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沈士君突然出差去了西西里,给林向晚留了封mail,说是要去参加什么国际医疗大会,林向晚不禁稀奇,以前像这种全球性的医疗学术大会,都是开在美洲或者欧洲的主要繁华大都市,什么时候见过大会开在旅游和黑手党聚集地的?
她心中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多想,回了封mail给沈士君,祝他一路平安,顺便不要忘记带特产。
夏去秋来,当街上的梧桐树叶开始变黄飘零的时节,警局举办了一年一度的运动赛。
大概是上面的领导心知肚明,让这些成天窝在办公室,实验室里的职员和出外派的警员同台竞技完全是自讨没趣,于是明明很正经的运动赛硬是被加入了例如两人三脚,或者麻袋跳之类的趣味比赛,就算这样,类似于林向晚这类的法医内勤人员,依然是毫无胜算。
但……总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苏岑平时很要强,到了和运动相关的事情,立刻就变得委顿,不过她的消极态度并不能影响林向晚,林向晚自从得知了运动赛的奖品之后,就像是打了鸡血,开始找人和她一起搭档。
警局的运动赛,每年都要举办两次,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从事的这份行业有着极高的危险度,而且要经常面对超乎常人理智的变态对手,上面的人恐怕也担心在高压工作环境下干太久,正常人都要变成精神病,所以经常会举行一些团体小活动,让大家分散注意力,缓解精神压力。
活动经费自然由上面直接拔款,每次款项给得都十分大方,可以让大家玩得尽兴。
林向晚看中了两人三脚的二等奖,滨海三日游,包吃包住包游艇,还能带一名家属,她和叶楠的关系刚刚恢复,要是能一起出游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
“师兄,我们不用太努力,拿第二名就可以哦。”关于自己的搭档,林向晚选择了经常监督自己跑圈的眼镜师兄。眼镜师兄是物证科的,工作性质很像万年美剧CSI里的工作人员,虽然也是内勤,不过他们的身体素质可是比同是内勤的法医们强许多,林向晚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一步和眼镜师兄搭上了话。
眼镜师兄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色镜架,好奇道,“为什么只要第二名,我还以为你会力争第一。”
“第一当然也好……”林向晚嘟囔着,价值五千块的商场代金券,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但比起购物,她还是更想和叶楠出去玩一回。“但是竞争很激烈嘛,能拿第二已经不错了,第一神马的,就随缘了。”
两人三脚这种比赛项目,考验的就是两个人的配合度,对体能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如果是两个人没有默契的话,就算两人都是运动健将,也别想拿到好名次。
林向晚和眼镜师兄以前从来也没合作过,初次绑在一起上了跑道,没跑五米远,就摔成一团。
林向晚揉着自己被摔得酸痛地膝头懊恼道,“师兄啊,你到底会不会跑这个啊,不是说听我喊号,左脚右脚一起前进的么?你怎么净乱跑啊?难道以前没和女朋友跑过么?”
在上大学的时候,运动赛也有这个项目,那时候多是男女情侣搭帮组合,没情侣的林向晚就经常拖沈士君搭档,可没少拿奖杯。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向晚才敢十分大胆地报了这个项目。
眼镜师兄听到她这话,眼神似乎黯了黯,林向晚见状心里一沉,自己怎么会这么鲁莽。
她听人说过,眼镜师兄的女朋友,以前也是警队里的人,两人号称警队里的金童玉女,有时报社杂志社来采访警队,都要他们出去拍封面,两人十分恩爱。那姑娘和眼镜师兄不同,她出外派任务的,算是工作战争在一线的警员,后来出警的时候遇到犯人突然反击,因公殉职了……
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了,但眼镜师兄一直没再找女朋友,可见当年的事儿还烙在他心中,伤还未好。
“呵呵,我这人天生有点协调能力失衡,抱歉抱歉,咱们再来一次,我保证听你指挥。”林向晚还在忐忑着的时候,眼镜师兄已经好脾气地答道。
再合作,两人都夹了些小心,虽然跑动的速度没有刚才快了,但跑了两百米都没有输倒,林向晚信心大增。
转眼就到了比赛当天,林向晚为了比赛还特意买了身运动服,红白相间的衣服衬得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当天正好是周末,她带了叶楠来观赛,等快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就把他交给苏岑照顾。
“妈妈加油!!!一定要拿第二名!!我从来也没坐过游轮的!!”小孩儿十分中肯的在台上加油,林向晚在众人烱烱的目光下,汗涔涔地下了看台,进了比赛场。
因为参赛人数众多,所以比赛是分组举行的,林向晚排在第三组,等她来到场地中央做着热身运动的时候,眼镜师兄已经到了。
见林向晚有些神经质地抖动着手脚,眼镜师兄有些好笑地开口道,“不用太紧张,据我所知,他们很少有人提前练习这个的,所以我们今天赢定了。”
大家平时工作都很忙,正经加班都加不过来,有谁会专门去练习?被眼镜师兄这么一说,林向晚感觉有点丢脸,她讪笑道,“我只是怕到时候跑着跑着会摔倒,我儿子还在上面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你儿子?”眼镜师兄有些意外,把头仰起来向台上望了望,“小林,你到底多大了?怎么连儿子都有了?我还以为你是单身。”
“单身是单身,不过这和有儿子没冲突吧,师兄你很惊讶的样子?你不会是想追求我吧?”林向晚打着哈哈,听见赛场大喇叭里开始广播要进场的比赛项目。
眼镜师兄眉头微微皱了皱,看样子并没有因她的说笑而感到轻松,“我……还以为……算了,这都没关系,只要是你就没关系……小林,你信不信主?”
“啊?干嘛现在问我这个?”林向晚竖着耳朵听广播里有没有喊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弄不清师兄是什么意思。
眼镜师兄笑了笑,“如果信主的话,现在你就可以开始祈祷了。”
祈祷他们顺利夺得第二名么?如果每个信主的人,都要拿这种小事麻烦主,那主简值要忙死了。林向晚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轮到他们进场时,林向晚特意向左右看了看,见别的参赛选手都是临时硬凑在一起,完全没有默契感的时候,她十分得意,不由得朝着眼镜师兄挤了挤眼,不过眼镜师兄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并没有看见林向晚的表情。
比赛的结果完全在林向晚的意料之内,要不是她和眼镜师兄一直压着跑,恐怕第一名就非他们莫属了,叶楠在看台上瞧见林向晚第二个冲过终点线,小孩儿激动得哇哇大叫,苏岑觉得这母子俩让她十分丢脸,把头扭一边,一副这倒霉孩子不是我的,和我没关系,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颁奖典礼在比赛后马上就进行了,林向晚手里捧着二等奖的奖杯奖状,还有滨海旅游的执行券,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一拿到奖品,就兴冲冲地跳下颁奖台,要和叶楠一起分享。
眼镜师兄在她身后叫住了她,把她拖到僻静的角落里,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这么着急回去啊?还说叫你一起吃饭的,看你这样子,也没心思和我吃饭了。要不这样吧,我以水代酒,算是庆祝咱俩初次合作愉快,等明年的运动赛,再一起上场。”
“那当然好啊,多谢师兄了。”林向晚笑得灿烂,接过水瓶和眼镜师兄碰了碰,然后仰头大口地喝了几口。
*
虽然已经入秋,但气温并没有降低很多,秋老虎施展着它最后的余威,将整个城市烤得如火上的炭石一般。
林向晚是被热醒的。
因为缺水,口中一片苦涩,脑袋里像是钻进了个不安份的小人,拿着个小锤子这敲敲,那打打,让她无法思考。眼前的事物像是蒙了层薄薄的轻纱,把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表,意识虽然正在逐渐清醒过来,但身体并没有因此而恢复知觉,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些冷。
她知道自己是中了某种神经性的麻药,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中的药。药劲很强,让她在几个小时之内都无法动弹,林向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随便是谁,都可以割她两刀。
身边有人,正在来回的走动,轻而灵利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林向晚想要把头偏过去看一看,但只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做不到。
那人见她醒了,就走到她身边,温柔地将她上半身扶起来,让她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碗,凑到她嘴边,“很渴吧?那种药的副作用就是如此,多喝点水,会好过一些。”
第70章 爱杀
嗓子像是要冒烟了,生疼生疼的,就算清凉的水流也无法将它安抚,林向晚不知道这水中到底有没有掺杂别的东西,她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可是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她只能任由男人将她的头仰起来,弄开她的嘴巴,然后把水灌进去。
水流顺着她的下颌不断地滴下,她被呛了一下,然后难受的咳嗽起来。
“真娇气,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警队里生存下去,林队竟然还想把你调入外勤。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喂完了水,眼镜师兄毫不怜惜地把林向晚推到一旁。
林向晚歪在墙角,勉强能让自己坐起来不至于摔倒,“师兄……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只鸭子,可林向晚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些细微末节,她的脑子里现在是轰然一片,像是一团乱麻,明明已经看到了头绪,却怎么也不能亲手把它摘出来。
眼镜师兄笑了笑,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一只手拖起她的下颌,将她嘴角的水渍擦去,“别说你一点想法也没有,你其实已经想到了,对不对?”
“是你?”林向晚绝望地问道。
眼镜师兄轻笑着丢过一堆复印纸,纸张蹭着林向晚的面颊擦过,毛毛的纸边在她的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纸张散落了一地,每张纸上面,都印着一个少女的脸。
她们生前如花朵般绽放的脸,她们被折磨时写满了惊恐的脸,以及她们死后苍白无血色的脸。
林向晚忍着愤怒开口,“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和你有什么仇?你一定要虐杀了她们?你不也是警队中的一员么?保护别人的安全不是警察的职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师兄,你是不是疯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凶手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平时的眼镜师兄说不上是个多热络的人,但也绝不像个变态,可这种残忍的手法,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
眼镜师兄听完林向晚的话,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谁说警察就不杀人了?你知道死在军人和警察手中的人远远要比凶手多的多,谁说做为警察就一定要保护别人的安全?那警察自己的安全呢,又有谁来保护。呵呵,林向晚,你也太幼稚一些了,居然还会相信这些场面上的话。”
“可你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会无缘无故地杀这些女孩子,你根本就不认识她们,你怎么能动得了手?”
不能说所有的凶手都是有诱因才杀人,有一部分丧心病狂的杀人只是为了满足他们心里扭曲的欲望,可林向晚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刚刚还和她在田径场上配合默契的眼镜师兄也是那堆人里中的一员。
“不认识就不能动手么?”眼镜师兄冷淡地说,脚踩过那些复印纸,在纸上留下乌黑的足迹,“你知道每年的无法侦破的杀人案有多少件?其中又有多少是真的有天大的仇恨才下得手的?人的生命这么脆弱,经不起一点挫折,她们就算不死在我手上,也可能因为情变而自杀,或者因为交通意外而身亡,这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陌生人罢了。”
“那我呢?我也是陌生人么?”如果杀那些陌生的女人,对他来说和踩死一只蚂蚁,杀一只鸡没什么区别,但对着自己认识的人,每天和自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他又要怎么解释?
眼镜师兄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遗憾地道,“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谁让你查到当年的案子。”
“既然知道我查到当年的案子了,你也应该知道警队会对我采取特殊保护吧?你就不怕这么堂而皇之的把我绑来,会被人查到?或许现在林队已经派出特警来追查你了!”
林向晚的脑子虽然还是嗡嗡做响,但她已经有了些清明,她得想办法自救,否则等人来救援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林向晚,你知道有个词叫有恃无恐么?我要是怕林建会查到我,怎么还敢这么大大方方的就把你掳过来?在警队工作就是有点好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别说林建根本查不到我和你的下落,就算他查到了,又怎样,你觉得我会怕死么?”
黑色框架的玻璃眼镜下,闪动着的是疯狂的光芒,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林向晚觉得黑暗的边缘离她更近了几分,对啊,要是他真的在意林队的话,他又怎么会挑这么个时候下手?
对于一个疯子,他所恐惧的东西,永远不是别人强加给他的,而是来自于他内心最深也是最黑暗的秘密。
那么,他的秘密又是什么?
林向晚想问,可还没等她开口,身子已经被眼镜师兄拎了起来,他一路拖着她,来到一个支起的单架床旁,他把林向晚抱到床上,用皮带将她的身体牢牢地固定住,然后又拿起一只注满了透明液体的注射哭,扎进林向晚的动脉。
没有疼感,身体仍是麻木的,但当冰冷的液体冲进她的血脉时,她却感觉到了刻骨的寒意。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个男人变得如此疯狂,做出这种骇人听闻的凶案,到底是什么秘密把他逼上了这条路,是什么……是什么……
当黑暗再次降临时,林向晚的脑中仍是不遗余力的思索着,直到药物的作用将她最后一点清醒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再次传来金属器械相碰的声音。林向晚睁开眼,男人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摆弄着手里成套的手术刀具。
身体极不舒服,心脏无法负担这种麻醉类药物的副作用,它激烈得跳动着,就像是要冲出胸膛一般。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这次昏迷又持了多长时间,她张了张嘴,感觉到嘴唇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干裂的血口子。
“你女朋友……是怎么……死的?”
此刻她的声音在她自己听来,已经像是经过电音处理般虚幻不真实,可就是这样不真实的声音,却让男人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
“你又知道什么?”
“她因公殉职……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吧……其实她的死……另有内因,对不对……”林向晚艰难地开口继续道。
这世上,有一剂猛药,可以让人一夜白头,可以让一个理智的男人变成疯狂恐怖的怪兽,可以使生者死,死者生。
它的名字,就叫爱情。
眼镜师兄缓缓地转过身,银色的刀具在他的手中闪着迷离的光,“你很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不像那些女人,只知道哭,只知道问我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明白林队想把你招进警队的原因了。她确实不是因公殉职,至少在我看来,她不是,她是被人设计了,最后惨死。你知道么,她的尸体直到下葬那天,都没被找全……”
“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不是正式的外科医生,但我的手法很好,我不会让他们拼不齐你的。”他说着,刀尖在林向晚的关节处划过,林向晚感觉到金属冰冷的质感,还有皮肤绽开血液涌出时黏湿的感觉,但她却一点也不疼,麻醉剂剥夺了她对疼感的感知权,也夺走了她逃跑的可能。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没有疼痛的感觉,她会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当她的身体意识到濒临死亡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你想杀我……我没办法反抗……但我想死得清楚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有那些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死?”
