735 尝试
“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舱外响了起来。
那笑声听起来发音很古怪,不能直接用“哈哈哈”、“嘿嘿嘿”的声音来拟声,但绝对是大笑声无疑,那种肆无忌惮和讽刺之意是能通过笑声直刺入每个人的心里。
众人抬头,就见巨大的透明舱顶突然被遮住了,原本灰白色接近虚无的天穹一下子暗了下来,在黑暗当中,似乎有一张脸贴在墙面上,因为贴的太紧,脸上的五官都变形,异常古怪。
就是这样古怪的脸,也只能看清一瞬间,紧接着众人眼中的世界黑了下去,让人觉得这是不是一种错觉,把某些痕迹自动想象成了五官。
敌袭!
大厅中稍微一静,紧接着众人纷纷起立,神色肃然。遇到这种情况,下一层那些小辈或许有惊慌失措的,上面这一层却绝对没有。剑仙和剑圣如果这样就会惊慌失措,他们也到不了今日这个地步,更别说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种种预案,遇到敌袭也是可能发生的情况之一。
唯独没有想到,对方来的速度奇快,众人没发觉,就被人压到了船舱上。就这一点,剑圣就算被打脸了。
这没什么可说的,准备战斗吧。
众剑仙在一个船舱内,看似只需要一个座位就可以闲坐,但他们进入战斗状态,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都可以把偌大的船舱填满。
要知道现在船上强手如云,众人自然可以出舱作战,但将来这艘船还有那大船都有可能碰到敌人追击或者攻击,那时候船上都是小辈,没办法正面还击,不靠船本身来摆脱,还靠什么呢?
这艘船的船体隔热能力是被重点提及的,外面就是天明星靠近船舱也能撑住,在船舱里能感受到温度上升,只能说明的温度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即使是卫长乐也看出来了:这闪电不仅拥有雷电的力量,还涉及空间的力量。
能成?
他不许众人出战,反而要驾船直接摆脱,众剑仙微怔,但紧接着明白了大祭司的意思。
众人平静下来,天魔那边的人不说,剑仙这边却都起了观察的心思:虽然只是救生艇,但据说和大船是一样格局,一样强度,能独立出航,内里环境保住里面的人数年平安,外面还有保护的武器,这吹得天花乱坠,也得见见真章吧?
雷电之外,第二招是升温吗?
无数黑色闪电在外面跳跃,耳边仿佛传来滋滋的响声,不过瞬间,那这边船舱的暗幕就被撕扯出无数的裂隙。
但下一刻,那暗幕好像又被糊上了一层,再度牢牢覆盖了所有视野,黑色的闪电没有被覆灭,还在努力的撕碎暗幕,但暗幕复生的速度至少和撕扯的速度平齐,以至于始终不能有所进展。
然而这时众人没有擅动,眼睛都看着双方领头的剑圣强者。
“遵令。”
巽剑和呼天佑大祭司对视一眼,呼天佑开口道:“你们先坐下。龄夫——尝试着摆脱敌人”
这种情况似乎是船这边占了上风,虽然是暗幕主动来袭又包裹船体,但其实是船这边在进攻,因为暗幕暂时没能力反击……
这种高温很有效果,外面的暗幕翻腾起来,似乎已经不稳定,再加上没有消失的雷电撕扯,暗幕更加摇摇欲坠,这种翻腾让人这暗幕似乎是有生命的:这不是被单纯的烤化了,而是被烫到了,在不住的跳脚。
果然,众人就觉得一震,船体微微震动起来,那种震动是极其微弱,但是有极其快速地,这似乎是发动了什么技能,紧接着,就见船舱外电弧闪烁,霎时间布满了细密的黑色雷电丝。
他叫的是这艘船的船长,现在船长不在驾驶室,在上面陪着大祭司他们说话。
然而一般人被烫到了都会迅速缩手,这个暗幕显然不会退缩。双方还在僵持。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船舱琉璃的颜色微微改变,似乎明亮了一些,在舱中的众人感受到了一丝燥热,甚至闻到了淡淡的焦糊味道。
船舱抖动的更厉害了。
这艘船应该要有摆脱敌人的能力的,大祭司就是要证明这一点。
一般的雷电是蓝色的、白色的,外面的闪电却是黑色的,那种黑色多看几眼就会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突然,众人只觉得一震,有往下坠落之感。
是真的再往下坠!
不是众人在坠,是船在往下坠!
不好,要糟糕!
明明在上方看着,船舱没有损失,还在进攻,但下一层才是驾驶舱、功能舱,那些舱室关系着船的行进,或许真正受到的攻击的是下方。
但是……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上面平平稳稳的,下面无声无息的就损坏了吗?
这个时候,有些剑仙会有一点儿紧张:虽然都是强者,但是剑仙也没办法长久的在虚空中生存的。尤其是现在已经出航很远了,如果船坏在这里,他们当中除了寥寥几个当真剑意奇特的,其他人恐怕都回不去了。
那大祭司平静的开口问道:“龄夫,下面有事吗?”
他没有用特别的装置询问,那船长的声音却是瞬间传了上来:“动力无碍,舱室没有被破坏,但是船体莫名下坠,这是一种不明攻击。我们正在加大动力摆脱,同时加大攻击力度。”
这时,一头长发几乎拖到地上的巽剑开口道:“呼大祭司,我看就不要同时攻击了,不如集中全力先冲出障碍吧。”
那大祭司道:“我向来不干涉专业人士的意见。我不会驾船,就听船长的吧。龄夫,你说呢?”
龄夫咬牙道:“如果您批准我们使用最强大的武器,我们就可以再进攻一次。”
大祭司沉默一下,道:“既然这样,那就冲出去吧。”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众人不免抬眼看他,意思说:说好的尊重专业人士呢?
人家说可以用武器进攻,你怎么改成冲出去了?
当然,人类势力这边,除了带点戏谑和鄙夷,更多的是警惕:到底是什么终极武器让你这样藏私,不惜出尔反尔?
现在已经是危急时刻,事关众人性命,居然还是不肯使用,是给谁留着呢?
不会是将来给人类留着的吧?
而且,这艘船不过一搜救生艇,理论上武器应该和真正的大船不同,最多种类相似,但威力应该远远不及,就这样也瞒着不肯亮相,难道这武器特别诡奇,是个“初见杀”?
虽然众人各怀心思,但没有人反驳,说你这家伙不把我们的性命当回事之类之类的,就算是巽剑微微一怔之后也不开口。
所以船长龄夫得令,迅速切换全速模式。
船舱抖动的更厉害了,原本是上方的舱面在抖,现在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在颤抖。
这是要尽全力了啊。
在地面颤抖到一定频率的时候,长乐甚至有些担忧:这船体撑得住吗?不会解体吧?
但他想这是天魔顶尖的技术……或者不论什么路线的顶级产品,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毁了吧?
“嗖——”
在某个瞬间,颤抖停止,众人感觉到了强烈的推背感,几乎都觉得自己要起飞了。
然而这只是错觉,而且是一瞬间的错觉。
几乎下一刻,反方向的顿挫感随之而来,众人又几乎要被惯性甩出去。
要不是这里全是强者,大厅里就要“摇元宵”了。
即使如此,这一来一回也令人不爽,更何况头顶的暗幕始终未消,还给人一种更强的压迫感。
“怎么回事?”
即使是呼天佑大祭司也有点按奈不住,“为什么又停了?”
“冲不出去,速度加不上去,船体在往下掉啊!”
这一回龄夫的声音是真的有点慌,而他作为船长,他一慌别人当然就更慌了。在场的剑仙虽然不愿意露怯,但已经有人开始不自觉得捏东西了。
“已经动用全力了吗?”大祭司声音略加速。
“全力,已经有供员死了……”
“砰!”大祭司猛然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话,喝道:“岂有此理,到底是哪来的朋友这么看得起我们,出这样的手段?要我们死在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既然不让我们走,我们就作战!”
他侧头看向巽剑,道:“剑圣朋友,你说呢?”
巽剑点头道:“总得打一场吧?总不能束手待毙,等着掉下去吧?”他并没有问,那个最后的大招为什么你还藏着不肯放出来?想来对方不会说的。但是,知道对方有一个秘密比那个秘密是什么更重要,既然有了在意之处,将来便有机会查得到。
大祭司道:“出舱危险,人多无用。你我各选四人出战。”
巽剑也无异议,他和这些剑仙很熟,立刻选了四个有战斗力或者能力比较实用的剑仙跟随自己出阵。
这其中就有太阳廷的六龙剑。
六龙剑当仁不让,抽出剑来准备出舱,这时,突然手被人抓住。
被抓住的一瞬间,六龙剑脑海中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道:“你怎么回事?”
“殿下!”长乐脸色有些发白,但依旧坚定地道:“这一回还请带我一起出去!”
736 五彩斑斓
被卫长乐抓住手之后,六龙剑从完全的遗忘中清醒了过来,立刻想起了他的任务,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紧接着被他的请求噎住了,道:“胡闹,有你什么事?老老实实待着!”
他的表情和声音完全没有掩饰,但没有一个人疑惑他突然出声,当他被卫长乐拉住的时候,那种被叫做消失的可怕状态席卷了他,让他也被众人所忽视。
卫长乐正色道:“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您们能够战胜敌人,那就罢了,如果不能,或许就是证明我们的计划行之有效的机会。这一次我来帮大家脱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可以做到凭一把剑创造奇迹。”
他说的所有人也包括天魔,众人一直争论如果这计划可行,要不要隐瞒天魔。最后的结论是,不需要隐瞒,天魔虽然为那大船准备了很多年,也一直指责人类骑驴找马,敷衍计划,不肯为遗珠计划付出全部,但若真有拯救所有人的计划,天魔怎么可能不抓住呢?没有人不想活着。
到时候发动长阶剑法的代价也要让天魔来付出一部分,道理和天魔一直叫喊的“不公平”一样:我花了这么多精力,付出那么多代价,你什么都不做就想要蹭顺风车?你想得到美!
六龙剑瞬间懂了,略感心动,但紧接着道:“那代价呢。你发动一次剑法的代价可不小,长阶剑法消耗更是繁琐,如果仅有的宝贵的机会浪费在这里,岂不误了大事?”
长乐微微扬头,笑道:“虽然可能是我妄自尊大,但这区区一艘船,和真正的世界怎么比?只是小试牛刀的话,无需多少代价。我马上就能做到。”
他难得如此自信,六龙剑惊异之余,心头涌上一抹欣慰,抓住他的手,道:“好,你跟我上去。可是上去之后不许轻举妄动,决定用你的力量是大事,连我也不能自作主张,必定要禀报了巽剑才可。”
这时,从最顶上垂下几根光柱,笼罩了要出去的几个人,卫长乐连忙收敛剑法,不然六龙剑险些没有被光柱照顾到。
下一瞬间,所有的出战者全都被转移出去。
是转移,空间转移!
“你是何人……”大祭司还是决定要搭一下话,以确定对方是有目的来袭的敌人,而不是虚空中本来就存在的某种怪兽。
但在六龙剑指点之后,他也注意到了那个水泡的不同之处。
这种出舱装置本质上也是逃生装置,如果外面被包围了,仅仅是弹射或者按照某种轨道拉扯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这种光束是用来空间转移的。转移到附近十丈至数里的距离,至少保证在某一瞬间可以活着离开船舱,至于出舱之后能活多久,自然不能归船来管了。
那是个极小的目标,大概就是半个人大小,与那庞然大物相比丝毫不起眼。它就处于那巨物的最中间,身躯是半透明的圆形,紧紧依附在巨大物体上,就像一个被烫起来的水泡。
整个船舱已经被一个巨大的物体覆盖,那个物体,有点像是……某种庞大生物?
那生物的外貌绝不能和任何一种他们熟知的生物联系在一起,甚至连最基本的两侧对称都做不到,之所以还能被想象成生物,是因为它包围船舱的动作,很像是在用嘴咬。
虽然这个巨大物体足够惹眼,但凡是出来的高手的目光都迅速转移到了一个目标身上。
它的前方裂开了一张嘴一样的大口子,上下钳住了船,附着船舱的部分正在蠕动,连带着全身都在蠕动,似乎要奋力的把船舱吞咽下去。除了这张嘴之外,它上上下下再也不能分辨出任何一个类似于五官的器官,只有一团浆糊一样的身体。
又是一阵笑声,紧接着,一阵精神波向四周荡开。
长乐瞬间想到了那些可以御使凶兽的兽魅,比起魅影,这个水泡无疑更加诡异,像是某种寄居生物。
长乐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一出来就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安全,虽然有六龙剑的剑光笼罩着他,但他实力到底不足,在虚空中还是要如履薄冰。
在舱里众人看见的这物体是全黑色的阴影,但在外面看来,它竟是五彩斑斓的,颜色堆砌到令人眼晕,周围灰白色的虚空就像一张画纸,而这个庞大物体就像是纸上一团三岁小孩蛮不讲理的涂鸦。
这是……一个操纵者吗?
之所以确认外面应该有个智慧存在,是因为最开始传入船舱的大笑,那种笑声毫无疑问是有情绪在内的。必定是一个足够高级的智慧生命才能发出来的。
“哈哈哈……”
这个水泡的中间,还有一团团在颤动的东西,像是某种器官组织,那种如同心跳一样的生活反应很真实,让人立刻倾向于这是某种活着的生物。然后他看到了水泡下面几根若隐若现的腕足,已经扎在那巨物的体内,只剩下两根透明腕足还在虚空摇动,仿佛在指挥。
六龙剑一瞬间已经转移出数百丈之外,在舱外,他终于得以看清了来袭者的全貌。
他用来的交流的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精神震动,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含在情绪当中传递出去,保证对方即使语言不通也能领会意思。
也不知它是某种生物的本体,还是只是一个有形的驱动的装置?
但周围委实没有其他更像生物的存在了,如此看来这家伙只能是本体了。
长乐连忙保持凝立不同,一身剑元大半用来护住身体,剑是一道精神屏障,帮他防住了大半精神波的攻击。
所有人在抵御了精神波动之后,听到了包含在其中的信息。
“一、二……”
那是数数的声音。
“来个十个人。你们很有勇气,”
精神震荡是听不出音色和语气的,但众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戏谑和轻佻。
“你们十个人都是勇士,赶来面对我,我会嘉奖你们!”
其实是十一个人。
即使是这种诡异的家伙,很可能有着特殊的感官能观察入微,依旧发现不了卫长乐。
“我要留下你们一半人的性命,五个人!我要让五个人回去告诉你们那里的人,不要做无意义的挣扎了,成为我的御体有什么不好呢?你们可以化作我的一部分,拥抱高等的世界让你们的生命更有意义!”
天魔大祭司和巺剑隔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动手吧,这样的疯子没法谈话。
对面要来的世界不但有意识,里面还充满了疯子,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巺剑的剑道是“风”,速度最快,攻击也是转瞬即至。
然而先动手的,却是那个水泡!
