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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心累的老年人     苟在龙族的占卜家txt下载     苟在龙族的占卜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4.惊险

    林泽坐在过山车上,低垂着头,努力地补着妆。

    “草,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来得及把脸抹白呢……”林泽腹诽着,操纵着幻觉制造出面色苍白的假象,“哦,手上也得抹点,让他以为我紧张到握扶手握得小手煞白……”

    楚子航坐在他旁边,他双手同样紧抓两肩握手,脸色苍白,平视前方,就像是犯了错被老师罚坐姿。他看着低垂着头,双手因紧握而泛白的少年,心中泛起了些许担忧。

    “你没事吧?”他问,“如果实在不行,可以不用勉强,现在还能下车。”

    少年浑身微微一颤,随后抬起了头,露出了和楚子航一样苍白的面容。

    “我没事的啦!”他笑容难看,声线颤抖,“勉强的是你才对吧?脸都白了。”

    楚子航看着他的笑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便转过了头,让林泽松了一口气,微微侧头,刷白了剩下的半边脸。

    “草,好险,吓老子一跳……”林泽松了口气,“还有半边脸没来得及变白,差点露馅,还好我技高一筹……”

    “怕是怕没错,毕竟活了两辈子,将近五十年,还是头一回坐过山车……讲真,我觉得我有点丢人……”

    “不过摸摸袖子里的一沓纸人和一盒火柴,就突然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了嘛,再可怕,能有阿蒙可怕吗……”

    林泽宽慰着自己,看着一片漆黑的加速隧道中,沿着轨道两排闪烁的红灯,看着工作人员逐个检查着安全锁,叮嘱“请注意紧贴头枕,以防加速度过大拧伤您的颈椎”,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里发慌。

    “草,这到底是什么过山车啊,还会拧伤脊椎,你们这是柯南第一集吗……”林泽心里发慌,握紧了袖中的纸人。

    工作人员撤入黑暗里,危险的警报声席卷了整个隧道,红灯的闪烁速度陡然间飙升,突然,红灯全部熄灭!警报声停止!

    在如同行刑前最后一秒的寂静后,林泽无法抑制地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是加速度,加速度把他死死压在椅背上,就像把垃圾袋死死地压在挡风玻璃上一样。

    林泽听着开始飙出的尖叫声,还有坐在前排的夏弥和昂热的开怀大笑,一瞬间,他理解了路明非的崩溃,难兄难弟的情感油然而生。过山车冲出加速隧道,飙到天梯般,近乎垂直的上升轨道前,开始相对缓慢地爬坡。林泽也因此有了喘息的机会。

    “师兄叫得这么大声,还真应验了小魔鬼的话,龙血浓度再高,也是人类的内心……”林泽松了口气,暗自腹诽,“不像前排那两个变态,不仅龙血浓度高,还一个有龙王之心,一个有屠龙之心……”

    “算了,事已至此我能咋办,看着呗……希望昂热校长等会能把我拉进言灵·时间零的言灵领域,不然我还真没法用阿蒙的身份搞事,毕竟占卜家不会飞……”

    “不过他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毕竟这个身份都是他帮我伪造的,咱俩心知肚明……”

    “话说龙族里除开龙王自带的翅膀,就没什么手段能飞的吗……风王之瞳都只是短暂飞行……”

    林泽感受着狂风呼啸而过,蓝天白云逐渐放大,但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他就感受到了言灵领域从坐在前排的昂热身上展开,将他和其余三人笼罩其中。

    林泽不动声色,看着昂热掰开安全锁,在时速250公里还带360°扭转的过山车上站起,抓着路明非的衣领,像是捉小鸡般将他从安全锁里提了出来。

    言灵·时间零。一个在林泽看来诡异而奇怪的言灵。按照原著的解释,时间零的实质是修改自身对时间的认知,以思维的加速,达到时间缓慢的效果。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最终应该表现为身体跟不上思维,面对攻击就该出现反应得过但躲不过的结果,但最终表现是身体与思维的双重加速,即身体与思维同步。

    “所以,时间零的本质应该是群体的,肉体与思维的双重加速,这才能完美解释它的表现形式……”林泽暗自想道,“比起只能加速肉体而无法加速思维,还是单体作用的言灵·刹那,在功能性上,时间零是真的完美碾压……”

    “当然,真要论战斗力,这两个言灵还是平分秋色的,强不强完全看使用者的本事。虽说有犬山贺的帮助,但从校长持刀硬挡一分钟弹雨的表现来看,犬山贺输得不冤……”

    林泽脑中想着,操纵着幻觉覆盖在自己身上,轻手轻脚地打开安全锁,离开了座位。

    他看着悬停在空中的白鸽,与远方如电影慢镜头般逐渐扭曲崩裂的过山车轨道,心中感慨时间零的神奇。

    不远处的昂热看了一眼腕表,沉声说道:“普通计时器在‘时间零’的领域里没用,估计我们还剩200秒,我们得解决这个事故,否则一车人都得死在这。”

    “喂,我说,不太可能吧?”路明非哆嗦着,“不如我们现在往下爬,自己还有条活路!”

    旁听的林泽微微皱眉,校长的时间零持续时间比之原本的250秒,少了整整五十秒。

    “是我的影响吗?没有血统的我居然只额外消耗了五十秒的时间,还真是廉价……”

    林泽暗自吐槽,从口袋中掏出熟悉的单片眼镜,戴上了左眼,整个人在刹那间又变回了阿蒙的模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在最初的不适之后,当阿蒙的感觉其实也不错嘛……”

    “阿蒙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超喜欢伪装成阿蒙的……”

    在校长他们商讨抢救方案也到了尾声,他们三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路明非的自保方案,决定抢救全车人。

    “我们有鳍状磁制动器!”楚子航沉声说道,“最初它设计出来是跟乘客们开的一个玩笑,过山车即将通过最高点时,车速已经很低,只要进行一次小小的制动,动能就不够过山车通过最高点了,它会沿着上升轨道逆行,从而返回加速隧道。”

    夏弥和昂热眼前一亮,“鳍状制动器能让我们返回加速隧道,这样我们就不需要下降轨道了。”夏弥说。

    “鳍状制动器只能在车速降到接近零的时候才令过山车停下,”昂热说,“我们必须在接近至高点的时候触发鳍状制动器,这在时间零的领域中不是难事,我们能够精确地把握时间。”

    楚子航点了点头,说道:“我的专业是炼金机械,我应该可以拆开后部的机盖,拆出驱动火线,空中点火开启鳍状制动器。”

    “哇!理科生好帅!”夏弥星星眼。

    “那就快啊!”路明非瞪大眼睛,“回头慢慢花痴!”

45.交换

    楚子航在前往车尾的途中,看到了乘客们的脸庞。

    平日里无论多么美丽的面容,在缓慢的时间中,在死亡的面前,也如般若般狰狞扭曲。楚子航走在他们中间,仿佛行走于地狱,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雨夜的高架桥上,那群同样狰狞的怪物。

    他心中微微一动,回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少年,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被放慢的时间中,楚子航能清晰地看到少年朝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微微侧头。他脸上的神情与众人的狰狞截然不同,楚子航能看到少年脸上的惊慌,也能听到他发出的呼喊。但他看得最清楚的,还是他伸出的手,和他眼神中的坚定与平静。

    楚子航凝视着少年的脸庞,心中突然有种沉甸甸的感觉。似是空荡荡的深渊骤然被填满,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我对你这么重要吗?”楚子航喃喃自语。

    尘幕迅速地上升,轨道的碎片飞溅,看得人惊心动魄,将楚子航从恍惚中惊醒。他迅速用校长的折刀切开车尾电箱,找到那两根电线,电流从他身上经过,带来一阵酥麻感,让他本就坚硬的头发根根直竖。

    他回头看向守着校长的路明非和夏弥,他们约定了信号,当他看到路明非将手挥下,就是他联通电路的时机。

    言灵领域开始产生波动,楚子航知道,校长已经将到极限,他们时间不多。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举起了手,手中电线靠近,冒出滋滋的蓝色电流。但下一刻,忽然有水沫溅到他脸上的,随后便是一阵蒙蒙水雾弥漫,让绷紧了神经的他愣在原地。

    巨大的阴影不知何时笼罩在他们的头顶,楚子航仰头望去,心中一凉——一截断裂的支撑钢骨,翻滚着砸向过山车。

    一道因缓慢的时间而扭曲的尖叫声将他唤醒,他看见面孔扭曲,涕泪横流的父亲探出身体,缓缓地把号啕大哭的男孩抱入怀里。背脊蜷缩成弓形,用自己把男孩紧紧地包裹起来。

    那个男人抚摸他儿子的头发,居然露出了笑容。那是多么难看的笑容啊,混杂着悲伤和绝望,但还是要笑出来给你看。给你一点点勇气。

    “他是你儿子吧?”楚子航轻声问。他呆呆地看着这对父子,少年的手,和他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再次浮现。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想起了他曾说过的那句话。

    “……如果我死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有你,你如果也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突然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前所未有的明白。

    楚子航忽然跃起,踩着一排排座椅向前奔去。

    “路明非!去后面负责点火!我来挡住!”他大吼,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坚毅,还有些许不知为何的轻松。

    “啊?”路明非惊呆了。

    楚子航站在轨道尽头,全身的皮肤变成诡异的青灰色,密集的鳞片刺透皮肤鲜血淋漓地生长,撕裂了身上的衣服,瞳光仿佛烈焰!

    “点火!”楚子航挥手。

    路明非没动,因为楚子航的双脚踏在两根钢轨上。给鳍状制动器点火,就是施加一个高压电上去,高压电会通过钢轨流走。他一旦点火,这电流就会击穿楚子航的心脏。

    “别傻逼了!会死的!”路明非反吼。

    “我只能阻挡它一瞬间,”楚子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寒冷的威严,“点火!”

    路明非抓着零线和火线,双手哆嗦。

    “听着,无论你点火不点火,我都已经回不去了。”楚子航头也不回,“做你该做的,其他的相信我。”

    路明非愣怔在原地,眼泪不断涌出,但最终,他闭上眼,一咬牙,把零线和火线死死勾在了一起!

    言灵·君焰的领域中,火元素所未有的狂躁,没有耀眼的光,温度升至极限,气流反而带着淡淡的黑色。巨大的钢骨迎面砸向楚子航,砸向他身后的过山车,在一刹那,楚子航似乎感受到了某个身影,站在过山车上,但转瞬即逝,让因高压电而浑身战栗的他无暇多顾。

    楚子航要争取一个瞬间,他能够做到,因为他已经爆了血,他现在……所向无敌!

    钢骨撞入“君焰”的领域,他生命中最强大的一次君焰随之彻底爆发,喷涌而出的暴躁能量如狂兽般撕咬上钢骨,在如猛兽嘶吼般的巨大噪音中,将它咬得粉碎,化为黄金色的钢水,在楚子航身体两边缓缓流淌,楚子航双臂张开,极热的空气彻底爆炸,把铁流强行吹散!

    他眼前一片空白,失去平衡坠落,坠入自己点燃的火海之中,被彻底掩埋。

    过山车的速度在这一刹被消耗殆尽,瞬间的停顿后,所有钢轮逆转,沿着上升轨道返回。

    言灵·时间零的领域也在此刻,如退去的潮水般狂涌入昂热的体内——他已经晕了过去,两抹鼻血流淌在他的人中上。

    猝不及防之下,路明非差点被甩飞,他根本来不及爬回车里,只能紧紧抓住车尾的栏杆,吊在外面。夏弥直接被甩了出去,在路明非的眼中,她飞向了水上活动区。

    路明非眼睛大睁,但夏弥的身形却突然在空中止住,隐约的风在她身周流转,她像是台风眼一般,被气流裹挟着,缓缓飘落到了写着“激流勇进”的池子里,让路明非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在楚子航坠入的,那团如花般在空中缓缓消散的火焰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让刚放松些许的路明非愣在了原地。

    身着黑色长袍,头戴同色尖顶软帽的男人于烈焰之中缓缓浮现,怀中抱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左眼的单片眼镜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嘴角那抹微笑在此刻路明非看来是如此的动人,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阿蒙悬停在空中,烈焰如水流般围绕在他身周,他扶了扶单片眼镜,低下头,在怀中楚子航的耳畔说了些什么,路明非清晰地看到了楚子航的皱眉,还有他嘴唇的微微张合。

    阿蒙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微微一笑,在炸裂的火光中消失,再度出现于加速隧道内,出现在已然回到隧道上的列车旁,出现在傻愣着的路明非眼前。

    “还给你们。”阿蒙扶了扶单片眼镜,将楚子航像是递袋子般递给路明非。

    “啊?哦哦!”路明非一愣,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去把师兄半抱半拽得接了过来。

    “以防他忘了,”阿蒙笑着说道,“他醒了你记得提醒他,别忘了我们俩刚刚的交易。”

    路明非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什么交易?”