悬在她脖颈大动脉上的银刃微微抖了抖,原本下切的动作在经过略微的迟疑后,就改变了行进的路线,男人把刀子放到一旁,慷慨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做完这一次,我也不打算再出手了,当初的快感,随着杀过的人越来越多,也就变得越来越弱,林向晚,你会是我最后一个作品,身为一个女人,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倒霉,但身为一个很有正义感的警员,你应该觉得庆幸才对。”
“我女朋友曾经也和你一样,对这个司法制度充满了信心与幻想,所以在他们找到她,要求她给一个连环杀手做饵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那时候我们已经订婚了,打算等过了冬天,一开春就结婚,她一直想做警司,她说如果这个任务完成的好,上面就会提拔她,那时候我们刚刚买了房,每个月付按揭,总是很辛苦。她说如果自己能升职,就可以加薪,俩个人就不用那么省。我和她说,这任务太危险,我宁可还30年的贷款,每个月吃咸菜,也不会让她冒险,但她却说,队里答应她了,会派最好的人暗中保护她,她不会出一点问题的……”眼镜师兄说着,目光变得深远不可及,他像是穿过了时光,看到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第71章 不归路
只不过,那温柔转瞬即逝,当他再开口,只剩下冷冷的冰峰,“可她得到了什么?她的老母亲因为她的过世而心脏病突发,她父亲也随即中风了,这两位老人在不到一个月里相继离世。而她……只有我记得,我是怎么把她的尸体,一块块地拼凑起来。只有我记得,她和我说起这次任务时的信心满满,只有我记得……”
林向晚不知该说什么,她懂得这个男人刻骨的仇恨与哀伤,失去心爱之人的悲痛,有时候并不是光靠时间就能痊愈的,但就算如此,那又怎样?这世上的人哪有几个可以活得十分十美,事事称心?就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死了,所以不要用更多的生命来为她做陪葬么?
“你这算什么本事?弄不过上面的人,就拿这些无辜的女孩子出气。”林向晚不屑道。
眼镜师兄轻叱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动手?如果我没动手的话,现在林建又怎么可能会当上重案组的头儿?”
林建大概是四五年前才升上来了,前面重案组的头儿好像是因为车祸重伤不治而身亡的,林向晚脑子虽乱,但把这几件事情串起来,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和大多数高智商的罪犯一样,他不光残忍冷血,他还有计划。
“按你所说的,你已经报复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杀那些女孩子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杀我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收手的话,他们未必会抓得到你,你利用公职之便,模仿十几年前的凶杀手法,你这样早就暴露了!!”能把当年凶杀特殊模仿得如此相像的,除了当年凶手本人,就是对案情及其了解的人,林向晚觉得林队其实早就怀疑这个人了,所以才故意让他和自己接近,只不过不知道哪里出了差子,他们最后还是落了一步。
“别自欺欺己了小师妹,当年经手这个案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只凭这一点是没办法给我定罪的。就算是怀疑到我头上,那又怎么样?不是一样拿我没辙,还想用饵来把我钓出来,呵呵,真可笑。”
“可笑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你不是已经上钩了?”林向晚觉得自己全身一阵冰冷,以现在这个状况,她没办法自己这种症状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麻药的作用,但愿一定是后者。
眼镜师兄重又拿起手术刀,细长的刀柄在他手中熟练地上下飞舞着,“那也要我愿意才可以。”
“你就不怕死?你今天杀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多久?”
“死?是人都会死,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年又有什么分别?”眼镜师兄说着,拿起刀子在林向晚的颈上比划着,像是要找一个合适下刀的地方。
“你这么做,她真的会开心?你觉得她在九泉之下,看见你如此丧心病狂,她会依然爱你?”
眼看着死亡来临却无法反抗,让人感觉到深深的绝望,林向晚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儿子还小,她不想离开他,她还有两张海滨三日游的套票没有用!!她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你这话真是可笑,死了就是死了,她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也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已经过了这么久,所有人都把她忘了,她为什么还要记着我?你问我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孩子,我让你死得明白,就告诉你。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林队之所以找到你当饵,就是因为觉得你和她们长得很相像,但其实他不知道,不是你长得像她们,而是你们长得像她。”眼镜师兄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本小小的相册,相册黑色的暗底上草草地粘着几张照片,那些照片应该都是从钱夹里取出来了,有些上面还留着钱夹相框的印子,“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们都还活着,而她一定要死?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活在阳光下,享受自己的人生,而她却被埋在那个小小的坟墓里,已经被人遗忘?为什么?”
每个人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而累积或消褪,但汹涌的感情储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须把它宣泄出来。而发泄负面情绪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哭或者大笑。
可是他,也许从那个人死的那天起就再没哭过吧?
他把自己的感情封存起来,那些负面不好的东西,就像是被人强赛进一个木桶里,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爆炸。
而当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这些黑暗因子的时候,他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什么长得相像,什么谁活着谁死了,所有的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你比谁都清楚!你不过是借着这件事情想要发泄自己变态扭曲的欲望,你跟那些杀人犯根本没什么区别!”林向晚几乎是恶狠狠的回道,“不对,你比他们更无耻,至少他们杀人还算是光明正大,不会找个堂皇的理由来给自己开罪!”
“住口!林向晚!”眼镜师兄的眉头一紧,眼中杀机猛涨,“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别再想拖时间了,记不记得我在运动会上和你说的,如果你信主的话,现在,可以祈祷了!”
手上的刀随着他的话毫无征兆地落下,林向晚咬紧了牙,等着看自己血溅三尺的景像,可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预料中的血液从动脉里喷出的那一幕并没有上演,眼镜师兄突然离开,在一阵混乱的打斗声过后,整个房间就安静下来。
林向晚很想扭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没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听着一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逐渐的靠近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儿?”一阵光影的晃动,林向晚觉得自己僵硬的身子被人抱了起来,一个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视线中,“老徐?”
徐云起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脚,还好,没断,除了手臂上和脖子上有两条血口子之外,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他有些放心地拍了拍林向晚的背,“别害怕,你中了麻药,暂时不能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中了麻药,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要来救她的不应该是警队的人才对么?
林向晚此时本来脑容量就不够用,再加上劫后余生的惊喜与惶恐,让她根本没办法分析出徐云起会出现的理由,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徐云起把他身上的T恤脱下来,然后扯下一条布,先是把林向晚身上伤着的地方包扎好,然后又手法熟悉地将她的身体拖起来,缚在自己身后。
男人的体温很高,林向晚有点说不出的别扭,脸贴在徐云起裸着的后背上,热腾腾地快烧起来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云起哦了一下,语气平淡地答道,“你们那个队长,和你同个姓的,他来找我,说你突然不见了,问我能不能帮帮忙。他底下的人都派出去找你,人手不够用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
“大概是叶楠和他说的吧。”徐云起像是背起一个大号人偶,背着林向晚就往外走,这时候林向晚才能把整个房间都看清楚,这里并不是民宅,更像是个仓库。
徐云起的身份并没有特意被掩饰,只要想查都能查出来他以前做过什么,做过雇佣兵的,战斗和搜索能力有多强,林队心里一定有数。
“那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运气好。”徐云起言简意赅。
林向晚,“……咱们能正经点么!!!”他们讨论的是和她性命攸关的问题吧!按老徐的说法,要是运气不好,她现在早就死八回了!
也许是因为感觉到身后的迟疑,徐云起轻笑了两声继续道,“警队里的人都派出去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都找到了,这个仓库是他用他已故岳父的名义租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想过来查一下,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你说这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那他……人呢?你打死了?”林向晚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看到尸体。
“跑了。”徐云起向前走了两步,试着开了开门,没想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起来,“我的任务是救你,不是杀他,至于这事儿你也别太在意,他跑不了多远,你们的人应该马上就到,现在全市都下了通缉令,主要路口都封死了,他逃不出去的。”
只要逃不出H市,估计很快就能落网,警队是真下了狠心抓人,一般都能抓着,而且他的目标那么清晰,恐怕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知道狠人跑不了的,林向晚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徐云起试着找东西把门撬开,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干脆地把手里的工具扔到一旁,把林向晚从背后卸下来,打横抱着,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麻药劲很足,林向晚一阵阵地发昏,眼前像是织了一片黑网,她唯有不停地和徐云起说话,才能保证自己不再晕过去。
PS:本月或下月完结,最近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十分抱歉。月底和月初对于我来说,总是特别的忙,恨不得长出十八只手……
第72章 不对劲
“现在怎么办?”麻药劲很足,林向晚一阵阵地发昏,眼前像是织了一片黑网,她唯有不停地和徐云起说话,才能保证自己不再晕过去。
徐云起揉捏着她因为血液流通不畅地手脚,平静道,“等吧,等你们的人来了,就能把门打开了。你困不困?困就睡会儿,有我在这儿,没事的。”
刚刚还惶恐不安的心,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平静下来。他这个人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他在,好像所有的危险都能消失不见。
林向晚背靠着徐云起,嘟囔着,“不如给他们打个电话吧?叶楠没找到我,一定急坏了吧?也不知道他用得是什么麻醉剂,药劲这么大。”虽说有徐云起在身边,但不能行动终究是不方便。
徐云起侧了侧身体,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皱着眉头晃了晃,“这边以前因为有机场所以是空管地区,手机信号有屏蔽,暂时打不出去,再等等吧,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叶楠,他有苏岑看着,已经被送回家了。”
屋漏还逢了连天雨,现在除了等待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林向晚觉得口干,但又不好意思再劳动徐云起给她找水,就干脆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手脚开始感觉到微微的发麻,这是身体复苏的征兆,她试着挪动了一下,手臂从腿上摔落到地上,地上不知道有什么液体,湿湿了沾了她一手,不过身体仍是无力的,想再抬起手就不容易,林向晚也没有在意,缓慢地活动着手指,感觉着从指梢上传来的酥麻感。
徐云起不知在想什么,也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等林向晚动了会儿,他才突然开口,“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么危险的任务也敢接,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叶楠还那么小。”
“接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队长信誓旦旦的和我说,有专人保护。等真出事儿的时候也晚了,大不了以后都不信他们的鬼话了。”林向晚轻叹口气,自己这条命算是捡来的,要是徐云起晚到一分钟,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成什么样。
徐云起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你们队长也和我说了,说你一听见有公假,还有奖金,立刻就答应了。”
林向晚脸红了红,“那……无利不起早嘛,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讨生活,多不容易。”
“以后像这种事情,还是别做了,叶楠能花多少钱?以前的人家,家里兄弟几个,穷得丁当烂响,不照样也能把孩子们养大了?我知道你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但为了叶楠,多少还是收敛一些吧,不要总想着赚钱,钱是赚不完的。和他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徐云起很少像现在这样话重心常的教训她,在林向晚印象里,老徐是个特别知道进退的人,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像这样明知道她不爱听,但仍是苦口婆心的给她讲道理,他是第一次。其实在林向晚认识的这些人里,徐云起是最了解她的,因为他们是一路人,外表看着与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可内心,却早已烙满了斑驳的疤痕。
这样的人,无法相信别人,更无法轻易地将自己的未来交在别人手中,因为对平常人来说很普通的幸福,对他们来说,却是得来不易。
林向晚心中疑惑,有种不安的感觉从她心底冒出来,“老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能听说什么?我听到的都是你说的,我只是觉得……夫妻的关系是缘分,子女与父母的关系也是缘分,有时候这缘分说尽也就尽了。与其事后追悔,不如早点抓紧它,别让它从身边溜走,就像……”他的话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就轻咳了两声,“你说对不对?”
林向晚被他这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彻底弄晕菜了,“说是没错,可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林向晚,你以前和我说过,你这辈子做人的原则就是宁憾不悔。我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最近,我总想起过去的事儿,我才发现,人生果然不能后悔,因为后悔药,实在不好吃。我错过了兰朵,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悔恨,然后我又错过了你……”
他的声音很低,让林向晚唯有坚起耳朵仔细地听,才能听得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感觉怪怪的,林向晚不禁赧然,“我和兰朵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没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好女人。”徐云起说着重重的吸了口气,“不说这个了,林向晚,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环游世界吧?”
“一个人?还是带着叶楠?”
徐云起突然挑起这个话题,让林向晚不禁想到前些日子楚狄和她那个遥远的约定,她一时沉默,徐云起像是预料到什么,也不再追问,只是点头道,“有愿望总是好的,我希望你能梦想成真。”
“老徐……你……”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徐云起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告别。林向晚心中沉甸甸地,挣扎着想要回头看看他,可就在这时,从仓库的更里面,却传来一阵凌乱的破碎声。
徐云起没有动,但全身的肌肉却已经僵硬起来,林向晚连呼吸都屏住了。
随着声音的渐渐逼近,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那人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变得破破烂烂,昂贵的手工衬衫上落满了灰黑的尘埃,他的脸上也抹得东一道一西一道全是黑印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外面已经烧起来了,怎么还不出去?!”
楚狄怒气冲冲地朝着林向晚奔过来,却在离她两三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林向晚从他的眼中读出惊讶的情绪。
“她中了麻药不能动,这边的出口被锁住了,你带着她先走。”徐云起说着,就把林向晚推了过去,楚狄紧锁着眉头,还要再说些什么,徐云起却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也别说。
林向晚被转手绑到楚狄背上,从男人身上传来浓郁的烟火的味道,呛得她连咳了几声,楚狄背着她穿过仓库中摆放的高耸的货架,来到仓库的后面,绕过一排排空荡荡的钢铁森林和重重的塑料盖布,林向晚才发现原来仓库外面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火舌疯狂的舞动着,连空气都变得灼热烫人,刚才她在里面的时候,因为仓库极高,烟雾都升了上去,再加上有极厚重的塑料布做遮掩,她和徐云起竟没有发现外面烧了起来。
不对……林向晚心中警铃大响,就算是她因为重了麻药,感观不灵敏,没有发现仓库里情况有异,但徐云起也不应该会犯这种错误啊?外面火已经烧成这样了,徐云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心么?照他往常的做法,应该带着她冲出去才对啊?怎么也不可能原地留着等死!