某一瞬间,就听得有一声短促的硌的一声,从虚空中突然伸出一直爪子一样的巨物,捏住了一个天魔。
这一抓,把天这个天魔王整个捏在手里,只让他发出一声“咳”一样短促的声音,就再无声音了。
那只举手瞬间缩回虚空当中,连带那天魔一起消失了。也不只是被一起拽回了虚空之中,还是直接灰飞烟灭了。
“第一个!”
随着对方一声报数,一个剑仙级别的大天魔就这么永远的消失了。
卫长乐只觉得头皮发麻,刚刚那一下他根本看不清跟脚,也就是说,如果对上那攻击的事他自己,那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他拥有丰富的生存挣扎经验和敌后斗争经验,偏偏没什么正面对敌经历,他的剑也不支持他正面战斗,因此明明下定决心上了战场,看到这样的局面还会觉得窒息,还会感到恐惧,心中还会浮起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逞强。
他这么一后悔,剑心波动,那些剑仙尚且一无所知,但离他距离颇近的巽剑突然微微侧头,往这边扫了一眼,也不知察觉没有。
这一下并不只是卫长乐心中发寒,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觉得震动,哪怕是人类这边的这时也觉得物伤其类。但他们都是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临危反怒,不曾退后,反而往前逼近。
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上都爆发了强大的能量,九个人的气势就如九盏灯,九把火炬,一起熊熊燃烧。那两位最强者剑圣自然是燃烧得最剧烈的,但其余的剑仙们也绝对拥有自己不灭的气势。
那边天魔是不约而同,而这边的剑圣做了一个手势,四位剑仙便毫无顾忌的上前。那六龙剑一剑指出,背后六条金灿灿的五爪神龙腾飞虚空,将灰白色的空间染成了金色。
六龙车,羲和座驾,载日而行。
此时六条龙率先冲了出去,为他开道,他自在后面由龙牵引,他不是什么六龙车,不是借六龙指代太阳,他本就是太阳。
太阳域四剑支柱,无一不是太阳!
在他冲出去的一瞬间,最后回头嘱咐了一声:“长乐退后,绝不可冒险!你是最后一道底线,比我们都重要!”便冲了上去。
他这一声其他人充耳不闻,但巽剑却终于变了脸色。
737 吸收
在虚空中,一场大战猝然爆发。
这是一场混战,战斗的一方只有一个大怪物,而另一方则拥有九名主力,分为两种不同的流派。人间这边的剑仙们一开始就放出了自己的剑势,不同形态的大势混合在一起,波澜壮阔如世界交叠,比那五彩斑斓的诡异生物更加炫目,而天魔这边则以神武为主,他们多半拥有强横无比的身体和无坚不摧的爆发力,神武发动的时候也有异象,但与那动辄展开数十里的大势比起来,这些异象转瞬即逝,并不易察觉,到最后爆发出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而已。
战局外,唯一近距离的看客卫长乐只看得紧张无比,暗自咬牙用力。
在他看来,这一次战斗是个糊涂局。九个强者围攻一个敌人,其中人魔双方至少各出一人专门去围攻那个水泡,算是斩首战术。
但那水泡虽然看起来毫无防御能力一戳就破,但任何人逼近,都会从那庞然大物上升起一部分组织,形成屏障保护它,极其坚韧又极其迅速,使得任何攻击都不能奏效。
这边战局僵持,而攻击怪物本体的大战场更是泥潭。剑仙的战斗方式首先打开剑势,铺天盖地,制造自己的规则,而那五彩斑斓的怪物似乎也在展开,虽然整体并没有变得庞大多少倍,但似乎也已经铺开了规则。至少在各种剑势当中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受到限制。
卫长乐受限于眼界,是不能仅凭旁观就看清各人的剑势和规则的,何况这么多剑势叠加在一起,又有怪物本体的色彩干扰,各种规则应用转瞬即逝,分辨战局时势相当困难,他也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大略感知到:双方是在僵持。
那五彩怪物给他的感觉像是个无底洞,又或者叫那传说中的黑洞,本身极其庞大,无论什么规则、剑势,似乎都只能被它吞没,很难伤害它的本体,别说本体,它分给那水泡的防御组织连它身体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照样防御力超标,根本无法被正面、侧面、闪击、偷袭等任何战法破防。
但同样的,那怪物的攻击力也只是一般,它完完全全的掌控住了整个舰艇,几乎包围的密不透风,还能往下拖拽,但那好像已经占用了它过多的力量,它应对外面的战斗就非常被动了,似乎只有将身体的部分快速生长,化为各种形状的武器,从各种角度攻击敌人这一招。
这一招力量是非常大的,长乐清清楚楚的看到,它的身体陡然长出一根长鞭,绕过了两个剑仙的剑势,将其中一个剑势打出一个大洞,而落在另一个剑势也就是六龙剑的六龙车上,将一头龙打得尾巴断裂。
但另一边,那鞭子其实速度不快,剑势铺开非常大,各种武器尚能击中,只是徒劳无功,但要想击中某个剑仙或者天魔的本体却是做不到的。剑仙这边因为攻击距离更长,离得更远,总能在怪物发出袭击时迅速躲开,而偏向于近战的天魔,则速度更快,快到卫长乐的视力几乎无法捕捉。而那怪物的攻击他是能够看清的,所以那些天魔的速度确实在怪物之上,除了一开头猝不及防被拖走的天魔,其他天魔在战斗中没有被攻击到的。
这庞然大物好像变得强大了一些?
而且,几位殿下的剑势似乎也不如之前了?
当然剑势是无所谓的,都是虚拟的,很快那龙的尾巴又长起来了,但也能看出那一鞭的力量不小,而且六龙剑已经算是偏重于力量和本身强度的剑了,六龙的强度不亚于真龙,依然无法正面抗衡怪物,而六龙身上附着的高温似也没能伤害它。
他越发紧张,立刻去看六龙剑,果然六龙剑虽然剑势还是六龙,但其中一条被斩断尾巴的神龙明显短了一截,在群龙之中尤为特殊,分明是当初受到攻击时力量被侵蚀,无法恢复。
不好!
天魔的手段多以简单粗暴为先,各种花样的神武也是以破坏为主,眼看他们力量催到了最强,依旧不能成功破防,可见是无计可施了。而剑客这一系还有很多别的手段的。别看现在剑仙们也没能成功,但这也是因为他们现在都以剑势为主。
长乐几乎想要立刻冲上去,叫一声:“你们要小心他偷取力量!”
长乐心想,这应该还是得我们这边来想办法。
难道是这怪物有吸取力量的能力?
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这战局岂不要僵持?
不能僵持,因为怕船受不了。
但还没有轮到他说,只见巽剑一抬手,所有剑仙停止攻击,从进攻的方向后撤,如同雁形阵一样撤到他背后,同时天魔那边也有相同的处置。
剑势当然是剑仙最强的手段,展开快,覆盖面大,规则应用玄奇,最适合以势压人。但是一个剑仙多半只有一个剑势,也只有一套应用的规则,其实真要临敌变化是有限的,是循规蹈矩的,反而剑法却有各种各样脑洞大开的,有的含有古怪的规则,非常适合特殊时期用来破局。
长乐正想着看哪位殿下来破局,突然心中一震,定睛再看,这才认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
他能观察出来,说明这种增减已经到了一定幅度了。而一增一减,也很容易让他想到:
这是发现了?
果然,巽剑已经道:“它能吞噬剑势,大家把剑势都收起来吧!”
那边大祭司已经道:“不仅仅能吞噬剑势,它还能吞噬力量!打上去的力量不但没用,还让它变得强大了。大伙都别动,不要再给他送菜了。”
这可真是杀不死我的,终将让我强大了。
连力量都能吸收,可是非常棘手了。众人一时只能罢手。他们的力量还能护住他们在虚空生存一段时间,只要离得够远,对方无法攻击到,就算追上来也可以分头逃走,似乎暂时也是安全的。
似乎可以拖下去?
然而长久的停滞是不行的,因为虽然他们牵制了那大家伙,但这怪物从来没用放松过对船的辖制,那船依旧摇摇欲坠,下一刻可能就要坠下无尽虚空。如果大家都不再攻击,那船的支持不了多久的。
现在已经靠近那外来世界了,离着故乡已经很远了,除了巽剑和大祭司,其余的剑仙都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平安飞回去,而船里的人就算能转移出来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些小辈几乎都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虽然说这一趟出来之前,大家已经做好了所有人都不能回去的准备,但现在没有到绝境的时候,众人也不能不顾忌同船的同伴。即使是巽剑也难以下抛弃的决定。
巽剑盯着那怪物,转头对大天魔道:“此时只有全力一击,一下子击穿它才可以战胜。”
大祭司摇头道:“你怎么知道击穿它就能杀了它?你知道它是什么存在?有没有致命弱点?”
巽剑道:“我的意思是那个操纵者,水泡里那个。杀了它,那大怪物不足为虑。”
呼天佑大祭司这才恍然,这一节他竟一时没想到,有点挂不住面子,轻咳一声,道:“可以,我来。”
巽剑道:“我来吧。我自有一套将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的剑法。天佑大祭司,你要是相信我,就把你们的力量也借给我,如果不相信,那就算了,你们在旁边掠阵,我们集中力量完成这一击。”
呼天佑沉吟了一刹那,立刻道:“这有什么信不过的?如今同仇敌忾,危机在前,怎么还能保留力量呢?我借给你。伐独——”他指了指背后的一个表情异常平静的天魔,道,“这是我们最强大的神恩者,让他给你祝福,让你的力量加倍发挥。”
巽剑笑道:“若能加倍自然最好。”
长乐在远处看着,稍微松了口气,他觉得应该能行——对方虽然来得古怪,但看架势未必是那个大世界的最强者,应该是只是某个独行强者而已,若是量大剑圣和一群剑仙都奈何不得,双方的实力也差距太大了,那真是该放弃一切幻想了。
正当他睁大了眼睛等着看奇迹的时候,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卫长乐毛骨悚然,他现在虽然没有特意催动消失剑法,但一般人是感觉不到他的,何况这里还是无尽虚空,不该有人的。
他蹭的一声拔剑回头,却发现是巽剑。
原来是剑圣陛下。
等等……
剑圣陛下不是在战斗吗?
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就看到远处的巽剑,再一回头,背后也是巽剑,但仔细一看,面前这个巽剑稍微有些稀薄,应该是用剑象之类凝聚的。
“陛下……”
“你别在这里了。远一点,不要波及你。”
长乐答应一声,又道:“陛下,我可以出手。”虽然他之前心生恐惧,但现在已经强迫自己调整过来了,他又可以了。
巽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道:“看情况吧。不到万不得已,用不上你。真到了十死无生的绝境,也不能用你。总之你要好好活着。”
他用手搭在长乐肩上,要说什么,突然一皱眉,回头道:“怎么回事?”
738 旁观
巽剑突然回头,几乎色变,这个反应对于一个剑圣极为突兀,令卫长乐吓了一跳。
能惊动巽剑的意外,那得是什么意外?然后他也回头,却怎么看也只看到茫茫虚空,那一片灰白色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再看不出什么意外。
巽剑的影子抓住长乐,道:“居然还有其他的东西在潜伏,好像是不得了的东西。我要摸过去看一眼,你……”他迟疑了一下,这种时候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少年独自抛下,道:“你跟我走,咱们悄悄地摸过去,你不要怕,我掩护伱。”
长乐一振,道:“咱们要悄悄地摸过去吧?”见巽剑点头,便正色道:“那还是我掩护您吧。”
巽剑微微一笑,道:“好啊,那你试一试?我只管赶过去,不加任何掩饰,你来替我掩饰。”
他这么做当然是有些风险的,但也是可以承受的,他知道卫长乐的身份和能力,也知道按理说是绝不会被发现的,长乐既然自告奋勇,他也乐得亲眼看看这少年有没有那么神奇。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说句难听话,还差一个月了,现在却连虚空中的意外都隐瞒不了,那更多的也就别说了,这个计划也没什么价值,那么……
卫长乐,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虽然很残酷,但这种关键时刻,世界本就是很残酷的,谁都可能死,巽剑也做好了这一次就死的准备,卫长乐现在死的话就和那些船舱里等死的那些人一样,有些可惜但也只得如此。
长乐答应一声,多少有点紧张,但其实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剑圣如此强大,剑侠的剑法一般都没办法起到作用,但他的目标是不同的,不是正面作战,这两个月疯狂提升堪称走极端,如果他连一个剑圣都无法荫蔽,那他早就该放弃了。
当下巽剑轻轻一动,原本人形的身体迅速散开,化作一道风,裹住卫长乐,猛然向虚空深处扎去。
巽剑的行进速度奇快,当年曾经凭肉身横穿虚空,到达侵入世界观察情况,速度可说不在那大船之下,卫长乐只觉得大为不适,阵阵眩晕,却也只能强忍着使用剑法,让巽剑和自己一起处在绝对的消失之下。
即使以巽剑的速度,竟也突进了好一会儿,这个距离早已经超过了卫长乐的感知范围,他看到周遭灰白虚空不住往后退,已经无法用人间的距离单位来衡量路程,心中暗想:这么远会有什么东西在?而且已经相隔这么远了,和我们还有关系吗?
他这么想着,紧接着就看到了两个黑影,只看了一眼,他便觉毛骨悚然,并且能够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了:
有关系!
在虚空深处,有两个大阴影,靠近一看,只见五彩斑斓,形状特异,一望可知,那是和袭击大船的怪物同类的存在!
那样的怪物,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有两个!
这两个怪物论体积,其实不如袭击船的怪物大,但卫长乐直觉上感到它们不但不弱,甚至比那边的更强。
其中一个怪物比另一个更小,甚至体型被衬托得有点玲珑了,也就有寻常二层楼高,但那怪物顶上的水泡比另一个大两圈,更比袭击的那个大好几倍,和怪物的比例已经不似一个水泡,而像是脑袋顶上另外长了一半透明脑袋。
那袖珍怪物面前,还有一团五彩的镜面,虽然有色差,但里面毫无疑问的显示着那边战场的情况,至少那庞大的阴影一眼可见,旁边与之作战的剑仙剑圣们也在屏幕里闪烁。
这两个家伙不但和那偷袭者有关系,而且还在这么远的地方实时监控着战局。
如果对方战斗不利,它们那要怎么办?
进场支援吗?
各位剑仙和剑圣好不容易打掉一个强者,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又来了两个一点儿也不弱的怪物,那该多么绝望啊?
长乐都有点绝望了。这时巽剑在他耳边道:“还能再靠近吗?”
现在这两个家伙肯定是没发现卫长乐他们的,长乐毫不犹豫道:“可以。”便裹着风继续靠近。
巽剑声音一直很稳定,道:“别怕,这两个家伙完全没有备战状态,非常放松且稳定,固然有可能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更有可能是没打算出手。他们是同类,可未必是同伴。”
长乐很容易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人和人之间就一定是朋友吗?天魔和天魔呢?广义上一个战壕里的人和天魔呢?
