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卧龙?!
等典韦饮下美酒,曹操又承诺,在为期不远后,必定对所有将士论功行赏!
欢庆的气氛顿时被推到了最高峰,楚云也不记得自己当晚究竟被多少人敬酒,又究竟喝了多少杯。
他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被人扶回房,蒙头大睡,直到次日正午,才渐渐清醒。
之后,在楚云的辅佐下,曹操收拢右北平、辽西两郡的百姓、粮草、战马、军械等一切有价值的资源,并筹划着将其运送回河北。
如此浩瀚的工程,没十天半个月,自然是完不成的。
十日之后,当此事进入收尾阶段时,曹操也如预料的一样,收到了辽东公孙康送来的重礼。
楼班、袁熙还有袁尚三人的人头,还有金银玉器等颇具价值的财宝。
若不是辽东的粮草并不算太充裕,公孙康恐怕还要再多派人送来几十万石粮草来孝敬曹操,以保辽东太平。
自此,袁氏兄弟皆死,盛极一时的河北袁氏,也就此从汉末的舞台上消失。
对于公孙康的献媚之礼,曹操选择照单全收,并计划着率众离开柳城,返回邺城。
三日之后,将一切整顿完毕的曹操,率领十二万大军,风光凯旋,耗时十五日,平安返回邺城。
归途之中,曹操在路过碣石山登山遥望大海时,还有感而发,创作了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句《观沧海》。
纵观历史,大气磅礴的诗词不在少数。
可群星璀璨般的诗人中,似曹操这般,能创出此等胸怀天下,包藏宇宙的诗词,实在是少之又少。
至少楚云本人,是非常喜欢曹操的诗词。
袁熙、袁尚的死,让还存有异心的士族们,彻底放弃了不切实际的盘算,不得不死心塌地顺从曹操的统治。
终于,河北四州的统治权花落谁家,已成定局。
——
曹操一回到邺城,当晚就急忙召楚云,还有留在邺城修养足足一个多月的郭嘉一起,声称有事商议。
楚云踏月色而来,一进房门,就见曹操与郭嘉正欢快地交谈着。
“叔父,我来了。”
“来了就好,快坐下吧。”
曹操招呼着楚云坐在郭嘉身旁,隔着前不久刚派木匠赶制的圆桌,面对面交谈。
“是。”
楚云应了一声,看向郭嘉,只见他呼吸平稳,气色红润,比之前时不时泛着惨败之色的脸要好得多。
“多日不见,奉孝的气色果然好多了。”
楚云忍不住先开口打趣道。
郭嘉不理会楚云的玩笑话,转移话题道:“你这次果然没有失望,此役个中心酸,我虽不曾亲身前往,也能想象到一二。”
“奉孝啊,你说得是太对了!此役我军能取得最终胜利,还真是有几分‘上苍庇护’的嫌疑啊!”
曹操不是个信神敬佛之人,但这一次,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也许当真是有神明暗助,才能一路大胜,直取柳城,除掉袁氏兄弟这一对眼中钉。
三人的关系实在太过亲密,这私底下聊天也就没什么顾忌。
等曹操和楚云东一句西一句地把此次出征的经过,给郭嘉完整地还原了一遍后,听得郭嘉是惊叹不已。
直到三人闲话聊够了,曹操才干咳一声,开始讨论正事。
“奉孝,云儿,在能替我排忧解难的谋臣之中,你们是我最信赖的两人!有什么话,在外人面前我还要拐弯抹角,可当着你们的面,我就不兜圈子了。”
曹操收敛笑意,一脸正色地说出了自己的铺垫之词。
“叔父请讲。”
“请主公明示。”
楚云与郭嘉皆是同样收起笑意,板起面孔应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如今河北大定,有不少将军文臣,正打算着要联合起来,劝我再进一步。”
郭嘉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主公,这所谓的‘再进一步’……莫非众人是打算劝进……?!”
这所谓的“劝进”,无非就是劝曹操废汉献帝,取而代之,自己做皇帝!
按说以曹操如今所掌控的城池、兵马,以及手中的资源,已然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最强诸侯。
可这并不意味着,曹操有资格直接废汉自立。
只见曹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群臣们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你们二人,如何看待此事?”
话音一落,楚云与郭嘉虽然没有互相看着对方,但心灵上无疑是有了一个短暂的接触。
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与以往的那些截然不同。
这一次,他们必须慎重回答!
否则,即使与曹操的情谊再深厚,以后保不准也会大难临头!
见楚云没开口,郭嘉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主公,属下以为,时机未到!”
“哦……?时机未到?此话怎讲?”
曹操不喜不悲,一脸平静地问道。
“主公,如今河北与中原之地,尽归您掌握!
可汉室虽式微,可名义尚存,许都南有荆州刘备,西有张鲁、刘璋!
马腾、韩遂虽已归附,可他们毕竟名义上归附的是朝廷,而江东孙策虽素来与您交好,但主公莫要忘了,当初的孙策,还是依附于袁术之下,还差点儿做了袁公路的义子!
结果,袁术称帝之后,第一个与袁术划清界限的,正是他孙伯符!”
郭嘉冷静地分析着天下大势,将各路诸侯眼下与朝廷之前的关系远近,分析得鞭辟入里。
曹操细心消化着郭嘉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楚云:“云儿你又是怎么看此事的?”
在此期间,楚云的大脑飞速运转,如今已想出该如何应答。
“叔父,侄儿觉得,奉孝之言,确有道理!
不过嘛,这称帝之事,虽可以暂缓,但另有一条路可供叔父一试!”
“哦?”
曹操大感兴趣地看向楚云,就连郭嘉也一并朝楚云抛去好奇地眼神。
“叔父,何不先称王,定邺城为王都?
如此一来,既能将朝中骨干大臣名正言顺地搬到邺城,叔父也可循序渐进,借此试探一下天下诸侯对叔父的态度!”
楚云的这个建议,是当真说到曹操的心坎里去了。
且不说是否要称帝,在见识过邺城的繁华之后,曹操的心思早就不在许昌了。
可是许昌是自己当初设立的大汉都城,如果贸然迁都,无异于打自己的脸,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曹操若是称王,并借此自设王都于邺城,既在某种程度上,保全了汉王朝以及天子的颜面,也顺理成章将自己的根基转移到邺城,属实算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至于称王这事,虽然汉高祖刘邦曾有言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但以曹操目前对大汉力挽狂澜的“巨大贡献”,说是旷古烁今也不为过。
称个王,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刘邦都死了几百年了,西汉东汉迄今更迭了不知多少代,他的话又有多少实质分量呢?
再者,就是楚云所说的,试探天下诸侯的态度。
现在曹操心里,也很想知道,诸侯对自己的真实态度,是服呢?还是不服呢?或者表面臣服,内心不服呢?
称王,可以借此试探出诸侯们的真正态度,更可以确认诸侯们对曹操的所作所为,极限在何处。
如果这一次曹操真的称王,有某位诸侯公开表示不满,曹操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借汉室的名义,对其出兵。
若是大多诸侯表示祝贺,那曹操就可以顺利称王,并由此对日后称帝,废除汉帝,还朝换代继承大统而做好铺垫和准备。
因为诸侯们如果能接受曹操称王,相信要不了多久,当曹操的势力继续发展壮大,他们终将不得不接受汉室灭亡,曹操取而代之的事实。
“妙极!正如奉孝还有云儿你们二人所说,此时称帝为时尚早,但若是称王,非但无害,而且益处颇多!”
曹操眼中出现从未有过的火光,就像是潜伏在幽暗密林中的野兽,在蛰伏了不知多少年,终于察觉到目标猎物一般!
对此,楚云与郭嘉看在眼里,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可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曹操对于权欲的渴望,早就不同以往,司空也好,丞相也罢,这些人臣之职,无论多高都难以填满曹操内心深处对权力追求。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巨型沟壑,永远不会被填满一般。
“叔父,侄儿在此,先道一声恭喜了!”
“在下恭喜主公!”
即便是很少在曹操面前说软话的郭嘉,也难得地将态度摆放得极其谦卑。
“哈哈……好!待我晋封为王,必先重赏你们二位!”
曹操终于放生狂笑起来,仿佛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情绪终于一朝得到释放。
楚云只得低头言谢,不再多言。
其实本来,楚云并不打算劝谏曹操直接称王,而是应当循序渐进,先进公爵,再让天子晋升为王,也不迟。
可他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曹操,居然就引出曹操对权力极其渴望的一面。
看来,曹操的心里,没准连称王都感到略有些不满足。
自己这位叔父,显然已是志在天下,早晚要莅临九五之尊才肯罢休。
不过楚云以往的追求从不曾动摇,曹操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他也对此没有任何反感。
不如说,他更期盼曹操会如此走下去。
大汉气数已尽,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苦不堪言已有不知多少年。
只要曹操能平定天下,还黎民百姓以太平,将那汉室取而代之,又能怎样?
哪怕是游戏里,都阐述着一个简单至极的道理。
王权,没有永恒。
——
会议在曹操的狂笑声中落下帷幕。
与曹操道别后,楚云怀着无尽的感慨与郭嘉无言分别,独自回到房内,陷入沉思。
明明只过了不足一年的时间,楚云却觉得,这一年过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不知经历过多少刀光剑影,目睹了多少生命逝去,才辅佐曹操,走到了这一步。
按说最大的敌人袁氏被彻底根除,楚云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可不知为何,自从回了邺城,楚云的心就时刻紧绷,越来越严重,就像是纵有一只手挟在他的心脏上,力度不断加大,捏得楚云喘不过气。
“哎,希望只是我最近太累了……”
发出这么一句感慨声,楚云将蜡烛熄灭,盖上被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
荆州,襄阳城外,有一世外桃源般的偏僻幽静之宅院。
此宅院命为“水镜庄”,位于幽林身处,环境幽雅,背山面水。
可它之所以被如此命名,原因还是它的主人,是一位于后世名气极大的人物。
“水镜先生”司马徽。
只不过,今日的水镜庄,比以往还要热闹些,除了主人之外,居然还难得的多了一位客人造访。
庄内,一位童颜鹤发的须眉老人正与一名青年,一边欣赏着庭院内自己种植的珍奇花草,嗅着混入鲜花清香的空气,一边寒暄着。
这须眉老人,自然就是此庄的主人司马徽。
“司马先生,此次请我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青年羽扇纶巾,仪表堂堂,精致的五官看不出半点毛病。
唯有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英气含蓄不发,却瞒不过已老成人精的司马徽。
“怎么?没事难道就不能请你‘卧龙先生’一起喝个茶?聊聊天么?”
司马徽佯怒着开起玩笑反问道。
若是楚云在此,听到司马徽的话,一定会惊得从原地蹦起来。
眼前这俊俏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名垂千古的蜀汉丞相——“卧龙”诸葛亮!
诸葛亮笑了笑:“岂敢?司马先生是长辈,莫要说是唤我喝茶聊天,就是让我帮忙跑腿,端茶倒水,孔明亦是莫敢不从。”
“哈哈哈……”
司马徽忍俊不禁,感慨道:“卧龙不愧是卧龙啊!如此胸襟气度,非池中之物啊!”
“此次请你前来,确实有事相商。”
司马徽清了清嗓子,正经地继续道:“不瞒你说,昨夜,有一位贵客曾误入此处,这位贵客临行前,曾请我替他推荐一位大贤之才,助他成就大业!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啊!”
第373章 天命何在?
“哦?司马先生,这一次,您恐怕是找错人了。”
诸葛亮将手中羽扇在面前朝自己轻轻一挥,一脸轻松地继续谈笑道:“在下早已不止一次说过,在下目前还无意出仕。”
“哈哈哈哈哈……”
司马徽闻言,捋着花白的胡须,止不住地放声大笑。
“司马先生何故发笑?”
诸葛亮明知故问道。
“孔明啊,你这话骗骗别人,倒也就罢了,你觉得我一把年纪,会相信吗?”
闻言,诸葛亮唯有笑而不语。
可司马徽不打算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你沉寂多年,隐居山林,为的不就是等一位值得你出山效力的明主么?
如今,明主已现,你又何必继续待价而沽呢?”
“哈哈,司马先生,您又说错了,我孔明,从来就没有待价而沽过。”
对于司马徽的说法,诸葛亮极其不认同,他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在下倒是很想知道,能被您看做是值得在下效力的‘明主’,究竟是何许人也?”
司马徽微微一笑,悠然道:“当今天子的皇叔——豫州牧刘备刘玄德!”
虽说这“豫州牧”的官职,只是当初曹操为了拉拢刘备而给下的一个空头名号。
可就是这个空头名号,刘备却倍感珍惜。
因为这是以天子的名义敕封,是天下诸侯百姓都认可的地位。
“原来是刘皇叔……”
道出这句话后,诸葛亮一直镇定自若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黯然之色。
司马徽没有放过诸葛亮的这一神色变化,心中大喜不已。
因为诸葛亮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屑或失落,可见他的反应虽然奇怪,但至少对为刘备效力一事,并不排斥。
抱着趁热打铁的想法,司马徽赶紧追问道:“不知孔明意下如何?”
诸葛亮怔了半响,发出了一声长叹,在庭院之中不断回荡。
见状,司马徽也没有急于催问,而是静等着诸葛亮开口。
良久,诸葛亮才无奈地开口道:“刘皇叔一世英雄,敢与那曹孟德抗争至今,即便是于我孔明而言,也当得起‘明主’二字,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司马徽好奇地问道。
“可惜如今的天下大势,已难以扭转,以刘皇叔的微末势力,想再起波澜,难如登天!”
诸葛亮的话,说得既不含蓄,也一点儿都不客气。
但在一旁听得真切的司马徽,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如何能瞧不出,如今曹操席卷八荒,以雷霆之势,横扫河北败袁氏,踏平辽西灭乌桓。
河北和大半个中原都落入曹操的手里,这普天之下,任何一家诸侯的实力,想单独与曹操抗衡,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个时候,诸葛亮若是出山辅佐刘备,就必须做好与曹操抗衡的准备。
这说得好听点儿,是地狱级难度,说得直白一些,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孔明啊,我了解你,你说归说,可心里还是愿意助刘皇叔与曹孟德相抗的,是也不是?”
司马徽自得地含笑问道。
“水镜先生啊,你未免把我孔明看得太高了!”
仿佛对司马徽的奉承抬举并不受用,诸葛亮满不在意地撇撇嘴,将视线转移到那些正四溢香气的鲜艳花朵上。
见诸葛亮似乎不肯松口同意,司马徽又尝试着问道:“无论如何,你不妨与刘皇叔见上一面,然后再下决定,如何?”
诸葛亮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顾着欣赏花花草草,再没去看司马徽一眼。
“哎……权当给我老朽一个面子,可好?”
司马徽只得拉下脸来以近乎恳求的方式问道。
诸葛亮又是一声叹息。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天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一年的次数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
“水镜先生,您若是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答应你,见刘皇叔一面。”
“哦?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就是了。”
“在下只是不明白,您年事已高,按说本不该过问天下大事才对。
可今日,您为何还要极力促成我去刘皇叔帐下,为其效命呢?”
诸葛亮自问上知天下,下知地理,这天下间他不知道的事,屈指可数。
而此事,他就确实想不通。
“哈哈哈……原来是这事……难怪,难怪啊!”
司马徽哈哈大笑着自言自语了几句,这才重新抬头反问道:“孔明啊,你相信天命么?”
诸葛亮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没有回答。
“不管你信不信,天命确实存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数。
我老了,命数已尽,只想在有生之年,促成这最后一件事,让你踏上属于自己的命数。”
“您是认为,我的命数就是要助刘皇叔成就大业?”
诸葛亮觉得一向老成的司马徽此刻,显得分外滑稽。
两眼在诸葛亮身上停顿了许久,司马徽才眨眼道:“是。”
诸葛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您错了,大错特错。”
“何以见得?”
即使已经是一把年纪,被后生晚辈直接下此定论,司马徽还是表现得有些不服气。
“倘若这世上当真有天命存在,我的天命,也早已是一团乱了。”
有几分凄然的苦笑仿佛定格在诸葛亮的脸上。
“这又是何出此言呢?”
司马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与诸葛亮已有一年多不曾会面。
可上次二人见面时,诸葛亮还意气风发,大有“天下由我掌控”的气势。
可现在的诸葛亮,总给他一种过问天下大事的感觉。
“莫非你当真甘心继续做一个闲云野鹤?”
诸葛亮又叹气了。
他已数不过来今日是他第几次叹气。
“既然水镜先生一再坚持,我答应你,见刘皇叔一面。”
“当真?!”
虽然诸葛亮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司马徽还是心头一喜,向其确认道。
“当真。”
诸葛亮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不妨在我庄上暂留片刻,待今夜刘皇叔再来访,你们商议过后,再下决定。”
至少诸葛亮目前还没有坚决拒绝加入刘备麾下,司马徽觉得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
当夜,白日里温暖和煦的春风,已变得有些寒冷刺骨。
司马徽招待诸葛亮在房内休息,二人在床榻上于台案两头对坐。
亲自将热腾腾的茶壶举起,并在茶杯之中倒到一半的位置后,司马徽将茶杯推送到诸葛亮的面前。
“孔明啊,尝尝看吧。”
诸葛亮笑呵呵地将茶杯挪动到自己的面前,却全然没有去试着饮下一口茶水的打算。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茶杯一眼。
司马徽也勉强不得,只好自饮自酌起来。
半个时辰后,紧闭的房门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从声音上辨别,来人似乎有两位,一位脚步轻盈,步履虽稳健却很守规矩。
另一位步伐滞重,似是刻意为之,虽未见其人,但从他的脚步声,就能听出此人是个急性子。
“当当当!”
在脚步声戛然而止的刹那,房门处响起一阵敲门声。
敲门的手力道始终,既能让房屋内的主人听得清楚明了,又不至于惊吓到房屋内的人。
司马徽下榻穿鞋,向门口走去,还扭头看向诸葛亮,低声笑道:“准时刘皇叔来了!”
房门被“吱呀呀”地应声打开,只见一位年仅四旬,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身着朴素无华毫不起眼的布衣,带着一位身穿皮甲衣却不曾携带任何兵器的黑脸莽汉,站在门外。
“原来是刘皇叔造访!这位想必就是翼德将军了吧?
欢迎二位远道而来拜访寒舍,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请!请进!”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诸葛亮,表面不为所动,心里已不禁为之震撼。
在他心目中一向淡泊名利,从不主动攀附权贵,自知道做好好先生的司马徽,居然也会有如此主动向人示好,甚至近乎献媚地对待某人的举动。
更让诸葛亮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是刘备。
要知道此时此刻的刘备,客居于刘表帐下,为刘表所防,率众蜷缩在新野这座小城之中。
这说得难听些,直白些,那就是与过去的张绣无异,完全是给刘表看大门的看门狗。
这样的身份,如何值得司马徽这样的高人隐士,如此慎重相待?
诸葛亮对刘备顿时多了几分好奇的心思。
而与司马徽打过招呼之后,刘备便将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意地转移到了一直默默不语的诸葛亮身上。
老辣的司马徽看到这一幕,顿时笑道:“来,差点儿忘了替三位互相引荐了。”
“这位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豫州牧刘备刘玄德!”
“这位是刘皇叔的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张翼德将军!”
听到老者夸赞自己有“万夫不当之勇”,张飞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司马徽将手伸向诸葛亮,笑道:“这位,就是有‘卧龙’之称的诸葛亮,字孔明!”
在心里暗叹一声,诸葛亮表面波澜不惊地朝着刘备和张飞微微躬身,行礼道:“在下诸葛亮,一介布衣,见过刘皇叔,见过张将军。”
诸葛亮的语气虽然客气到了极点,却也将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卑不亢,既不讨好,也不疏远。
求贤若渴的刘备一听眼前之人便是“卧龙先生”,即使是老辣的他,也再难演示内心的激动。
“先生的鼎鼎大名,备早有耳闻,只恨今日才能得以相见,也不知是否为时晚矣……”
感受到自己以往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刘备自嘲一笑,开始向诸葛亮打起招呼。
“不敢当,不敢当,刘皇叔的大名,才是真正的如雷贯耳。”
“先生就莫要嘲笑我了。”
刘备回忆起这前半辈子历经的坎坷与艰难险阻,到头来却没能攒下多少家底,漂泊半世,便为此感到惋惜。
“在下岂敢嘲笑刘皇叔,在下说得都是实话。”
诸葛亮像是在为刘备提气一般,笑道:“当初曹孟德战罢吕布,平定徐州后,已手握雄兵,攘除宿敌,天下除袁绍外,只怕再无人猛与之相抗。
可正是刘皇叔您站了出来,与曹军争锋,虽寡不敌众,然虽败犹荣!”