“老徐……”林向晚下意识地就想向后看,但从半空中突然掉落下来的一声烧着的塑料布却将她的视线完全掩住,火苗子几乎是扫着林向晚和楚狄的身体落在地上,楚狄连连倒躲了几步,又回到货架后面。
冲不过去了,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火已经完全烧了起来。这座废弃的仓库里到底都是被人遗弃的塑料制品,被火一燎,这些易燃易爆物品,就像是疯了一般烧了起来。
楚狄咬着牙,只能回头,这时候徐云起也赶了上来,“怎么不出去?”
“出不去了!外面火太大了,连空气都快烧起来了,硬冲的话跑不到半路就会被活活热死!往回走,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楚狄的衣角上沾了些火星子,他一边用手扑着,一边说道。
徐云起往仓库深处看了看,“仓库里一般都有防火门,不过这里太老旧了,就算有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带着她先往里逃,我过去看看。”
防火门,确实有,但上面布满了铁锈,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徐云起先是过去检查了一下防火门,然后就叫了楚狄到一旁去,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林向晚想凑过去听,但无奈手脚无力,根本没办法动一动。她只能隐隐地听到这两人在争吵,楚狄说着什么不可以,但徐云起却异常坚定。
过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了,徐云起走过来,蹲下身子,和林向晚平视,“我得离开你一会儿,你能不能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老徐……别走……”林向晚心里慌得像是要摇起惊天巨浪,她意识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她拼命地摇着头,表达着自己的不同意。
可徐云起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别像个小孩儿似的,一分钟都离不了人,我去去就来,很快的……你还戴着我送你的东西么?”
第73章 诀别
可徐云起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别像个小孩儿似的,一分钟都离不了人,我去去就来,很快的……你还戴着我送你的东西么?”
林向晚点头,徐云起看见她脖颈上挂着的红绳,笑容更盛,“真乖,还以为你不会戴的。这个能保平安的,别摘了它,戴着吧,总没坏处。”他说着,扭回头看了看楚狄,“他人不坏,虽然比我还差些……不过……你以后别太倔了,女人太倔就不招人喜欢了,多笑笑,爱笑的人不会吃亏。”
林向晚的心卟嗵卟嗵的跳个不停,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得又酸又疼,她嘶哑着嗓子对徐云起道,“你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老徐,你们刚刚在商量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你别去……别去……”
她的手抖得不像样子,但勉强是能举起来了,林向晚想去抓住徐云起,但一低头,却自己吓了一跳,她手上什么时候染了这么多血?浓稠的血液几乎将她半只手掌都浸得通红,这不是她的血,她的伤口早就被徐云起包扎好了,那这是谁的血?谁的?!
徐云起见她挣扎着要起来,就干脆地抓住她的腕子按了下去,他俯下身,轻轻地,几乎是不着痕迹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林向晚,好好的过日子,别再折腾了,我愿你有朝一日美梦成真……我得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别太想我……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应该陪着兰朵留下的,我让她一个人等太久了……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好好的活着……”
林向晚的耳膜生疼,他的话断断续续地在她耳中回声,她听清了每一个字,但这些字连接起来的意思却让她弄不明白,他不是说过只离开一会儿的么?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却像是诀别?
就好像,这个人一旦离开,就会走出她的生命,然后再也找不到他。
“老徐……楚狄……劝劝他,别让他走……别走……”徐云起不理会她,林向晚就转而求向楚狄,可楚狄却也只是站在原地,他安静地看着徐云起起身,与他擦肩而过。
男人孤独的背景,就像是一只离了群的孤狼,萧瑟却骄傲,在他光裸的后背,有一处凶狠的刀口,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林向晚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叫着徐云起的名字,从最初的哀求,到最后的大骂,可他却连头都没回一下,走得干脆利索。
“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你叫他回来,他一个人不行的……楚狄,我求求你,你别让他一个人过去,那里太危险了。”火烧得那么大,徐云起要云做什么?林向晚虽然并不清楚他离开的含义,但隐隐地,也猜到了些许。楚狄无声上前,将林向晚从地上拉了起来,抱在自己怀中,林向晚用尽全力地挣扎,她无力下垂的手腕在地上擦出一道道红痕,楚狄按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怒喝,“他不去我们三个就要死在一起!死一个总比死三个要好吧?!你怎么连这个帐都不会算!难道你就这么想死?你不想想,叶楠还在等你回去!我实话告诉你,那扇防火门就早被锈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外面将它拉下去,也就是说,有个人必须要留在外面,手动把它关上!徐云起腰上的伤你也看到了!应该是伤到了大动脉,就算是他不出去,也不一定能撑到有人来救我们,所以只有让他去!你别再闹了,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你怎么求我我也不会替他的!!”
“混蛋!!那你就让他去送死?!你去帮帮他,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林向晚的嗓音因为激动和愤怒变得嘶哑刺耳,可楚狄却冷冷的给了她一句,“我为什么要去帮他,他死了不是正好。”
“你!”林向晚还想再说些什么,从仓库深处传来铁门缓缓落下的吱扭声,却打断了她的话。
她死死地咬住了唇,任血腥的味道在口中难言,依然无动于衷。深黯的眸子向着远处望去,像是要穿透一切,看清那人最后的模样。
她或许会从这阵灾难里活下来,但她将一辈子背负着这个孽债,她的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徐云起……
她突然想到老徐和她说过自己名字的来历,还有在芝加哥时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以及回国后,他暂住在她阁楼上时的日子,她以为已经忘记的和这个男人有关的细微片段,如今全部跳了出来,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散。
从今以后,这所有的一切,只能变成回忆。
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这个念头从她脑子中生出,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楚狄的碰触,她知道他是无情的,但没想过他竟这样冷血,她开始奋力的挣扎,她觉得恶心,与这个男人亲密的接触,让她几欲呕吐。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楚狄的身体一颤,但他的手臂就像是铁棍一样箍住了她,他用身体牢牢地把她护着,随之就是一声巨响传来,然后就是死一般的黑寂……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她在黑暗中行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听到警车尖锐的笛声远远地呼啸而来,听到心脏监护仪传来嘀嘀的转响,听到沈士君熟悉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到实地。
她似乎在那灰与黑交织的地界,看到有个人向她走近,他伸出手,掌心温热的落在她的头顶上,他对她说,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死了,我的灵魂早已随着兰朵的离去而枯萎,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又会重新在一起,她已经等了我这么久,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等待了。你会有很多爱你的,你也会有你爱的人,林向晚,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他是一个人来的,但离开时,林向晚却看见他身旁多了一个伴儿,他们两人手拉着手,向着黑暗中那束光明走去。
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和这个男人度过一生,他们相交时间不长,但茫茫人海,他最懂她。
可是现在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徐,一路走好。
醒来时,林向晚的脸上,泪水纵横。她把头埋在薄被中,泣不成声。
手上扎着的针头刺出血管,带动了挂在床头的仪器吱吱做响,没多久,病房门就被人撞开。
沈士君见她清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能哭出来,就是好的,最怕的是她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当初叶父死的时候,她没有哭,但事后做出的那些举动,每一件不是惊心动魄?现在她能哭了,他就放心许多,泪水是有毒的,把这些毒份带着莫大的悲伤都排出来,人就能健康了。
“徐云起……”林向晚哽咽地说出这三个字,沈士君了然地点点头,“他的尸体已经安顿好了,因为没有查到他的亲属的信息,所以我就代为签字了,我想你可能愿意帮他安葬……他走得并不痛苦,因为刀伤失血,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人已经死了,再去追究他死前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沈士君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她宽慰一些罢了。
林向晚点点头,她和徐云起的事情,沈士君多少也知道一些,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掩饰任何情绪。
“那犯人呢?”
“在逃亡的过程中被击毙了。你们那个队长,姓林的。他来过探试你,不过那时候你还没醒,他和我大概说了一下事情梗概,他说你如果想休假的话,警队会给你带薪假,想休息多长时间多都,徐云起的安葬费,还有别的费用,都由警队出……”
林向晚身上的伤并不重,除了几处擦伤之外,就再无大碍,他们担心的也不是她身体上的伤,而是她心灵上的。
“阿晚,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叶楠我接回沈家了,你这段时间要做心理辅导,可能没功夫照顾他,再说我父亲也很想他,等你的辅导期过了,再把他接回去,可以么?”沈士君压低了身体,轻声问道。林向晚很少像这样大哭,她一直是隐忍而平静的,可现在她哭成这样,心里一定十分难过。
她不好受,沈士君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进警局,她做法医,她和叶楠一起生活,看着她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像开在悬崖上的花,倔强却顽强的努力活着,沈士君竟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可是现在她这么难过,他却帮不上她。
“叶楠在沈家,我也就放心了。我只有一件事还要麻烦师兄……他呢?”
她虽然没说出名字,但沈士君却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他……你找他干什么?他受了点伤,还在治疗中……我还是先帮你安排心理辅导的事情吧,你们林队说了,你要是不能通过心理评测,警队是不能让你回来的……”
“师兄,我想见他,麻烦你安排一下。”
第74章 若死的是我,你会不会难过?
“师兄,我想见他,麻烦你安排一下。”
“你这又是何必,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他……”
“师兄,麻烦你。”林向晚加重了语气,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沈士君的话,“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找别人。”
就算沈士君不帮她,她也能找到他。只不过……
只有林向晚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不想看见他,可她不得不见,她有话想问他,与他相识十年,她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念头,要见他一面。
沈士君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点头道,“你一定要见,就见吧,他就在楼下。”
市立医院的高级病房,楼道里也是静悄悄的,年轻漂亮的专业护师穿着裁剪合体的制服,在走廊间时隐时现。
楚狄住得单人间,一推开门就是一整片落地玻璃窗,秋日的阳光温柔的撒进来,他半躺在病床上,正闭着眼睛任护师往他的血管中送针,年轻的小姑娘,大概曾经在财经杂质上见过他的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于是一边向他打听着金融界的花边新闻,一边忙碌着手中的事情,楚狄的话不多,但每说一句,都能逗得那小姑娘笑上半天,这温馨又刺眼的场面在林向晚看起来,能够当做医院的宣传广告,以示天下。
“小心不要沾水,有什么事情就按铃叫我。”做完了手里的事情,小护师离开房间,见到林向晚的时候,微微怔了怔,“你是谁啊?家属探视要到三点钟以后的。”
“我不是他家属,我有事找他。”林向晚的声音冷冷的,楚狄一下子睁开眼睛,与她对视,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冷结起来。
“护士小姐,这是我朋友,拜托你通融通融。”
小护士虽不乐意,但见楚狄半含着恳求的目光,心也就软了。一扭头,轻哼了一声,和林向晚擦身而过。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她站在门口,看上去落莫而忧伤,就连她身子周围的空气,也因为沾染了她的气息,变得寒冷寂寥。
“你……没事了?”楚狄艰难的开口,声音像是堵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去。
林向晚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直视着他。
她的眸心是好看的琥珀色,犹如一汪搅不开的蜜糖,此刻却烫得他心神不宁,她不发一言,但楚狄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心中的怨怼,她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而恨他。
言语会骗人,但眼神不会。他记得她这样的目光,在她父亲的葬礼上,在她与他再次相遇的走廊里。
“徐云起……”
“别说他的名字,你不配说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不应该由你这样的人说出口。”林向晚冷清的开口,视线仍是与楚狄胶着在一起。
“不提他,那你来又是为了什么?”楚狄心里刺疼。
林向晚朝前走了一步,“我只想问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你会不会疼?我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想问你,可我一直没有机会,最开始我怕你,害怕问出这样的问题,又会给自己惹来不知什么样的麻烦,再后来,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我从来也没认识过你,你的答案,对我来说,也就不重要了。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我和认识了十年,可我却好像从来也没有了解过你,楚狄,你有心么?”
她离他那么近,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可楚狄却觉得她从来也没有距离他如此遥远过。
“你因为一个别的男人,而问我这样的问题,林向晚,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丛丛的怒火开始在楚狄的胸膛之中燃起,他若没有心,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若是没有心,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她,和今天的他?!他若没有心……
这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不是么?
“你问我这种愚蠢的问题,只不过是因为你觉得心虚罢了。你难道不清楚,我当时的解决办法是对我们三个人最有利的?徐云起不去关那扇门,死的就是三个人,他如果晚一点过去,结果也是一样的!你明明知道我做的没有错,可你现在却来质问我?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死了,而我活着?那我问你,如果我们换个位置呢?如果那天死的是我,你会不会因此而质问他?!”
她不会。
她或许会从此之后和徐云起拉开距离,或许不会再拿他当朋友,但她绝不会这样口口声声地来逼问他。因为对于她来说,徐云起并不是那么亲近的人。
她也说不清,她和楚狄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那么远,又那么近。
或许我们就是容易对自己亲近的人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拥有他们的爱罢了,就可以忘乎所以,直到那份爱变得凉薄,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林向晚咬着唇不说话,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也知道楚狄说的没错,当时徐云起受了伤,可又没失去行动能力,死三个,或是死一个,这种简单的选择题,没人会选错。
但她就是无法原谅。也许换了另外一个人,她都可以谅解,但这人是楚狄……她没办法……
“就因为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所以不管我现在再做什么,就都是不对的?就因为我曾经是个你眼中的混蛋,所以我就一无事处,就算是活着,也让你觉得眼厌?林向晚……你问我有没有心,我倒想问问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我已经在尽我所有去弥补我曾经犯过的错,可你为什么却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就算是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法院也会给他一个上诉的机会,可你给过我什么?你除了不断的推开我,推开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开我之外,你还做过什么?你给过我仅有的慈悲也不过是为了最后能一下摧毁我而已,你的心呢?你的心是怎么了?”