别说有了共同的外敌之后会同仇敌忾,人间也从来不缺魔教那些玩意儿。
巽剑要他过去,自然是为了搜集情报了,那必须距离够近。长乐催动剑法,几乎是大摇大摆直奔两个怪物脑袋去了。
正如他事先就想好的一样,两个怪物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靠的很近了,以至于不等他们说什么,先已经观察出一个情报:
这两个怪物,很可能有地位差距。那个小怪物比大怪物地位更高。
大怪物在观察屏幕的时候有点落在后面,不只是因为体型差距,更要紧的是它似乎不大敢靠近小个子。
“这个废物,被一群虫豸围着打。”
这时,小个子怪物突然发出来精神波动。
那种波动传意和那边怪物狂妄大笑用的是一种方式。卫长乐还以为之前怪物使用精神波动沟通是为了能和他们有效交流,原来这是他们普通的沟通方式。
这倒也方便,不用发出声音,所有人都能明白意思,既方便他们日常交流,也方便卫长乐他们偷听。
这一波啊,是双赢。
“它一直这样,完全不会进攻和作战,只会吃天赋,把自己的御体养的越来越大,连精简也不会,大而无用,简直不堪一击。”
长乐咬了咬牙:果然,出来袭击的不但不是那个世界的官方,甚至也可能不是顶尖的强者。
不过废物之说只是谩骂吧?不是真的吧?
那边人类强者还在苦战呢。
那个庞大的怪物鄙夷了一番,又道,“但是这回它应该不会输,来袭的不过是些蝼蚁。他们一开始看不穿我族的御体之秘,送了太多的力量,现在力量差距更大了,肯定搬不回来。今天这些养分归他了。”
“不一定。”小块头说道,“如果那些虫豸和它一样蠢,那就只能等死,但如果没有蠢到家,就会发现,这蠢货是有致命弱点的。我认为……”
它说到这里,眼前那块屏幕亮了起来!
是巺剑……巺剑的本体积攒够了力量,发出了那一击!
在屏幕上看,那集合仙圣们最强力量的一击已经变得模糊、遥远,只有一个影子。但长乐依旧感受到了那一击的强大,那是直击心灵的强横!
那一瞬间,整个屏幕变成了一片雪白,被震动的剧烈摇晃,仿佛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能透过屏幕席卷过来。
卫长乐忍不住回了一下头,身后是茫茫虚空,看不到那辉煌的一击。
虚空太大了,即使穷尽了人力,似乎也难以撼动它分毫。
但现在也不需要撼动,只要消灭敌人就好了。
两明两暗四位看到这绚丽的一幕都沉默下来,只紧紧盯着震荡的屏幕不语,他们同时沉默,这虚空就显得异常冷寂。
似乎等待了很漫长的时间,屏幕另一端终于平静下来。
长乐迫不及待的伸头去看,平静下来的虚空仍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巨大的怪物身影。
但是……
“破了!”
不管是怪物,还是卫长乐,都知道关键在哪里。他们一起第一时间看向顶上那个水泡。
那个水泡已经破了!
巽剑那如风的一道剑气彻底切开了水泡外围的防御和本体的外壳,直接切掉了那如同大脑一样的组织。现在那水泡真的像被挑破的水泡一样,正在往前流脓水。
卫长乐忍不住想提醒,留神那某种生物以液体的方式脱逃,但又一次证明他多虑了,那些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强者,哪需要他来提醒?早有数道剑光和神武力冲了上去,稀里哗啦将那液体彻底消灭,一个细胞也没留下。
如此,那个怪物的中枢“很可能”已经遭到破坏。虽然现在那怪物还牢牢地缠住大船,但本质上已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垃圾,只需要一个垃圾车把它铲走,就可以重新上阵。
胜利在望!
“诶?这废物居然真的没了。”
那大块头怪物惊讶道,口气是听不出难过或者生气的,惊讶其实也没那么多,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废物就是废物,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被重点击破了。主要还是轻敌了。”
“怎么样?我们去接手那个战利品?”
“没有什么可接手的,这些家伙太瘦弱了,吸收了也提升不了多少御体。与一个月之后的盛宴相比,今天来的这个连零食都算不上。倒是那废物留下的御体还算有点用。”
“那我们过去?”
“过去吧。随便吃两口垫一垫。”
几乎在一瞬间,两个怪物定下了几乎要决定一艘船命运的决定,紧接着,五彩斑斓的庞大身躯仿佛潜水一样潜入虚空。
“陛下!”
“我们也回去。”巽剑还算镇定,“或许……是准备上场的时候了。”
五一佳节,节日快乐!(请一下假哈)
离人按照惯例跑回了老家,又是一些日常琐事,网也不方便,所以厚着脸皮请两天假哈
祝大家劳动节快乐,好好休息,玩得开心!
740 肯定
这一次两个世界一起举办的观察之旅,可算是虎头蛇尾,踌躇满志的规划,浩浩荡荡的出征,垂头丧气的溜回来。对于一些乘客,哪怕是坐在第一层但没出去迎敌的那些剑仙和大祭司也觉得莫名其妙,在他们的经历中,只觉得被敌人袭击,船被包围了,两个领头剑圣率领八位强者出战,战况未知。反正结果是十个人出去,回来了九个,回来之后立刻发动了全部动力头也不回的往回逃命,还算运气好,摆脱了敌人,平安到家。
从结果来看,各位强者出门,肯定是不能说战胜,也就是个击退,然后顺利转进罢了。
虽然有点丢脸,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众人不算沮丧,反而庆幸:遇到强敌能全身而退和遇到势均力敌的敌人能够战而胜之是一样值得高兴的事。而且众人在外来世界的阴影压迫下至少度过了几个月,不知不觉中已经认定那个世界确实是不可战胜的强敌,那么见面不败,败而不死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了。
只是,从外面回来的几个强者都很奇怪,有一部分人满脸茫然,仿佛出舱不是去战斗,而是去睡了一大觉,现在才刚刚醒来,糊里糊涂就回来了。而另一部分人则神色严肃,比如呼天佑大祭司,露出一种跟随他多年的弟子都没见过的肃穆神色,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而且神色中好像还有一点……
钦佩?
钦佩什么呢?
钦佩那个巽剑吗?
那个巽剑的表情可能是所有人中最轻松的,甚至有些舒畅,来时有些紧蹙的眉头这时倒是展开了。整个队伍里只有他还有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剑仙最轻松。
两边虽然一起战斗,但回仓之后自然而然再度分开,回到自己的阵营里去了。巽剑笑眯眯的回到座位上坐下,对围上来的众人道:“大家不用在意,等着回家,没有必要在这艘船上议论什么机密。大家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再细说。”
众人互相对视,均想:可是,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啊?
另一边,呼天佑大祭司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此地不是说话之所。除此之外,他只感叹了一句:“那些人类的‘剑’其实不能说多强大,但是有的时候真有用啊。”
又过了十多个时辰,大船终于顺利降落在荒白界,早有两边的人分别来接,那呼天佑往自己方回去之前对巽剑道:“明天的会谈你们会叫那孩子来吧?”
巽剑点头道:“这个自然。这本是我们的计划,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亲眼看到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可行的计划吗?就算为了自己,难道不该支持一把吗?”
呼天佑神色冷漠,却用只有巽剑才能听到的方式传音道:“你我也有并肩作战的交情,我提醒伱一句:如果你们想要坚持这个计划,要保护好那孩子。”
巽剑眉头微挑,这句话自然是有的放矢了,道:“什么意思?会有狂徒对他不利?这些人不要命了吗?”
这个计划除了对长乐本人,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为什么还有人要阻挡呢?
呼天佑道:“我只能说,这艘船准备的太久了。对有些人来说,它是必须要起飞的。不容人阻拦。”
说完了,他就离开了。
他虽然说的若无其事,巽剑听进去了,原本有些舒展的眉头再度紧皱。轻轻地道:“跟紧我。”
几乎没有离开他过一步却完全没有人注意到的卫长乐答应一声,紧紧跟着他离开了。
之所以在这样紧迫的时间内,让从船上下来的众人等一天时间才开会,当然不是让辛苦三日的仙圣们休息休息,而是给两个阵营最后内部商量的时间。
这次回来的乘客,小辈剑侠不用说,自然先回去休息,咀嚼自己的收获,没有收获就好好休息,那些剑仙不过抽一点空闲时间来吩咐自己的弟子,把想要交代的事交代一二,来不及洗漱,就已经准备去剑山开会了。
剑山大殿中,人来的十分齐全,八位剑圣一起环坐,其余能来的剑仙再围成一个圈子,在外围听着。
长乐也在殿内,他应该是唯一一个剑侠了,但他的位置却相当靠中心……只能说是最中心了。他的位置就在乾剑的旁边。
这也是他第一次打量这位号称“天”的第一剑圣。
给他的感觉……就是平平无奇。
坤剑他见过,就已经够平平无奇了,但身上还有些老农的气质和田园牧歌般的悠闲,这位乾剑真就说不上什么气质,就算有眼力的人也很难判断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长乐只能看到他的外表——
一个平平无奇只能说长得不难看的大叔。
但他确实代表了“天”,是现今最有权做主的人。
这就是“天地不仁”吗?
会议没有那些虚的内容,直接进入主题。六龙剑作为代表,介绍了一下这次去虚空的经过,说的十分简单,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唯一值得说的,就是卫长乐的表现。
“那个世界非常强大,之前巺剑殿下曾经去探过那世界的结构,说那个世界几乎没有普通居民,就像一个怪物的巢穴,很多凶猛野兽趴着巢穴里,随时准备出来猎食,猎物就是别的世界和一切生灵。这次看来果然如此,这些怪物猛兽非常强大,每一个都需要好几个剑仙对抗,他们之中的强者甚至不是单独一个剑圣能够对抗的,如果不是长乐,我们能回来几人实在不好说。我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这样的强者,就算最乐观的,其中那个强一些的就算他们那个世界前十之列,和他同列者不上两位数,那我们和天魔一起合力,也不敢说能对抗。”
他说的很沉重,众人都默然。
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这方能够对抗的,但本来觉得是自家世界太小,所以先天输了,但如今明白刨去世界本身,只算其上的强者也无力对抗,这对众人也是个打击。
“好了,现在双方都还没有亮牌,还在互相揣测,不比我们和天魔多年交战知根知底,有的人会因此轻视对手,有些人也或许会因此妄自菲薄。这都不必,我们要极其重视他们,也不要害怕他们,一切以我为主,无需为外物、外人动摇。”
乾剑的声音很沉稳,观点也很正。只是他看似不偏不倚,其实已经有点安慰自己人的意思了。总不能说:“你们先不要绝望,因为你们还没见过敌人,如果见到敌人了,你们会更绝望”吧?
暂时先统一了思想,乾剑继续道:“说长乐的表现。”
六龙剑刚要开口,巺剑道:“我来说吧,我对来龙去脉更清楚些。长乐这孩子表现非常出色……”
他讲自己和长乐怎么去窥探两个敌人,又怎么奋力赶回来,怎样用剑法先让所有人避过了一次危机,又让两个强者把所有人遗忘,才让大船安全返航,种种事迹无不详实,虽然没有刻意夸大其词,但言辞之间尽是赞许。
“这么说,你认为长乐能够胜任那个任务了?”乾剑问道,在这里的众人都是剑山的决策层,对这个计划就算不详知,也有个耳闻。而且是可信的人,说话也不必遮遮掩掩。
巺剑沉吟道:“要说我能确认可行,那肯定是是不敢十分保证,但我想说的是,长乐今天使用的能把我们全部遮掩,让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强者也看不破的剑法,只是寻常的剑法而已。”
他一字一句道:“根本就还不是长阶剑法!”
众人本来已经暗自惊叹,听他这样一提醒,不由一凛,巺剑继续道:“众所周知,长阶剑法一步一阶,威力何止翻倍?让长乐有充足的时间和条件完成那个最终的长阶剑法会到什么境界,我还看不透!”
一阵沉默,乾剑开口道:“长乐这孩子,非常好!”
这个好字,含义很多。众人看向卫长乐,有些赞叹,有些遗憾。
如果是平时,一个少年得乾剑一个好字,自然前途无量,但对于长乐的意义就不大了,前途于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哪怕最后不成,这条路也要当一个重要选择来准备。长乐的事,一是要全力支持,二来也可以慢慢宣传出去了。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这个该知道的就包括天魔界,这个计划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那边,反而要让他们全力支持。
“明天我们带长乐去会谈。”
然而这时巽剑却道:“这件事有些麻烦,我得到消息,天魔那边有的可能是狂热的飞船派,反感我们的计划,或许要出手阻止。”他沉吟了一下,道,“如果贸然带长乐出席人多强者多的场合,他可能有危险。”
长乐早就听说了这件事,倒还镇定,众剑仙却是惊愕,有些迷惘:为什么有人会要伤害自己救命的希望呢?
就算是理念不合,也该先给性命让路啊?真有这种狂热的人?
还是说,有比性命更大的利益?
坤剑皱眉道:“难道说把长乐藏起来?明天不去了?”
就听有人道:“明天可以去,不过要换个方法。”
卫长乐听到这个声音又惊又喜!
741 万神谷
此时大殿中有人开口说话,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人的位置也在外围,就是诸位“平平无奇”的仙剑中的一员。
然而他的声音却不平平无奇,听到这个声音,有几人几乎立刻回头,惊讶莫名,惊讶当真多半带着些惊喜。
卫长乐更是如此,一时惊喜难抑,立刻转头去看,果然看到那张熟悉的俊朗无比的脸。
昭哥?
原来昭哥在这里?
他一直在剑山?居然没有跟着去船上吗?
长乐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汤昭不在那艘船上了,不为别的,那艘船当时遇到了那样的危机,汤昭居然没有挺身而出,尝试拯救众人,这怎么可能呢?
以汤昭的性情,只要他在,他绝不会落后的。而长乐也自信只有汤昭发现不了他,没有他发现不了汤昭。既然没有他的影子,那就是不在了。
但同样以汤昭的性情,最后一次观察他应该不会缺席才对,毕竟他一直在外游历,还一次都没见过那个世界呢。
长乐确认汤昭不在,心中是有些担忧的,生怕汤昭出了什么意外。
这时再度见到汤昭,见他平平安安,四肢健全,卫长乐的心算是放下了,但疑惑还萦绕心头:
他们上船的那段时间,汤昭去哪了呢?