张飞是个粗人,一听这白面书生正变着法儿的夸自己的大哥,心情跟着舒畅起来。
“这位先生确实有几分见识,你输得不错,我大哥虽败于曹操之手,却是败得光荣!”
诸葛亮附和道:“翼德将军说得极是,这天地虽大,可敢于与那曹孟德抗争至今的,除了刘皇叔外,还有几人呢?”
“那些以往只知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早已被曹贼那厮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与之抗衡?!”
张飞继续口无遮拦地肆意发表者自己的观点。
“三弟……”
刘备轻唤了张飞一眼,示意他不要再替自己自吹自擂下去。
“我不说了就是了……”
张飞见刘备眼神有变,赶紧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委屈巴巴地保证道。
对于张飞的言辞,诸葛亮倒是不在乎,反倒赞同道:“翼德将军的话并没有说错,在下也有个问题,想向刘皇叔斗胆一问。”
尽管完全不知道诸葛亮要问什么,但内心已经坚定要把诸葛亮收拢到自己麾下的刘备,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先生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备一定如实相告。”
他摆出一副很坦然的态度道。
诸葛亮神色凛然,顺着窗向外眺望夜空中的皓月。
下一刻,他又开口了。
“不知刘皇叔今时今日,可还敢与那曹孟德继续为敌么?”
诸葛亮问完,两眼就紧盯着刘备面容不放,仿佛想要从刘备的反应以及神色变化上,找出什么漏洞。
可对于诸葛亮的问题,刘备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道:“只要天未塌,地未陷,我刘备尚有一口气在,就要与那曹操,抗争到底!”
本来,刘备也不是没想过,与曹操冰释前嫌,再度归入其麾下,为其效命。
可当他收到消息,称朝中有不少大臣已经在劝进,此讯便立即打消了刘备那些象征软弱且不该有的念想。
第374章 卧龙出山!
唯有真正有野心的人,才会理解另一个同样有野心的人,内心是怎样的。
他们互相欣赏,却也敌视,绝不允许自己与对方并立于世。
正如刘备与曹操之间的相互了解一样。
收到有关曹操意图僭越称帝的传言后,刘备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再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无论曹操有多么强大,他都必须选择与之抗衡到底。
“复兴汉室”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聚拢人心归附于他的核心口号。
别说去重新向曹操示好,哪怕只是坐视曹操继续发展壮大。
那么,刘备掌控的势力不仅再无任何提升的可能性,就连现有的一切,也将会逐渐失去。
摆在刘备眼前的唯有一条路:秉持着复兴汉室的原则,并借题发挥,聚集所有反对曹操篡汉自立的力量,与之对抗!
听到刘备无比坚定的回答,诸葛亮的双眸中终于出现异样的光芒。
诸葛亮向刘备递出欣赏之色,继续问道:“刘皇叔,有坚定信念固然重要,却不知您有何依仗,能与曹操相抗?”
刘备面不改色,态度恭敬谦逊地向诸葛亮拱了拱手。
“备自知才疏学浅,力有不逮,还请先生赐教!”
一边的张飞虽然强行管着自己的嘴巴,可听着诸葛亮的问话,心里已经开始有些不痛快。
他心想:“这诸葛亮酸文人一个,净刁难我大哥!我们兄弟俩来找你,不就是指望你能给出对付曹贼的良策?
我们要是有法子对付曹操,那还大老远地跑过来请教你干嘛?”
不过心里不爽归不爽,因为临行前刘备就再三交代不得放肆无礼,张飞也就不敢轻易破坏气氛。
诸葛亮晃了晃手中羽扇,像是征询意见般道:“若是刘皇叔不介意,在下可就要直言了。”
刘备依旧将姿态摆得很低,谦卑地再度拱手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皇叔眼下客居荆州,刘景升身为荆州之主,又与皇叔同为汉室宗亲,可他对皇叔您既有任用,又时时提防,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听闻诸葛亮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刘备在荆州的遭遇道出,张飞两颗虎目般的大眼珠,瞪得溜圆,像看待有着千年道行的山精妖怪一般,看向诸葛亮。
饶是饱经风霜见多识广的刘备,也被诸葛亮的言语所惊。
他叹了口气,点头承认道:“先生所言不假。”
诸葛亮笑了笑,继续道:“欲成大事,首先不能受制于人,皇叔若是继续屈居于刘表之下,便是心怀天下,亦难有大展宏图之径!”
“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天下虽大,却不知何处能让我安身立命?”
诸葛亮说到刘备的心坎处,一直以来,刘备颠沛流离,被曹操赶得到处跑,好不容易得了徐州之地,尚未站稳脚跟,甚至连屁股都没做热乎,就先后被吕布、曹操夺了根基之地。
只是对于刘备的问题,诸葛亮这次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只顾着黯然摇头。
刘备拦住正要发作的张飞,问道:“先生何故欲言又止啊?”
“哎……”
诸葛亮一声重叹,借窗仰望月色,幽幽问道:“皇叔当真想知道答案?”
“朝思暮想!”
见刘备回答得如此干脆,诸葛亮只得索性道:“好吧……能让将军成就大业之处,正是荆州!”
如五雷轰顶一般,刘备怔在原地,连眼皮都不能再眨一下。
良久,他才缓缓道:“先生,荆州已有其主……”
“皇叔,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斗胆想问一句,您是否当真有意请在下出山,辅佐皇叔您成就一番功名大业?”
刘备当即深鞠一躬,朗声道:“若能求得先生出山相助,刘备三生有幸!”
“好……在下只有一个条件,皇叔若是肯答应,在下愿奉皇叔为主,祝您成就千秋大业,匡扶汉室!”
闻言,刘备大喜,手脚都在颤抖不已,连忙问道:“将军有何要求,尽管说便是!”
旋即,诸葛亮用那双深邃不可见其底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刘备。
“若是日后,皇叔肯听从在下之计,想方设法取荆州,在下即可出山相辅!”
尽管司马徽就在一旁默默听着,诸葛亮却毫不避讳地这般说道。
显然,以他们多年的交情,诸葛亮知道司马徽是不会将今夜的谈话,向外泄露半个字的。
刘备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诸葛亮会提出如此露骨的要求。
荆州,天下之腹,四通八达之地,是最具战略位置的州郡之一。
要说刘备不想要荆州,那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不但想,而且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当荆州之主!
可是这话,是只能藏在心里,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眼下诸葛亮不但挑明了说,而且还说得这么直截了当,直让刘备都不知道该附和,还是该呵斥。
愣了好一会儿,刘备才无奈地提醒道:“先生,您也知道,刘景升与我是同宗!
自打我兵败来投后,景升兄对我虽有防范,却也始终以礼相待,不曾对我有丝毫怠慢之处。
我若图谋荆州,岂不忘恩负义,仁义为我立身之本,我如此行事,岂不失信于天下?”
说白了,刘备现在的心思是又想当又想立,既想要荆州,又不想坏了自己树立多年的好名声。
事实上,刘备的想法,诸葛亮何尝不清楚?
如果但凡还有得选择,诸葛亮都不会以此去逼迫刘备答应。
可这一年来,曹操的发展速度远超过诸葛亮的想象。
在诸葛亮详细打听过近年以来,中原地带发生的战事后,他就知道,曹操得了一位旷世奇才相助。
诸葛亮没有正面回答刘备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不知皇叔可曾听过楚云此人?”
刘备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诸葛亮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待刘备作答,一旁闷了许久的张飞就忍不住抢着回答道:“何止听过,我和大哥,都亲眼见过此人!”
诸葛亮看向张飞,问道:“翼德将军觉得此人如何?”
一向眼高于顶的张飞不情愿地说道:“此人精通谋略,深谙兵法,若论行军打仗,我自问不是其对手,若论单打独斗,我让他一条胳膊,他也休想赢我!”
张飞虽然是个骄傲的人,但他绝不会刻意贬低别人。
自从在楚云手上吃亏大亏后,他就花了不少心思专门打听楚云的事迹。
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是意识到楚云的厉害。
诸葛亮难得地向张飞投出欣赏的眼神,点头道:“将军说得不假,曹操帐下人才济济,文臣武将数之不尽!
荀彧、荀攸、郭嘉、刘晔、董昭等大才,统统为其效命。
可这些人虽高明,在下却并不畏惧,唯有楚云此人,在下非但看不透他,而且也没有胜过他的把握!”
要说自傲,诸葛亮比谁都要自傲。
尽管他的骄傲很内敛,很含蓄,远不似关羽那般飞扬跋扈,锋芒毕露。
但他内心深处的骄傲程度,远比关羽更甚。
一个自比管仲、乐毅的人,内心深处岂能没有傲气?
所以每当诸葛亮收到有关楚云沙场建功的消息,他都不禁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如果这一仗换做是自己来指挥,能取胜么?
若是能取胜,又是否能如楚云胜得一样漂亮?
久而久之,诸葛亮不仅对楚云愈发忌惮,还生出了钦佩之意。
更重要的是,他愈发渴望投效一位明主,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奇才,一较高下!
早在与楚云有过接触之后,刘备就知道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刘备还是没想到,即使是有卧龙之称,自比管仲、乐毅的隐士高人诸葛亮,会对楚云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先生当真觉得那楚云有这么厉害?”
刘备觉得难以置信地问道。
“实不相瞒,只怕此人比在下所预想的还要厉害得多……”
诸葛亮如实将内心想法表露道。
这时,无需多言,刘备已经明白诸葛亮的意思了。
在条件允许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赢得优雅,不失风度。
然而,当真正面临几乎不可战胜的大敌时,为了生存,为了赢得最终的胜利,通常只有不择手段,全力以赴才有胜算。
诸葛亮认为,面对楚云这样的对手,唯有如此。
这也是他坚持要刘备答应,必须想方设法自刘表手中夺取荆州的根本原因。
因为没有荆州作为立身之本,即使他出山相助,刘备像与有楚云辅佐的曹操相争,是必败无疑。
房内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张飞也感受到气氛的僵硬,不敢妄言。
良久,刘备仿佛做了某种极其艰难的决定,他看似痛苦地闭上双眼。
“好吧,先生,我答应你就是了。”
诸葛亮闻言,向刘备深行一礼,哽咽道:“亮,见过主公!”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听闻过关于刘备的事迹。
在天下诸多诸侯中,刘备的势力从未真正强盛过。
但要让诸葛亮从中挑选愿意为之出山效命的目标,刘备无疑是最符合其标准的明主之一。
正因为诸葛亮欣赏刘备的品行,他才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对刘备而言,究竟有都为难。
而求贤若渴的刘备,为了得到自己的辅佐,竟肯违背自己的原则,这让诸葛亮属实感动不已。
“先生快快请起!”
同样倍感激动的刘备搀扶着诸葛亮起身,感慨道:“我得先生,如鱼得水,自此后,备自当奉先生为军师,对先生言听计从!”
且不说日后能否做到,至少刘备这番话,已是给足了诸葛亮面子。
这时,始终沉默不语的司马徽头一回露出笑意,他举起早已备好的美酒,向二人连连道贺。
“恭喜二位,良臣事英主,二位今日的决定,他日必成千古佳话!老夫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这一幕,当浮一大白!”
说完,司马徽就率先将自己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诸葛亮与刘备自然也是客气了几句,张飞一看终于到了喝酒环节,乐呵呵的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客气。
要不是后来刘备出言提醒,他一个人就险些喝光了司马徽的珍藏。
事后,刘备连夜带诸葛亮、张飞一起离开水镜庄,返回新野。
刘备亲自为诸葛亮挑选了新野内最好的住宅,赏赐给诸葛亮,供其居住休息。
翌日,刘备一大早就前去拜访诸葛亮,奈何诸葛亮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一见刘备已等候多时,诸葛亮连连告罪,主臣二人又相互客气了几句,刘备才道明来意。
坐在已经流传到荆州的木椅上,刘备满心欢喜地向已经穿好衣物的诸葛亮问道:“军师,不知我们下一步具体该如何行事?”
虽说定好了要先取荆州作为立身之本的打算,但刘备实际上还是一头雾水。
毕竟人家刘表稳坐荆州之主的位子,把荆州境内七郡各县治理得好端端的,就算他刘备想夺荆州,总不可能只靠念想就让荆州易主吧?
至于动用武力就更不可能了。
刘备屯军新野,而新野不过是一座小城,说得难听点儿,现在的刘备就像当初的张绣一样,不过是给刘表看门的家仆而已。
以刘备手里微薄的兵力、军械、钱粮等物资,像从刘表手里强行夺取荆州,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诸葛亮笑了笑,仿佛料到刘备会如此发问,淡然道:“主公,时机未到!眼下尚需静待时机!”
这个答案自然不能让刘备满意,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军师,不知时机大致何时会到?”
“主公,请坐。”
见刘备似乎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诸葛亮不打算卖关子,而是请刘备坐下,给他好生解释一番。
等刘备好生坐下,诸葛亮才慢悠悠地说道:“主公,三个月内,曹孟德必然兴兵讨伐荆州,到那时,局势有变,便是主公‘鱼入大海,鸟上青霄’的时候!”
“三个月……?!”
刘备惊呼一声,又问道:“军师此话当真?!”
第375章 意外之喜
“回禀主公,这三个月啊,还是在下不愿把话说得太慢,其实若是不横生枝节的话,最多两个月,曹操就会向荆州动兵了!”
诸葛亮如实将心里话说出来。
这番话,也让刘备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是啊,今时今日的曹操,已战胜宿敌袁绍,除了远在西面的益州之外,就唯有荆州和扬州两地值得曹操最先夺取。
而扬州大部分郡县都落在孙策的掌控之中,眼下曹操与孙策还处于结盟关系,那么曹操为了实现他的野心,继续拓张领土,就唯有攻取荆州这一条路。
一旦荆州也落入曹操囊中,那么其他尚未落入其手的州郡,他是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兵马囤据荆州,攻打任何州郡都是触手可及,而且丝毫不用担心粮草供给会出现问题。
思考了一会儿,刘备才再度开口问道:“先生所言有理,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曹操想要夺取荆州,我们又如何能从他与刘表手中得到荆州呢?”
刘表如雄鹿,曹操如猛虎,目前的刘备最多不过是一头胸怀大志的绵羊,想跟着两位争食吃,无疑是自讨苦吃。
诸葛亮耐心解释道:“主公莫要误会,取荆州虽是首要之事,却不可操之过急!
曹操与刘表二人相争,曹孟德兵锋强盛,刘表势单力孤,我们必须先助刘表抗衡曹操,在防范曹操的进攻上,应首当其冲才是!”
这话完全把刘备给搞糊涂了。
他手中兵马本就不多,如果当真要替刘表做看门狗抵御曹操的进攻,那不就成了刘表的炮灰么?
似是从刘备的神情中看出其心思,诸葛亮笑着将手中羽扇挥了挥,继续道:“主公,与曹军作战,未必是在消耗我们的实力,若是处理得当,反而会助长我们的实力,也说不定!”
一听此言,刘备才恍然大悟。
这打仗若是打个势均力敌,那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是战败,则血本无归,甚至有性命之虞。
可如果大胜而归,便可俘虏敌军,打扫战场,获取敌人的粮草、军械等辎重物资。
兴许是太久没尝过胜利的滋味,刘备下意识地就朝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了。
只是刘备不免又心生忧虑。
“军师啊,你当真有把握,能击退来犯的曹军吗?”
对于刘备的这一提问,诸葛亮手中的羽扇突然停止挥动,正色道:“主公,只要不是楚云率军前来,即便是曹操亲临,我也不惧!”
对于近一年来颠沛流离,屡战屡败的刘备来说,没有什么比诸葛亮这番话更加提起的了。
“如此!就全仰仗军师了!”
刘备浑身振奋地向诸葛亮作揖道。
诸葛亮赶紧回礼,笑道:“主公太言重了!今日天色正好,不如主公就带在下去营中查探一下我军将士的情况,如何?”
“好,军师请!”
“主公请!”
二人相互推诿了几句,这才一起出门,向军营踱步而去……
——
尽管曹操对许都已经失去了任何留恋。
不仅如此,他还满脑子僭越称王,将天子从此永远遗弃在许都,成为名副其实的摆设傀儡。
可在此之前,他还是要亲自返回许昌一趟,把该交代的,该安排的诸多事宜,统统处理妥当。
从此回去的不止有曹操,除了不便于来回舟车劳顿折腾的郭嘉以外,大多数心腹文臣武将,都随之一起。
楚云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楚云对此没有丝毫反感厌恶,相反,他还乐得如此。
毕竟他朝思暮想的妻子还在许都,此次随曹操返回,便可亲自带乔紫青一并搬到邺城久住。
曹操早就在邺城为楚云选好了一处大宅邸。
而楚云觉得是时候迎接它的新任女主人了。
在没有战事的时期,曹操按捺住内心深处迫切渴望称王的心情,以正常速度向许都行军。
十日之后,曹操率众抵达许都。
这一日,百官争先恐后相迎,就连天子刘协,也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丞相。
扬长踏入城门的曹操一见刘协,也不管他是出于自愿,或是被人裹挟,总之是抱着把戏做全的态度,对刘协比以往更加的恭敬谦卑。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曹操先前就不曾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意图。
很多人都知道,曹操的态度,反而是一种他即将取代汉室的一种先兆。
与刘协象征性地聊上几句客套话后,曹操派人将“陛下”送回寝宫,自己则没有急于宣布什么决定,而是先着手安排,处理军政大事。
至于楚云自己,反倒不需要去替曹操奔波这些小事,得以清闲地第一时间赶往家宅。
当他的车驾停靠在楚府门口时,他一下车,就见并无一位门客或下人看门。
唯有亭亭玉立的乔紫青正站在门口,朝自己嫣然一笑。
仅仅是那嫣然一笑,对楚云来说,便足以胜过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加在一起。
楚云动容地快步走到乔紫青的身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感受着那淡淡的体温,楚云柔声笑道:“过去你可从来没这么不矜持过。”
以往的乔紫青,即便对楚云再思念,也是习惯藏着掖着,哪怕恨不得提早哪怕一秒看到久别重逢的夫君,也不会急得亲自到门口相迎。
当然,楚云对夫人的这般变化,很是满意。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
乔紫青的声音仍那么甜美,仍那么撩人心魄。
只是听她讲话,便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我回来了。”
楚云正式地仿佛发布了宣言一般。
娇艳欲滴的红唇盖在楚云的嘴唇上,二人的灵魂也仿佛在瞬间交流,并融合在一起。
“欢迎回家。”
言毕,二人在携手踏入楚云离别已久的宅邸。
虽然楚云很少回家,但府上的下人们都提前收到家主今日回归家的消息,因而皆是对楚云争先恐后地打着招呼。
不过让楚云没想到的是,他才刚进门没多久,就被多日不见的张仲景老爷子给劈头盖脸一顿骂。
虽然骂的不是脏话,甚至谈不上是辱骂,只能算是一种老人家的牢骚和责备,却还是让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的楚云感到万分诧异。
直到楚云发觉一旁的华佗虽然默然不语,却一直用暧昧而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不放时,楚云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对劲。
他知道二老大概没有跟自己直说的打算,便看向乔紫青,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张老先生的气性又这么大?”
乔紫青俏脸顿时一片绯红,她将红唇靠近楚云的耳旁,柔声低语道:“我……我有喜了……”
顿时,楚云如见晴天霹雳一般,当场石化,别说动弹一下,吭半声,就连呼吸的方法都仿佛被大脑自动遗忘。
怔了好一会儿,楚云才回过神来,愕然看向乔紫青,难以置信地连连眨眼,狂喜地问道:“当真?!”
乔紫青已羞得将小脑袋埋在楚云的胸膛内,轻声道:“师父和华爷爷都替我把过脉了,我自己也再三确认过了,已有两个月有余……”
“咳咳咳……”
华佗见人家小两口如胶似漆,便看向正一副要替自己爱徒打抱不平的张仲景,不停地干咳起来。
张仲景回过神来,也意识到接下来应该把时间留给楚云和乔紫青,反正他也消了气,便不再责备楚云,随华佗离开。
楚云当然知道,张仲景是责怪自己把有身孕在身的妻子丢在家,独自在外征战而替乔紫青感到委屈。
对此,楚云完全不怪罪张仲景,如果他在出征前就知道乔紫青有孕在身,也会选择留下陪伴乔紫青。
她怀着自己的骨肉,即使楚云再急于助曹操成就功名大业,一统天下,也没有无私到丢下怀着自己骨肉的爱妻不管。
至于下人们,远比华佗、张仲景二老更懂得察言观色,早就悄然离开各忙各的去了。
此刻,偌大的厅堂,只剩下楚云与乔紫青二人。
“走,我扶你回房休息!”
