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成人礼
银光铮亮的注射用针管细长的针头直刺入楚狄胸膛,片刻无恙后,白色衬衫上就慢慢地阴起一片鲜红。
有种冰冷至极的痛楚,将他的心脏包裹在其中,就像是有人在他的心上绑了一块巨石,石头拉扯着他不断下坠。
楚狄倒吸了口冷气,针头刺中的地方和他曾经受过枪伤的位置重叠在一起,记忆之中,那次差点要了他命的刺杀,似乎都没有这么疼过。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父亲?难道这些年我偿还的还不够?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害死?”叶向晚的声音听起来颤抖,但她的手却异常坚定。这是一个好的脑外医生所必备的条件,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再大的压力下,手都不能抖,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当一个人的生命,就在你掌中时,你的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颤抖的。
不管你是想救他,还是想杀他。
“三年,我让你整整祸害了三年,楚先生,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有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有没有一句怨言?我一直以为不管你再怎么混蛋,再怎么不是人,你只有还有一点良心,总不会下这种狠心的,你怎么能这么狠?!你恨我也就算了,我父亲怎么招惹你了?!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逼到绝路上?!”
光阴如刃,在她脑中一幕一幕快速的闪回,有些她原已经忘记的事情,此刻都想了起来。
原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个黄昏,她和一家人在破烂不堪地棚户区外走投无路,楚狄以救世主身份出现的那次。
而是更早的时候。
那年她16岁,刚刚过完生日,父亲送了她一样珍贵的礼物。那时候叶家的生意在H市虽然不是顶尖的,但说出来也是有名有号。和众多16岁,家底殷实的女孩子一样,她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成年礼。
叶父不喜欢她,但在生活方面也并未故意苛刻她,该给的还是给了她。于是在礼仪老师,成衣铺老板,和首饰配饰专家等人马一系列的精心准备之后,叶向晚将于一个周末的晚上,和其他几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子一起,举行自己的成/人舞会。
这场舞会不仅仅意味着她已经从一个少女迈入了淑女的队伍,更意味着从那天起,她将正式进入H市的社交界,那个以繁华妖娆的世界,将对她掀起艳丽多姿的幕布。而那个世界里,所有比她年长,或与她同样年纪的男士,若心仪于她,都可以展开热烈的追求。
那是如梦幻般人生的开始,如果顺利的话,她会在同样阶层的人群里遇到适于自己,适合自己的精英男子,然后生儿育女,喜乐安康的过完这一生……
那天她穿着淡粉色的小礼服,和与她一样16岁的少女们,偷偷地躲在庄园里高耸洁白的罗马柱后,怀惴着忐忑而雀跃的心情,对爱情与未来一知半解的向往,窥视着那些和她们一样年纪,同样不安,却要故做矜持成熟的男孩子们。
女孩儿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关于成人礼上的第一个舞伴应该先谁,哪个男孩子更帅一些,而谁的身材更加笔挺,舞步更加娴熟,可以带着自己满场飞,而不是被踩烂脚步。可惜,对于这样的议论,叶向晚并不是十分热衷,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人生中第一只舞的舞伴会是谁。
郭叔叔的二儿子,郭谵诚,这位她父亲平生至交兼商业伙伴的小儿子,他花了大半个暑假的工夫教她舞步,被她踩肿了大脚趾无数次才总算教会她舞步的男子,理所当然地,也就成了她第一只舞的舞伴。
说起来,这真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过早地知道了答案,就像是开启得太早的点心盒,等你真的准备吃的时候,香味早就散尽了。
没办法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憧憬未来的舞伴,叶向晚只好悻悻地往餐桌那边移动。
然后,她遇见了他。
“据说在法国一套鲸骨只能可以打造像这样十二套餐具,因为法国人对于餐桌礼仪的精益求精,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今天,我觉得咱们这边也差不多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势,他的双眸黑得几乎呈墨绿色,一身手工订制的合体的礼服,让他与在场的男士毫无差别,但他又和他们不同,他没有他们那种温文而雅的气质,他给一种锋利的感觉,就像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刀丸,就像是一只躲在羊群中的狼。
叶向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他说话,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吧。
面对一桌子闪着银光,看得人眼晕的餐具,他似乎有些慌乱,虽然他掩饰的不错,但却被她一眼看穿。
16岁的她,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看出这个身上穿着不菲华服的男人,其实并没有接受过极好的礼仪训练。
“我有时候也会被这些大叉子小刀子弄得头晕脑胀,不过后来有个人告诉我,其实弄清楚它们的用法很简单,你只要从外到里的用就好了。每换一道菜,就换一副刀叉……”
她说着,缓缓地拿起排列整齐锯齿的银刀,将五分熟的小牛排,切成大小适中的肉块。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则一直注视着她。他的的目光深沉而古怪,没有丝毫的掩饰,就像是一条恶狼,但叶向晚并不害怕,她单纯的以为他是因为初来乍到,不适应社交生活,才略显敌意
可是到后来,她才终于明白,那样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敌意,那是恨,**裸的恨,不加任何掩饰直冲出眼底。
男人看了她很久,最终才低下头照着她的样子,笨拙但认真的切割着自己盘里的牛排。
他的动作十分生硬,刀刃与瓷器交割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叶向晚听得心惊肉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让自己流露出不适的表情。
终于,男人放下了刀叉,叶向晚一直被摧残的耳朵也逃过一劫。
就在她准备离桌,去看看郭谵诚准备得怎么样的时候,男人却突然开口道,“能请你跳个舞嘛?”
第54章 田纳西舞曲
“我不……”叶向晚完全没料到男人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就在她想要开口婉拒的时候,男人已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带着强硬蛮横的气势径直接起了她的手腕。
与叶向晚经常会遇到的上流社会文书气质的男人不同,他的手劲很大,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尤其在食指指腹上格外明显,看他的穿着,又不像长年干体力活讨生活的人,真不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脑子里一走神,男人已经将叶向晚毫不费力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离了椅子,然后沿着餐厅外镶着琉璃彩窗的无人过道,将她拉到位于庄园二层的小露台。
因为此时还在晚餐时间,参加舞会的男男女女都聚集在餐厅里,眉目传情,所以本应很热闹的小露台上竟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跑的缘故,叶向晚地脸上微微地发烫,她用掌心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面颊,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男人拉住了。
叶向晚轻轻一挣,男人立刻也注意到了,极快地皱了一下眉,他并没有放开她。
“和我跳支舞。”他再次要求,不过像算准了叶向晚不答应也得答应似的,他变本加厉地将另一只手轻揽住她的纤腰。
除了郭谵诚,还从未有别的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与她如此贴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与烟草味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息,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
“为什么要请我跳舞?”她问。
“算是感谢你帮我解围。”
“我……不会跳舞……跳不好……”叶向晚红着脸,她怀疑自己刚刚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心跳过速,呼吸不畅。
而男人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拒绝,兀自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会走路么?会走路就会跳舞,没什么区别?”
“可是……没有音乐怎么跳?”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也怔了一下。此处除了星星点点的鸟啼鸟鸣之外,没有其他动静。就算是再凑合,也不能让她没有伴奏地无声起舞吧?
终于,终于让她想出一个好理由,可叶向晚还没来及沾沾自喜,男人就已经想出了办法。
“站在这儿,别动,不许逃。”他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热热的呼吸弄得她耳垂痒痒地。
男人走到露台的边缘,从裤兜里摸出一支手机,连按了几个键,田纳西舞曲轻柔流畅的音乐,就从小小的手机里传出。他转回身,叶向晚果然真没有逃开,她讷讷地站在原地,手掌抓揉着自己的耳朵尖,下齿轻咬着嘴唇,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笑了笑。然后就又回她身旁。
“跟着我跳,我带着你。”
田纳西舞曲的旋律有种淡淡的忧伤,在美国,小情侣分手时,常常会放它,相拥跳最后一支华尔兹。
月色撩人,男人的胸膛坚实手臂有力,他带着她,在树影交错间,旋转舞蹈。
音乐虽是有些悲伤的,但若是听的人,或者舞的人,如果此时陷入甜蜜的爱河,想必感受的也是一种难掩的欣喜。
有时候,真正忧伤的并不是歌本身,而是听歌的心。
来不及再说什么,她已经被他卷入漩涡之中,她粉色的礼服如绽开的荷叶,为浓重的夜色增添了一抹娇媚的艳。叶向晚的心脏嘭嘭地疾跳着,几乎要冲出胸膛,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他带着转了多少个圈圈,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完全地陷入这个男人掌中,天堂,地狱,她都无法逃开他的臂膀……
直到曲终之时,他才放开她。
一逃离开他的怀抱,叶向晚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扶住了栏杆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如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男人则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叶向晚一边喘着气,一边回想刚刚的舞蹈,突然间,她觉得自己被郭谵诚那混小子骗了,这才是真正的舞蹈,就算不会跳,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激情。而他浪费了她一个暑假的时间,教自己的那些类似于军训踢正步的古怪舞步根本不算舞蹈,不仅如此,他害得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天然舞痴,身体没有协调能力!
叶向晚的第一反映,就是想把郭二抓过来好好问问,他到底会不会跳舞!可就在叶向晚刚转身的时候,男人却再次截住她。
“这样就走了?不再多跳一会了么?”
叶向晚轻轻地咬了咬唇,每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总会习惯用这个小动作来排解内心的焦躁,“不了,谢谢你教我跳华尔兹,不过舞会就要开始了,我的舞伴还在等着我。”
“这样的舞会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参加真正的舞会。”
他的掌心朝上,掌中果然布了层薄薄的茧子。叶向晚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笑容可以如果蛊惑人心,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仔细看还有几丝谐谑,好像是认准了她不会拒绝他一样。
叶向晚瞧着男人摊开的手掌,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战。
一个声音告诉她,拒绝他,和他说不,赶快回到舞会里,顺利地度完这一天,然后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
而另一个声音,则引诱着她,和他走吧,去跳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成年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场舞而已……
第55章 激
“你当时,要带我去哪儿?”那天叶向晚最后也没有和楚狄走,不是她不想,她其实已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了,只不过后来郭谵诚找过来,她才慌张地逃开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事情的?你准备了多久?”