就在大船从荒白界起航的时候,一队火精族人来到天魔界的圣地“万神谷”。
此时天魔界上下都在为观察船起航和之后最终协商大会忙碌,万神谷都变得冷清了。
别看观察船只乘坐一个天佑大祭司和几个通天祭司,但牵扯的事一点儿不少。各族协调、后勤保障、善后预案这些事不说,后面那个和人类召开协商大会更是重头戏,牵扯了几乎所有的“大”祭司。
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协商大会也要在荒白界举行,本来人间提出,不如就在船上举办,但是被天佑大祭司们否决了,理由是船太大了,光把船停进荒白界这一个动作,两天时间根本不够,更不用说在上面布置会场了。虽然如此,大天魔还是得再停进去一艘新的救生艇当做会场,上一个要求被拒绝,这一个要求天魔也不好拒绝了。
所有与会大祭司都要提前前往那艘船集会,之前则在灵界开一个事前小会,会议连着会议,每个会都至关重要,灵界的中枢“众神圣殿”都要忙翻了,大量的人手、资源在此聚集,其他地方不免小有疏忽,哪怕是万神谷也不例外。
当然,也不是说万神谷就不设防了,万神谷的一整套班子还留在这里,尤其是万神谷的掌控者,圣女殿下始终在谷中修行,也兼负责修缮部分船的部件,她的一群骑士随从们自然侍奉左右,寸步不离。
如今这位圣女性格比较安静,等闲不爱出门,除了必须的祭祀仪式轻易见不到她,反而醉心于工巧技术,据说在建造大船的过程中出了大力。
老实说她也是一位有争议的人物。支持她的自然说她又纯洁又智慧,才能和贡献在历代圣女中也是顶尖的,质疑她的则怀疑她的虔诚。
据说这位圣女因为想要精进技术,不但搜集百族的技术资料,尤其推崇人类的“符式”,还曾经乔装打扮去人间求学,在人间流连数年,甚至学会系统的符剑知识,拜了一位人间老师,这些经历她都不肯与人坦言尽告,令人怀疑她的居心。
当年她从数位“贞女”当中脱颖而出,成为真正的圣女,就引起了不小的非议,但她资质确实出色,又有几位天佑大祭司力保,在年轻一辈中也广有声望,最终坐上了这个位置。这些年来,她倒安安静静只做分内之事和研究自己的爱好,虽然不能和历史上那些杰出圣女比,但也没再惹出什么麻烦。而她运用技术,制作出一些非常好用的器具,渐渐推广开来,则为她带来了另一个领域的声望。
尤其是近年来她和人间某个亲灵界势力联合推出的一项计划,另辟蹊径,开拓进取,被天佑大祭司称赞为“改变两界格局的百年大计”,则彻底肯定了她的立场,如果不是这次灭世之灾来的太凶猛,她推行的计划都要开始初现功效了。
这一次大灾当中,圣女的表现也是非常夺目,她从人间合作势力那里获得了一个强大的宝物,再加上本身扎实的技术功底,在造船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说之前的计划还只是两可之间,就因为她的努力,让计划加快变成了现实。这无疑给她提升了巨大的声望,如此再没有人能够质疑她的地位。哪怕如此重要的会议她不出席,只管闭门在圣地研究也无人能够置喙。
这一日,火精族人来到了万神谷,领头的就是火精族现在名义上的执政者、首席祭司、火之子“辉”。这位火之子在火精族的地位就相当于圣女在灵界的地位,但他到了真正的圣女面前,可是一点儿排面也没有。早早就赶到万神谷的一处精舍前等候召见。
精舍门口有以人的眼光来看也算高大英俊的骑士看门,一言不发,只以审视的眼光扫视全场。
辉到达时,看到精舍门口等着几个人,心中松了口气:排队的人不多,看来今天,甚至今天上午就能见到圣女。他稍微摸了摸胸口一个珠子,珠子里有一团火焰,那是神赐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但愿神的祝福能给他带来好运,让他完成神的嘱托,给神立下功劳。
哪知他这么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没等到他不要紧,前面的人也没有一个被叫进去的。眼看遥遥无期,他迟疑了一下,要是在以前,以火精族的地位,这种地方他肯定不敢多说一句话,但现在神降临之后,他心中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底气,便上前行了个礼,问前面那个比他高大一倍以上的天魔,道:“这位大哥,敢问上一个被召见的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那天魔低头看了一眼火之子,瓮声瓮气道:“什么上一个?圣女今天还没开始召见任何一个人呢。”
火之子愕然道:“啊?这时辰可不早了?”
那天魔哼道:“或许是圣女还没起床……”
这时,那守门的骑士用他随身的佩剑往地下一顿,喝道:“不许议论圣女!圣女勤劳,每天早上比你们起的早多了,她正在操心世界上的大事,做至关重要的研究。你们有什么要紧事?凭你们求见她本来就应该排在后面,她什么时候有空见伱们,那是你们的荣耀,如果没空,你们就等着吧。”
等着的几个天魔同时闷不做声,他们在族内地位都不低,其实都是不惯受气的,这家伙如此说话,没有一个人心里舒服,但那也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来求见圣女,总不能先跟一个骑士打起来。
本来过一阵子,大家渐渐会平心静气的,但这时门外突然匆匆走来一人,对那骑士道:“圣女殿下在么?”
那骑士虽然依旧爱答不理的样子,但还是道:“在。进去吧。”
那人答应一声,便往里面走。
这一下可以捅了马蜂窝,等候的天魔一下子急了,其中一个脾气最暴的叫道:“且慢!我们在这里等着,为什么他能进去?”
那骑士冷冷道:“你们和他可不一样。”
那天魔道:“当然不一样了,我们是灵界民,他是个土蛮,他配见圣女吗?”
没错,后面进来的真是个“人”,是个人间的人,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身材修长甚至有些瘦弱,脸色也略显苍白。倘若他是随便一个天魔也就是灵界民,众人多半就忍了,毕竟他们也不是不通世故,知道总会有后台强硬的比别人更便利些,轻易不可得罪,但一个土蛮而已,哪个灵界民看得上?又岂会容他捷足先登?
那骑士冷笑道:“是土蛮,又怎么样?他是圣女殿下看重的人,别说是土蛮,就是阿猫阿狗,又岂容你们多说话?”
火之子心想:圣女看重的人?却跟阿猫阿狗比?好像圣殿骑士也不大尊重他呀?看来土蛮就是土蛮,谁也看不上。只是他若真得圣女看重,想必有些底气,难道被人侮辱了就忍气吞声吗?
就见那人类青年满脸堆笑,连连欠身道:“诸位大人,息怒,息怒。在下侥幸得圣女殿下看重,绝无僭越之心。只是殿下吩咐在下有事要即刻找她回禀,因此不敢耽搁,不是故意阻碍各位大人的。”
他如此卑微,众人更加鄙夷,心想:看他这个怂样儿,必然是个佞幸之徒,靠一张脸或者花言巧语讨了圣女喜欢,才能凑近圣女身侧。
虽然心中看不起,但此人若真是个宠臣,反而没办法说了,他们总不能真和这等人争宠吧?再加上骑士虎视眈眈,也只有悻悻停下争执,最先开口的那个暴躁天魔道:“既然你能见圣女,就请跟她提一提外面的人。我们都是特意来拜见她的,也各有要紧事,麻烦殿下见我们一见……”
这话又是不敬,那青年赔笑不已,那骑士怒目而视,正要开口,就听有人道:“不用他来传话。我现在出来了,你要见我有什么要紧事?”
742 弓先生
这个并不洪亮的声音一出现,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呼吸都比往常轻了几分。
就见内堂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女子,有一双如秋水般的桃花眼,皮肤如同牛奶一般白而细腻,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窄袖衣衫,打扮的干净利索,别无繁丽装饰,却依旧拥有一般人长袍大袖才能衬托的雍容气质。
她怎么看都像一个人类美女,唯有一头简简单单盘在头顶的头发是深邃的蓝黑色,细看便如晴朗夜晚天空的颜色,看起来又神秘又静谧。
这是圣女!
圣女袖手站在门口,姿势很是自然随意,打扮也是家常样子,但众人很容易便把她那个“圣”字联系起来。
刚刚还吵吵闹闹,大有要和圣女讨个说法的天魔一下子哑了,低下头讷讷说不出话来。连审美完全欣赏不来人类的火之子也暗道:“厉害!这就是圣女啊,虽然相貌我看不懂,但站在那里就有不凡气质,只论她的出尘,灵界万众根本没有相比的,只有吾神降临的时候才能与她相比。”
不过他是究竟有多年质疑神的思路,虽然现在他已经重新敬仰神、信赖神,仍忍不住想到:她是天然如此出色,所以才被选择成为圣女,还是成为圣女,得到神的庇佑,所以才如此出色呢?
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也没什么意义,甚至还十分的不敬,但作为一个惯常会质疑的火精族人,辉还是这么想了。
他思维发散着,不经意间扫过了在场的人,所有人看到了圣女情不自禁露出倾慕敬仰之色,那个骑士的眼神更称得上狂热。反倒是那个之前毕恭毕敬讨好那暴躁天魔的人类,这时虽然更加恭敬,姿态都要低到地缝里去了,但那种恭敬不掺杂情绪,他对待圣女和其他灵界民,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这家伙,无差别讨好所有灵界民,没有那么在意圣女,也许是真的发自内心崇拜灵界,也许……
全是假的!
虚伪的家伙!
他带着敌意和鄙夷,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不速之客,但圣女显然没有和他相同的看法,反而扫了一圈众人,用还算和善的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心急,但你们先别急。我说过要见你们,所以今天一定会见。但伱们不能对弓先生无礼。”
她伸手向那人类青年示意,道:“弓先生是我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我们灵界对另一个世界战略的重要一环。且不说他拥有非常深厚的知识,就说论地位和影响力,我不客气的说,他一身所系的干系,在各位之上。他是我今天最重要的客人。”
虽然她如此给那青年撑腰,但那青年还是谦卑到了极点,用点头哈腰来形容都轻了,
他不住道:“哪里,哪里,在下区区一个土蛮,怎么敢和诸位大人相提并论?是圣女太过抬爱了。”
他越是这样低姿态,各天魔没觉得对他改观,反而觉得更不痛快了,有一种又是不服气又是鄙视的感觉,总之就是很不爽他。有几个审美和人类相仿的天魔本来觉得他比较帅,看脸还有三分好感,这时也不觉得他帅了,只觉得可笑。
圣女暗自叹了口气,她也没办法让这弓先生更改态度行为,但她尊重一个聪明的头脑,这个人拥有广博的知识和深邃的智慧,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这些鄙夷他的家伙可能加在一起都没有他智慧。她看到弓先生讨好其他天魔,心中有些不适,但主要是可怜,暗想:倘若是他是灵界出身就好了,人类的身份真是限制了他。
此时她有些意兴阑珊,道:“我现在来见你们了。你们有什么事?一个一个说,左边的先来。”
众天魔面面相觑,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大差不差,就是想要走关系为自己的族群弄到更多上船名额,说白了就是来行贿的。
这种事……怎么好当众说呢?
火之子也是干这个的,所以他也抿着嘴不吭声。
这时有一个天魔开口道:“殿下,我族正在研发一处飞船上得用的小设施,但有一处为难卡住了,所以想请圣女指点。我们已经上报了大天佑大祭司,得到了他的许可才来的。还有这是我族的供奉。”
他说着拿出一个木头匣子,双手奉上,圣女接过打开,问道:“这个是出问题的材料?”
那天魔忙道:“不是,这是我们的供奉……”
圣女放回去,道:“供奉急什么?先把问题告诉我。”
那天魔忙又取出一卷纸,道:“这是我们的图纸,出问题的是……”
圣女就站在门口展开图纸就看,边看边沉吟,道:“这是小问题,我的思路是这样的……”
她张口就是一串术语和解决路径,让那天魔有点紧张:这大小也是个机密吧?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大家上了船,说是同舟共济,可也是竞争关系了,万一被他们窥探出了自家秘密怎么办?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随着圣女一连串说下去,他这个有功底的也难免跟不上,其他人都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表情。
嗯……
我是谁,我在哪儿?
圣女也看出他不懂,道:“你们进来,我把思路写给你,你回去找明白人看,看不懂再问我。”说罢转身走进内堂。
托他的福,来客们终于进了圣女的会客厅。
进了客厅,众人稍觉失望,本来以为圣女的办公室必然精致不同凡常,接过进来一看,不但很普通,而且很朴素。
房间里不过一张大桌,两条案几,几套客椅罢了。就算是家具,也是最简朴的那种,几乎没有摆设和装饰,唯有两侧放置巨大的书柜,一直通到天花板,书柜前面架着两个大大的题板,题板上勾勾画画,都写满了,内容对他们如同天书,只能看出有不少符号,而且很多符号写得很随意,有的横着写,有的竖着写,还有旁逸斜出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前面的书桌上放着各种文具和小小的算筹等工具,还有几大本厚厚的笔记本,有一本中间夹着笔,显然才写了一半。
那圣女指着客座道:“你们坐。在这里稍等片刻。”她先示意弓先生坐,那弓先生连连推辞,只等所有人都坐下,才在末尾的位置上坐了。
圣女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叫那个出问题的到桌边来,快速的在本子上写画,那天魔在旁边弯着身子看,看得练练点头,到最后虽然没完全看懂,但也知道问题解决了,当即赞美道:“不愧是圣女,您拥有超越凡俗的智慧,如同天上的……”
圣女摆摆手道:“解决了就好,也算你没白来一次。”
她态度说不上亲切,但很真诚,那天魔再三道谢,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把准备的礼物奉上,总觉得送礼物都有些打扰了圣女的专注,亵渎了圣女的清高,好在退出的时候骑士冲他一伸手,解决了他的困扰。
圣女解决了一件事,十分满意,转头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有相同的事了。但这种事说开了不容易,一时没有人当出头鸟。
这时,那最后面的弓先生上前,在圣女耳边说了几句。圣女方露出恍然之色。
有个天魔冲另一个天魔使了个天魔,意思是这土蛮子竟敢和圣女凑这么近,当真可恶。
火之子也看到了,觉得有些古怪:这人应该是为我们说话呢吧?他让圣女明白我们的处境。那就算不感谢,又何必再挤兑呢?但眼见另一个天魔也点头赞同,盯着那弓先生目光越发不善,他才发现自己才是奇怪的那个。
可能是因为火精族不积极开拓,也基本上不涉足人间,最远只去过两界混杂的太阴域,是以对人类没有彻骨的敌意的缘故吧?对很多灵界民来说,土蛮做什么都是错的。
圣女停了话,虽然恍然,但又忍不住摇头,说道:“你们为什么会求到我这里来呢?如今过了大分配的时机了,我手中并没有多少名额,而且我是愿意更多的保全有技术懂得生产的年轻人,如果只是用供奉来收买我,那可是找错人了。”
火之子稍微顿塞,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找圣女,圣女的地位高,但权力并不大,有点像他们族中的先知,当然会更自由,他们族里如果愿意付出代价,找一个亲近的天佑大祭司其实更方便。但是神专门下了旨意要他来,他们自然跟着神的旨意走。
这时候,有人站起来道:“我们族里要拯救的就是技术人员,他们都是有知识但没有人撑腰的年轻人,请圣女保全他们。”
众人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纷纷道:“没错,我们那也是技术人员,没上船的全都是技术人员啊!”