有些事,想多了头疼,想通了,却是心疼。
楚狄从未像今天这样把话挑明了说过,因为在他心里,他总是亏欠她的。
因为欠了她,因为爱着她,所以容忍着她的一切任性与冷漠。
可是这一次,他不再欠她什么了。
“我……”林向晚想要解释,但开了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楚狄疲惫至极地闭上眼,“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你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也无所谓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这么累,也不想让自己再这么卑贱了。”
他曾经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看人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可在她面前,他收敛了所有的骄傲,甘心卑微,但现在,他不愿了。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付出多少,她都只是无动于衷,这样的疲累,就像是爬山涉水抵达自己梦中的乌托邦,却发现那里只不过是另一片荒漠一般,绝望到了极点。
林向晚不知何时退出了房间,走的时候,脚步几乎踉跄,若放在平时,楚狄或许会因此而心疼,可现在,他只是觉得累。
累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恨不得就此长睡不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打开,他睁开眼,看见沈士君站在门口。
“沈先生,你是来看笑话的么?抱歉,你来晚了一步。”楚狄此刻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冷静而淡然的口吻,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煎熬与苦涩。
沈士君低首去翻他床前挂着的病历,“你们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她从来都是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何必……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关于你的伤势?”
“她如果真的在意,一定会问,而她进来这么久,除了说了一些刺我心尖的话之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这样的人,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告诉她?”从林向晚一进屋,到她离开,她都没问过他一句,你有没有受伤,难道看不见他脸上此时还挂着火烧火燎过的痕迹?
或者在她心里,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连身体都是精铁打制的,根本不会死,不会伤,更不会觉得疼?
可她忘了,他再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难逃生老病死。
“可是你变成这个样子,她迟早会知道,你就是想让她自责是不是?楚先生,你现在心里有气,所以会说出这些话,可你并不真的舍得让她难过的,对不对?我这个师妹,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了解?她从来都是嘴倔心软,你以前那样对她,她最后不都忍了……”
“以前是以前,她现在翅膀硬了,用不上我了,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开,又怎么还会在意我,忍耐我?沈先生,我没有你那样的好修养,明知道没有希望,也能一直忍耐,一直等待。我的耐性已经被她耗尽了,就算有朝一日她后悔也没用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是最难收回来的,我这个人向来小气,我和她,这辈子是再没可能了!”
第75章 羁绊一生
处理完老徐的后事,林向晚如期和叶楠去了海边,再不去的话,海水就冷得没办法沾了。
小孩儿从来也没见过海,乍一见那片一望无际的湛蓝碧波,立刻激动得在沙滩上翻了个筋斗。
这本事还是徐云起手把手教他的,如今物是人非。老徐的骨灰,林向晚托警局里的同事,把他带回了小村。她自己没敢去,说不清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知道徐云起不会怪她,可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林向晚远远地看着他在金黄的沙滩上跑来跑去,大呼小叫地追逐着浪花,像只小狗似的跳来跳去,还时不时地回头朝林向晚的方向张望,每每见他转过身,林向晚都会微笑的回应他,可等叶楠一看不见,她的笑容就立刻泄了下去。
她是怎么了?心里面就像是残缺了一块,就算是叶楠的笑容也无法将它补全。
海边的风很硬,因为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所以沙滩上的人也不多,只有趁周末过来游玩的大学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笑闹成一团。
林向晚瞧着他们,无比羡慕。她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青春岁月,和朋友或者同学三两成群无话不谈,她似乎一直是心事重重,还没经历年轻就已经被迫走向衰老。
有人管这叫沧桑,但她宁可用这一身伤痕换年少无知可笑。
“妈妈,海水好咸。”叶楠脸上还蹭着沙子,半个身子都湿了,一蹦一跳的撒欢奔过来,林向晚用早已准备好的大毛巾把他包住,“这下开心了?快点擦干头发,不要着凉。”林向晚揉搓着他,碰到了叶楠的痒痒肉,小家伙笑得像是虾米似的弓起了身子。
“妈妈,我们以后经常来玩好不好?带着小珍,还带着徐叔叔,干爹他们一起。”小孩儿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地望着林向晚。
徐云起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他还太小,林向晚不想让他过早得体会这些生离死别的事情。
“好啊,等明年夏天吧,今年天气越来越冷了,海边会刮台风的,那时就不好玩了。”
“可是冬天的大海会不会很有气魄,徐叔叔告诉我哦,他见过冬天的下着大雪的大海,就在俄罗斯,海水都被冻住了,可以往海里走很远很远……”
你看,这就是太了解一个人不好的地方,他的点点滴滴已经渗入了你的生活,就算你想把他忘记,都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
她想告诉自己,徐云起并没有死,他只是回到了他当初走出的那个小村庄,在那里,有他爱的人等待着他。
可现实这样残酷,她在这样暗示自己的同时,却总会回想起,那个场景。
徐云起与楚狄商量着什么,不多时,他们就做了决定。
他们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
叶楠的兴致很高,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和林向晚讨论着关于海洋的各种话题,林向晚时不时的应他几句,很快,叶楠就看出了林向晚的心不在焉,他安静下来,用力地抿了抿嘴,然后拉住了正在向前走的林向晚。
“妈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哦。”
“没有啊,宝贝,妈妈只是有些冷了,我们走快点,回了酒店,妈妈请你吃鲍鱼怎么样?在酒店吃饭可以签单,拿回去警里给报销。”林向晚揉了揉被海风吹得生冷的胳膊,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叶楠听到有好吃的,再加上林向晚笑得温柔,他立刻就忘记了她的反常,欢呼一声往前跑了几步。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他永远无忧无虑,她希望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他永不会碰触,她希望他永远单纯可爱,远离灾难与不幸。
所有的苦难,都有她来承受,她无怨亦无悔。
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大假,林向晚回局里报道,上班那天,林队亲自带人在警局门口迎接她,同事们都向她鼓掌致意,弄得林向晚十分不好意思。
她接了这个任务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完成了任务会有假期有奖金,别的什么也没多想,要是知道任务这么危险,还要搭进去老徐一条人命,她就算是丢了工作也绝不会答应的。
现在荣誉落到头上,想不接都不行。
“与其给我发奖状,还不如来点实惠的,发点奖金。”林向晚懒懒地应付着林队的话,上面要给她颁荣誉奖章,让全队都学习她的英雄事迹,她除了觉得汗颜,没别的感受。
林队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资金肯定会有,奖状你也别推辞,以后提干升职,这都是给你加码的,哦,对了,你那个朋友,姓楚的,他的医药费队里也会全部负责的。”
“人家有的是钱,大概不会稀罕这个。”提到楚狄,林向晚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她已经有好久不想他,不是不想想,而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每当他的名字,或者他的脸,从她心头冒出来的时候,她就会狠狠地去掐自己手,以至于现在整个腕子都是青肿的。
“话不是这么说,这是警队的一点心意,再说他伤得那么重,以后医药费和后继治疗的花销肯定不少,就算有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么花……”
“你说他伤得重?他伤在哪里?”林向晚有点不解,出事之后她就见过楚狄一面,他身上虽有些烧伤,但看上去并不致命,但听林队的意思,情况却没有这么简单。
林队抓了抓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很熟的。你出事儿那会儿,他和那位徐先生可是急红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就算不是男女朋友,肯定也是好朋友,你不是就住他楼上,怎么连他伤了后背都不知道?”
事实上,楚狄不是伤了后背,而是伤了脊椎。
大火引起的仓库坍塌,从库房顶上掉下来的一根钢筋正好落在他的后背上,砸断了他的第三根腰椎……
“他的身体,从腰部往下,都不能动了,同时也失去了所有感觉……阿晚,他不允许医院告诉你,你知道,病人有权要求院方为自己保密……所以
……”沈士君艰难地解释着,林向晚坐在他对面,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茫茫然地不知道魂飞何处。
“他当时……是护着我的……所以才会被砸伤,可我却对他说出了那种话……”从心口漫漫地泛起的疼痛,让她无所适从。林向晚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觉得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开了。
沈士君听到她的话,也沉默了。
她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那一刻到来得极快,但她依然记得,那声巨响之后,楚狄死死地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之下,然后就是一声闷响,还有血腥蔓延的味道。
她从医多年,经过这种事情,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她却忽略掉了所有的细节。
为什么?
只因伤的那人是他?只因她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恨与疏离?只因死的那个,不是他?
林向晚突然觉得害怕,不是怕别的,而是怕自己,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人,冷酷,无情,楚狄说的没错,在指责别人冷血无心的时候,其实最冷的却是她自己。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是说,有没有康复的可能?”突然想见他,可又不敢,在她对他说了那么狠的话之后,知道真相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楚狄?
沈士君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和外科神经科的同事交流过,难度很大,你也知道脊椎受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会影响到下面的神经丛和血管丛,想要修复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他很不配合治疗,入院没多久就一直吵着要出去。”
“要是治不好,最坏的可能是?”
沈士君眉头紧锁道,“永久性下肢瘫痪。一辈子也离不开轮椅,永远也站不起来,无法行走,而且……不能人道。”
他只有三十多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光阴,他原本应该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顶端,指点江山。可是现在……
他曾经笑傲商场,多么精明狡猾的对手,都在他面前惨败。他冷血无情,狡诈残忍,他恶名在外,让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与他做生意,如同与虎谋皮,稍不注意,就会让自己一败涂地。
可是后来,他认识了她,那个阳光灼眼的夏日的傍晚,那个拜他所赐,家道中落的十八岁少女,她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像一抹游魂般走到他车前,对他说,楚先生,你买了我吧。
这一句话,让他们羁绊一生的。
这一场本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责任与后果的孽缘,让他们两败俱伤,魂飞魄碎。
她失了心,他伤了身。她再不会相信爱情这两个字,而他……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伟大的是感情,到最后才无力地看清,强大的,是命运。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清楚,上周末,楚家老夫人,过世了。”
第76章 孤家寡人
“你说什么?楚母她?她怎么了?”
林向晚脸色雪白地望向沈士君。她听清楚了沈士君说的每一个字,但她不信。
她一直以为,像楚母那样生命力顽强的女人,是永远也不会死的,就算自己死,她也不会死。
“上星期报纸登出了讣告,晚间的新闻也播过了,不过你当时正带着叶楠出去玩,所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楚家已是今非昔比,再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楚老夫人过世这样的大事若是放在以前,一定会被人炒得天翻地覆,而现在也不过是占了的豆腐块般大小的报纸,告之天下。
若不是楚母过世前曾放出话,若是楚狄不回头找她向她低头,那她手里拥有的那些不动产和一些海外基金,就是宁可一把火烧了,或是捐给福利院,也不会留给楚狄的,恐怕连那豆腐块都不会出现。
豪门之中,兄弟倾轧,父子相残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可楚氏一家并不在此类。
林向晚知道楚狄和楚母的感情深厚,非同一般,闹成现在这个局面,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硬插在其中做梗,若是没有她,楚狄会是世上最孝顺的儿子,而楚母则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
“那葬礼……他没有去参加?”林向晚脑子里一片浆糊,楚母过世这消息,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震惊,她需要时间消化。
沈士君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他伤成这样,就算是想去,恐怕也不现实。医院不会让他拿生命开玩笑,再次冒险的。”
连母亲的葬礼也不能参加?现在看来,他们谁更狠一些?谁又更惨一些?
这事情若是放在几年前,林向晚只怕做梦也会笑醒,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再也笑不出来。
这场最初是以爱为名义的战争,最后只让两家人落得凄惨收场,没人从中获利,也没人能够全身而退,伤的是所有人,败的也是所有人。叶楠一天天长大,她愈发的理解一个母亲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那种天性,为了叶楠,她可以不择手段,而楚母当年,也不过是做了她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事到如今,她最差还有叶楠陪在身边,无条件的信任支持他,可是楚狄……
孤家寡人。
除了钱,他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而那些钱,也会被庞大的术后治疗一点点地耗尽。
健康的身体,骄傲的尊严,能够倚重的亲人,都被她亲手,一样一样的夺走了。
就如她当年在父亲坟前发下的毒誓,她要让他体会到她当天的痛苦,切肤之疼,然后再一千倍一万倍的还给他!她终于做到了,可她没有一丝一毫成功的喜悦。
除了失落,难过,满心的懊悔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对治疗完全是消极抵抗,看样子是打算自报自弃,你若是有时间,就多陪陪他吧,如果能早点进行复健,痊愈的可能性也会大些,可是照他这么耽搁下去,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沈士君说着,重重地拍了拍林向晚的肩头,语气十分沉重。
“师兄是在劝我和他和好?”林向晚苦笑,这世界在变,每个人都在变,她变了,沈士君也变了,曾几何时,他是最讨厌林向晚与楚狄在一起的,看到他们俩走得近此,他便在唠叨她,生怕她再吃这个男人的亏,可是现在……
沈士君叹了口气,“和好不和好,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只是站在医生的立场上,替病人着想。现在能帮他的,也只有你了。说句不好听的,他已经把自己放弃了,你要是也放手的话,这个人就真的毁了。我以前还能从一个情敌的角度来排斥他,如今……”沈士君笑了笑,“你们是无法分开的吧?在他对你做了这些事之后,你还能放开这个人么?真的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他自生自灭?”
“阿晚,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这种事情,你做不出的。”
楚狄为了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三十多岁的人能拥有的一切骄傲,他都已经失去。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否则林向晚也不能全须全影地站在这里。
“师兄不支持我了?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林向晚仰头看向沈士君,她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像个迷路的小孩儿,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朝着记忆中的家的方向继续走下去,会到了哪里。
这一回,轮到沈士君苦笑,“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师兄没办法给你拿主意了,楚秋以前确实是做了很多丧良心的事情,但说句实在的,他现在对你,真的是没的说,就连我也自叹不如,还哪有立场去讲他的坏话。”
若一个人想都不想,就能拿自己的命,来为你换一条生路,你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
如果不是爱,又能有怎样的感情,会让人如此疯狂冲动。
“好好想想吧,你也不小了,有些决定该做的一定要做,别拖拖拉拉的,我的小师妹,从来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会自欺欺人。”
沈士君说完,就出去查房了,把办公室留给林向晚,让她可以安静的思考。
若他爱她,是毋庸置疑,那自己对楚狄,到底又是怎样的感情?
一个穿插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光阴的男人,你将如何把他安放?
你对他那种,不敢爱,又不能离开的情绪,要怎样对他言说?
