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秋天
林泽下了楼,借着拐角,制造出幻象往监控摄像头下走去,而自己则拐进了小巷。
小巷中人不少,称得上摩肩接踵。他进去时是年轻人,再出来时,却变成了鬓角斑白的中年人。
林泽的手指上缠绕着无形的灵体之线,他操纵着昨晚新控制的秘偶,走在身前,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你们忙着工作,我也忙着工作啊。”林泽懒洋洋地想道,走到包子铺前,“老板,肉包菜包各来五个。”
“好嘞!”老板应了声,抽下个塑料袋,抓了包子,收了钱。
林泽边吃着包子,边在街道上走着,想着自己今晚要去哪忙。
“唔……得催眠足够多的人……还是得找个地下赌场之类的地方啊……”
“能催眠的人越多越好,只要不是好人,我随便下手就行。反正按照计划,秘偶不需要多强,只是个替死鬼,还有能力媒介……”
“啊啊,话说现在是大白天啊,不是干这种事的好时机……”
林泽眼睛微眯,干脆和秘偶分散开来,将距离控制在一百米之内。
秘偶的外表他没怎么进行改动,依旧是原本那副金发络腮胡的外国人模样,除了额头泛着青乌,跟旅客毫无差别。
秘偶顺着街巷,走到了深处,走到了挂着“凤隆堂”招牌,挂着宝蓝色棉布帘的门前。
他掀开布帘,听见头顶传来铃响,看见空荡荡的柜台,墙上的大红嫁衣,在朦胧阳光中飘散的灰尘,嗅到了书籍腐朽的气味,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步入了储藏室。
“嗯?竟然有客人?”略微苍老,带着京腔的话语从某个角落传来,紧接着便走出位穿着竹布衬衫的老者,他手中还盘着对铁蛋。
“是逛到这里来的吗?我这可没什么好东西啊。”老人抬起头,露出黑白色的头发,欧洲人的面孔,铁灰色的眼瞳。
“啊。逛到这里来的而已。”秘偶笑了笑,像是没听懂老板的潜台词般,在店内逛起来。
“逛完了就赶紧走吧。”老板倒也不气,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从高处落入杯中的声响在店内回荡。
“别这么冷漠。”秘偶对他笑了笑,“我可是受您一位老朋友的委托,代他来探望您的。”
“探望?”老人镇定自若,“受人委托?”
“还有谁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吗?说来听听。”他喝了口茶水,轻叹一声,“我这把年纪,朋友都死得差不多了。”
“是吗?弗里德里希·冯·隆先生。”秘偶轻笑,老人停下了喝茶的动作,缓缓抬头。
“您,是哪位?”他眯着眼,目光如炬。
“您的好友,希尔伯特·让·昂热先生,托我向您问好。”秘偶不卑不亢,“同时向加图索家至以敬意。”
老人面色稍变,“他?他找到我了?”
“先生,我只是个传话的。”他面带微笑,“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我还要给昂热校长回话。如果您有什么想说的,还请说吧。”
老人沉默。
“你走吧。”他喝了口茶,“别让我在说第二次。”
“好的。”秘偶走到门口,“对了,昂热校长让我转告您一件事。”
“什么事?”老人眉头皱起。
“那本书,和情报,不要卖给凯撒,加图索。”
老人微微一愣。
“这和你无关。”他眉头紧皱。
“是吗?这可不一定。”秘偶笑了笑,笑眯眯地从口袋中抽出了某样东西,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老人眯眼看去,神色微变——单片眼镜。
“是阿蒙威胁你的?”
“您在说什么呢。”秘偶嘴角笑意更浓,将单片眼镜戴上了左眼,刹那间,他的面容一阵扭曲。
“我就是阿蒙啊。”
“啪——”
单片眼镜落地。他眼前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开始燃烧,烈焰猛然爆发,将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庞吞没。
等到烈焰散去,男人已然无影无踪,只剩一片单片眼镜落在地面上,折射出诡异的光。
老人定定地看着那片单片眼镜,许久,他拿出手机。
“是佛罗斯特吗?”
…………
林泽身披幻象,走在同样被他披了幻象的秘偶旁,手中拿着本古书,上面写着《天变邸抄》四个大字。
“唔,按照那老头的性子,恐怕会跑路的……”
“实际上他跑不跑都无所谓,书已经拿到手了,我也能做做我想干的事了……”
“谁会不想扮成个算命瞎子,在凯撒面前装神弄鬼,最后戴上单片眼镜呢?”
林泽微微一笑,身形与秘偶一同隐没。
…………
“我回来啦!”少年敲了敲门,在得到同意后,一把推开。
“师弟回来了?带了什么好吃的?让我看看!”在床上挺尸的芬格尔立刻蹦了起来,像是被撕下了符纸的僵尸。
“欢迎回来。”楚子航看着屏幕。
“师弟?”少年一愣,“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吧?怎么成了师弟了?”
他将手上大包小包的放到地上,伸了个懒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内,看到了另外的大包小包。
“烤鸭,鸭脖,还有鸭翅膀,还有桂花糕和鲜花饼,还有其他的一些京城特产,我还顺便买了点银耳、枸杞、莲子和红枣,今晚可以炖枸杞银耳莲子汤。”
“师弟你还会炖汤?”芬格尔嘴里啃着鸭脖。
“这不是中国人的必备技能吗?就像你到粤省去,基本家家户户都有个煲汤的砂锅一样。我还记得以前一到秋天或者春天,街边的凉茶店就特别火,各种祛湿排毒的凉茶啊,靓汤啊什么的。”少年说着,脱了鞋袜,扑到被子上。
“累死了,有些特色小店车子都开不进去,要不就是人太多,我提着东西跑了半个京城。”他说着,在床上滚来滚去。
“麻烦你了。”楚子航说道,依旧看着屏幕,却被少年从背后一把抱住。
“明天陪我出去玩行不行啊?求你啦求你啦……”少年把脑袋凑了过来,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痒痒的。
楚子航微微一愣,放下鼠标,把椅子转了过去。
“怎么突然想出去玩了?”
“你看看窗外。”少年笑嘻嘻地看着他,眼睛里像是落了颗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楚子航不明所以,但还是拉开了窗帘。
酒店的落地窗正对着街道。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高邈而澄澈的蓝天,还有落了一地的黄叶,和慢悠悠地骑着三轮车的老大爷,和隐约的,从收音机中传来的模糊音乐。
这是个美好的秋天,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
“怎么了?”楚子航回过头。
“秋天,入秋啦。”少年看着他,“这可是最美好的季节,It’saBeautiful——Day!”
“而且,我也快走啦,明天陪我最后逛一圈吧,就当我占用你一点点工作时间,拜托啦拜托啦!”
少年看着他,面带期待。
楚子航想了想明天本就要去夏弥家,谈不上工作,便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时间可能得晚一点。”
“好耶!”少年雀跃着,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楚子航。
他的头发在楚子航脖颈处磨蹭,刺刺的,痒痒的,让楚子航联想到了狗。
芬格尔在一旁啃着鸭脖,神情幽怨。
60.卜卦
这是一个美好的季节。
金色树叶在微风中飘落,被阳光晒得晃眼,和石板路旁的街道,还有店中昏昏欲睡的老人,拼凑出了懒洋洋的秋天。
人力三轮过了华夏书画社雕花填漆的大牌楼,在一条羊肠胡同前停下,凯撒上着青色中式大衫,下着休闲裤,踩着双京式“条便”,施施然地下了车,站在胡同口,往里打量,但随即眉头微皱。
身着黑长袍,带着墨镜的长须老人摆开的小摊像是从墙里长出来般,完美地堵死了这条路。
老人坐在桌后,身旁打着条幡,上着一字——“占”,自己却躺在椅子上,在暖阳中入睡。
“老人家,让一让。”凯撒敲了敲桌面,将老人惊醒。
老人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眼前这金发碧眼,手持“不到长城非好汉”白纸折扇的外国年轻人,即便是隔着墨镜,凯撒几乎都看到了他眼睛一亮。
凯撒微微一愣,还未发问,便被老人扯住了手。
“咳咳,年轻人……”老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刻意拖长的声调透露出江湖骗子的味道,“我们今日相遇,便是有缘啊,让我看看你的手相……”
凯撒倒也不恼,笑着问道:“哦?那你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老人眯着眼,脑袋对着他的手掌左转右转,看了半天,嘴里不断发出声响,似是赞叹。
“啧啧啧,啊哟哟,我的天啊,上帝啊……”
“怎样?看出什么了?”凯撒好奇地问道。
“客人,您的手相,大富大贵啊,”老人夸道,神情夸张,白胡须被他捋得差点被拔了下来,“您这要是在古代,不说称王称帝,起码也是个封侯的命,在现代,您也肯定是大富大贵,权势滔天……”
凯撒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还不错,说的挺准,然后呢?还有什么?”
老人一愣。
“呃……”
“您这……”他又低下头,对着凯撒的手左看右看,“您这手相虽是个大富大贵,权势滔天的命,但有三点不好啊。”
“说来听听。”
老人捋捋白须,右手捻了个兰花指:“第一,您这权势虽然滔天,财富也可敌国,但您恐怕不自由啊。”
“什么意思?”凯撒微微挑眉。
“您听说过康熙帝吗?”老人反问。
“略有耳闻,”凯撒说道,“要是我没记错,是中国在位最久的皇帝,染过天花。他年幼被鳌拜夺权,后来扳倒鳌拜,重新掌权,死后造成九子夺嫡的乱局,但总体上是个明君。”
“客人,您就跟年幼的康熙帝差不多啊。”老人扶了扶墨镜,神情肃然,“您光有权和财,却不是自己所有,您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手无实权。”
凯撒微微皱眉。
“这是其一,”老人不知从哪摸出茶具,给自己倒了杯茶,“其二,您心有所属,却不能如愿以偿。”
“这怎么说?”凯撒折扇一收。他已经发现,眼前这个老人嘴里的话,有些准得过分了。
如果之前那番说他大富大贵,权势滔天的话还能理解为是看他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再加之吹捧,误打误撞说中的话,那后面说他像是康熙帝,可就不像巧合了。
“我没算错的话,您喜欢的女人,必定是那种泼辣豪爽的,”老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您应该对她百般追求,可却始终差临门一脚,对吧?”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踏出这临门一脚吗?”凯撒反问。
“有是有……”老人拉长了声音,“不过——”
“不过?”
“不过得等我说完第三点才行……”老人不紧不慢。
“行吧,您说,我听着。”凯撒看着他,想着要是真有这么准,可以把他带回家里专门给自己算卦。
“第三点,您来这老北京,怕是有事而来啊。而且这事,还不小。不过,您恐怕不能如愿以偿了。”
“哦?”凯撒皱眉加深,“此话怎讲?”
“您看到我这左手了吗?”
“看到了,兰花指,咋了?”
老人微微一愣:“啥?兰花指?”
随即微怒道:“什么兰花指!小六壬!这是小六壬!诸葛孔明掐指一算用的就是小六壬!什么兰花指啊!”
“行行行,小六壬,然后呢?”凯撒点点头。
“看着,”老人指了指左手,“我的拇指落在中指最下节,这在小六壬算法中,被称为空亡。”凯撒凑了过去,看着他那几根干枯的手指。
“空亡者,求财无利益,行人有灾殃。失物寻不见,官事有刑伤。总而言之,百般不顺,所求皆空。”
凯撒皱眉问道:“照您怎么说,我就白跑一趟?”不知不觉间,凯撒开始用上敬语。
“那倒未必,”老人笑意吟吟,“我只是说您原本的目的会落空,但没说您没其他好事。”
“哦?您的意思是?”