连火之子都反应过来了,跟着附和。
圣女叹了口气,道:“好,你们要都这么说,那我就要分辨一下了。你们一个个说,你们那些人会什么技术?我来出题,你们拿回去做,要是能做出来,可见你们族群有底蕴有积累,值得更多名额,我不是不能帮忙。”
众天魔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火之子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能现场答出来呢?”
743 异金
圣女一愣,连那个一直赔笑几乎没有其他脸色的弓先生也是稍微眯了一下眼,藏住眼神里说不出是不屑还是恼怒的神情。圣女上下打量这个比自己矮一半的红头发小子,道:“你要有这个自信,那自然好。是我眼拙不认得高人了吗?可是我出题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在座的除了我还是弓先生,我不看好任何一个人答出来。”
火之子道:“如果我答不上来,神也会答出来,我会祈祷然后得到答案。”
圣女淡淡一笑。对火之子的回答并不在意。因为灵界无人不是神明信徒,信徒言必称神那很正常。反倒是万神谷,说是侍奉万神的总坛,谁都信其实本质就是谁都不信了。至少圣女是这个路数的。她其实早就称不上真正的信徒,但她不会说出来,只要不说出来就没人追究,毕竟她本职工作做的不错。
既然这个红头发小个子这么有自信,圣女觉得他应该是有两下子,当下先有点另眼看待了,但还是先对所有人道:“你们说说自己的族内擅长什么?或者说在做什么方面的技术?”
她这么问不是刁难,而是现在每个族全都或多或少的承担大船的一项工程技术。真正的船体在圣地的深处建造,现在已经驶出了万神谷,停在神殿那边,而一些不那么要紧的配套工程则分配给了各族,最后由神殿来统一验收。
很多族群一直说不会,自己族人立足之本不是敲敲打打,而是去前线打打杀杀,但是万神殿才不管这个:不会?那就是没贡献咯?现在大船要的是万众一心,是比打仗还要求团结的事,凡是不肯参与的,就是要和神作对,那么被万神抛弃,没办法上船获得救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说我族智商低,几万人凑不出一个脑子,想做也做不来?那也有些下死力气的活计,能搬砖就能做。要是这样还不会,我看伱们也没什么延续族群的价值了。
是以但凡是规模过得去,譬如火精族这样的种族,都有做配套的工程,大族反而会直接出技术人员和劳工,进驻圣地参与建造船体,眼前这些家伙多半就是出自这些负责微末部分的中小种族。如果是真正的大族,也不会到现在这个时间还要求到圣女这里。
听到圣女询问,那几个天魔也如实回答,有的道:“我们是做冷冻保存食物的。”有的道:“我们做落地车的轮子。”之前那个最暴躁的天魔道:“我们族里专门做通讯的……也就是救生艇级别的喇叭,用来喊话和交流的。”
轮到火之子,他老老实实答道:“我们族里负责锻造材料。”
圣女看了一眼他头上如同火焰般的红发,道:“你们信仰的是火神?”见火之子点头,道,“火神庇护的种族确实擅长锻造和冶炼。船体和内部各种主要材料的冶炼锻造都是在万神谷进行的,外面只负责运送矿石而已,你们锻造的应该不是什么要紧材料。”
火之子道:“自然不要紧。不过我族也不是不能冶炼真正的绝顶材料,只是那是要靠神恩。不是靠一般的技术,拿不出多少来,限制了我们的贡献。”
圣女略有些不以为然,道:“真正的顶级材料都有特殊用处,不是用来铸造船体的,而是在关键地方用一点儿。哪怕一钱,甚至更少也得大用,你们有什么特殊材料就应该拿出来给圣殿神官看看,说不定就成了殊勋,不拿出来可不耽误自家贡献吗?你拿出来我看看,什么叫绝顶材料?”她面带微笑,虽然她本人并无嘲讽之意,但细品确实有“你这井蛙知道什么叫顶级?”的意思。
火之子道:“我们正要献给圣女。”他小心翼翼从随身的空间袋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他刚刚一通吹,其余天魔也起了好奇心,不免一起去看,一看竟是一块石头,紧接着便认出来:“这是异石!”
有几个没城府的不免暗自嘲讽:这乡巴佬果然没见识,这异石有什么稀罕?只要找对了地方,到处都是。
但大多数不糊涂的人却知道没那么简单,那弓先生本来一直老老实实敬陪末座,这时突然长身而起,去圣女旁边细看。
只见那灰白色的异石上面,夹杂着一丝丝金色,那金色似乎并没有什么耀眼,如果说特异,那就是和异石浑然天成,完全不分彼此,这不是镶嵌上去的,而是原生的异石矿上出现了某种混杂的伴生矿。
圣女一言不发,缓缓抚摸着金色,良久才道:“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
火之子自然而然的回答:“依靠神恩。”
圣女有些无奈,道:“我自然知道是依靠神恩,但是神恩是怎么做到的呢?”
有几个天魔不免奇怪的看她:这有什么可问的?神恩就是神迹,神降下来的奇迹,神迹哪里能讲道理呢?
但火之子倒是可以接得住圣女的思路,道:“圣女殿下,你自然知道异石是怎么形成的。那是两个世界摩擦,影响到了空间中的一部分物质,让岩石变异成了异石。也就是说异石本身是被能量乃至规则影响变化来的。既然能被自然的伟力改变,说明它有改变的基础,那么再度施加影响,能不能让异石再度改变呢?”
圣女一脸认真的听完他的话,道:“没错,这个思路其实早有人想到,之前没有那么紧迫的时候,我们和人间都有这方面的研究,然而难点有二。第一是让异石改变的外力,自然伟力能够轻易做到的事,人力却很难做到,光是在尺寸之间复现,就已经非常困难。第二个就算做到了,也完全无法掌控变异的方向,多半是往不堪的方向改变,真如赌大运一般。人类说十赌九输,在研究上一百赌一千赌,不一定能赢一次,赢了也不知道彩头是什么,这种研究现在已经不大有人在意了。然而你这个变异出来的材料……很好。”
虽然没有做更准确的检测,但圣女作为资深研究者也有直觉,她觉得这块石头的变异方向应该是最好的。
神迹,只能说是神迹。
神能降临神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圣女还是追问道:“是你们祈求神把异石往这方面变化的吗?”
火之子道:“我们何须特意请求,神总有最好的安排。”
圣女有些没办法继续说,这时一直谨言慎行的弓先生突然抽冷子说了一句:“听说贵族擅长锻造冶炼,难道说每次总是能往更好的方向锻造规划吗?”
这话问别的天魔,多半是得不到回答的,火之子却算友善,道:“自然不能次次麻烦神。但是我们的神是慷慨的,是怜悯的,如果我们请求又献上供奉,多半能得到回应。”
弓先生笑道:“恕我失礼,如果那位神真的如此仁慈慷慨,那么令族的名声似乎应该比现在更大才对。”
火之子虽然脾气好,此时也忍不住发怒,喝道:“什么意思,你质疑我的话吗?我们得到神恩,那当然是自己留下来作为族内底蕴,怎么会肆意贩卖,亵渎神明呢?唯有你们这些肆无忌惮的土蛮,才会拿神的恩赐给自己赚取名声和利益!”
这是假话。
真相是在这次真神降临之前,太熊神根本不会特意回应信徒或者主动降下神恩,都是火精族被动利用圣火加强自身。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就得解释一下为什么最近会完全不同,就得把一些神降临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而这些东西都是不好往外说的,所以他只好先一步指责对方渎神,顺便扯土蛮的身份给自己争取支持。
果然这一招区分敌我非常好使,其他几个天魔本来就不忿这土蛮擅自开口,这时更恶狠狠瞪着他。
这时圣女道:“我说了弓先生是我的同伴,谁要是拿土蛮说事,就立刻出去!”她又对弓先生道:“弓先生,你不是灵界民不知道,在我们这里,不能随意拿神来说事。”
弓先生躬身道:“是,是,再也不敢了。”其余天魔也只能悻悻而退。
哪知弓先生抬起头,又道:“然而在下还是想看看火精族的收藏,到底如何丰富,果真能将材料变得更好吗?这非常重要,圣女殿下!”
最后一句话,他稍微加了重音,尽量在不显得冒犯的情况下强调。圣女停了神色微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
紧接着,她笑道:“正是如此。这位火之子阁下,我对贵族非常重视,恨不得亲自前往才好。像贵族这样出色的种族,实在不应该还为几个名额奔走,这包在我身上吧。”眼看后面的天魔有话要说,便立刻道:“其他诸位也是,既然肯登门,怎么好让诸位空手而归呢?几个名额总是有的。”
她一下子变得大方起来,把手中的名额很是撒出去一些,把其余天魔打发走,这才变得热情的不像话,拉住火之子的手道:“来,阁下跟我到里面来。”
744 圣月
等众人走了,圣女连守门的骑士也打发出去送客,内室只剩下她和弓先生及火之子三人,回过头来才露出欢喜的笑容,对火之子道:“好啦,闲人都走了,你跟我进来。”
她这笑容有几分是为了笼络火之子,但也有一分是真心开心,不是真心和火之子交好,而是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她本质喜欢的只有研究和解开谜题,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外人,但她的职责又让她推辞不得,只得勉为其难,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是有些轻松的。
不过毕竟火之子这个外人还在,她不能完全放松,道:“火之子阁下……嗐,你叫什么名字,咱们可以称呼的更随便些。比如你可以称呼我明小姐。”
火之子忙道:“这怎么敢当呢?您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辉’。”
圣女道:“好极了,那我称呼伱为辉先生。你……”
她本要单刀直入提出要求,但弓先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顿了一下,笑道:“你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万神谷的技术重地?”
火之子一凛,道:“既然是重地,那是我能参观的吗?”
圣女道:“当然可以,因为你也是重要的客人。”
说罢,她往外走去,走的时候她很自然的来到弓先生旁边,似乎要与他并肩而行,然而弓先生还是倒退一步,不但走在她后面,还落在火之子后面,仿佛两个灵界民的随从。
圣女微微摇头,便让火之子走在自己身边。火之子倒是可以敢于和她并排,就是没办法并肩——他的肩膀还不到圣女的腰呢。
圣女带着他离开那座精舍,后面便是深深的山谷。
万神谷的风景并不美丽,四面环山,山体陡峭,几乎没有任何植物,青色的岩石裸露在外,一眼看去一片乌突突的。山体走势也甚歪斜,让山谷忽宽忽窄,窄处仅能容一两个人并行,如同关隘,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要塞。
火之子跟着圣女走过一层层的山谷,越走越深,都是他平时绝不可能涉足的地方,心里既兴奋又忐忑,到最后还是忐忑多些:越是接近,那本来渺茫的任务有了指望,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眼看不知终点在哪儿,一味地沉默也加重他的紧张,他只得没话找话,道:“圣女,这地方一定很核心吧?常人进不来?”
圣女道:“自然,除非是我带进来,能够主动进来的人不超过五个。”
火之子问道:“五个人里包括那个土……那个‘人’吗?”
他指的是弓先生,圣女有些无奈:本来作为合作伙伴,任何人指责弓先生都其实是指责她,就是不给她面子,她应该愠怒才对,可是那样根本生不过来。那些有地位的长老、祭司们不提,随便一个灵界民,不管地位和圣女差距多大,都敢在她面前质疑弓先生,就像一种本能,一种正确,这里是灵界的地盘,指责一个人类土蛮,还能有错吗?
圣女呼了一口气,微微抬头,眼看两边都是狭窄的山壁,一路收紧,仿佛要向她挤压而来,缓缓道:“辉阁下,你既然敢回答我的问题,想必也是懂知识的,我以为你会和别人有所不同的。没想到你的见地也只是如此。”
火之子微微赧然:他哪里懂什么学识,不过是仗着有无所不知的神可以请求,因此敢于进行无知的挑战罢了。而他自认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火精族继承人,肯定达不到圣女“与众不同”的标准。
圣女继续道:“我一直觉得,那边的人类不比我们愚蠢,他们之中有很多智者,技术积累也非常深厚。”
火之子道:“这个确实,但是我们敌视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愚蠢。”
圣女倒也赞同,道:“你说的没错,是因为敌我立场不同,我从来也没说要接纳人类,要友好和平之类的,那根本不切实际。然而,如果有些人类要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呢?我们也要一概敌视他们吗?”
火之子疑惑道:“那为什么‘人’要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是死仇啊?那不是很可疑吗?多半是假的吧?”
圣女摇头道:“不,是真的。人有很多种,有些人是真正的仰慕我们,尊敬我们,把我们看做神的。他们敬爱我们就像我们敬爱神一样。”
火之子道:“可是……”他还想说:“你不是刚刚说人类智者不比我们愚蠢吗?那他干嘛不去崇拜他们人族的强者智者,反而来崇拜我们呢?”
那不还是假得很吗?
但是圣女难得说的这么恳切,要是一直跟她争辩,似乎也没有意义,只惹她不高兴罢了。
圣女继续道:“弓先生就是站在我们这一年的。他曾经跟我说,最大的心愿就是诸神的光辉照耀在人间,天明星取代太阳,人间和灵界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人也可以信仰众神,被众神垂爱怜悯,获得与灵界民一样的地位。他是非常真诚的期盼着那一天的。”
火之子道:“这话……他要跟我这样说,我肯定不信。别说人,就是我们也未必想要所有神都照耀我们,我们只想自己的神垂爱罢了。”
圣女摇头道:“他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不但让自己的部下信仰神,更一直致力于把我们的神武引入人间,虽然没有神的许可,人无法修炼神武,他便炼制秘药,模拟神武的效果,已经初见成效。他还说人间和灵界之所以战斗不止,是因为人间的朝廷太过愚蠢了,他们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势地位,完全排斥众神的光辉,甚至自造神明,让百姓都在信仰他们编造的伪神,让百姓无法享受神恩,生活很是困苦。他一直在组织力量推翻朝廷。不只是人间的朝廷,还有那个在中间碎域盘踞的剑廷。那个剑廷也非常冥顽不灵,明明完全没有胜利的希望,却还催着年轻人去送死,他们害死的人比我们杀的人还多。他认为也应该推翻剑廷,并一直积极奔走,积蓄力量,这些年也看到了曙光。”
火之子十分震惊,道:“他那个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样子,在人间居然是个暴乱分子吗?还有两副面孔呢,他装的可真好啊!”
圣女摇头道:“什么装?他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唉,现在自然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两个世界都要没了,他的理想也没有意义了。可惜我还答应也做他们圣月教的圣女,将他们的英雄接引到众神圣殿来沐浴神恩呢。如今也不用提了。但直到今天他依旧没有气馁,还踏踏实实的做事,用他的学识来帮我,这回造船他帮了我好大的忙。”
火之子心想:原来他就是那个什么圣月教的圣子啊。之前耀跟我说,如果愿意去土蛮那边捞一把,不然径自降临,要提前找这个教的人铺路,不然忙活一场,也赚不到什么好东西。我听他也不把这个教放在眼里,只是呼来喝去罢了,圣女真是个……实诚人啊。
反正如果那个家伙敢把对圣女说的那套拿来说服他,他是万万不会信的。不但不信,一想到这家伙跟自己跟乡人有两副面孔,他心里还要万分警惕,若有用得着此人的地方用用也就罢了,若是用不上了,一定要弄死他。
他看着一脸认真的圣女,忍不住提醒她道:“他这么殷勤,是不是也想要上那艘船啊?”