*
楚狄在午睡,葡萄糖水里掺杂了轻剂量的止痛剂,让他暂时地摆脱伤疼的困扰。
他瘦了好多,下巴上冒出青硬的胡子茬,使他看起来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
双眉之间,有道重重地“川”字纹,就算是熟睡,也不能松开。
林向晚坐在他身旁,他的手掌毫无知觉地露出薄被,掌背上因为被烧伤,所以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阿晚……”他在睡梦里喃喃低语,叫得都是她的名字。
林向晚莫名心酸,想要出手替他抚平眉间的纹路,手悬在半空中,却怎么样也放不下。
他的脸上也有烧伤,林向晚知道,烧伤是最难被处理的,就算是伤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楚狄虽不算是个美男子,但站在人群里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出类拔萃,是女人目光焦点所在,可经过这一遭之后,一切就是未知了。
很多人没办法熬过复健期,身体越是健康的人,越不能接受自己从此之后只能瘫坐在轮椅上,再没办法跑,没办法走,连站起来都不可能的事情,有许多病人,会在复健期间自杀,就是因为没办法面对肢体残缺的自己。
“你能坚持住么?如果我陪在你身边,你可以坚持下来么?坚持着活下去,就算生活很难,事事不如意,也顽强的活着?你可以么?”林向晚轻轻地抓住楚狄未伤的小指,“你要是可以的话,我就留下,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柔,几不可闻,就算是楚狄醒着,也未必能听清,可楚狄却在睡梦之中轻轻地颤了颤眼皮,就像是回应她一般。
林向晚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仍是继续低语,“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我爸爸妈妈都过世了,你爸爸妈妈也过世了,属于他们的爱与恨,能不能都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失?我也许没办法给你回应,可我是个好看护,我可以照顾你,如果你能够坚持下去,我一定不会放手,你看,白静都复苏了,你也一定能做到,我会尽我全力帮助你,直到你痊愈我都不会离开,你说这样行不行?”
“不必了。你现在就可以走。”楚狄从睡梦中醒来,看见林向晚的时候,他心中一喜,可等他听清林向晚的话,所有的喜悦都变成失落,“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林小姐,请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
直到他痊愈,她都不会离开。可是他痊愈之后呢?她就要离开了?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全天24小时的看护,他想要的……她什么都知道,可却从来也不肯给。
她连句谎话,都不给他。
林向晚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醒过来,更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地拒绝自己。她觉得脸上有点热,急急的解释道,“不是怜悯,你替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想为你做一些事情。”
“那就是交换?这样更不必!”楚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你以为我愿意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会这么惨,我才不会冒死去救你!林小姐,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值得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楚狄一步走错,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我认倒霉!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他的声音很大,一看就是动了真怒,林向晚不知自己哪一句惹到了他,但看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十分难受,他以前是多厉害的一个人,每次三言两语就能把她数落得体无完肤,可现在她还没说什么,他就把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
第77章 去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害一样
“你别生气,我知道你说得都是气话,我也知道你就算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一定会救我。”林向晚笃定,没有因为楚狄的态度而动摇自己的决定,在她看来,他现在就像是个受伤的野兽,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坐立不安。
他不知道,他这幅模样,虽然落魄,可却让她心疼,只因为以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强势的,强得让她都忘了,他其实也是个人,也会伤,也会疼。
楚狄冷笑,“呵,林小姐,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一些?你凭什么这样以为?”
“因为你在梦里,叫的也是我的名字。”林向晚平静地答。
楚狄一下子默然了。
梦,是现实的投影,是日间的思念,是对他人不能说出口,却又忍不住的欲/望。梦由心生,可又不由他控制,他能在林向晚面前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但他没办法在梦里也防着她。
其实他的梦里梦外,想得都只有她一个人。
可那又如何?抛开林向晚因为徐云起的死,对自己生出的成见不说,自己的身体楚狄是最清楚的,医院的外科,神经科大夫几次会诊,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康复有可能,但机率很小。
对一个女人来说,她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花开过半,妩媚而娇艳,难道就因为他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就把她强留在自己身边,看她枯萎凋谢?
若是以前,他或许能做得出,可是现在。
楚狄心中苦笑,他舍不得,他舍不得看她受半点委屈,舍不得瞧她有一丁点的不满意,所以他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让她恨他,比起让她一直埋怨她自己要好。
“我叫你名字又不是因为惦记你。”楚狄咬牙道,这样可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林向晚叹口气,“那为什么?因为我对你太狠,所以心里恨我?恨我就直接说,你又不是不敢说不敢做的人,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觉得是我拖累你了,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如这样吧,你要是心里实在气不过,你就打我一顿,争取也把我打得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你看这样行了么?”
“林向晚,闭嘴!”
她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就跟小刀子似的剜他的心,他怎么可能对她出手?他哪里舍得?!
林向晚翻了翻白眼,“既然不动手,那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了。反正我是想好了,不治好你,我就不离开了,你现在也算是个孤家寡人,没人要的了,我凑和着发发善心,把你管起来吧,省得给别人添麻烦。”
这完全就是强盗的逻辑了,明知道楚母刚过世,对于楚狄来说,这事儿是个伤处,可林向晚也豁出去了,毫不避讳,一下子把他所有的遮盖都掀了,让他无所遁藏,也不能再和她推辞。
“你管我?你拿什么管我?你管了我,还能管叶楠?到时候你一个人分身乏术……”被落下的那个,还不是我?
不要给我希望,因为明知道希望过后就是失望,我宁可就像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老去,荒芜,也不愿意在贴近你的温暖之后,要被无情的扯开。
听到楚狄的话,林向晚的神色凝了凝,她沉默一会儿,才郑重地对他道,“叶楠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很多道理他都已经懂了,正因为懂了,才会伤心,会难过。他知道谁真心对他好,你要给他时间,他会慢慢接受你。”
儿子不理会他,对于楚狄来说,是另一处伤,伤得并不比林向晚疏远他浅,但这也是他一手做下的孽,现在终于轮到他吃苦果,谁也替不了他。
“你们过得很苦?”楚狄此刻已经忘了自己身上伤得乱七八糟,只想着叶楠那张倔强的小脸,紧抿着嘴不说话不服软的时候,像极了林向晚。
林向晚想了想,摇了摇头,“怎么算苦呢?以前觉得苦,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们俩个是在一起。叶楠小时候,身体不好,又不喜欢说话,就算是在游乐园里,别的小孩子都玩成一团了,可他还是一个人的。有时候生病了,我来不及照顾他,就把他放在医院里,他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有小病友的父母亲人去探视的时候,他总是会看着人家……”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让林向晚能记一辈子。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没办法从他一出生,就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我……偶尔的时候,也会幻想,要不要试一试……找一个人,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不光是为了叶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虽然看起来挺要强的,但毕竟是个女人,我也希望有人可以好好的爱我,珍惜我,把我捧在掌心当我是个宝贝……而不是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了就像是逗猫逗狗似的给我两个笑脸,不高兴……”
她说不下去,因为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有人说她狠,就连沈士君对她的一些看法,都不赞同,觉得她做事太绝,不给自己和别人留活路。
可若不是这样,她只怕早就死了吧。
死在亲人的白眼中,死在众人的舆论里,更死在他一次又一次让她疼到极致的暴戾。
少年丧母,青年丧父,自己儿子的父亲,想要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交谈的朋友,没有能够依靠的人,她要多顽强,才能让自己活下来,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她亲手搏来。
她也想谈一场无忧无虑的恋爱,如诗里说的那般,去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害一般。
可是她不敢,不管是先前在叶家,还是后来回到他身边,她一直是如履薄冰,活得战战兢兢,勾心斗角。她觉得早就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更失去爱人的能力。
她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忘乎所有的去爱,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幸福。
林向晚虽没再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从来也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是因为她从来也没有真正信任过他吧?
楚狄突然心中大恸,他当初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无法忘怀。原来他摧毁的不仅仅是她的尊严与骄傲,还有她关于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我们试试吧……”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掌,林向晚一惊,看到楚狄掌上包裹得严实的纱布,想到他手上还有伤,就想挣开,可楚狄却死死地不肯放她走。
“试什么?”林向晚不安地问。
楚狄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的。试一试,不光为了叶楠,为了你,也为我自己。就算不行,也不会怨恨,宁憾不悔,这不是你说的么?若我不能站起来,那就是我的命,命该不让我们在一起,我若是变成那个样子,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再纠缠你,可如果我能……林向晚,你的幻想,我来完成。”
他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斩钉截铁,带着无限的力量与勇气。
这是头一回,他要和她在一起,用与她平等的姿态,不威逼,不利诱,不让她觉得难堪难过,但依然,想要落泪。
沉入深潭,久不见阳光的心,像是被人敲开了一道裂缝,迎来了她的第一缕阳光。
*
林向晚平时要上班,下了班还要接叶楠回家,陪小孩子去围棋班,周末参加兴趣小组,能匀给楚狄的时间就很少,虽然说要陪在他身边,帮他恢复,可真正俩人能在一起的时候却少得可怜。
不过每一次她见楚狄,他都会表现得很开心,完全不因为一周才能见一次面,而感觉到丝毫懊恼。
这个男人,在努力的改变着自己,把伤人的利刃,变成璀璨的棱角。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只为了让她靠得更近一些。
林向晚也在改变,至少在她看来,她是有努力的。她最近已经不会把厨房烧掉了,虽然烧坏了四五只锅子,不过熬出的鸡汤,也像模像样,就算拿给叶楠喝,叶楠也不会再偷偷倒掉。
照顾楚狄的事情,林向晚暂时还没有告诉叶楠,这孩子比她还要倔,如果直接就这么告诉他,他恐怕接受不了,到时候反弹起来,就连林向晚也压不住他,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复健训练是件极其枯燥而痛苦的事情,一遍遍重复的肌肉拉伸运动,就算是个健全人,可能都极难坚持。林向晚做过,所以知道它的不容易。难得的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楚狄竟没一句怨言,虽然每次练习,都让他汗水湿透了衣裳,全身因为疼痛而抖过不停,可他却从来没有错过一次练习,比林向晚当初不知道老实听话多少倍。
“照这么练下去,到底有几成把握可以恢复?”练习了一个疗程,林向晚忍不住向楚狄的主治医探着口风。
主治医知道她是沈士君的朋友,对她也就没有用套话,直接道,“你也做过医生,所以我也不瞒你,老实说挺难的,如果伤得是别的地方,都好说,但伤的是脊椎……没人敢给你打包票,说什么时候能治好。”
第78章 另外的儿子
一年也是它,一辈子也是它。
主治医的话,说白了不过是这个意思。
林向晚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虽然先前已经有了准备,但真的听到答案,却仍是放不下。
“不过像他这样努力积极参加恢复训练,就算是不能痊愈,应该也不会再恶化。人不能走路怎么样?又不是活不下去,你看那个叫霍金的,全身肌肉都萎缩了,不是照样拿诺贝尔奖,娶媳妇。生命不在长度,在宽度啊。而且还有你陪着,他不亏了。”
这位主治医大概知道些林向晚和沈士君之间的事,开口揶揄道,林向晚摇头笑了笑,“做医生哪有你这样感性的?做完手术要不要打个蝴蝶结?我看你啊,不如去写专栏,有名有利,比苦哈哈地守在医院,一年一年评职称好赚多了。”
主治医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也不在意,抓着头哈哈笑了笑,楚狄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入了秋,天气已经不算热了,可他头上此刻却布满了汗珠,林向晚拿着湿巾过去,替他拭着额上的汗珠。
“在说什么,很开心的样子。”楚狄老实得不动,任她擦擦抹抹,林向晚觉得这个男人最近比叶楠还要乖,以前从来也没想过,两人会以如此平和的方式相处,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没什么,待着没事,和他耍贫嘴罢了。”林向晚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心头那点失望抹过去,不让楚狄看出她的异常。若他能好,那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嫁了,就这样守着这个人,过一辈子吧。
有多少人是真的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大多数人的结合,不过是搭帮过日子罢了,再说别人比起他,并不一定会更顺眼,毕竟是一起走过十年的人,他欠她的,她也欠他,欠来欠去,已经是一笔烂帐,想断也断不了,清也清不掉了。
“下周末我不能过来了,叶楠有比赛,我要去现场观战。”林向晚说着,帮楚狄按起腿上的肌肉,这种事情她以前替白静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早已熟门熟路,不过对楚狄来说却是陌生,最开始的时候还不让她动手。
他说不清自己看着她俯身蹲在面前,替他专心按摩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太开心,所以才会害怕。害怕这样温馨的场景,一刹那,就会消失,害怕这个早已种在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女子,一擦身,就是错过。
他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自己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再没了骄傲的本钱。
“他们的比赛虽然不累人,但是费脑子,一场下来要几个小时吧?比赛完了你带他去吃点好的吧,就当是我请客。”楚狄说。
林向晚“嗯”了一下,“既然是你请客,你要给我报销哦。”
“财迷,少不了你的。”
“好啊,那我就带叶楠去吃自助,去五星大饭店,反正不用自己掏钱。”
十年前,若有个人告诉林向晚,你有朝一日会和这个男人心平气和的聊天,两个人因为同一件事而微笑,不争吵,亦不会相视如仇,林向晚一定以为那人是个疯子。
可现在情况就是如此。
有些东西一旦看开了,就变得不再重要,人活到她这个岁数,总要学会妥协,对现实,对亲人,更对自己的心。
恨人是很费力气的一件事,谁也没办法一辈子永远活在痛苦人。人这种动物,狡猾得很,趋利避害,永远可以找到对自己最好的方式与自己妥协。楚狄受伤之后,让林向晚一下子看开了许多东西,以前一直纠结着不能放的问题,如今都迎刃而解,好多事情,她以前总是想要个明确的答案,但现在却明白,也许不知道,才是幸福。
*
林向晚再去医院的时候,正巧遇到钟悦从楚狄病房里出来,俩人在楼道里打了个照面,钟悦看起来对于林向晚的出现十分意外。
“聊聊吧,好久没和你说话了。”钟悦不由分说,拖着林向晚从病房门口离开。
医院外有条小路,路旁种了桂树,十月金桂花开,一路暗香盈动。
“要不要一支?”钟悦点烟了香烟递到林向晚面前,林向晚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心脏道,“不敢碰,这家伙太娇贵,好好保养也只能用二十来年,我还要看儿子结婚的。”
钟悦轻嗤了一声,把手缩回来,脸上倒是没有不高兴的表情。
“钟昆这些日子回家住了,前些天多亏了你和楚狄照顾他,他现在虽然做得事情不像话,可好歹是回来了,我要替家里老人谢谢你。”
钟家是大家族,和别的大家族一样,钟家孩子虽然多,但受宠的不过是那几个。
钟昆虽然并不从商,但一直是钟家的明星,毕竟能拿奥运金牌的别说是钟家,就是放眼全世界,也没几个。
钟家早年任他走了体育这条路,完全是因为钟悦在后面给弟弟撑腰,家里人其实并不清楚练习有多苦逼,后来钟老太太有一次去观摩钟昆训练,哭得差点昏死过去,直叫着要把钟昆押回家,再也不练了。
直到钟昆拿了名次,夺了奖牌,钟家提起他,仍是骄傲并唏嘘着,都觉得亏待了这个小儿子,让他吃了太多苦。
而这两年,钟昆突然放弃深爱的体育,回到钟家。钟家人虽然表面上没人说什么,但暗地里早已经把事情的缘由摸了个一清二楚,才知道钟昆的突变,是因为受了情伤。
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寡妇,还是有名的克了父母又克夫的那一类。
钟家人世代从商,比别人更看重这种风水之事,所以就算知道了,也没人去答理钟昆,更别说是帮他一把,都希望他自己能把许明翡忘了,别再招惹这么厉害的人物。
只可惜,事与愿违。许明翡虽然是远走他乡,再也找不到了,可钟昆也因此消沉下去。
“总不能看他喝死吧,他那样的身体,早年受过太多运动损伤,再这么喝下去,迟早会得痛风的。”林向晚叹口气,“他能回家,我们也放心了,他那时候喝得太吓人,就怕他哪天喝死在Bar里,现在好多了吧?在做什么?还在开小公司么?”