    “很简单,我救下他一条命,那么作为代价,我会取走他所珍视的事物,”阿蒙扶了扶单片眼镜,“等价交换,不变的原则,不是吗?”

    他微微一笑,金红的色彩开始染上他的身躯,烈焰像是流水般般,自下而上地侵蚀着他的躯体,最终,他在明艳的火花中彻底消散。

    路明非看着空气中还未散去的火苗,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兄啊师兄,现在你跟我一样,也摊上一个恶魔了。”

46.归而未归

    “哟,这不阿晓嘛?你给你妈过寿来了?”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大叔看到在树下抽烟的王晓,笑着打了个招呼

    披着王晓皮的林泽回过头,微微一愣。

    “太久没回来了都不认人了,叔您是我哪位长辈啊?”林泽陪着笑,递过去一根烟。

    大叔明显地眼前一亮,笑眯眯地接过烟,熟练地点上,深吸了一口,“好烟啊,阿晓你在外面混得不错啊。”他笑着说道,拍了拍林泽的肩膀。

    “我是你爸的哥哥的叔叔的远方堂舅的二大姑的侄子他爹,你忘啦?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大叔笑呵呵地念出了这一连串亲戚关系,让林泽点火的手一抖,差点把打火机掉到地上。

    “不是,现在人路子都这么野吗?”林泽心里充满了问号,却不敢说啥,脸上依旧带着笑。

    “啊……那个,我叫您叔吧,”林泽强颜欢笑,“实在太绕了咱们这些年轻人记不住啊。”

    “也行,也行。”大叔吸着烟,无暇多顾。

    林泽深吸了一口烟,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实际上被他吸入的烟全都被他用虚假的水下呼吸,又绕了个圈,悄悄地吐到了地面上。

    “吸烟是不可能吸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吸烟的,烟味这么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吸得惯的……”

    林泽暗自腹诽着,看着大叔短短时间内就吸完了一支烟,随手将烟头一丢,又笑眯眯地看向了他,让林泽心里升起股不妙的预感。

    “那个啊,阿晓啊,今年多大啦?”大叔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年啊,今年虚岁二十四,周岁二十三了。”林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样啊……”大叔点了点头,“工作咋样啊?工资多少啊?是不是公务员啊?有五险一金吗?假日固定吗?有房有车吗?有女朋友吗?谈过恋爱吗?哪个大学毕业的啊?”

    林泽这次没能控制住手抖,未吸完的烟直接掉到了泥里,引起大叔心疼的抽气,“诶!好好的烟!还有一大半呢怎么就——”

    “叔你别问了,”林泽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就是个小保安,每个月几千工资自己都勉强养活,哪有心思找女朋友,学历我就是个高中毕业,不是啥海龟也不是啥状元,我也还年轻,您就别惦着我了。”

    “哎呀,年轻人不能这么说嘛,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嘛,”大叔朝他挤眉弄眼,凑了过去,“我这里有个成熟稳重的婆娘,想找个年轻小伙好好过日子,每个月这个数。”

    大叔比了个手势。

    “千?”林泽试探着问道。

    “年轻人,不要这么狭隘,”大叔满脸恨铁不成钢,“万,每个月五万。”

    林泽装模作样地咂咂嘴,“我的妈,那她长得咋样?”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有钱,脾气也不错。”大叔避而不谈,让林泽嗅到了些许不对。

    他眯着眼,看了大叔许久,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才幽幽地开口:“叔啊,咱也是大城市混的,这些路数你也就骗骗那些个愣头青,你实话实说吧。”

    大叔尬笑着搓了搓手,“瞧你说的,叔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人家也还不老,只是四十七岁,用那些什么写诗的话来说就是豆蔻年华,徐娘半老……”

    “叔,豆蔻年华那是小姑娘用的,”林泽叹了口气,“身高体重呢?”

    “这个啊……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嘛……比那些瘦的女孩子要重一点,身材很不错的了!”

    “说实话。”林泽翻了个白眼。

    “好嘛……身高一米四左右,体重一百六……”

    林泽愣住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这……”林泽忍不住抽了根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抽烟压惊了,“你这反过来还差不多,叔你这是拉皮条的吧?怎么这么熟啊?”

    旁边路过的,不知是哪门子亲戚的大婶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甩过来一句,“他是俺们那的红娘咧,牵过不少红线!”

    林泽无语了,他看着略显尴尬的大叔,叹了口气,“好了,叔咱这烟也抽完了,我得回屋去照顾俺妈了,明天我妈大寿,我难得回来一次不陪陪她说不过去。”

    “那是那是,肯定的,老娘都不陪那不是人。”大叔点头如捣蒜,看着他回屋去了。

    林泽走在泥土地上,叹了口气。

    他这次披着王晓的皮回王晓老家,就是想着过完王晓他老母亲的六十大寿之后假死脱身。

    回到王晓老家,情况和林泽预料的也相差无几——靠河的老屋院中是几方菜地,低矮而破旧的房屋上覆黑瓦,下是沙土地,墙面更是混杂着草杆的泥土墙,屋内的家具也只有几张长木凳,还有张老木桌,除此以外就只剩一台大屁股黑白电视,让做足了准备的林泽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王晓本人不仅赌,还染上了毒,我处理了他没做错什么……”林泽安慰着自己,“况且我提前买好了保险,也留下来一大笔钱,还联系了相关机构,足以保证老人安度余生了。实在不行,我再暗中帮衬一下……”

    他走过矮小的院门,正对着院门的房屋大门敞开,露出内里昏暗的客厅,一盏由胡乱拉扯的电线挂起的电灯闪烁不定。林泽隐约看到一个佝偻人影,摆弄着摆放在长木凳的电饭煲,她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模糊不清,周身的暮年气息与这破败的老宅融合,像是游荡的魂灵。

    “妈!放着我来!”林泽按下心中不安,喊了一嗓子,小跑着冲了过去。

    佝偻身影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侧过头,略显艰难地抬头,林泽看到她眯着浑浊双瞳,满是皱纹与斑痕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展露笑颜。

    “阿晓!饭做好了!”她喊道,声音嘶哑。

    “知道了知道了,妈,说了多少次了,放着我来就行了。”林泽三步并两步跨进门,从她手中接过印红花搪瓷碗,入手温热。

    王晓幼年丧父,由母亲拉扯带大,也因此,坐在昏暗灯光下,坐在桌前吃着晚饭的,也只剩他们两人。

    林泽抬起碗,小口喝了口,微烫的米汤顺着咽喉入胃。

    他不经意间仰头,看见门外满地红霞,听到远方人声与犬吠,又一转眼,看见母亲费力地夹来唯一的荤菜。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猪肘子,”她乐呵呵地说道,“妈没忘了多加油,挑的都是你最爱的肥肉,在外面你肯定吃不到,难得回家,多吃点。”

47.敬酒

    六十大寿这天,天气晴朗,街头巷尾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地面上满是鞭炮碎屑,一张张铺上了红色塑料布的桌子从小院内排出,排满了整条街,坐满了人。

    “妈,你就别忙了,坐着吃菜就行了,”林泽换上了喜庆的红装,看着在大锅前忙碌的老人,满脸无奈,“我都请了厨娘了,她们会做饭的,今天你六十大寿就别忙了,不吉利。”

    “呸呸呸,”老人头也不回,翻炒着锅里的芋头,“干活有什么不吉利的?哪有那么矫情,每年生日不都这么忙过来的?过年都没这种说法,我生日还能跟过年比了?”

    她说着,拾起一旁的柴火,塞进了锅下火堆中,黑烟从中飘散而出,熏得她咳了几声。

    “咳……你有功夫跟我在这咳咳……啰嗦,给我去招呼你那些姑姑姥姥还有大伯二伯,记得给他们敬酒,一个都别落下。”

    “好吧好吧,妈我这就去,你炒完这道芋头就放着吧。”林泽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门外挤满了小院的人群喧闹连天,地上堆满了瓜子壳,还有橘子皮,头发花白的老人们坐在最靠近大门的地方,彼此唠着几十年前的嗑。

    “哎呀……咱俩是不是好几年没见了?”头发花白的大爷喝了口酒,朝身旁带着老花镜的大爷问道,“我记得上次看到你还是那谁谁的八十酒,咱俩好久没聚聚了。”

    “呸,就你忘性最大,”老花镜大爷中气十足地骂道,“老子昨天还在茶馆跟你打牌赢了你五块钱!你就是不想给钱!你他娘三十年跟我打了多少次牌,输的钱你就没给过,次次躲个几天跟我说忘了!”

    坐在同一桌,还略微有点黑发的地中海大爷凑上来劝架,“别吵了别吵了,今天小花六十,吵架不吉利,过了今天你们明天茶馆里接着吵去,一抬天天的,吵了几十年了也没见你俩消停。”

    提着酒壶过来的林泽嘴角抽搐,他要是没记错,王晓他妈名字里就带个花字。好歹也是六十岁的人,到了这群八九十岁的大爷嘴里就成了小花。

    “还真是人比人啊……”林泽腹诽着,摆出笑脸凑了上去,给老人们满上,“爷,喝酒喝酒。”

    “你就是小花儿子吧?”老人斜了他一眼,“肯定是她让你来倒酒的。”

    “大爷你怎么知道的?”林泽微微一愣。

    “这还用我说?”大爷奇怪地看了眼林泽,“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倒酒,就是沾沾福气,”老花镜大爷插了进来,“按道理来讲应该是你妈来倒的,六十过寿七十不过八十大寿,七十是道槛,要沾沾我们这群老家伙的喜气,保佑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到到八十大寿,跨过七十这门槛。”

    “话是这么说,”劝架的地中海大爷喝了口酒,“你们这群老家伙不都让自家那几个小辈倒酒吗,天天看你在家对着菩萨念念叨叨,我听了十几年也没听你念出个什么花样,翻来覆去那几句子孙健健康康听话懂事。”

    “放屁,”老花镜大爷显然是被戳穿了恼羞成怒,骂了过去,“我念的是发财,谁管那群孙子了!”

    “你可拉倒,”白发大爷砸吧砸吧嘴,“年轻时候就是你带头砸了村里的庙,结果老了第一个摆上菩萨的也是你,天天上香拜佛的还是你,为你那个身体差的孙子你还真舍得抛下老脸。”

    老花镜大爷一时语塞,脸色涨红,最后只得骂道:“就你管的最多,年轻是年轻,老了给儿孙求求福气怎么了,你们不也天天拿着钱偷偷摸摸去庙里上香,那庙能修起来要说没你们捐钱我都不信,老子当年白砸了!”