“还记得我说的第二点吗?”老人从兜里摸出个黄褐色的布袋,上系五色彩绳。
“买下这个,我保客人您今天桃花运一路顺到底,直接踏破临门一脚,让您和您女朋友直接修成正果。”老人面带笑意,不知为何,有点猥琐。
“多少钱?”凯撒干脆利落地掏出了钱包,随后便看到老人又不知从何搬出台POS机。
“诚惠30。”老人笑眯眯的,满脸慈祥。
“30?这么便宜?”凯撒一愣,老人也一愣。
“30万美元。”他补充道。
“哦,那也挺便宜的。”凯撒面色不变,淡定地直接刷卡,引得老人盯着他看。
“行了,护身符给我吧。”凯撒伸手,拿过那护身符,细细打量,才发现上面绘着八字,还有些他看不懂的,应该是甲骨文和小隶的文字。
“好好好。”老人笑开了花,“这个符就今天有用,过了今天,你可以直接烧了。”
“作为附赠产品,这玩意送你了。”老人说着,又掏出本书,还有个古旧的,绘着天支地干,中间是凯撒熟悉的阴阳太极的罗盘。
“虽然你注定达不到目标,”老人递了过去,“不过,你也会有些别样的收获,这两个东西可以帮到你。”
凯撒接过这两样东西,抬头问道:“您算卦水平很高啊,无一失误。”
“要不要考虑来我家专门为我算卦?工资,如果您愿意,时薪三十万美元。”
老人笑了笑。
“吾将曳尾于涂中。”他抓起身旁的白幡,转身离去。
凯撒想拦住他,但下一刻,他便看见老人提着白幡,竟是如鬼魂般,穿墙而去,连带着堵住了巷口的小摊也逐渐消失。
“年轻人,万事顺遂啊。”空气中,剩下这么一句话。
61.咖啡店
林泽坐在街边的咖啡店里,窗外是如雨飘落的黄叶。
手心的热可可温热,让他每逢冬天都冰凉的手温暖了许多,也让他舒适地喝了口咖啡,呵出的热气在空中飘散。
窗外停下辆敞篷小车,车后座上驾楠木鸟笼里八哥在自言自语,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驾驶座上摊开的大红嫁衣。
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下,他带着老式圆片墨镜,打着纸扇,身穿中式服装,手腕上五彩绳系着褐黄布袋,脸上带着秋日里应有的慵懒,向店员打听着什么。
“喂,有没有一个开红色法拉利过来吃饭的女孩?大约一米七高,头发有点红?”恺撒大声问道。
“没有见到,这种女孩要是来一定记得住的,记不住女孩我还记不住红色法拉利么?”服务生笑道,“要进来喝杯咖啡吗?天气这么冷,应该有杯热饮啊。”
“等我找到我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我一定会带着她一起来的。”凯撒笑道,在手中本子上划了一道,驾车离去。
林泽收回目光,喝了口热可可,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接通了小魔鬼的视频电话——或者说是灵视,便感觉到有人窝在他对面沙发里,手中拿着杯子,热气升腾。
“你也来享受生活吗?”林泽懒得抬头,也懒得睁眼,干脆闭着眼问他,语气慵懒。
“我只是来看看剧本上演前,演员们的准备工作。”小魔鬼似乎也同样慵懒,喝了口杯中物,舒服得喟叹。
“那你还真忙啊。你得跑去夏弥家,还得跑去芬格尔那边,还得去师兄和路明非,以及刚刚走的那一对身边,想想都觉得累。”
“是啊,很累。”小魔鬼淡淡道,“但你想破坏剧本,不是更累吗?”
“但我乐意啊。”林泽睁眼,看见了小魔鬼,忍不住挑了挑眉。
小魔鬼身穿大红唐装,头上带着顶帽子,鼻梁上还架着和凯撒同款的老式原片墨镜,整个人像是瓷娃娃般,给人以种可爱和邪气交织的奇妙感觉。
“你们外国人都喜欢唐装吗?”林泽问道。
“我也曾是中国人啊。”小魔鬼说道,“改变别人的剧本,就会让你快乐吗?”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吧?别说中国了,你都不是人。”林泽喝了口热可可,“改变剧本确实会让我快乐。一方面,他们让我想起我以前。另一方面,即便不论我的过去,他们也不是该死之人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只记得,那个年代的人们还匍匐在我们的脚下。”小魔鬼淡淡地说道,“你还没意识到吗?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你适合跟师兄聊天。”林泽说道,“不过你居然能发现这件事,我以为你发现不了。起码短时间内发现不了。”
“配合你罢了,而且确实有点意思。”小魔鬼笑了笑,“我虽然是残缺的,你身上也有着遮掩,但我还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
“你很奇怪,身体里有着龙血,但龙血似乎在一步步变淡,一步步消失,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再加上你身上属于人类的味道在逐渐消失,我看得出来,你在往非人的领域转化。”
“那是因为其他人只想着把龙血变浓吧?要是龙血越稀少越好,那么你就不会少见了。”林泽淡淡地说道,手指微动。
“你已经不属于人类了,即便还有部分是人类,但你终究不属于人类,”小魔鬼看着杯中,“那么你为什么还受困于人类的情感呢?”
“你想跟我探讨哲学吗?”
“不,只是觉得我们是同类。”小魔鬼抬起了头,注视着林泽,“如果你现在止步,接受我的提议,还来得及。”
“我可没那种打算。我一直在想,你既然能跟我以权柄为赌注,是否意味着实际上我对于你来说,也只是稍微特殊点的龙王。”林泽说道,“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你对我的许诺恐怕只是缓兵之计了吧?等到合适的时候,你会把我也一并吞噬,就像你们龙族常做的那样。”
“你想多了。”小魔鬼翻了个白眼,“如果你真的是龙王,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可你不是。”
“你身上的力量跟我们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侵入程序的病毒,充斥着污染、无序、混乱、疯狂,总而言之,完全是扭曲的力量,和我们这种有序世界在根本上对立,它甚至还带着少许世界最底层的规则。”
“很奇怪,按理来讲这种东西不应该会被带走,可偏偏就被你带走了,这种事情,即便是奇迹也无法形容了吧?”
“能容纳这东西的也只有你这种怪胎。对我们这个世界来说,你是bug,是病毒。我顶多分离出最安全无害的那部分利用,其他的,对我来说完全没用。”
林泽摸着下巴,面带思考。
“所以这就是你劝我离开的原因吗?病毒是会被杀毒软件发现的。”
“差不多。”小魔鬼点点头,“你硬要说的话,我就是杀毒软件的一部分。”
“世界现在还没动手,只不过是有些许顾忌罢了,但你要是太过分,世界也是会生气的。所以,赶紧走吧。”
“没其他路可走了?”
“死路一条。”小魔鬼斩钉截铁。
“我明白了。”林泽点点头,喝完了最后一点热可可。
“你改变主意了?”
“没。”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能去哪呢?留在这里是赌命,让你送我走也是赌命,那我还不如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活久点。”
“更何况,你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还是个未知数。我是人类,你是龙,你们化个茧的功夫我就老死了,我要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怕是等到死也不一定能离开。”
“那还真遗憾啊。”小魔鬼神色不变,“不过,你该把手里那东西停下来了。”
“我以为你发现不了。”林泽神色自若,停止了指尖玩弄灵体之线的动作,虽然他完全看不到小魔鬼的灵体之线,只能试着碰一下周围人的灵体之线。
“很奇妙的把戏,但对我没用,按理来说我们世界不应该存在。又是你身上那东西的馈赠吗?它有部分在干涉世界,触手伸进了一些我忽略的角落。”
“你也会有忽略的地方啊。它们在这个世界存在了这么久,竟然也会被你无视。”
“那地方很奇怪,比起尼伯龙根这种炼金术造物,更像是天然生成的存在,不归于我掌控,我无法干涉。再加上你身上那东西对它们极强的掌控力,还真是棘手。”
“毕竟,某种程度上我就是它的支配者。”林泽笑了笑,手中不知何时,从何处掏出了顶帽子,随后一抹焰流再度浮现,他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魔鬼看着空气中残存的火焰,面色不变,喝干了杯中最后的酒。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杀毒软件,在暴力工作前,都会先用温和手段的。”
62.网吧
北京的街道,无处不蕴含着种古老气息。
街边路牌标注的古代名称,带着些许仿古意味的建筑,小巷上斑驳的白石砖,还有两旁的小店,都让人回想起久远的从前。
林泽捧着杯热可可,走在大街上,午后的暖阳在天中散着暖光,路旁店口坐着老人,或是打盹,或是唠嗑。
他手腕垂下银质灵摆,在空中无风自动,指向某个方向。
顺着灵摆的指引,林泽左拐右拐,找到了间不知道算不算黑网吧的建筑,走进去才发现,内里窗帘拉紧,屋内昏暗。
林泽仅仅扫了一眼,就发现了路明非——他身旁聚着人群。
“平时那么衰的衰小孩,也会有被人群簇拥的一天啊。”林泽叹了口气,披上幻觉,挤进了人群,看见了头发乱如鸡窝,面色被屏幕蓝光映得泛白的路明非。
“师傅,给你的。”林泽笑嘻嘻地在他键盘边放下杯可乐,自然地拉过来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着路明非操作。
“啊?哦哦,谢谢。”路明非茫然地扫了一眼,拿起可乐,单手操作着,引起周围人群的讨论。
“大神,单手操作也行啊?”
“不是吧?年轻人也能玩的这么溜?”
路明非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还行吧还行吧,熟能生巧嘛,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还记得我吗?”林泽问道,看着路明非。
“啊?你是?”路明非一愣,转过头,“哦,是车站和游乐园那个,是师兄的朋友。”
“楚子航和芬格尔很担心你,托我来找找。”林泽说道,“不过他们没要求你回去帮忙,只是让我确认一下你没出事。”
路明非一愣,手一晃,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呼声。
“卧槽!”路明非一惊,又看向屏幕,手腕甩动,神情认真,和平时那个面带衰气的他截然不同。
“我回去了也没用啊!”路明非说道,“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说烂话,还不如空出位置让他们安静工作嘛……”
“起码你游戏打得不错啊。虽然我看不懂,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很强吧?没考虑过当职业选手吗?游戏行业在未来会很热门的吧。”
路明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打游戏也不能当饭吃吧?现在打职业压根混不下去。”
“未来可以的。”林泽说道,“游戏行业十年内就会火热起来。你今年才刚到20吧?如果五年后,你也才25岁,勉强还能吃上这口饭,实在不行也能去直播之类的。”
“算了吧。那个时候我早就不行了。”路明非摇摇头。
“好吧。”林泽叹了口气,“你认识诺诺吗?”
“师姐和师妹?不对,你怎么知道诺诺的?”路明非一愣。
“唔,我刚刚喝咖啡的时候,看到个金发碧眼,胸大肌浮夸的年轻人,提到了卡塞尔和诺诺这个名字。”林泽说道,“我看到他车上带着大红嫁衣,貌似还提到了今天求婚。”
路明非手一顿,人群再度爆发出一阵喧嚣,林泽眼尖,看到屏幕上聊天框,对面打出了GG。
“好了好了,今天不打了,散了吧散了吧。”路明非对身周的人群喊道。
“你还有机会的吧?如果现在争取一下,我或许还能带你找到诺诺。”
路明非呆呆地坐着,许久,才耷拉下脑袋,像条败犬。
“算了,我去了也没用,人家高富帅,我这个矮穷矬去了就是给人当衬托的,就别自取其辱了。”
衰小孩还是衰小孩,他想打辅助都找不到机会。
“你就没试过拼一把吗?”林泽无奈地问道,“或许拼一把,还有机会呢?”
“动漫里反派boss不都这么想吗,”路明非无精打采,“都想着拼一把拼一把,到最后不还是被主角团一声怒吼直接碾压了。运气好点的直接加入主角团,建设美好和谐社会去了。”
“而且我顶多是个精英怪,连投诚的机会都没,可拉倒吧。”
“你这样子早晚会后悔的啊。”林泽叹了口气,“至今为止,你就没有过什么后悔的事情,想让你去改变的吗?如果你能不这么衰,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吧?”
路明非沉默了。
“要说后悔的,也不是没有……”他挠了挠头,“我有个朋友,因为……呃……意外事故,去世了。”
林泽一愣。
“溺死的?”他试探着问道。
路明非也一愣:“差不多吧。在水底死的。”
“所以你想为之改变吗?”
“我能改变什么吗?像我这样的衰仔,什么都改变不了吧。”
“你有那份能力啊。只是缺乏那颗心。”林泽叹了口气,“如果不试着去改变,会有更多事情让你后悔的吧?一切悲剧还没发生,你现在开始的话,还有机会。”
“大哥你这么看好我吗?”路明非惊讶地看着他,“还有悲剧什么的,不可能的啦。师兄和凯撒,哦,就是你说的那个胸大肌浮夸的,他们会搞定麻烦的啦。我就负责后面加加油打打气,当个辅助就行了。”
“那要是连他们都死了呢?”
路明非怔住了,傻笑道:“怎么可能……师兄那种……呃……狠人不可能死的。”
“那如果,你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死去的朋友复活,还能保住夏弥,你会选吗?”林泽双眼微眯,双眼变得幽深。
“你也搞魔鬼那套?要我用灵魂来交换?”