楚狄当初和钟昆一起合伙弄了个小公司,不过后来楚狄一门心思的与林向晚斗法,就把公司留给了钟昆。
钟悦点头,“还在弄,不过已经不做海运了,专门做珠宝生意,和百里家对着干。我看他是有些魔障了,上个月去缅甸,因为一块玉,差点和百里家的那个疯子打起来,幸好保镖挡住了,要不然他那一拳下去,谁受得了。”
散打冠军,闹着玩得呢?一拳打死一头牛。百里佟那个小身子板,只怕被拳风扫到,就要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
“把你叫出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想拜托你,一件是许明翡,我知道她和你好,你要是能联系到她,麻烦让她还是回来吧,她不想回百里家,我们钟家养着她,护着她,就当是给我那个傻弟弟养个不过门的媳妇,她想怎样都行,只是别再这么躺着了,否则的话,我怕钟昆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钟昆算是钟家里心思最单纯的孩子,可是现在也学会了与人斗狠耍诈,看他这样成长,钟悦除了心疼,没有别的感觉。
“我要是能找到她,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只可惜她怕是恨透了百里家,走了这么久,也没给我一个电话,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林向晚惋惜地说道,人都是没有后眼的,要是早知道钟昆对许明翡的心思这么深,当初是不是应该把她送到他那里才对?而那么做的话,许明翡又会不会好过些?
钟悦道,“我明白,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有了最好,没有的话……也没办法。哦,对了,还有另外一件,这事儿虽然和你没关系,但是……怎么说呢……”钟悦的眉头紧锁,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楚狄另外还有个孩子,你知道吧?就是和季茉莉生的那个,现在季茉莉要另嫁人了,她丈夫家不想要这个孩子,季家也不收留他,所以这孩子,只能送回到楚狄身边了。”
那孩子虽然名义上是楚狄的,但楚季两家人都知道,这根本和楚狄无关。可现在好端端地却硬要把孩子送过来……
钟悦也知道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见林向晚抿着嘴没说话,她咬咬牙,拉下面子继续道,“我知道这事儿出得不是时候,你们俩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实在不应该弄个孩子进来,可是季家人一定要这么做,也没什么大错,毕竟现在从法律上讲,那孩子还是楚狄的儿子。而且……楚狄要是不管他,那孩子真的就没去处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季家人为了掩人耳目,不想承认这个孩子,就把他关到狗窝里,连饭都不给吃……”
第79章 涟漪
“那孩子现在在哪?”林向晚脸色很难看。
“就在楼上,我给带过来了,放在楚狄房间里。”
怪不得刚刚不让她进去,原来里面还有个小人儿,林向晚点点头。钟悦见她面色不虞,心里有些打鼓,这事儿确实挺腻歪人的,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可还要放在跟前养着,搁谁身上谁都不能高兴,更何况林向晚和楚狄又是这么个情况……
“你生气了?”钟悦难得心虚,打量着林向晚道,“我也知道谁挨上这事儿,都要生气的,我瞧楚狄那样子也是……这事情的情况虽然你知我知,但别人并不知道,而且那孩子真的太可怜了,总不能把他放到孤儿院去,那样就算别人不说什么,小报记者也能把人烦死,所以……”
小报的狗仔就像是吸血的蚊虫,楚狄现在虽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可季茉莉仍活在聚光灯下,最近她高调订婚的消息传得满城风云,现在要是把这种事情爆出来,只怕到时候会吵得人不得清静。
“我确实不高兴,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而是因为季茉莉,我没想到,她可以做到这一步。”林向晚解释道。
当初这孩子也算是被人争着抢着的,楚母,季茉莉,哪个不把他当成宝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可现在这才几年的工夫,就变成这样。
楚母不喜欢他,那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不是楚狄的种。可是季茉莉千不该万不该,不管他。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舍得让别人这么祸害他?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他们那种人,那种家庭,为了自己的幸福,什么是不能抛开,不能利用的?现在季家全靠着季茉莉嫁了这人翻身了,那孩子早就被当成了弃子,根本没人管他的死活。”
当年林向晚凭一已之力把楚氏折腾倒了,但受牵连的却有好几家,季家跟楚狄联姻,这些年生意也是搅在一起的,楚氏一倒,季氏财团没多久也就曝出了受贿和财务问题,虽然抗住了没有倒下,但这几年生意一直再走下滑路,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季茉莉要嫁的是什么人?”对于季茉莉不顾孩子死活,只为季家出头这事,林向晚仍是觉得不信,她总以为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物或人,会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远处有病人走过来,钟悦把烟掐了,“姓邹的,不是本市人,不过听说在滨海那边很有一些势力,家大业大,有财有貌,上面也有人,能通着天。季茉莉能找着这样的,算是攀了高枝,对方没嫌弃她结过婚,不是雏儿了,她还有什么好报怨得,所以一听人家说不想要孩子,就立刻把楚昊抛回季家老宅,恨不得扒着人家大腿,生怕人家把她给甩了。”
钟悦的语气很不屑,楚狄娶季茉莉的时候,她就看不上这个女人,现在过了这么几年,就更加看不上了,“季家那几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楚狄前些日子受伤,他们没联系到他,那么小的孩子,他们就任他自生自灭,要不是季家一个老保姆,每天给那孩子找点东西吃,没准他现在……”
人和人不同,母亲也是一样。
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无私的爱着自己的孩子。这其实也是一种妥协,在泼天的富贵与亲情之中,她们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事情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姓着楚。到底要怎么做,还要看楚狄的决定。”林向晚说道。
“可是你们好不容易……”钟悦显然并不相信这是林向晚的心里话,总觉得她在敷衍自己,现在说得好听,等一转身就要找楚狄算帐。
林向晚笑笑,“没什么好不容易的,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改变自己的初衷。钟姐,你放心好了。”
且不说她现在和楚狄还没什么,就算有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无家可归吧。
病房里,一大一小正在眼瞪眼发呆,林向晚一推开门,俩人纷纷地把头调转过来。
“他……”楚狄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个小人,说是他儿子?不对。说是别人的儿子……似乎更不对。
林向晚对他笑了笑,径直走过去。“我都听钟姐说过了,你叫楚昊,对不对?”
楚昊比叶楠小个两三岁,如果养得好的话,应该正是胖乎乎好玩好动的时候,可眼前的楚昊小脸却异常消瘦,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林向晚靠近。
这孩子太瘦,也太安静了。林向晚走近,看清了楚昊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酸疼,想到叶楠小时候。
叶楠那时候是因为生病,所以总也养不胖,可就算是那样,也比这孩子不知结实多少,季家又不是贫困家庭,却把孩子养成这样,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楚昊的模样随了季茉莉,有种阴柔的美,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小孩儿眼睛里装满了不信任与恐惧,好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随时都打算逃走。林向晚见他穿得单薄,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衣服,楚昊赶紧向后退了退,一直退到墙角,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一看就是吓坏了。
林向晚知道不能再让他害怕,就自动退了一步,蹲下身体,和楚昊平视,“别害怕,我叫林向晚,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林阿姨,我家有个比你年纪大一些的小朋友,叫叶楠,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家,你可以和他一起玩。”
“阿晚?”楚狄有点不敢置信的叫道,他刚才一直在想要如何安置这个孩子,把头都想破了,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地方能让他去,可林向晚一进来,就这么说……
她是打算,把这个孩子接走?
林向晚回头向他点点头,“总不能把他留在医院里吧,这个小孩儿,没人看着,再跑丢了怎么办?让他跟我回去吧,反正家里地方也大,张阿姨又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可是你……”楚狄拿不定主意,他可是从来也没想过林向晚会把这个大麻烦接手。
但他不知道,林向晚其实是在看见这孩子的第一眼,就做了这个决定。
当年的那些事,她和楚狄的所做所为,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泛起了不知道多少层涟漪。她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季茉莉出轨这事儿,肯定和他们有关,但想想,也不会差太远。
如果不是她,或许凭着对楚狄的感情,季茉莉还能安份地守下去。
如果不是她,楚氏不会倒,季家也不会受牵连,也许这孩子,也不会这么可怜。
但现在,说再多的如果也没用了。
“没那多可是,反正也要照顾你,不在乎再多一个小的。说好了,等你出院了,你可要自己照顾他,别想一直赖着我。”
林向晚的表情轻松,没有半点被勉强的意思,楚狄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暖意。这不是他的孩子,连他自己都不想管,可她却愿意接手。她对自己总是特别的狠心,但也是对自己而已,她对别人,总是心软的。
“谢谢你。”楚狄对林向晚诚恳地说道。
林向晚嘴唇向上微勾了勾,“谢什么,伙食费和房租记得按月打到我户头上。”
楚昊最开始不愿意接触林向晚,但当林向晚给他抱来一堆零食之后,他就自动地放弃了抵抗。
待进到林向晚家的时候,他甚至偷偷地拉住了林向晚的小指。
叶楠还没下学,家里只有张阿姨一人,林向晚大概和她讲了讲楚昊的身份,又特意嘱咐了她先别告诉叶楠,这是楚狄的儿子后,就拉着楚昊的手,开始一间一间房探险。
晚上叶楠回来的时候,立刻发现了坐在沙发上自己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楚昊,他疑惑的看了林向晚一眼,林向晚把他叫到身边,“那是妈妈朋友的孩子,要在咱们家借住一段时间,你比他年纪大,要做个像样的小哥哥哦。”
叶楠听罢,立刻点点头,“好啊!我一定会照看好他的,他叫什么?”
林向晚一迟疑,“小昊,你叫他小昊就行。”
楚昊坐在沙发上,从叶楠一进门,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叶楠身上没挪开过,他心里十分害怕,连苹果都忘了啃。季家也有几个年纪比他略大的孩子,那些小孩儿多是季茉莉表哥表姐家的,一个比一个霸道,见到他就要欺负他,不打他几下骂他几声,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在季家的那段时间,在那几个孩子手里吃过大亏,所以一见到年纪比他大的男孩儿,就紧张得不得了。
他紧盯着叶楠朝着自己走近,身体蜷缩在沙发里,恨不得团成一团儿,对他来说,这个家是全然陌生的,虽然那个张婆婆,还有林阿姨,对他总是笑咪咪的,给他东西吃,可那又怎么样……妈妈,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对他很好的……
第80章 无奈
相对于楚昊的无措紧张,叶楠倒是大方的多,小孩儿先是从自己的零食柜子里抓出一大把好吃的,然后捧到楚昊面前,“小昊弟弟是么?欢迎你来我家做客,我请你吃东西。”
说完还不忘回头向林向晚笑了笑。
林向晚觉得感慨又心酸,感概地是自己家儿子真的长大了,知道怎么照顾别的小朋友了。而心酸的则是……和小珍处久了,对于叶楠来说,收卖别的小朋友的直接动作就是给他好吃的。
孩子啊,你这不是在养小动物啊……
小孩们在一起,很快就玩熟了,林向晚和楚狄都不是善于交朋友的人,但叶楠在这方面却做得很好,他小大人似地带着楚昊去参观自己的房间,并且教他下五子棋,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摆棋子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安静美好,让林向晚终是松了口气。
时间又过了两周,林队没有食言,果真给林向晚弄下来奖金和奖章。
只不过这两样东西林向晚都没带回家,直接在银行包了个保险箱,寄存下来。
她没办法和叶楠解释奖章的来历,她也没脸花那些钱,她想着有朝一日,如果自己真的能够放心出行的时候,也许会先去徐云起和她说过的那个小村子,把这两样都带回他的故乡。
虽然天气温度一天比一天比,可H市的娱乐圈却高热难退,最吸引眼球的事件,大概就是季茉莉高调再嫁。
当年季茉莉与楚狄的婚礼,就是弄得满城风雨,全城主路上都挂满了向征百年好合的红花金彩,结果这段婚姻并没有像它的仪式那般盛大绚丽,只勉强支持了两三年的时间,就随着楚氏的倒台而结束。
旁观的人都以为是因为楚家倒了,两人的感情也随着淡漠,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段婚姻从最开始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它早衰的命运。
现在季茉莉再嫁,声势却丝毫不输给当年,全城的大小报刊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报道着关于婚礼,以及新郎新娘的所有大小道消息,想想倒也不难猜出其中奥妙。
一个结过婚,离了婚,又生过孩子堪称昨日黄花的女人,凭什么能打败一干年轻貌美的对手,爬上目前最火热新权贵的爬?