两世为人的楚云,在穿越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后,曾长期为生存而挣扎。
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代结婚,生子。
他很庆幸,与自己结合的,是与自己来自同一时代的姑娘。
尽管乔紫青目前小腹处根本没有明显的孕肚迹象,也丝毫不耽误日常行走,但楚云还是想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乔紫青回到属于二人的房间内。
二人坐在床榻上,亲昵地贴在一起。
乔紫青从没想过,楚云那张一向淡漠的脸上,会露出如此悉心慎重的表情。
“你知道么?过去,我曾想过自己会作为一名母亲,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乔紫青深情地将下巴轻轻抵在楚云的肩膀上,温声细语。
楚云将怀中佳人搂得更紧,没有打断乔紫青的柔情之言。
乔紫青则是继续道:“可是当我得知自己有了孩子——我们共同的骨肉时,我内心的欢喜……”
不待把话说完,乔紫青已喜极而泣。
亲自温柔地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拭去,楚云感动道:“我明白,我……我也很难用语言去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紫青,谢谢你,是你在我最为难的时刻,助我渡过难关,如果不是有你在,我早就病死在下邳城……”
“别这么说……”
乔紫青微微摇晃着脸颊,哽咽道:“当初我被张闿挟持时,若不是你奋不顾身出手救我,恐怕我也已经命丧他手……”
二人深情对望,他们即是夫妻,更是彼此的救命恩人。
“答应我一件事……”
乔紫青突然开口。
楚云已用嘴再度盖住乔紫青的红唇。
激情一吻后,楚云才抢着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直到孩子出世前,我不会再从你身边离开!”
见楚云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乔紫青心中更是一阵甜蜜。
而得到楚云的许诺,也让她从提心吊胆多日的状态中恢复安心。
即便她也曾两世为人,却从不曾有过孕育孩子的经验。
作为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她难免会希望自己在生孩子的那一天,能有丈夫陪伴在自己的身旁。
至于楚云,对于自己毫不犹豫的许诺,没有任何后悔。
助曹操平定河北后,如今的曹操已大权在握,声势滔天。
就算往后有什么战事,以如今曹氏集团人才济济的状况,也不是非要楚云出马才能打胜仗。
即使是曹操,也无法改变此刻楚云的心意。
况且以曹操对楚云的偏爱,更是不会强迫楚云在这个时候离开乔紫青。
想到这里,楚云心中不禁失笑。
他想起自己先前对曹操撒得拙劣谎言。
想来,那个时候曹操就已经识破了楚云的谎言。
没想到如今弄假成真,乔紫青当真怀了楚云的骨肉。
——
夫妻二人仿佛有说不完的情话,直到夜幕降临,楚云才不禁向乔紫青问道:“饿了没?”
“还没有。”
乔紫青柔声答道。
“你没饿,我儿子饿了,也不成。”
半开玩笑地说完,楚云恋恋不舍地松开怀中佳人,自床榻上站起身来。
乔紫青捶了楚云的后背一下,嗔怒问道:“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儿子?为什么不能是女儿?难不成你重男轻女,只喜欢男孩儿?”
楚云一手贴在乔紫青吹弹可破的脸蛋上,笑嘻嘻地道:“怎么会呢?实话跟你说,我是更喜欢女儿的!不过我总有一种预感,觉得应该是儿子!”
似乎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乔紫青白了楚云一眼,眼中有着无尽的宠溺。
“好啦,我现在要我给我最爱的夫人和儿子下厨做饭了!等我,好菜好饭马上就来!”
已不知多久不曾亲自下厨的楚云,与乔紫青道了声别,便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冲向厨房,准备一展自己的顶尖厨艺。
此时心里美滋滋的楚云,已经情不自禁在脑中构建起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会亲自给乔紫青和出世的孩子做饭,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品尝美食,其乐融融的景象。
第376章 孙策病危?
如果不是一封来自东吴的书信,楚云相信自己一定会履行诺言,雷打不动地陪乔紫青一起留在许都。
哪怕曹操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封王拜将,将朝廷搬到邺城,为了乔紫青和胎儿的健康,他也不打算第一时间随曹操前往邺城。
只是,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告知曹操,次日大清早,曹操就主动派人来传召楚云前往丞相府相见。
楚云乘坐车驾赶赴丞相府,看似等候多时的曹操与郭嘉一见楚云,便连声道:“恭喜!恭喜!”
见状,楚云脸上顿时洋溢出幸福的笑意。
乔紫青怀孕是天大的喜事,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从未刻意将此事隐瞒,传到曹操和郭嘉的耳朵里,自然也就不足为其了。
这也意味着过去楚云对曹操撒下的小谎言已然不攻自破,不过从曹操的笑容上看,这点儿小插曲曹操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这道贺之后,二人的脸上就又浮现出无奈之色。
“叔父,奉孝,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楚云连忙问道。
曹操叹了口气,将一封书信递交到楚云手上:“这是从东吴寄来的书信,你看看吧。”
闻言,楚云只得低头阅读书信上的内容。
信上大致写着,孙策突患重病,众医师束手无策,希望乔紫青能回江东一趟,为孙策诊治。
看完书信,楚云颓然将书信交还给曹操,也是一声长叹,闭上眼感觉阵阵头疼。
郭嘉在旁也是苦笑不已,道:“我和主公也是为此发愁啊,思来想去,紫青弟妹有孕在身,此事还是由你自己定夺吧,不过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应该将此事告知紫青弟妹,一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曹操点头道:“嗯,我们都是这个意思,云儿,你觉得呢?”
“叔父,坦白说,我当真不希望紫青在这个时候动身,况且江东路途遥远,既然乘坐车驾,又要渡江行舟,这……万一动了胎气……”
楚云已不敢再说下去,更不敢想象一旦乔紫青或孩子为此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可让楚云为难之处,在于他同样知晓对乔紫青而言,孙策是多么重要的亲人。
如果将此事告知乔紫青,以乔紫青的性格,一定会坚持前往江东,拯救那位如兄长般照顾自己多年的孙策。
如果要彻底保护乔紫青的安全,唯一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此事隐瞒下来,不告诉乔紫青。
但楚云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坐视孙策病死,成了变相杀害孙策的凶手?
纸是包不住火的,孙策一旦死了,死讯早晚会传开,到时候乔紫青得知楚云的刻意隐瞒之举,一定会被乔紫青知道。
到头来,乔紫青将无法自处。
而且,坐视孙策被病痛折磨,也实在不符合楚云做人的原则。
曹操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华佗与张仲景二人,不是都在你府上么?不让他们二人前往江东处理此事,如何?”
郭嘉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提醒道:“主公,孙策身为江东之主,身份尊贵,华佗、张仲景二人对他们而言身份存疑,在这等危机关头,他们哪能放心将此事交给外人处理……”
闻言,曹操也是叹了口气,心想如果换做是自己,更不会采纳这么离谱的建议。
倍觉头疼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楚云最终还是踌躇道:“此事,还是等我告知紫青,由他来决定吧!多谢叔父和奉孝为此事费心……”
说着,楚云便向二人恭敬地施了一礼,以示感激。
“别这么客气了,自家人!”
“兄弟,这事务必要三思而后行!”
曹操和郭嘉二人与楚云历经风雨,都是亲如一家,自然都在楚云的立场上,为他感到揪心。
——
与曹操、郭嘉二人道别后,楚云怀着忐忑的心情,又乘坐车驾一路回到府上。
兴许是孕妇嗜睡,直到楚云回房,乔紫青仍静静躺在床榻上,沉睡未醒。
看着娇妻可人的睡颜,楚云心中一阵怜惜,想起她腹中孕育着二人的骨肉,楚云心中更是升起一种罪恶的冲动。
是否应该背负一切,也要将此事瞒下去?
楚云不禁在心里这般扪心自问。
“怎么了?”
乔紫青的柔声细语,突然打断了楚云的思绪。
回过神的楚云,见乔紫青正似小猫一般,慵懒地靠在自己的怀中。
“不再多睡一会儿了么?”
万千愁绪,此刻皆成宠爱与甜蜜。
“不了。”
心思细腻的乔紫青发觉到楚云眉宇间的异样之色,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乔紫青本以为,是前线又有战事,曹操需要楚云率兵,而楚云既不愿弃置前线将士们不顾,又不愿离开自己而感到为难。
可事实上,楚云所面临的抉择,远比她猜想的要艰难得多。
“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做好心理准备……”
楚云知道孕妇应该是不能受刺激的,可他更知道,如果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乔紫青,此事日后会对他们的夫妻感情,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乔紫青正色着坐起身,背靠墙壁,望着楚云严峻的神色,作了一番深呼吸,才缓缓道:“你说吧。”
“姐夫病了,病得很重,江东群医束手无策……”
乔紫青右手指尖已贴在楚云的嘴唇上。
“别说了,我知道了……”
乔紫青眼中含泪,哽咽问道:“我若是想去,你会同意么?”
像是早就料到乔紫青会这么说似的,楚云面沉如水地开口道:“我会随你同去。”
——
对于楚云与乔紫青的决定,曹操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尽管舍不得楚云离开许都,哪怕只是短暂的十天半个月,但曹操还是同意楚云随乔紫青赶赴江东。
曹昂得知此事,更是暗中派最机灵的甘宁,以及武艺一日千里的小将全旭一起,率领三千羽林骑,在后方保持距离,保护楚云一行的安全。
三日后。
一叶扁舟之上,一位风度翩翩的俊朗少年,正携手一位俏丽可人的姑娘,双双依靠在船身上,仰望着天际。
江流平稳,江岸上的风景更是美不胜收。
只是这一对年轻伉俪,已无心欣赏这幅美景。
“听说公瑾将军也在赶回会稽,不知我们与他谁会先到?”
见乔紫青面容略显憔悴,满是担忧之色,楚云便没话找话地与其闲聊,意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乔紫青一声轻叹,苦笑道:“过去在许都,我总盼着有一日能再见二位姐夫,但如果是要以这种方式见面,我宁愿永远不再与他们相见……”
闻言,楚云心疼地将乔紫青抱入怀中,柔声安抚道:“会没事的,别担心,大姐夫英雄一世,不知打败了多少强敌,正值英年又岂会败在病魔的手上?他一定能坚持到咱们抵达会稽的!”
楚云本想补上一句“以你的医术一定能治好他”,但想到现在的乔紫青已经忧虑过度,再这么说无疑是给她增添压力,就把这话又给咽了回去。
——
三天后,楚云与乔紫青顺利登岸,一位显然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一袭青白长衫,在数以百计的士兵保护下,向楚云、乔紫青夫妇二人躬身行礼。
“在下张昭,拜见车骑将军,拜见楚夫人。”
闻言,楚云一直在观察着后方士兵数量的两眼之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他没想到,身为江东重臣的张昭,会亲自前来迎接他们。
此处距离建业最近,可要前往会稽,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赶。
而张昭善处内政,江东大小事务都需要他为之操劳,虽然眼下是孙策病重的关键时期,但他更应该以处理政事为首要目的,又怎么会亲自来接楚云与乔紫青呢?
更让楚云在意的,是张昭不但亲自前来相迎,还带了这么多的士兵。
四、五百位披甲持刀的士兵,且一看就皆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用来迎接楚云、乔紫青二人,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吧?
就算乔紫青是为孙策治病的关键人物,楚云身份崇高,更是江东的贵客,可江东为表示重视程度,派个上百人来就已经够排场了。
至于为了保护二人的安全?开玩笑,整个江东现在都在孙氏的掌握中,在孙家自己的地盘,连曾经在严白虎麾下混饭吃的贼寇们,都被清剿得一干二净,哪里还有人能威胁到楚云、乔紫青的人身安全?
不过好奇归好奇,楚云也没再多想,而是客气地一拱手,道:“原来是子布先生亲临!先生为江东肱骨栋梁,却百忙之中来亲自迎接在下,实在是让我与夫人受宠若惊啊!”
楚云的话实在说得太过客气了,客气的几乎快要把张昭给吓到。
这眼前的少年人他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这一年来,有关他的传说,早不知有多少流传至今。
更重要的是,楚云已官至车骑将军,还是天子亲口敕封,含金量极高!
相比之下,论起官职级别,张昭一个区区长史,给楚云提鞋都还差点儿意思!
他本以为像楚云这样的青年俊杰,年少得志,对自己这上了年纪之人,也未必会多讲礼节。
“车骑将军太客气了,天大的事,又如何能比得上您与夫人来江东重要呢?”
说完,张昭便主动与楚云攀谈几句,还是乔紫青先沉不住气,问道:“子布先生,我兄长如今病况如何?”
早在见到张昭之后,乔紫青就感觉心里憋气。
因为如今孙策病危,按说张昭身为臣子,应当将替其祛病治灾为紧要目标。
但张昭自打见了楚云,就始终在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她听着耳朵生茧的废话,这让她这个一直惦记着孙策的“医生”,觉得愈发难以容忍。
见乔紫青发作,楚云心中暗笑,却也将闲聊戛然而止,与爱妻一并看向张昭。
张昭被二人盯得心里发虚,尴尬地挤出笑容,勉强道:“昨日收到来自会稽的书信,称主公的病况已经有所好转,车骑将军与夫人无须太过挂念。”
楚云与乔紫青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被诧异之色填满。
这前不久还说孙策命悬一线,江东群医束手无策,怎么现在病况又得到控制了?
如果不是除了江东的肱骨大臣外,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在江东地界调集这么多精锐甲士,楚云甚至都要怀疑起眼前这位张昭的身份真伪了。
楚云回头望了一眼,见载他们来此的小舟早已离去不见踪影,楚云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倒不如先看看这张昭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伯符将军病情好转,我与夫人自是欣喜,不过为了让将军早日病况痊愈,还请子布先生为我们早做安排,尽快前往会稽,替将军根治!”
楚云的意思已很清楚明白,就是:我们不想和你废话,赶紧安排我们去会稽见孙策。
张昭干笑了几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多谢二位对我家主公的挂念,二位是江东贵客,舟车劳顿,还请移驾建业歇息一日,明日在下定安排车驾,并派甲士护送车骑将军与夫人前往会稽。”
听张昭这么一说,楚云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一手将正要破口骂人的乔紫青按下,冷冷地说出一个字:“好。”
说完,他便拉着心不甘情不愿地乔紫青,在张昭与数百甲士的保护下,乘坐张昭为他们二人早已备好的车驾,朝着建业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在车厢内的乔紫青不止一次想要发作,都被楚云硬生生给按住,并以眼色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楚云和乔紫青都知道,这个张昭明显是满口胡话,谎言张口就来。
如果孙策当真如书信中所说那般重病在身,江东群医束手无策,那就不可能突然蹦出个大夫稳住他的病况。
要是真有这样的神医,早就露头替孙策医治了,怎么可能不早不晚,偏偏在楚云和乔紫青一踏足江东地界,孙策的病情就有所好转呢?!
第377章 圈套?
一个时辰后,马车直接驶入城门,进入建业。
说起来,这还是楚云第一次踏足建业,尽管目前的处境不太妙,但楚云还是淡定地扬起车帘,探出脑袋欣赏着建业城内的美景。
街上的行人不少,有衣着华贵的士大夫结伴而行,也有庶民百姓在街上做着小生意,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更有孩童三五成群,四处嬉戏。
这一片祥和的景象,在汉末风云诡谲的乱世,实在是不容易见到。
“建业果然名不虚传,伯符将军将江东治理得富饶繁荣,真乃万民之福啊!”
楚云有意无意地朗声感叹了这么一句。
一旁策马同行的张昭闻言,立马陪笑道:“多谢车骑将军,将军过誉了!”
楚云却只是笑了笑,便把头缩回车厢内,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驾缓缓停靠在县府大门外。
“车骑将军,夫人,到了。”
下马后的张昭,在车驾外拱手对着车厢道。
楚云小心翼翼地将扶着乔紫青下车,生怕她会磕着碰着。
二人皆从车驾上平安落地后,便随张昭一起,朝县府内走去。
“我家二公子可是恭候二位大驾多时了!”
为二人引路的张昭笑呵呵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二公子?”
楚云一时之间没弄明白,难道是孙策的次子?
“啊,就是文台将军次子,我家主公的亲弟,孙权公子。”
张昭见楚云一头雾水,这才开口加以解释。
“哦!原来是仲谋公子。”
楚云恍然大悟,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惊叹不已。
他还从没见过孙权此人,想到自己与孙权今年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免有些感慨。
“有意思,想不到此行居然能见到他……”
楚云在心中如此默默感叹。
一旁的乔紫青听闻孙权在,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欣喜之色,楚云看在眼里,虽然没有开口多加询问,脑中却不知在斟酌思量着什么。
少顷,当三人一起踏入县府大门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悠悠传来。
“哈哈哈……百闻不如一见,想来这位一定就是车骑将军吧?”
一位只穿着件单薄锦衣的翩翩少年含笑走来,向楚云作揖打招呼道。
楚云知道此人必定是孙权无疑,便集中精神,仔细观察着对方。
这少年人浓眉大眼,目光如炬,眼神坚定得仿佛天塌地陷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尽管不是貌比潘安的美少年,可这副尊荣也足够迷倒不知多少正值花季的怀春少女了。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想传言中那般长着什么所谓的“紫髯碧眼”。
想到这,楚云在心里不禁感到好笑。
是啊,这好好的一个汉人,又怎么可能会长有紫色的头发,碧色的眼睛?
“想来阁下就是仲谋公子吧?久仰,幸会。”
楚云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如此措辞实在是有些不给孙权面子。
不过,他心里也有着怨气,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戏弄了一通,而且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似的。
要知道,今时今日,有胆量戏弄楚云的人,可是不多了。
但这孙权倒也沉得住气,兴许是自知理亏,又或许是碍于楚云的身份,不敢轻易发作,竟淡然地忍了下来。
“正是,将军与紫青远道而来,不妨多留几日,让在下多尽地主之谊,如何?”
孙权的声音很温文尔雅,若是放在平时,楚云听到这种声音,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现在,楚云的心里并不舒服,而且是非常不舒服。
一旁的乔紫青更是忍无可忍,愠怒道:“仲谋,兄长重病在身,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换作平日,以乔紫青的性子,决然不会这般沉不住气,针锋相对。
只是她关心孙策心切,再看到孙权那副淡漠的态度,仿佛一点儿也不把孙策的生死安危放在心上,这才不禁勃然大怒。
连一向冷静的楚云,这次也破天荒的没有出言阻止乔紫青。
因为尽管他已经大致猜到了答案,但还是需要从孙权的口中得到证实。
孙权的脸上仍挂着令人生厌的笑容,他干笑了几下,突然看向楚云,道:“紫青,我猜以车骑将军的才智,应该已经猜出真相了不是么?”
闻言,乔紫青也将目光投向楚云。
楚云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咱们这位姐夫,这次的玩笑开得可是够大了。”
“什么意思?”
乔紫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怒道:“难道姐夫他根本没病?”
这下孙权也没再卖关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兄长不过是太思念紫青,才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请二位来江东暂住些时日,以解相思之苦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从孙权口中得知真相的者一刹那,楚云还是感到怒意升腾,两手握拳,青筋暴起。
什么狗屁思念乔紫青,这大概不过是孙策和周瑜商量过后的一个小伎俩而已。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乔紫青,而是楚云。
尽管目前此举背后的理由还不明,但很显然,他们出于某种不明原因,希望将楚云从许都“请”到江东,然后强行将楚云扣留在江东一段时日。
只是孙策一定想不到,此时的乔紫青已有孕在身,楚云与乔紫青为了替他“治病”,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这般艰难的决定。
当意识到自己一片真情被辜负的刹那,无论是楚云还是乔紫青,都不免满腔怒火。
乔紫青更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道:“无耻!”
“哈哈哈……”
被骂的孙权非但不怒,还笑得更欢,道:“紫青,当初你也是这么骂我的,自你走后,这许久没人敢这么与我说话,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孙权面露狰狞之色,与此同时,整齐而富有气势的脚步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楚云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只见近百位身穿重甲手持长戟的甲士已将门口彻底堵死。
对此楚云倒是不慌不忙,因为早在下船见到张昭的那一刻起,楚云就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也不担心自己和乔紫青的性命会有危险,一来以孙策和周瑜二人的秉性,还不至于心狠到会对他和乔紫青二人痛下杀手。
二来,就算他们真的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以现在曹操的势力,他们投鼠忌器,也不敢这么做。
要知道现在的曹操眼睛是既盯着荆州,更盯着江东。
尤其是庐江还在周瑜的手上,这就更让曹操为之眼馋了。
庐江,是江东进军中原的要害之地,如果曹操能攻占庐江,孙策的势力就会完全被赶回江东,很难再有扩张的可能性。
虽然现在曹操的目光还是盯在荆州,但楚云若是在江东出了什么意外,曹操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克江东,杀孙策、周瑜全家为楚云报仇雪恨。
楚云对曹操而言意味着什么,孙策和周瑜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轻轻在乔紫青的纤手上捏了一下,楚云向乔紫青递去一个“一切交给我”的眼神。
见此,乔紫青收敛怒意,脸色也变得温柔起来,不再对孙权咄咄相逼。
“既然仲谋公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就不兜圈子直接问了,不知江东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夫妇二人?”