“不,机会在你自己手里。”
“把握住机会,别留下遗憾。”他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塞到路明非手中,“贴身放好,别让那家伙发现。”
林泽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留下路明非攥着手心的东西,迷茫地看着他离去。
直到那个少年走出门外,路明非才收回目光。
“什么嘛……神神叨叨的,在师兄面前他都不是这个样子……”路明非嘀咕着,却心里一动,他松开掌心,下一刻,他愣住了。
“这是……”
他想起了少年临走前提醒他的话,一个激灵,神经质地环视一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之后,松了口气。
他将那东西藏进了上衣口袋,但还是觉得不够保险,犹豫片刻,他脱下了鞋。
63.闲逛
“楚子航!走啦走啦!”穿着白色帽衫的少年站在酒店门口,被阳光所拥抱,像是在发光。
芬格尔和楚子航并肩站在酒店里,看着少年笑着朝他们招手,都忍不住眯了眯眼,像是因多日未见阳光而被刺痛。
“这么活泼的师弟,让我都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啊。”芬格尔吹了声口哨。
楚子航扫了他一眼,刚想说他也不大,才想起眼前这个看着年轻的家伙,实际上是卡塞尔学院前所未有的“八年级”学生。按照十八岁入学来算,今年的他已经将近三十,已经可以被称作大叔一枚了。这么一算,楚子航或许还得叫他声叔。
“我们要去哪?”楚子航走到少年面前。他穿着带帽绒衫,和白色运动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也无法改变他看起来幼齿这件事。这身打扮让平时因沉稳而过于成熟的他,像是再度回到了高中。
“不知道啊。”
“不知道?”楚子航微微一愣,“我以为你准备好了计划。”
“不愧是楚子航,很有你的风格!不过我们都没来过北京不是吗?那果然还是到处走更有意思吧?就是所谓的‘探宝’,在陌生的城市里,凭运气找到那些有趣的地方。”少年笑道,走在最前头,顺着街道,向前走去。
“不愧是师弟,很有你的风格。”芬格尔啧啧称奇,“不过我想去吃烤鸭,你之前带回来的鸭脖不错,就是太少了点。”
“哪里少了啊!那可是五袋诶!五袋!”他瞪大了眼,“楚子航一口都没吃到,一天就被你吃完了!就算你个子大也不至于吃这么多吧!”
“嘿嘿,差不多啦差不多啦,师弟再送我们几袋吧,这次我一定会留点给楚子航的。”芬格尔贼笑道,“而且路明非也没吃到啊,也得给他带点。”
“我怎么感觉是你想吃?”少年额头似乎滑落黑线。
“算啦算啦,走到哪买到哪吧,小爷不差钱!”他转而又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啧啧,有钱真好。”芬格尔羡慕地摇了摇头。
“话说,师弟你叫什么来着?”他突然发问,“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楚子航好像也不知道。”
楚子航脚步一滞,看向了少年。
“啊?我没告诉你们吗?”少年也一愣,但又笑了起来,“这次逛街回去就告诉你们吧!你们可以猜下我的名字啊,要是猜对了,有奖励!”
“什么奖励?是烤鸭吗?”
“你想让我帮你还钱都行,”少年搞怪地吐了吐舌,“路明非跟我说你欠了不少钱。”
“真的?”芬格尔眼睛一亮,“有什么提示吗?给点提示啊!不然名字这么多根本猜不中!”
“提示嘛……”少年想了想,“喏,看!”
他伸手指向天空,楚子航顺他指尖看去,看到了被阳光浸得透明,在微风中轻颤的金叶,像是在树梢跃动的精灵。
“什么意思?”芬格尔挠了挠头。
“我的姓跟它有关啦。”
“叶?还是黄?或是金?”楚子航猜测道,却觉得跟他想象中的名字有所差距,像是隔着层薄膜般,难以形容少年。
“唔……第一个有点接近了……某种意义上算是近义词?”
“那是什么?”芬格尔挠了挠头,“风?还是阳?或者是枝?”
“我们中国有枝这个姓吗?不要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拿来当姓氏啊!”
“你们中国不是有百家姓这种东西吗,你们中国人的姓氏五花八门,我还碰到过个姓死的,让我大开眼界。”
“那也只是少数好吧!大多数还是王、赵、李、孙、张这种姓氏的吧!”
“所以你姓吴?”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少年一愣。
“因为颗树好像是梧桐树啊。”芬格尔耸了耸肩。
“不是啦!树叶!我指的是树叶啊!”
楚子航听着他们俩吵吵闹闹,独自沉思。但他却被少年扯了扯衣角,扯回了神。
“还在猜嘛?”少年歪头看着他,“别猜啦,快乐最重要!”他说着,脸上再度扬开笑容。
“你今天下午还要去夏弥家,起码,分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记得前面有家包子铺,味道还不错,刚好还没吃早餐,去试试啊!”
“都听你的。”楚子航点点头。
“行!走走走,目标包子铺,我要吃他们家的肉包,他们家的肉包超好吃的!”
“师弟给我多买几个!”芬格尔笑嘻嘻地凑到他边上,“我也还没吃早餐,不多买点我撑不住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多少买多少。”少年豪气地一甩手,“我昨天就把钱取出来了,尽管花!”
“师弟万岁!”芬格尔欢呼起来。
他们三人走在早晨的街道上,找到了那家藏在小巷里的包子铺。包子铺的竹编蒸笼在阳光中冒着热气,老板穿着身厨师袍,惊讶又好奇地帮他们装起了整筐包子。
少年的吃相一如既往,把脸几乎埋进了包子里,两颊微鼓。芬格尔提着购物袋似的包子袋,嘴里塞满了包子,活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唯一还有点吃相的,大概就是拿着个包子慢慢啃的楚子航,顺便还给被噎到的少年递了杯豆浆。
他们三人就以这种奇怪的姿态,嘴里都塞着包子,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寻找着不经意的惊喜。
像是少年偶然发现的布鞋铺,树荫下不起眼的糖画老人,还有藏在拐角处,货架上还摆着七十年代糖果的老杂货店,和店里那个吱吱呀呀的留声机。
楚子航手里提着他们三人新买的布鞋,拿着几幅糖画,看着少年和芬格尔围在留声机旁,兴致勃勃地讨论它会不会唱夜上海,莫名地有些想笑。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总是说,交友要交积极向上的,阳光开朗的。
因为这种人似乎总能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那些微小的快乐,并把它们传递给每个人。平凡的事物因此美好,平淡的生活也因此焕发生机。
楚子航久违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着店外的林荫路,还有在地上流动的光影,突然觉得,少年似乎说的没错。
这是个美好的季节。
64.前奏
楚子航的手机传来了提示音,引来了少年的注意。
“时间到了吗?”他问道,遗憾之色一闪而过,“东西我和芬格尔带回酒店,你先去夏弥家见父母吧。”
楚子航看着手机,稍稍迟疑。
手机上传来的不是夏弥的消息,而是电脑地动数据计算完成传来的结果。结果清晰地在北京地图上凸现了清晰的红色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个很眼熟的图形——北京市地铁路线图。
地图下还标注了行红色小字:“龙王。不要错过,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楚子航抬头,看向少年,点了点头。
“嗯,是夏弥提醒我别忘了去她家,”他面无表情地撒谎,“你和芬格尔先回去吧,我得去夏弥家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和师妹好好过啊。”芬格尔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从他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看着他离开。
…………
东方广场地下一层商场。这栋巨大的地标式建筑毗邻长安街,云集着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悦酒店,地下直通地铁王府井站。
这个时间点的地铁站,还未到人潮汹涌的地步,也不至于四下无人,只能说是小猫三两只。
楚子航背着网球袋,提着沉重的黑箱,混迹在人群中。
但下一刻,毫无预兆的,眼前的世界骤然变暗,日光灯管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头顶是瓢泼大雨敲打屋顶。
楚子航猛地一怔——王府井地铁站在负二层,东方广场的地下商场在负一层,他在负一层和负二层的台阶之间,即使外面是瓢泼大雨,也不该打在他头上的屋顶。
更何况,肩胛上“胎记”好像被烈火灼烧那样烫。
原本在他身旁的人群不知何时凭空消失,他甚至还能听见残存在空气中的脚步声,谈话声,但所有声响都在飞速远离,好像狂奔着逃离这个空间。日光灯管跳闪起来,空间中充斥着嗡嗡的电流声。
楚子航眼神扫过,发现大厅中央的转盘上,被当做奖品的橘黄色甲壳虫敞篷车,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他微微一怔,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甚至松了口气,像是解下了沉重的负担。
就像是有过密约的鬼魂那样,它回来了。
御神刀·村雨的刀柄被握住,雨水从天而降,从四面八方汇聚,顺着大理石地面流淌,变为一级级小瀑布,像是在指引道路。
楚子航抹去脸上的雨水,提着黑箱,握着村雨,缓步走下,神情冷漠。
他听见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铁轨震动。
阴影在他身后浮现,面部裂开,像是狰狞的笑。
…………
“那个,芬格尔,能拜托你帮我把东西一起拿回去吗?下次我请你吃饭。”少年突然说道,抬起头,看着芬格尔。
“我有点事……我想……”
“可以可以,好兄弟嘛,这点小忙都不帮我就不是人!”芬格尔直接答应,长手一抓,把少年手上的东西揽到怀中,现在的他像是颗圣诞树,身上挂满了东西。
“多谢!下次一定请你吃饭!”少年眼睛一亮,给了芬格尔一个拥抱,随后直接朝着楚子航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芬格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的小师弟真有活力啊,让人感觉自己都老了许多。”
他抱着东西往酒店走去,原本费力的神色变得轻松,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就连速度,也猛然加快。
地铁卡在他指缝中,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
地铁月台上,大雨倾盆。
水似是天河倒灌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几乎将雨中的楚子航彻底吞没。
楚子航全身湿透,冒着袅袅的蒸汽。但是他好像并不因此觉得不舒服,站姿挺拔,修长的背影像是插在月台中央的一支标枪。身上弥漫的蒸汽是因急剧升高的体温而被蒸发的雨水。全神贯注时的他,血统被完全激发。