“你觉得我准备了多久?”楚狄反问道,记忆中有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如一只蝶,懵懵地飞入他的世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险境。“或许从我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准备怎么对付你了。”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他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回答会让她多难受。
胸口传来针刺的疼痛,雪白的衬衫上鲜血也慢慢地渗开成一片,温热黏湿的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楚狄皱紧了眉头,向四周看了看,已经有保安注意到自己和叶向晚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正朝这边走过来。
该死的!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多大的麻烦?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这滩泥潭里拔出来,可她又这么傻乎乎的跳进去,如果让母亲知道她今天这个胆大妄为的举动,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会派人把她撕碎了。
头上冒着冷汗,一方面是因为胸中的刺疼,而另一方面是在思考着怎样才可以让叶向晚停手。
可叶向晚并不知道楚狄的心思,她只是觉得难过。
像是一件被她细心珍藏多年的宝物,此刻却被人无情地在眼前打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让她记忆深刻的舞。
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年他的样子,但他带着她旋转时微醺的感觉却深烙在她心底,那样迷离的夜色,那样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如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伴随着轻柔飘渺的旋律,在她心底徘徊不散。
可是……现在看来……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精心的设计,没有半点温情,有的只是阴谋和算计。
“你想知道当时和我走,我会带你去哪?”楚狄在她耳边低语,寒冷得没有丝毫情感的语调,就像是一条蛇,滑入她耳中。“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时我带了几个兄弟一起过去的,可惜请柬只有一张,所以他们只能在庄园外面等着,你知道,那些人可是刚从金三角回来的雇佣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入喉间,叶向晚用手捂着嘴,拼命地阻止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如果那天你和我一起出去了……”楚狄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今天,你父亲就不会死……”
“你根本不是人啊!!!你这个畜生!!!”她突然暴发,抓紧针管的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胸膛,恨不得将整个玻璃管身都挤入他的肉血之间才好,楚狄的身体因为她的动作而微颤,叶向晚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楚先生,你疼嘛?你会觉得疼嘛?不,你不会疼的!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疼?就算你会疼……你也不会有我疼……”
她说着,将手放在心口上,“我这里,比你要疼一百倍!楚狄……我恨你!我恨你母亲!你恨你们这些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的所有人!你没种!你母亲和你一样,都只敢躲在后面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怪不得你父亲不要她,像这种阴险恶毒的女人,谁敢与她举案齐眉,白头揩老!!”
“够了,别再说了!”楚狄吼了一声,顺便向逐渐走近的保安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们的步伐,“你这么恨我,你有种,那你还等什么?拿一个破针筒,你来吓唬谁?!你就这点本事嘛,叶向晚?你要真的想让我死,不如拿出在床上的功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那么几次,我倒是真想死在你身上……”
“住口,住口!!!不许再讲了!!”她的脸色煞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楚狄心里抽疼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将五指并拢,轻轻地横在叶向晚颈后,做好了准备,只要叶向晚再大意一点,他就可以一个手刀将她斩晕。
他动手,总比那些不知轻重的保安动手要好,至少他不会真的伤到她。
而叶向晚此时心里就像是开了锅,强烈的恨意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根本无法辨别楚狄话里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人消失掉!如果他不消失的话,那消失的就一定是自己。
拇指压在针管的顶端,她一点一点地将它压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你一直是这么自大,你除了有钱,还有别的什么本事?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的血管里,有超过5毫升的气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这个空筒里空气,可比5毫升多多了,它们会在你的血管里形成栓塞,然后一直流到心脏里,你的血液会在心脏里沸腾,相信我……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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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如果你那天和我一起走……
“你当时,要带我去哪儿?”那天叶向晚最后也没有和楚狄走,不是她不想,她其实已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了,只不过后来郭谵诚找过来,她才慌张地逃开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些事情的?你准备了多久?”
“你觉得我准备了多久?”楚狄反问道,记忆中有一个淡粉色的身影,如一只蝶,懵懵地飞入他的世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险境。“或许从我父亲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准备怎么对付你了。”
他的声音冰冷无情,他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回答会让她多难受。
胸口传来针刺的疼痛,雪白的衬衫上鲜血也慢慢地渗开成一片,温热黏湿的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楚狄皱紧了眉头,向四周看了看,已经有保安注意到自己和叶向晚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正朝这边走过来。
该死的!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多大的麻烦?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这滩泥潭里拔出来,可她又这么傻乎乎的跳进去,如果让母亲知道她今天这个胆大妄为的举动,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会派人把她撕碎了。
头上冒着冷汗,一方面是因为胸中的刺疼,而另一方面是在思考着怎样才可以让叶向晚停手。
可叶向晚并不知道楚狄的心思,她只是觉得难过。
像是一件被她细心珍藏多年的宝物,此刻却被人无情地在眼前打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让她记忆深刻的舞。
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年他的样子,但他带着她旋转时微醺的感觉却深烙在她心底,那样迷离的夜色,那样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如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伴随着轻柔飘渺的旋律,在她心底徘徊不散。
可是……现在看来……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精心的设计,没有半点温情,有的只是阴谋和算计。
“你想知道当时和我走,我会带你去哪?”楚狄在她耳边低语,寒冷得没有丝毫情感的语调,就像是一条蛇,滑入她耳中。“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时我带了几个兄弟一起过去的,可惜请柬只有一张,所以他们只能在庄园外面等着,你知道,那些人可是刚从金三角回来的雇佣军,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入喉间,叶向晚用手捂着嘴,拼命地阻止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如果那天你和我一起出去了……”楚狄笑了笑,继续说道,“或许今天,你父亲就不会死……”
“你根本不是人啊!!!你这个畜生!!!”她突然暴发,抓紧针管的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胸膛,恨不得将整个玻璃管身都挤入他的肉血之间才好,楚狄的身体因为她的动作而微颤,叶向晚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楚先生,你疼嘛?你会觉得疼嘛?不,你不会疼的!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疼?就算你会疼……你也不会有我疼……”
她说着,将手放在心口上,“我这里,比你要疼一百倍!楚狄……我恨你!我恨你母亲!你恨你们这些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的所有人!你没种!你母亲和你一样,都只敢躲在后面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怪不得你父亲不要她,像这种阴险恶毒的女人,谁敢与她举案齐眉,白头揩老!!”
“够了,别再说了!”楚狄吼了一声,顺便向逐渐走近的保安使了个眼色,阻止了他们的步伐,“你这么恨我,你有种,那你还等什么?拿一个破针筒,你来吓唬谁?!你就这点本事嘛,叶向晚?你要真的想让我死,不如拿出在床上的功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那么几次,我倒是真想死在你身上……”
“住口,住口!!!不许再讲了!!”她的脸色煞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楚狄心里抽疼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将五指并拢,轻轻地横在叶向晚颈后,做好了准备,只要叶向晚再大意一点,他就可以一个手刀将她斩晕。
他动手,总比那些不知轻重的保安动手要好,至少他不会真的伤到她。
而叶向晚此时心里就像是开了锅,强烈的恨意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根本无法辨别楚狄话里到底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人消失掉!如果他不消失的话,那消失的就一定是自己。
拇指压在针管的顶端,她一点一点地将它压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你一直是这么自大,你除了有钱,还有别的什么本事?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的血管里,有超过5毫升的气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这个空筒里空气,可比5毫升多多了,它们会在你的血管里形成栓塞,然后一直流到心脏里,你的血液会在心脏里沸腾,相信我……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楚狄!!!!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尖锐失控的女声从大厅门口响起,不何何时赶来的季茉莉见叶向晚与楚狄纠缠在一块儿,立刻想要冲过来,
“你在干什么?!楚狄,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这些保安怎么做事的?怎么让她进来的?你们这些白痴!!还不快去把她拉出来!!”
“都别过来,我没事!”楚狄下意识的将身子扭过去,不让别人看到他胸前的伤,针头在胸膛里搅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清的脸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这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是在这么要命的关头?
他原先只是想逼叶向晚做出过激的举动,让她把心里那口恶气出了,这事儿就算是了了,可现在季茉莉的突然出现,让他所有的计划都落空了。
楚狄太了解季茉莉表面娴静,但本质张牙舞爪的性格。要是她真的冲过来,恐怕当场就能和叶向晚打起来,以叶向晚现在的状况,根本经不起她一巴掌。楚狄心里想着,就向站在离季茉莉最近的保安点了点头,保安立刻会意,不顾季茉莉的大吵大闹,将她挡在外面,不让她靠近
第57章 我不会离开,我等着你来。
见状,楚狄略为安心地把叶向晚挡在自己身后,对她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这里是我的公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我,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向下按压的手指因为他说的话,而迟疑了一下,不过片刻,叶向晚就重抬起头,冷笑道,“未来,我哪还有什么未来?哦,你指JHU?呵呵,楚狄,你以为留学的机会对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我现在根本不在乎它!”
她自幼立志从医,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爱这门科学,而是因为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她想自己如果能学会一身好本事,或许可以将父亲的身体调养好,让父亲可以安度晚年。可是现在,父亲已经死了,她再去多好的学校,再学多么高深的医术,又能怎么样?
最初的目标已经不符存在,JHU对她来说,除了给她的未来增加一个金光灿灿的光环之外,再没有一点意义!她的未来是一片漆黑,那点光亮,根本不法改变它的本质!
“既然如此,那你就动手吧。”看清叶向晚眼中的绝望与怨怼,楚狄冷漠地说道,“H大高材生,因情所困,在恩客订婚前夕,刺死了供养自己三年的恩客?真是不错的娱乐新闻,估计能在头版头条上待上一段时间。只要是你不在乎明天的报纸上会怎么写,那你就动手好了。你也不用在乎你的家人,会不会因此蒙羞,你的同学将会怎么看待你的过往,还有辛苦栽培你的老师……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那个男人,他叫什么来着,沈士君?沈家的大公子?他会怎么想?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不过是个不知脸耻靠,靠出卖自己上位的婊.子,你说他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吐血……?”
“你住嘴,他们和这件事情无关!”
“这你就错了,只要他们和你有关,他们就和这件事有关!”楚狄抬起右手,缓缓地握住叶向晚紧扣着针筒的那只手,“现在换成我来问你,你信不信,如果我今天死了,那么明天,你,还有那些和你有关的人,他们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包括你的继母,还有你那两个兄妹,不管他们跑到天涯海角,都会有人把他们的生活毁掉!叶向晚,你信不信?!”
如果楚狄有个三长两短,楚母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将楚氏企业所有的一切做为赌注,只为了毁掉他们这些和她有关的人!
“你说我毁了你的生活,毁了你的未来。那你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毁着别人的生活,叶向晚,你说说,我们有什么区别?”他如恶魔般的低语,让面色苍白的她,止不住地想要逃离他的身旁。
“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的……”已经够了,不要再多人受到牵连和伤害了,这件事情……就让它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叶向晚喃喃自语,握着针筒的力量也在不自觉地放松,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字字珠玑,说的每句话都让她无法反驳。
楚狄趁这个机会,握紧她的手掌,将针头一点点地拉离自己的胸膛。“乖女孩儿,你不应该杀我。至少不是今天。就算是想杀我,也不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你还年轻,你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待。不用着急,我就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我等着你来……”
叶向晚如中了魔咒般,脚步踉跄的缓缓走出楚氏大厅,与季茉莉擦身而过的时候,季茉莉大声的质问她,而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保安得了楚狄的指示,才将季茉莉放开。
季茉莉一路小跑飞奔到楚狄怀中,嘤嘤地抽泣着,“你怎么又和她见面了?你知道我讨厌她的,我们下周就要举行婚礼了,你能不能不见她?”