是她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还是她与这位新权贵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时间,季茉莉的婚礼成了城中大街小巷,人人讨论的话题,人人提起这事,都是一脸香艳又诡异的笑。这些平头老百姓,平时看到权贵都要仰望,现在好不容易把人从云端上拉下来,自然要好好踩伐一番。
人性即是如此。
林向晚在家若是看到与此相关的消息,总会第一时间就把电视关上,楚昊虽然只有四五岁,可什么事情都已经明白。
他知道母亲离开他,是因为要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那人不是他父亲,也不稀罕做他的父亲。
他更知道,季家并不乐意见到他的存在,所以才把他踢得远远的。
他还那么小,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可他却受到了最直接而严厉的惩罚。
林向晚不止一次看到,楚昊会在电视上出现季茉莉的消息时,停下手中所干的一切事情,他的眼睛会一转也不转地盯着电视,然后当记者给季茉莉一个特写的时候,他就会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碰触那个不真实的存在。然后当他的手指真的碰到电视机屏幕时,一切幻想,都被冰冷的触感所终结。
那个时候,楚昊就会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儿,林向晚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或许在他这个年纪,他甚至无法理解难过这个词的含义,但那种想哭又不能哭,心疼得快要破开的感觉,会让他铭记终生。
林向晚觉得异常难过与愤怒。因为就算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把叶楠抛给任何一个别的人。
因为有了这样的情绪,以至于她在看见季茉莉的那一刻,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你来这里干什么?季小姐不是应该拿出全部精力准备婚礼么?出现在这儿,你不怕被记者曝出与前夫旧情未断?”没想到季茉莉竟会来探视楚狄,虽然她在听到门响那一刻,就迅速地把放在手旁的墨镜戴上,但林向晚还是看见了,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爬满了眼泪。
季茉莉显然也是没想到出现的人会是林向晚,她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哑声道,“林小姐……你好。”
“我倒还真挺好的,不过有人就没我这么幸运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季小姐,你肯定没过过这种日子吧?”林向晚把保温筒重重地放在楚狄床前的小桌上,楚狄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这么冲,林向晚没理会他。
季茉莉声音哽咽的回答道,“林小姐……我……我听楚狄说了,小昊现在在你那里……谢谢你肯收留他……我也是没办法……”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因为怕外面的人听到,所以连哭都要哭得格外小心。林向晚本来就不是喜欢咄咄逼人的人,现在见她自己哭成这样,也不好再继续下去,气呼呼地把鸡丝粥从保温筒里端出来。“有什么没办法的?像那样的渣人,连你的儿子都容不下,你嫁他能有什么好处?”
季茉莉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季家现在全靠他支撑,我要是不嫁他,只怕季家熬不过下个财年度,就要关门大吉了。季氏是我父亲一手创立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坚持过来了,我怎么能让它倒在我手里?林小姐也是做人儿女的,想必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
季茉莉的一番话,倒是噎得林向晚没话说,确实,她也曾为了家族出卖过自己。
只不过,她当时抛弃得只有她自己的身体和尊严。
“把小昊拜托给你们了,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可是我……我也有难处……孩子我会想办法接回来的,不会一直麻烦你们。”她说着,站起来,竟给林向晚鞠了一躬。
林向晚现在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时光对于季茉莉颇为厚爱,过了这么多年,她看上去竟比几年前林向晚在楚家见她时,年轻了一些。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在楚家,她日夜提心吊胆着楚昊的身份不要被发现所以才显得过于憔悴,或许是因为这几年化妆技术日益精湛……
可就算容貌再美,那双眼睛里饱含的沧桑与落寞,却是骗不了人的。
“孩子不会让你们白辛苦,这点小意思……”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季茉莉递过去,林向晚的脸黑了黑,忍着没有发怒,只是讥诮道,“养一个孩子能花多少钱?季小姐也太看不起人了。说起来还是楚狄的儿子,这钱我不能要,楚先生,要不然还是你收了吧。”
眼瞧着战火要往自己身上烧,楚狄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茉莉,你这是干什么。赶快收起来!”
“可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个了……”季茉莉的声音暗哑,充满了无奈。
林向晚看她半晌,把支票接了过来。“算了,有钱拿,干嘛不收。反正钱也不烫手,我就当是给楚昊存下的教育基金。”等她再来接楚昊走的时候,一起还给她就好了。
季茉莉见她收了钱,似有些按捺不住地激动,她摸摸索索地又从手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麻烦你……还有这个可不可以转交给他?”
一张小照片,尺寸刚好可以放在钱夹里,照片上季茉莉抱着年幼的楚昊在阳光下,笑得正好。
季茉莉离开了有一段时间,林向晚的视线仍是落在那张照片上,不能挪开。
楚狄见她低头不语,神情凝重,就轻拍了拍她的背,“在想什么?要入定了。”
林向晚长叹一声,“我们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连带着让我们身边的人,都要受罚?”
要是没有她,楚狄如常地娶了季茉莉,会不会就能从此好好的过日子,生儿育女,虽然没有爱得轰轰烈烈,但也不至于劳燕分飞?
“别胡说,这跟我们没关系,她只不过是做了自己的选择,她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没人能逼她。”楚狄何尝不知道林向晚在想些什么,他轻描淡写地答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做过的事情,我不后悔。”
“哦?对我的那些,也不后悔?”林向晚挤了挤眼睛,楚狄的心跳加快了两拍。
“那些是例外……”他怕林向晚多想,想要再解释一下,不过林向晚包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叫起来。
“林小姐,你现在在哪儿啊?能不能回家啊?你快点回来吧,家里出大事了,叶楠他……他把小昊给打了!”张阿姨心急火燎地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
第81章 当初是他要赶走你要杀掉我的!!
林向晚赶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隔离开了。
楚昊蹲在客厅沙发的后面,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泪痕,额头上有一个被装棋子的木盒砸出来的大包,身上的衣服也被打扯得歪歪扭扭。他看见林向晚走过来,像只小动物似的发出一声悲伤的呜咽,却什么也没有说,连状都没告。
他其实也不明白叶楠为什么会突然勃然大怒,明明上一秒钟他还把他介绍给自己在棋室的朋友,告诉他们要和自己好好相处,于是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就凑在一起,用围棋在棋盘上拼出各种各样的图案,有个小孩儿问他叫什么,他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名字拼在棋盘上,被叶楠看到了,他就问他,你姓楚?你是楚狄的孩子?
楚昊记得在季家的时候经常听人说起过楚狄的名字,说他是自己的父亲,应该照顾他,所以就点了点头。
于是叶楠就像是只被惹怒的狮子,突然暴跳起来。
如雨点般的棋子落在身上,其实并不是很疼,可楚昊却觉得十分难受,叶楠是他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很珍惜他。
可现在看来,这段友谊似乎是要结终了。
“疼不疼?”林向晚心疼地把他从角落里抱出来,摸着他头上的大红包问道。
楚昊摇摇头,“不……一点也不疼,林阿姨,你不要骂小楠哥哥,这个不是他打的,是我不小心碰到的。”
这孩子到现在还替叶楠讲话,看着他受了委屈却不敢声张的样子,林向晚心里难受极了。张阿姨已经在来时的路上,通过电话告诉她事情的始末,林向晚并未想到叶楠在发现楚昊身份后会如此暴怒,他是她的儿子,她知道他并不是个爱招惹事非的孩子,但事情只要一沾上楚家人,他就没办法保持冷静。
“林阿姨,小楠为什么说我是骗子……是小偷?我,我没拿过他的东西,那些玩具是他送我的……不是我自己拿的。”楚昊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叶楠到底为什么和他翻脸,他懵懵懂懂地晓得是自己得罪了叶楠,可他真的没有偷偷拿走过属于叶楠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现在能留在这个家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件极幸运的事情,他可不敢再奢望什么,更别说偷走什么。
林向晚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用冰袋捂在他额头上的大包上,轻声道,“这事不怪你,是他不好,你别生他的气,阿姨一会儿去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这事儿跟你无关,你别放在心上,知道么?等过一阵子,就把今天的事儿都忘了,你们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嗯。我不生气,小楠哥哥对我很好,我不会生他的气。”楚昊呜咽着说,小脸上却是一派坚定。
把楚昊哄得不哭了,让张阿姨带他去洗脸,林向晚头疼地站在叶楠的房间前,手抚在门板上,半天竟是不敢敲下。
不敢,没错,就是不敢。
今天的事情虽是叶楠不对,但说到底,还是她错了,她其实应该在楚昊来家的第一天,就告诉叶楠实情,但是她……
她开不了口,她总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孩子的,她和楚狄的事情,受影响最深,受伤害最重的就是叶楠,她口口声声答应过他,这辈子不再理会那个男人,可是……
她又食言了。
她没办法把楚狄扔开不管,她如果不管他,那他就真的毁了。她是他最后的希望,亦是他最后的药。
她要是狠了心不理他,他就死定了。
很多年前,她一想到他死,就会全身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而现在,她一想到他会死……心里有个角落,就要隐隐的发疼,让种疼不是惊心动魄,也不会要让人命,但却像是牙疼一样,让你永远无法安生,一夜一夜,不能睡。
“叶楠……开门,是妈妈,我想和你谈一谈。”林向晚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敲在门板上。
片刻的沉静后,门锁一阵轻响。
叶楠打开门,站在门口,他的眼睛通红,脸上也有红红的擦痕,他努力地让要自己看起来十分坚强,就像是没哭过一样,可是他颤抖的嘴唇,还有眼角残留的泪光,仍是泄漏了他的秘密。
“他……他是他的孩子!!你说过不再理他的!!你骗我!你还把他的孩子带回家!我……我对他那么好,我把玩具都分给他,我让他看我的书,带他去见我的朋友!!可他是个骗子!!他姓楚!!他根本不是你同事的孩子!!你也骗我!!”小孩儿声嘶力竭地吼着,被亲人欺骗的感觉,让他又羞又恼,看着他脸憋得通红的对自己大叫,林向晚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
“好,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小楠,你能不能原谅妈妈一次?楚昊跟我们的事情无关,他很可怜的,他妈妈有事情所以没办法再照顾他,他不会永远待在我们家,只是借住……”
“借住也不行!!他爸爸是个大骗子,他就是个小骗子!!他今天住在我们家,明天他爸爸也要来住!!到时候你们又像当初一样!!他除了让你难过让你哭,还做过什么好事?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面对叶楠的质问,林向晚没办法和他解释。以他现在的年纪,他无法理解这漫长的十年纠缠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的人生中写满了楚狄的名字,也只有这个男人的名字,让她刻骨铭心。
有人说,当有一天,你可以微笑地说出曾经让你落泪的事情,那么就说明你已经真的长大,学会了放手。
可是她永远,永远也没办法做到。那些回忆,让她永远也没办法微笑说出。
那是她生命是最重要,也是最黑暗的时刻,她不想告诉叶楠,如果可以,她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对他讲,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众叛亲离,或者只是一人的算计,她希望他永不知晓。
“妈妈为什么不说话?妈妈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不算数?我们打过勾勾的。你想嫁给谁都行,干爹,徐叔叔,他们都是好人,为什么不选他们?徐叔叔为什么不来家里了?他答应过我,要教我散打的,为什么他不来了?是不是妈妈不让他来?”叶楠强忍着泪水问道。“妈妈为什么不和徐叔叔好?徐叔叔有哪里比不上他?”
林向晚张了张嘴,艰难地答,“徐叔叔……可能以后都不能再过来了。”
“为什么?”叶楠的声音变得极轻,他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林向晚看了他半晌,然后才说,“因为他……他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叶楠的嘴唇微颤,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来消化林向晚这句话,“我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来,是因为他死了,对不对?他的死,和这家姓楚的有关吧?妈妈这阵子除了上班之外,平时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张阿姨做了好多炖品,可是家里从来也没有吃过,它们都去哪儿了?!”
林向晚后退了两步,面对叶楠的质问,她无法回答,原来这个孩子什么都注意到了,他不说,只是不想撕破最后这一阵窗户纸。
“他……对,没错,我最近不在家,都是在陪着他,但你要听我解释,叶楠,楚先生受了伤……”
“我不听!!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叶楠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少年尖细的嗓音冲过耳膜,直刺入林向晚的心头。
林向晚心中一紧,
“住嘴!他是你爸爸!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
“他才不是!!他根本不想做我爸爸!我听你们说过,当初是他要赶走你要杀掉我的!!他才不是我爸爸!!!”