地面轻颤,龙吼般的声响伴随着铁轨被碰撞的声音从远处黑暗中传来,两道昏黄光线刺出,破旧的地铁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车门大开。
楚子航看着似是为他而停的地铁,神色自若,安然不动,似乎没有想上车的意思。一时之间,一人一车像是僵持住了一般,在雨中对立。
直到列车的门像是发火了般,“吱呀呀”地关上,楚子航都没动弹。
列车开始发出像是生锈齿轮彼此咬合般刺耳的声响,开始缓缓加速,车头两束灯光闪烁,像是最后的提醒。
在列车加速完毕,即将驶出月台的刹那,楚子航动了。
他的身影忽然消失,整个人隐没黑影之中,像是鬼魅般无声而迅捷地加速,跃下月台,追在列车后狂奔疾步,紧接着一跃而上,便无声无息地贴在列车尾部,隐在隧道的黑暗里,随着列车离开了月台。
如此高速的移动,完美的计算和时机。但凡有一瞬的走神,楚子航就会像是大变活人般,从眼中凭空消失。
漆黑的隧道中,月台上的水声逐渐远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黑暗里熊熊燃烧,像是不灭的炬火。强大的体质已经让他的血统优势恢复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他的手指拂过黑箱,思考着此刻的他能拔出几把刀剑。随后深吸口气,翻身而上,直接上到了车顶。
血统优势令他足以抵抗车顶的疾风,他就像在平地上行动。像是网中心的蜘蛛般,楚子航无时无刻不在感触脚下的震动,列车通过一截截铁轨的、单调的震动,如果有人或者其他东西走在车厢里,他也能察觉。
他不愿进入列车,是不想在封闭的空间里被包围。村雨是一柄很长的刀,在狭窄空间里很难使用。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见车里,有细微的声响。
隧道顶部还在渗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唯有肩胛骨上的印记如碳火般发出灼烧的疼痛,让楚子航拿不准这是好是坏。
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楚子航抬头往上看去,看到碎石从天而降,由小至大,似是隧道似乎受不了流水的侵蚀,逐渐崩塌。
65.地铁
铁质车顶被村雨一刀刺穿。随后是干脆利落的横拉和竖切,像是《猫和老鼠》中那样,车顶被硬生生开出一个洞口,楚子航跳入车中。
黑暗的车厢内,无数金光凭空浮现,像是点燃的火炬,那是无数双瞳孔。他们紧紧地盯着不属于他们的楚子航,眼睛里流露出嗜血的光。
死人?或者说那些渴望着新鲜血肉的黑影,他们又回来了,和那辆迈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去包装塞进嘴里,缓缓地咀嚼:“虽然我知道你们听不懂,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和你们相遇。”
球型领域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无声扩张,吞噬了大半截车厢,包括这些死侍。
下一刻,死侍们爆起,无数惨白手掌抓出,高举的每一只手掌都毫无纹路,掌心闪烁着微光,像是眨动的瞳孔。无数手掌在楚子航面前堵成一面苍白的肉墙,像是浮世绘中的地狱。
璀璨耀眼的烈焰炸裂开来,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怒吼,火红的强光刺破了手臂构筑的白墙,宛如旭日东升,刺破一切苦暗。一颗凝固汽油弹般的能量于此炸裂,狰狞的烈焰咆哮着吞噬了大半截车厢,强光紧随其后,刺破一切黑暗,令人眼睛发疼。随之弥漫的,灼烧的噼啪脆响和肉块烧焦的气味,还有野兽受伤般的嘶吼尖叫,像是地狱的罪人传来的哀嚎。但最后的一切都被姗姗来迟的爆炸声吞没,宛如水滴没入海洋,无影无踪。
君焰的爆发与退散只是刹那,在灼热潮汐退去之后,车厢内只剩下古铜色的骨骸,它们依旧保持着扑向楚子航的动作,但下一刻,就尽数被闪现的刀光斩断。
楚子航的瞳孔亮如炬火,此刻的他,体内龙血沸腾。狮心会的暴血技术让他短暂地跨越了混血种的极限,跨越了不可越过的那条线,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车厢被掀飞,这让碎石纷纷落在楚子航的身上。它们弹跳着,抖落尘灰,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弱骨骸,还活着的则瞬间跳了起来,在车厢中四处乱跑,但更多的,则是一口朝楚子航咬去。
从天而降的怪物与再度袭来的死侍组成了军队,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朝楚子航冲来,他们占据了每一寸空间,像是整个世界都在朝楚子航宣战。
可楚子航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他手伸向咽喉,一把撕裂了身上的衬衣和那件让他看起来有些幼齿的带帽绒衫,下一刻,它们散发出金色的微光——君焰。
二次爆发的君焰比之前的更为疯狂。如果说之前的君焰宛如旭日东升,那么这次的君焰就是正午的灼日,焚尽众生。
随着火红色的潮汐奔涌而出,宛如糖融入温水般的轻柔,一切敌人在高温中逐渐消失,像是融入光中。
衬衣与带帽绒衫被楚子航抛出,它们闪烁着的微光开始膨胀,像是恒星衰亡前最后的辉煌。
其上附着的言灵之力爆发,像是手榴弹一样,形成了第二次爆炸,炸开无数古铜色的尘土与碎屑。
此刻的楚子航宛如正在打铁的铁匠,坚毅的脸庞被烈焰映得通红,精壮的躯体燃开火光,跃动着光影,柔和而不失干脆,将每一块肌肉都凸显得恰到好处。
刀光再度划破空间,刀身仿佛倒映着旭日的清泉,闪耀着刺眼的红光。它斩开一具具古铜色骸骨,留下的断口如熔断的金属。
此刻风声渐起,让楚子航眉眼一动——如此尖锐的风声,简直像是身处龙卷风的中心,而这种地方显然不可能有龙卷风。
言灵·风王之瞳。
一道人影朝他飞来,所到之处一切敌人都被吹飞,被撕裂,古铜色的骨骼粉碎飞落如雨。人影撞在他的身上,和他后背相贴,传来一片温热。
“言灵领域放到最大!”夏弥大吼,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脸庞带着些许焦急和慌乱,像是个玩脱了的小女巫。
楚子航没说话,但烈焰的潮汐再度涌动。
狂风涌动,烈焰咆哮,染上了火光的刀刃撕裂一切,乘着狂风的狂潮吞噬一切,但暴虐的外表之下,风温柔地约束住了烈焰,在似是不满的燃烧声中,飓风中央的金蛇狂舞着升空,数千度的高温逐渐凝聚,而后火蛇碎裂,钻入了飓风的缝隙中,极高的温度和极烈的火焰在强风的催动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见的奇观——火龙卷,让黑暗无所遁形,让怪物灰飞烟灭。
火龙卷席卷了整条隧道,将隧道照得通明,甚至带起了凄厉的尖啸,在隧道内回荡。楚子航猛地一按夏弥的脑袋,扑在她身上,短短数秒后,火龙卷破裂所迸发的冲击波从隧道尽头冲出,撞入他们的呼吸道,差点冲裂了他们的肺。
当空气中的火光开始消散,狂风开始平息,夏弥从楚子航身体下面探出脑袋,像是只小松鼠钻出树洞似地左顾右盼,随后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我靠,居然还活着!”她剧烈喘息。
“你怎么在这里?”楚子航靠在列车残骸上,微微喘气,上身肌肉紧绷。剧烈的火焰爆炸摧毁了车厢之间的连接,现在就像是黄鹤带着小姨子跑路了一样,车头跑了,他们却留在了这里。
夏弥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给你发短信你没回……然后……我睡前一时兴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
楚子航一愣,问道:“你怎么查到我的位置的?”
“我上次玩你手机的时候偷偷跟移动公司订了一个搜索位置的服务嘛!”夏弥黑着脸大声说,“好啦好啦!很丢脸就是啦!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东方广场,可是这时候东方广场早该关了,我忽然想到你跟我说过那个地铁传说的事……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担心你出事啰!”
在楚子航的身后,隧道中的阴影似乎颤动了一下,夏弥眼神扫去,却毫无变化,像是错觉。夏弥眼眸微暗,眉头轻皱。
“真的不是你察觉到他进来了?”语气戏谑的声音悄然钻进夏弥的耳中,像是毒蛇,“我可不信诺玛察觉不到这种东西,她多半会予以提醒,对于这位在现代社会堪称全知全能的学院秘书,我还是抱有尊重和敬畏之心的。”
夏弥没说话,但言灵领域悄然在她指尖出现,像是戒指一样,在她手中凝而不发。
“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走。”夏弥的声音也凭空传入阴影耳中,让他心中微微讶异。
“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不是吗?”
“而且,该走的是你。”
黑影低声笑了起来,他身后阴影无声翻涌,像是暗潮涌动。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浪尖上,无数头颅涌动。
66.退场
“所以,还记得我们的契约吗?”黑袍男子左眼带着单片眼镜,站在楚子航和夏弥面前。他嘴角带笑,扑克在手中翻飞,红桃皇后那不详的血光弥漫开来,染红了空气。
“我们来赌一场吧?在另一处,也有人在赌博啊,”他轻笑道,“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作为客人,我们还是得遵守的吧?”
楚子航肌肉绷紧,将夏弥护在身后,沉声道:“我们之间的事之后再谈,等出了尼伯龙根,你想怎么赌都可以。”
“是吗?”阿蒙笑了笑,“真可惜,我以为你会想要赎回代价的机会。”
“什么代价?”楚子航微微一愣。
“路明非没告诉你吗?”阿蒙伸起左臂,在空气中一拉,“你觉得你为什么能在过山车那一次活下来呢?”
“因为,你意识模糊的时候,跟我签订了契约啊。”空气被他扯下,黑洞洞的背景下,少年手脚被捆绑着,嘴中堵报纸,晕倒在地。
阿蒙看着神色剧变的楚子航,扶了扶单片眼镜,身周飞散的纸牌滑入他指尖,变为长剑,剑锋指向少年的脖颈。
“赌吗?”阿蒙轻松地问道。
“怎么赌?”
“赌博,总得有赌注吧?”阿蒙说着,看向了藏在楚子航身后的夏弥。
楚子航皱眉,犹豫不决。但夏弥的手却搭上了他的肩。他微微一愣,看向身后。
“我去吧,”夏弥神色自若,拍了拍楚子航的肩,“我去当赌注。”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夏弥打断了他的话,“龙王苏醒了,我们没时间跟他耗了,速战速决吧。”
“而且,”夏弥突然歪了歪头,俏皮一笑,“我相信师兄你的啦,你肯定能赢的!”
她手背在身后,大跨步地走向阿蒙,甚至带着点蹦蹦跳跳的感觉,像是去春游,而不是去当赌注。
“师兄加油!”她站到阿蒙身边,用力挥手。
阿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人互动,身周纸牌变换不定:红桃皇后和黑桃国王漂浮着吵架,方块国王挥舞着战斧,砍下小丑的脑袋,像是一场荒诞的戏剧。
“决定好了吗?”他将掌心出现的纸牌逐张摆在空中,构成了奇怪的图案。
“没有其他牌吗?”楚子航问道。
“如果你有自带牌我也不介意。”阿蒙耸了耸肩,“不过我还不至于在赌局中作弊,那会失去很多乐趣。”
楚子航看着他的脸,似是在辨别真伪。
许久,他才点了点头,说道:“规则是什么?”