楚云言辞客气,语气却锋芒毕露,极其不善。
这让孙策大感意外,分明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只要一句话,甚至可以取走他们二人的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这楚云凭什么还敢用如此不逊的语气跟自己对话?
难道他另有依仗?不可能啊!
不过想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到这二人,孙权决定依照计划行事,笑道:“车骑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呢?您是我们江东的女婿,紫青是我娘亲认下的义女,都是自家人,岂敢谈‘处置’?
在下已说过,此次只是希望能留二位在江东多住些时日,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哈哈哈……”
楚云笑了几声,看向乔紫青,道:“夫人啊,伯符将军,公瑾将军还有仲谋公子如此盛情,你我着实难却,不如就住些时日吧,你也好带着我一览江东美景,如何?”
虽不知楚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乔紫青对他一向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听他这么说,便一改愠怒之色,点头道:“好吧。”
孙权装模作样地连连拍手,笑道:“好啊!车骑将军不愧为当世人杰,如此识时务,难得!难得!”
无视孙权的讥讽之词,楚云神色不变,连理都没理他。
有些尴尬的孙权见楚云不予理会,只好又道:“二位旅途劳顿,不如在下先派人送二位去客馆休息,今夜在下会摆酒为二位接风洗尘,还望一定要赏光啊!”
楚云冷笑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来。”
说完,孙权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派人“护送”楚云与乔紫青一路进入驿馆房间。
一进门,乔紫青看到门外守着的六位持戟卫士,花容之上,怒意又生。
这六人名义上是负责保护他们夫妻二人的安全,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真是岂有此理!”
乔紫青再次大发脾气,冲着门外的六人娇声喝道:“都给我滚!滚远点儿!”
门外的六人面面相觑,还没走远的孙权听到乔紫青这般雷霆大怒,赶紧向那六人使了个眼色。
六人见此,才离开门口,在稍远处的位置站岗。
乔紫青当然不是真的还在生气而发脾气,她是故意为之,警告孙权。
若是任由这六人守在门口,楚云和乔紫青连正常的交流无法进行了,无论说什么,门外之人若是仔细听,总能听出个大概。
“总算走了,呼……”
乔紫青发出一声感叹,慢悠悠地坐在床榻上,冲楚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楚云会心一笑,坐在她手拍的位置,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笑道:“江东的待客之道一直如此吗?”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乔紫青白了他一眼,噘嘴道。
“不然还能咋办?我哭一个给你看?”
楚云还是调侃着说道。
“别闹了,正经一点吧。”
乔紫青嘴上说着,看向楚云的眼神中仍满是宠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现在都成了人家的软禁起来的囚犯,还能怎么办?”
楚云嬉皮笑脸地道出如此悲观的话,实在是没有半点信服力。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性命落入别人手中。快跟我说实话,究竟该怎么办?”
本来乔紫青是抱着救治孙策的态度,千里迢迢赶来江东,可发现这是一个骗局之后,她内心难掩对孙策、周瑜以及孙权等亲人的失望。
可她并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知道在权力的争斗之中,亲情又算得上什么?
古往今来,为争权夺利而泯灭亲情的例子,还少么?
即使是不了解历史的乔紫青,都知道武则天为了登上皇位,不惜忍心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到这,乔紫青也唯有自我开解这一条路能舒缓心情了。
楚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首先,无论孙策、周瑜他们在谋划什么,一定是对江东有利,且大概对朝廷不利的事。
其次,他们骗我们来,主要目的是为了限制我,避免我参与此事之中,影响他们的计划。
虽然我本就无意参与其中,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要尽快脱身,返回许都。”
“为何?”
乔紫青当然不愿继续留下,可其中缘由,她还没完全想明白。
楚云将声音压得极低,谨慎地说道:“你有身孕在身,这件事决不能让孙权他们知道,否则,他们会以你和孩子为砝码,强迫我,控制我,去与叔父作对,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沦为江东对抗朝廷的工具,永远失去自由,直到我们失去利用价值,被抛弃或者抹杀!”
听到最后,乔紫青的俏脸上,露出与楚云初次相见时那冷若冰霜的神情。
“云,你放心,为了咱们的孩子,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与任何人撕破脸皮!”
换做之前,乔紫青是不会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但现在是孙策和周瑜先利用她的感情,做出玷污这份亲情的抉择。
第378章 阴影渐暗
“你能想开,我就放心了。”
楚云欣慰一笑,冲着乔紫青点头道。
本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如果乔紫青还舍不得与孙策等人翻脸,他夹在中间,会左右为难。
现在看来,乔紫青并没有让楚云失望。
“必须隐瞒我有身孕这事,我已经明白了,但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将我们软禁在这里么?”
乔紫青有些气愤地问道。
“当然不行,他们如此对我们,岂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楚云撇了撇嘴,继续道:“放心吧,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见我的。”
“什么人?”
乔紫青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的人。”楚云得意一笑答道。
“你的人?!”
乔紫青吃了一惊,又问道:“这里可是建业,哪来的你的人?”
“建业又怎样?我早在三个月前就派人安插在江东各个城镇,负责监视江东的风吹草动。
平日里他们无需与我进行任何联系,但一旦江东有任何突发状况,如兵马调动的大事,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第一时间告知我。”
乔紫青心头一喜,眨眼问道:“那我们来建业的事,他们知道么?”
“目前应该还不知道,但他们经由甘宁严格训练,都是善于打探情报的老手,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收到风声,主动来见我!”
这些秘密楚云本不打算告诉乔紫青的。
因为说起来江东毕竟是她的娘家,楚云这种如同防范敌人般的手段,若是被她知道,只会令她难过。
可现在就有所不同了。
孙策、周瑜还有孙权他们,成功地用行动证明楚云理应对他们如此严加防范。
——
当晚的宴席,尽管楚云和乔紫青都对孙权的阴阳怪气感到厌恶,但商量之后,还是一致选择赴宴。
若是不去的话,一来会过早撕破脸皮,二来也会打草惊蛇,让孙权认定他们夫妻二人会另有图谋。
所以这个时候,楚云和乔紫青赴宴,就是给孙权一种心理暗示,让他误以为一切尽在他们孙氏的掌控之中,楚云夫妻二人已经任凭他们摆布,不敢再多生事端。
果然,在宴席上,孙权表现得极其嚣张跋扈,言语之间听起来好像很客气,实则时不时夹枪带棒地对楚云进行了一番讥讽。
“哼,大哥和公瑾都说这楚云是奇人异士,神人一般的存在,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看着沦落到被自己软禁的楚云和乔紫青二人只顾着闷头喝酒吃菜,并不答话,如小人得志般的孙权,心里愈发痛快。
由于孕妇是不能喝酒的,楚云只有小心翼翼地以“呵护妻子”的名义,替乔紫青将所有酒全部拦下。
等到宴席散席时,楚云几乎是被乔紫青搀扶着回到二人所住的驿馆房间。
往后的两日,楚云和乔紫青几乎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也不曾与任何外人有过接触。
负责监视二人动向的孙权对此格外满意,更确信楚云已经黔驴技穷,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直到第三日后半夜,丑时一过,楚云便听到紧紧关闭着的纸窗外,有阵阵窸窣之声。
楚云下意识地将怀中熟睡的乔紫青护在身后,黑夜中仿佛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的深邃眼眸,死死盯着纸窗。
“车骑将军,将军!”
低沉而细微的呼唤声响起,如果不是楚云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仔细聆听,还真察觉不到声音。
仿若醉梦中惊醒的酒徒般,楚云一个激灵自床榻起身,轻轻将纸窗用手指戳出一个窟窿。
“天王盖地虎?”
楚云道出自己当初预先商定好的暗号。
相信在汉末时代,除了楚云的自己人以外,江东之人是决计不可能破解这一暗号的。
“宝塔镇河妖!”
“很好。”
楚云松了口气,又悄声问道:“是刘洪么?”
“正是小人!”
被楚云认出声音,刘洪显得相当自豪兴奋。
“你既然能找到这里,应该就是已经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了吧?”
“小人知道,孙氏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什么?!”
楚云听得不明所以。
“您难道莫非不知道?”
在窗外猫着的刘洪听出楚云话语中的惊愕,反问道。
“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孙策诈病,将我和我夫人骗到江东来。”
楚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洪压低声音,很小心地问道:“这么说来,孙策已死这事,您也不知道?!”
“卧槽?!啥玩意?!”
如此劲爆的消息,直接吓得楚云爆出现代人的粗口!
就连一边熟睡的乔紫青,都翻了个身,差点儿被惊醒!
刘洪也被楚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话都不敢说了。
孙权给楚云和乔紫青安排的驿馆,其实是在一座小庭院内。
驿馆的门窗要打开透透气并不困难,夜间守卫们也都在庭院外的附近巡逻,并没有人在房屋附近。
倒不是江东的守卫们有所松懈,而是他们确信这种程度的戒备,就足以防范楚云和乔紫青偷跑出去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楚云早就在江东各郡县安插了像刘洪这般身手了得,能在夜间行动自如潜入任何地点的夜行高手。
楚云干脆打开窗,看着刘洪那张被黑面巾盖住的半边脸,一字一句地低声问道:“你确定孙策已死?”
“是杜凯那家伙告诉我的!您记得他吧?会稽那边的军情,都是他负责打探的!”
刘洪本来是很笃定的,但是楚云的反应太大,吓得他赶紧把锅甩给别人。
楚云倒吸一口凉气,连续深呼吸了足有半分钟后,才缓过神来。
如果情报无误,孙策已死,那此次骗自己和乔紫青来江东,还把他们二人软禁起来的幕后主使者,会是谁呢?
周瑜?
楚云再度看向刘洪,问道:“孙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对外传言是身患恶疾不治身亡,但真正的死因是否如此,会稽的弟兄们还在调查!”
刘洪严谨地回答道。
“嗯……”
楚云微微颔首,又问道:“周瑜此时人在何处?”
“回禀将军,周瑜近数月以来始终在庐江镇守,直到孙策病故,他屡次意欲回会稽参与孙策发丧,却被孙权以‘庐江必须有人镇守’为由阻止下来。”
听刘洪这般解释,一个有些可怕的离谱猜想,在楚云的脑中诞生。
“刘洪。”
“属下在。”
“我暂时还不能就这么离开,从明日起,你带着建业的弟兄们,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就行了。”
“请将军示下!”
“帮我跟踪孙权,调查他!有任何异样的举动或者风吹草动,就在半夜丑时,也就是这个时候,来向我汇报!”
“在下遵命!”
“记住!无论是调查孙策,还是来见我的时候,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小心行事!”
“喏!”
楚云这才冲着刘洪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见状,心领神会的刘洪眨眼之间,便消失在纸窗外。
心神不宁的楚云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看着还熟睡的乔紫青,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闭上眼,却迟迟难以入眠。
——
翌日,清晨,乔紫青因熟睡一晚,醒得也早。
倒是楚云险些失眠,因而日上三竿时,还在呼呼大睡补充睡眠。
当他睁开眼时,只见乔紫青正歪着脑袋,一双如丝媚眼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醒了?”
楚云苦笑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
见楚云面色阴沉得几乎有些可怕,乔紫青不禁问道。
“有件事,不知该如何对你说……”
按说孕妇是不该受刺激的,但孙策的事,楚云总不能可能一直隐瞒乔紫青直到孩子出世。
以乔紫青的聪慧,自是意识到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作了一番深呼吸后,调整好心态,正色道:“是不是昨夜你的人来见你了,还告诉你一些事?
你放心,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有什么话,该说就说吧。”
楚云还是不大放心地看着乔紫青,无可奈何地将昨夜的所见所闻告知于她。
在得知孙策大概已经病故后,即使乔紫青再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仍不禁潸然泪下。
楚云将她拥入怀中,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看来事情远没有楚云最初猜想的那么简单。
起先,楚云认为这不过是孙策、周瑜二人谋划的小伎俩,为了调虎离山把他骗到江东,再软禁一段时日。
可现在看来,孙策重病并非谎言,而且孙策十有八九已经去世。
无论是病故,还是另有他因,但孙策八成已经死了,那么这件事的谋划者,大概率就不是他。
而周瑜在得知孙策的死讯后,被孙权以借口阻止其返回江东奔丧,这说明周瑜并没有预见到孙策之死。
如此说来,如果孙策是被人谋害,那么周瑜的嫌疑并不大。
孙策身强力壮,正值青春年华,以他的体魄,怎么会突然患病身亡呢?
所以楚云更偏向于他是被人谋害的。
若是出于报私仇的角度,有嫌疑的人就太多了。
可若是因争权夺利而发生的,那么嫌疑最大之人,无疑是周瑜和孙权。
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孙策一旦身亡,最有可能继任江东之主的,只有他们二人。
既然周瑜的嫌疑不大,楚云自然就将怀疑的矛头对准孙权了。
只是,如果孙权是为了继承江东之主的位子,就不惜谋划这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那就连楚云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在是太过可怕,太过心狠手辣了!
“也不对啊,江东目前群臣虽然群策群力,但这是以孙策一城一池亲手打下来的名望为根基。
如果孙策暴毙,以孙权的年纪,当真能控制住局面么?难道不会有人心生反意?”
楚云思来想去,总觉得其中似乎还有说不通的细节。
毕竟他现在知道的真实消息太少,猜想终归是猜想。
只不过目前孙权最值得怀疑,所以昨夜楚云才会叮嘱刘洪,让他把调查的重心放在孙权身上,希望能得到有意义的情报。
至于乔紫青,则是失魂落魄地重新躺回床榻上。
楚云为他拭去泪痕,亲昵安抚道:“别想太多了,这些事情由我处理就好。”
乔紫青知道楚云是关心自己,唯有强颜欢笑,无奈点头。
——
之后的三日,楚云和乔紫青继续保持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孙权以为二人已然对目前的处境束手无策,为此甚是满意,却不曾下令对二人的监视放下丝毫警惕。
深夜,本就无法安眠的楚云,再次听到窗外的声音。
楚云缓缓起身,可是这一次,他的动作哪怕再轻,乔紫青还是从睡梦中惊醒。
不,当楚云看清乔紫青的神情时,便意识到,对方同样也是未曾入睡。
二人对视一眼,就知晓对方与自己是同样的心情。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二人便一同起身,来到床边。
“天王盖地虎?”
“噗嗤……”
乔紫青立马就忍不住差点笑出声。
她自打这次回到江东,就一直闷闷不乐,这还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露出笑颜。
“你这暗号未免太老套了吧……?”
别人听不懂,可同样身为穿越者的乔紫青,却忍俊不禁地吐槽道。
楚云难得摆出可爱的姿势摊了摊手。
“宝塔镇河妖!”
不清楚房间内发生了什么的刘洪,只是乖乖奉命将暗号的下半句答了出来。
楚云一听确实是刘洪的声音无疑,便打开房门。
刘洪顺着窗户见到乔紫青,吃了一惊,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问候:“原来夫人也在!小的刘洪,拜见夫人!”
“不必多礼。”
已经习惯备受尊崇的乔紫青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起身。
“谢夫人!”
刘洪作为楚云指派到江东的心腹,对乔紫青自然是万分尊敬,不敢怠慢失礼。
“闲话不提,刘洪,你既然来了,必定有新情报,速速道来!”
虽然这个时间交流起来相对安全,楚云还是希望长话短说,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要知道刘洪一旦被抓到,无论此事的背后主使是谁,都无异于打草惊蛇。
第379章 孙权的野心!
“喏。”
刘洪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近日收集到的情报。
“将军,据兄弟们彻夜调查,已经可以确认,孙策确实是死了!”
谁料刘洪刚说完这一句,乔紫青就感觉两眼一黑,身体失去支撑下去的力气。
还好楚云眼疾手快,立马出手将她扶住。
“紫青,你还好吧?”
楚云关切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乔紫青问道。
乔紫青艰难地睁开眼,煞白的俏脸好不容易重新浮现出应有的血色。
“没事……”
她重新站稳脚跟,向已经傻眼的刘洪开口问道:“说下去,我姐夫究竟为何身死?”
刘洪看向楚云,见楚云连连点头,这才舔了舔嘴唇,缓解紧张后再度开口。
“回禀将军,回禀夫人,半个月前,伯符将军不幸染上天花,江东群医束手无策,已于七日前病逝……”
大概是了解乔紫青与孙策的关系亲如兄妹,刘洪在称呼和措辞上,都变得严谨客气了许多。
楚云与乔紫青对视一眼,皆是深感惋惜。
如果是天花,那就不奇怪了。
这种传染病在汉末完全是不治之症,得此病者能挺过去的患者,寥寥无几。
“这么说来,并非有人下毒或者通过其他手段暗害他?”
楚云沉思片刻后问道。
“确实没有,江东内部本来局势已经很稳定,无论是谁都没有这个胆量。
不过嘛,自从伯符将军死后,孙权就展露出他的野心,不但将伯符将军的死讯压下,还趁此机会大肆拉拢江东群臣,如张昭、张纮等重臣早已成了他的心腹,就连黄盖、程普等随文台将军征战多年的老将,都愿意奉其为主!
他刻意拖延周瑜将军回江东奔丧的时间,就是为了在他回来之前,抢先控制大局。
这样一来,等周瑜将军回江东时,木已成舟,大多数文武都站在他孙权那一边,他继任江东之主的位子,自然就不成问题了。”
刘洪一口气将长篇大论讲得头头是道。
他这番言论,即使是楚云都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孙策一死,孙权必然会垂涎江东之主的位子。
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孙策身死,对他无疑是最有利的。
如今孙策长子孙绍不足十岁,年纪尚小,不足以继承父业,这为孙权继承江东之主的位子,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当理由。
想到这,楚云不禁再度发问。
“刘洪,不知我姐夫病逝前,是如何安排继承之事的?”
这才是楚云目前最关心的事。
无论孙权怎么做,都是他为了私欲所采取的行动。
而孙策临死前的决定,才是最关键的。
“不敢欺瞒将军,此事事关重大,会稽的弟兄们经过数日深入调查,才得到消息,称伯符将军病逝前,曾立下遗书,书中写明要公瑾先生辅佐幼子孙绍继承大位!”
如此大事,刘洪不敢隐瞒,但也不敢轻易背锅。
他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为楚云所知,牵连极大!
果然,楚云与乔紫青一听此言,脸色皆是大变!
乔紫青先是忍不住,低声怒骂道:“这个仲谋,胆大包天,竟敢违逆兄长遗命!篡夺江东大位!”
“难怪他极力阻止公瑾回江东,原来是怕提早走漏风声,坏了他的好事!”
楚云为孙权的深谋远虑与狡诈感到可怕!
“刘洪,伯符将军的遗书现在何处?”
楚云抓住重点,发问道。
“据说已被孙权烧毁……”刘洪无奈地答道。
“死无对证了么?哎……”
这个结果也在楚云的意料之中,如果换做他是孙权,若是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能将把柄留在世间。
乔紫青面若寒霜,冲楚云问道:“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坐视孙权他从绍儿手中夺走本该属于他的江东大位么?”
“当然不是,不过你别急,先容我想想……”
楚云抬了抬手,示意乔紫青先别出声。
从乔紫青的立场,只考虑到孙策与孙绍父子所经受的不公待遇。
而楚云则考虑得更深远。
先前,江东与朝廷一直处于亲密的盟友关系。
楚云曾亲自出马帮周瑜守卫庐江,击退荆州来犯的军队。
而曹操与袁绍交战时,孙策也确实亲自出马,替曹操分担战事上的压力。
可是,如今孙策病逝,若是孙权继任了江东之主的位置,他会怎么做?
以孙权野心勃勃的性子,他还会选择继续与朝廷保持合作,继续坐视曹操一步步吞并其他诸侯的领土,最终完成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么?
况且,就算孙权表态,称自己愿意遵循亡兄的意愿,继续与朝廷合作。
就凭他篡夺江东大位过程中的所作所为,楚云也不敢信他啊!
保不齐哪一天,孙权就会在背后,向曹操捅出致命的一刀!
楚云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现在楚云应该做得,就是尽可能揭穿孙权的谎言,阻止其阴谋得逞。
然而,眼下楚云与乔紫青在人家的地头上,连自由之身都没有,更别说要与孙权正面抗衡,破坏对方的大计。
“为今之计,只有先行脱身,再做打算了。”
楚云想了想,认为无论要做什么,至少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才行。
否则就这么被孙权关着,楚云束手束脚得,什么也做不到。
“刘洪。”
“属下在。”
“有办法把我们救出去么?”