“她来找我,只是想问问我关于她父亲过世的事情,并没有别的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季茉莉的头正好枕在他的伤处,楚狄暗地里倒吸了几口冷气,才忍着疼,没把她丢到一旁。
他拍了拍季茉莉的背,安抚着她。顺手紧了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厚实的羊毛外套将他胸前的血红挡得严严实实,让季茉莉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
“她父亲过世了为什么来问你?”季茉莉仰起头,她隐约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上下打量了楚狄几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所以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你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楚狄皱眉,“那你大半夜跑过来干什么?”
季家极注重养生,季茉莉虽然年轻,但生活也是极有规律,为了避免自己倾国倾城的脸蛋儿上生出一丝皱纹,她每天十点必定会敷着面膜上床睡美容觉了,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如果不是因为听说了些什么关于叶向晚父亲蹊跷新闻,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楚氏?
“还不是你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从她那里离开之后,她就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什么意外,她又不方便行动,所以才叫我这个准儿媳妇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一份甜汤。”季茉莉娇嗔地说道,“人家大半夜特意开车去金玉一品,让大厨给你煲了一份党叁鸡汤,结果一过来就看见你们拉拉扯扯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楚母算定了叶向晚会来找自己的麻烦,所以才让季茉莉出面阻止。
一来季茉莉是楚狄的未婚妻,有她在场,就算叶向晚有多大的怒气,也肯定不能毫无顾及的发泄出来。
二来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楚母不出现,就会使事情恶化的可能降低许多,以楚狄的身手,若是真有心反抗,还能制不服一个女人?
虽然知道母亲是真心为自己好,但楚狄心里仍是不高兴。他这个人毒惯了,平生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还从没有人算计过他。而且,这个算计他的人,还是他最亲近的亲人,放在谁身上,谁都没办法高兴起来。
第58章 她现在,一定后悔了吧?
“时间太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以后没事别总往公司跑,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打电话找不着我,还有阿刀,我总不会人间蒸发了。”不咸不淡地给了季茉莉几句,楚狄就径直往电梯那儿走去,根本不管季茉莉在身后大呼小叫,咬牙切齿。
嫁给自己的女人,如果连该听谁的话都不知道,那娶她还有什么用?
回到办公室,楚狄拔通了阿刀的电话。
被叶向晚刺伤的地方,原本就中过枪伤,现在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滋味实在不好受。他不敢叫医生过来,生怕会惊动了楚老太太,到时候会闹个鸡犬不宁,他今天受的这份罪就白受了。
阿刀正搂着新认识的嫩白大姑娘睡得欢,被电话铃声吵醒,骂骂咧咧的按下了接听键,一听到楚狄的声音,他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立刻从热被窝里滚出来,开着车一路狂奔到了楚氏。
“狄哥,有人挑场子嘛?要不要我带西堂的兄弟们去平趟了那些不知好歹的毛贼?!”虽然白天楚氏的员工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刀经理,但在楚狄面前,阿刀还是当年那个热血的阿刀,并不因为坐办公椅久了,生出一圈肥腩,而改变丝毫。
“挑什么场子!我都多久不管那些烂事了!”楚狄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过来,给我看看伤口。”
阿刀倒吸了口冷气,“有人敢动狄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狄哥,是谁干的?告诉我,我把他剥皮抽……哎……这伤口怎么这样?”
阿刀跟在楚狄身旁也有些年头了,以前两人一起混堂口的时候,楚狄有个刀伤枪伤不方便去医院的,都是阿刀这个赤脚医生给治的,后来认识了叶向晚,这些活就归叶向晚了。说起来阿刀也有几年没看见楚狄身上的伤了,现在看见老大胸前这个大鼓包,阿刀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阿刀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大包,楚狄的脸色变得愈发青黑,“看看有没有事,听说空气进了血管,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人,我要真死了,你记得不许声张,也不要报仇,就告诉我妈,我是出车祸死的,别让她见尸体。”
一听楚狄这么讲,阿刀就更觉得匪夷所思了,老大从来都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连死都不能正大光明的死,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过心里有再大的疑问,瞧见楚狄那包青天似的脸色,阿刀也不敢轻易开口,他只是格外仔细地检查了楚狄的伤口以后,才慎重地开口,“空气应该没打到血管里,应该是打到肌肉里了,要不然也不会起大包的,不过要注意的是你以前的旧伤,可能会受影响,估计到冬天的时候得疼一阵子,说起来上次真是太险了,要不是叶小姐,老大你就死……”
阿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去捂自己的嘴,但已经晚了。楚狄一把将他拎过来,恶声问道,“你说上次怎么回事?”
阿刀苦着脸低头讨饶,“老大,你就不能当没听见我说什么嘛?”
“少废话!”
见实在躲不过去,阿刀只好哼哼唧唧地继续把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就是上次,城东伽蓝派人来刺杀你,你中了暗枪之后,大家都乱了套,有说把你送医院的,又害怕条子来查事,也有说叫徐大夫过来的,但是又担心徐大夫已经被那些人收买……后来还是叶小姐先赶了过来,她说子弹上淬了什么神经毒素,必须马上出来取出来,要不然的话,就算命保住了,也会留下后遗症。不过那种抗毒的药,只在大医院里才有,叶小姐担心阿昆他们认不出药名,到时候耽误事,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可谁想到伽蓝那些混蛋居然派人藏在医院周围,我们的人一过去,就中了他们的埋伏,阿昆带着叶小姐杀出一条血路,总算是把人和药都带了回来……不过叶小姐却中了枪伤……”
“你说什么?!这件事怎么没人告诉我?!”听到阿刀这话,楚狄的心狠狠地抽了抽。他用力地摇了摇阿刀,阿刀被他抓得差点断了气,一边挣扎,一边继续说道,“是叶小姐不让别人告诉你的,她说你那时伤得那么重,就算知道这件事,除了会乱骂人,让大家不得安生之外,也干不了别的,与其被你乱骂,还不如不让你知道……”
叶向晚的话,让楚狄再次觉得心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在她的心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角色,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在乎她的生死安危。
而她对他呢……
几年前他的生意正值由黑洗白的关键过程,黑道中有许多新仇旧恨,为了蚕食他的地盘,不惜下了大血本要他颈上人头,那或许是他人生中,除了少年时,最狼狈的一段时光,身旁的人来了又走,许多一起打拼过的兄弟,因为不习惯洗白后被人束手束脚的生活,也纷纷地从他的身边离开,而她,却一直守在他身后……
或许她的留守,只是为了钱……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又不是?
楚狄倏地想起,叶向晚刚刚嘶喊着对自己说的话,“这么多年,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是不是也曾有人,向她递出橄榄枝,许下重金,买他的颈上人头?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那后来她的伤,是谁处理的……”坚涩的开口继续问着,虽然知道这些事情,就算他现在知道了,也没半点意义,可他仍是想知道。
阿刀低头仔细想了想,“还有能谁,她自己动的手呗,给你打完针,包扎好了,她就给自己开始包扎,幸好那颗子弹只是擦着她的腿划过去的,并没有打进肉里。不过也流了好多血,哗哗地,叶小姐缝合伤口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下来的,一声也没吭,看不出她平时少言少语的一个姑娘,能那么狠……”
第59章 婚礼,葬礼
阿刀后来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楚狄却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叶向晚手拿着银针,给自己缝合伤口,那场面鲜血淋漓地让人不忍卒睹。
她是狠的,有时候楚狄觉得叶向晚比自己还要狠,可她的狠,只对她自己,对于身旁的人,包括一直混蛋的自己,她都留了一份善意。
否则的话,往日她也不会救他。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有今天。
隐约记得他还问她腿上的那处伤是怎么弄的,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自己走路不小心蹭伤的?其实他只要在仔细一点,再用心一点,就会发现那么大的伤口,绝不可能是自己蹭伤的。可是那时的他根本没在乎过她的死活,她受了伤,她不好过,他反而会更开心,根本不会追究这些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他就可以发现很多事,就像第一次和她相遇的舞会。
若他再多看她一眼,他就会发现,她眼中没有别的富家女孩儿看他不懂社交礼仪时鄙夷的神色,他那么粗鲁的将她拖离了餐桌,拽红了她的手腕,她也没有多说一句,他带着她在露台上旋转的时候,她笑得是那么真,那么甜……
而那时,他的心除了恨,容不下一丝温情,又或许,他不是没注意到,而是注意到了,却又故意让自己忽略了。
阿刀说得口干舌噪,就自动停下来,楚狄坐在他对面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在阿刀忍不住又想开口的时候,楚狄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艰难地对他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没叫你就别进来。”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神奇,原以为早就遗忘得一干二净的琐事,此刻都如潮水般倾覆而出,楚狄用手轻抚着胀疼的太阳穴,一个人无言地体会着从胸口传来的刺痛。
就是自己,一步一步地,把她逼上了绝路。
把她逼得面目全非。
时光无声地流逝着,黎明破晓,从东方升起的朝阳照亮整个世界,面对着那片金光楚狄却觉得他的心,一直陷在黑暗里,没有走出来。
*
叶衷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几年前因楚氏恶意挤压而被迫退出商界的他,很快被商场中曾经的战友们遗忘,成了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与芸芸众生没有两样,再加上叶衷是突然过世,许多以前的老友来不及赶到,所以他的葬礼就显得特别寂寥。
叶向晚做为长女,一直守在父亲的灵堂前,麻木地向赶来吊唁的人们鞠躬行礼,一直到葬礼结束。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灵车就从殡仪馆缓缓出发,往火葬场的方向行进,车子经过H市主干道的时候,叶向晚怔怔地靠在车窗旁,视线被街道两边挂着鲜红喜字与装饰物的树木所吸引。
今天是楚狄与季茉莉的订婚日,两家财大气大,为了守个吉利,将H市的大街小巷都挂了红彩,使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浓烈的喜悦气息之中。
红得耀眼的双喜字,在晨雾薄光之中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与之相比,护送叶父遗体的漆黑灵车,就显得格外的苍凉悲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叶向晚口中喃喃地低语背诵着佛经,她这些天脑子虽像是灌了浆一样麻木沉顿,只能靠背诵佛经才让自己没有崩溃疯狂。
茶色的窗子被人缓缓的关闭,沈士君在她身旁,用手遮住她的双眼,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累了就睡一会儿,等快到地方了,我再叫你起来。”
从叶衷葬礼开始,沈士君就守在叶向晚身边,忙里忙外出了许多力,香姨知道他是沈家的长子,更对他另眼相待,没事的时候把叶宽都甩到一旁,只和沈士君说叶向晚小时候的事,说她多么不容易,才把这几个孩子都给拉扯大,说得让旁人不知道的,都以为沈士君是他的儿子。
也是因此,沈士君才知道了许多叶向晚以前的事情,虽然香姨叙述的真实性要打几分折扣,但从她的言语之中,沈士君却感到深深的心疼。
他心疼叶向晚,心疼这个倔强至极,其实也是柔软至极的女孩子。她用坚强的外表,武装自己温柔的心,竖起身上的利刺,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只是因为,她害怕被伤害。
叶向晚摇摇头,想要坐起来,沈士君难得的没有顺着她的意,“不想睡,那就靠一会儿,你都两天没合眼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撑不到葬礼结束。”
“我就那么没用?师兄,你太小看我了。”叶向晚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拒绝。她真的太累了,如果不找个人支撑一下,恐怕立刻就会倒下。
从楚氏浑浑噩噩的走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这两天,她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叶父的脸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叶向晚知道,他死不瞑目。
“老是曲解我的意思。谁说你没用了?只是男人也经不起这么熬的,你放心吧,火葬场和灵园那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
话音未落,载着他们的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士君探头去问。
“前面说是有楚家接亲的车队,要让他们先过。”
沈士君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H市这么大,这么多条路,怎么他们就偏偏凑到一起了?