    “啧啧啧,真的是……”地中海大爷摇头,看向了倒酒倒到他这里的林泽,“你也好好听你妈的话,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早点找个媳妇生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难产,那产婆急得手都是抖的,跟你爸说这孩子救不活,直接把你打了保你妈……”

    “这都多少年的破事了你还记得,”白发大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难产死了多少人,怎么就他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还不是小花当年那高兴的……”地中海大爷眯着眼,“当年她十几岁结婚,三十多将近四十才有了孩子,小两口高兴地给全村发红鸡蛋,煮染鸡蛋的红花都煮了好几天,最后每家都发了好几个,啧啧,真的舍得,我现在还记得那几个鸡蛋最后被我那儿子给偷摸着煮了,想想就想抽皮带……”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白发大爷恍然大悟,“当年那时候庙都被眼镜砸了,小花没地方拜菩萨,就一直折金元宝,折了多少就烧多少给祖宗求祖宗保佑,她家祖坟上那烟我远远望着就没停——”

    “你俩唠叨半天这些破事干啥,”眼镜大爷皱眉打断,看向了林泽,“我话直说了,当年你难产,你老子说了把你打了,保你妈,结果是你妈硬生生挺着口气把你生下来的,你要是不给你妈养老送终,不孝敬你妈,你在村里得给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说到你爸,”白发大爷叹了口气,“你也别忘了去你爸坟上烧点纸钱,说说话,你爸也是为了你去城里卖力气,结果被砸死的。”

    地中海大爷也跟着叹了口气,“那小子挺好的一人,疼媳妇,当年那日子全村都难过,他看不下去就跑到城里卖力气去了,一开始还好好的,结果突然小花家开始撒纸钱,吓我一跳,我一打听才知道他死了……”

    “他要还没死,现在也六十了吧?我记得他跟小花同年,都属……属虎好像是。”

    “别说这些丧气话,”眼镜大爷打断了他俩,“今天大喜日子,非要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破事,喝酒,都喝酒,谁再说这些就是不给我面子。”

    “行行行,给你面子给你面子,喝酒喝酒。”地中海和白发老大爷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齐齐举杯。

    林泽听着他们的话,心中有些复杂。他回头,透过大开着散烟的厨房木窗,看到了那个在浓烟中的佝偻身影,和她的满头白发。

48.可怜虫

    海边的小村庄,摆宴实际上也就是那老几样。

    螃蟹,鱼,海胆,鲍鱼,还有面和粉,再加上芋头和汤团,还有酒,就是一场宴席的基本菜单,基本整个村乃至整个地区摆宴都按照这一套流程。

    林泽对此很熟悉,但再熟悉,他也没法改变他不喜欢海鲜这一事实,更无法改变王晓喜欢海鲜这一事实。

    “妈,这个鱼还行,你试试。”林泽运用着小丑的表情控制能力,咽下了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的鱼,心中苦涩。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个小年轻没有女友,我不知道他还喜欢吃海鲜……”

    “妈天天吃,你难得回来一次多吃点,”老人笑得皱纹舒展,仿佛年轻了许多,“城里可没这么新鲜的海鲜,妈跟出海的瑞叔专门买的,今早他赶早捞的。”

    “嗯,知道。”林泽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

    农村的夜晚,似乎比分外祥和。

    城中点星少见,但在乡下,抬头便是满天星海。

    不远处的河水泛着几点灯火,不知哪户人家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惊醒几声犬吠。打扰了隐约蛙鸣,几声鸟啼,还有清冷夜风中清晰可闻的蛐蛐鸣声。

    林泽坐在院里,听着流水声,仰头看着天上繁星,身后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

    “夜里这么冷,也不知道多添件衣服,”老人抱怨道,费力地伸手,将厚重大衣披上他肩,“家里没你这么大的衣服,我翻了半天才找出来你爹当年的大衣,现在你穿着倒刚好。”

    林泽心中一动,去掉了低头看手机的幻象,将拿出的手机再度塞回口袋,“妈,我难得回来一趟,明天咱们去给爹上坟吧?”

    老人微微一愣,“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以前你都是我说了才去上坟的。”

    “这不听到你提起爹了吗。”

    老人捋了捋头发,点点头,“也行,你难得回来一趟,明天去跟你爹说说话也好,你爹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见到你了。”

    “当年你走的时候还没这么高,只比我高半个头,现在都跟你爹一样高了,我给你套件衣服还挺费劲的。”

    林泽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了——不是王晓高了,是她佝偻了腰,矮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行,那我回屋睡觉了。”

    “少玩点手机,早点睡,”老人叮嘱道,“之前就没见你早睡过,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大晚上手机亮着一道白光,跟闹鬼似的,黑眼圈重得跟什么一样,早上太阳都升到天中了还没起来,睡得跟死猪一样。”

    “你房间被套跟床垫我都换了,你最喜欢的那套蓝的,房里我一直有打扫,没什么蜘蛛网,蟑螂我也洒了药,我知道你半夜要起来上厕所喝水,给你床头放了个手电筒,水杯也放那了,记得别打翻了……”

    “晚上走夜路小心点,院子里石板路还有泥地坑坑洼洼的,之前你半夜摔了一跤把我吓得起来给你上药,刚睡醒坐着缓缓再去,醒醒神……”

    老人的嘱咐似乎无穷无尽,林泽无奈地听着,神情敷衍地点着头,朝屋内走去。

    “我知道我知道,每年回家你都要说一遍,我都听得耳朵长茧了,你不用重复这么多次的。”

    老人没再说什么,看着他朝屋内走去。

    她自己走到厨房门前,抓起生锈的沉重铁链和锁,将门锁上,才慢慢地踱回了屋内,费力地关上沉重的木门,将巨大的横木放上去,算是上了锁,才关上灯,回到了自己房间。

    …………

    林泽站在屋内,看了眼屋内家具,看到了几架雕花实木柜子,还有那张巨大的,四柱雕花带顶木窗,和其上的蓝色棉被,床头还拉来了根电线,正亮着小夜灯。

    他手指滑过柜面,又掀起床垫捻了捻床沿,发现手指沾上的灰尘少得可怜。

    林泽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看到了个尿壶,仔细看了两眼,发现绘彩的图案也光洁如新,纤尘不染。

    “这是早早地就打扫干净了啊……”林泽叹了口气。

    他躺在床上,心情复杂。

    “突然有点难受……我这把人家儿子宰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虽说沾了毒,但进了戒毒所或许还能抢救回来,本质上他也不算太坏……”

    “母亲一手带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应该会崩溃的吧……这样一来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我终于明白了无面人的扮演守则和扮演的目的了……”

    “无论如何我只能是我自己,即便我在扮演人物的时候,感受到了再大的悲与喜,那也终究是他人的喜怒哀乐,无论如何我都要坚守本心,必须深刻地铭记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只能是自己,而不能成为别人……”

    “恐怕有不少无面人是败在了这上面……要么失控于爱情的甜蜜,要么失控于亲情的温暖,要么失控于友情的坚毅……”

    “可是归根究底,爱情,友情,亲情都不属于无面人,我们只是鸠占鹊巢的寄生虫,这些情感不属于我们,我们只是一个偷窃者,一个取而代之者,当我们沉溺于情感之中,想要用这个身份永远活下去,进而抛弃自己身份,迷失自我之时,就是完全失控的时候……”

    “还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想起了聊斋里那些狐妖化为人与凡人相爱一生的故事,这恐怕也是一种‘无面人’,但他们却能完美地持守本心,该说真不愧是神仙吗……”

    “扮演他人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所收获的,让自己为之感动,为之伤悲的情感也是最好的锚,这就是在晋升秘偶大师时维持自我,不被魔药所冲溃的锚,曾经强烈的情感,在晋升途中会被利用,维持自己的人性……”

    “这和美人鱼的歌声有异曲同工之妙……占卜家途径果真如原著所说,天生具有分裂倾向,这恐怕是一种更提前的,不明显的锚……”

    “还真是矛盾啊……一边沉溺于人性的温暖,一边在冷漠的神性上愈走愈远,既要深切地体会到美好的感情,又要能够放下这些美好,铭记自我,跟魔女途径有些类似,是矛盾的聚合体……”

    “神之途径,还真是神之途径,二十二条途径都是人性与神性的融合,都是人与神的挣扎。但归根究底,我们只是寻求一线平衡,我们只是一群可怜虫,为了力量,放弃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49.离去

    阴沉沉的天色,让景物都罩上了层阴霾。

    灰色的河流旁,是粗糙的黄土地,其上长着几颗枝疏叶稀的老树,枝稍的枯叶在冷风中轻颤,一片荒凉景色。

    王晓父亲的坟,就在河畔,在距家不远的树下。

    石碑上的字历经几十年风吹雨打,变得模糊不清,坟前的土地是久经焚烧的焦黑,隐约还能看到被黄土掩埋的纸钱。

    林泽站在墓前,看着老人边从篮子中拿出一碟碟还冒着热气的家常小菜,边唠叨。

    “你说说你,一种酒喝了这么多年,每次我换酒你都不肯换,就惦记着那点钱,结果现在好了,只能我倒给你喝了……”老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倒入地面,“菜都是你喜欢的,我还买了肉,以前你嚷嚷着要吃也没得吃,现在日子好了,你天天吃都可以,就怕你吃腻,我偶尔给你换换……”

    “你儿子也大啦,现在跟你一样高啦,我都够不到他肩了,穿上你衣服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也喜欢吃肉……”

    “家里一切都好,你儿子和我都过得好好的,你儿子不在家,我就来找你唠嗑,也给你烧点钱怕你在下面没得花,你以前就爱喝点小酒,我生怕你没钱花了……”

    “唉,这都几十年了,你说不定都投胎了,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你一辈子行善积德,肯定能过个好日子……”

    狂风吹来,老人银发纷飞,几十年前的紫色薄衫被风吹动,勾勒出她干瘦如枯木的身躯。纸钱在她身旁纷飞,像是为她而舞。

    林泽面对着这方矮矮的墓碑,心中竟浮现出种愧疚感,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阿晓,给你爹磕个头吧。”老人说道,看向了林泽,让他一愣。

    林泽一时有些为难。说真的,他不大情愿跟一个陌生的死者磕头,下意识地便想用幻觉蒙混过关。

    但他看着老人浑浊的双眼,还是犹豫了。

    …………

    “你先回去吧,”她说道,将带来的小木椅摆在了墓碑旁,“我想跟他说说话,你听不惯的。”

    林泽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过了身。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在呼啸风声中,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

    天色已晚时,也是林泽准备启程离开时。

    他看着老人为他忙前忙后,无奈地劝道:“妈,我那边东西都有,你不用塞这么多的。”

    “这些东西家里才有,”老人在这方面意外地坚持,“外面的哪里比得上家里的。”

    “在外面好好吃饭,找个女朋友,好好过日子,有空给妈打电话,心情不好回家陪陪妈,天气也冷了,多穿点衣服,……”

    “在外面别那么犟,别跟你爸一样死扛,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放弃,要真的混不下去了,回家妈养你,妈老了但还是养得起你的,家里少不了你一碗饭……”

    “好好过日子,别碰那些不该碰的,村头老刘儿子就是赌上瘾了被人打死的,你千万别学他,好好过日子就行,别想那么多不该想的,有钱没钱妈都不怨你,平平安安最重要……”

    林泽听着她的絮叨,心情复杂。

    他给王晓这个身份安排的结局就是因赌博借高利贷,催债的下手过重,不慎杀人。而原本的王晓,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恐怕也会走上类似的道路。

    她却像是什么都看到了一样,提前说出了王晓的结局。该说什么?知子莫若母吗?

    林泽脸色不变,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哎呀妈,知道了,我真没兴趣碰那些东西,一夜暴富什么的傻子才会信。”

    “好了好了,别塞了,你再塞我车都上不了了。”他上前阻拦,提起那被各种腌鱼干肉塞得满满的两袋,感受到了它们的沉重。

    “还有点东西,等妈把这个塞进去。”老人费力地往缝隙中塞进一包东西,小小的,让林泽分不出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

    “平安符,我们村每次离家都要带的东西,”老人说道,将它细细地塞进了缝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虔诚,“你爹当年就是没带,才出了事,你千万要带上。”

    “你当年走的时候包里那个我也不知道坏了没,这次你再带一个去,千万保管好,一定要贴身带着,实在不行放在家里,挂门口也行。”

    林泽微微一愣,有种摇头苦笑的冲动。

    王晓的父亲没带走护身符,于是出了意外。王晓家中也压根没有这玩意,恐怕也是丢了,结果某种意义上,也是出了意外。

    “我该说什么?命运吗?还是巧合?”

    “好了好了,妈,我走了。”林泽费力地提着东西,走出了门外。

    老人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忽然间,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在如皲裂大地般的皮肤上滑落。

    “妈!怎么了这是?”林泽一愣。

    “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了。”老人抽噎道。

    “妈,别想太多,我过年就回来。”林泽说道,却知道,这一去,便没有归期。

    老人没说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淌,浑浊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林泽,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妈?”林泽试探着喊道。

    老人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妈?怎么了?你没事吧?”林泽有些慌神。

    “阿晓,怎么了?”老人含糊不清地问道,让林泽猛地一惊。

    “妈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儿子,他怎么了!”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像是个孩子。

    林泽愣在原地,心中百味陈杂。

    “您……看出来了?”他犹豫着问道。

    “我哪能看不出来呢,”老人抹泪,“我从小带大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阿晓吃饭的时候会要醋,阿晓睡着的时候踢被子,阿晓脱衣服的时候是整个脱,阿晓也不会去敬酒,阿晓更也不会给他爹磕头……”

    林泽楞楞地听着,他知道,他可能瞒不过一位母亲,但他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多疏漏。

    “你不是阿晓,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阿晓……”老人哭着说道,已然有些背气,林泽不得不上前拍了拍她的背。

    “告诉我,阿晓怎么了……”她打开林泽的手,盯着林泽的眼睛,又问了一次,“他是不是……”她颤抖着,没能说下去。

    林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50.思考

    林泽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微微出神。

    他眼看着老人,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般,慢慢地踱回了屋内,又锁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林泽听着门中隐约传来的哭声,提着手中的两袋东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伫立许久,最终还是将东西放回了厨房,默默地离开了老人的家。

    “人类真是奇怪……”林泽默默地想着,“明知道这些情感都不属于自己,却还是会为他人而悲欢……这就是支撑着克莱恩的人性,压制着神性,压制着天尊的人性吗?”