刘洪面露难色,为难地支吾道:“若是要属下带人把这些守卫都杀了,倒是能把您和夫人救出去。
不过这样做动静太大,还没等出城,咱们就会被建业城内的守军包围……”
正当楚云感到阵阵头疼时,乔紫青冷哼一声,笑道:“要脱手有何难?我有办法。”
楚云当即看向她,问道:“紫青,你有什么办法?”
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布袋,乔紫青俏脸上生出得意之色。
“这是当初真真妹子教我制作的迷香,不曾想今日居然会在江东派上用场……”
乔紫青长吁短叹一阵,本以为江东似娘家一样,本该是她最安逸的避风港,奈何造化弄人,今天居然要把这种防身的东西用在这里。
见此楚云大喜,差点惊呼出声,道:“太好了!有它在!我们随时可以脱身!”
刘洪提醒道:“将军,有此物在,属下要护送您和夫人出城并不难,可是下一步又该如何?”
闻言,楚云一愣,心想刘洪说得确实没错。
离开了建业,还是处于江东的地头,如今的江东恐怕已经完全落入孙权的控制中。
要绝对的安全,楚云和乔紫青就必须离开江东。
稍作思量,楚云就想到了下一步的计划。
“你可否能准备一艘小船?”
“将军是想回中原?”
“我打算去庐江,拜谒周瑜将军,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希望能劝得他出手阻止孙权,帮助孙绍公子顺利继承江东之位。”
这个计划,既符合曹氏集团的利益,又能完美按照孙策的遗命解决江东之位的继承问题。
当然,前提是周瑜能相信楚云,且愿意遵从孙策的遗命,与孙权相斗。
最后无论周瑜与孙权,哪方获胜,江东必定元气大伤,楚云也就不必担心在以后的三到五年里,江东会成为曹操一统天下的障碍了。
刘洪想了想,道:“今晚恐怕不行,还请将军和夫人再委屈一日,明晚,属下会为将军在北岸准备好船只,确保将军与夫人能平安离开江东!”
作为楚云曾精挑细选的人才,楚云对刘洪的忠心还是非常信任的。
他想了想,叮嘱道:“好,就明晚!不过刘洪你千万要记住,此事必须交给最值得信赖的手下去做,决不能走漏了风声!”
“属下明白!请将军放心!”
“好!时候不早了!你速速离去吧!以免被人发现!”
“属下告退!”
望着刘洪离去的身影,楚云一脸阴郁地关上窗,挽着乔紫青的手,二人一同躺回床榻上。
“我要和你一起去见二姐夫。”
乔紫青躺回床上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不行。”
楚云一手搭在乔紫青还不曾隆起的小腹上,心疼地说道:“我不能让你和孩子再继续掺和这件事,太危险了。
明日若是事情进展顺利,咱们能离开江东的话,我会派人送你回许都,然后你好生休养,以免动了胎气。”
楚云早就后悔带乔紫青来此,现在只盼着能让娇妻和未出世的孩子远离这趟浑水,回到最安全的地方。
本想再坚持几句,然而乔紫青看到楚云望向自己那柔情蜜意的关切眼神,心也不免软了下来。
她想起自己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她是这个男人的妻子,更是腹中胎儿的母亲。
不知不觉,她已过了可以肆无忌惮任性的年纪,应该学会如何承担责任。
“好,我答应你,我相信你能将此事处理好。”
乔紫青妥协道。
“当然,也不想想你夫君我是谁?!”
楚云见乔紫青肯让步,松了口气,欣喜地在她光滑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哼,当心骄傲使人落后呢!”
乔紫青娇哼一声,调侃道。
“哈哈,不知多久不曾听人说起过这句话了!”
夫妻二人开了几句玩笑,便匆匆睡下。
还好事先乔紫青对孙策的死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心中虽难过,却也能接受。
——
翌日,楚云和乔紫青还是保持着先前的状态,一副只求安稳不敢造次的姿态,继续麻痹着孙权以及负责看守的甲士们。
只不过,从中午吃过午饭后开始,楚云和乔紫青就闷在房里安心睡大觉。
他们为的,就是在午夜有充足的精力,来逃离这座无形的牢笼!
夜深,丑时一到,刘洪便如期而至!
听着纸窗户外熟悉的沙沙声,楚云与乔紫青骤然睁眼,一起前往窗边,将窗门打开。
“将军,夫人,幸不辱命!”
刘洪向二人抱拳道。
“很好!”
楚云松了口气,将窗户彻底打开,足够一整个成年人顺着窗户钻出房。
“紫青,你先出去,我扶你!”
说着,楚云便轻拿轻放般,温柔谨慎地拖着乔紫青的娇躯,帮助她爬出房间。
见乔紫青“啪嗒”一声平安落地,楚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自行爬出窗外。
还好二人的动作都很小心,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守卫们也没有注意到房屋内的异样。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江东的甲士们完全没想到楚云和乔紫青会有逃跑的念头,更不敢想象建业城中居然有楚云的人手,能帮助他们夫妻二人脱身!
临近庭院大门的入口,楚云向乔紫青使了个眼色。
乔紫青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后,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特制迷香,借助刘洪藏匿好的微微烛火,将之点燃。
刘洪见迷香点燃,便迅速将烛火熄灭,以免被甲士们发现。
乔紫青轻轻吹着迷香,控制其漂浮的方向,使得甲士们在不知不觉间,已将迷烟吸进身体。
没过多一会儿,甲士们的身体便摇摇欲坠,大脑一阵昏沉,四肢无力地连战戟都握不住,最后“扑腾”几声倒地不醒。
借助迷香放倒所有甲士后,楚云与乔紫青在刘洪的引路下,迅速离开庭院,向北城门行进。
尽管乔紫青有身孕不能快速奔跑,但好在刘洪已然对建业城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以提前规划好的最佳路线,带着楚云与乔紫青二人避过夜间的巡逻士兵,成功抵达城门附近。
由于建业城实施宵禁,夜间大城门是不可能敞开的。
所幸刘洪早已提前派人买通城门守卫,让其在短时间内打开一偏门,助楚云与乔紫青脱身。
三人离开建业后,楚云与乔紫青皆是长出一口气,有种终于逃出生天的劫后余生之感。
刘洪带着二人到提前准备好的马车旁,自己上前担任车夫,向楚云与乔紫青道:“将军,夫人,请上车!”
楚云没想到刘洪办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靠谱,欣喜地扶着乔紫青上车后,脑袋探出车厢,赞赏道:“老刘,等此事结束,我会提升你的军职的!”
“将军说的是哪儿的话?您忘了当初我家闺女病重,还是您让夫人开的药方,才把她救活过来!”
第380章 楚云的阳谋
听了刘洪的话,楚云微微探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其实对刘洪女儿所做的帮助,如果不是刘洪提及,楚云自己怕是早就忘记了。
因为在许都期间,他与乔紫青凭借官职与医术,帮助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乔紫青,平日里虽然总仗着楚云的身份地位,去“剥削”士族与大臣们的药材库存,但对待平民百姓,一直是十分照顾。
刘洪知道乔紫青有孕在身,将高超的马车驾驶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他的驾驶下,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始终如履平地。
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便缓缓停顿下来,楚云再度探出头,只见三人已然来到江岸边。
一艘小巧玲珑的精致船只就停靠在江岸上,上面几位刘洪早已安排好的船夫,正朝着楚云这边不住招手。
楚云悉心地照顾着乔紫青从马车上走下,刘洪引领着二人一路来到小船边。
“将军,这都是我们自家人,善于行舟,您和夫人只管放心登船。
昨日我已用书信联系妥当,您和夫人到了庐江地界,会有人负责接应的。”
这是楚云第一次意识到,有得力的干将替自己操办事情,是一件多么舒心的事情。
也许对曹操而言,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吧。
“辛苦了,刘洪。”
“哪里,还是要多谢您和夫人对属下家室的照顾,让属下能安心在外为您效命。”
时间紧迫,二人也不能继续感慨下去。
楚云拉着乔紫青的手,一同登上船只,与刘洪挥手告别。
“将军,夫人一路顺风!”
“刘洪,我们二人逃走后,孙权势必大发雷霆,建业城也会比以往更加戒备森严,你和弟兄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将军,我们会的!”
最终,在船夫的努力下,次日天蒙蒙亮时,小舟便顺利抵达长江的另一片江岸。
此处,是庐江的地界,也是楚云的目的地。
只不过楚云未曾料到的是,负责迎接自己的不是寥寥数十人,而是数千人马。
“将军!末将来迟了!请将军恕罪!”
熟悉的声音传来,还在船上小憩的楚云睁开眼,只见甘宁、许褚二人正带着至少两、三千羽林骑,守在渡口似乎在接应自己。
楚云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地调侃道:“哟!这么大的阵仗!干嘛啊这是?”
甘宁与许褚这才苦笑着向楚云解释起来。
原来,当初楚云与乔紫青决定远赴江东,为孙策治病的时候,曹昂就放心不下,特地嘱咐甘宁和许褚一路暗中保持距离护送,以免楚云与乔紫青遇上突发情况。
但他们毕竟是朝廷的人马,总不能一路渡船跟着楚云二人跨江到江东,就只能在渡口附近扎营,等候楚云二人归来。
还好庐江虽然归周瑜管辖,但两军目前名义上仍是盟友关系,周瑜也知道这三千兵马的来意。
只可惜,楚云在前往江东之前,没有提前拜访周瑜,否则的话,就能从周瑜口中得知孙策已死的消息,也就不会上孙权的当了。
现在,楚云已经猜到孙权的计划,当初孙权将楚云与乔紫青骗到江东,必然是想以他们二人为筹码,增添其对江东的掌控力。
然而现在孙权弄巧成拙,反受其害,楚云非但不会为他所用,还识破了他的小伎俩,准备揭穿他的阴谋诡计。
“天哪,这孙权年方十六,竟有如此之大的野心和胆量!”
从楚云口中得知孙权所作所为的甘宁,在感慨之余,心里真不知该佩服孙权,还是该诋毁他。
许褚不屑一笑,道:“这算什么,咱们家将军不也是这般年纪,孙权这点小打小闹,与将军的功绩比起来,简直是一文不值!”
回想起往西随楚云南征北战,无数以少胜多的战役,许褚眼中已流露出向往和追忆之色。
“好了好了,总之我接下来要去庐江一趟,面见周瑜,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至于他究竟会作何选择,就看他自己了。”
楚云心系江东大位继承之事,便不再闲聊。
“将军,我二人愿护送将军同去!”
许褚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闻言,甘宁也单膝跪地,慎重道:“将军,您就让我们同去吧,庐江是周瑜的地盘,若是您只身前去,万一他心怀歹意……”
“好,就这么定了,另外,你们安排些精骑护送紫青回许都!”
闻言,睡眼惺忪的乔紫青睁开眼,看向楚云。
“我等拜见夫人!”
甘宁与许褚对楚云一向是敬若神明,因而对乔紫青也是格外敬重。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
当着众人的面,乔紫青还是非常知书达理,重视礼仪的。
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后,将士们用提前备好的马车,请乔紫青上车。
另外一头,甘宁则与楚云共乘一骑,与许褚一起,率领大部分人马,朝庐江治所舒县浩浩荡荡地行进。
楚云之所以与甘宁共乘一骑,倒不是没有多余的马匹供他骑乘,而是他昨夜一夜没有合眼,此时疲惫得难以凭一己之力驾马前行。
“哎,这么多年了,这熬夜的本事还是没什么进步。”
楚云自我嘲笑般地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
由于提前派信使前往舒县向周瑜递送拜帖,故而在楚云率大军抵近城门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冲突。
让三千曹军进入城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周瑜还是下令打开城门,放楚云、许褚、甘宁与三千羽林骑一并入城。
因为周瑜很清楚,楚云绝对不是来攻打舒县谋害自己的,以曹操现在的实力,如果真的有意染指庐江,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周瑜为表诚意,还亲自在城门口接见楚云等人。
仿佛春风得意的楚云一进城门,就看到周瑜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憔悴之色。
显然,孙策这位如兄长般的存在身死,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当着众人的面,楚云没有与讲出此行的目的,只是与周瑜相互寒暄了几句。
周瑜这等聪明绝顶之人,当然知道楚云此行另有目的,也不急着催问,二人扯了几句闲话,便在周瑜的引领下,一路踏进作为周瑜私人房间的县府。
至于许褚则是负责安顿自家的士兵们,照顾疲惫的战马们,以及约束将士们不要与城内的平民或者江东将士发生冲突。
甘宁则是得到楚云与周瑜的许可,保持一定距离跟随在二人身后,确保楚云不会有任何危险。
尽管这一行为在楚云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但考虑到如果不让他跟着,他也只会要求个不停,就只好由着他去做了。
进入房间后,周瑜招呼着楚云在一张皮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楚云的对面。
“车骑将军,客套的话我们在城门口已经说得够多了,还请道出您此行的目的吧。”
周瑜开门见山地发问道。
“我此行的目的,想必公瑾将军也猜到了几分吧?”
楚云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就像是打算在商场上砍价的老手一样。
就像是被黑锅底涂满一般,周瑜原本白净的脸色变得阴沉黝黑。
“是与伯符的死有关么?”
楚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公瑾将军,可知道江东现在已经快要变天了?”
“变天?”
周瑜眯着眼问道。
“孙权正在想方设法拉拢江东所有文武与士族,他要接管江东,控制整个江东!”
楚云直接把孙权的所作所为毫无保留地道出口。
“这个我知道。”
周瑜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早在他不愿让我回江东奔丧,我就知道,他这是在防范我妨碍他接掌江东。
我周瑜一心只想辅佐伯符兄长成就功名大业,从没想过要夺走孙氏辛苦建立的基业!”
当着楚云的面,周瑜坦荡地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楚云的脸色依旧阴抑。
“这么说,你是没想过与孙权争夺江东之位?”
“没有,从来都没有。”
周瑜笃定地说道。
楚云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公瑾将军义薄云天,我楚某佩服,只是想必你不知道,孙策将军另有遗命吧?”
瞬间,周瑜憔悴无神的两眼,凶芒毕露,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狰狞之色!
“你说什么?!”
连敬语都忘记运用,足以见得周瑜对孙策是多么得看重。
“将军,伯符将军在临终前,曾留下遗书,声称要你辅佐幼子孙绍,接掌江东!”
“不可能!”
周瑜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否定楚云的话。
看似实在否定楚云,其实,他不过是在蒙蔽自己。
他不愿也不敢相信,楚云的话是真的。
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在孙权刚开始做出小动作的时候,他就猜到孙权的目的了。
可周瑜之所以放任孙权,坐视他不断壮大,渐渐掌控江东,就是因为他要表明自己忠于孙策,忠于孙氏的心意。
简而言之,周瑜默认孙策临终时会任命其弟孙权接掌江东,所以才会采取这番决策。
然而,如果孙策的遗命,并非让孙权接任,而是真的如楚云所说,是让自己辅佐孙绍接掌江东。
那么周瑜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荒谬至极?!
正是他的不作为,让江东的归属距离孙策的遗愿渐行渐远!
周瑜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雪白的脖颈抵着椅子的上端。
这副模样,让楚云不禁想到那句“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在一瞬间”。
“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
周瑜的眼中已含有泪水。
楚云无言以对。
因为当周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恰恰证明,他已知道楚云说的是真相。
如果他但凡还质疑楚云的话,他就不会这么悲痛欲绝。
整个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楚云不忍开口,周瑜更是如同瘫倒在皮椅上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良久后,周瑜才勉强重振精神,端正了坐姿。
“让车骑将军见笑了。”
楚云苦笑着摇摇头,道:“公瑾将军的心情,我能理解……”
“不,你理解不了……”
周瑜死灰般的眼神盯着楚云,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吧,我应该只能理解一部分吧……”
心知这种低端的安慰技巧对周瑜这样心智坚强的人而言本就是多此一举,楚云也没再坚持。
“还是聊聊正事吧,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坐视不管,任由孙权逐渐完全接掌江东之主的位子?还是遵照伯符将军遗命,助孙绍公子继承大位?”
这才是楚云真正想要从周瑜这里得到的答案。
周瑜幽怨地看着楚云,只把楚云盯得是浑身上下仿佛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行一般,极其不自在。
“你啊,真不知道把紫青嫁给你这样的家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周瑜的这番话,既是在夸楚云的精明算计,也是在暗损楚云太不近人情。
“瞧您这话说的,我和紫青前几日可是被孙权骗到建业,差点就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呢。”
“呵,倒像是仲谋那小子的所作所为,不过你既然能逃出生天,说明他还远远不是你的对手。”
周瑜也算是看着孙权长大的,对于孙权的秉性,他一向很清楚。
“你现在就要逼着我做选择不成?”
对于楚云的心思,周瑜如何能不明白?
他知道,楚云希望自己遵从孙策的遗愿,帮助孙绍继承江东大业。
这样,他周瑜就必须与孙权进入内斗,争权夺利。
最后无论谁胜谁负,江东的整体实力必定大受损伤,日后自保尚且困难,几乎难以再对曹操形成威胁。
然而,以周瑜与孙策情比金坚的兄弟关系,他如何能视孙策的遗命于不顾,委曲求全地装作自己一概不知情?
“伯符遗命之事,你知我知,却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猜的若是不错,遗书应该已经被仲谋那小子给毁了吧?”
周瑜苦笑着,明知自己被楚云用阳谋算计进去,又不得不这样做。
“是啊,不过,你我皆知,以现在的局势,就算是遗书尚在,也不可能仅凭一纸文书,就让孙权放弃,将江东之主的位子拱手让给他侄子。”
第381章 讨价还价
楚云这番话,算是打开天窗说出的大实话。
孙权都走到这一步,篡夺江东大位的心思昭然若揭,那些愿意跟随他的江东文武,除了个别人是被蒙在鼓里外,更多的是被孙权许以重利,现在单凭一纸遗书,远不足以把孙权拉下台。
这个道理,楚云懂,周瑜更懂。
“你明知是这样,那还要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指望我带着庐江这区区两、三万兵马,与江东的八万精锐水师抗衡?”
周瑜坏笑着看向楚云,仿佛又把难题抛还给他一样。
近几年来,孙策在江东发展得很快,尤其是在招募与操练士卒上,一向是格外用心。
在他的努力之下,江东已经有超过十万的兵马,善战水师更是有八万之多。
当然,这只是一种用来威慑他人的噱头,不可能真的八万人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周瑜的意思,楚云听明白了。
他就算是想遵照孙策的遗命,辅佐孙绍继承大位,以他现在手中的兵力,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与已经独揽大权的孙权叫板。
他这是在与楚云讨价还价呢。
“让我跟孙权斗?没问题,但是这就要看你能给我提供多大的帮助了。”
这就是周瑜心中的真实想法。
楚云也不和周瑜废话,直接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办你?”
顿时,周瑜的脸上就露出显而易见的奸计得逞的表情。
楚云苦笑不语,心想你小子也够直白的,在我面前干脆连装都不装一下!
“首先,你要让丞相以天子的名义,正式授予孙绍扬州牧,世袭吴侯!”
周瑜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便是狮子大张口!
自刘繇病逝之后,扬州牧这个让无数人为之眼红的位子,就始终无人接替。
尽管江东,也就是扬州的绝大部分郡县,都已经正式归入孙策的统治之下。
但朝廷一日不开口,这扬州牧的官爵,就不可能落到孙策的头上。
有名无实固然可怕,但有实无名的感觉,也未必好受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如果孙策在生前能被朝廷正式授予扬州牧,他在江东的治理上,尤其是与士人们打交道的时候,就不会困难重重了。
如今周瑜替亡兄给自己的侄儿讨要扬州牧,既是为了在政治上获得名正言顺与孙权对立的优势,也有替孙策完成意愿的成分。
至于世袭吴侯,道理上大同小异。
“吴侯”这个爵位,在朝廷看来不是个多了不得的名号,但在江东文武和士族眼中,同样极具分量。
毕竟,只要是朝廷正式认证过的,在士族的眼中,那就都是好东西!
当初的曹操,也正是因此,在奉迎天子后,成功从“阉宦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大汉栋梁”,对诸如荀攸、郭嘉等名士产生极大的吸引力。
“这些,我都可以替叔父做主,答应你。”
楚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个极其简单的道理。
楚云相信,以曹操的英明,连刘备那样两面三刀之人,都能以“豫州牧”这样的官职进行拉拢,绝不可能舍不得这两个名号,来做如此有利于曹氏的事。
“好,有你这句话,我信你。”
同样,周瑜也不交情地说道。
“还有呢?”
既然是讨价还价,楚云知道周瑜不可能只有这么小的胃口。
“我要两万精兵,或者二十万石粮草用来招募兵勇!”
楚云一听,差点儿没当场吐血。
“周公瑾啊周公瑾,你怎么不去抢啊?!”
他瞪着周瑜,一改往日谦逊有礼的君子做派,笑骂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车骑将军!