很小的时候,还在芝加哥的时候,社区里的白人小孩儿经常来问他,嘿,小哑吧,你怎么一个人玩,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对他比划着下流的手势,大声笑话他,然后推搡着他,把他关进装垃圾的小箱子里,大笑着扬张而去。
后来,长大一点,林向晚带他去拳场,她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他的时候,那些讨厌的拳手,总会围在他身边,叫嚷地对他说,小宝贝,你爸爸呢?你妈妈这么美,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出来?我来给你做爸爸好不好?来啊,小王子,别害羞,叫我一声爸爸,我给你糖吃。
再后来,他入学,所有的小朋友都要上台介绍自己,他们很大声地说出自己的爸爸的职业,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等到他上台的时候,他只说自己的妈妈是医生,老师问他,那你的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爸爸这个词,对于叶楠来说,除了痛苦,没有别的任何意义。它不仅让他难受,也让林向晚难受。他不需要爸爸,他更不需要一个男人的保护,他自己在飞快的长大,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亲自保护林向晚,他不想要爸爸,更不想像楚狄那样的爸爸。
他曾经也想过信任楚狄,但他最后得到了什么?除了深深的失望,除了林向晚冰冷的尸体,还有那两年孤独的时光,他什么也没得到。
PS:姐现在也是传说中身怀六甲滴人儿鸟……腰重得快要断掉。T_T。下月完结,果断休息……
第82章 惊心
林向晚一个恍神的功夫,叶楠已经从她身旁冲了出去,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连冲出了家门。
张阿姨才给楚昊收拾完,只看见他的一个背影,想拦也没拦住。
“您在家看家,我去找他!”林向晚交待了一句,也跟着跑了出去。
高档小区里就算到了周末也没什么人,可出了小区不多远,就是一条连接着繁华商业区的主干道,现在正是车流量和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林向晚不敢想叶楠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出去,会遇到什么事情。
一路追到车水马龙的马路前,林向晚也没看见叶楠的身影,而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视线却都聚焦在她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拖鞋跑丢了,她光着脚,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目光里写满了惶恐与不安。林向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就像是个疯子似的。
她向来往的行人急切地问着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便服的少年跑过去,行人们摇着头,然后飞快的避开她,好像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十字路口,红灯与绿灯交替着亮起,她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找寻,她不知道叶楠会去哪儿,他还那么小,现在社会上的坏人又那么多,如果他遇到人贩子……
突然间,从马路的另一端传来一声紧促的刹车声,然后就是众人的尖叫。
“好可怕啊……突然冲过去了,司机根本没反映的……哎呀,不要过去看热闹了,好多血的……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无数的声音在林向晚身边响起,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笼罩在其中,紧紧地束缚着她,让她几乎窒息。
不……不会的……一定不是叶楠……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看到人群都朝着出事的地方涌去,可她却一步也挪不动,她腿软得几乎不能行走,身后有人重重地撞了她一下,林向晚摔倒在地上,手心被坚硬的柏油路挫出鲜红的血痕,她却像是毫无知觉,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匍匐着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方向蹭过去。
“让我看一眼,拜托你们,让我看一眼。”声音沙哑地哀求着围观的民众,林向晚费劲全身力气才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一个容身之地。
一滩浓稠的血迹映入她的眼帘,她全身颤抖,脸色白成一张纸。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在警队出现场的时候,比这更难看,更血腥的场面她都可以应对自如,可现在,只是看见那么一点血,她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心脏被一只无形地大手紧紧地攥住,狠狠地拧动着,像是要把它碾碎似的。她疼得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她害怕再看下去,会是她无法接受的场面。
不是叶楠,一定不是叶楠,老天,不管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拿去,求求你,别从我身边夺走她。林向晚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地低语着,默默祈祷着。
“妈妈……”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突然从人群对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林向晚猛地将眼睛睁大,一个陌生人躺在马路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湿,而在他不远处,叶楠正怯怯地看着林向晚。
林向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然后冲过重重地人群,一把将叶楠抱在怀中。
她的孩子好好的,他没事,幸好,他没事。
泪水从脸颊滑落,打湿了叶楠的头发和面孔,叶楠颤抖着开口,“妈妈,对不起……我还以为那个是你……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再也不乱跑了……我……对不起……”
小孩儿除了一遍遍地道歉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在听见人们说出了车祸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唯一想到的就是,千万不要是林向晚,只要不是林向晚,以后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不能再和她分开了,人生这一辈子,有过一次生离死别,已经足够了。
林向晚拼命的摇着头,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哽咽在喉,她亲吻着叶楠的额头,他的面颊。
*
晚上九点,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医院住院楼里一片静谧。
护士站里有几名小护士,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着时下最流行的男子组合团体。
楚狄坐在房间中,听着她们压低了的笑声,内心却是一片焦急。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林向晚放下电话之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而后她的手机就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恨自己这个样子,如果是以前,他可以驱车赶到她家,找到她,然后帮她解决难题。
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这里,像个傻子似的无边无际地等待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重重地一拳,捶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楚狄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他是如此地心灰意冷,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推开了房门,等他意识到时,林向晚已经走到他床边。
楚狄的眉头立刻拧起来,她看上去,实在太狼狈了,头发披散着,眼睛红肿,手掌上沾满了灰尘,白皙的掌心上有几道刺目的伤痕,正在向外浸着血丝。
“别问,什么也别问,抱抱我。拜托你……”林向晚喃喃地开口,全身像是突然脱力似的软了下来,楚狄伸长手臂,才勉强将她接住。
她倒在他的病床上,身体却仍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它已经红肿不堪,却不肯放过它。楚狄看着心疼,就将她搂入自己怀里,他用手把她散乱地长发聚拢起来,拿着床头上的湿巾,仔细地替她擦拭着手上的沾物,“我不想问你,但你不说出来的话,会把自己憋坏的,阿晚,发生什么事情,告诉我,没关系,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对我说,我和你一起扛。”
林向晚摇着头,瞳孔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让人无法揣测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她把头埋在洁白的薄被中,声音呜咽,“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回忆,我以为我要失去他了,我真的吓死了。幸好没事……如果他出事的话,我该怎么办?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要怎么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医院,会来找这个男人,只是除了他之外,她还能和谁倾诉?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如果积存了太多的感情不宣泄,身体会坏掉,头脑会疯掉的。
她其实应该远离他才对的,这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因他而起,可鬼使神差的,在出事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有人说,如果你遇到了困难,千万别对别人诉说,因为20%的人根本不在乎,而另外那80%的人,只会因为你身陷绝境而感到痛快。
但林向晚知道,楚狄不会这样对她,这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一定不会笑话她,更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别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只有他们两个,是除了孩子之外,只属于对方的。
除了彼此与叶楠,他们再没有没的亲人了。
林向晚的讲述凌乱而破碎,但楚狄却很快就听了个大概,他心中酸疼异常,不只为了她身上的伤,更为了她心里的伤。
“现在没事了对不对?不管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都好了。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乖,好好哭一场,明天一切就都好了。”他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这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却神奇地让她紧绷了一个下午的神经舒缓下来。
林向晚觉得自己这些年心里总是紧绷着一根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什么事,她总是要未雨绸缪,总是要为未来打算。
这样算计着过日子,真的很累,虽然她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但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就老得不成样子,30岁的人70岁的心,若不是有叶楠在,这样的日子,她真的一天也不想再坚持下去。
在熟人面前坚强,在同事面前坚强,在叶楠面前更要坚强,唯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放肆妄为。
说白了,她不过是仗着他对她的那份感情。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从前狡诈狠毒的男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她怕她认了,在他面前露出任何一点破绽,让他看清她的强势,不过是在假装,他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可这一次,她真的撑不住了。
“如果明天还不能好,怎么办?”林向晚喃喃低语,“如果叶楠并不原谅我,不肯接受你,事情没有任何改善,那该怎么办?”她自己做下的承诺,却总不能兑现,连她自己都对自己十分失望,不知道楚狄会怎样。
楚狄听到她的话,全身立刻紧绷起来。和她相处的日子,就像是一种毒,可以让人上瘾的毒,他现在已经成瘾了,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第83章 我好像知道疼了……
“别想了,不管有什么事情,还有我。你若是觉得没办法解决,不如把问题丢给我,我和叶楠去说。”
“你?”身后男人斩钉截铁的话,让林向晚有些心悸不解,也有些莫名惊喜,“你不行……他讨厌你的。”
“好歹是我的儿子,我的种,你总要让我试试吧,我要是管不了这事儿……那就再说,但你总得让我试试。行了,别瞎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做,今天就睡在这里吧。”
楚狄说完,不由分说地就把林向晚按在床上,单间病房里备有客床,林向晚躺下后,楚狄就用手支撑着身体,要往客床上挪。
腰间的衣物一紧,林向晚低声在他身后说,“一起睡吧。”
最初的那几年,他从让她留夜,每次完事就走,像是怕多留她一分钟,就要多沾一分晦气似的,后来林向晚与他同居,虽躺在一张床上,但心仍是分离的,所谓同床异梦是也,而现在,她主动留他,楚狄转过身。林向晚不待他开口问,把头埋在薄被里,道,“一个人睡……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每天这种秋未冬初暖气未来的这段季节,她就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翻出来盖在身上,可就算是如此,过了一夜仍是手脚冰冷,身体僵硬。她今天实在是过得不愉快,不想再受这一番苦。
楚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紧抿着唇却未发一言,安静地躺下。
加大的单人床,睡了两个人仍是显得有些窄小,楚狄长手长脚地摆在那里,已经没给林向晚留下太多的余地,除非靠近他,紧紧地靠着他,否则一翻身,就有滚下床的危险。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才这么放心地将身体与他贴近,医院的病号服,长年累月都是苏打水的味道,可也正是因此,才让林向晚觉得特别安心。
这是她熟悉的味道,这是她熟悉的男人。
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她从未这样熟知过某人,除了他。
就像他说的,把所有不想解决的问题,都抛给他吧,她坚强了这么久,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她是个女人,不是纯爷们,她累了,扛不住了。
直到身旁的人发出平缓而规律的呼吸声,楚狄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想替林向晚把鞋子脱掉。
可手才一动,眉头就又紧紧地锁了起来。
鲜血的液体,已经浸透了她脚上的白袜,她心急如焚,才会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伤。楚狄叹口气,想叫医生来处理伤口,但又怕惊醒她,最后想了想,仍是伸手将床头的夜灯熄灭。
怀里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那温软的身体,纠缠的长发,她的每一处肌肤都让他流连忘返,就算指针指向凌晨一点,他也不觉得困,他用目光无声地将她的轮廓刻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黎明破晓,新的一天。
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儿,她牵动了他内心所有的温柔,他愿她无忧无虑,哪怕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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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楠因为和林向晚发生过争执,最近倒是踏实了很多。也不再找楚昊的麻烦,但也不和他说话了。
楚昊年纪小,以为他还是为了当天的事情而不高兴,就拼命地讨他欢心,没事就蹭过去和他说话,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继续不屈不挠地跟在叶楠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只为了让叶楠早日原谅他。
林向晚见到后,心里觉得无比酸楚。这孩子才这么小,已经学会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可见以前吃过多少亏。她有心让楚昊不用这么巴结叶楠,可楚昊自己却不在意。
又过了一个周末,叶楠下了围棋班,林向晚就把他带到医院。
叶楠下了出租车,整张脸都是青紫的,他显然是已经知道林向晚要带他去见谁,满心的不乐意,但又不能发作,因为上一次在街上出的事情,真的吓坏他了,他宁可忍受与楚狄见面,也不愿意再让林向晚为难。
一路走走停停,明明五分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程,楞是走了快半个小时,叶楠站在楚狄的病房门口,一脸坚毅,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慷慨就义似的推开了房门。
一直到很久之后,林向晚才知道那天他们父子俩见面时到底聊了些什么,而当天,她却像个陌生人一样,被他们异口同声地挡在门外。
事后她也曾向楚狄和叶楠分别问过,他们谈了什么,叶楠只是摆出一张严肃的小脸给她,只字不提,而楚狄则更过份,笑着答,“等时机到了,就告诉你。”
可他从来没和她说过,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到了。
只不过从那天之后,叶楠对于林向晚再去见楚狄,虽不支持,可也不那么反对了。
秋去冬来的时候,楚狄出院了,虽然腰椎上的伤仍是没有好转,可他已经不耐烦每天被关在医院里。林向晚把家里的二层楼收拾出来,给他当了病房,并请了专门的护理人员。
她的手不好,当年的旧伤一遇到冷空气来袭就会发作,两只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这样的一双手,肯定是没办法照顾别人的。
每次护理师小杨来的时候,林向晚总会抽空在一旁陪着,因为康复训练十分乏味而且痛苦,楚狄一次次地摔倒,然后又要一次次地爬起来,身体和尊严受着双重打压,有时候林向晚都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可他仍是顽强地坚持着,就算没什么进展,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把脸上的汗擦干,然后递给林向晚一个大大的笑容,再继续站起来,摔倒……一遍又一遍,让人看得心酸。
有时候叶楠也会上来,无声地站在一边,见楚狄这副狼狈的样子,他起先脸上是挂着一丝坏坏的笑意,但慢慢的,就再也笑不出来,最后愤然离开。这男人顽强的意志,远远地超出了他的设想,他以为他会放弃的,就像他曾经做过那样,放弃自己,放弃林向晚……可这一回……
小杨是钟昆介绍来的,平时多为运动劳损的运动员做康复训练,虽然年纪很轻,但体格健壮,而且懂得东西却不少,从体育大学毕业之后,自己还自修了心理和中草药学。
也许是因为人年纪少,所以就敢于尝试,他知道西医手术这条路对楚狄无用后,就向林向晚建议用针灸的方法来刺激楚狄的穴道。
林向晚略想了想,和楚狄商量了一下,两人也就答应了。反正这样做对楚狄也没什么坏处,多个办法多条路,或许会有什么效果呢?
得到了病人的首肯,护理师先生也就放开了手脚,第二次来就带着一大包银针与艾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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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晚还记得那天下着雪,腊月二十三,正是过小年,家家户户都是一派喜庆热闹的场景。
本地习俗,过小年要吃送风饺子,叶楠在房间里写作业,楚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张阿姨早早地就把几种馅准备好,与林向晚两个人在厨房包饺子。
叶楠写完了作业,就从房间里出来,楚昊一见他,立刻把遥控器递过去,叶楠什么也没说,接过来熟练地按了几下,两个孩子就一起坐在沙发里,安静地瞧着动物星球。
“小孩儿,没事,过几天就玩到一起了,你别看小楠平时不言不语的,其实心里惦记着小昊呢。我昨天去超市,他特意让我买了小昊喜欢吃的零食。”张阿姨见林向晚探头往外看,就笑着开口道。
林向晚听了也笑了,她知道叶楠不是心硬的孩子,但就怕他太倔强,她自己就因为倔强,吃了太多亏,不想让叶楠再重蹈覆辙。
“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再过两天,带他们去滑雪场,男孩子也不能总窝在家里,总要出去跑跑才好。”林向晚把灶上的火打开,坐上锅。她现在厨艺仍不算精湛,但好歹能做熟饭了,平时也可以给张阿姨打个下手什么的。
“去山里滑雪好啊,空气新鲜,他们肯定喜欢。”张阿姨点点头,想了片刻又觉得有点不妥当。“不过楚先生怎么办?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吧?要是带着一块去,咱们两人可不一定能搬得动他啊。”
现在楚狄出行全靠轮椅,虽然他自己也能用拐杖,但总是不方便。
“没事,带着小杨一起去,有他在就好了。”林向晚答道。
正说着,小杨突然从楼梯上冲下来,一路冲进厨房,看见林向晚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林,林小姐,你上去看看吧……楚先生的腿,好像……好像有知觉了。”
林向晚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就跑上了楼梯,忙得连手上的干面都来不及擦。叶楠和楚昊把目光从电视机上移过来,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推开房门,楚狄正半卧在床上,他背上扎了数十根银针,林向晚站在门口,他抬头对她粲然一笑,“我好像……知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