“德州扑克,一次性定胜负,”阿蒙说道,“赢了我将这个少年还给你,输了,夏弥归我。”
“开始吧。”楚子航说道,伸手接过飘到他面前的纸牌。他目光扫过牌面,微微一愣——红桃皇后怀中捧着颗头颅,对着他笑。
…………
楚子航看着手中的牌,和场上的牌,眉头紧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牌一直在针对他,按照现在的局势,他只能凑出“高牌”,即由单牌且不连续不同花组成的牌型,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怎么了?想退缩了吗?”阿蒙看着楚子航,笑意不改。夏弥站在他身边,被扑克牌们围绕。她神色自若,似是毫不担心,看到楚子航看过来,还对他回以一笑。但楚子航看到了她攥紧的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两个人,太浪费时间了,要不直接结束吧。”楚子航淡淡地说道,摆弄着手中的牌。
阿蒙似乎没注意到这点,他看着手中的牌,笑意加深。
“是吗?也是,该结束了。亮出牌吧。”他说着,将牌掀开,手中的牌也纷纷掉落,在空中翻转,正面朝向楚子航。
红桃“10”、“J”、“Q”、“K”、“A”——德州扑克中最大的一手牌,“皇家同花顺”,即便是楚子航,也忍不住微微一怔。
“还有必要继续吗?”阿蒙扶了扶单片眼镜,长剑在他手中转动,像是时钟的指针,最终剑锋朝下,正对脖颈。
“你输了。”阿蒙说道,楚子航楞楞地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少年。
“不,我还没输。”楚子航突然说道,下一刻,言灵领域在阿蒙身后爆发,将他吞没。
长刀斩出,斩开狂风,斩向被无数风刃切割着的阿蒙,如银光般闪过。与此同时,楚子航的言灵·君焰领域展开,但却没有爆发,只是朝着阿蒙罩去。
火焰燃起,在夏弥的言灵·风王之瞳中迅速蔓延,最终爆裂开来,将阿蒙的身影吞没。
少年被他丢在了原地,楚子航迅速将他抱了起来,挡在了跑过来的夏弥身前,长刀横立,对准了不远处升腾起的焰流。
“真是让人怀念啊,”阿蒙扶了扶单片眼镜,微小不改,“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你也是这么干的。”
楚子航没回话,他只是回头看了眼夏弥,微微点头,冲向阿蒙。
村雨斩出,君焰领域扩展,恰好将阿蒙笼罩在内。随后,烈焰再度升腾。
阿蒙看着斩来的刀光,与炸裂的烈焰,扶了扶单片眼镜,毫无反应。
“他在干什么?”楚子航脑内闪过疑问,但下一刻,一股巨力从脖颈传来——他的领域竟然毫无察觉——紧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阿蒙看着楚子航扑倒在地,淡定地扶了扶单片眼镜,看向了出手的夏弥——或者说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此刻的夏弥,全身铁青色,锋利的鳞片随着呼吸缓缓舒张,把波西米亚长裙撕裂成碎片,脚前端,黑色的利爪取代了剪得圆圆的脚趾甲。
“我以为你会和他先联手解决掉我。”阿蒙,或者说是林泽,又或者说是少年说道。
夏弥没回答,只是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双瞳散着摄人心魄的金光,像是流动的岩浆。
“我不暴露身份,我们两人就奈何不了你,”她淡淡地说道,不断退后,“但如果我暴露身份,他肯定会先杀了我。”
“反正你也不会对他下手吧?只会对我下手。看来看去,被斗的地主原来是我。你说是吧?过山车上的少年?”耶梦加得冷冷地说道。
林泽低笑,他们二人早在过山车上,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言灵领域内,幻觉无所遁形。校长自然能发现座位上的少年是幻觉,但他知道,少年是林泽,甚至知道阿蒙是林泽,因此不会拆穿。至于夏弥,她展开风王之瞳时的领域也能让她一眼看破幻觉,也因此她明白了,少年就是阿蒙,阿蒙就是少年。也因此,她笃定阿蒙不会对楚子航下杀手。从始至终,这就是一场戏,他们二人的目标始终是让楚子航退场,保住他的性命。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楚子航,或许还有路明非,其他人心知肚明。
“你似乎看穿了我的能力。”林泽扶了扶单片眼镜,看着耶梦加得离开了他灵体之线的操纵范围,朝着隧道深处走去。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不难看出,你的能力限制很大,”耶梦加得头也不回,“那一晚在井底,你想使用那种诡异的能力,前提是有那灰雾的庇佑。而且能力的发动在时间上有所要求,甚至,对距离也有所要求,否则你控制住的就不止是我,而是我和酒德麻衣两人。”
“仅仅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这么多吗?还真不愧是双生子中智的代表。”林泽看着她远去,没有阻拦。
离开了灵体之线的操控范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虽然他的目标只是救下夏弥,但如果不让对方死心,日后不好处理。
但更重要的是,自进入尼伯龙根开始,他的心头,就隐隐约约地总弥漫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不敢轻易地动用源堡。
“这种不安的感觉……”林泽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感觉我被盯上了……”
他朝身后望去,远方的黑暗中,人影幢幢。
67.挂壁
路明非靠在龙的脑袋上,和他一起吃着薯片,看着18寸的老式彩电,屏幕上满是雪花点,正在放周星驰的《赌圣》。
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阿蒙端着杯黑色液体,坐在路明非旁边,扶了扶单片眼镜。
“某种程度上,我也很佩服你啊,毕竟敢跟一条龙一起看电视。”他感慨道,让本就瑟瑟发抖的路明非猛得一惊,几乎跳起来。
“是你?你也进尼伯龙根了?”路明非看到是熟人,松了口气,转而高兴起来,看了眼身旁专心看电视的龙,压低声音问道:“你有看到师兄吗?就是跟你做交易的那个。”
“他啊,死了吧。”林泽轻描淡写,喝了口杯中物。
“死……死了?”路明非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心想师兄那种猛人怎么可能还没见到关底boss就中道崩殂。
“啊,是啊,被大地与山之王杀了。我就在旁边看着,不得不说大地与山之王很强。”
“大地与山之王不是在我旁边坐着吗?”路明非一愣,回头看着巨龙链接着岩石的部分。
“你不是见过青铜与火之王吗?你应该知道,王座上坐着的是双生子,你身边这位叫做芬格尔,在大地与山之王双生子中掌控着力量,作为掌控力量的代价,他智力低下,大约等同于人类小孩。”
“至于另一位,叫做耶梦加得,是双生子中权的掌控者,相对的,她的力量在四位君王中排不上号,甚至可以说是最弱的那一位。但她的智力与人类无异,甚至在人类中都算高的。”
“而且,你俩不是认识吗。”
“认识?”路明非愣住了。
“喏,来了。”阿蒙转头,路明非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猛地一愣。
“师……师妹?”他难以置信。出现在他眼前的夏弥依旧是那副面孔,但却覆上了一层青色的龙鳞。她的眼瞳变为了熔岩般的金色,带着君王般的威严。她的衣服被鳞片和骨刺撕裂,嶙峋的骨突出现在前额和下颌,膝关节反弯,娇美的小腿现在应该叫做“强劲的后肢”。
夏弥,或者说是耶梦加得,冷冷地看向路明非,让他打了个寒战。
“就是他杀了你的师兄哦。”林泽扶了扶单片眼镜,淡淡地说道。
路明非愣在原地,直到现在,他还在将阿蒙说的话当做是玩笑话来听。楚子航在他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杀胚,手里还拿着七宗罪那种满级神武,一路走过来应该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怎么可能半途gameover。
但事实摆在他眼前,夏弥变成了大地与山之王,变成了耶梦加得,而师兄不知所踪,被阿蒙确认了他的死亡。
“你来了。”林泽对着站在不远处的耶梦加得说道。
“姐姐!”芬格尔也注意到了她,如蛇般修长的脖子抬起,朝夏弥探去,却因后半截身体被禁锢在岩石之中而无法触及。
“你想阻止我吗?”耶梦加得看也没看路明非,而是远远地注视着芬格尔,却对着阿蒙说话,“芬格尔在这里,你阻止不了我的。”
“还真是过分啊,”林泽笑道,“明明你是来杀了芬格尔的,在他死前还要利用他。”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耶梦加得似乎被激怒了,瞳孔的金光愈发强盛,鳞片也开始流动光泽。
芬格尔看到耶梦加得发怒,他将头转了过来,对着阿蒙和路明非发出了怒吼,头颅抬起,眼神流露敌意。
“什么情况……”路明非呆呆地问道。他脑子有点乱,先是师兄的死讯,紧接着是师妹变成龙王,下一刻阿蒙又告诉他龙王内乱,姐姐想杀死弟弟。他只觉得今天的世界是不是出了bug,他出错了头,认错了妞,进错了地方……一切都是错的,连龙都是错的。
林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卡塞尔学院的S级吗?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还记得龙骨十字吗?纯血龙族之间已经难以进一步提升血统,而龙类追求强大的本能会驱使着他们吞噬自己的同类,以此进一步升华血统。”
“当耶梦加得吞噬了芬里厄,他们就会变成死神海拉,她是死亡女神,但不是带来死亡的女神,而是能够打开通向死亡国度之门的女神。她能够打开世界上一切尼伯龙根的大门,掀起死人与活人的战争。”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耶梦加得紧盯着林泽,“离开吧,我不想在这种时候与你为敌。”
“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林泽看着身旁瞳孔开始溃散的路明非,知道他来了,“不是我想与你为你,是那家伙想与你为敌。”
耶梦加得一愣,视线头一次看向路明非,她看不出什么,但当她仔细看去,她才发现,路明非进入了灵视。
“你也来了啊。”林泽接通了视频电话,看向站在他和路明非身旁,身着黑西装的小魔鬼,他手中提着黑色箱子——七宗罪。
在此刻,林泽心中的不安达到了极致,几乎让他寒毛耸立。他也因此确定——小魔鬼盯上了他。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他淡淡地说道,眼神扫过另一个隧道,那里隐藏着某些东西,“我警告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却还是来了,是不是有点不大尊重我?”
“如果你警告的是我占了你的座位这种小事,那我或许会离开,还会道歉。但很明显,这不是小事。”
“交换吗。”路鸣泽不再废话,看向了茫然的路明非。
“交……交换什么?”路明非下意识地问道。
路鸣泽无奈地说道:“你觉得呢?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大地与山之王双生子都来齐了,你的师兄也死了。你不跟我交易,是想让他们融合成海拉,毁灭世界吗?”
路明非沉默了,看向笑意吟吟的阿蒙。
“那啥……大哥你能拦下他们吗?”他试探着问道。
阿蒙扶眼睛的手一僵。
“你是凭什么觉得我能单挑两位龙王的?”林泽心中无语,他要有这本事,哪还至于这么多破事。
路明非看着眼前的两只魔鬼,又是一阵沉默。
“你能复活师兄,放过夏弥吗?”他问道。
“师兄我能帮你复活,”路鸣泽淡淡地说道,引得林泽看了他一眼,“至于夏弥,她已经是耶梦加得了,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大地与山之王一脉的终极言灵是‘湿婆业舞’,完全释放出来,能够毁灭整个北京。”
“时间已经不多了,做出选择吧。”
路明非楞楞地看着夏弥。她似是按捺不住,开始朝着芬里厄走去。芬里厄还傻傻地看着姐姐,兴奋地低吼着,期待着她的拥抱。
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世界的荒诞——明明不久前他还跟师兄师妹互相斗槽,一起在过山车上跟意外事故斗智斗勇,在辩论会上力挫校董会,这才多久,师兄就死在了师妹手上,师妹还变成了龙王。
无力感油然而生,即便他加入了卡塞尔这所屠龙学院,成了S级,他也还是那个衰衰的小孩,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抓不住。
“别傻了啊!”路明非低声说道,“你们玩命就管用么?你们都会死的啊!够资格拿命来赌的……”他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只有我啊!”
他最后看了眼浑身鳞片的夏弥,转向了路鸣泽。
“交换,我要师兄活着回来,”他话语顿住,“如果可以,让夏弥也活着回来。”
路鸣泽轻轻地叹了口气,抱住路明非,和他面颊相贴,忽然间咬牙切齿,“好,我明白你要的了。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我是多么乐意看到你心里终于有欲望熊熊燃烧啊……”
“Somethingf,60%……融合!”
路明非的眼皮开始沉沉地下垂,像是坠入了幽暗的深海,意识不断模糊。
林泽在一旁看着他们,身上幻觉尽数消散,似有似无的灰雾开始在他身体上弥漫,他的双瞳变得如深井般幽深,在他眼中,无数黑色线条蔓延,直抵无尽虚空。
谁想跟三条龙硬刚啊?他也想半途劫走夏弥啊。但如果他这么干了,芬里厄会追杀他,小魔鬼会追杀他,师兄会追杀他,卡塞尔学院和整个混血种社会都会追杀他,就连被他劫走的夏弥都会翻脸不认人。
看似改变了很多,看似逆反了很多,说到底,他还是得按规则来,被命运踩在脚底,只能挣扎那么两下。
“烦死了,一个个的,都是挂壁,”林泽低声骂道,“得亏我也有挂,不然早没了。”
“我管你那么多,今天就算是小魔鬼100%融合再加三十二倍增益,我也要保住夏弥,这剧本我撕定了!我说的!观众来了都拦不住!”
他骂着,伸手抓住了根如毛线般粗的黑线,它们的源头,是路鸣泽曾投以视线的隧道深处。
68.窃取
灵视破碎,像是封印被解开。夏弥下意识地将目光投注了过去,但下一刻,她再次看到了那抹诡异的灰,紧接着,便是无数虚幻呢喃浮现,血泪流出。
黑箱打破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凭空出现在了小魔鬼手中,内里发出怪响,像是金属嗡鸣。
与此同时,身上灰雾萦绕的林泽看向了双眼流出血泪的耶梦加得,他伸出手,朝着她隔空抓取。
“吼——”
芬里厄看见耶梦加得的血,被彻底激怒,身后禁锢他的岩壁崩裂,寸寸瓦解,最终变为山崩般的天灾冲下,激起无数镰鼬四散奔逃,像是嘈杂的黑云。
获得了自由的芬里厄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如枪簇般的鸡利齿,朝着路鸣泽咬去。
“嗡——”
黑箱被打开,七把刀剑颤动着,发出有规律的嗡鸣,流动着不详的光芒。路鸣泽往手上吐出一口鲜血,抹到它们身上,下一刻,刀剑震动,如七头活龙苏醒暴作,刀匣弹开,机件滑出,如灿烂的孔雀尾羽般缓缓张开,“暴怒”震颤着发出沉雄的吼叫,好像就要破空飞去。
“终于……七宗罪以完美的姿态现世了……”林泽瞥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他左手指尖在空中随意滑动,右手朝着夏弥不断抓取,眉头微皱。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路鸣泽轻声说。
刀剑出鞘,他左手“色欲”,右手“饕餮”,它们带着赤红色和熔金色的光辉,暴涨为十握的长剑古刀——布都御魂!天羽羽斩!
“叮——”
两把神话刀剑架住了芬里厄的利齿,路鸣泽的人影在巨龙利齿的对比下,是如此的渺小,这一幕就像是人撼动山岳般,震撼人心。
“芬里厄!”耶梦加得缓了过来,言灵领域暴涨,所碰到的一切事物都被冻结,被凝固,即便是空气也变为了凝胶般的固体,这个未知的言灵领域朝着路鸣泽奔去,将要将他吞噬。
“撤销。”路鸣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这词语。在刹那的停滞后,如玻璃破裂般,领域直接破碎,甚至连渣都不剩。这种毫不讲理的力量已经超乎了耶梦加得的认知,因为她感觉到,她失去了对这个言灵的掌控,就像是……被更崇高的存在所禁止!