圣女道:“不……他说跟着我,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而我……还没决定好要不要上船。”
火之子大吃一惊,道:“圣女,你……”
圣女摇了摇手,道:“不提啦,这里头的事说不清楚,但你们想上船,想要族人多多的上船,这肯定要是没错的。嗯,我们到了。”
又绕过来一个狭窄的山口,豁然开朗,就好像穿过了一个狭窄的瓶口,一下子掉到了大瓶子的肚子里面。
里面的山谷仍然没有风景可言,入眼就是一排排木架,横竖搭在一起,就像某种怪物死亡之后的骨架,旁边还有金属高台,但架子围绕着山谷的中心却是中空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穴,似乎这里曾经停放过某个庞然大物,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只有周围环绕的木架作为当初盛景的见证。
“是船……”
火之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喃喃道。
他作为一个边缘小族的族人,现在还没亲眼见过那艘传说中的船,没想到先在这里看到了船的剪影。
真的……好大啊!
根本一眼看不到头,如果说救生艇已经像一座小岛,那么真正的船好像汪洋大海。
火之子唯有惊叹。只是只看见一个影子太不过瘾了,他真想看到真正的船,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观呢?
圣女直言道:“如你所见,这就是当初造船的地方,现在船已经开走,万神谷失去了谷中第二珍贵的存在。”
火之子一愣,问道:“怎么才第二?第一是什么?”
圣女仿佛早就在等他问,微微一笑,道:“就是你马上要看到的,瑰宝中的瑰宝,奇迹中的奇迹——神之泉!”
745 泉水
“这……这就是我们神泉圣水?”
火之子惊奇的道。
第一眼见到,他不是对那圣泉水的壮观瑰丽感觉到震撼,恰恰相反……
就这?
这圣泉水居然称不上真正的泉水,根本就没看到泉眼,只是一池死水,一个澡盆那么大的池子,而且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水池,甚至都不是玉砌的。
当然,火之子很快认出了这些石头是异石,即使在异石产量越来越大的今日,异石还是比较贵重的,比上好的羊脂玉也不差,但看起来就是灰黑色平平无奇,弄得水池里的水面也灰扑扑的,和“圣”字拉不上一点儿干系。水里虽然没有鱼,但是水面上漂浮着一艘船,好像是木头雕成的小模型,随着微微的水波飘泊着,竟有几分童趣。
难道这种圣地建设的时候都不兼顾一下美观和神圣性吗?盔甲再好,平时也得穿丝绸轻纱啊?
火之子看到这个池塘,毫无敬畏之心,甚至想伸伸手进去玩玩那木头小船。
但他不敢伸手,如果说水池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的话,就是上方浮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那水雾看起来如山间稀薄的雾气一般轻柔,但其实隐藏着锋锐的杀机。
这是神武云……不,是灵武云。
火之子一眼认出来,那必然是某位强者大祭司的力量外放形成的云气,至少也是通天大祭司级别,才能放出这种经久不散,仿佛天象的云气。然而比起一般神武云,这云雾质量不差,缺少了一些能感受到的神圣性,所以这是没有掺杂神力的灵武云。
也就是灵武之力凝聚成的云气,凝合了一个灵武强者的力量与精神。
为什么呢?
虽然说灵武练到深处并不逊于神武,但同样境界神武一般要强于灵武的,而且借用神力关键时刻近乎无上限,为什么要舍易而取难?
是因为信不过……神吗?
这个念头想起来都有些荒唐,这里可是叫做“万神谷”,但火之子本能的会这么想,这口圣泉是飞船计划的重要一环,而飞船计划本身就隐隐含着民与神的互相抛弃。那么在保护圣泉时不再相信神也理所当然吧?
圣女上前,非常爱惜的看着圣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最宝贵的圣泉水。而水上那艘船,就是我们要飞往虚空的大船……”
“啊?”
“模型。”
哦……
吓我一跳。
圣女轻轻伸手,很轻易的就穿过了那蕴含无尽杀机的灵武云,似乎要去撩水,但最终还是停留在水面上:“如果外面那艘船能顺利起飞,它就永远只是个模型,如果不能,那么未必是模型了。”
不是模型?那还能是什么?难道还能用这小小木船再变出一艘船来?
不过如果这艘船放大万倍……或者更多倍就会变成那艘大船,那大船的外形还真是平平无奇啊。
不过想到刚刚那已经空下来的巨大空间,也许再平常的东西有了那么宏伟的规模,就足以让人震撼了吧?
圣女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你刚刚看到的那艘船上面有很多至关重要的部件能够最终铸造成功,就是因为圣泉水的功劳。圣泉水对我灵界民居功至伟。很多原本无望的计划就因为这圣泉水能够成功,这也是神佑吧。”
火之子有点懵懂的问道:“若没有这圣泉水,飞船计划根本会失败吗?”
圣女摇头,神色变得有点微妙,道:“不会失败,飞船计划无论如何都会成功的。只不过我们会付出更大的代价,那真的是……不知道该不该成功了。”
火之子又疑惑了:这有什么该不该的?成功总比不成功的好,哪怕是半成品,飞起来也比砸在地上好啊?
但是圣女这么说了,火之子也不好让话落在地上,只能顺着道:“圣泉水真的很厉害。关键时刻得到圣泉水的帮助,这只能说是万神的庇佑,注定我们要成功的。”
圣女很是感慨,道:“人心苦不足,虽然现在得到了圣泉水的惠赠,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再早一点得到它会怎么样?也许真的能逆转呢?”
逆转?逆转什么?
一连串费解之后,火之子有点无奈,心想:明明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还一句又一句感慨,伱是在跟我说话吗?是平时太寂寞没人说话,逮着我就说个不停吗?
‘这都是在下的错……’火之子正想着,身后居然有人搭话,原来是一直落在后面的弓先生赶了上来,他歉疚的道:“如果我早点把圣泉进献上来,或许今日圣女就不会烦恼了。”
啊?
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圣女立刻解答了他的疑问:“这圣泉水就是弓先生献给圣殿的,他的功劳可是不小,若不是一些程序问题,他的才能和功勋已经足以当我的骑士。”她冲弓先生笑笑,道,“这不能怪你,机缘什么时候到谁能掌握?你能献上这样的宝物,足见你对灵界的忠诚。”
火之子斜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就是忠诚吗?这么珍贵的东西也能献出来,应该是足够的忠诚了吧?反正我是做不到。可是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他本来对这弓先生没什么意见,但随着进一步的接触,还有圣女连篇累牍的夸奖,他反而越来越怀疑了。这其中当然可能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竞争心,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和圣女性情、经历不同,比起被从小看好一直重点培养顺利上位的圣女,他可是以并非最被看好的身份,从更多人中拼命争斗出来成为火之子的。
这时弓先生继续道:“何况在下进献的时候,那圣泉水远不如现在强大,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发现‘他’资质不凡,并悉心培养到如今成才的,可是圣女您啊。”
圣女摇头道:“你不要谦逊啦,先提出圣泉是未完全体,尚有培养的可能得就是你啊。要不是你有远见,圣泉怎么能养到今天这个地步呢?若细究起来,你是大功臣,甚至是大救星,只是不便如此称呼你,为你招惹是非。如果没有这场灾祸就好了,那么凭借圣泉,你不知道要立下多大的功劳,那时谁还敢不承认你的地位?”
弓先生笑了笑,没接着她的话继续互相吹捧,反而道:“圣女殿下,何不让这位火之子阁下看看圣泉的神迹?”
圣女略一怔,接着道:“哦,也对,我本来也是要他来看的。”她往四周打量了片刻,似乎不甚满意,道:“你有什么随身的材料或者器物么?不要有特殊意义,非此不可的,要有用的或者珍贵的,但终究是能复得的。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火之子有点迟疑,摸了摸身上,其实也是有不少备选的,这时弓先生突然道:“我看火之子阁下带着的坠子里面火焰甚是奇特,不妨用这个试一试?”
火之子立刻握住胸口那枚珠子,摇头道:“这是吾神赐下的圣物,却不能拿来冒险。”
弓先生并不知难而退,反而继续道:“这可不是冒险,这是大好事。得圣泉洗礼,你这圣物必将大放光彩,还能更加神圣一筹。”
火之子再度拒绝道:“如果我想要提升圣物的光辉,自然会祈求吾神恩赐,岂能借助外力呢?何况圣女刚刚说了,不要无可替代的宝物,你没听见吗?我看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这时圣女道:“弓先生,这确实是你不懂了。圣物来自于神,不便直接冒犯。”
弓先生欠身道:“是在下冒犯了,恕罪,恕罪。”他低下头时,眼睛眯起,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火之子难得被圣女支持一次,也得回报一下,突然心中起了一个恶趣味,伸手取出一物,道:“不知圣女看这个怎么样呢?”
这是一块异石。
圣女摇手道:“异石不可,异石是惰性的,你看到圣泉池子就是异石砌成,就是因为圣泉不会改变异石。”
火之子哦了一声,道:“这样啊。我们神可以赐福于异石,变成您刚刚看到的异金。我还以为异石只是寻常材料呢。竟是我孤陋寡闻了。”
圣女眉毛一轩,道:“往常是这样,圣泉只是寻常滋润,自然不会改变异石,可是如果加以特别请求,异石想来也真的没什么特殊的,拿来吧!”说罢把异石拿了过来,就站在水边,轻轻地一挥手,仿佛下达了什么指令,那杀机四伏的灵武云已经散去,灵泉水面清晰可见。她用手指轻触水面,闭上眼,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祈求什么。
弓先生隐晦又审视的扫了一眼火之子,心想:这蠢货身上必有秘密,很可能和我的泉水有关。我原本以为他要左右掩藏,没想他居然主动挑衅,这是以攻为守么?
却不知火之子也很是兴奋,盯着水面,心想:神交代下来的任务,居然这样就完成了!很可能还会超额完成,这果然是神的保佑么?这回的神功要兑换点什么好?
在三“人”各自不同的心思中,圣女猛然睁开眼,轻轻一松手,异石落入圣泉,泛起一片涟漪。
746 代替
噗通……
异石落水。
从上面看,圣泉的水是很清的,能够看到灰黑色的池底——池底也是异石。
那投入的异石落在水里,和其余的异石也没什么区别,和一块小石子落入水潭更没什么区别,轻易的沉了下去,还没等水面平静就已经落在池底,马上和池底的异石混同一体。
这……这是没起作用吧?
火之子这么想着。
然而这时,圣女出手了。
随着圣女的手没入水中,微微拨动水面,水中的异石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至于如何改变……
其实看不太出来。
说来也古怪,异石在水下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变化,摇也没摇一下,但莫名的令人感觉到它在变化,也许是周围的灵气发生了波动,也许是水中开始出现细细的暗流,也许是气氛发生了变化……
总之,火之子感觉到确确实实起变化了,从上面看异石,不再是清晰可见,而是变得有些模糊了,似是周围起了雾气,就像是变戏法的真正做手法时,要盖上一层幕布。
不过……就这?
虽然说没有把异石捞上来,但火之子总觉得圣泉催动异石发生变化的过程不如自家的神火,不说别的升级异兆,只说速度,这半天发生的变化还是看也看不出来,自由心证,就比不上神赐下“异金”的时候那样神速,他还记得,当初只是一眨眼功夫,号称“万年不变”的异石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他转念想到,自家的变化是神催动的,但此时圣泉的变化是圣女催动的,圣女一介凡人比不上神,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不过圣女以凡人之躯催动这么大的力量,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看圣女的样子,额头都冒汗了,肯定也是相当吃力吧?凡人触摸神的领域,难为她了。
他在看圣女,殊不知也有人在看他。那弓先生自打异石入水,一眼都没有看圣女,只是以隐晦的目光盯着火之子看,看到火之子平静中极力掩饰着不以为然,自己心中砰砰乱跳,兴奋得骨头酥麻。
过了好一会儿,圣女收回了手,淡淡道:“可以了。”此时她的表情很平静,语气很淡漠,很像画中画的淡然圣洁、飘然出尘的圣女,其实她只是累的不想说话了。
这时,那块异石飘飘悠悠自己浮了起来,浮到了水面上,圣女随手捞起。
火之子凑上前来,就着圣女的手看异石的结果。圣女的手洁白光滑,与灰黑色的异石对比鲜明。
就见异石的一侧还是原来的模样,而另一侧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金色。那金色如果单看其实不易发觉,但和没有变色的那一侧深沉的颜色相比就看得出来,改变一半的质地明显改变,不仅颜色变得稍微金光,也更有光泽,摸起来有一种金属的质地。
这毫无疑问是质变,而且是往好的方向提升,全方位的提升,想这异石被称为惰性第一的材料,却能在圣泉中片刻间脱胎换骨,谁能说不神奇?
然而……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如果刚刚火之子没有拿出那块异金,这淡金色异石倒可以称得上难得一见的珍宝,可是偏偏他让人看到了异石中灿若阳光的异金,这眼前的半金异石比起来就大为逊色了。
偏偏在场三人都是见证者,都一下子想到了此事,圣女紧紧抿着嘴,虽然她刚刚运用全力催动圣泉,感觉颇有收获,似乎一直困扰她的瓶颈都松动了一步,但此时眼前结果分明,她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的。
另一边,火之子见到圣泉比之自家相形见绌,不能不说是有点小得意的,但此时万万不能显露出来,只得使劲抿嘴。这时就听有人说:“辉阁下,您这么得意,是不是你家神火比圣泉更胜一筹啊?”
火之子还没来得及点头,那边圣女先破防了,原来说话的竟是一直支持讨好她的弓先生,此时竟然戳她的心窝子,怒喝道:“什么强啊弱啊的谁看见了?神的事……能比较么?你说圣火强,怎么不把圣火搬来,把我和圣泉赶出去?叫火精族人来做圣女好了,你去服侍他!”
弓先生满脸笑容,道:“圣女勿急,您是集万神之宠爱的圣女,实力也好,神恩也好,都是独一无二的,天下无人能和您相比。其他外物好歹和您有什么关系?况且圣泉也是得您培养,一步步才走到今天的,一时长短有什么要紧,前途还远大着呢。”
圣女稍微冷静下来,点头道:“刚刚是我出言唐突了,伱不要放在心上。唉,圣泉固然将来前途无量,但眼下确然是圣火更神妙,这世上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
弓先生忙道:“岂敢。圣女殿下,您不想亲眼看看那神圣的圣火吗?”