你看现在孙权手中有八万精兵,良将数十,你要我以庐江这一郡,对抗他一州之地,难道还不肯给我点实质性的援助?”
周瑜像是吃定楚云般,嬉皮笑脸地将起“道理”。
这二人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智绝天下的贤士模样?
简直一个比一个更像是市侩的奸猾商人!只知道趋利避害,盘算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
“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容我回许都与叔父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事实上,楚云倒也不是做不了主,如果他现在答应了周瑜,回去要劝得曹操同意,并非难事。
只是周瑜这一手坐地起价实在太过分,让楚云不愿这么轻易就答应他的条件。
否则,楚云就算痛快应承下来,也难保周瑜不会贪念再起,没完没了下去。
明知这是楚云的缓兵之计,周瑜也不急,反而笑眯眯地狡黠道:“行,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这每拖延一分,孙权对江东的掌控力也就更强一分,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执掌江东大业,到时候,你就算再给我十万大军,咱们也未必能把他从江东之主的位子上给拽下来!”
对于周瑜近乎无耻的反客为主,楚云倍感头疼。
“周公瑾,你真不该带兵打仗,你就该去经商营生,真是锱铢必较,无商不奸!”
周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扬长笑道:“多谢车骑将军夸奖,能得将军您的真心夸赞,公瑾三生有幸!”
这时候,楚云才知道自己算是上了周瑜的当了。
以周瑜在江东的崇高地位,怎么可能不知道孙策病逝前的真正遗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孙权搞得那些动作?
只不过,他是明知真相,却势单力孤。
这意味着,周瑜一直在等,等的就是楚云前来,向他提供帮助。
因为他知道,楚云希望看到的,就是他周瑜出面与孙权相争,无论胜负如何,江东一场内斗,曹操都能从中获益。
所以在这之前,周瑜才会待价而沽,借楚云之口,狠狠敲诈曹操一笔。
偏偏这一次,无论楚云还是曹操,都只能认命接受。
毕竟周瑜要得东西虽然不少,但就算满足他的要求,只要周瑜能与孙权相争,对于如今家大业大的曹操而言,还是赚的。
转念一想占便宜的一方还是自己,楚云心里才平衡许多,再度问道:“好,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还有最后一事。”
“不是,我就客气一句,随口问问,你还真没完没了了?”
自从双方卸下伪装后,楚云说话也变得不再拘谨,当真不知彼此关系是拉近了,还是有所疏远。
“我只想得到你一句承诺。”
周瑜没再嬉皮笑脸,而是恢复先前君子如风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那你不妨先说来听听。”
楚云没法子,只能如此说道。
“我知道与仲谋相斗意味着什么,我希望无论结果如何,我侄儿孙绍能在江东有一席之地。”
说完,周瑜的眼中隐隐有哀伤之色。
他知道,从此以后,江东再不可能恢复如孙策在世那般,与其他诸侯的领土并立于世。
但他不希望最后为曹操徒做嫁衣,至少要让孙绍得到他应有的地位。
楚云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向你许诺太多,但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孙绍成为实至名归的扬州牧,不会剥夺孙氏在江东的权利,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忠于我叔父!”
“分而治之”的治理方式并非长久之计,但以曹操目前的心胸,要接受这一结果,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连当初降而复叛的张绣和贾诩,曹操都能任用他们继续镇守一方,何况是一直与曹氏合作关系密切的孙氏呢?
“好,车骑将军一言九鼎,天下皆知!有你这番话,我可以放心了。”
奸计得逞的周瑜一本满足地开始拍起楚云的马屁。
“行了,省省吧,希望你能斗得过孙权,万一江东落入他的手里,以他的野心勃勃,以后江东军民,统统别想有好日子过!”
楚云几乎毫不遮掩地点出,孙权有割据一方,甚至是裂土封王,僭越称帝的野心。
与周瑜又闲扯了几句,楚云便前往周瑜为其安排的客馆住了一日。
翌日,楚云一大早便在甘宁与许褚的保护下,带着三千羽林骑离开庐江,返回许都。
——
三日后。
楚云在没有打任何招呼的情况下,便率军抵达许都。
因为楚云如今在朝中拥有极大的权利,即使是调动兵马,也无需请示曹操。
再加上将军们都知道,楚云将亲自去面见曹操。
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赶着去将此事汇报上去。
楚云在回家见过乔紫青后,与爱妻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府而去。
五月,夏至,天气变得宜人,时不时吹过的暖风,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一辆精致高档的马车在许都的官道上急速飞驰着,过往的行人、兵士,皆是主动为其退避三舍。
楚云在车厢内慵懒地倚靠着,哈欠连连。
“这样的天气,若是能躲在家里睡午觉,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楚云用神拍打着脸颊,企图通过这一行为,保持着清醒,驱赶睡意。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靠在丞相府外,楚云纵身跳下,便朝着丞相府内径直走去。
负责看守府门的将士们一看清来人的身份,立刻躬身行礼。
“参见车骑将军!”
这是曹操立下的规矩,本来丞相府前的卫士,只负责守卫丞相府内的安全,不需要向任何文武官员行礼。
就连同包括曹昂在内的四位曹操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唯有楚云一人有所不同。
如此特殊照顾,也让楚云感慨曹操对自己的信任和偏爱。
踏入府内,楚云直奔曹操寝室而去。
还未进门,他就在门外听到了谈论之声。
“丞相,在下听说,您有意称王,不知这传言是否属实……?”
这声音楚云认得,正是荀彧荀令君!
“哈哈哈,文若,这不过是文武们妄加猜测后,人云亦云的谣言罢了!你怎么也会听信这种市井谣言啊?”
曹操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听他的语气,说得跟真的似的。
如果不是楚云知道曹操真实想法,兴许都会相信曹操的这番话。
然而,荀彧跟随曹操多年,对他可谓极其了解。
“主公,在下追随主公多年,深知主公行事,此事若非主公暗中授意,旁人岂敢无中生有,颠倒是非?”
荀彧似乎是一定要刨根问底得知真相,为此竟不惜顶撞曹操。
对于荀彧这番针锋相对的较真之言,曹操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应对荀彧才好。
显然,曹操还不想把称王的意思分享跟荀彧。
因为他知道,一向忠于汉室的荀彧,是决然不会赞同曹操称王的。
一旦曹操道出实情,荀彧必然会一劝再劝,竭力阻止曹操称王之举。
但曹操既不愿为称王之事与荀彧翻脸,更不愿意为了自己与荀彧的私情,而放弃自己的称王大业。
称王,是曹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乃至最终君临天下的必经之路,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如今,势在必行的曹操,除了楚云之外,天下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阻止曹操迈出这一步。
似是听出了曹操的为难,楚云知道这正是轮到自己出场替曹操解围的时候。
“当!当!当!”
楚云不轻不重地在房门上用力敲打了几下。
“谁啊?”
“叔父,是侄儿回来了。”
楚云如实答道。
“是云儿?!你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呢!也不提前通知叔父一声!门没锁,快进来吧!”
仿佛是救星赶来一般,曹操内心狂喜。
推门而入后,楚云故作惊讶地看了一眼荀彧,装模作样地惊呼道:“哦?原来荀令君也在啊!”
“车骑将军。”
荀彧知道今时今日楚云位高权重,不同以往,赶紧向楚云作揖行礼。
见此,楚云立即还礼,向曹操挤眉弄眼道:“叔父,侄儿此次自江东赶回,有要事相商!”
说完,楚云还看了一眼荀彧。
荀彧作为君子,当然明白楚云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选择避嫌道:“既如此,请主公与车骑将军慢慢聊,在下先行一步……”
尽管知道荀彧以后一定会另择机会,旧事重提,曹操还是得过且过般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382章 周瑜的损招
看着荀彧离去的身影,曹操亲手把门关上,摇头苦笑不已。
“哎……这个文若啊……”
他突然看向楚云,问道:“云儿,在门外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不瞒叔父,都听到了。”
“那你怎么看?”
楚云想了想,答道:“叔父,称王之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您迟早都要公布于众。”
“这个我知道,只是文若他……哎……”
曹操对荀彧当真是束手无策。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大多对曹操称王抱着绝对支持的态度。
原因很简单,曹操称王,他们的官爵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跟着曹操一路东征西讨,南征北战过来,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赐爵封侯,尽享荣华富贵么?
大概也只有荀彧这样凤毛麟角般存在的真君子,才会还一心向着汉室。
这些年,荀彧为了维持汉室众多老臣与曹氏集团间的平衡,哪怕仅仅是局限于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都是如履薄冰般艰难。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楚云虽不能认同,但对其能做到这一步,还是很佩服的。
“叔父,此事倒是不急,给文若先生一点时间,他总会想明白的。
若是日后他还想不明白,侄儿愿意亲自前去劝劝他。”
楚云只能如此安抚曹操。
“好吧,此事暂且不提,说说你吧。”
曹操也知道楚云所说的不过是些宽慰自己的话罢了,他摇了摇头,将荀彧的事暂时抛诸脑后,向楚云发问。
“你不是随紫青去江东为孙郎治病了么?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近日曹操为自己称王之事,忙于准备,也无暇去过问江东的情况。
他也以为,以目前与江东的关系,楚云和乔紫青去江东这一趟,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楚云闻言一声长叹,把在江东所遭受的境遇,以及与周瑜谈判之后对方给出的条件,一并详尽地告知曹操。
如此巨大的信息量,饶是心脏强大的曹操,也是花费了好长的时间,才缓过神来,渐渐将其消化。
“想不到,江东竟已发生如此惊天的大变化!”
曹操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替自己感到可惜。
如果此时他已击败刘表,占据荆州,那么孙策一死,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顺江而下,尝试攻打江东。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在曹操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就被排除了。
毕竟现在刘表还好端端地坐在荆州之主的大位上,再说曹操如今手上兵马虽多,却没有能征善战的水师,真要攻打江东,这些水性极差的北方士兵,哪能派的上用场?
“叔父,侄儿不敢轻易答应,所以还要请问您,不知周瑜开出的条件,您可否答应?”
曹操连想都没想,就干脆地回答道:“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无论他能否从孙权手中替孙绍把江东大位多回来,只要他们双方能相互内斗,消耗彼此的实力,我们扶植实力较弱的孙绍,付出一点儿代价又有何妨?”
“叔父明鉴,侄儿也是这么想的。”
楚云心头一喜,含笑应道。
“嗯,这件事也无需征询奉孝的意见了,不过我会派人告诉他一声,若是他持其他看法,我们再行探讨。
我明日就派人做好准备,将周瑜的条件尽早给他送去。”
听曹操的口气,似乎巴不得周瑜和孙权现在就打得不可开交。
“不知叔父是打算给周瑜兵马,还是给他粮草?”
“粮草吧,自从河北四州收复之后,加上从右北平、辽西各郡缴获的粮草,朝廷现在今非昔比,已有数百万石存粮,给他区区二十万石,又有何妨?”
摇身一变成了地主老财,曹操讲话的语气,行事的手笔,也比往日阔绰得多了。
“恭喜叔父,想不到我们也能有这一天!以后想来再也无需担心粮草问题了!”
对于从粮官发迹的楚云而言,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这心里还当真有点儿激动。
“叔父我又何尝不是呢?遥想前不久我们与袁绍交战时,还屡屡为粮草所苦,幸好这种艰难的日子,终于是一去不复返咯!”
叔侄二人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楚云才匆匆告退而去。
离开丞相府,楚云乘坐马车回到家,开始了与乔紫青缠绵温存的安逸日子。
自打得知乔紫青有孕在身后,曹操对楚云更是格外照顾,除非有重要的事必须征询楚云的意见以外,其他大多数时候,楚云都处于休假的状态。
这让先前始终孤身在家的乔紫青大为满意,楚云也乐得开始享受这种短暂的安逸生活。
——
江东,建业城内,县衙。
“砰!”
一阵刺耳的轰响,气急败坏的孙权一脚把木匠新制作的椅子踢翻在地。
“混账!都是一群饭桶!”
他颐指气使地对着面前正战战兢兢跪地不起的将士们,大发雷霆。
“就让你们看管两个人,你们都看不住!居然能让他们跑了!”
得知楚云与乔紫青离开之后,孙权就第一时间下令让将士们全程仔细搜索。
然而搜了足足三天,连一根汗毛也没找到。
这让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的孙权,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主公息怒,属下对此事倒是另有一番见解,不知……”
张昭眼珠急转,两眉微微皱起,若有所思地向孙权试探道。
孙权虽然是怒火攻心,气急败坏,但他还知道对张昭这样的老臣,必须一如既往的极力拉拢。
他面色一缓,挤出笑容冲张昭道:“子布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主公啊,楚云此人,虽有通天之能,但从他能不声不响地从庭院中逃出而不曾惊动守卫,属下以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孙权立即追问道。
“这建业城中,恐怕有他的内应!”
似是担心隔墙有耳,张昭凑近楚云的耳朵,小心地说道。
闻言,孙权仿佛容噩梦之中突然惊醒过来似的,两眼死死瞪着张昭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寻常之色。
“先生,可有凭证?”
早已将江东视为囊中之物的孙权,听闻张昭之言,就像是自己心仪的姑娘被旁人所染指似的,心中怒火中烧。
如果楚云早已派人渗透进建业,那他这个江东之主,日后还能坐得安稳吗?
甚至,在不清楚敌人数量的前提下,如果自己属于个人安全的防范,是不是楚云一句话,就能派人在夜间对自己行刺?
考虑到无数种可能性,孙权的背脊凉飕飕的,直冒冷汗!
“这只是属下的猜想,不过属下昨日调查,数日前,楚云与她夫人失踪的当天晚上,似乎北城门的一位门吏擅自打开过偏门,虽然只开了不到半个时辰,但是这……”
还不容张昭把话说完,孙权便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人必定是奸佞!来人!速速去把子布先生说得这人给我带过来!”
“喏!”
士兵们一听终于有新的替罪羊能代他们承受孙权的怒火,心中暗喜,赶紧奉命前去捉拿此人。
可怜当初那位因贪财而收受刘洪贿赂的门吏,很快就被五花大绑带到孙权的面前。
然而当初刘洪并非直接通过自己接触到他,这门吏即使吃遍各种刑罚,昏死数次,最后也没能吐露出任何孙权想要的讯息。
但即使如此,孙权还是印证了张昭的说法属实。
也就是确实有一股属于楚云或曹操麾下的人马,就潜伏在建业,虽然不知具体已有多久,但从对方能做到在夜间通过非正规渠道,贿赂到城门门吏这一点,就足以让孙权为之胆寒。
孙权更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对方究竟是只在建业这一座城池中,埋伏着这样的后手,还是江东诸郡各县,都已经有敌人的细作渗透进来了?
过分谨慎的孙权自这一日起,就再也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麻烦事并非仅此而已。
——
楚云正陪着乔紫青在药方,在乔紫青的指点下,尝试着辨认各个药材的名称。
“这个是何首乌?”
楚云随手拿起一副药材,尝试着向乔紫青问道
“对!”
乔紫青眼中流露出喜色。
“这是红景天?”
“对!”
“这个……这个是什么来着……?”
乔紫青正欲开口公布答案,楚云却抬手阻止。
“别急!我想起来了!是板蓝根!对吧?!”
像是赢得答题比赛冠军似的,楚云雀跃着向乔紫青印证道。
“还不错嘛。”
乔紫青用看待徒弟般的目光,看向楚云笑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将军,有客求见。”
“谁啊?”
前些日子,楚云已经抽空与多日不见的老友都设宴相聚过不止一次了,按说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来府上叨扰自己才对。
“回禀将军,是庐江来的公瑾将军。”
楚云闻言一愣,倒是身旁的乔紫青惊喜地看了眼楚云,笑道:“原来是二姐夫,云,我可否随你一起去见他?”
“当然。”
楚云没想到周瑜回亲自前来,但想来对方既然肯亲自从庐江赶来许都,应该是有要事相商才对。
感到平日用来会客的大堂,周瑜早就毫不见外地端坐在本属于楚云的皮椅上,潇洒自如地看着款款而来的楚云与乔紫青二人。
“姐夫!”
这一刻,已经快要升级为母亲的乔紫青,仿佛又变回青葱少女般,投入周瑜的怀抱中。
终于只是用手抚摸着她的秀发,眼中的宠溺之色是毫不掺假,更无做作。
“阔别已久,看你的样子,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说完,周瑜还想楚云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似是意识到对方对乔紫青宠爱非常。
任由他们兄妹二人聊了几句,楚云才插言道:“公瑾,远道而来,必有要事相商吧?”
说完,楚云便屏退左右,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瑜。
“不瞒你说,这次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周瑜叹了口气,道:“在来你这儿之前,我已经面见过丞相,可丞相说此事只有你能相助,我这就只好来打扰你了。”
看样子,周瑜已经知道,乔紫青怀有身孕之事。
“究竟是何事,值得你劳师动众亲自来许都?”
楚云还真就有几分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孙绍如今,还在会稽,你当初既然能从建业逃出来,是否也能想办法,帮我把绍儿从会稽救出来?”
提完自己的要求,周瑜脸上的苦楚之色,便越来越浓。
他提出的这份要求,简直就是如同让楚云把天上的月亮给摘下来一般,困难无比。
楚云呆滞地看着周瑜,甚至起身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
“公瑾啊公瑾,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天神下凡了?
这孙绍眼下对于孙权而言,是何其重要的人质,你我皆心知肚明,尤其是在我逃离建业之后,他对孙绍的看守戒备势必更加森严!
且不说我的人能否把他从会稽救出去,就算是他能出得了会稽,会稽距离建业以北的江岸,也相隔数郡,难道我的人能生出翅膀,载他从江东一路飞回庐江不成?!”
任由楚云劈头盖脸地把自己数落了好一番,周瑜也只能赔笑着暗暗摇头。
楚云说的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他若要辅佐孙绍与孙权争夺江东之主的位子,那至少孙绍也要在他身边,这计划才能实施。
若是孙绍继续作为孙绍的人质,周瑜还如何能公告天下,公然与孙权作对?
怕是周瑜稍微走漏风声,孙权都有可能对孙绍杀之而后快。
“可你也知道,绍儿若是在仲谋手上,我还如何以他的名义,与仲谋相争?难道你让我辅佐空气不成?”
楚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瞪着周瑜,问道:“直说吧,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以天子的名义,召请孙绍进许都面圣,如此一来,仲谋若是不肯,就是抗旨不遵!”
周瑜铿锵有力地说道。
“嗯……”
楚云想了想,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不过你确定,孙权会轻易撒手?”
“仲谋自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绝不会想到我们已经联手,谁都知道天子的意思就是丞相的意思,他正打算在江东聚拢人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绝对不敢得罪丞相的!”
周瑜像是将孙权看透般,下了断言。
第383章 孙权的失算
“嗯,言之有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以天子的名义强迫孙权对孙绍放手,确实是个可行之策。
孙权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曹操此举是助孙绍金蝉脱壳,回到周瑜身边。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周瑜脸上古井不波,仿佛早就料到楚云会同意。
“不然呢?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没好气地瞪了周瑜一眼之后,林飞又问道:“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这事?”
“我又不像您,车骑将军,日理万机!庐江一郡之地,我还管得过来。
再说对您来说是小事,对我们江东而言,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事!”
周瑜苦笑着说道。
就是许久不见周瑜的乔紫青,也替他帮腔,责备楚云道:“别欺负姐夫!”
闻言,周瑜乐得哈哈大笑,欣慰道:“都说这姑娘家胳膊肘往外拐,嫁了人就变了!
难得紫青丫头还记得替姐夫说句话,也不枉姐夫我过去那么宠着你……”
说着,周瑜不自觉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进而想起孙策还在世时,江东兄弟姐妹齐聚一堂的热闹。
“哎……”
他叹了口气,楚云与乔紫青大抵也猜到他的心思,变得神色黯然,不再多言。
不过,孙策之死毕竟已经距今过了很久,周瑜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消沉了没多一会儿,他就一笑而过,惭愧道:“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周瑜难过,乔紫青的心情自然也不好受。
“姐夫,您不如在许都多留几天,我陪你在这儿四处转转,也让楚云给你做几道他拿手的好菜尝尝,如何?”
乔紫青是个有智慧的姑娘,她很清楚天下大势风云变幻,像楚云与周瑜这样身处这旋涡之中的男人,今天还是朋友,明天或许就会生死大敌。
像眼下这样,能与周瑜如兄妹般相处的时间,也许对她,对周瑜,都已不多了。
周瑜眼中有心动之意,笑道:“也好反正总要与我的好妹夫见证一下,仲谋的选择。”
看来,周瑜对自己的计策以及他对孙权的判断还是很有信心的。
“公瑾是认定孙权回把孙绍送来了?”
“当然,话说回来,车骑将军也懂得庖丁之术?”