    “我得趁早学会放弃,或者说是看开。无论是抛弃人性,还是沉浸于人性,都只会导致自我的迷失。无论如何,我都只能是我,我只是一个看客,一位……”

    林泽微微一愣,摇头失笑。

    “怎么又扯到那位身上了?”

    “回归话题吧……无面人的魔药消化进度也已经将近尾声了,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我刻意散播的关于阿蒙的消息在网络和流言,以及案件的推动下,已经成为了新的都市传说,阿蒙这个名字也逐渐变得广为人知……”

    “我甚至看到了有人成立了阿蒙教……呵,该说不愧是平安的现代吗?要是那个神秘复苏,知之即死的时代,人们对这种新闻的敬畏感就会直接断绝这种行为出现的可能性……”

    “或许可以暗中引导一下他们,也许他们能成为我的锚……现代对神秘的排挤力度太大了,我也只能发展一下这种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地下组织……”

    “就怕哪天被上门查水表……那我只能果断舍弃了,反正这不会违反人设……”

    林泽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这夜间航班飞往美国,如果不出意外,他到达美国时,还能赶上卡塞尔学院的听证会。

    “地下的那堆藏品还真让我有点感兴趣,不过按照原文来讲,应该不存在杀伤性太强大的东西,估计只是珍贵文物……”

    “不知道七宗罪在不在里面,不过应该不存在,这东西比起龙骨十字恐怕也不逞多让……”

    林泽扶着额,回想着夏弥的实力。

    “那两个变态的对撞,在美国的战斗硬生生影响到了十个时区之外的北京,造成一场2.1级地震……啧,打不过,不到半神还真打不过……”

    “夏弥还是双生子之中力量较弱的,掌握着‘权’与‘力’中权的那一方,也有这种离谱的实力,虽说是小魔鬼和夏弥两人造成的,但也不容小觑……”

    “权,是指权柄吗?对力量的掌控,大地与山之王的天赋伟力,这算是非凡能力吗?如果将龙族看做神话生物族群,这种能力应该能被视作遗传的,即顺着血脉传递的非凡能力,或许言灵也能被如此看待,是一种以血脉为凭依的非凡能力……”

    “这么看来龙族还真是离谱……整个族群的神话或者说是伪神话生物,虽说血脉微弱的那些基本上已经跟较强大的生物没什么区别了,但也离谱得很……”

    “不过离谱归离谱,限制也很强……现在想想双生子的缺陷还真是明显……康斯坦丁身体残疾,诺顿失忆还带暴怒的失智debuff,最后出场更是直接融合龙侍,虽然无法确定这种状态能否比拟完全体,但这家伙肯定放海了,单陪一船人玩那么久就够离谱了,明明一个君焰能搞定的事,非得东一下西一下,表演个手拆声呐,要真认真起来哪有那么多破事……”

    “夏弥和芬里厄……芬里厄的debuff更离谱了,直接失智……夏弥看起来还算正常,但为什么也没留下茧?”

    “而且最后那一战不知是真实水平还是放水,能直接轰塌地铁站,以及过山车,隔着十个时区打出2.1级地震,硬生生跟楚子航打得难舍难分,而且那招炼金领域也没开,给了楚子航捅刀的机会……”

    “唉,这就是爱吗?感情果真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至于白王赫尔佐格,那家伙没有龙之心,也是个假冒伪劣产品,还自大轻敌,话说他已经是白王之身了,那应该也能茧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茧化,这跟他老阴比的性格极其不符啊……”

    “是龙王之心的缺失导致一部分还是人类所以无法茧化?还是几十年夙愿得偿的狂喜让他放松警惕?反正这家伙表现出来的实力压根不像真正的白王,唉,也是个削弱版本……”

    “这削弱,太厉害了……”林泽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没削弱也打不过……”

    “想抢救夏弥,校长那把折刀才是关键,原文没有提及它究竟由什么打造,只说是狮心会初代领袖梅涅克·卡塞尔的亚特坎长刀的碎片打造,我实在没搞懂,到底是什么剧毒才能让龙王触之即死?按照井底之战来看,贤者之石的硬度不可能达到用来铸刀还百年不碎的程度,更不可能硬劈子弹,刀应该不是纯粹的贤者之石铸造……贤者之石磨成粉恐怕都没这么灵,我都想直接偷走了,有这玩意还有天谴什么事……”

    “看来看去,七宗罪也就图图乐,真要说神器,还是校长的折刀。下能硬劈子弹,上能毒杀龙王,还是人类打造的武器,存在量产的可能……”

    “话说梅涅克·卡塞尔的长刀碎片只剩下了铸造折刀的量吗?还真是可惜,这种级别的武器居然没了……”

    “……哦,跑题了,话题是抢救夏弥……”

    “肯定不能让那把折刀刺中……我哪有给夏弥来一次全身换血的条件,而且也不确定能不能撑到换血……”

    “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夏弥是清醒着的……好家伙,我可不是楚子航,没有爱情buff,面对夏弥我顶多做到周旋,也可以做到对抗,但真想制服?那还真不行……”

    “所以正面对抗,打晕这条途径行不通,秘偶化也不现实,即便动用源堡,强行动用序列四级别的秘偶化,能够将转化时间缩短到三秒,我也不可能完全转化,因为秘偶化是不可逆转的,一旦完成,就意味着死亡,但如果控制又会恢复正常,这意味着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控制……”

    “还有小魔鬼……啧,百分百融合再加上十六倍增益,还装备七宗罪这种神武的变态肯定不可能让我轻松如愿以偿,但正面对抗我肯定打不过……”

    “唉,夏弥啊夏弥,你这是真的自寻死路啊,我想救你还会被你背刺,生活不易……”

    “正面对抗不可能了,我只能取巧,好在我之前就存在一定的设想,这次刚好可以试验可能性……”

51.等待

    卡塞尔学院的校门外,驶来执行部的车。

    几位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他们面色疲惫,衣服上甚至还沾染着灰尘和血迹。

    “哟,路易斯,你回来了啊。”门卫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金发年轻人,打了声招呼。

    身着作战服的金发年轻人点了点头,“是啊,刚回来,学院里有什么事吗?我听到风声,说是校董会派人来了?那群家伙来学院干什么?”

    门卫笑道:“他们啊,他们想把昂热校长赶下位。”

    众人微微一愣,脸上神色各异。

    路易斯大笑起来,“那他们还真敢想!”

    “他们除了校长,还有人能当校长的吗?”黑发年轻人面带嘲讽之色,“让一群资本家来管理卡塞尔?他们是想把屠龙商业化吗?”

    “有道理,按价提供旁观屠龙服务,加钱可以近距离旁观,再加钱可以捅一刀,杀死的龙还可以拿去售卖,简直完美。”

    “他们想把昂热校长赶下台?我觉得他们在做梦。”

    “是啊,那个调查的家伙被副校长拉去灌酒灌得不省人事,前天还被拉去看女生游泳课,反正他被副校长压得死死的,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调查进展。”门卫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路易斯嘴角微翘,笑道:“果然是副校长的作风。”

    “好了好了,我得去报告任务了,我先走了。”他说着,挥了挥手,朝学院内部走去。

    保安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奇怪,那里不是宿舍楼吗?”他挠挠头,“算了,管他呢,或许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路易斯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嘴角上扬。他掌中凭空浮现出一根根黑色的火柴,从他手中掉落,没入草坪之中。

    …………

    路易斯在宿舍楼间无声地穿过,上课时间,宿舍楼内人意外的少。

    他看着门牌号,一扇扇门走过,最终,停在了写着自己名字和学号的宿舍门前,推门而入。

    双人宿舍内空荡无人,衣服被随意地挂在椅子上,被子和枕头在床上混成一团,床下的鞋子里塞着袜子,俨然一幅男生宿舍的模样。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路易斯喃喃道,手腕上,灵摆微微晃动,闪烁着银光。

    路易斯,或者说是,林泽坐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短暂的梦境占卜之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唔……直接占卜还是一如既往被干扰了,高位格对低位格的压制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不过起码他们不会察觉我的占卜……”

    “把占卜对象从夏弥改成了唱歌的八音盒,占卜内容改成八音盒什么时候会唱宏大的进行曲,结果就清晰多了……”

    “活灵没法干扰我的占卜,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因为在本质上它们都是死物?”

    “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时间刚好……今晚就是夏弥入侵湮没之井的时间,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唔,这个身份的正主被我丢在路上了,执行部的任务报告也没这么快,一时半会不会被察觉到,反正只要拖到今晚,暴不暴露也无所谓了……”

    “话说夏弥怎么这么晚才动手……该不会真的沉溺于师兄的美色无法自拔吧……”

    “唉,夏弥啊夏弥,你处处留情,结果师兄一刀捅心,终究是真心错付,直男心硬甚铁,何必呢……”

    “果然,爱情只会让拔刀的速度变慢……”

    林泽叹了口气。

    “今晚任务难度高危啊,估计也就比正面刚龙王低点……”

    “芬格尔和帕西倒没什么,他们自己会跑路的,问题主要在于夏弥和小魔鬼的正面对撞……”

    “唔,正面入场肯定是不可能的,反正我的目标对入场时间没什么太大要求,可以晚点,等他们两人打得差不多再进去……”

    “这次用阿蒙的身份再搞一波事情,应该就能够将扮演进度推满了……毕竟,表演对象是大地与山之王和小魔鬼,就算不如神父位格高,也是高位格的存在了……”

    “果然,普通人那点进度跟混血种,乃至龙王的进度比起来压根就是小巫见大巫,本质上的差距单靠数量来堆,那么需要的数量就太大了,还不如想办法在高位格存在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只要大佬们注意到你,消化进度就飞快……”

    “不过这种方法也就愚者先生和我能用了……换成其他人,要是被盯上,不是疯就是死……愚者先生是真的强,而我是因为这边没有各路邪神,否则直接就会被反向污染,当场去世……”

    “话说这么一想,诡秘世界的普通人还真危险……头上是各路邪神,身边是各路非凡,脚底下还踩着混沌海,星空还盘踞着各路外神,就连做梦都不安全……”

    林泽沉思着,看向窗外那座高大的钟楼。

    “仪式……加强版的风铃应该足够充当美人鱼的歌声的替代品,之前的铃铛无法勾起欲望,只是单纯地制造幻觉,无法起到锚的作用,不能稳定我的人性,因此没法充当仪式……”

    “回去之后得先试一下幻觉的强度,起码得能够控住没有特别防备的我,最好再对强度进行一次占卜,看看能否对我产生足够强大的影响……”

    “我可不想失控……在这个世界失控,那可没人帮我处理后事,一个序列六的失控者怕是得动用导弹才能解决……”

    “序列六对源堡污染抗性有一定提升,现在能一定程度上动用偷盗者与学徒途径的权柄,虽说原本就能,但变成了短时间内的调用,虽说还是跟全黑之眼一样,用多了会出事,但起码能使用的时间多了点,不像之前那样只能当一次性加强技,有些类似于愚者先生在源堡上的状态……”

    “到了序列五就能动用半神级别的能力了,对源堡的抗性也能进一步提升,不过更主要的还是核心能力——操纵秘偶,配合半神级别的手段我基本上能做到不死了,虽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半神级别秘偶转生,只是千米范围内的位置互换,但这种级别的换位,想死也难了……”

52.井底

    湮没之井,冰窖的最底层,神话中说命运三女神就是在这里纺织、拉伸和切断生命线,这是湮没一切的地方。寂静得像是古老的溶洞,只有无处不在的水声。

    这里的地面由青铜制成,密布深槽,其中灌满了生青色的水,交织纵横,构成了一颗巨大的青铜树,而一切枝丫最终都归于源泉——藤树的根部。无穷无尽的符号隐现在藤树纠缠的枝条中,组成完美的圆形图腾,包围着一片小小的湖泊。

    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水银为动力的炼金矩阵,它构筑了无形的领域,一切源于龙血的力量在此地都受到了束缚,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被尽数封禁。

    所谓的藤树,是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这是炼金术的奇迹,以符号和元素就创造出了领域,周流循环。维持这个领域无需生命,这是超越一切宗教法典的、神明的特权。

    不该存在于此的入侵者——黑影,抚摸着那具背负翼骨的骷髅,“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不是一个龙王该有的死法……让我把你最后的束缚解开。”

    他指了指因领域破灭而复苏的,蕴含着活灵的八音盒,“奏一支宏大的曲子,这应该是一场伟大的重逢。”