她朝芬里厄冲去,但一道身影拦住了她。耶梦加得抬头看去,发现是陌生的脸庞,但他嘴角的微笑却似曾相识。
“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林泽对她笑了笑,无数扑克由虚化实,在他身后铸成了红白色的高墙,挡住了耶梦加得的视线,将路鸣泽的战场与他们彻底分割。
“你可以叫我林泽,可以叫我少年,也可以叫我阿蒙。或者你乐意,你也可以叫我其他各种名字,因为他们都是我。”林泽笑着,手掌再次抓出,他已经有点烦了,他总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耶梦加得毫无回应,全新言灵领域被激活,是井底那晚她曾用过的——言灵·天地为炉。无数细小的铁屑在她身周飞舞,像是灰黑色萤火虫,最终铸成巨大的镰刀,掀起象征着死亡的狂风,朝林泽拦腰砍去。
林泽笑着被镰刀拦腰斩断,很显然,这只是个幻影。但耶梦加得无暇顾及,她只想冲破他的拦截,去帮她的弟弟,芬里厄。她已经听到了巨大的岩石破裂声,龙鳞被斩开的金属碰撞声,以及最令她不安的,带着愤怒的龙吼。
林泽阴魂不散地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前,这一次,他停下了不断抓取的手,而耶梦加得也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了某种感觉——她似乎,失去了什么。
来不及思考,镰刀再度斩出,但这一次,林泽微笑着,挥出拳头,让耶梦加得微微一愣。
“嗡——”
预料之中的血液飞溅没有出现,反而是她耶梦加得的巨镰在一瞬的停滞之后,直接粉碎,化为飞灰。这种能力让她感到熟悉,就像是……
就像是独属于她的天赋伟力!
耶梦加得的身躯突然变得僵硬,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如此艰难,就像是遍布铁锈的齿轮咔咔作响,艰难地转动,却毫无成效。
“他……更强……了……”耶梦加得仅仅来得及冒出这个想法,思维就开始滞涩,像是被倒入了水泥。
就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输了。
“哦啦哦啦哦啦哦啦!”
林泽看着眼前还保持着挥镰动作的耶梦加得,听见了牌墙后,芬里厄吃痛的怒吼,以及路鸣泽那疯狂的大笑,他知道,隔壁也将近尾声。
智商不高的芬里厄即便没了耶梦加得的影响,全力面对路鸣泽,也毫无胜算,顶多让他稍稍费点时间。
“毕竟那家伙是至高的存在啊……手里还拿着对龙类特攻……这跟满级满神装砍个被严重削弱的boss有什么区别,压根欺负人……”
林泽腹诽着,手上动作不慢,他出现在了耶梦加得的身后,运动着新到手的天赋伟力,运用着对力量极致掌控的权柄,轻轻地在耶梦加得的后脖上一敲,便看到她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终于成功了……即便是对耶梦加得有一定了解,竟然也用了这么多次‘窃取’才成功偷走了她的力量权柄,还真是麻烦……”
偷盗者途径,序列六:盗火者。可以偷盗一名目标的一项能力或非凡能力,比如偷盗鸟类的飞行能力。偷盗能力能维持12个小时,这段时间内原主失去这项能力。
灰雾再次流动,林泽幽深的眼瞳看着空无一物的身前,伸出手掌,紧接着,空气中浮现出了一扇幽蓝色,毫无实感的模糊大门。它直接镶嵌在空气之中,通往尼伯龙根之外的现实世界。
学徒途径,序列九:学徒。学徒借助灵界的特殊,不管是墙壁,还是大门,都无法阻止他们的通过,这项能力是学徒的核心能力,在高阶的学徒途径非凡者手中,即便是概念性的“门”,他们也能轻松打开。
虽然林泽不是真正的学徒途径非凡者,他只是借用源堡才能使用这项能力,但离开尼伯龙根的规则已得到满足:赌赢荷官。再加之尼伯龙根本身没有太强大的空间封锁性质,他也可以通过开门能力,打开一扇通往尼伯龙根之外,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不过落点就无法确定了,只能确定是地铁站周边。林泽只能提前利用言灵·催眠,催眠了许多群众,暗示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徘徊在地铁站附近,如果看到有人晕倒,就直接送进医院。
他抱起夏弥,准备将她送出门,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空间的桎梏在不断加强,门扉也开始摇摇欲坠。
林泽微微一怔,眼疾手快地将夏弥塞进门框,几乎是夏弥头刚出门,空间之门就直接被关上,差点变成断头台。
他转身,身后牌墙随之崩塌,四散纷飞。
林泽看见芬里厄身下是一片血色湖泊,双膝被“饕鬄”和“色欲”深深插入,显然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他眼中仍旧燃烧着永不止息的愤怒。
而路鸣泽神色自若,身上的衣物也有少许破损,手中又是两把刀剑,爬上了芬里厄的脊背。
“居然还没解决吗?不过也是……毕竟是全盛的芬里厄,大地与山之王中力的掌控者,再加上龙躯,耗时长点正常……”
“不过芬里厄也撑不了多久了……”
林泽心念一动,右掌抬起。
69.封锁
“你不杀了他吗。”林泽看着路鸣泽提着最后一把,名为“妒忌”的太刀,迟迟不刺入芬里厄的躯体,挑了挑眉。
“他还有用。”路鸣泽一步步走下芬里厄的脊背。
林泽眉头微皱,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动了动手指,意料之中地发现,尼伯龙根的空间禁锢已经强到了他完全无法“开门”的程度。
“你还记得吗?我给你打的比方。”路鸣泽淡淡地说道。
“你是指,我是病毒?”
“你似乎忘了某些重点。”路鸣泽说道,“我说过,我也是杀毒程序的一部分。”
火色音锥猛然在路鸣泽身后闪现,带着巨大的轰鸣,宛如飞机起飞——他突破了音障。
名为“妒忌”的太刀变为了一道带着血色的流光,仅仅一瞬,便如切菜一般,将来不及反应的林泽拦腰斩断,变为肉块,带着血泊,掉在地面上。
“很奇妙的把戏。”路鸣泽淡淡地说道,他的目光在肉块上停留。
“彼此彼此,你的速度还真差点让我反应不过来。”熟悉的声音从隧道内传来,随后,完好无损的林泽缓步走出,完全没有被拦腰砍断的痕迹,就连嘴角的微笑都毫无变化。
掉落在地面的肉块,面容清晰。他眼眶深陷,眼周青黑,下巴带着些许胡茬,面无表情。但无论如何,他都绝不是林泽,而是一个陌生的替死鬼。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累赘了。”路鸣泽看向了林泽身后,那跟随着他从隧道中走出的人群。他们或老或少,大多都形销骨立,眼眶深陷,神情冷漠。他们行动机械,就连跨步的距离都毫无差异,就像一支机械军团。
“累赘?他们可是我最好的伙伴,最好的帮手。因为,他们就是我自己。”林泽笑着说道。
占卜家途径,序列四:诡法师。可控制的秘偶数量达到50个以上,秘偶的操纵范围达到千米,所有秘偶可以使用自身的非凡能力,可以瞬间与任意密偶互换位置。只要秘偶活着,诡法师就不会死去。
林泽实际上只有序列五,在魔药未能消化太多的情况下,他能操纵的秘偶,只有一个。而他也不可能为了操纵多个秘偶而使用源堡,那样太过亏本。
于是,他为自己选择了具有言灵·催眠的混血种,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秘偶,再利用这个秘偶,不断催眠那些吸毒的,无药可救的普通人,让他们宛如僵尸一般对自己言听计从,跟随着自己一路进入尼伯龙根。这样,就可以在他使用源堡,可以使用序列四能力的时候,就能轻易地拥有大量秘偶,作为自己的战斗手段。
林泽不是没考虑过镰鼬,但他不确定镰鼬的转化时间具体有多长,他的源堡就相当于猛男时间,转化需要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普通人。
“能这样毫无负担地对人类下手,你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路鸣泽面无表情,身形再次消失。林泽的危机预感也瞬间暴起,让他近乎本能地便与秘偶交换了位置。
“啪——”又一个秘偶死亡。
小魔鬼丝毫不给林泽喘息的机会,近乎瞬移般,提着“妒忌”,在场内不断闪烁,不断杀戮。每次身形出现,都会伴随着尸体倒地的重响。
林泽看着自己的秘偶一个个损失,眉头紧皱。他试着召唤焰流,一抹火光在远方浮现。
“撤销。”路鸣泽淡淡地说道,下一刻,火焰直接消失。
是消失,而不是熄灭。火焰就像是被分解了般,直接化为无形。
林泽试着再次召唤,但他立刻发现,他能召唤焰流,但每次召唤出来的火焰在出现的瞬间就会立即熄灭,完全没机会跳跃过去。
“能召唤,但不能燃烧……”林泽大脑飞快转动,“他无法禁止我的能力,只能利用自己对火元素的权柄禁止火焰的出现……”
“学徒的能力因为尼伯龙根的空间封锁基本上已经废了……我已经没法通过‘开门’离开尼伯龙根了……再加上我能使用源堡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撑不了多久了……路鸣泽现在是融合状态,至少有天使位格,如果他刻意干涉,我未必能复活……不行,我得赶紧离开!”