圣女道:“我自然想看。”
火之子心想:来了。于是大大方方道:“圣火就是我族圣火坛内。若是圣女能够降临我火精族,我族上下都荣幸之至。我来给您带路。”
圣女显然心动,但紧接着摇头道:“我不能去。如今正是至关重要的时机,大祭司们都在万神殿聚集,虽然船已经开了出去,万神谷依旧是非要要紧的地方,又有圣泉在此,唯独我负责镇守此地,又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弓先生道:“圣泉其实简单,只要您在,自然可以带走圣泉,至于离开……您可以假做闭关,吩咐骑士们镇守,然后悄然离开,谁都不会发现。我这里有传送阵,火之子也自有回去的法子,殿下去一趟火精族也用不了一天半日,料也无妨。”
圣女摇头道:“这不是被谁发现的事,而是不应该离开。我的职责就是守在这里,连我也不能坚守,灵界又有什么希望呢?”
弓先生稍微尴尬,但紧接着就恍若无事,道:“圣女果然尽忠职守,忠义无双。既然如此,只能请火精族把他们的圣火移过来了。”
火之子立刻道:“这可不行!我族的圣火只能在族地,哪能搬来搬去的呢?这不是亵渎吾神吗?要是触怒神灵,神不庇佑,圣火还能成为圣火吗?”
连圣女也点头道:“这确实强人所难了。”
弓先生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心中却是暗笑,不紧不慢的道:“若是这也为难,那就只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了……殿下是否信得过我?就让我这双眼睛来替您看一看那圣火的模样,回来再给您转述,如何?”他这话轻描淡写,丝毫听不出他藏在心里的期望。
圣女略一迟疑,叹道:“那也……只有这样了。”这着实退了好几步,亲眼看见和听别人转述,那肯定是不同的,然而如果自己一定不能去,要找一个人替自己去看,那么就算让她自己选,也只会选弓先生。她信得过弓先生,包括他的能力和忠诚。
她又转头问火之子,道:“贵族允许他去吗?”
火之子也有些迟疑,他接到的任务并不包括在没邀请到圣女的情况下,反而引得这么一位窥探圣火坛,不由拿不定主意:他虽然能得到神的回应,那也得先祈祷再询问,这也不是实时的,怎么能一时三刻得到答案?只得先道:“我想应该可以。但这位先生毕竟不是灵界民,还是有很多忌讳的。真正到了圣火坛,如果吾神不允许,那我们也不可能违逆神的意思。”
圣女点头道:“那就好,感谢贵族配合。希望辉阁下也能为弓先生证明,他是一位可信的人类。恕我失礼,弓先生……”她轻轻退了一步,示意弓先生过来,说几句要紧话。
弓先生凑了过去,微微一笑,低声道:“圣女勿忧。我知道该看什么。我还有个小玩意……”他取出一个精巧的机关,道,“这个是留影石,能够完全记录影像和图像,非常方便好用。”说着他还稍微演示了一下,立刻就录下了自己的一张相片。
圣女眼睛一亮,作为一个技术迷,她先不想这东西眼前的方便,而是关注其中原理与技术,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不由连连赞叹道:“这东西有趣,技术固然好,思路也是与众不同。难道说……”
她调转过来,正好看到留影石下面的标记,读道:“白玉生晖。”
她立刻绽开笑容,道:“果然是白玉生晖,他家的东西真的好,质量出众,还有很多奇思妙想。他家的主持者一定是一位思路开阔,灵气无比的天才符剑师,我好想见他一面啊。”
弓先生介绍道:“我知道圣女爱用白玉生晖的器物,也一直留心他家。本来想找机会接触一下他们,引他们来见圣女,弃暗投明为灵界效力,可惜一直没能见到那个主事的人,那位店铺主人似乎不爱见人。如今更没有时间一点点磨了。”
圣女再次叹道:“我早就说过,人间有很多聪明人,智慧不在灵界之下,你一个,白玉主人也是一个,不知还有多少。如果没有这次危机,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人间,拜会这些钟灵毓秀的人们。只好专心眼前,这一次你去火精族,如果真的是我们想的那样……”
弓先生立刻道:“那就像献圣泉水一样,带回来献给圣女。”
圣女顿了一下,轻声道:“都是灵界民,百族无分高下,本来不该强取豪夺别人的东西……”
弓先生接着道:“然非常之时必有非常手段。虽夺了他一族之物,却是救了天下万民,这也是他们的功德。将来殿下好好补偿他们便是。就请殿下借我圣泉水一用。”
747 历史
“火之子阁下,这一次就麻烦你了。在下什么都不懂,唯恐冒犯了太熊神,还请火之子为我转圜。”
“嗯……好说。”
看着眼前客客气气笑容满面的弓先生,火之子多少有点为难。
他从神那里领到任务,最低要去看一眼圣泉,看到圣泉发挥作用记录下来,如果可能,把圣女请到火精族来做客。
结果第一个任务他已经完成了,还完成的很顺利,但第二个任务却出了偏差,没把圣女请来,却请来了一位圣女的使者,还是个人类。
这……算完成任务吗?
圣女他们做了决定,很明显开始迫不及待了,后面他走马观花的参观了一遍各种万神谷先进技术成果,糊里糊涂拍了一些马屁,便和弓先生出来了。
在谷里,眼看那两个人急的什么似的,恨不得立刻就要去火精族看个究竟,结果出了内谷,弓先生却不急着走了,反而请求先离开一下,去“准备准备”。
要在以往,虽然火之子脾气不坏,却也不允许一个土蛮如此耽搁,必要问他:“你一个去参观的,带着眼睛就够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但他正自心神不属,便顺水推舟答应,等那弓先生一离开就悄悄开始通过身上的圣火珠向神祈祷。
祈求很久,没有得到神的回应,但似乎得到了模糊的指示……
神,大概是不反对的。
那就行。
其实火之子还想问问能不能把“神功”也按照任务全部成功结算?但觉得急着谈钱实在有些亵渎神明,还是没问出口。
吃了半个定心丸,他才发现,那弓先生确实耽误了非常长的时间了。
都快两个时辰了,他干嘛去了?
说准备准备,准备什么?就算是沐浴更衣也该绰绰有余了。
就在他要找回灵界民的威风,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无礼的土蛮时,弓先生赶了回来——他居然真的换了一身衣服,干干净净,越发显得面如冠玉。
弓先生一来立刻低头哈腰的赔不是,说了许多好话,火之子哼哼了几声,看在他还是圣女使者份上,便没再说什么,但若说热络热络也不必。
他自顾自带着弓先生出了万神谷,只顾赶往传送点,弓先生却主动攀谈道:“据在下所知,火精族可是个历史悠久的灵族,似乎是发源于西方高岭火山?”
火之子敷衍的“嗯”了一声。
弓先生笑道:“光能看到的文献,火精族就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只是以前似乎是作为流金族的一个支族存在?”
火之子又嗯了一声:支族,说的算好听的,其实就是流金族的附庸。在灵界,作为一个小族,几乎只有附庸大族这一条生路。
弓先生继续道:“不过几百年前,或许是一两百年前?贵族终于离开流金族,自立门户,据说是因为得到了一位神明的眷顾,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神族……”
“弓先生——”火之子不想称呼的这么客气,但是他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你刚刚去干嘛了?不会是去查我族的资料了吧?难为你还特意去查我们区区小族的资料,是不是因为太难找了所以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啊?”
弓先生微微一笑,道:“阁下勿恼,我毕竟是去瞻仰神迹的,怎么能一无所知就去呢。就算不是我,如果是圣女要去拜访,她也要事先准备一下,做做功课的。据我所知,虽然都是灵界民,但小族很少能得到一位神明的单独垂青,贵族可真是幸运啊。”
火之子觑着他,因为身高的缘故,必须仰着头,但鄙视之意溢于言表,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凭你还不配问东问西,哪怕打出圣女的旗号,你也只是个土蛮,如果再问灵界的事,难免让人以为你是来刺探灵族情报的,你知道这种人是什么下场吗?”
弓先生道:“不敢。我岂敢私自盘问您呢?我又怎么配打圣女的旗号呢?您什么也不用跟我说,等圣女有了疑问问你们,你们再跟她老人家说就是了。“
他指了指手上一个手环,道:”这是圣女给我的,让我随时与她联络。我们的对话我可以让她听见,也可以不让她听见。圣女其实还是很有好奇心的,她想必好奇:一个小族一两百年才独立,始终默默无闻,有什么重要东西还需要向流金族去借。最近突然富裕起来,上下活动,仿佛积攒了无数底蕴似的,是什么缘故?那位神似乎也一瞬间成长了起来,展现出了圣泉都比不上的强大神力,还正好遇到这样的剧变时刻,这也未免太凑巧了。”
虽然他还在笑着,口气无论如何也说不上谦卑了。
火之子道:“你一出了山谷,就这么原形毕露了?是觉得圣女不在没必有装了吗?但其实在圣女面前你才能稍微透气,在外面遇到灵界民,还是把尾巴夹起来的好。你刚刚说圣女好奇?是你好奇吧?有什么好奇就憋在肚子里好了。还轮不到你问三问四的。”
他冷冷道:“你的耐心其实很不怎么样。比你的前辈都差远了。我来教你土蛮想当灵界民要怎么做,第一步就是夹着尾巴等着,先皈依一位宽宏的神明,从里到外的皈依,再看看运气,能不能和本界民成婚,一代一代混血,把你的土蛮血统洗干净,几代人之后再直起腰来说话。连一时三刻都等不了,看来你的本质从没改变过,只是痴心妄想一步登天的女干滑土蛮而已。圣女想要帮你抬升也难。”
他一通话说下来,弓先生一开始脸色微沉,但紧接着就保持微笑,再没失态过,道:“您又何必疾言厉色?难道我说什么让您难堪的话了吗?我才刚刚说了几句,你就无话可说了吗?你也知道自己的族人崛起突兀,神的来历没办法解释,这段时间的神迹更藏着太多古怪,无法遮掩过去,连搪塞都难,所以以退为进,对我身份进行攻击,使我不能追根究底?您鄙夷土蛮伤害不到我,人类的卑劣与愚蠢我比你知道更多,早就不屑为伍了,所以我一点儿不生气。但愿我的追问也没伤害到您。如果我的好奇心您也不在意,那希望将来圣女、大祭司、其他各族对贵族的好奇心您也依旧可以置若罔闻。”
火之子冷笑道:“将来是将来,你未必等得到将来。”
他斜了一眼那家伙,又隐晦的看了一眼他手上和圣女联络的手环,拼命压抑住杀意,劝慰自己:神刚刚支持把他引进圣火坛,自己怎么能私自处置呢?万一神有什么安排呢?
所以他只好因他进入了大传送阵,这是灵界公共建设的,按照大方向固定距离传送的大阵,类似于公交车。
下了大传送阵转小传送阵,下了小传送阵还有私人传送阵,一层层转下来,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私人传送阵前,火之子又有一瞬间想要利用空间转移的波动绞杀他,伪造成意外。但还是没有动手。
这种连续不断的恶意一直持续到火精族圣火坛前,最终也没有动手。火之子有些懊悔,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多谋而无断的人了?
圣火坛如今非常繁荣,太熊神降临之后,颁布了一系列任务清单,给了许多族人上升的机会。很多年轻人日夜刷任务,哪怕明知道灭世期限将至,也想抓紧这最后一个机会提升一波,到时候哪怕上船也能有个好位置。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但神在年轻人中威望大大提高——是的,以太熊神的地位、威望,依旧有提升余地。要知道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太熊神十分佛性,大部分信徒信仰太熊神更像是一种习惯,而现在,因为量大管饱的正反馈,还有那非常光辉的形象,火精族里迅速聚集了一批狂信徒,尤以年轻人为多,如果不是时间太短,护教队、裁判所之类的也该建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弓先生要来拜谒火精族的圣火坛,受到的关注和压力可想而知。尤其是火之子可称是年轻一代的领袖,也是积极拥护神的,堪称风向标,他对弓先生若隐若现的敌意立刻在年轻人中席卷开来,虽然没有人直接拦路不许进,但看样子有人跃跃欲试,要隐晦的给弓先生来一下狠的。
而弓先生此时却是满面笑容,那笑容并非之前谦卑到近乎谄媚的笑容,而是泰然自若,充满自信的笑容,周围一切敌视、逼视都不能影响他分毫,相反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一路来到圣火坛前,弓先生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笑道:“如今我对此行越发有信心了。”
火之子仰着头道:“什么?你觉得到了这里还没人动手打你,你算抄上了?”
弓先生不以为忤,反而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你们个个都恨不得掐死我,你也如此作态,偏偏还要引我进去,并不反悔,答案只有一个:你们的神要见我。”
火之子刚要说什么,弓先生接着道:“难道不是吗?”
在圣火坛前,火之子不敢歪曲神的旨意,哼了一声,弓先生道:“正好,我们的心意是一样。他要见我,我也要见他。水火不容,既然非要相融,倒要看看是水更厉害还是火更厉害。”
火之子越发大怒,要狠狠斥责这个渎神的土蛮,但弓先生早已转身,翩然入内。火之子正要追上去考虑不管神要不要见他,先给他一个***斗清醒一下,突然停住脚步,神色转为恭敬,目送弓先生进去。
748 投
弓先生进了圣火坛,神色变得严肃。
别看他刚刚似乎完全不把那火之子和满院火精族人放在眼里,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他是来试探神明,以推动自己的计划的。
如果真的是神明的话……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拿不准,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这里的圣火,应该是和圣泉本质是一样的东西。
不但是一样,而且是同源。
问题是,他其实非常了解,这同源之物,本就是人间之物,而且是一件外物。所以通过执掌外物来获取力量的家伙,能称作神明吗?
那有可能是火精族有意或无意,用圣火制造的集体幻影,也有可能是另外某个有心人在装神弄鬼。
抓紧时间翻看了火精族的历史,他觉得火精族之前可能是前者,而现在起了变化,变成了后者。这其中的变化耐人寻味,他就有了猜测。
如果他猜测的是真的,那么他的计划可以变一变了。
为什么他会肯定那同源之物来自人间,而且是外物呢?
因为他早就有所研究,他知道的最多,比所有人都多,比圣女更多。在他把圣泉献给圣女之前,他早已心里有数,这是件任何人都想独吞的宝物,但他偏偏献了出去,因为他自知暂时无法掌握,所以暂时献了上去。
只是暂时而已,他自然还有后续的计划。
这一次,他特意冒险前来,做了两手准备。
进了大门,一眼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圣火,圣火倒映在他眼中,在瞳孔中熊熊燃烧。他几乎立刻确认了想要的信息,垂下头压抑住兴奋,以火精族人绝对想象不到,异常谦卑的态度拜倒,道:“圣月教圣子弓余白,拜见前辈。”
他说的是非常纯正的人间官话,之前他一直说的都是灵界通用语,也非常标准,但还是人类的话说的更好些,毕竟他本质上还是个人。
圣火坛上只有圣火,一个人也没有,自然就无人回应他。他一人对着空气弯腰俯首,五体投地,不免显得很是滑稽。
弓余白跪拜片刻,无人搭腔,他也不觉得尴尬,居然继续完成了稽首大礼,这才起身,缓缓道:“晚辈发自真心崇拜前辈,以人类之身在灵界为一神明,受天魔顶礼膜拜,堪称奇迹。与您相比,我们圣月教还在以天魔为神明,以为攀登登天之阶,岂能比得上前辈的万一呢?今日一见,立刻倾倒,五体投地。我愿意放弃追随那所谓的神明,改为追随您。”
“我们圣月教有数百万教徒,都为神前后奔走,但多数人只知道信神,却不知道信什么神,大多数人是跟着教里走,教中尊者说信什么就信什么,区区不才,就是决定他们信仰是什么的人。我愿意以圣月教的基业和百万人的信仰为礼物,请求追随您!”