再看叶向晚,却发现她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沈士君追出来,叶向晚向他微微笑了笑,“我不会干什么的,我就是看看,楚先生的世纪婚礼,这么大的排场,不凑个热闹,可惜了。”
一水的黑色奔驰豪车,车头装饰着凌晨时分才下飞机的新鲜A级玫瑰,一辆接着一辆地飞快驶过人们的视线,无声地宣扬着这场婚礼举办者的身份高贵,家世显赫。
突然,车队里一辆极为扎眼的金色宾利嘎然停下。
车门开启,一身白色新郎装的楚狄从车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叶向晚身前。
“上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60章 让你流血,也不是很难
车门开启,一身白色新郎装的楚狄从车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叶向晚身前。
“上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没话和你说。”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硬生生地就把沈士君的拒绝打断了,沈士君几乎是咬牙地转目叶向晚,“你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害你害得还不够?”
这些天听香姨的念叨,沈士君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楚家和叶家陈年的这些旧事,他可以理解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纠缠在其中两代人的爱恨情仇,但他不明白的是,像叶向晚这么一个通透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楚狄这种妖人,没有金钢不坏之身,是不能轻易靠近他的,否则的话,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无全尸。
像这样的人,明知他如此危险,叶向晚就应该马不停蹄逃得远远得,怎么还一次一次的和他搅在一起?
沈士君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忘了。他是在以自己的角度来审视这件事,以他沈家长子的地位与身段,自然不屑和楚狄纠缠,但叶向晚,没有他那么强大的靠山。
不是她不想逃,而是她不能。
“师兄,没事的,楚先生只是想找我说两句话,不会耽搁太长时间,而且这里这么多人,我想他不会那么蠢,自失了身份。”
时间虽然尚早,但H市的居民向来喜欢凑热闹,就在楚狄停车这么一会儿工夫,街道两旁已经站了些围观的群众,买早点的,晨练的,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倒是要瞧瞧这位砸下几千万,在H市办下世纪婚礼的阔少,不去丈人家接新娘子,反而和路上送葬的小姑娘拉拉扯扯,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好……给你们十分钟,谈完就出来,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师兄不会让他再欺负你。”沈士君将叶向晚拉近自己一些,用楚狄听得到的声音地她说道,说完就放开她,转而警惕地盯着楚狄。
“放心吧,不用十分钟就能解决。”叶向晚说完,就闪身进了楚狄的车。她知道今天要是不让楚狄把他想说的说了,他就能一直堵在这里不走。
他耗得起,她耗不起,不光嫁娶讲究时辰,丧葬也讲究的,他不在意自己以后婚姻是否幸福,她还在意父亲是否能入土为安。
“楚先生,恭喜了。”宽大的车厢与驾驶室由一道黑色的防弹玻璃钢板隔开,形成一间密封的暗室,叶向晚平静地坐在真皮坐椅里,与楚狄直视。
“你不用和我这么假惺惺,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她一副平静无害的模样,楚狄心里有些烦燥,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父亲这件事情,虽然不是我做的,但确实和我有关,因为以前的事情连累了他,我觉得很遗憾。你开个价吧,我能答应你的,尽量都会答应你,以后别再闹了,带着你家里人,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远远的,能有多远就走多远。别再回来了。”
这几天楚狄也一直在想,想他与叶向晚的这几年,以及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他确定自己从此之后,不会再与姓叶的一家有任何纠葛。
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他心软了,而是他觉得累了。短短的几天,却像是走完了自己的一辈子,他突然发现,除了恨之外,他这一生,竟没有比之更浓烈的感情出现。他不在意冷静无情的过完此生,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她曾在他的心头,投下过些许的涟漪,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承认那些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她。
不管楚母做了任何过分的事情,只要他活一天,她就是他的母亲,对于她对的错事,他也要全力承担后果。
楚狄知道楚母虽然答应他不再动叶向晚,但那只不过是她一时的敷衍而已,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了,她一次会再次出手。
他不能一天24小时不停地盯着叶向晚,所以,他要把她放逐得远远的,带着他给的钱,离开这个城市,让楚母再也找不到她,从此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和他再无任何关系,这是他能想到的,他们两人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和沈士君,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这件事,而从没有人问过叶向的意思。
听了他的话,叶向晚没有什么反映,即不觉得震惊,也不觉得愤怒,“楚先生觉得我父亲的命能值几个钱呢?当然,在我看来,他的生命是无价的,如果可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不过对你来说……算了,你看我在胡说些什么,楚先生能这样大方,真是令我十分感动,既然你已经开口了,那我也不好搏了你的面子……就你公司的一半资产好了,只要你能拿出来,我保证滚得远远的,绝不再骚扰你,怎么样?”
“叶向晚,你别太过分!”楚狄面色阴沉,倒不是因为叶向晚大开狮子口,而是她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不屑与鄙夷。她根本不想要他的钱,她根本不稀罕他的钱,她早打定了主意,她要做的事,下了的决定,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怎么?楚先生不答应?那就算了。”叶向晚摊开双手,十根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交缠在一起,“说起来楚先生这些年也给过我不少钱了,既然我父亲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你也不用再给我任何钱,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说好不好?”
“你不想报仇了?”楚狄不信她能这样洒脱。
叶向晚歪着头想了想,“杀也杀不死你,不小心还会把自己赔进去,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做了。”
“你当真?”
叶向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拉开车门把手。“楚先生,十分钟已经快过了,我该送爸爸上路了,而你也该去迎新娘子了,我们就此别过怎么样?”
“叶向晚……”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思付良久才说道,“你……小心。”
叶向晚呵呵地笑了笑,“小心谁?我连死都不怕了,你以为我还会怕活着的人?楚先生,倒是你应该小心才对。”
“我?”
“是啊,季家的千金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用原来对付我的法子对付她,可得小心,千万别把她惹急了,她可是真能下得去狠手的哦。”
“想让我流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本应推门出去的叶向晚,听到楚狄的话,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瞧着楚狄,楚狄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紧。
就在一瞬间,叶向晚突然扑到他怀里,重重地吻上他。这样的吻激烈地如同战争,口舌交缠在一起,不死不休。她的丁香小舌就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在他的口中游走,逗引着他,让他失神,就在楚狄觉得自己心跳过速,全身都热起来的时候,这条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唇边有他的鲜血,叶向晚用舌尖舔了舔腥红的娇唇,笑得璀璨,“看来让你流血,也不是很难嘛。再会了,楚先生,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帮你兑现的。”
若你不记得了,我会替你记得,一直记得,直到我死的那天。
嘴唇麻疼肿胀,楚狄呆坐着看着叶向晚走远,他想问她,自己曾经对她说过什么,让她如此执念。但他却开不了口。
手捂在胸口,那里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最后的笑容,让他觉得心惊肉跳。苍白的脸,红唇染血,如传说中的被书生负了心而堕落无间道的花妖,那个笑,有说不出的妖娆,和鬼魅。
*
婚车与灵车交错而过,隔着墨黑般的车窗,叶向晚和楚狄,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他在牧师的祝福声中,挽起新娘的手,在众人各色各样的注视下,朝着圣朝走去。
她在悲凉绝望的哭泣声里,眼看着父亲的灵柩,被推入火海,焚为灰烬,永远消逝。
他对一袭白纱的新娘说,此生不论贫穷富贵,健康或疾病,我都将爱你敬你,与你携手一生。
她在父亲的坟墓前,紧咬着嘴唇,无声地许下重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举起酒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与新娘饮下交杯美酒,从此开始他们甜蜜人生的新旅程。
她将烈酒散在父亲的墓碑前,凄风哀草,她的酒杯摔碎在石碑上,崩起的锋利碎片割伤了她的掌心。
香姨与叶宽叶蓉,在父亲碑前哭泣,而叶向晚则抬起自己受伤的手掌,轻舐着自己的血,让艳红的液体,再次渲染了她的唇。
秋风瑟瑟,她的衣裙被风吹起,沈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起舞,她如一朵开在悬崖山涧间的花,危险而绝美。
从此,我叶向晚,只流血,不流泪。她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再不臣服于任何男人,除非是我想的,否则谁也别想再占我一分便宜!我要变得强大,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我再不要任何人,从我手中夺走本属于我的东西!再也不会!
第61章 没有人是无辜的
拍了许多精彩照片的记者们,在收了楚叶两家丰厚的红包之后,也都安心的带着设备收工退场。
没有人问起,为何楚先生早上会误了接亲的时间。
而此时,H市西郊的墓园,秋风肆虐。
已近十月,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叶向晚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裙装,站在叶衷的墓碑前。裙子的料子很薄,裙摆刚刚盖过膝盖,露出两条**修长的小腿,膝盖骨被风吹得通红。
前来送葬地人们都已经散去,连香姨和叶宽叶蓉都受不住凄风苦雨而匆匆离开,整个墓地,只剩下她和沈士君两个,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沈士君怕她受不住这样的天气,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想要盖在叶向晚肩头,却被她拒绝。
“爸爸以前说过,他最喜欢我穿这件小礼服,我想让他再多看几眼,让他在路上也能记得我。”
或许这话只是叶衷无意间说的,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叶向晚还记得,她几乎记得叶衷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发现,原来他们的交谈那么少。
沈士君手臂上搭着大衣站在她身后,有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凌乱吹袭的冷风,“你父亲一定会替你觉得骄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做得很好么?叶向晚苦笑着摇摇头,“师兄还记不记得自己第一天上学时的情景?”