    他的血液滴入水槽,无形的力量在水槽中飞速扩散,如电解液于电池一般,迅速地破坏着炼金矩阵。无需多时,领域宣告破灭,言灵矩阵被更崇高的力量所抹灭,龙血的力量再度复苏。

    八音盒蕴含的活灵所演奏的雄浑进行曲也在此刻达到最强音,仿佛贝多芬的灵魂附体,《欢乐颂》的天国降临。

    “站起来!康斯坦丁!”黑影鼓掌,吼叫,但却无人应答,只有乐声流淌,仿佛讽刺。

    黑影默默地凝视着骷髅,很久之后,上前轻轻地怀抱着他,就像是母亲怀抱婴儿,“康斯坦丁……原来你真的死了。”

    “请为我们奏一曲悲歌。”黑影和骷髅脸颊相贴,八音盒硬生生截断了宏大的进行曲,变为了极致悲凉的乐声。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有人萧瑟地低唱,像是拨动蒙着灰尘的木琴。

    黑影扭头,另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绝妙的好身材,曲线玲珑,傲人的长腿。

    “哎呀,没有打搅你的意思,只是配合一下气氛。”

    “酒德麻衣?”他放开龙王的骨骸,缓缓起身。

    “嗨!我居然这么有名?”随着一记响指,灯光从空中射下。酒德麻衣怀抱双手,懒懒散散地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紧身衣,两柄直刀贴着大腿捆好,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

    “我来祭奠一个朋友,你来干什么?”黑影低着头。酒德麻衣显然是个危险的对手,但他并没有露出戒备的姿态。

    “偷东西啰。藏着龙骨十字的湮没之井,谁不想进来看看?只不过这里的壁垒太森严,盲目闯进来会被抓包的。但不知怎么了,壁垒忽然部分失效。就好像粮库大门的锁脱落了,我们这些老鼠当然一拥而入啰。祭奠朋友?你只是来偷东西的老鼠而已,我是第一只,你是第二只,”酒德麻衣忽然扭头,望向侧面的黑暗中,“他是第三只。”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黑暗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真有意思,还缺一个人就可以凑齐一桌麻将。”黑影说。

    “有的有的,打麻将人够。”黑影的背后有人说话,还高高地举起手。

    “幸会哦,诸位。”酒德麻衣击掌,各有一盏射灯打在另三个黑影身上。

    这是大家暴露真面目的一刻,杀机如绷紧的琴弦,一触即发!三个黑影都绷紧了身体,露出进攻的姿态……除了最后一人,他头上套着个肯德基的纸袋,虽然挺拔的身姿和强劲的肌肉是那样具有视觉冲击力,但真是有点不和谐。

    “我说你能专业一点么?”酒德麻衣“扑哧”一声笑了。

    “非要穿正装么?”肯德基先生指指第三个人,“像他一样?”

    第三个人穿着浅灰色的正装,佛罗伦萨白衬衣,居然还系着银灰色的领巾,感觉是刚从酒会上赶过来。他掀起额发,金色和海蓝色的双色瞳格外醒目。

    “给大家介绍一下,”肯德基先生说,“这位是调查组的秘书,帕西·加图索先生。”

    “叫我帕西就可以。”帕西淡淡地说。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贼你真是彬彬有礼,早知道有你这样的人我就会穿晚礼服来了。”酒德麻衣笑。

    “不,这里的人中只有我不是贼。这所学院中的一切都属于校董会所有,龙骨十字也一样。我被校董会授权监督管理校产,视察自己的财产,我当然不需要鬼鬼祟祟。”帕西淡淡地说。

    “好义正辞严啊,”酒德麻衣笑嘻嘻的,“可看你鞋子上的泥土,你好像不是从迎宾通道进来的哦,难道是穿越了所谓的‘花园’?”

    帕西看了看自己那双精致的意大利皮鞋,它们被有机污泥裹得严严实实。“是的,很难走。”

    “看样子你是游泳进来了?那些鲨鱼没有挡你的路么?”酒德麻衣转向龙骨旁的黑影。

    那居然是个女人,一身纯黑色的作战服,弹性的材质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像鹤一样挺拔。

    “它们都睡了。”女人说。

    “人齐了还不开始么?”酒德麻衣说,“在座的都会打麻将么?”

    “比起麻将,我更喜欢扑克,因为它方便携带。”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笑意。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都没想到,这里竟还有第五个人的存在。

    他们齐齐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角落。下一刻,焰流凭空浮现,宛如流动的水流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人影从烈焰中浮现,他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同色尖顶软帽。

    他扶了扶左眼的单片眼镜,环视在场众人,微微一笑,手掌在空中一抹,虚幻的纸牌凭空浮现,在他指尖飞舞。

    “不如改成纸牌游戏吧,”他笑意吟吟,似是真有其意,“毕竟,五个人玩不了麻将啊。”

    “免了免了,咱打不惯,还是打麻将吧,吃住上家看紧下家盯死对家。”肯德基先生笃定地说。

    “居然连你都来了,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中国?”酒德麻衣饶有兴致。

    “阿蒙先生,”帕西面色不变,“如果您不干涉学院内务,秘党还能保持对您的友好态度。”

    “你也来了?我以为你会看着他。”黑影说道。

    阿蒙对着不同的发问,并没回答,只是扶了扶单片眼镜。

    “不开始吗?动作要是不快些,你们可就没时间了。”他笑道。

    实际上并不用他提醒,肯德基先生早已退后,保持了安全距离。他全身肌肉隆起,胳膊上的青筋游走如细蛇。

    而帕西的身周,言灵领域已然无声激发,在空气中弥漫出阵阵令人不安的波动。

    酒德麻衣还是懒洋洋的,刀柄都不摸,怀抱双手。

    “你说得对,”黑影低声说道,“是应该速战速决。”

    “麻将是公平的游戏,但杀戮不是,它不是游戏,不好玩。在握着权与力的人面前,根本没有势均力敌的战斗,你们这样的弱者只能蝼蚁般死去!”

    “呀嘞呀嘞,这是要秒杀我们三个么?”酒德麻衣嘴里说得轻松,却悄悄地打了一个寒噤。

    “你唱歌很好,我很喜欢。‘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黑影轻声说,“你们这些可悲的、追求幻影的人啊。”

    她的话音落定,丧钟齐鸣!

    藏品中一架两层楼高的管风琴忽然奏响,那是一架以炼金机械为内核的杰作。它演奏的是弥撒也是招魂,那是一千一万个死神聚在一起吼叫!

    无形的领域被激发,它的扩张并不迅速,也并未产生任何现象,它的扩展过程甚至可以被称为“温柔”。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温柔表象下潜藏的威严,这种感觉,宛如端坐的佛像,或是面带笑意的君王。他们所表现出的温和与无害只是表象,实际上,他们蕴含的,都是不容违抗的威严。

    肉眼可见的透明领域以黑影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发散,那层透明的薄膜温润轻柔地覆盖了龙王的骨骸,骨骸甚至没有一丝震动。但青铜地面开始无声龟裂,无数金属屑在领域中缓缓升起,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磁化的现象,金属屑互相吸附,围绕着黑影旋转,仿佛持镰的死神围绕神座飞翔。

    领域扩张的范围远超众人想象,五米,十米,十五米,二十米……这个象征着极致威严与绝对死亡的领域侵占着生存的空间,所有人都对这几乎颠覆了现有言灵学规则的言灵一无所知,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明白,这个领域,触之即死。

    二十五米、三十米、三十五米……领域继续扩大,领域中的空气被忽闪忽灭的电流击穿,电流把悬浮的金属屑烧得通红。

    肯德基先生后跳,直接跃出了水池的范围,低沉而带着无以言表威严的吟诵从他口中流泻,像是太古祭祀的咏唱,令他本就健壮得超乎人类的身躯不合常理地再度膨胀,肌肤覆上深沉如青铜般的色泽,这令他他看起来如巨怪般狰狞。

    言灵·青铜御座。

    T恤被他手臂的运动挤得直接裂开,肯德基先生伸手抓住身旁的藏品——重达三吨的花岗岩石棺,将它高举过头,砸向了领域之中的黑影。

    这相当于一辆中型拖拉机的炮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领域,眼看就要把纤细的黑影砸成一滩血肉,却毫无征兆地停滞在空中,停滞在黑影的面前。

    黑影从容地伸手,握拳,那纤细的拳头与石棺轻轻碰撞。一瞬间,那重达三吨,相当于一辆中型拖拉机重的花岗岩石棺凭空消失,空气中只剩如雾气般飘散的灰尘,随着微风拂过,它们消散得无影无踪。

    肯德基先生和帕西,以及酒德麻衣眼神一凝,他们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不是麻将,而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黑影最初的谨慎只是因为那个强大的炼金领域还在运转,她还被限制,但此时炼金领域已然毁灭,毫无枷锁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在她眼前,他们确实只是蝼蚁。

    但下一刻,暗红色的流光在空中闪现。

    那是一枚子弹,弹头晶莹剔透如红水晶——贤者之石。它是炼金术的极致成就,纯粹的精神元素,超越四大元素之上。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族君主和他们的后裔们都无法对这种超越规则的元素下达命令,它无可阻挡,它洞穿一切。

    那道致命的流光命中黑影,巨大的冲击力使她后退一步,但也仅仅如此。

    所有人都看到,从未失败的贤者之石在此刻遭遇了滑铁卢,子弹撞上了她的身体,撞上了那层金属样的东西——金属碎屑,并伴随着一声如无力叹息般的脆响,分崩离析。

    “给你这颗子弹的人没有教你使用守则么?”黑影轻声说,“精神元素一旦被炼制为晶石,也就具有了形体。它的无限制,只是对于言灵,但是作为一件有形体的东西,如果它击打在金属这样坚韧的东西表面,还是会碎裂。你应该偷袭我,射进我的身体,而且命中核心。那样才能杀死我。”

    短短时间之内,花岗岩石棺炮弹与贤者之石子弹接连失败,代表着死亡的言灵领域已然来到酒德麻衣身前,它所裹挟的巨大威严让她身躯轻颤。

    她的言灵是“冥照”,在这种黑暗的空间里要逃走的话,根本没有人能觉察。但现在逃是没有用的,黑影释放的言灵就像是死神本身,在它的领域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存活,而且这个领域最终将覆盖整个空间!

    但一只手伸了出来,它从酒德麻衣身后的阴影中伸出,宛如阴影的具现化一般,握住了巨镰的刃口!

    那是藏在酒德麻衣背后的另一个影子,这里的第六个人。他握着红热的金属,就像是端着杯红茶般轻松。气幕的推进终止,代表死亡的透明边缘和他的脸相聚30厘米。

    那是个很普通的影子,看不清脸,身材也乏善可陈,好像还穿着睡衣。

    旁观的阿蒙扶了扶单片眼镜,嘴角笑意加深。

    “许久不见。”他笑道,身周扑克牌环绕。也正在此刻,他们才发现,阿蒙竟然身处言灵领域之中,却毫发无伤。

    “确实,许久不见。”黑影淡淡地说道,“你又强大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53.激战

    这场战斗丝毫没有肯德基先生和帕西参与的空间。

    无论是开始的试探,还是后来的未知言灵与黑影,都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更不用说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

    酒德麻衣双手提着长剑缓步前进,她走进了黑影的领域中,那个新生的紫色电光领域表面,两种不同的电流交射,电火闪灭。

    黑影的作战服裂开,青灰色鳞片覆盖着她姣好的身躯,身躯猛地膨胀,鳞片竖起如一片钢铁荆棘!骨刺穿破皮肤探出,那是她黑色的骨骼向体表生长,化为骨质的利刃。熔化的金属屑附着上去就开始冷凝,在骨刃表面析出金属结晶。同样的变化也出现在酒德麻衣身上。

    “龙化现象。”肯德基先生舔了舔嘴唇。

    “天羽羽斩”轰鸣起来,振奋激昂。黑影手中再次凝结出扭曲的金属武器。双方正面对冲,像是流星碰撞。

    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雷与火四散飞溅。地面震动,空中有碎裂的混凝土结构砸落四周,第一次冲击就把湮没之井的出口给毁了。烈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在击穿地面之后余势不减,从英灵殿前的井中喷出,像是绚丽的烟火。

    学院内,警铃同时爆发,刺耳的警笛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所有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大地震动,同时惊起,朝窗外看去,便看到埋在地中的水管齐齐爆裂,高压水柱喷涌如泉,建筑物外包裹的花岗岩剥落,英灵殿顶部的雄鸡塑像轰然倒塌。