周围静静地,他说的声情并茂,却好似一场独角戏。
弓余白的修养或者说脸皮厚度是真的超出旁人,居然还是不疾不徐的道:“或许您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跑来这里,一见面随便说什么追随实在是莫名其妙,陌生人怎么值得信任呢?然而我虽然是陌生人,是外人,却和您志同道合,是您的同路人。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们有共同志向,我们都在追逐主宰陛下的伟大事业!”
圣火还是在熊熊燃烧,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弓余白却感觉到:
变了!
那在圣火之畔却又无影无踪的某位存在,本来如同看戏一样俯视着他,让他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但在刚刚他察觉到了某种审视。
对方认真起来了!
果然是被叫破了关键,露出了破绽!
能牵动圣火坛里的那位,他虽有些得意,却更是无奈:
看来对方也知道不少啊。
自己实力本不占优,信息优势没那么大的话,计划的难度陡然上升许多。
他表面依旧非常恭敬,丝毫没有叫破一件惊天大事的得意,道:“您和我都知道,咱们掌握的这件,或者说这部分宝物是什么,那可能是当初主宰大人的剑,或者说是他留下的遗产宝藏。”
他说完这句话,周围的气流平静下来了。这绝不是说对方浑不在意,恰好相反,因为太在意,反而特别安静。弓余白的底气越来越足,相对的,他的语气也越来越自信。
“昔年主宰大人的剑现在都还是个迷,不是因为时间太长而遗失了,而是被有意识的隐藏了起来。如今能够做主的剑圣们都是亲眼见过主宰,怎么会不知道剑是什么呢?现在却绝口不提,自然是他们联合起来封锁。他们下决心封锁了主宰的剑的信息,有两个可能。首先必然是那把剑关系重大,有撬动天下之力,却无人继承,可能已经换了其他形势存在,切不可能走漏消息,引得外人觊觎。还有就是,他们也想继承那把剑,或者手中握有什么线索,要充分的摒除竞争者,方便他们掌握主宰的剑。”
“还有人揣测,如今的乾剑就是主宰的继承人,他的剑据说能维持碎域乃至人间的运行,号称天日有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主宰。然而想想也不大可能。主宰当年如何辉煌,是人间的精神领袖,如果他有明公正到的继承人,怎么会不打起正式旗帜来呢?何必偷偷摸摸放出这些风声,明显是底气不足。”
“终究是距离时间太近了,还有许多记载留了下来。从中其实能窥见不少蛛丝马迹。比如说,在主宰时期,剑客体系大大发展,剑仙剑圣辈出,成才速度奇快,现在留下的剑圣十之八九都是那个时代出来的。可能说那是乱世出英雄,风云际会,但乱世不是从他开始,也没有由他终结,凭什么就在他在世的时候蓬勃兴盛到那种地步?”
“还有,在他的那个时代诞生了太多东西,很多宝物被发现定义并研究,很多工程以飞快的速度被建造,还有那个剑域……他年轻的时候,他的家乡被称为奇迹之城,他战斗,和队友一起被人称作黄金一代,他登顶之后那个年代被称为梦幻时代,都是与众不同的。如果反过来想,不是他赶上了好时代、好战友、好地方,而是他自己缔造了这一切,那又如何?”
“我不知福您研究到哪一步,又确认到了哪一步,但我研究了大量文献,已经有了肯定的想法——主宰的剑肯定有把别人都变得更好的能力。”
“这种能力如果细想似乎并非特别出奇,剑这个领域有很多奇迹,还有的效果更加神奇。但他在这条路上走到了极致,他可以改变世界,也可以改变剑本身。”
“所以他已经掌握了世界的运行,可称得上一声主宰。乾剑说他维持运行,谁也不能证明,只能通过他治下没有出大乱子来稍稍反证一下,有的是人不信。可以主宰却是让世界怎么运行,时间就会怎么运行的。”
“很多人说主宰选择的路错了,他的剑域最终没能改变世界,抵御天魔,我却觉得还是时间太短了。主宰的世界可以无限成长,如果他没有半路陨落,也许碎域会和今日完全不同呢?”
“主宰的剑强大不在于威力,而在于无限希望,无限可能。有他的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好。因为大家都知道未来会变好,所以每个人都信心满满,人间的风气,部队的士气也会昂扬向上。可是他没了,再多的剑也没有他指路向前时那样生机勃勃了。”
“我想,主宰如果去的特别突然,那谁也没办法。但如果主宰有一点最后的准备时间,他会不会想要给人间留下希望呢?”
“我听说有的剑仙会把剑化作剑只保存下来,不过那种办法耗时非常长,也不稳定,更重要的是,会从新诞生一个有智慧的个体,本质上剑已经归‘它’所有,已经和当年的剑走上了岔路。智慧生物全都不稳定,如果真的想要完全保留剑客生前的意愿,本质上是不该信任任何外‘人’的。那些剑仙这么做是没有办法,我想主宰身为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人物,肯定会有更好的方法。”
这个时候,大殿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声音,那是一声短促的异声,好像是嗤笑,又好像是圣火堆里柴火爆裂的声音,转瞬即逝,再听就只剩下绝对的安静了。
一向镇定的弓余白听到这一时,终于有了一丝悸动,似乎是心慌的感觉,但此时肯定不能半途而废,他立刻压住情绪,继续道:“这个方法外人肯定不清楚,但您和我都成功窥探了其中一二奥秘。您手中的圣火,和我手中的圣泉,其中奥妙无穷,越探查越是深不见底,您甚至以之自诩神明。可是咱们心知肚明,这只是一部分力量,主宰真正的力量,要把咱们手中的宝物合而为一,也才算刚刚开始有了追寻的资格。这个过程本来就很难了,尤其是双方明牌都知道必须要得到对方的挚爱至宝,必然互为死敌。说实话,任何人都不会看好您,因为对面是圣女。您固然有一族之力臂助,可是圣女的影响力覆盖整个灵界,而您最重要的敌明我暗如今也没用了。只要我回去跟圣女一提,火精族的族地三天两日就会变成一片白地。”
“但如果我来帮您,那就不一样了。”
749 说服
“我愿意帮助您,愿意让您获得主宰的宝藏,成为主宰唯一的继承人。您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说明您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宝物了,而圣女那边,经过这段时间的搜索,基本上能够轻易拿到的都拿到了,再找不到的就得细细去找了。而您二位合在一起,就算没有十成,也有八九成了,那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真正的继承人了,再也没人能撼动地位。无非就是您压倒她,还是她压倒您的区别。”
“这其中的变数,我厚着脸皮说一句,我也算天平上一个要紧的砝码了。我帮圣女,您恐怕胜算不大,要是我帮您,那么她也难道一劫。”
“而现在我想的是……帮您。”
这时,那个疑似嗤笑的声音又从火堆里响了起来。
嗤笑的声音比刚刚更清晰了,这回听得清晰了,分明带着讽刺。
弓余白却反而暗松一口气:果然,这里盘踞的家伙对自己的话感兴趣。只不过现在还没放下戒心,不会出面而已。带着情绪最好不过,就怕你没有情绪。
他继续道:“您听我这么说,自然觉得不可信。我明明是圣女的人,她若不信任我,怎么会让我当使者来窥探这边的虚实呢?而我受如此信任,居然还摆出要背叛的姿态来,可见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如何可信呢?又或者……根本不等我摆明立场,您心里早已经认为我是小人了,因为我是圣月教的人?”
圣火坛上的火焰“噗”的一下,烧得猛烈了一些。
弓余白浅笑道:“果然,您是从人间来的,人间各地如果不是我们不二月的人,哪怕是永夜廷,都会对圣教有偏见,先就看不上。我也无法立时改变您的偏见,就当我是小人吧。我就从一个小人的立场上解释一下,我为什么选您。”
“第一个自然因为我们都是人……当然人家说圣月教骨子里不想当人,可是我从没这么想过,不管您信不信,我已经发觉了:人只能是人,血缘上谁也否忍不了。尤其是在灵界耕耘多年,越发看得明白,这身份上的事是不可改变的。连圣女她以为她一点不以身份歧视我,其实她处处歧视我,只是因为先天看不起我,所以格外优容我,并以此为慈悲罢了。其实以她的愚蠢,实在没资格看不起我。若是有两个大差不差的选择,我当然宁可选择自己人这边。”
“第二个原因,大概符合您对我,对我们的想象。那就是我认为您的胜算更大,所以站在您这边。是的,我们圣月教的人很多都崇拜强者,为什么很多信徒宁可抛弃人的身份去去崇拜天魔?因为那些降临的天魔真的很强大,强大到令人无法抵抗,只有去崇拜、去仰望,才能感到安全。而我……也不例外。我一心想要侍奉更强大的人。不仅仅是实力强大,也更有前途。我现在尚不能确认您的实力,但是我认为您有前途。”
“您恐怕以为我在奉承,但据我观察,您开始运营这件事恐怕还只有区区一两个月,已经完全收服了火精族,并把他们从根本上扭转,跟着您的步调走。这说明第一,您实力能够压服这火精族的强者,您至少有剑仙的实力。第二,您有野心,有手腕,有主动去做大事的魄力。这是我认为您远胜于圣女的地方。”
“圣女明明有崇高的地位,不俗的实力,还有雄厚的知识和技术。她却从无好好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只想着做她的研究,而且那些研究只是研究,应不应用她也不在意,简直是胸无大志。她之所以还肯听我的,把圣泉留在自己手里,完全是因为她自信只有她能利用好圣泉,一旦那边出现了拥有更胜一筹的天魔,或者有个能言善道的老货用大义之类的名义压住她,她完全可以分享宝藏,乃至拱手让出。这样的人,怎么配和‘主宰’联系在一起呢?纵然让她侥幸得到至宝,也会轻易失去,因为德不配位。我献给她宝物,不是让她留着送人的。”
“天材地宝唯有德者居之。这个德不是品德,乃是才德。她注定失败,又非我族类,我选择您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您如果对我仍有疑虑,那也没关系。您这样的雄才一定不会只因为区区怀疑就将有利的事拒之门外。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是一种理想,真正的贤主都是疑之,且用之。您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会选择您、帮助您的理由,那不妨再听听我能帮您什么。”
他这么口若悬河的说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唱独角戏,虽然他的话语,那火焰中终于形成一个金灿灿的轮廓。弓余白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但他心里有数,更加振奋起来。
“首先我能帮躲过您这样这一次的凶险。您派火精天魔去找圣女,多半是要探查圣泉的来历和功效,您成功了,可是也引起了警觉。”
“我不知道您这是不是打草惊蛇之计,有没有后续计划,只知道这确实引起了警觉,那异石变化为异金,确实惊艳,但也太好认了,除了主宰的宝藏,哪还有这种奇迹?圣女已经十有八九确认你这里就是圣泉的另一部分,只等着我跟她发出确切消息,她就会派人来夺取。虽然她毫无大志,但她身边有一支几十人的精英骑士队伍,只要她一开口,那些愣头青就会杀过来,给所有阻碍圣女的人一个灾难。”
“但若我发出一个若有若无的信息说需要仔细确认,以她的性情便会犹豫,有那么一两日做不出决定。当然我不会直接说这绝对不是圣泉,那也太假了,哄不过去,反而引起警觉,我只能给您争取一两天的时间,这个时候,一两天时间足以决定胜负了。”
“当然,关键是在第二步,我会回去汇报,顺便把您带回去。带您去圣泉旁边。”
“其实您让那个火精族小子进谷,应该也是打这个主意,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一个珠子,里面是火焰,应该是您的一缕投影,或者是剑象?但是也只是如此了,他能带您的剑象进去,不动声色的让您看一眼圣泉,这已经是极限了,难道说还能让您亲自进万神谷吗?他今天能看一眼圣泉,并不只是运气好,还有我的成全。”
“非我揽功,如果不是我顺水推舟,他觉不可能有机会去内谷看一眼珍贵的泉水,更别说让圣女给他演示圣泉如何作用了。这算是我给您的一个小小见面礼吧。”
“如果我这次带您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可以带您直奔内谷,然后把您留在圣泉水边上,然后和圣女一起离开,把所有可能察觉的麻烦人物也一起带走,给您留出时间来收取泉水。”
“我不知道这个合并的仪式需要多久,如果是几个时辰,很轻松就能做到,如果需要以天为单位,那就要稍微调整一下策略,比如说牺牲一下火精族。我还是报这就是圣泉,但是火精族人看守甚是严谨,我无法动手收取泉水,请她亲自来动手。如果她能来,自然最好,她会把圣泉水连根带来,那时主客颠倒,设下埋伏实在是轻而易举。如果她还是坚持岗位不肯来,那我也说服她把她的亲信骑士队伍调动出来,只剩她和少量骑士留下,内中空虚,那时凭您的实力,强攻也该攻下来了。”
“这个方法会有些后患,比如火精族难免遭到针对,应该是保不住了。不过您想来也不在意,只是享受不到之后的供奉,算是损失。但万神谷是非常富裕的,除了圣泉之外,还有很多可取之物,包括圣女本人,皆予取予求,想来足以弥补了。”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眼看着圣火中那个形象越来越清晰,呼之欲出。他看得清晰,心中却有些纳罕:这个样子,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但转念一想,他都来灵界当神了,还不得好好改头换面吗?
对方看样子要出来了,正是关键时刻,他越发掏心掏肺一般,显示出诚意。
“如果您还是信不过我,觉得我这是骗您入圣地的话术,那我还带了一件小礼物。”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这是圣女临行之前送我的,圣泉的一滴水……又或者说,是圣泉的一个小小泉眼。您知道我的意思。她给我这滴水,自然是指望我来收取圣火,但我现在把这滴水给您,融入圣火中增加您的力量。您当然就知道,这不是我和圣女串通的阴谋,因为圣女绝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宝物拱手相让,哪怕将来回收也不可能,因为风险太大了。”
他说着,低头盛着将圣泉水的小瓶盛上,他不甚担心对方就此夺走,本来也是要送上的,比起只拿一滴水,他带来的利益更惊人,吃一口还是吃全部,只要是有脑子的人就会选……
突然,眼前金光一闪,一股巨力将他扇倒在地。就听头顶有声音骂道:“你这王八蛋,是我见过最坏的东西,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人间哪里生出伱这么个玩意儿来?看见你就恶心,给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