思绪急转,林泽不再犹豫,他停止了闪现,正面迎向路鸣泽的刀锋,一拳击出。
“叮——”
路鸣泽的身影被这拳震了出来,就像是鬼魂变为实体一样,他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林泽面前,手中‘妒忌’轻颤,但却没有破碎的迹象。
“大地与山之王的权柄。”路鸣泽眉头微皱,“这种权柄不该出现在你的手上。”
“但也没什么用。”他话锋一转,看着林泽那被砍得深可见骨的手,“你没有龙鳞,肉体也没有你的其他能力强大,人类的肉体硬抗七宗罪,你是在找死。”
林泽没有说话,他手深入衣服口袋,灰雾涌动,下一刻,无数烈焰再度凭空浮现。这一次,它们成功燃烧。即便它们宛如缺氧般极度微小,显得奄奄一息,但也足够了,林泽明确地感觉到,他能够通过这些火焰进行跳跃。
“果然……火焰权柄的高位格物品加上源堡,勉强还能对抗路鸣泽……”
他不再犹豫,身形立刻随着烈焰消失,出现在另一抹烈焰处,其他秘偶也纷纷燃烧,在烈焰中逐渐消失,分散开来。
“没用的。”路鸣泽冷冷地说道,言灵领域被激发,那是耶梦加得使用过的领域,是死亡的领域。任何接触到领域的秘偶仅仅一瞬,便直接死亡,而烈焰也立刻熄灭。
随着领域的不断扩展,秘偶们宛如割草机面前的杂草,不断倒地,数量飞快减少。
林泽不断召唤火焰,身形不断闪现,躲避着领域。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克莱恩强制聚合的查拉图,可怜,弱小,又无助。
龙王诺顿的骨骸再度被激活,言灵领域出现在林泽的身周,但却没有扩展,仅仅维持在一个刚好可以容下林泽的程度。
下一刻,林泽再一次闪烁。但这一次,不是火焰跳跃,而是秘偶换位。
他换到了一个之前被他分散开来的秘偶身边,换到了奄奄一息,不断流出鲜血的芬里厄身旁,随着秘偶被领域吞噬,倒地死亡,林泽依靠着那小得可怜的言灵领域,勉强存活。
路鸣泽一愣,他立刻明白了林泽的意图——他想杀死芬里厄,让整个尼伯龙根崩溃,以此摆脱他利用尼伯龙根制造的空间封锁,再利用那诡异的空间能力逃出升天。
“没用的。”路鸣泽的身影再一次消失。
70.逃脱
林泽危险预感狂响。秘偶已经死伤殆尽,即便是镰鼬,在死亡领域内也毫无幸存。再加之火焰跳跃被封禁,复活绝无可能,就连源堡也将到极限。
他眉头紧锁,内心快速计算“盗火者”偷窃来的力之权柄所剩时长,立刻明白,时间不多。
权衡利弊,林泽不再犹豫,左拳击向路鸣泽,右拳直接击向芬里厄的头颅。力之权柄尽数释放,直击一切事物最为脆弱的“眼”。这一拳,足以开山。
但下一刻,林泽却突然变得残缺,他的身影再一次消失。纸屑像是白鸽落下的羽翼,四散纷飞。这次,他出现在原地。
占卜家途径,序列七:魔术师。序列七的魔术师可以用剪裁好的纸人代替自己承受一次伤害,而在序列四,这个能力得到了增强,甚至可以代人承受疾病与伤害。
“还有?”路鸣泽微微惊讶。刚刚那一刀,他中途硬生生转向,避开了林泽的拳头,从另一个角度,直接劈中了他。
但他没想到,没了火焰跳跃,没了秘偶置换,没了幻觉,就连空间也被封锁了的林泽,竟然还有保命手段。
路鸣泽眉头微皱,这种赶不尽,杀不绝的感觉让他感到厌烦。即便是龙王,他也能轻易杀死。但林泽,保命手段花样百出,波谲云诡,真正地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小强般顽强的生命力”。
林泽没有理他,刚刚那一刀险而又险,他没想到路鸣泽竟然能在音速状态下,在如此近的距离还强行改变方向。要不是半神级别的危险预警让他在最后一刻动用了纸人替身,恐怕他就会直接被斩成两半,以路鸣泽的位格来看,转移伤口肯定会受到一定的阻碍,这对他来说将会是雪上加霜。
林泽右拳击出,力量随之悉数灌入芬里厄的头颅,引得他发出了濒死的怒吼。
巨龙的骨骸硬度远比林泽想的要强,或许还有芬里厄同为大地与山之王的缘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调用的力之权柄在芬里厄身上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削弱,但幸好,芬里厄早已奄奄一息,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在生命的尽头,芬里厄痉挛着,嘶吼着,不甘地昂起头,他的鲜血染红了满嘴利齿。他曾是君主,如今已经是阶下囚徒,但他并不等待怜悯,他仍在鼓起每一块能收缩的肌肉试图站起来。但他失败了,他的尝试徒劳无功。
六把炼金刀剑分别插入了他的双眼、双膝,以及长尾末的骨刺,还有后脑。再加上这最后的一拳,足以让他彻底长眠于死亡之中。
炼金领域所燃起的烈焰在这一刻齐齐爆发。芬里厄像是被烈焰所焚烧殆尽般,皮肤与血肉无声消融,巨大的身躯如山峦崩塌般轰然倒下,带起一场剧震。
最后,他化为了古铜色的骨骸——龙骨十字。
林泽强忍住精神的剧痛,与脑海中无数呢喃,以及似乎被分裂为无数个自己的错觉,最后动用力的权柄,从芬里厄骨骸上取下一小块。
路鸣泽没有再进攻。他看着无数古铜色巨石从天而降,看着地面龟裂破碎,看着狂风席卷,将芬里厄曾珍视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摇摇头,转身离去。手中“暴怒”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泽无暇顾及,他看了一眼路鸣泽的背影,感受到这个空间的崩溃,感受到禁锢的消散,便争分夺秒地于面前勾勒出幽蓝而虚幻的门扉,一脚跨入,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一列地铁上,一对枯瘦如木乃伊的少年少女彼此依偎着,十指相扣,看着窗外的一切化为尘埃。
高幂和万博倩彼此对视,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遗憾,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我们起码还能埋在一起。”万博倩笑道,笑容夹杂着皱纹,像是百岁老人。
“是啊。葬在尼伯龙根里,这可是谁都买不到的坟墓啊。”高幂笑了笑,“你这个抠门了一辈子的姑娘,也算是奢侈了一把。”
但下一刻,幽蓝而虚幻的门扉在他们面前浮现,一道人影从中钻出,高幂和万博倩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接被对方打晕。
“草,我就知道那家伙没写你们肯定是把你们忘在尼伯龙根里了,”从门中钻出的人影骂道,“要不是我还记得你们,占了一卦,你们还真要没了。”
他骂骂咧咧,又是一扇门扉在空中浮现。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倒在地上的两人,带着他们,逃出死亡。
…………
幽蓝色的门扉直接出现在了大街上。如果不是林泽及时制造出幻象,恐怕混血种社会又得一阵忙乱。但即便如此,人群看到三个人凭空出现,也有些被吓到,硬生生地空出了一片地。
林泽无暇顾及,他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源堡的使用时长已经达到了极限,他的精神已经出现了一定的分裂倾向,他甚至能感觉到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自己的皮肤,在自己的血肉,在自己的眼球中蠕动,甚至能真切地看到它们。
他直接和高幂和万博倩一起倒在了大街上,反正他提前安排了许多热心群众,再加上这个年代的老百姓基本上都古道热肠,恐怕也不需要多久,他们三人就会被送到医院。
在晕过去之前,林泽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手机,拨打了输入已久的那个号码,随后便眼前发黑,即将昏迷。
这个电话不需要被接通。它的意义在于发出信号,让号码的主人意识到他出了事,帮他处理好战后的那些残余事项,清理他的痕迹。
但下一刻,林泽突然惊醒——危机预感。
他撑起眼皮,循着直觉看去,立刻发现了蔚蓝的蓝天下,一架黑色直升机停在空中,一道人影半身探出机外,手中扛着把枪。
而枪口,正对着他。
也正是在他发现的那一瞬,扳机扣下,子弹出膛。
子弹在阳光下,折射出血光。它外观仿佛一块简单打磨过的红水晶,里面有血一样的光泽在流动,变化。林泽一眼认出这颗子弹的实质——贤者之石。
71.各处
子弹脱离枪膛,变为一抹刺目的红光,以不可思议的精准度,直直地刺向林泽的心脏。
秘偶已经用完,纸人替身无法带他逃离射击范围,源堡的使用也已经到了极限,体内的灵性更是接近枯竭,这样的局面,可以说是回天乏术。
认为他必死无疑的枪手,已经收起了狙击枪,准备离去。
但下一刻,林泽的身影再一次模糊,再一次燃烧。金红色的色彩从他身躯中透出,像是凤凰涅槃般,他的身影在烈焰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缓缓燃烧的纸人。
与此同时,身在另一条街上,扛着昏迷不醒的楚子航的路明非突然感觉脚底一阵灼热,就像是鞋子里塞进了块烧红的煤炭似的,烫得他差点把师兄甩到地上。
“我草!什么玩意!”路明非惊呼一声,单脚跳着,另一只手脱下鞋子。
他往鞋里一看,原本被他塞到鞋里的那张纸人消失不见,只剩些许被似是火烧而留下的灰,紧接着,便是一股巨力突然从天而降,把他直接砸到了地上。
“卧槽……又是啥啊……”路明非眼冒金星,揉着头从地面上起来,才发现是个不知道哪来的陌生人砸在他背上,昏了过去。
路明非微微一愣,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病号,也不差你这么一个了。”
他嘟囔着,把楚子航扛在左肩,把那陌生人扛在右肩,费力地朝医院走去。
…………
“任务失败。”酒德麻衣淡淡地说道,将狙击枪收入匣中,回到直升机内。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电话的对面,老板同样语气淡然,“我没想到这种境地,他还能活下来,但他活下来了,我反而不是很意外。”
“那张纸人上的气息,跟他身上的灰雾一模一样,难怪我没能发现。”
酒德麻衣没说话,安静地听着。
她有些拿不准老板的心思,她有些怀疑老板是不是生气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从无失手,每次出手至暴至强,敌人必死无疑。
但偏偏就在今天,无往不利的老板失手了。
“你在担心我是不是生气了,对吗?”老板突然说道,将酒德麻衣惊醒。
“嗯,是有点。”酒德麻衣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反正只要老板想知道,她也藏不住。
“你知道俄狄浦斯吗?”老板说道。
酒德麻衣稍稍迟疑,说道:“知道,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在现代心理学中也有‘俄狄浦斯情节’这个词,专指恋母情结。”
“在希腊神话中,他被预言会弑父娶母,也因此他的国王父亲将他遗弃,企图将他饿死。但俄狄浦斯好运地遇到了牧羊人,因此被救下,并被他父亲邻国的国王所收养,但他对此毫不知情,认为养父是亲父。最后他因预言而发誓远离养父的国家,在途中遇到了自己的亲父,并杀死了他,娶了自己的母亲。”
“发现了吗?”老板说道,“在这个故事里,人类为了逃避命运,为了改变命运,拼命挣扎。但无论他们做出什么努力,无论如何挣扎,一切都是注定,无法更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只是顺应命运。”
酒德麻衣隐约明白了老板想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改变了我的剧本,”老板说道,语气平静,“实际上,他还在剧本之中。”
…………
昂热的口袋微微震动。他从口袋中取出手机,随意地扫了一眼,却突然凝住了视线——来电人,林泽。
他们之间有过约定,为了避免被诺玛发现,不能通过任何信息手段进行直接交流,只能由昂热单向联系林泽,并留下一次性联系方式,使用过后即刻废除。
也因此,当昂热看到来电人是林泽,便知道,对方恐怕出事了,否则绝对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给他打电话。
昂热眉头紧皱地接起电话。
“情况怎样?”他言简意赅地问道,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便不再犹豫。
“诺玛,查一下这通电话的来电地址,速度要快。”
“好的。”
几乎是下一刻,诺玛便给出了精确的地图。昂热目光扫过,起身出门。
…………
“fuck!可算结束了!”皇帝组们看着落得满地都是的古铜色尘埃,齐齐松了口气,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凯撒擦拭着猎刀,环顾四周,一抹红撞入他的眼中。
“嗨!恺撒!”诺诺从二楼翻过栏杆跃下,一身红色喜服好像红色的云彩。云髻散乱披在肩上,钗子干脆被她咬在嘴里。
她脸上完全没有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所该有的如释重负,或是疲惫,而是像打游戏打了三天三夜那样的酣畅淋漓。如果不知道她打的是镰鼬,或许会以为她只是刚运动完。
恺撒紧紧地拥抱她,凑到她耳边:“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逃婚的新娘。”
“呸!松开!”诺诺呵斥,“若是我逃婚,你以为你能追到我?”
“我会追到你的,”凯撒笑道,“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会找到你。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
“那句话下一句是‘两处茫茫皆不见’,”诺诺提醒他,“还是没找到。”
“他是他,我是我,”凯撒说道,“无论你在哪,我都会追到你的。”
他深情地看着诺诺,近距离之下,诺诺甚至能看到他那如湖面般冰蓝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脸颊微烫,别过头去。
凯撒看着她,嘴角笑意加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件大红嫁衣,还有那还未完工的凤冠霞帔,以及他们的婚约。
…………
芬格尔骂骂咧咧地挤在高峰时期的地铁站中,身旁的人群把身材壮实的他几乎挤到了墙里,让他感受到了高大的苦恼。
“哪个傻逼龙类设置这种幼稚又折腾人的入口法则,真累死老子了!”芬格尔低声骂道,几乎是被人群冲出了地铁。
他手中的公交卡上流动着蒙眬的金色光泽,卡身里好像渗入了碎金般的材质。
“朋友,我可是跑遍北京每个地铁站为你们刷卡的哦!要记得还我的人情。”芬格尔小声说道,朝着无人的地铁深处走去。
72.“囚徒困境”
当林泽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被风吹起的洁白窗帘,和洒落在白色被子上的金阳,以及坐在床头,用折刀削着苹果的老人。
“醒了?”昂热问道,手中动作不断,长长苹果皮在空中轻颤。
“醒了。”林泽说着,忍着头疼,感受着自己的状况,目光在床头桌上扫过,看到了自己的那些杂物——包括一盒扑克牌。
“短时间内没法太高强度地动用非凡能力了……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吗……”
“身体上还算可以……就是手部被‘暴怒’砍出的伤口还在,啧,这玩意不知道能不能被治好,实在不行我只能再用半神级的伤害转移试试了……”
“精神上,勉强还在接受范围内,使用时长踩在最后的危险线上,可以说是险而又险……目前主要症状是头疼,但以防万一,我在近期还是别搞什么大动作,再联系一下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定时检查吧……”
“我可不像愚者先生还有御用观众……在龙族的世界,精神问题难以解决,更何况是污染导致的精神问题,加倍麻烦,因此最好还是谨慎些,直接从根源断绝可能,避免问题越来越大,到最后真疯了……”
“东西……东西都还在……虽然也没什么东西……纸人估计都烂得差不多了,火柴也用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龙王骨骸我藏在了凿空的扑克牌内,我提前对扑克牌用门途径的能力施加了‘关门’的概念,正常情况下无法打开,问题不大……”
“小魔鬼果然想对我下手……啧,真狠,60%融合,甚至用一个尼伯龙根给我当陪葬品,还附带酒德麻衣当狙击手给我补刀,诺顿都没这待遇,我何德何能……”
“算了,他应该也清楚一次不成,想再来就难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类似的事情了……”
“除了这些破事,还有扫尾工作……少年的身份我在楚子航身边放了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特意给尸体打断了骨头,挖出心脏,脖子扭断,还附带半身凌迟,路明非应该会转告给楚子航听,问题不算大……”
“最麻烦的是夏弥……啧,看表现,校长现在应该还不清楚夏弥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夏弥现在还在不在医院,也不知道路明非的口供是什么,如果他供出了夏弥是耶梦加得,那就只能选择撒谎或者让夏弥亡命天涯了……没时间串通口供……”
“权柄……啧……路鸣泽跟我赌注的权柄恐怕就是大地与山之王的骨骸,难道他连我取走骨骸都在意料之中?”