    帕西已经转身跑路,肯德基先生也在双方碰撞的那一刻以惊人的速度远离了这两个疯子的战场。要留下来旁观神级作战,怎么也得是个半神。

    “咱只是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序列六,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旁观至今的林泽叹了口气,身周环绕的烈焰瞬间爆发,如火烧云般簇拥在他身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无数扑克牌自他身周由虚幻凝为真实,如剑雨般,闪着冷光朝黑影齐射。

    黑影没有回头,在他眼中,阿蒙展现出的威胁程度并没有此刻的酒德麻衣大。谁能想得到,最弱小的一方竟一跃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扑克牌闪耀着金属的冷光,但在穿越言灵领域的时候,却没有如金属一般被领域规则所影响,而是如之前的花岗岩石棺般,毫无阻碍地穿越了那层薄膜。它们有的射在黑影身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后落地,有的则因黑影的移动而没有命中,深深地插入了地中。

    “如果你只有这样的手段,还是退场吧。”黑影没看阿蒙,专心于握着两把神话武器的酒德麻衣战斗。双方战斗速度已然达到了非人的领域,武器在空气中只能看到寒芒闪烁,只有双方碰撞的刹那,伴随着迸射的火花与刺耳的轰鸣,才能勉强看清那狰狞的巨镰与两把缠绕着雷电的刀剑。

    “多谢关心,虽说是爱屋及乌吧。”阿蒙低笑,但却让黑影猛地一愣,手中巨镰稍稍停滞,被酒德麻衣抓住机会,一刀劈来,却被黑影险险挡住。他们二人竟短暂地停止了战斗,朝黑影身后看去。

    阿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出现在了龙骨十字旁。

    黑影和酒德麻衣目光扫过原本插在地上,但已经燃为灰烬的扑克牌,和阿蒙身周缠绕的烈焰,瞬间明了——扑克牌只是掩饰,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火焰跳跃到龙骨旁。

    “死路一条。”黑影手中巨镰消失,空气发出被割裂的尖叫。酒德麻衣默契地停下了进攻,看着黑影朝阿蒙斩去,冷静地等待着阿蒙的退场。

    “叮——”

    酒德麻衣和黑影愣在了原地——巨镰被挡下了,被无数把凭空浮现而出,如荆棘丛般密布的刀剑所阻挡,停在了空中。

    “诺顿?”黑影脱口而出。

    “不,是我。”带着笑意的话语从刀剑丛后传出,刀剑缓缓散去,以它们身后那人为中心,形成了剑阵。

    酒德麻衣和黑影看到,阿蒙手搭在龙骨十字之上,身周围绕着言灵领域,阻挡了黑影的领域。但他们看得更清楚的,是他身上那若有若无,隐约围绕着他的灰白色雾气,还有,他嘴角那一抹加深的笑。

    精神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酒德麻衣和黑影同时颤抖,他们二人紧紧地闭上了眼,脑海中骤然嘈杂起来——那是无数层层叠叠的呓语,带着诱人堕落的魔力。

    “这到底——你到底是什么!”黑影捂着双眼,怒吼道。

    酒德麻衣和黑影同时发难,他们强忍住大脑的剧痛和精神上的折磨,紧闭双眼,同时攻向了阿蒙。

    他们知道,现在的阿蒙,才是最大的威胁。

    “呵。”低笑声传来。

    “叮——”巨镰与刀剑同时斩中,但传来的声音却让双方一愣——那是金属的质感,随后便听到破碎的声音。

    他们微微抬起眼帘,却愕然发现,龙骨十字不知何时,竟与阿蒙位置互换。他们二人的刀剑斩在同一段骨骸上,将坚硬的龙骨十字斩下一小段,落到了阿蒙的掌中。

    他们心中一紧,再度闭上了双眼。

    “多谢你们,否则我还没办法取下来呢。”

    “你怎么敢!”黑影真正愤怒了起来,全新的言灵领域激发,空气与一切都被凝固,定格在了原地。酒德麻衣心下一惊,一个后跳,迅速脱离了战场。

    但他的身体也变得僵硬,行动变得迟缓,就连头脑思绪都变得滞缓了起来,就像是被胶水所黏住的齿轮,转动得缓慢而艰难。

    “怎么……回事?”黑影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他的言灵被打断,领域被迫收回,一切再度恢复原样。

    “感觉如何?”阿蒙笑意吟吟。

    酒德麻衣发现事情不对,再度提刀斩向阿蒙。此刻的三方相互制衡,无论哪一方先行退场,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但烈焰再度爆发,如晚霞般绚丽的烈焰围绕在阿蒙的身周,也短暂地阻挡了酒德麻衣的攻势,将她逼退一步。

    也正是此刻,黑影的思绪恢复正常,他感觉到身躯重归控制,行动也没了之前的凝滞感。她不惧炽热的烈焰,冲向阿蒙,手中巨镰也随之斩下。

    烈焰斩过阿蒙的躯体,但却只斩中了空气,被巨镰斩过的阿蒙扶了扶单片眼镜,笑着消散。烈焰在另一处爆发,炽热的浪潮冲过黑影与酒德麻衣的皮肤,他们瞬间明白,眼前的阿蒙只是假象。

    伴随着烈焰的凭空浮现,出现在另一处的阿蒙身躯染上烈焰的金红,开始燃烧。随着烈焰再一次爆发,他被焚烧殆尽,消失在了烈焰之中,携带着那一截龙骨,脱离了战场。

    在阿蒙身周的言灵领域消失的瞬间,酒德麻衣和黑影同时睁开双眼,他们的脑海中依旧残存着层层叠叠的虚幻呓语,大脑也隐隐作痛。

    他们对视一眼,明白卡塞尔学院人员即将到场,他们再打下去,只能落得被瓮中捉鳖的下场,于是齐齐散去武器,迅速地藏入阴影,迅速逃离。

54.离场

    深夜的卡塞尔学院,人声鼎沸。

    警笛声还在学院内回荡,人影在灯光和火光中扭曲,伴随着呼喊和广播声中诺玛的调度指令,消防车和校工部先后到场,开始扑灭火焰,处理漏水水管。而执行部则赶去了控制室,接受施耐德教授的调度,开始调查井底。

    在这混乱的环境中,一抹烈焰在学院的草坪上猛地一闪,随后迅速熄灭。但这一幕被幻觉所掩盖,无人察觉。

    火柴接连燃烧,它们组成了一条路径,直通卡塞尔学院之外。而火光也一路顺着火柴,不断闪烁,直到出了校门,才调转方向,朝着林中闪去。

    林泽顺着他提前安放好的火柴,一路跳跃,伴随着偶尔的纸人替身,迅速逃离了卡塞尔学院。

    使用源堡导致的污染令他大脑疼痛,耳畔回荡着层层叠叠的虚幻呢喃,但还在他忍受的范围之内。

    在反复的跳跃之后,在他灵性几乎枯竭时,他终于闪烁到了预定的落脚地——荒废的林中小屋。

    林泽捂着头,直接坐在地上,将手中紧握的龙骨放入贴身口袋,闭上双眼,开始平复自己的精神。

    不知多久,他才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气。

    “状态还是有点差……但起码需要修养的时间不长,不会让我晋升序列五秘偶大师拖太久……”

    “这个地方应该安全,我观察过这里,人迹罕至,应该是完全废弃的护林人小屋。逃离时点燃火柴我有用幻觉遮掩光亮,应该不会被诺玛发现。在脱离卡塞尔学院范围后,我还动用了序列五级别的火焰跳跃才来到这,而且这个林中小屋的方向与火柴路径指向不一致,也可以排除顺着火柴路径追踪的可能性……”

    “算了,虽说状态不太好,但以防万一,还是占卜一下吧。毕竟要是真的出了意外按照我现在这状态不死也残……”

    林泽手腕锁链解开,灵摆悬空,他闭上双眼,开始占卜。短暂的时间过后,他才睁开双眼。

    “没有危险……可以放松些了……”

    林泽稍稍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截龙王骸骨,仔细观察。

    “诺顿的骨骸,龙骨十字一部分……”

    “刚刚试了一下,龙骨十字类似原著中克莱恩的黑皇帝牌,能够作为高位格的物品撬动源堡力量并加以运用……”

    “纸人会变成什么样没试过,目前只确定利用龙骨十字结合要源堡,能够调动青铜与火之王的部分权柄,其中包括对火和金属的掌控,以及对青铜与火一系言灵的使用权,这也变相加强了火焰操纵,火焰跳跃由于是借助于灵界,反而没什么提升……”

    “不过这些都是有限制的,不可能达到完整的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我肯定没法如青铜与火之王一样体温高如太阳,也没法动用火系的终极言灵,烛龙,在铸造方面,可以说是毫无提升,只是给了我铸造金属这一权柄……”

    “目前看来我只是在火焰和金属这两方面权柄有所提高,实际强度不清楚。火焰方面或许能压制楚子航对君焰的控制权,乃至撺掇……金属方面,或许能够直接操纵金属?这方面的权柄没有尝试过,没什么对比项目……”

    “不过……意料之中的没法结茧啊……我还幻想过拿到骨骸说不定能结茧,那就直接跟龙王一样不死了……果然是我想屁吃……”

    “不过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还是别白日做梦了……”

    林泽微微叹了口气。

    “今晚行动,总体来讲只能算是运气好……”

    “要不是夏弥对我手下留情,或者说是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我都没这么轻易碰到龙骨十字。毕竟她的言灵领域太过强大,源堡的拉高位格起不到太大作用。我原本还打算先利用源堡调动序列五的秘偶能力打断她的领域,结果她毫不设防,让我一个火焰跳跃直接触碰到龙骨,借助龙骨位格展开了言灵领域来抵消她的言灵领域……”

    “唔……预定的龙骨骸骨拿到手了,在夏弥和酒德麻衣,还有芬格尔和帕西面前的表演也将最后那一点进度消化完毕了……”

    “说实话,我感觉芬格尔和帕西恐怕根本没怎么提供笑话进度,主要还是酒德麻衣和夏弥直视源堡,以及我调动序列五的秘偶能力控制夏弥这两点所提供的消化进度……”

    “说到秘偶能力……”

    “在控制夏弥的时候,初步控制的时间就已经高于20秒了,在源堡加持下居然都需要这么长时间,不愧是序列三级别的龙王,若非她的大意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我压根没有机会……”

    “槽点突然就来了,龙王少说活了几千年,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大意,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强敌了,怎么还是这么傲慢……”

    “但凡……算了,没啥可但凡的,就是变相削弱……”

    林泽揉了揉太阳穴,想着接下来他要干的事情。

    “昂热校长已经将炼金设备送到我指定的地点了……这次回去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布置设备,准备晋升……”

    “大城市里晋升是不可能的,运气好点就是洒水车音乐,运气差点直接大货车集体摁喇叭,就算辅助仪式再完美也直接给你干到失控……”

    “然后是秘偶的问题……”

    “趁着副本正式开始,或许我应该去抓个有言灵的混血种当秘偶。但就是不知道该挑选什么言灵,而且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和秘偶大师相性最好的莫过于序列28的言灵·王之侍,要是我是序列四的诡法师,加个言灵王之侍,一人成军……”

    “其次大概是言灵·时间零和言灵·冥照,毕竟这两个都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操纵对方的灵体之线。话说时间零怎么越想越bug?配合灵体之线这种需要时间的大威力蓄力技能,几乎是秒放,堪称开挂。要是芬里厄有这个,哪里需要跳舞,直接秒放湿婆业舞……”

    “不过相性最好的果然还是言灵·王权和言灵·梦貘……毕竟强控,就像血之上将和小克一样,先手控住,然后直接点杀,就像某个倒霉旅行家在队友眼皮底下被偷一样……不过我也就想想,毕竟象龟和源稚女远在日本……”

55.秘偶大师

    阴暗的树林中,一栋破败的木屋周围竖起了金属板,屋内亮着昏黄的光。

    距离林泽逃离湮灭之井已经过了将近一周,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也已经从美国跑回了国内,并提前找到了这么一栋处于荒郊野岭之中的木屋,将其作为自己晋升的场所。

    林泽在屋子里捣鼓着昂热校长送来的炼金设备。按照一并送来的使用说明,他需要勾画出一个炼金矩阵,随后注入水银,再在周围布置电子设备来扩大音波的频率,这样制造出达到他想要的高强度幻觉。

    “某种意义上我也是重温童年了……”林泽往画好的炼金阵中倒着水银,“总觉得我要搞人体炼成一样……”

    水银注入凹槽,缓缓流动,形成的矩阵恰好覆盖了整座木屋。而炼金矩阵的最中心,则用细绳悬挂着贴着纸人的青铜风铃,周围围绕着几个电子设备。

    林泽将扩音器和一些他看不懂的奇怪设备按说明书指示安装在了房屋四角,将电线分别绑好,再连接上电源,算是安装完成。

    “话说,还真是经典恐怖电影场景啊……”