不知道她突然掉转话锋是什么意思,但沈士君还是接口道,“第一天上学?我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我家的保姆却还记得,没事总和我念叨,说我那时候一直在哭,哭得死去活来,像只树熊一样扒住学校的铁门,任几个大人来拉,就是不松手。路上有经过的行人看到我,都指指点点的说,咦,这个仔哭得声音好大,以后一定是个会讲话的……”
看看现在成熟稳重的沈士君,实在想不出他小时候哭得鼻滋眼泪一把抓的时候,叶向晚轻轻地笑一了下,笑声将死寂的气氛打破。
“其实我也记不清我第一天上学时的模样了,不过我却记得,那天,我见过我妈妈一面……”
“是我奶奶带我去学校报道的,奶奶进去和老师打招呼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个女人,她站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我当时并不知道就是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她一直在看我,不管我走到哪里,她的视线一直都可以找到我。后来奶奶也看见她了,就拼命地要把我拉走,还用手去捂我的眼睛,不让我瞧她……”
奶奶的手很热,几乎要烫伤小小的叶向晚,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听话安静的她突然开始拼命的挣扎,从幼嫩地嗓子里发出凄厉地叫声,努力地想要掰开奶奶的手。
她不知道,那个躲在树后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可凭着本能,她只是想离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妈妈这个词,在我家来说是个禁忌,是不能说的秘密,但我没想到,这个秘密会有若干年后,会重新给这个家庭带来毁灭性的冲击。我更没法原谅的是,这条导火索,就是我自己。”
叶向晚说着,半跪在叶衷的墓碑前,“其实他一直也不觉得我是他的骄傲,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让我做个最平凡不出奇的女孩子,这样的话,别人的目光就不会聚集在我身上,他也会觉得轻松很多。”
“这件事情不怪你。你是无辜的。”
“没有人是无辜的。”叶向晚用手抚去墓基上的一根草渣,仰头望向沈士君,“学长,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没有人是无辜的,我们即然身在风暴的中心,又怎么能全身而退。我们能做的,只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爬上去没心没肺的活下来。
*
有人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结了婚的人半之脚已经踏入了棺材里面。
楚狄初听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无心一笑,觉得说这话的人实在是无聊,既然不愿意进坟墓,那就跳出围墙好了,何必要自己难为自己。而现在当他亲自身处婚姻的时候,才发现说这话的人有多睿智。
未结婚之前,季茉莉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端庄淑女的模样,楚狄选她,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家世确实对他未来的发展有帮助,而另一方面,他觉得季茉莉算是他接触过的富家女里,脾气最好的。
商业联姻与政治婚姻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你自己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在外人面前还要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楚狄不知道季茉莉的温柔有几分是真的,但不管她是真的好,还是假装的好,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她可以提供给他他想要的,那他就不介意把这场戏好好演下去。
季茉莉在楚狄面前一直隐忍着自己的真性情,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狂妄不羁,偶尔还会有些匪气的男人,所以她愿意为了她的爱情而委屈自己。
可人的性情,是最不容易被掩饰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季茉莉使尽浑身解数,想让楚狄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却总不能得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怪她。无论是哪个新娘子,在自己婚礼前夕,不但被耽误了接亲的时间,而且还在事后发现自己男人的嘴上有明显被咬伤的痕迹,恐怕都不会喜笑颜开。
虽然碍于有着大批的记者守在眼前,季茉莉不方便和楚狄真的撕破脸。但楚狄却能明显得感觉到她的怒意。就算两人站在神坛前,交换戒指时,他隔着布满蕾丝花朵的婚纱都能看清,季茉莉的额上有因为愤怒而隐隐跳蹦的青筋。
对于一个新娘来说,这样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扯下婚纱向身边的男人问个清楚明白的表情实在是很不美丽。
而婚礼后,当两人一身疲惫的回到楚狄新买的别墅时,季茉莉终于开始了全方面的爆发。
第62章 算计错了
“你说清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整整晚了半个小时,错过了吉时,你到底想不想结婚?还有你嘴上的伤,谁啃的?!你以前怎么玩我都不追究了,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搞这些名堂出来!你们也太不要脸了!”
季茉莉一边说着,一边愤怒地撕扯着身上的洁白婚纱,可是她越用力婚纱反而裹得越紧,恼羞成怒的季茉莉一气之下,抄起放在抽屉里的剪刀,一下子就把婚纱绞开。
褪下了婚纱,她似乎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就一剪刀一剪刀地将婚纱剪成了无数的碎片。
而楚狄则什么话也没有说,一直冷眼看着这个自己费了许多心思才娶到的女人。她半裸着身体毫不在意的站在自己面前发作,头发凌乱地扑散在脸颊周围,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浓妆的痕迹,粉擦得太白,而眼影又扑得太重,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一直滑到她彩妆有些斑驳的双唇上……
楚狄突然觉得无比厌恶,他别开眼睛,不愿再多瞧季茉莉一眼。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回答我?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楚狄!!你回答我!到底是谁!是不是叶向晚?你们不是已经断了么,为什么还要联系?你和她干什么了?!你快说!”
她的声音刺得他耳朵生疼,脑子里嗡嗡做响,楚狄不耐烦地答道,“你还有完没完?为了这件小事,你还打算闹多久?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你怎么就是不肯信?”
说完,他就不再答理她,任她怎么哭闹,都不回她一句。
在知道自己得不到楚狄的解释之后,季茉莉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捍卫自己作为楚夫人的权力。
她拒绝和楚狄睡在一张床,除非他说清楚自己的嘴到底是被哪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咬破的。
其实就算楚狄一直否认,季茉莉也已经确认了那人就是叶向晚,但她想听楚狄亲口承认,最好可以向她忏悔,保证以后再也不和她联系,可楚狄却偏偏不买她的帐。
夜深人静时,当楚狄坐在自家装修豪华的餐厅里,一边听着在楼上主卧的季茉莉用力摔打着家用电器,一边自斟自酌地想道,叶向晚这一次真的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第二天一早,季茉莉的父亲就给楚狄打了一通电话,表面上是说季茉莉从小在家被人骄纵惯了,如果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楚狄一定要多多原谅她,而实际上,季父这通电话无非是想敲打敲打楚狄,让他知道他们两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简单的小事,都与两个公司的未来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季父的算盘,这一次算是打错了主意,如果是别人,或许还会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收敛,但楚狄天生的反骨,楚氏虽然和季氏在商业上有诸多合作,但这并不代表楚狄真的就肯向他们低头。
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通往成功的台阶。如今天梯已经搭成,楚氏和季氏的各种合作条款都签了合同,成了板上钉丁的事实,如果叶氏一定要反悔,那于情无理,他们都不会讨到便宜,楚狄已经不再需要忌惮季茉莉了。
娶她,不过是给季氏几分脸面,但如果他们自己给脸不要脸,也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于是,她不让他进卧室的门,他干脆连大门也不进了。
楚狄收拾了自己平时要穿的衣服,搬到曾经和叶向晚约会的小别墅,不光他自己搬过去,还顺便让阿刀和两个合伙人一起过去,四个男人夜夜笙箫,比起没结婚的时候还要逍遥。
新婚不到一周,就被迫独守空房的季茉莉,在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之后,终于出离了愤怒。她冷静下来,开始想解决办法。
既然找自己的爸爸没有用,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楚母身上。
她觉得以自己新媳妇的身份,在楚母面前掉几滴眼泪,说一些软话,楚母怎么样也会为了两家的交情和面子,替她说几句公道话。
可没想到,她这一次,又计算错了。
楚母是极老派的人,这些年虽然外界的一切都在改变,但她的思想仍停留在自己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在她看来,女人生来就是要伺侯男人的,甭管你在家是多金贵的千金小姐,只要嫁了人,只要进了楚家的门就是楚家的媳妇,身为楚狄的妻子不但不把男人伺候舒坦了,还有脸在婆婆前面挑拨是非,这实在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在受了婆婆一顿不咸不淡的抢白之后,里外不是人的季小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低头去求楚狄回家。
总不能刚结婚就离婚吧?她的脸面还要不要?季氏的脸面还要不要?别墅外面藏了那么多家媒体,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楚狄好几天没回家,要不是季父出面找人按下那些媒体,花边新闻早就见报了。
可时间久了总是瞒不过去,他们两人总有一个要低头,季茉莉虽然极不情愿,但好歹是在楚狄劝了回来。
一进家门,季茉莉就气呼呼地上楼了。新装修的房子本来寒气就重,再加上几天都没人住,家里冷得就像是冰窖一样。楚狄坐在吧台前,用手掌无意识地轻抚着芝华士蜿蜒的曲线瓶身,开始怀念某人曾经温暖的怀抱,以及她偶尔恶毒,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的言语。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能让人夜不能寐,愁肠入骨,又无可奈何。明知道她也不是个好选择,可他就是忘不掉她。
所以在手机上看到叶向晚的号码呼入时,楚狄的心中除了诧异之外,隐隐的竟还有几分喜悦。
但当他听见话筒里传出男声时,所有的喜悦在瞬间消失不见。
沈士君在电话那头,冷漠地对他说,“叶向晚刚刚做了人流手术,大失血,她的状况很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来见她最后一面,毕竟,你是孩子的父亲。”
第63章 剜心
楚狄赶到医院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队的警车,他把布加迪?威龙随便地横在医院门口,而后将钥匙朝他追过来的小交警手里一丢,也不在乎这辆价值千万的车最终会被交警如何处置,转身就向医院里奔去。
一直冲进急诊室所在的楼层,楚狄突然疾收住奔跑的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听到沈士君和他说叶向晚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从家开到医院至少需要45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缩减了一半。
把车子开得好像F1方程式,在路上闯了不知道多少个红灯,将能违反的交通规则都违反了一遍,楚狄终于赶到目的地。
可现在,只隔着几十米,他就要看见她了,而他却突然他不敢了。
笑话,他楚狄是什么人,当年东西两堂的大哥,暗巷激战,枪林弹雨,刀光血影之中,他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现在只是去见个几乎快死掉的女人,他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终究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的是,他像是被针扎了的气球,所有的勇气都在那扇镶嵌着毛玻璃的白色木站前消失。
楚狄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也染上了患得患失的毛病?不是对别人,还是对她……
深吸了口气,将手稳稳地落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护士站里的白衣天使们大多三三两两结伴去楼下食堂打饭了,只有一个戴着实习牌子的小护士守在站里,仔细地整理着桌面上的病历,偶尔低下头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请问……叶向晚在哪间病房?”楚狄开口问她,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紧张的干涩。心底有个声音不安分地叫嚷着离开,生怕小护士对他说,抱歉先生,叶小姐已经抢救无效……
小护士刚毕业分配工作没多久,在医院干了几个月,正是觉得无聊乏味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楚狄一眼,却没想到看见这么个英挺俊朗的男人,她不由得怔了怔。
就算是放在平时,楚狄心情好的时候,若有女人花痴一样的死盯着他看,他都必定会火大,更不要说现在这个时候,心里面因为不知叶向晚的死活而忐忑,小护士楞得稍久了一会儿,楚狄的脸色立刻黑下来。
见楚狄的眉头深深皱起,脸上戾气尽显,小护士才知道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她慌忙地在电脑里查找了一下,迅速答道,“叶小姐啊,在207病房……”
幸好,进了病房,而不是太平间。
楚狄点点头,刚想要离开,又收回了脚步,“她……还好么?”