周瑜可从没想过,像楚云这样沙场征伐所向无敌的男儿,居然会懂得烹调做菜的手艺。
“不过是闲暇时的小爱好罢了,远不比公瑾你的喜好那般高雅。”
人人皆知周瑜雅好音律,楚云也曾听过相关于此的不少传言。
“抚琴虽妙,却填不饱肚子,我倒是很期待妹夫你的手艺。”
周瑜厚着脸皮,仿佛对楚云亲手做得菜志在必得。
“好吧,既然姐夫有兴趣,不妨就在我府上暂留几日。”
就算不给他周公瑾面子,楚云也总要给自己身怀六甲的夫人一个面子不是?
——
楚云将周瑜的诉求告知曹操后,曹操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以天子的名义,向江东发出通告,要求孙策之子孙绍,入许都面圣。
至于周瑜,则如同度假似的,留在楚府,整日与乔紫青一起品尝着楚云的菜肴,除了感叹许都的繁华,就是赞誉楚云的厨艺天下无双。
三日后。
江东,建业城,县衙。
孙权斯斯文文地默读着从许都发来的文书,随后,阴沉着脸将文书递给刚被自己召见来的张昭、张纮二人。
张昭、张纮见孙权脸色难看,分外谨慎地相继将文书上的内容阅读一边,而后面面相觑。
“二位,此事你们怎么看?”
见二人阅读完毕,孙权先开口征询着他们的意见。
“这……”张昭想了想,最先道:“主公,伯符将军毕竟与曹操有不错的交情,如今伯符将军病故,曹操想召见孙绍公子,对其安抚一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显然,张昭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更深层的诡计。
孙权没有说话,两眼飘到张纮身上。
张纮叹了口气,摇头道:“事情恐怕未必这么简单啊。”
“子纲先生此话怎讲?”
“主公请试想,车骑将军楚云,被我们骗到江东,软禁数日!
如今,楚云必然已回到许都,将此事告知曹操。
以曹操对楚云的爱护和器重,他怎能不对主公心怀怨念?
因此,曹操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很可能暗藏对主公您的敌意,不可将之想得太简单啊!”
“先生莫非是觉得,曹操此举,另有深意?而且是对我们不利?”
孙权脸色苍白,心中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下不敢断言,但世人皆知,孙绍公子年纪尚小,曹操又岂会在百忙之中特地召见一个孩童?
另外,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纮踌躇地搓了搓手,眼中隐有不安之色。
“先生但说无妨。”
因张昭、张纮在江东地位崇高,而且他们二人也是最早选择支持自己的重臣,所以孙权对他们二人是格外信任。
“主公,伯符将军的遗书虽已被毁,遗命之事也被清理得看似滴水不漏,但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留着孙绍公子在,迟早是个祸患,不如……”
说到最后,张纮的语气变得阴森可怕,眼中凶芒毕露。
孙权明白张纮的意思。
即使现在江东的局势已经几乎是一面倒的倾向于孙权,但还是有个别忠于孙策的老臣,看似不站队,实则不愿接受孙权接任江东之主的事实。
尤其是一些在孙权还是孩提时,就随孙坚征战沙场的老将,他们不但手握兵权,而且在军中威望甚高。
而只要孙绍还在,他们的心思就不会断绝。
若是孙绍现在突然“意外”身亡,那么不但无需将他送到许都面见圣上,更能扼杀那些摇摆不定的老将,加快孙权完全掌控江东的进度。
“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亲侄儿……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孙绍出了任何意外,我都无法脱离干系,曹操若是为此追究下来,反而给了他一个针对我们江东的好机会。”
现在的孙权,面对着来自不同方面的内忧外患,举步维艰。
内部,有着不愿臣服的老将,他们不奉孙权为主,拥兵自重,孙权担心处理得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规模内乱,既不敢对他们用强,又生怕他们联合起来与自己抗衡。
外部,北方有强大的曹操,西方是稳坐荆州,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杀父之仇的刘表。
孙权很清楚,以现在江东的情况,是一定不能轻易与外敌发生争斗的。
但明摆着曹操现在有鲸吞天下之势,下一个攻打的目标,不是荆州,就是庐江。
孙权不知道周瑜已经与自己离心离德,还默认庐江是自己的领地。
他野心极大,深知庐江对他日后进军中原,扩展版图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所以他希望曹操下一步攻打的目标是荆州,而不是庐江。
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趁此机会将江东彻底掌控。
处于这些原因,孙权眼下针对曹操的外交方针,只能是尽量顺从,而不是做出惹恼对方的打算。
否则,孙策已故,万一曹操不顾念旧情,直接攻下庐江,不但自己进军中原的美梦幻灭,还会对孙权在江东的威信造成巨大打击。
这也是孙权不愿杀孙绍的根本原因。
再说将孙绍送到曹操手中,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这不仅讨好了曹操,也能让孙绍远离江东。
若是曹操将孙绍扣下,自以为能对他孙权有所牵制,那就更好了。
因为孙权实际上并不在乎孙绍的死活,而且还能让那些怀有二心的老将,被逼到自己的旗下。
越想,孙权越是觉得,不如就顺了曹操的心意,将孙绍趁早给曹操送过去。
沉思了好久,孙权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意已决,明日就派人护送绍儿过江去许都面见天子吧!”
“主公,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么?”
张纮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向孙权问道。
“子纲啊,我们现在还不是与朝廷翻脸的时候,曹操势大,若是得罪了他,他兴兵来犯,庐江随时都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啊!”
对着明人不说暗花,孙权直接向张纮道出了自己内心的顾虑。
闻言,张纮一怔,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了。
孙权的顾虑确实有道理,现在的曹操声势滔天,之前诱骗楚云夫妇来江东还将他们软禁,兴许已经引起了曹操的不满,若是再三去挑衅对方的底线,难保曹操的大军不会对庐江下手。
而庐江既是江东向中原进军的起点,更是守卫江东的屏障。
张纮自然也不希望庐江落到曹操的手里。
“子布你还有其他看法么?”
见张纮似乎也已经认同自己的观点,孙权便看向张昭问道。
张昭还是坚持自己先前的看法,笑道:“主公明鉴,在下也以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稳住曹操,以免江东成为他下一个战略上的目标!”
“好,既然我们达成一致,明日我就派人送绍儿过去,也算了去一桩烦心事。”
说完这句话,孙权的心里还真就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
七日后,对自己处境十分了解的孙绍,被平安送到许都。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许都居然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周瑜。
楚府。
“叔叔!公瑾叔叔!”
被一路护送到楚府的孙绍一见到周瑜,便是当场声泪俱下,放声大哭!
周瑜见状,内心一阵动容,将孙绍抱入怀中,柔声赶赴:“绍儿放心,以后有叔叔在,没人能欺负你了!”
就连一旁的楚云与乔紫青,见此一幕,心中也是一阵动容。
尤其是他们二人都即将升级为人父母,对这不过几岁大的孩子的境遇,更能感同身受。
无需多问,单凭想象,也知道自孙策死后,在孙权手底下,孙绍过得是怎样如履薄冰、担惊受怕的日子。
所谓的“面见天子”本就是个幌子,楚云也没有真的让孙绍去见刘协,而是把他交给孙策,将其好生安顿。
之后,周瑜一直询问孙绍有关孙策之死的具体始末细节,果然,孙绍能证明孙策死前的遗命,确实是让周瑜辅佐他继承江东之位,而非让孙权继承大位。
这样一来,周瑜彻底打消了残留在心底的疑虑,坚决地走上“匡扶幼主”的道路。
所幸有楚云夫妻的照料和陪伴,孙绍的心情日渐好转。
周瑜与孙绍二人在许都多留了几日,直到孙绍摆脱了这段时日在内心深处留下的阴影,这才与楚云夫妻二人依依惜别,返回江东。
楚云则是请曹操出手,依照先前商议好的计策,继续履行对孙策的承诺,将答应给孙绍的官职爵位一一兑现。
翌日,曹操以天子之名义,公告天下,奉孙绍为扬州牧,世袭其父吴侯的爵位!
如此爆炸性的新闻,引得天下震动,孙权更是在收到消息时,险些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想要讨好的曹操,正是想要把他从江东大位上拉下去的人!
孙权赶紧派人查探孙绍的下落,在得知孙绍已经留在庐江,在周瑜的庇护下,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周瑜根本没有被自己蒙在鼓里,相反,他要遵照孙策的遗命,拥立孙绍,与自己争夺江东大位!
“曹贼!欺我太甚!”
当天,孙权气得不知砸碎了多少陶瓷,若是这些东西能流传到楚云的时代,恐怕每个价值都是天文数字。
——
荆州,新野。
夏初时分,城内的气候分外宜人。
刘备自宅之内。
同样听闻此讯的刘备与诸葛亮,正在一起一边饮茶,一边谈论此事。
“军师,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经过与诸葛亮更频繁的交流,刘备对诸葛亮的钦佩与依赖,是一日更胜一日。
诸葛亮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笑道:“此事是孙权的难事,却也是主公的好机会!”
“好机会?此事与我们有何干系?”
刘备一愣,完全没能领会诸葛亮的意思。
“主公别急,且容我细细道来!”
第384章 送江东一份大礼
闻言,刘备下意识地就端坐起来,看他那模样,仿佛在诸葛亮面前,他不是主公,而像是个等待恩师授业的学徒。
“军师请讲。”
“是,主公。”
诸葛亮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长篇大论。
“主公,先前亮曾说过,曹操不出三个月将攻打荆州,您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可现如今,孙策已死,江东局势不复先前稳固!
而孙权与周瑜如今分庭抗礼,这是曹操有意分化江东势力,令他日后在攻打荆州时,让江东陷入内乱,无暇趁机威胁许都!”
刘备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先生说的一点没错,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主公,我们要取荆州,既要与刘表相争,又要先替其抵御曹操的进攻,在这个时候,我们势单力孤,难以与两大强敌相抗。
所以,是时候为我们自己,选择一个利益相符的盟友了!”
“盟友?先生是说,江东……?”
刘备似懂非懂地喃喃问道。
“正是。”
“却不知先生是要我们与周瑜为盟,还是孙权?”
“主公,周瑜名义上是为孙策之子孙绍争大位,但从朝廷对孙绍的官爵封赏来看,曹操是有意扶植周瑜,让其在实力以及正统性上,具备与孙权相争的资格!
所以,现在的周瑜已经是曹操的附庸,我们即便想拉拢他,也是无用。
反倒是孙权,他如今坐居江东,扬州诸郡大多在其掌控,在实力上远比只有庐江一郡的周瑜要强盛得多!”
听诸葛亮这么一分析,刘备总算开窍了。
“军师言之有理,这么一想,孙权确实值得我们与之结交。
只是军师啊,孙权如今贵为江东之主,而我们只拥有新野一城之地,还是从刘景升手中暂借而得。
他孙仲谋如何能看得上我们这样的盟友?”
这还真不是刘备妄自菲薄,客观比较的话,刘备手上只有一座小城,孙权手上有大半个州,通常情况下,两者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势力差距,别说是当盟友了,就是刘备主动提出给孙权当小弟,孙权还未必愿意要他呢。
“主公莫要忧虑,您只看到了孙权手中的优势,却没看到他的危机。”
“哦?军师此话怎讲?”
“主公,眼下明摆着曹操想扶植周瑜,让其助孙绍从孙权手中,将江东大位夺回去!
这扬州牧落到孙绍的头上,正是最好的证据!
所以,孙权看似只是在于周瑜这一郡之地抗衡,实则是在与整个朝廷,与曹操这尊庞然大物相对抗!
这种时候,他若想安心在江东之主的位子上长期以往坐下去,单凭自身的实力,是决计不够的!
任何外力,只要对孙权有所帮助,只要他孙仲谋不傻,就一定会与之联合?包括我们也是如此。
更何况……”
“更何况怎么?”
刘备被诸葛亮说得是茅塞顿开,心中大动,竟焦急地直接追问道。
“更何况亮已经为他孙权准备好了一份大礼,相信等这份大礼到了孙权的手上,他一定会看到主公的诚意,答应与主公联手的!”
“大礼……?”
刘备一愣,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诸葛亮最近有什么新准备。
“主公请看。”
随手一挥,诸葛亮将沙盘上画出江东地界各郡县的简易分布图。
他将庐陵的位置在地图上标出,指向刘备。
“此地,为庐陵郡,庐陵太守孙辅,是孙策与孙权的堂兄。
先几日,亮已收到风声,孙辅不服孙权继任江东大位,有意投靠曹操,叛离江东!
相信此人眼下正在准备之中,一旦时机成熟,必然发难!
若是主公以一纸书信,在向孙权递出结盟之意的同时,对此事严加提醒,相信孙权势必会对主公感恩戴德!江东的黎民百姓们,也可因此而免遭一场不必要的兵戈之苦!”
闻言,刘备是又惊又喜。
他既为诸葛亮这天衣无缝的安排感到欣慰,又不禁惊叹,诸葛亮远在新野,却能得知江东这等隐秘要事。
他究竟是从何得知孙辅有意叛乱的呢?
是因交友甚广而有独家的秘密情报提供来源?
又或是他会夜观天象,占卦问卜?
但是刘备很清楚诸葛亮是不可能凭空捏造虚假消息骗自己的,更清楚诸葛亮的忠诚,因而在这方面,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去过问。
反正诸葛亮能把此事说出来,就证明他在不留余力的辅佐自己,哪又何必去过分探究对方的秘密呢?
“也好,就依照军师的意思,我这就去提笔写信,派人送到江东去!”
“主公英明。”
——
七日后,当此信件被人送到孙权手上的时候,孙权的心情正处于奇差无比的状态。
这几日来,自从他得知周瑜真正的目的之后,是心绪不宁,寝食难安。
最初他还抱着不死心的态度,向周瑜抛去橄榄枝,企图以更高的条件,让其放弃用力孙绍与自己作对的想法。
因为孙权很清楚,孙策一死,周瑜在江东军中的威望就如天神一般,不容侵犯。
如果两边真的开展,孙权根本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将帅兵士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
更要命的是,失了周瑜这么一尊儒将大才已经足够让孙权痛心疾首,再加上庐江也脱离江东的管辖,孙权一下子就亏得欲哭无泪。
再屡次招揽无果后,孙权知道周瑜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只得与周瑜撕破脸皮,划清界限,并捏造“周瑜企图假借用力孙绍之名,实则意在自己篡位走江东之主”的信息,公之于众。
江东众文武对此将信将疑,一时之间,江东内部原本在孙权与张昭张纮二人的共同努力下,渐渐稳定的局势,仿佛又将再起波澜。
而本就对孙权的能力有所质疑的孙辅见此情形,更是确定自己起事的时机就要到了!
建业,县衙。
最近的孙权,当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军政大事,即便有心腹为其分忧,但他还是忙碌得几乎全天都住在这县衙之内,一步也走不开。
“报!启禀主公!有自荆州来的信使,求见主公!”
一位传令兵战战兢兢地走到衙门外,躬身抱拳汇报道。
正处理公务,眼中遍布血丝的孙权猛然抬起眼看向门口。
“带他进来吧。”
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孙权便将手中的批文放下,用黯淡的眼神看向那位所谓的荆州信使。
几经询问,孙权才知道,这位“荆州信使”并非刘表派来的,而是新野刘备的人。
“刘皇叔有书信致于我?好,左右,先带这位信使去驿馆休息吧。”
虽说人人都知道刘备现在混得不怎么样,但“天子皇叔”这个名头还是在诸侯之中传得响亮。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心里未必瞧得起刘备,但大多数诸侯明面上还是要给刘备一些面子的。
孙权若不打算立写一封书信让这位信使送回去,自然要把信使留下,等到将回复给刘备的书信准备好之后,再让信使返回时将书信带上,送交到刘备手上。
等信使远去之后,孙权将书信拆开,阅读过上面的内容后,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全无!
“刘备居然有意与我结盟……这……大胆孙辅,竟敢如此行事……?!”
孙权先是勃然大怒,可他冷静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刘备这书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仍有待商榷和考证,这才深呼吸了一番,命人将张昭、张纮二人请来。
等二人也把书信看过一遍之后,孙权才凝重地问道:“二位先生觉得,刘玄德信中所言,可信否?”
张昭想了想,率先开口道:“主公,刘备现在客居荆州,为刘表看家护院北拒曹操,又与刘表属刘氏同宗。
属下以为,他是不会轻易背叛刘表,而选择与主公您联手的。
至于他所说的孙辅有意叛变之事,大概也是一派胡言,只为离间主公与孙辅太守之间同族兄弟的感情罢了!
主公莫要为外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难道您宁可相信一个假借汉室宗亲之名,整日朝秦暮楚摇摆不定的无信小人,却不愿意相信同族兄长么?”
作为名士,张昭年少成名时,就眼高于顶,天下英雄很少有如得了他法眼的。
朝廷的招揽,他不屑一顾,陶谦推举他到其手下为官,张昭也果断拒绝,为此还得罪了陶谦,尝到了牢狱之灾的滋味。
因此,对于出身卑微的刘备,张昭不但毫无半点好感,对刘备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他更是极为不齿,因而在发表此事的看法时,也难免带了个人的成见。
张纮听闻张昭的言论,不敢轻易下判断,还在细细思量着。
孙权则是觉得张昭的话有几分道理,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少顷,张纮看了一眼张昭,又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主公,我倒是觉得,客观来讲,我们不应该过早对此事下结论才是。”
“子纲先生此言何意?”
“子布先生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但属下觉得,我们且无需考虑刘备的真正立场和用心,只需要先去着手确认事实就好。”
“事实?”
兴许是近几日太过劳碌,孙权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反应过不过来。
“不错,孙辅为主公堂兄,官居一郡太守,在江东可谓位高权重!
无论他有意叛乱之事是谣言还是事实,主公都不妨暗中派人着重调查,相信此事若是真,一定还没有走漏风声!
若是假,主公也好得个安心。
而且,若确有其事,刘备特地致书提醒主公,那么其与主公联手的诚意,也就尽含其中,反之,若此事不实,则如子布先生所言,刘备是心怀叵测,有意离间您与孙辅二人的兄弟感情!”
与张昭带有个人主观想法的见解不同,张纮的言论明显更中立也更可靠。
闻言,还不待孙权开口,张昭就主动道:“主公,方才在下一时有失偏颇,还请主公恕罪!
听子纲一言,在下也认同他的看法,还是经过查验后,才能得出真相。”
尽管张昭先前的言论过于武断,但孙权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见他这么果断承认错误,孙权更是心中欣慰不已。
“子布先生哪里的话,人非圣贤,一时失言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既然二位先生意见相符,那我就依二位的意思,立刻派人前往庐陵郡,对孙辅近日的所作所为仔细查探。
至于那位刘备的信使,就暂且留他多待几日,等庐陵那边得出结果,再让他回复刘备也不迟!”
孙权理清思路,理智地决定道。
对此,张昭与张纮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主公明鉴!”
——
远在庐陵的孙辅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早已走漏了风声,还加紧对反叛江东,勾结曹操一事做着准备。
结果四日之后,他写下一封书信,派信使渡江北上,送往许都交于曹操之手,企图以现有的资本,从曹操手上捞得更多的官爵等好处。
但他哪里会想到,庐陵内外各郡县早就是风起云涌,这信使还没离开庐陵地界,就被孙权派去的轻骑兵给盯上并当场生擒。
从他身上搜出的书信被交到孙权的手上,孙权认得孙辅的字迹,见到书信之上的内容后,是勃然大怒,气得当场七窍生烟,万分失态。
先前他不过是持着稍有怀疑的态度,心理更侧重于刘备在挑拨离间的这个可能性。
可他万万没想到,到头来,这个被自己信任有加的堂兄用行动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让孙权觉得这非但是他一人的耻辱,更是整个江东孙氏的耻辱!
他怒不可遏地再次传召张昭、张纮,并将书信甩到他们二人手上。
看出主公的情绪波动,张昭、张纮二人就是不看书信,也大致能猜到发生了怎么一回事。
“这……孙辅此人,竟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主公,此人断不可留!若是曹操当真收到这封书信,整个江东都将为之动荡!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385章 我给二位讲个故事吧
张昭、张纮二人这次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像孙辅这种手握实权的一郡太守,一旦决定叛逆,就必须以雷霆之势,趁其不备,赶在同室操戈前,将其诛灭。
一旦他意识到自己走漏风声,再想对付他,就非常困难了。
到那时,孙辅选择坚守城池不出,再煽动其他不服孙权统御的势力一起叛乱,到时候整个江东都将陷入内乱之中。
等到孙权彻底平息叛乱后,江东也早已是元气大伤,再难有所图谋。
因此,张昭、张纮二人才会竭力建议孙权尽快除此大患,将其扼杀于摇篮,把风险控制在最低。
历史上的新城之战,如果不是司马懿反应过快,当机立断,未经朝廷批准就擅自调动兵马平定孟达的叛乱,恐怕整个大魏都要亡国了。
“好,那二位先生觉得,谁可以担此重任,率军以雷霆之势平定叛乱?”