    “阴暗的树林,破败的木屋,怪异的法阵,再加上我这个不当人的家伙,完美的恐怖电影模板……”

    “唔……炼金矩阵居然这么容易,让我有些意外。不过貌似这也不算什么太高级的矩阵,比起井底那个,这似乎也就是个入门级……”

    林泽手腕锁链解下,灵摆悬空。

    他闭上双眼,开始占卜他的布置能否达到控制自己的强度。而给出的结果是肯定。

    “唔,以防万一,我还是得自己试试……”林泽睁开眼,走到了自己布置好的小装置前。

    这个装置结构简单,原理也很简单。

    林泽想要让风铃发挥作用,那么就需要将贴在上面,带有源堡气息的纸人撕下。它的作用就是在启动后十五秒,将林泽从风铃上撕下的纸人,并贴到机械上的纸人重新贴到风铃上,将控制打断。整个过程只需要机械臂往下一伸,就算完成。至于稳定程度,经过几次试验,可以确定足够可靠。

    林泽深吸一口气,将贴在风铃上的纸人撕下,迅速贴到机器的预定位置。

    随后,熟悉的悠扬铃声再度响起。风铃中的活灵摆脱了束缚,再度复苏,开始放声歌唱。

    歌声扩散,传入到周围的机械设备和地上的炼金矩阵中,机械收集铃声,经过一定的处理之后,将其放大,再通过房屋四处的扩音器放出。而炼金矩阵,其中刻印的符号泛起了内敛的光芒,风铃的铃声也随着光芒的亮起,变得更加虚幻,更加悠扬,更加引人沉溺。

    林泽刻意放松警惕,让自己沉溺于悠扬铃声之中。这次,几乎是瞬间,他眼前便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是前世的他。他看到自己在病楼下的篮球场上,跟一群陌生的少年在一起打球。阳光明媚,林荫如潮,林泽甚至真切地感受到了发热的身体,与额头流下的汗水。

    但下一刻,铃声骤然中断。林泽也如大梦初醒般睁开双眼,重归现实。

    他愣在原地,哑然失笑。

    “我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呢?”

    “不过会看到这一幕,倒也正常……我还记得前世的我,能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楼下的篮球场……”

    “无论什么时候,篮球场上总有跟我一样大的少年在打球。当时的我看着他们在太阳底下跑跑跳跳,自己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心里确实……又是难受又是妒忌……”

    “忘了从哪看到的话了,大概是‘整个世界都如此美好,可我却只能看着这番美好,无能为力’……”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心情复杂……”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过去已经是过去了。现在的我别说打篮球,去打职业比赛都行。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让我好好享受这次生命,享受曾经的我所渴望的生命。”

    林泽伸了个懒腰,心情莫名地舒服了许多。

    他没再多做犹豫,直接取下风铃上的纸人,让歌声再度蔓延。

    他心念一动,灵体直奔灵界。

    七道净光和那虚无缥缈的建筑依旧高悬于灵界之上。伴随着如同轻微地震般的颤动感,灰雾微微一颤,一道全黑色的流光从雾气中坠落。

    这道流光比起魔术师魔药的流光,显得单调许多。没有绚丽的色彩,也没有夸张的表现,但林泽眯眼细看,便发现了魔药内里,似乎有无数细小虫子飞快游动。

    流光迅速陨落,在林泽闭上双眼,张开双臂的刹那,直击身躯。带着他从灵界坠落,再度回归肉体。

    晋升开始了。

    林泽嘴中涌现出苦涩而略带陈腐的味道,宛如腐烂的木头被塞进嘴里,或是陈旧的书页被咀嚼,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久未打扫的房间,和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与那种古老腐朽的气味。

    下一刻,他开始察觉身躯的僵化,宛如生锈、卡死的齿轮,转动艰难,阻力巨大。紧接着的,是无数细小的虫子钻入体内,钻入灵体。林泽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钻入每一个细胞时的蠕动,能够感觉到它们钻入灵体时的摆动。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就像块奶酪,被无数虫子钻进孔洞之中。

    但他的想法没能持续太久,因为紧接着,他的思维宛如被倒入了水泥般,变得滞缓,每一个想法都在脑海中慢悠悠地过了一遍,才能被他所理解。

    但也正是这时,经过扩散、强化的风铃声传入耳中,林泽开始无法自拔地陷入欲望所构筑的幻境,他再度目睹了前世的阳光,与如潮水般涌动的树荫,还有暖洋洋的身躯,与身周少年们的嬉笑打闹。

    他再度感受到了前世自己心中的怨愤,以及幻境中自己的满足与喜悦,两种极端情感的交织,让他在魔药的冲刷中坚守住了最后的情感。

    魔药带来的滞缓与麻木,开始与风铃制造的幻觉进行拉锯。林泽也抓住这个机会,以最后的情感为基石,以幻境勾起的欲望为引诱,开始逐步摆脱僵化、滞缓的状态。

    “嗯?”一道带着疑问语气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让林泽一惊。下一刻,灰雾骤然在他眼前弥漫开来,笼罩了他的视野,但耳畔铃声依旧。

    林泽无暇多顾,在确定这变故没有产生不良影响之后,他继续专注于摆脱凝滞感,和维持情感。

    “那道声音……是小魔鬼?”林泽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他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能力开始恢复。

    他尝试着控制手臂,毫不意外地感觉到,关节处原本的滞涩感已经开始缓解,比起原先生锈、卡死的齿轮,现在只是因生锈而稍稍费力点的齿轮,要好上许多。

    林泽此刻肤色褐黄如干尸,一颗颗如蠕虫般的肉芽在皮肤下蠕动,扭曲,分离,融合。

    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无数重重叠叠的光球,进入了冥想,平复着自己的状态。

    在这个过程中,风铃声始终回荡在他耳畔,让他的肌肉和关节不断抽动,让僵硬感缓缓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感觉到身躯已然彻底正常。

    他闭着双眼起身,将手中的纸人再度贴回风铃上,让铃声停止。随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林泽的双眼,如深井般幽暗。他看到了从树林和自己身上蔓延而出的,直抵无穷远处的,密密麻麻的虚幻黑线。

    在这一刻,他明白,自己已然成为了序列五——秘偶大师。

56.狩猎

    林泽伸出右手,抓住了空中的一条黑线。

    仅仅两三秒,林泽便心念一动,感觉到自己已经初步控制住这条灵体之线的主人。

    他耐心地等待着,在一分三十秒左右,那条灵体之线被他完全控制,他也明白了这条灵体之线的主人是谁——路过的小虫子。

    借助灵体之线,林泽能够通过虫子观察周围的环境。他看着虫子眼中的世界,感到了些许惊奇,但更多的,还是对秘偶大师能力的满意。

    他随手解除控制状态,被控制的虫子也立刻倒地,了无生机。

    林泽关闭了灵体之线视觉,将屋内的机械设备和青铜风铃收拾好,将地板挖开,把水银引入地底,再用土掩埋。

    等到他处理完这些事情,他才盘腿坐下。

    “刚刚的那道声音,是小魔鬼没错吧?”林泽皱眉,“为什么会有他的声音?他察觉到我在晋升了?”

    “可是之前晋升都没有他的干涉……原著中克莱恩晋升序列五,呓语变得更加清晰,难道我也是因为晋升序列五才引起了小魔鬼的注意?”

    “这才序列五啊……我原以为想惊动小魔鬼起码也得半神,结果才序列五就能惊动他了吗?”

    “草,灰雾都被惊动了,幸亏他没出手,不然我直接成为第五龙王——占卜与秘偶之王……”

    “算了,暂且不提这个。我缓了一周,学院内听证会估计也正在展开,芬里厄苏醒的消息被公布到猎人网的时间估计也不远了。”

    “有什么准备可以先做好的……”林泽思考着。

    “这个时候去找言灵强大的基本没什么希望找到了,血统强大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弱小的或是言灵不行的正面对上大地与山之王怕是直接跪,压根不顶用……”

    “唉……空有灵体之线操纵而无秘偶,好比一身屠龙之术却无龙,难受……”

    …………

    林泽在机场内等候着他的航班。他娴熟地随手打晕了个看起来很有钱,而且正好顺路的家伙,顶替了他的身份。

    此刻的他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肥宅快乐水,刷着手机,或者说是刷着猎人网站。

    大地与山之王苏醒的消息已经被公之于众,这条帖子发布的时间恰巧是林泽晋升秘偶大师前一晚,也就是昨天。这意味着楚子航,芬格尔,路明非,以及凯撒四人组即将在明天抵达北京。

    不过在现在的林泽眼中,这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将会有大批混血种聚集到北京。

    “唔,我居然忘了这点,按照原文,保守有三千名混血种来到北京,虽说其中不乏唐森那样只是来看热闹顺便旅游的低阶混血种,但这么高的数量,多多少少应该会有些我看得上眼的……”

    “说实话,有点想直接把凯撒变成秘偶。要不是我现在控制范围只有一百米,或许我真的会行动。毕竟他的背景和实力都很诱人,再加上秘偶几乎完美的隐匿性,以及对这个世界来说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不过这样诺诺就尴尬了,所以也就想想,咱也不会强拆婚姻的……”

    “啊……偏题了……得先想好狩猎目标……”

    “我目前只能控制一个秘偶,这意味着要么这个秘偶有着极强的战斗力,要么有着控制能力,或是逃生能力,否则完全是浪费秘偶位置……”

    “啧,可惜我不懂暴血技术,否则可以操纵着秘偶暴血,这样一来就算是战五渣也有猛男时间……”

    “唔……等等……我好像有想法了……”

    …………

    清晨,北京国际机场。今天从北美飞往中国的第一班航班抵达,整整一个旅行团,海关紧急开放了新的入关闸口,但是依然排起了长队。

    其中有一名金发,留着蓬松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挤在人群中,皱着眉玩着手机。

    “家里的狗怎么样了?”他随手发出一条短信,几乎是下一秒,便收到了回复。

    “都很好,主人,一切按照您临走前的吩咐,一切如您所愿。”回信语气奇怪,毕恭毕敬,像是中世纪庄园主的管家。

    “等会记得给他们喂食,”男人回复道,“拍照给我看。”

    “好的,主人,一切如您所愿。”

    “地下室里那几条新运来的狗先饿几天,可以打几顿让她们老实一点,你调教她们的时候记得录下视频。”

    “好的,主人,一切如您所愿。”

    中年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机塞进口袋,看着眼前的长龙,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

    当一系列手续办完,中年男人离开机场,已经是夜晚。

    他拖着行李箱,肩上挎着挂包,走在北京的街道上,打量着周围来往的行人。

    他的眼神在女人裸露的大腿,以及微露的胸脯上游移不定,甚至看到几名穿着校服,脸上仍带着稚气的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舔了舔嘴唇。

    他扭头看向街旁的酒店,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它们,最终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停下,走了进去。

    “给我开一间总统套房。”他对前台服务员说道,头也不抬。

    “呃……好的,先生,这里是价格表。”男人看也不看,从钱包中掏出银行卡,直接刷卡,领走了房卡。

    行李箱似乎远比看起来的要重。

    男人费劲地将它拖进电梯,按下关门键,低骂了一句,朝箱子踹了一脚。

    他进入房间,关上房门,从腰旁的挂包中取出设备,开始探查可能存在的摄像头和窃听器。

    在确认没有这些东西之后,他一把将仪器丢开,一把掀开箱盖,露出了其中狰狞的玩具。

    有成人手臂粗长的成年人玩具,也有内圈带尖刺的项圈,也有连接着电线的锁链,或是连成一串的震动按摩器。

    但最引人目光的,还是泛着金属光泽的乌黑烙铁,沾染些许血迹的皮鞭。

    “要不是机场安检过不了碳和刀,还有锤子……”男人骂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照片发过来让我看看。”

    短暂延迟后,手机屏幕上开始出现照片。

    男人舔了舔嘴唇,立刻点开最底下那张照片。

    照片中,赫然是跪伏在地上的少女,脖子上套着项圈,隐约可见从皮革中渗出的血液和内圈染血的尖钉。

    他手指滑动,照片随之变化。变成了跪伏在地,脖戴项圈,身躯布满紫红的伤痕和焦黑色的烫伤,胸口处被烙上了字母的少年。

    随后出现的照片中,也有些少年少女身穿衣物,但无一例外,都遍体鳞伤,脖带项圈,神情麻木。

    中年男人看照片看了足足有一小时有余,才放下手机,看向了落地窗外,人潮涌动的街道。

    “刚好,可以再去催眠几个……”他舔了舔唇,想起之前看到的黄肤色少女少年,蠢蠢欲动。

57.猎物

    夜晚的街道,华灯初上。在街边小贩弥漫的香气与吆喝声中,不少年轻人走过。

    他们有的身穿校服,手里还拿着手机,面带稚气。有的则成熟许多,身穿短裙,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也有些较保守的,长裤短袖,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手臂。