小护士抓了抓头,心想,已经送到急诊了,能好到哪里去?不过鉴于楚狄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于是她还算圆滑的回答,“刚刚情况不太好,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麻药劲儿应该也快过了,你去看看她吧,没准人已经醒了。”
*
因为H市今年的秋天特别冷,为了保证病人们的康复,医院决定提前开始供暖。
房间里有些燥热,空气被暖气烤得极为干燥,楚狄站在病床前,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嘴唇却是干干的,好像要裂开一样。。
床上的人,面朝里躲着,单薄地身子像只猫似地微微地卷缩着,躲在白色的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头浓密的黑发,如泼墨山水画般,在白床单上绽开。
她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像是死了一般,楚狄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掀开被子看看她是否安好。
虽然小护士说她没事了,但他总是放不下心,真害怕被子一掀起来,看到的却是她停止了呼吸的尸体。
但他又不敢轻易动她,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惊醒了她,与她面对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的手,就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熟睡中的叶向晚无知无觉地动了动身体,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她因为燥热而微红的脸。
楚狄的心总算归了原位。
手指轻而缓地落在她的面颊上,感受着她温暖而柔软的肌肤在他的指尖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曾经在这个纤细的身体里,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生命存在。可如今,他们最后那点联系也被无情地割断了。
两人在一起时,叶向晚曾经问过他,如果万一不小心有了孩子会怎么办。
楚狄无所谓地说,真的发生那种事,我会亲自把你押到医院里,看着你做完手术,把麻烦解决掉。
叶向晚听了他的话,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难过或者怯意,她比他更凶悍地回嘴到,不用你押着我,我自己肯定会麻利的拿掉他。所以麻烦楚先生你发情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套子,省得到时候浪费你我的宝贵时间!
一语成谶。
他曾一直以为她那么说,只是因为她嘴硬,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而现在他才知道,她不是嘴硬,而是真的心狠。
而让她这么狠的人,却是自己。
你疼不疼,生生地从身体里剜下一块肉,叶向晚,你疼不疼?
或者对你来说,只是觉得痛快吧。从此之后,与我一干二净,再无瓜葛,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在梦里也会笑醒吧。
可是我……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失落……
这样隐秘苦涩的感觉,不能讲给任何人听,只能留给他自己,慢慢地品尝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揉搓着,他很少去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是否正确,他相信宁憾不悔这条真理。
可是现在,楚狄扪心自问,却无法回答自己,自己做过那些事,是否真的不悔。
想到叶向晚如果醒来一定不愿意看见自己,否则的话也不会是沈士君打电话给他,于是在看了她平静的睡颜许久之后,虽然不舍,楚狄仍是毅然地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最后再看一眼她,他下定决心似地,将门打开。
房门闭合,发出轻微的响动,一直沉睡的叶向晚,倏地睁开了双眸。
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睡意,有的只是冷酷与绝决。
第63章 和我一起背叛世界
房门再次被打开,沈士君手里提着一只淡蓝色的保温筒出现在门口,“护士小姐说,他来过了。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说,不过幸好他什么也没说,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保持冷静。”叶向晚有些费力地想要支起身体,沈士君见状,立刻将保温筒放到一旁,然后走到床前,用两只手拖着她的腰将她半抱起来,在她腰下垫了一个软枕,让叶向晚可以舒服地靠着床头坐好。
“这样也好,见过了他就死心了。以后就不用担心他再因为这件事找你麻烦了。”沈士君说着,扭开保温筒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些稀粥来,“过来喝点粥,虽然没有家里做的味道好,不过我看馆子还是挺干净的,你别嫌弃,我没用他们的东西,见开锅了就直接盛到筒里的。”
学医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叶向晚也不例外。
小米粥泛着浓浓地香气,可叶向晚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捂着肚子为难道,“师兄,我不饿,早上才刚吃过一大碗馄饨,现在还没消化。”
保温筒被重重地放在桌上,沈士君脸色一沉,“早上早上,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叶向晚你要成仙是不是?不吃不喝也不睡,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不多吃点营养怎么能补上?还有,我问你,是谁允许你跑来这种公立医院做手术的?!你不要命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跑来过来,临上手术台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我认识这里的主治医术,你!!”
沈士君突然说不下去,他用力一拳打在墙壁上,打得墙上的白灰簌簌地落在地上。他知道叶向晚现在身体状况极差,他不应该和她发脾气,但他真的忍不住了,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如果不是他让医生停下,她或许会因为失血而死,或者因为心脏病突发疾停而永远地离开他。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永远永远地失去她了。
“师兄……对不起……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怕他会发现。”叶向晚怯怯地抓住他的袖角,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再苛责她。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伪装,下次遇到同样类似的事,她一定还是会先自己做决定,然后直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才通知他,但沈士君的心仍是软了。
他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以后有这种事情,我再也不会替你操心。再操心……我……我就是傻子!”
叶向晚的身体像个不倒翁一样,随着沈士君的手指前后地动了动,然后低低地开口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再有的话,我也没脸再找师兄了……。”
傻子!笨蛋!
恨不得把她吊起来打一顿,可又舍不得,沈士君只能重重地把碗放在叶向晚面前,“吃饭!吃饱了好有力气气死我!”
叶向晚乖乖地捧起碗,不再推托,努力地吃了起来。
除了师兄,这个世界上只怕没人可以再这样支持她了。
不管她做什么疯狂的事情,这个男人都会如他的承诺一般站在她身后。
就算她被这个世界遗弃,这个男人也会和她一起,背叛整个世界。
这样的感觉。
真好。
*
楚狄回到别墅,别墅里冷冷清清地没有一个人,季茉莉知道自己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软化这个男人之后,就放弃了继续做无用功。她和她的朋友,潇洒地飞去了巴黎参加一年一度的时装周,将所有的怒火与不满,都淹没在挥金如土的快/感中。
楚狄抱着一杯伏特加,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酌地喝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刚一亮,他就在晨光中醒来,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良久,而后离开家,朝着叶向晚所在的医院而去。
去他妈的爱恨情仇,隔世恩怨!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管,可是他不能没有她。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让理智滚到太平洋去见鬼,他只知道,他没办法放开她。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牵引着他的心,撩拨着他的感情。
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不能让她从他眼前消失。就算是用强的,他也要把她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留在属于他的领地中,无论盛开或者腐败,都不能离他左右。
就算是恨他也好,只要别离开他……他无法接受没有她的世界,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平静地入睡,他不相信所有人,但是这个仇家的女儿,他可以安心地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他。叶向晚对于他来说,已经变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习惯。
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他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清晨时分,城市仍未苏醒,街道上寂静无声,唯有汽车经过时,卷起了骤风,弄乱了一地的落地。
而此刻,医院里却是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是新生命的到来或者衰老灵魂的离去,都特别喜欢选在这个时候。
穿过乱哄哄吵闹地人潮,楚狄来到207号病房前,推开门却撞上了一对陌生的眸子。
楚狄怔了一下,随即道了声抱歉,退出房间,大步来到护士站。
昨天守站的小护士刚值完大夜班,正在哈欠连天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和前来上班的护士交接完毕就回家补觉,没想到一个大哈欠还没打完,就瞧见楚狄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她呢?”楚狄冽声问道。
“你找谁啊?”小护士明显还认得这个有着极端英朗面孔,但气势实在嚣张的男人,不过却忘了他要探视的对象是哪个。
楚狄不耐烦地又加了一句,“207号病房,叶向晚。”
“哦,叶小姐啊。”小护士拍着头恍然大悟道,“叶小姐昨天下午就出院了。她朋友给她办的离院手续,怎么,他们没有通知你嘛?”
第64章 拿身体抵债吧
叶向晚不见了。
楚狄最开始以为她只是离开医院回家了,但当他找到她家里,从香姨那里得知叶向晚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于是又带着疑问,驱车赶往H大,在学校里他被叶向晚的导师告知,她已经停课了,所有的校的成绩和档案都已经封存归档。可是当他与JHU方面联系的时候,那边的工作人员却告诉她,他们从开学至今,从来也没有一个叫叶向晚的中国女孩儿前来报道。
楚狄不死心,他无法相信叶向晚可以轻易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又赶去叶向晚和白静所住的出租屋,在门外守了两夜之后,他终于明白,叶向晚走了。
她就这么干脆的离开了,没留下一点线索和讯息,如清晨出现在海上的美丽泡沫,被阳光一照,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也找不到了。
*
四年后,芝加哥。
临近12月,整个美国中部开始普降大雪,天气预报台里美丽的主播小姐用手轻松一挥,伊利诺伊,爱荷华和明尼苏达几个州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虽然接近新年,又到了美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可是因为近年来的经济危机,再加上恶劣天气,使节日的气氛都被冲淡了许多。
午夜时分,城市的西区极为安静,道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在城市最狭小的巷子深处,才会看到一丛丛被用来取暖地燃烧着的汽油筒。
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靠着旧报纸和热水管道排气口排出的水蒸汽取暖活命,可就是这样,每天早上,清扫街头的清洁工人,仍会在垃圾箱附近发现一具或者几具被大雪覆盖冷僵的身体。
这里是繁华都市的阴暗面,是黑暗与罪恶滋生的温床。无论哪个城市,在他光鲜亮丽,阳光与星光皆照不到的地方,都有这样的角落。
天气极冷,在玻璃上轻轻呵一口气,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结成一朵冰花。
徐云起跟着接头人,穿过黑暗深邃的小道,来到一座废弃的建筑物前。
这样的建筑物在美国中部相当常见,因为经济不景气,开发商把楼盖了半截,银行就停止贷款,开发商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宣布破产。盖了一半的楼就这样被扔到一边,经济不好,没人接手继续盖下去,于是半栋楼就堂皇的出现在都市边缘的角落,成了无家可归者的暂时栖息地。
不过这栋废弃的楼房,和别的被街头艺术家画满涂鸦的烂尾楼不同,在破损严重地露出残白水尼钢筋的入口处,赫然站着几个手持AK47的粗壮大汉,大汉身边还有几个妖娆的西裔少女,少女们好像根本感觉不到严冬的寒冷,她们上身穿着华贵的裘皮皮皮,下.身紧紧地裹着一条刚刚包住紧俏臀部的小短裙,如针锥般细长的高跟鞋上镶嵌着华光四溢地白水晶,她们如午夜的妖,依附在大汉身上,烟视媚行,涂沫成淡紫色的双眼,勾引着每个从她们身边经过的男人。
接头人朝着大汉点点头,把手里的手机掏出来,和大汉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意大利语,大汉点点头,搜过徐云起的身,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我们要去哪儿?”徐云起跟在接头人身后,他们所在的地方像是大厦底层的停车场,除了头顶上忽明忽暗的日光灯照出一条蜿蜒的小路,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接头人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砖头,回答道,“fighting
club,搏击俱乐部,知道嘛?”