林泽目光溃散,思绪纷飞。昂热也没打扰他,静静地削着苹果皮。直到一整颗苹果都被他削得干干净净,他才停下手,将苹果放入桌上盘中。
“思路顺了吧?跟我说说,尼伯龙根里发生了什么吧,居然能逼得你联络冒着暴露在诺玛前的风险也要联络我。”
林泽思绪急转,平静地反问道:“路明非没说什么吗?他可是完好无损地出来的。”
“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昂热面露无奈之色,“他坚持说自己看着楚子航拔出七宗罪,‘手起刀落,咔咔两下,就把龙王给砍死了’,这是他的原话。”
林泽眼角抽搐,他猜得到路明非会包庇夏弥,但没想到这家伙还是满嘴白烂话,也不怕被校长一眼看穿。
他稍微整理了下思绪,问道:“楚子航跟夏弥还好吗?他们两个都受了重伤。”
林泽思考过,反复的询问不会让他暴露什么,按照他在昂热面前的表现,他只会以为林泽是在关心同学。
“还好。楚子航是被路明非送到医院的,基本没怎么受伤,顺带一提,他还带着你——最初我甚至没意识到那是你,我们都以为你只是被镰鼬群误伤的路人,直到我实在查不到其他人员,再加上你手上那夸张的伤口,我才联想到你的变装能力。”
林泽微微一愣,才想起自己还没解除面容变化。
“些许手段罢了。”他随口说道,知道昂热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至于夏弥,她是被路人送到医院的,说起来很奇怪,当时一群路人就像是捡到了百万英镑一样,抢着送她去医院,甚至险些打起来。”昂热嘴角扬起微笑,林泽知道,他在让自己放松。
“话题偏了,”昂热说道,“夏弥跟楚子航一样,都没怎么受伤,他们也都持和路明非类似的言论,坚称自己还没见到龙王便失去了意识。”
“所以,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了,对吗?”林泽眼睑微垂,他有些拿不准昂热是不是在玩弄类似“囚徒困境”的把戏,借助信息差,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
“昂热目前为止和我的关系都算不错,小魔鬼应该也无法对他施加太多控制,他只想毁灭龙族,为此不择手段,至于手上的刀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不在乎。因此不大可能对目前为止和他合作密切的我起疑心。”
“楚子航的口供对得上,夏弥的不确定,路明非的口供……只能说很像他说得出来的。”
“要说谎话吗?还是先缓兵拖到我有战斗能力了,再跟他交流?昂热不会放弃龙骨十字的一切线索,以及对龙王的一切线索,我可以说是有恃无恐,但这会加大我的风险……”
短短时间内,林泽思绪纷飞,他打开了灵体之线视觉,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除了昂热,没有其他灵体之线。
他知道自己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了,心念急转,张开口,指尖搭上昂热的灵体之线。
“尼伯龙根内的规则基本复制北京地铁站,因此我只在路上看到了楚子航和夏弥,当时他们两人晕倒在地,我在确认环境安全之后便只能将他们放在一起,赶去杀死龙王。”
“当我赶到的时候,大地与山之王双生子都在,他们自称芬里厄和耶梦加得,芬里厄是完整的龙型,掌力量,耶梦加得则是人型,掌智慧。我没想到两位双生子竟然都在场,力不能敌,差点死亡。”
“就在这时候,路明非提着七宗罪赶到了,他的表现……说实话,让我感到恐惧,他的黄金瞳甚至比楚子航的还要纯正……”
“剩下的一切,我就不知道了,我晕了过去,我只来得及在晕倒前改变自己的容貌,隐藏身份。最后,我就躺在这张病床上,跟你说着这一切。”
林泽叙述时,神色平静。只有在说到路明非的时候,才神色微变,流露出无比真实的忌惮,惊讶,以及……恐惧。
他沉默片刻,看向昂热,四目相对。
“我不知道路明非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比我见过的一切龙类,都更像龙。”
“我知道校长你应该对他有所了解,才把他评定为S级,才对他委以重任。但我还是想提醒您一句——不要养虎为患,更何况他不是虎,他是龙,真正的龙。”
73.天真得愚蠢
“……我明白了。”昂热沉默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还是可以信赖的。”
林泽沉默片刻,面上神色变换,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
“既然校长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说,如果哪天您要对他下手,起码留个全尸。他至少是我的朋友。”
昂热点点头:“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夏弥和楚子航在这间医院吗?”林泽问道,“我想去看看他们,远远望一眼也好。”
“在,除了路明非没什么问题,已经返回学院,他们两人都被暂时安排在了这间医院。如果你想去探望他们,最好快点,他们过段时间就会返回学院。”
昂热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医生检查,你的身体状况还可以,就是手上的伤口有些麻烦,得做手术才能治疗,而且不一定能恢复到正常水平,有留下终生残疾的可能性,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些许灵活度罢了。”林泽神色不变。伤口可以被手术治愈,说明没有力量残留,也就意味着伤害转移可以起作用,这么一来,这伤口压根不算什么大事。
“我很高兴你能有这样乐观的心态,”昂热笑了笑,将折刀上的果汁擦净,放入怀中,“你就好好修养吧,容貌暂时保持这副模样,诺玛那边我会帮你处理掉,你没有露出真实容貌,附近摄像头也不算多,不算棘手。”
林泽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在这个信息社会,诺玛还真是麻烦。只要我还活着的消息暴露出去,校董会那群家伙就会像鬣狗一样追上门来,让我不得安宁。”
“放心吧,”昂热淡淡地说道,“卡塞尔学院,不是他们权力的通行之地。”
“另外,在你康复之后,我们恐怕需要谈谈。”昂热话锋一转。
“什么事?”林泽眉头微皱。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吗?日本,那里需要有人去一趟。”
“最后,别忘了把苹果吃了。”昂热对他微微一笑,离开了病房,顺便关上了门。
…………
楚子航坐在病床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甚至没注意到房门被打开。
昂热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在他床头坐下。
两人沉默着,互不相扰,直到楚子航眼神微微一动,似是回过神来,才注意到了昂热。
“……校长?”他声音嘶哑,抬起头露出的双眼带着些许血丝,双眼底下乌黑明显,整个人像是骤然苍老了许多。
“节哀。”昂热没多说,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楚子航沉默片刻,问道:“他的尸体……有找到吗?”
“没有,”昂热低声说道,“按照路明非的描述,他是在晕倒的你身边发现了那个少年的尸体,当时尼伯龙根即将崩溃,他没时间将尸体一并带走,只能将尸体留在尼伯龙根。”
昂热没告诉他,尸体面目全非,以及尸体可能在尼伯龙根的崩溃中,被绞肉机般的空间绞成了一摊烂肉,或是干脆烂肉不剩。
“……他的父母呢?”
“我们联系了他的父母,告知他们的理由是车祸导致尸体受损严重,接着替换了尸体给他们进行安葬。由于他是死于龙类事件,学院出资提供了一定的赔偿。”
楚子航沉默片刻,问道:“我能去出席他的葬礼吗?”
“恐怕不能。”昂热摇了摇头,“很遗憾,校董会对这次充满蹊跷的屠龙行动提出了质疑,就像青铜与火之王那次,他们要求我做出答复,甚至有人要求让你和路明非接受调查。实际上,不仅仅是校董会,混血社会的其他势力也暗流涌动。”
“我知道你其实没怎么受伤,但出于保护考虑,你恐怕得暂时以养伤的名义待在医院一段时间,直到我应付完校董会。”
“我明白了。”楚子航点了点头。他看向窗外,暖阳在枝叶间流动,斑驳光影洒落在床边,像是还在北京街头。他抬起头,直视太阳。
“好好休息吧。”昂热低声说,无声地起身,离开了病房。
楚子航看着窗外的暖阳,神色恍惚。他记忆中少年的笑颜和曾经的某个人逐渐重合。
“林泽……是你吗?”他喃喃自语,任由阳光刺痛双眼,一片黑暗。
…………
夏弥躺在病床上,她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睁开了眼。
“你来了。”她淡淡地说道,没有转头。
“我来了。”林泽依旧是那副陌生的面容,将门反锁,确认了没有摄像头和其他设备之后,才看向了夏弥。
“我还以为你会逃走。”他说道。
“我能逃去哪?”夏弥平静地说道,“芬里厄的骨骸被永远留在了尼伯龙根,破碎的尼伯龙根就是一块碎得彻底的镜子,就算勉强拼凑起来,也残缺不全。他的龙骨十字,永远消失了。”
“没了成为海拉的希望,我原以为我会面对整个混血种世界的追杀,但没想到我的身份居然没有暴露,那我干脆继续隐藏,说不定还有希望得到其他的龙骨十字。”
“明智的选择。”林泽点点头,“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放弃求生的欲望,自寻死路。”
夏弥没有说话,她只是凝视着苍白的天花板,突然,她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她自顾自地说,“实际上我竟然还松了口气。因为起码不是我杀死了芬里厄。”
“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跟我在黑暗里互相依偎着取暖……我们在黑暗中相拥,在令人疯狂的孤寂中渡过漫长的时光……如果真的让我去杀死他……那是比死亡更大的痛苦。”
“我想你知道了我的意思,”林泽淡淡地说道,“不是我想阻拦你,是那个家伙想对你们下手,我只想把你救下来——也只能把你救下来,芬里厄我没办法救下。”
“我知道,”夏弥平静地说道,“在他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比起这个,你竟然能活下来才是最让我意外的。”
“呵,差点死了,他还没出全力……”林泽苦笑一声,没再多说,转而问道,“你以后想怎么办?”
“你比我更清楚,你也帮我安排好一切了吧?”
“如果你还想留在卡塞尔学院,恐怕有暴露的风险,你应该知道卡塞尔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它的恐怖程度,不下于一位君王。”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夏弥转头,看向了林泽,“你费尽心机把我救下来,就是为了让一条龙好好地活着?让曾经奴役了你们人类千百年的龙屈辱地在人类中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你让我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比起你,昂热更像是我记忆中的人类——仇恨,偏执,弱小,强大。你们人类一如既往地矛盾,让我无法理解。”
“就当我是圣母吧。”林泽低声道,“我对你恨不起来。你们龙族说是龙,但似乎都有着人类的内心——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孩子。有着人类内心的群族,归根究底我还是无法将你们看做异类,只能将你们视作人类。”
“我不是昂热,我活着不是为了复仇,我活着是为了奇迹,我只是想改变一切悲剧。”
“我知道我天真得近乎幼稚,但这就是我。我无法接受一切悲剧,我总是追求着完美的HAPPYEND。”林泽自嘲地笑了笑,“仇恨是悲剧的开始,龙和人彼此仇恨了这么多年,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可笑——没经历过一切,所以才能说得如此轻巧。”
“但实话实说,这就是我的想法。放下仇恨,让那悲剧死在摇篮里,当然,最好别让它出生。”
夏弥注视着林泽,眼神复杂。
“你是个怪人。”她说道,“人和龙的仇恨在我们龙族看来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问题,我们的本能,我们的天性就是如此——弱者就理应死亡。”
“但我们对力量的追求是本能,我得先说好,你如果希望我改变样貌,永远做个人类那是不可能的。我会去寻找其他的龙骨,我会想方设法成为海拉。”
“当然,我很清楚,”林泽笑了笑,“我不会阻拦你,我只要求一件事——不要无端杀戮。如果你真的杀了无辜的人类,我会出手的,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份能力,也能够判断你有没有杀人。”
“你真是……”夏弥哑然失笑,“天真得近乎愚蠢。试图用绝对的暴力维持人和龙的和平吗?”
“我承认,我是个天真的蠢货。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