    中年男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如同挑商品一般,眼神在人群中游移。

    但挑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是太黑,就是太老,要不就是太丑,即便偶尔有几个他看得上眼的,也和同伴嬉笑打闹,让他没有可乘之机。

    男人逐渐烦躁,他不耐烦地踱步,眼神闪烁。

    但下一刻,他眼神一凝——落单的,几乎完美的猎物。

    被男人盯上的猎物,正站在一家烧烤摊旁,盯着老板往烤面筋上撒着孜然和辣椒,眼睛因热浪而被熏出些许眼泪。

    他身穿宽大的蓝白色校服,袖子卷起,露出修长,带着些许肌肉线条的小臂,宽松的校服裤隐隐勾勒出修长的双腿。

    男人眼前一亮,绕到侧面,看到了他稚嫩却不显女气,带着种青春朝气的面容,以及没有丝毫瑕疵的皮肤。

    他宛如精致的陶瓷人偶。而且,他独自一人。

    男人没多思考,热血冲头和热血冲头让他直接走了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留着金色蓬松络腮胡的外国人,微微一愣。

    男人这才想起他不会中文,微微一怔,干脆用碎片化的英文问道:“你,想,吃,吗?”他说着,指了指面前的烧烤摊。

    少年迷茫地看着他,他困惑的神情让男人心念一动,压抑已久的破坏欲与施虐欲重新浮现。

    “嗯……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少年犹豫片刻,用略带磕绊的英文问道,让男人一喜。

    “没什么,”男人笑得和蔼,“只是看你一个人站在这,想帮你而已。”

    “是吗?非常感谢。”少年迷茫地看着他,温和无害的模样像是林间麋鹿,让男人蠢蠢欲动。

    “你想吃吗?”男人又指了指烤面筋。

    “唔,不是很想,而且让您花钱实在……诶?”少年磕磕绊绊地说着。男人直接无视了他,给老板递了一沓美金,指了指烧烤架上的烤面筋。

    老板看着面前的一堆富兰克林微微一愣,连忙摆手,扯过一个塑料袋,将所有烤面筋全都装袋,递给男人,才抽出一张富兰克林,开始翻找腰间的挎包,显然是想找零。

    “我请你吃吧,”男人举了举烤面筋,对少年和蔼的笑了笑,“就当是长辈请孩子吃东西吧,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儿子,他跟你一样大,也喜欢吃东西。”

    少年犹豫了,男人趁热打铁,“看在我是一个独居异乡的旅客的份上,陪陪我好吗?”

    “你只需要听我说说话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干,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我向上帝发誓。”

    或许是年轻的无畏,或是不谙世事,少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心中狂喜,勉强按耐住喜悦,假装和他闲聊着,带着他偏僻冷清的地方走去,而少年似乎毫无察觉。

    直至他们二人走到了远离喧闹人群的偏僻地带,男人终于忍无可忍。

    言灵·催眠。

    在这种安静环境下,再加上少年的防备心并不算太强,男人几乎没费太多心思,就轻易地催眠了少年,将他变为了自己新捕获的猎物。

    他急不可耐地捏了捏少年的脸颊,甚至将手伸进他嘴中,微微拉扯,手指与少年的舌头相缠绕。

    “可算到手了。”男人喘着粗气,控制着少年跟着他,往酒店走去。

    一路上,几乎没人发现异常。

    男人拽着少年走上电梯,几乎是拖着他一般,将他拉带进房间,锁上房门,把少年甩到床上,随后整个人扑了上去。

    他那粗糙的左手钻进少年衣中,四处乱摸,右手则娴熟地解着扣子,一把撕开少年外套里的衬衫。

    正当他想一口咬上白皙的脖颈时,他突然感觉关节像是生锈的齿轮般,难以活动,就连自己的思维,都开始滞缓,像是被倒入大桶水泥。

    “怎么……回事……”想法在脑海中缓缓浮现。

    也正是此时,他看到身下的少年那迷茫的眼神一闪,变得清明起来。紧接着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掌,坐到了床上。

    “你……”十几秒后,男人明白,自己被眼前的晒年摆了一道。从一开始,少年就不是猎物,他才是猎物。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他,“最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的。”

    “再见啦,喜欢催眠的老家伙。”

    林泽手中拉着无形的灵体之线,不断地注入灵性,将眼前这个男人朝着秘偶转化。

    男人的血统阶级明显不算太高,将他完全转化为秘偶只用了三分钟零二秒。

    时间一到,男人脸上的愕然与绝望,以及愤怒瞬间消散,变为了冷漠。

    林泽玩弄着他的灵体之线,感受了一下这个新秘偶的状态,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身体状况比一般人要强得多,在混血种中虽然不算太强但也算中下……”

    “言灵也是我想要的催眠,如预期一样……”

    “按照这家伙之前在房间发的消息和看的图片来说,这家伙恐怕利用催眠控制了不少人作为他的奴仆,甚至玩具……啧,真恶心……”

    “唔,等事情结束后,可以控制着这家伙自我举报,虽说我也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因官官相护而……”

    “算了,我做到我该做的就行了……”

    林泽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却突然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他微微一愣,重新躺回床上,撕开衣服,假装呆滞,操纵着秘偶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但几乎是刚凑上猫眼,随着几声机械声响,门被踹开,实木门直接砸到了秘偶脸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林泽微微一愣,操纵着秘偶倒下,随后便透过秘偶的眼,看到了踹门的人。

    来人一头黑发刺起,白衣黑裤,面色冷漠中掺杂了怒火,冰冷的眼神扫了男人一眼,径直走向床上的少年。

    “总算来了,”林泽一边装死,一边暗想,“我特意从你眼前过了三次,你要这都没来我都觉得离谱。”

58.清晨

    “你醒啦?”芬格尔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到眼前有个影子在晃,像是手术台上的病人看到无影灯下的医生,“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啦。”

    芬格尔一愣,突然惊醒,从床上蹦起来,那惊人的体重让床发出了吱嘎声。

    “我靠?什么情况?”芬格尔睡眼朦胧。

    “呃……”眼前的陌生少年抓了抓鬓发,“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要吃早餐吗?”他说着,指了指散发出诱人香气的桌子,让芬格尔彻底清醒。

    楚子航坐在桌旁吃着早餐,神情自若。

    “要吃早餐吗?”他问道,喝了口冒着热气的豆浆,咬了口包子,“刚打包回来的,粥是他熬的。”

    “不是,你哪弄来这么个厨子?”芬格尔突然清醒,随手抓了把鸡窝似的头发,满脸迷茫,“而且看身高,这家伙压根未成年吧?你们这里也会雇佣童工?”

    “不是厨子。”少年纠正了他,“我是路过的,结果好像撞上拐卖人口的,被顺道路过的楚子航救走,暂住在这,干脆顺便给你们做个早饭。”

    芬格尔难以置信地望向楚子航,楚子航喝了口豆浆,点了点头。

    “大体是这样。”他冷静地说道,“昨天我出门,发现他被人下药,于是救了他,看他昏迷不醒就带了回来。”

    “昨晚我带他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所以没告诉你。”

    “不是,这种王子路过碰到被拐卖的半精灵少女的剧情是不是有点太老套了?”芬格尔忍不住吐槽,“就算是宅国和某个红皮软件也不会用这种剧情的吧?”

    他说着,把被子缠在身上,像是古希腊人一般,露出半边肩膀。正对着窗户睡的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配合浑身的腱子肉,倒真有些希腊雕像的味道。当然,前提是不考虑他那鸡窝般的头发,以及朦胧睡眼,和眼角的固状物。

    这时,芬格尔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张被子。

    “你是希腊人?”少年眨了眨眼。

    “不,我里面什么都没穿,”芬格尔尴尬道,“我没想到会来人,我还想着就我跟楚子航俩人,可以随便点。我刚想去洗手间穿下衣服。”

    “哦,如果是这点你可以放心,”少年说着,啃了口煎饼果子,“不得不说很离谱。”

    “啥玩意?”芬格尔一愣。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少年扫了他一眼,“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你好歹被子盖厚点,还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帮你盖上的。”

    “是我想的那样吗?”芬格尔面色一僵。

    “不止。”少年摇了摇头,面露怜悯,“我醒的时候楚子航被我吵醒了。不得不说你很会挑位置,恰好对着窗帘缝隙,我们两人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在一抹朝阳中闪闪发光的巴黎铁塔。某种意义上,还是挺艺术的。”

    “实际上要不是我拦着楚子航,他已经用村雨帮你割以永治了。”

    “这就是我身上那张被子的来历?”芬格尔目瞪口呆。

    “实际上我不会那么做,”楚子航冷静道,“我也只会帮你盖上被子。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虽然这是你的个人爱好,但我还是推荐你在非独处的情况下,最好还是适当穿点什么。”

    “我的脸都丢光了……”芬格尔捂着脸,裹着被子在桌旁坐下,抓起了最大的韭菜盒子,“不过早餐确实很不错。”

    楚子航和少年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不告诉他,实际上他们帮他盖了两次被子。

    “你不考虑穿下衣服吗?”少年喝了口豆浆,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仓鼠。

    “反正都被看光了,而且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芬格尔死猪不怕开水烫,咬了一大口韭菜盒子,“真香!”

    “路明非跟你在一起还真辛苦……”少年翻了个白眼。

    “哦,对哦,路明非呢?”芬格尔突然意识到屋里少了个人。

    “唔,他吃完早餐就走了,说是不妨碍你们工作。”少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等会我也该走了,我也不妨碍你们工作了。”

    “如果你想来还是可以来的,”楚子航说道,“我们的工作实际上只是收集论文数据,论文题目是近年来北京地震频率与强度变化。”

    “你是学地理的?”少年好奇地看着他。

    “不是,只是帮助导师收集下资料。”楚子航面色不改,让芬格尔抬头瞟了他一眼。

    “那我也不该打扰你们。”少年点了点头,“我刚还也得去找下酒店,昨晚被那个大叔迷晕了之后就睡着了,我都没定好酒店。”

    “能问一下那个大叔迷晕你是干嘛的吗?”芬格尔抬起了头。

    “该怎么说,实际上我眼一闭就啥都不知道了,”少年耸了耸肩,“我醒过来发现身上多了几道抓痕,其他的也没什么。”

    “咳咳……咳……不是?啥?”芬格尔猛地被呛到,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少年,“你被盯上了?”

    “楚子航说我没事,没做到最后,他说他进去的时候我也就是衬衫刚被撕开,裤子都没脱。”少年一脸无所谓,“这种情况顶多就是去游泳的时候被抓了几下,没啥好在乎的。”

    “好啦好啦,我该走啦。”少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晚上我给你们送晚饭来。”

    “要是有啥想吃的打个电话给我,”他比了个手势,“楚子航有我号码,我不打扰你们啦。”

    芬格尔嘴里嚼着东西,看着他拖着行李箱关上门,立刻硬生生咽了下去,猛喝了一口豆浆,喘了口气,就一脸惊恐地看向楚子航,“不是,你怎么捡了个田螺姑娘回来?”

    “不是田螺姑娘,是朋友。”楚子航纠正他,“他昨晚被混血种盯上了。”

    “那也不至于你把他带回来吧?我以为你会直接报警把他交给警察?你不是一直这样吗?怎么突然带他回来了?”

    “他是我朋友。”楚子航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而且,我没抓到那个混血种,他趁我不注意,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逃走了,我有点担心。”

    “能从你眼皮子地下跑走?”芬格尔一惊,“难道也是A级?我就说北京现在乱得不行,随便撞个人都是A级!实在不行让校长来吧,咱们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不,对方的言灵是催眠,血统不会太高,体质根据我昨晚的判断,也不算强,甚至可以说弱。”

    “那他是怎么跑的?”芬格尔一愣。

    “我不知道,”楚子航眉头紧皱,“但我在他倒下的地方,发现了一枚单片眼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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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在龙族的占卜家介绍:
林泽原以为,死而重生,就是奇迹。
直到他看到分班表上的“路明非”三个大字之后,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奇迹。
看着左手的纯银灵摆,还有眼前的分班表,身为苟三家的同时又是一名愉悦犯的林泽觉得,虽然他很苟,但是,他似乎能快乐起来了。
注:无女主新人作品苟在龙族的占卜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苟在龙族的占卜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苟在龙族的占卜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