“不是已经被州警关了么?”
伊利诺伊州的芝加哥市,做为全美黑帮势力最集中的地区,曾经有许多非法的搏击俱乐部,不过后来自从911之后,美国政府加大了监管力度,就关闭了许多。
听到徐云起的话,接头人像是嗤笑了一声,“关的那些都不不入流的小场子,这里是芝加哥最大的黑拳场子,要是把这里关了,美国会有一半的黑帮老大周末得到街上闹事。阿肯说你功夫不错,我才带你来的,说好了,奖金我抽三成,你留六成,剩下一成给蛇头。”
徐云起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越往里走,灯光越暗,接头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四周空气中皆是不安与危险的气息。徐云起闭上眼,突然想到少年时和师傅走在亚马逊的丛林中,在剧毒的雨林红蛙和青腹蛇间奔跑穿梭日子。
那样一次次将生命置之度外,将视觉与听觉系列关闭,只用本能来逃生的感觉,再一次重新涌入他的心头。
当徐云起再次睁开眼时,黑暗已经完全消失。
如足球场般的大小的拳场出现在他眼前,耀眼的灯光刺得他双目微疼。
耳边传来喧嚣的叫好声,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高亢,粗鄙的谩骂声,用各国不同语言来表达的愤怒以及激情,数十个拳台上的拳手在高瓦数的炽白灯下用小碎步挪动着,拳头落在骨肉上,发出沉重碎破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血与汗的味道,还有女人香水味,男人的烟味,以及毒品,精/液,各种各样奇特味道混杂在一起,浓烈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样浑浊的空气,使徐云起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而接头人却像是嗅到了肉骨头的狗,在金钱和机会面前,他立刻一改刚刚在外面缩头缩脑的样子,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变得十分雀跃。
“看到了嘛,这里是有营业证书的。是州政府允许开放的正规拳场。”接头人在徐云起耳边大声叫嚷着,因为在这里小声说话声音会立刻被淹没在观众的声浪之中,所以人人交流的时候,都是用吼的。
徐云起远远地瞧见在拳场边角的墙壁上,似乎是挂了一张A4纸大小的证书,不过至于证书上写了什么就无人得知了。州政府或许会允许正规拳场的存在,但这里不但有美式拳击,泰拳,更有黑拳场上最著名的生死擂,这肯定早就超出了州政府的允许,那张证书的存在,也不过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罢了。
不过这些和徐云起都无关,只要能赚钱,他并不在意是在正规拳场打比赛,还是在黑拳市里卖命。
但是此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在那张所谓的营业执照下面,看见一个亚裔女人。
就像是从无声电影里剪了一段旧时光,硬插在现实中,她穿着青白色的衫子,安然地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一盏暖色的小台灯,使她周围得空间都变得与拳场格格不入,但又极端协调。
她的长相很符合中国传统美学的标准,细腻的五官,白净的皮肤。黑色的长发梳得极高极紧,密实如海藻般的头发被挽成一个大大的发髻,用一根签字笔别在脑后,露出高洁的额头,娟秀的脸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脸上挂着若有似无地笑容。
此时,在她对面坐着一个高加索血统的男人,男人的长相粗犷,留着络腮胡子,身高恐怕超过了两米,如铁塔般赤.裸的上半身上满是结实如石头般的肌肉,她坐在他对面,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美女与野兽。
忽然,她倾过身子,微笑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男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同撞钟,一边笑着,他一边从兜里掏出一达美金,放在她面前。
注意到徐云起的目光,接头人露出被香烟熏得澄黄的板牙笑了笑,“别看了,一会儿你也得过去登记,还得检查身体,买保险。人家这可是正经生意,万一在台上打死打残了,有了保险,人家就不会吃官司。”
廉价的保险,也只不过保证了黑拳场的利益不受侵犯,而不能保证拳手的人身安全,就算真的在拳场上出现什么意外,保险公司也不会赔多少钱。
接头人说着,带着徐云起走到拳场的边角处,他笑着和女人点点头,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按着这个格式填表,填完了交给我,没有社保号的话就空着,有就填上去,保全险的话要三百刀,如果只保半险的话,五十就够,那边有笔,去填吧,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女人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极熟练地递给徐云起几张表格,随后对他报以一个非常职业的微笑。
“我没有钱。”徐云起接过了表格,诚实的答道。他没钱,有钱的话也不至于要来打黑拳卖命。
女人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塌了下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有钱你来这儿干嘛?快走快走,等攒够了保险钱再过来,我们这里做得可是正经买卖,不买保险可不行。谁带你来的,怎么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说话的口气倒是和接头人一模一样。
徐云起站着没动,听完女人的牢骚后,继续说道,“我现在没有钱,但等我打赢了拳赛,就有钱了,到时候再补给你,可以嘛?”
“可以什么呀可以,万一你死在台上,我不就亏了嘛。”女人一着急,就说出国语,等到她意识到之后,又马上改为英语,“要不这样吧,你没有钱也行……拿身体抵债吧,怎么样?”
第66章 天使吸血鬼
上了拳台,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因为徐云起是新面孔,而且他180公分的身材即不像艾瑞克那样的彪形大汉那般引人瞩目,又不如泰拳拳手小巧灵活,所以观众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期望。坦克登台的时候,下面的观众鬼叫了几声,等到徐云起上来的时候,基本上就把他无视了。
徐云起也不在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着。真正比赛前,还有十来分钟放松肌肉的时间,接头人站在他身后,十分殷勤地把毛巾和牙套递过来,“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如果过了十分钟的话,奖励会加倍的。”
十分钟时间,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者只是白驹过隙般一眨眼就过去了,但在拳台上,十分钟可以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人曾经做过测试,就算是中轻量级别的专业选手,一拳的力量也可以打死一匹马,更不要说像坦克这样重量级的选手。
在坦克面前,徐云起看起来太过孱弱了。
或许在亚州人里面,他的身材算是极为英挺的,但是放在欧美壮汉扎堆的地方,他就完全不起眼了,再加上徐云起的皮肤是浅粟色的,在耀眼的白灼灯照耀下,就显得越发苍白,要不是他背后有条几乎贯穿全背的旧疤,恐怕他刚一上场就要被观众嘘下去。
大家花钱来,是看纯爷们打架的,可不是看小白脸的。
比赛的奖金对于拳手来说并不是很丰富,尤其像这种实力悬殊,一看就知道输赢的比赛,就算是赢了,也拿不到太多的钱,因为大部分利润都庄家吃掉了。
相反,做为输的那一方,如果可以绝地反弹,反而会有不错的收益。就算是不能反败为赢,如果输家可以坚持十分钟以上,就算被打得血肉模糊,只要不倒下,每分钟都会有额外的奖金,因为越到后面,比赛就会越艰苦,台上见了血,观众就会越激动,到时候下注的人越多,庄家赚的也就越多。
徐云起在心里对坦克已经做了几番详细的评价,他的性格有些冷,不像一般的拳手,上了台被观众一刺激,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场跑,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台角,时不时的和接头人说上几句。
“记得啊,万一实在支撑不住,也别逞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别看坦克个头大,他的心眼可不少,千万别被他的模样骗了,要是坚持不下去的话,一定要赶快认输,那样裁判就会出手了,否则的话,那家伙血性一起来,一拳下去会出人命的。”
在这个台上,拳手被打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拳场也不怕死者家属会找上门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仅此而已。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嘛?”这种地下拳场不像正规比赛,要求拳手要戴好各种护具,还有许多特定位置是不允许攻击的。在男子比赛里,除了会阴部位不允许攻击外,身体任何地方都可以攻击。
而且这种比较也没有按有效攻击次数得分这一说,只要上了拳台,不倒下一个,比赛是不会结束的。
在这种比赛之中就是要求拳手尽全力,将对方置于死地。比赛越惨烈越好,最好是肉血横飞,脑浆四溢,因为血腥能激发出类似于高.潮般的快.感,坐在观众台上的观众,要的就是这种刺激。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以为徐云起至少会问些和比赛有关的事,可没想到他扬了扬下颌,却是指向林向晚,接头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生死关头你居然还忘不了小娘们?她刚刚没告诉你?”
戴上了牙套,说话不太方便,徐云起老实的摇了摇头,林向晚似乎不太喜欢和他讲话,只是告诉他名字之后,就躲远了,根本不容他继续问下去。
虽然觉得比赛之前还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的这种情况很不好,但压抑住心里的愤怒,接头人还是说道,“她,她算是拳场里的奇葩了,即是天使,同时也是吸血鬼。说她是天使,是因为如果你在台上被打伤打残得再厉害,只要你不死,不管什么样的伤势,她都有本事把你治好,就算是半死,没死透,她也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不过那样的代价可是很贵的,她出手的价格比医院要高出四五倍,拳场里的拳手,有一半都欠着她的债。”
“他们不会欠债不还?”呜噜着声音提出疑问,徐云起又将手上的拳套紧了紧。说实在的,他不在信接头人的话,她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就算她的医术再好,也不可能把这些亡命之徒都掌控了。
要知道,这些拳手的脾气都是十分糟糕的,就算是借高利贷的人都会他们忌惮三分,何况是她。
“不还?”接头人露出大板牙笑了笑,像是早料到徐云起会这么问,“他们倒是想不还,可他们也得有那个本钱。你别看这个女人好像挺好说话的,但只要沾上钱的事……老实和你说吧,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比她更爱钱的女人呢!你要是敢不还钱,你就算被人打死在她面前,血溅她一身,她也绝不会出手替你治的。干这行的,都是在刀口tian血混日子,今天赢了,算你运气好,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走背字,被人打得像死猪一样啊。”
“再说了,你以为她只是在拳场里待着?这丫头能耐着呢,和西区的黑帮的那些头目们,打得火热。西区这些帮会,多少都会卖她些面子。他们那些人,谁敢说自己这辈子就不受个刀伤枪伤的?受了枪伤又不能往医院送,就靠她治病救命呢。所以说,这个赌场里的人,宁可去得罪黑社会,欠高利贷的钱,也不敢欠她的帐不还。”
接头人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说,你听她的话,签下遗体捐赠书还是正确的,总比到时候被她追帐强,就是害得老子输了一百块。”
“你等等……什么捐赠书?”把牙套摘下来,徐云起总算能把话说利索了。
接头人怔了一下,“呃?你不知道自己签的是什么?她怎么和你说的?”