“主公,属下以为,无论哪位将军,在孙辅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都能轻易率军将其制服,问题在于,之后,主公该如何惩处他。”
张纮道出心中最为忧虑之处。
“哦?这倒确实是个值得思量的问题……”
孙辅确实做了罪该万死的叛逆之事,但这并不代表孙权能就此将他诛杀。
一来,孙辅是孙策与孙权二人的堂兄,其父与孙坚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么亲近的血脉关系,孙权要杀他,既会引起孙氏内部关系的强烈动荡,还会让诸多不属于孙氏的江东文武看笑话。
唯有妥善处理此事,才能稳定人心,说不好,还能加速和促进孙权对江东的统治进度。
张昭想了想,道:“主公,不如将他的部众全部没收,再发配至会稽为伯符将军守灵,借此对他实施软禁。
至于他麾下的兵马,大半分散给其兄孙贲、其四子之手,如此一来,既可令江东免遭兵灾,又可彰显主公之大度!”
这一次,张昭的主意确实非常好。
即使不杀孙辅,将其软禁后若是不善待他的四个儿子,同样会引起流言蜚语,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孙贲是孙辅的哥哥,又是有功在身的孙氏虎将,更重要的是,孙辅的所作所为,他肯定不清楚。
如果能把孙辅的兵马大部分转交到他的手里,小部分散给孙辅的四子,这事办得在明面上就相当漂亮,即便是吹毛求疵之人,也挑不出孙权半点毛病。
这样处理,此事也就完美解决了。
“二位真乃江东之梁柱,仲谋在此多谢二位了!”
孙权激动地向张昭、张纮这两位叔伯辈的老臣行礼致谢。
“不敢,不敢!”
张昭与张纮赶紧还礼,嘴上更是谦逊得很。
最后,经过商议,孙权决定让自己最信得过的周泰将军,担此重任,率小部分兵马前往庐陵,以要求孙辅吊唁孙策的名义,请他到会稽一趟。
五日之后,孙辅一路忐忑地随周泰前往会稽,而等待他的,却是孙权与张昭、张纮二人的当面对质。
尽管孙辅极力否认自己有意与曹操勾结,但在孙权将其亲笔书写的信件拍到桌上的刹那,孙辅唯有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而孙权则是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安排,将夺了孙辅的官职和兵马,对其实施软禁。
认罪的孙辅最后唯有央求孙权,称祸不及家人,念在同宗的份上,请善待他的家室,尤其是四个儿子。
同宗兄弟闹到这个份上,孙权心里也不大好受,便黯然点头,答应了孙辅的请求。
当此事布告江东时,造成的影响果然与孙权他们事先预想的相差无几。
绝大部分声音都在称赞孙权的仁道,以及谴责孙辅的不义之举。
孙权在借此事成功收获了好名声之后,与张昭、张纮急匆匆地赶回建业,到县衙开始商量起另一个话题。
建业,县衙。
正午时分。
“哎,二位先生,现在我倒是不知该怎么回复刘备才好了。”
想起刘备的信使还在建业城街的客观暂住,孙权竟感觉有些头疼。
不得不说,这次孙权能名利双收,有八成功劳是凭借刘备在书信中提供的属实情报,否则他上哪知道孙辅身为他的义兄,会蓄意谋反?
承了刘备这么大的人情,这让孙权还真就一改先前对刘备的轻视态度,多少心存了些许感激之意。
可是刘备的请求,是与江东联手,现在的刘备势力微末,这联盟的请求孙权若是答应,以后没准就要对刘备多加照顾,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孙权欠了刘备这么大的人情,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要还给对方的。
张纮相对而言是个老实人,他先开口道:“主公,实不相瞒,在回建业的路上,属下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子纲先生不妨先说说看。”
孙权对张纮的看法极其感兴趣。
“主公,眼下我们江东正面临着两尊大敌,一者是实力强盛的曹操,二者便是已经被曹操拉拢的周瑜!
请恕属下直言,以我们江东目前的实力,主公要与这两尊大敌长期相斗,是孤掌难鸣。
而刘皇叔眼下虽一时式微,但其人胸有大志,必不肯久居刘表之下。
尤其是属下料定曹操早晚要攻袭荆州,到时荆州风起云涌,必是刘皇叔再有一番作为之时!
届时,刘皇叔会称雄一方也说不定啊!”
“子纲,你莫非是觉得,刘皇叔有可能……?”
孙权的话没说完,但其想表达的意思,张昭、张纮都听得明白。
刘备有可能趁此机会,夺取荆州!
如果刘备真的能做到,哪怕只是占据荆州几郡,对江东而言,都是莫大的喜事!
一来,刘备就会扛起与曹操相抗衡的大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刘备作为盟友,江东防范外部敌人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
二来,刘表与孙权有杀父之仇,如果不是当初孙策无力进取荆州,早就率众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去攻取荆州了。
刘备若是夺得荆州,把刘表的根基抢走,也许孙权就能痛打落水狗,灭掉刘表,既能为父报仇,又能在荆州抢占些郡县。
毕竟周瑜现在独占庐江,孙权失去对庐江的掌控,就必须另外寻找进取中原的途径。
而荆州,正是最好的途径!
就连张昭也难得道:“主公,此次确实是刘备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依属下之见,不妨就先应了他的请求,与他联盟。
至于日后如何携手合作,我们不妨伺机而定,若是他只顾着向我们一味索取,我们可以敷衍!若是有对江东有利的共赢之计,那助刘备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张昭比张纮要奸猾一些,只围绕江东的利益考虑,将伦理道德都看得很淡。
“嗯,子布之言也有道理,那我这就写封书信,尽快让刘备的信使递送回新野!”
“主公圣明!”
——
七日之后,刘备收到了孙权的来信。
孙权在信中对刘备表达了深切的感激之意,并果断答应了与刘备结为盟友的请求。
这让刘备在吃惊之余,更是对诸葛亮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称赞其为“神机妙算”。
而远在许都的曹操,在此期间根本不知道刘备与孙权之间眉来眼去的小动作,而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做准备,终于开始昭告天下,自称魏王!
此事惊动天下,无论是诸侯、名士,还是士族、百姓,都震惊不已!
哪怕再多的人料到曹操早晚会走上这一步,但当事实发生的时候,她们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
许都,荀府。
“公达,你让开!”
身着一袭白袍的荀彧用从未露出过的冷脸,盯着正将自己拦在房间门内的荀攸,厉声呵斥。
“叔叔,往日什么事,公达都可以听叔叔的,但是这一次,请恕公达不能从命。”
荀攸的脸上很平静,任由荀彧怒火中烧,他仍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雪山立在门前。
“你……我问你,主公有意称王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荀彧气得嘴唇都在打颤,这位一向如谦谦君子般,待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荀令君,仿佛被触动了底线般,怒不可遏。
“不敢欺瞒叔叔,侄儿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不过想来是比叔叔知道得要早一些。”
一听这话,荀彧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你既然早已知晓,为何不告知我,难道你我叔侄之间,已经疏远到这等地步了么?!”
荀彧说得尽是些气话,荀攸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用哀怨的眼神看向荀彧,用带着满是怜悯之意的语气,说道:“叔叔,侄儿为什么不告诉您,您心里难道真的不清楚么?”
就像是将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似的,荀彧瞬间愣住,半响竟吭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你可知这样下去,我荀氏的清誉将毁于一旦,早晚在千百年后,会被后人当做逆贼啊!”
“叔叔!大汉三百年气数已近,你我皆对此一清二楚!您就是再坚持,又能如何?就算您能劝得主公改变心意,又能如何?
希望主公称王的,又何止是主公自己?!这满朝文武,哪个不是翘首以盼着主公早登王位,他们也好加官进爵?!”
本来这种露骨的话,荀攸这样大智若愚的善藏之人,是永远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讲出口的。
可荀彧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荀彧哑口无言,一屁股坐在刚被打扫过的干净地面上,整个人脸上的神情黯然,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不止。
“哟?!原来荀令君与公达先生都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让二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荀彧与荀攸同时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车,车骑将军……?!您怎么来了?!”
荀攸虽更年长,反应倒是比荀彧更快些。
在曹操决定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时候,楚云就料到荀彧一定会大为不满。
无论是出于为维护曹氏集团内政的稳固考虑,还是个人对荀彧高尚人品的钦佩之意,楚云都决定登门拜访荀彧,加以劝解。
微微笑着摆了摆手,楚云脸上挂着笑意,轻松地说道:“二位不必紧张,方才二位的争论,在下不慎听到,但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加入讨论,不知二位可还欢迎?”
荀彧幽幽长叹,神情恢复正常:“自然是欢迎,车骑将军,请进。”
本来,荀氏叔侄之间探讨的内容,是有违臣子之道的。
不过看楚云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向曹操打小报告,荀彧自然就对楚云以礼相待。
对楚云的人品,荀彧一向有所了解,他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因此并不担心此事会泄露到曹操耳中。
再说,荀彧也不怕曹操知道,否则,当日他又怎会亲自当面质问曹操?
楚云受邀踏入房间,向荀彧、荀攸二人依次拱手。
“令君,我本是二位的晚辈,谈及叔父称王之事,不如就权当闲聊,二位莫要因官职而影响了我们坐而论道,如何?”
楚云的意思是,他现在的官职实在是太大,如果荀彧和荀攸为此对他想让,那么是讨论不出一个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结果的。
“既然太子太傅这么说,我等自当从命。”
荀攸主动开口答应。
荀彧点了点头,没有开口,但也表示了同意。
“那好,其实方才在来此时,已听到荀令君与公达先生的主张,二位各执一词,各有观点。
下面,在下就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将军请。”荀氏叔侄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自高祖皇帝一统天下创立大汉以来,迄今为止,汉室已延续三百年,我非常能理解荀令君对大汉的忠诚,以及对社稷的感情。
今日恰逢其时,不如就由我给二位讲一个故事吧,一个多年前,我还一文不名时,亲身经历的故事!”
楚云合上眼,仿佛岁月倒转,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艰难求生的那一刻。
第386章 其实我是胡编乱造的
荀彧与荀攸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讲故事”这种事情通常只会发生在年长者与晚辈之间。
可楚云看起来怎么都像是比他们小一辈的存在。
所幸荀彧、荀攸二人并非迂腐陈旧之人。
再者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楚云提出如此怪异的想法,背后必有深意。
楚云干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开始讲述自己曾经的遭遇。
“四年前,我只有十二岁,就独自在兖州讨生活。
卖炊饼卖些小吃食这样的事,我每天都在做。
直到叔父与吕布开始争夺兖州,不止是我,绝大多数小商小贩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战火频仍,百姓们手上的粮食早就被征集得一干二净,鄄城里的粮食越来越少,死人越来越多,有死于战乱被误杀的,更多的却是被活活饿死的!那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情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说着,楚云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荀彧、荀攸二人虽然没有开口,却也是各个面露黯然之色。
尤其是荀彧,他早年就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兖州的战事对各郡县的影响,他比很多人都要清楚。
只不过他身为上位者,自然不知道黎民百姓当时的疾苦。
“我只记得当时我和邻居家的老张头,带着他孙女本打算逃出鄄城,可刚一出城,就被吕布军的流矢逼得退去,老张头命不好,中箭后便是奄奄一息,在嘱咐我替他照顾好他孙女之后,就咽气了。
逃出鄄城之后,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身上只有一张饼,最后一张饼。
小姑娘饿得直哭,她那副模样就像印在我脑海里似的,这么多年,我每每想起,都是记忆犹新!
那张饼,我一口都没吃,可是又能怎样?当时她已经饿了不知多少天,一张饼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没能坚持到巨野城,就被活生生饿死了!
我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身上还能再多出一点粮食,哪怕只有一口干粮,是不是就能帮她撑下去,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面对楚云的质问,荀彧与荀攸沉默着,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民间疾苦,他们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验是另一回事。
他们这些士族出身的名士,自打出生起,就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
在这一点上,他们根本没资格与楚云这样饱经风霜之人相提并论。
楚云的语气变得更加哀恸。
“二位可知道,那小姑娘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
荀彧、荀攸二人的心脏在狂跳不止,他们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但无一人敢道出口。
就像是有着魔力的低语般,一旦说出来,就会天塌地陷,风云变色。
“她说:路途遥远,让我吃了她,坚持到巨野,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活下去!”
说完,楚云两眼之中已有泪光。
“我想请问荀令君一句,似老张头孙女这样因战乱而无辜丧命的百姓,有多少?几万?几十万?还是几百万?”
荀彧两眼通红,哑口无言。
“那我再问荀令君,天下大乱,大汉朝廷莫不是罪魁祸首?!连天下万民都保护不了的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眼下叔父治下各州郡的百姓从流离失所到重建家园,从饿殍遍野到人人有饭吃,这是大汉朝廷的功劳,还是叔父和荀令君您这样的有志之士携手并肩,不懈努力早就的结果?!
荀令君觉得叔父在行僭越之事,想拥护大汉数百年基业,想那刘协继续做天子!
我倒是想斗胆问荀令君一句,我们那些庶民奄奄一息,苟延残喘般艰难求生的时候,汉廷在哪里?天子又为我们做了什么?!
叔父不称王,任由天下继续纷争不断,战事不休,何时才能止息兵戈,还黎民以太平?
难道荀令君一定要坐视天下混乱不可终日,只为名存实亡的大汉继续延续,就不顾百姓受苦吗?!
为了荀氏博一个忠君爱国的虚名,就让百姓们继续做牺牲品吗?!
是非对错,千百年后,后世自有公论!”
面对楚云接连不断的厉声质问,荀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当然不是楚云所说的那般恶劣。
但荀彧也不得不承认,因为没有亲身经历和体验过最底层百姓们的艰苦日子,他确实忽视了战争对百姓的伤害。
某某地发生战事,百姓人口锐减几十万,从数据上看,仿佛只是大笔一挥,就得出了结果。
可那死去的数十万人中,每一个都曾有姓名,有家,有在世间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没有亲自体验过,就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事。
荀彧必须承认,能终结当前乱世之人,非曹操莫属。
而曹操顺利称王,对他加快一统天下,只有好处。
乱世的终结,确实是天下万民的福祉。
只是过去的他忽略这一点,只一心想着复兴汉室,让一切回到天下大乱之前。
可是现在转念一想,汉室的堕落可不是一朝一夕那么简单。
就算曹操能效仿范蠡,这天下最后重归汉帝的手里,百姓真的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谁知道会不会再度上演外戚与宦官间的争斗,又是买官卖官,又是农民起义?
就算曹操肯还政于君,满朝文武,又有谁会答应呢?
到时候飞鸟尽良弓藏,有多少为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朝廷栋梁,会惨遭清洗?
包括曹操在内,有几人能得善终?
荀彧终于换换意识到,他所希望看到的,不过是个过分理想的幻景。
而楚云口中所描述的,才是一直以来,百姓们经受的血淋淋的现实。
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楚云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待着荀彧将一切都消化。
终于,荀彧合上眼,一声长叹之后,缓缓开口。
“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
像是一念之间有所成长般,荀彧仿佛下定决心,道:“主公的称王大典上,我会出席的。”
仅仅一句话,象征着荀彧已经放下了在心中根深蒂固多年的执念。
“谢荀令君,如此,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是我该多谢将军才是。”
看着相互道谢的二人,荀攸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并暗中向楚云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如果不是楚云来得即使,劝阻荀彧,说不定荀彧就会跑到曹操面前大闹,坚决反对称王之事。
到时候,事情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没人能猜得到。
“车骑将军,公达,谢谢你们今日前来宽慰我,不过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今日不妨就到此为止吧。
改日,我必亲自登门向将军道谢!”
荀彧堵塞多年的心终于舒服多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身心俱惫之感。
今日,因为曹操意欲称王一事,荀彧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好,既然如此,就请荀令君好生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着,楚云拱了拱手,道别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荀攸见状,也嘱咐荀彧注意身体好生休息,就随楚云一起离开了荀彧的府邸。
出了府邸大门,没走几步,荀攸就像楚云鞠躬行大礼。
“多谢车骑将军,救了叔叔一命,更是挽救我们荀氏免遭大祸!”
与荀彧不同,荀攸要识时务得多。
他很清楚,楚云今日特地来次,就是专程要拯救荀彧的。
“公达先生言重了。”
楚云摆摆手,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不过,说起来,在下也没想到,原来将军当年出身寒苦,也是历经艰险,才有今日成就!
将军的遭遇,尤其是那位小姑娘的遗言,实在是让在下听得心如刀绞!”
荀攸动容地感叹着,心想也难怪叔父那么固执的人,都会被楚云给说服。
可他万万没想到,楚云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他三观尽毁。
“哦,你说那个啊,说起来让公达先生见笑了。”
楚云右手食指在鼻子下摸了摸,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那故事是我胡编乱造的……”
“啊……这……”
荀攸看着楚云那看似人畜无害的表情,第一次生出被欺骗感情的感觉。
——
与荀攸分别后,楚云回到家,继续专心陪着怀孕的娇妻,过着神仙般悠闲自在的日子。
没过多久,得知荀彧不再反对自己称王的曹操大喜,也将称王的日程又提前了一些。
一个月后,做好充足准备的曹操,借天子刘协之口,颁布圣旨昭告天下。
即日起,曹操便不再是大汉的丞相,而是魏王!
而曹昂,则如愿以偿成为魏太子!
晋升为魏王的曹操,将邺城定为国都,并借此将朝中自己能用得上的大臣全部搬到自家的都城邺城,至于许都,只留下少许忠于汉室且无用的大臣,滥竽充数,也算给大汉天子留下些许颜面。
唯有楚云,为了陪伴孕肚渐显的乔紫青,暂时继续留在许都。
本来离开许都前,曹操打算将许都内大小事宜交由楚云代为处理,可一想到楚云现在的心思都在陪伴家室上,曹操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改留夏侯惇坐守许都。
别看夏侯惇打仗的水平不怎么样,那治州理政的水平,却着实是一把好手。
有他在,曹操便可高枕无忧,放心去邺城发展大计了。
想到要分别多时,曹操、曹昂还有郭嘉等人,自是对楚云有诸般不舍。
但要说离别时,最舍不得楚云的,却不是他们,而是曹丕。
在楚云的帮助下,小小年纪便收获爱情的曹丕,带着甄宓,向楚云道别时,一向心智坚强的他,哭得是泣不成声。
他很清楚,楚云对他的关爱,一想到要与楚云分别数月之久,竟难得失态。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是半年过去。
季节由初夏转深秋。
凉爽萧瑟的秋风在楚府的庭院内刮个不停。
已修养好身体的乔紫青,抱着怀中的男婴,与楚云一起在庭院中漫步。
“气候转凉,冷风丝丝入骨,来,披上吧。”
楚云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乔紫青的娇躯上。
“孩子都出世一个多月了,你还没想好名字么?”
乔紫青有些不悦地黛眉微蹙,可在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时,便不禁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生产仿佛没有在她完美的身材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她还是那般貌美,那般靓丽。
只是她过去一向稍显稚嫩的面庞,已不再青涩,而是变得成熟庄重了几分。
即使再天真烂漫的姑娘,在成为母亲之后,无论她是否愿意,都终归是要有所成长的。
“名字……名字……”
楚云看着被秋风吹拂的树干,泛黄或火红的枫叶片片落下,发出沙沙之声。
这时,一片通红的枫叶在秋风的吹动下,竟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儿子的怀里!
楚云顿时脑中灵光乍现。
“不如就叫楚怀枫,如何?”
“楚怀枫……?”
乔紫青在嘴里跟着念叨了一遍,点头道:“嗯,还算顺口,不错嘛,蛮有诗情画意的。”
结合眼前的此情此景,乔紫青感慨了一声,向楚云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只要夫人你满意就好。”
见乔紫青点头,楚云像是闯过了一道难关似的,松了一口气。
这半年的时光里,他已习惯了对乔紫青的迁就,而十月怀胎诞下他们的骨肉,亲眼目睹这一过程的楚云忍不住感叹,母亲是多么伟大的存在。
尤其是在乔紫青生产当日,楚云在门外听着心爱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支离破碎,恨不得自己替其承受那一切痛楚。
好在如今雨过天晴,母子平安,艰难的日子终于熬过去了。
“哼。”
乔紫青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向楚云问道:“我听说叔父他老人家已经派遣大军准备攻取荆州,是么?”
“是啊,十万精锐直奔新野,据说替刘表镇守新野的正是刘备,不过想来这一次,刘备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我们十万大军一统荆州的步伐了。”
楚云感叹过后,便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