“她说如果我输了比赛,没钱还给她的话,就要把我的一个肾脏卖到黑市上去……所以才让我签那些东西的……那到底是什么……”
“你……你是傻子啊,人家要卖你的肾,你就同意了?”接头人此刻也顾不上去哀悼自己的一百块了,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徐云起。
徐云起微微笑了笑,“为什么不同意,反正我也不会输。”
徐云起的话被场外清脆的铜铃声打断,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举着开赛牌袅娜地在台上走了一圈,接头人拍拍徐云起的肩膀,说了声“好好打。”就从台子上跳了下来。
此时位于场子上方的巨型电子显示屏,已经开始显示出各位拳手的赔率。
林向晚坐在台子不远处,见接头人一脸乌黑地走近,就朝他粲然一笑,“大哥,买不买?”
“买个屁啊,你把老子钱都框走了,老子还拿什么买?”接头人没好气地答着,十分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林向晚打这个赌。他一直觉得拳场里的人十分薄情,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肯把遗体捐献,但林向晚却说,人之初,性本善,她就不信没人开这个先河。
于是……
“怎么能说是框嘛,大哥,别生气了,我请你吃糖。”林向晚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块大白兔来递给接头人,顺便把场边收钱买注的小弟招了过来。
接头人接过糖,瞬间炸毛,“老子一百块就买一块奶糖?!老子又不是没长开的孩子,吃什么糖!!”说完,他把糖纸剥了,塞进嘴里。
林向晚笑得打跌,摸出一百块递给小弟,“买那个亚裔赢,赔率多少了?”
“23比1。”小弟伶俐地答了,把钱接过去,打出发票给了林向晚。
“你买他赢?你没看现在场上什么情况,不怕把本儿输了?”接头人嚼着奶糖,指了指显示屏。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徐云起的赔率已经到27:1了。
林向晚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自己带来的人,你自己都不挺?再说,输了就输了,反正又不是我的钱,万一能赢呢?”
接头人差点被她气死,一想到自己的一百块就要被打水漂了,更加心疼不已。“这事儿没万一,我带来的人多了,也不能个个都赢,我每个都挺,我挺得过来嘛,带他来,就是赚个人头钱,要是能坚持10分钟,算是他小子的运气,你看他的块儿头,你再看看坦克,他要是能赢就见鬼了。”
“哦?这可不一定。喂,要不要再赌一次?”台上,徐云起和坦克都走到裁判身边,两个人用自己的拳头跟对方的抵了抵,比赛马上就要开始。
“怎么赌?”
林向晚指了指台上的徐云起,“如果他赢了,我给你200,如果他输了,我不要你的钱,不过你要带我去见龙帮的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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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狐狸一样的女人
“拿什么?”拳场里太吵,徐云起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问了一次。
“哈哈,林,你想男人了。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不如找我吧,保证你满意。”女人没有开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穿着军用制服,打手似的越南人不怀好意地开口道。一双倒三角的眼睛在女人身上来回地刮了几遍,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拇指做出猥亵地手势。“嗯,怎么样?”
用于他的挑衅,女人并没有生气,只是嗤笑了一声,用眼角微微地挑了挑他,“就你?你也配!”
说话间,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徐云起眼前飞逝而过,随即就传来越南人愤怒地大骂,“fu*kyou!!蠢女人,你想杀了我么?!”
越南人身后的墙壁上赫然多了一柄手术刀,刀尖的部分扎在墙壁里,只留下刀柄在墙壁外微微地颤动着。
再看越南人,他原本梳了个油光铮亮的小背头,可现在背头上面却被莫名地削了一块下去,变成了板寸。四周有些看拳赛地人注意到这边,瞧见越南人那副尊容忍不住轻声讥笑起来。越南人捂着脑袋,眼中冒出凶狠的光芒,被人笑得颜面无光,他掳起袖子想要过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但走到半路,却被人卡住了喉咙。
身高超过两米的高加索人像是拎猫崽子似地把越南人毫不客气地拎起来,“嘿,嘴里干净点,别看人家是女人就想占人家便宜,这里发号施令还轮不到你。”
越南人拼命挣扎着,快要断气地时候才被人甩到一边,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墙角的时候才狼狈地停下来,这时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有不少,越南人地用手摸了摸腰间,最后不知是忌惮高加索大个的威武,还是不想在拳场里惹麻烦,最终不甘心地呸了一口,而后狠狠地瞪了女人几眼,一瘸一拐的走了。
“真讨厌,艾瑞克,我能对付他。”被人救了,女人却一点也不感激,懊恼地把手上舞得上下纷飞地两把手术刀揣回兜里,低声抱怨着。
名叫艾瑞克的大个子憨厚地笑了笑,好像对她这种不知感恩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他不值得林出手,会弄脏你的手的。”
徐云起在一旁冷眼看着,对于艾瑞克的实力,想必没有人质疑,但是这个女人……
能把如此纤长的手术刀整个掇进墙里,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就算手术刀的刀锋十分锋利,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想把铁器嵌入墙壁之中,对于手劲,和丢掷的角度要求都很高,就算是男人都不一定会成功,何况她还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
这个女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徐云起在心里暗暗地想。
“嘿,小子,你到底考虑清楚没有,没钱就把身体抵给我。”女人像是读到了徐云起心中的想法,横扫了他一眼。
要不是徐云起,她也不会惹这个麻烦,一个越南人打了也就打了,没什么,只是在他身后,却有个极讨厌的帮会。越南帮在拳场里并不受人待见,他们即不能打,又没有本钱赌,之所以能在拳场里混下去,完全是因为他们手里操控着一群雏妓。
打拳是件极危险的运动,一个不小心就会命丧拳场,拳手们为了保持竞技状态,就不能吸毒,所以对于随时要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他们来说,一具温柔的女性身体,是派遣压力的最好手段。
“你要我的身体,做什么?”他是个男人,就算真的被女人怎么样……吃亏的也不是他。但徐云起却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那女人看他的眼神,简值就像是买主在打量着货物。
“谁要你的身体,我只要你身体中的一部分。”果然,女人再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低下头在身前的抽屉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沓子a4纸,拍到徐云起面前,“呐,想清楚了,就签了它。”
“这是什么。”徐云起拿起a4纸翻了翻,雪白的纸张上印满了专业晦涩的医学术语以及法律条款,如天书般,看得人头晕眼花。
女人拿了只马克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器官黑市知道嘛?没钱交保险没关系,输了比赛也没关系,只要到时候把你的一对肾脏中的一只抵给我就可以了,我们钱货两清,我绝对不再找你的麻烦。”
女人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十分有诚意,但徐云起却觉得后背莫名地有些发冷。
她的算盘打得倒真响,在肾源如此紧张的今天,一只肾脏在黑市最少也可以卖到30万的高价,而他的保险费最多不过300块而已。
“即然是黑市买卖,为什么还要需要签合同?”实在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当猪仔卖了,徐云起做最后的挣扎。
女人眉头一挑,一脸你怎么这么无知的表情道,“当然要签,现在什么不用合同啊,你打黑拳还要交保险呢,万一手术过程中出了意外,你挂了。没有手术同意书,我要被警察请去喝茶的。快点签了它,别lang费我的时间,要是拿不定主意的话,就赶快滚,凑够了钱再来。”
女人的脾气实在不小,徐云起还没问几句,她就已经烦了。把手上的马克笔硬塞在徐云起手里,徐云起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赢了的话,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说完,他就拿着笔在女人标注的地方刷刷几笔签下自己的大名。
“你你你,你怎么真签啊!!”刚刚把比赛事宜安排好的接头人,一回来就看到徐云起正在往纸上写着什么,等他看清楚纸上的内容,立刻失声大叫道。
徐云起一头雾水,而女人已经乐得见牙不见眼了,“快快,愿赌服输,把钱给我。我可没威逼利诱他,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接头人垂头丧气,想要抵赖不给钱,但碍于女人堪比探照灯般的目光,炯炯地死盯着他,最终也只得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百元大钞拍到桌上。
徐云起完全被这两人的动作弄迷糊了,就在他开口想问个清楚的时候,突然发现桌上的钱不见了。
钱在桌上停留了没有一秒钟,就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但除了徐云起之外,好像没人发现这一异常的情况。
徐云起好奇地把头探出去,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女人身后黑暗的角落里有张破破烂烂的小沙发,沙发不知道是什么人扔在这里的,看上去像是有了上百年的历史。被磨得油光的沙发扶手上此刻正安然地坐着个小人,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的男孩儿,漂亮得出奇,眉眼和女人如出一辙,又比女人多了些英挺之气,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般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仿佛要溶入夜色这中似的。
此刻,他正低着头,仔细地把绿色的纸纱一折一叠,堪比钢琴家般细长的手指,灵巧异常。
对于大钞的突然消失,女人不以为然,她回过身,温柔地拍了拍男孩儿的头,俯下身子对他低语,“阿楠,叠青蛙可以,不过千万别像上次那样,把青蛙丢到水池里。这只青蛙好贵的,可以抵我们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少年乖乖地低着头,对于女人的话没有半点反映,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自己手上的纸张所吸引,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再转回身与徐云起对视时,女人脸上温柔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狡黠,“算了,看你帮我赢了赌注的面子上,你的保险费我先替你垫上好了。好好打,输了的话,以后的医药费给你打个95折。”
她说着,速度极快的将徐云起刚刚签好的器官买卖合同收了起来,并像是吃饱了地狐狸似的,朝他笑了笑。
刚刚他签了器官买卖的合同,不就是她该出保险费了么?为什么又要说先替你垫上好了?徐云起还想再问些什么,接头人却不胜其烦地推了他两把,“走吧走吧,字你也签了,老子的钱也被骗了,你赶快上场,争取多拖些时间,让老子多赚些回来。”
台上准备迎战的黑人,外号叫坦克,一身如金刚般纠结横生的肌肉,站在台上就像坐黑色的小山一样。坦克是拳场里的老人,打野拳出手,有些名气之后又参加了e,拿了两界季冠军,不过后来因为脾气火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就被人从e圈里挤了出来,只能沦落到打黑拳。
(e,美国职业摔角赛。)像坦克这样从野路子里混出来,又受过专业技能训练,年纪不大,正处于身体巅峰状态的拳手,是拳场主的最爱,同时也是拳手们最恐怖的对手。
徐云起对着台上的彪形大汉打量了几眼,在心里对他做了个初步评测之后,又把头扭过来,见不远处的女人正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朝这边看过来,于是就扯着嗓子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一怔,原本想假装没听到不答理他,但一想到人家刚刚才和自己签了合同,不好这么冷酷,于是就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姓林,我叫林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