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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全文阅读

作者:桃子仙仙     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txt下载     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章 只有天知道

    “老徐,你开玩笑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向晚的表情呆怔,想要从徐云起眼中看出他只是在说笑,但徐云起目光冷漠透着一股子渗人的感觉。

    “难道我不配做他的对手?”徐云起挑眉。还特意用手拍了拍自己强健的胸膛。

    林向晚听着从他胸膛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心惊肉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他打不过你的……”

    “选对手不就是要选个打得过的好欺负的么?生活又不是电视剧,一定要挑个自己打不过的,让亲者疼仇者快,有什么意思?再说百里佟先生是位很大方的客户,而我自己……也觉得应该把以前的旧帐和楚先生算了算。”

    “你和楚狄还有旧帐?我以为你们合作得很愉快。"

    “最初或许是这样的,但后来……夺妻之仇,不得不报。”

    徐云起最后一句话,把林向晚差点给咽死,她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觉得我没这么大的魅力。”

    “那是你低看了你自己。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把未婚妻抢走,还无动于衷,林向晚,你太高估我的涵养。”徐云起说着走身,手臂一扬,空掉的可乐瓶子就被精准地投在垃圾筒里。

    “杀了他,这仇就算报了?老徐,你说这话胡弄年轻小姑娘或许可以,但别拿这种话来胡弄我,我从来也不认为自己低估或者高估过自己,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你说的那么重要……”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如果你不重要,我又何必煞费苦心的找到你,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在清明节的时候往你坟上送一束花了事?林向晚,不是所有人都在心思挂在脸上,至少这一次,你没看透我。”

    他说话的时候,用了一种林向晚听不懂的语气,陌生而危险。林向晚突然觉得自己以往对于这个男人的看法,其实都是不对的,原来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藏在黑暗之中,不能轻易视人的一面,只等着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人来一下子……

    林向晚觉得害怕,她倒退了几步,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害怕了,因为值得她害怕的东西或者人已经不够了,可是在面对这样的徐云起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他拥有怎样的实力,他在拳台上犀利的出拳以及他沉稳的作派,都是楚狄无不能及的。

    徐云起也看出了她的惧意,他有些抱歉地将双手插进兜中,对林向晚温和地笑了笑,“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害怕我。我只是想让你做好准备,拳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到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希望你别怪我。”

    “难道真的就要走到这一步?就没有缓和的余地?”林向晚不死心,她总觉得楚狄和徐云起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把对方逼上绝路。可她不明白,男人的尊严是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徐云起背着阳光,缓缓地摇了摇头,“怎么缓和?你可以重新嫁给我?时光能够倒流么?”

    这问题的答案,他们都知晓,就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绝望,时光无法倒流,徐云起也绝不会轻易的放过楚狄。

    台拳相见,是必然的,到时候谁生谁死,就只有天知道了。

    *

    林向晚没有把自己和徐云起的这番对话告诉楚狄,因为不想再给他增加压力,他每天的训练已经够让他吃不消的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到底不比十几岁就在拳台上摸爬滚打的那些小青年,楚狄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别说是受了几拳,就算是骨折,大概有个十天半个月也能痊愈,可是现在,脸上被钟昆揍青的那一块,一直都未消退。

    人年纪大了,身体越疲惫,心灵却越敏锐。他清楚的感觉到林向晚的焦躁,但对她焦躁的原因又不得而知,所以他唯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以免两个炸药桶磨出火花,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H市的古玩界也出了一件大事,百里家要将几件传家宝拍卖的消息,在古玩老饕之间不径而走,人人都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度,直到百里佟亲自出面确认。

    林向晚扔下当天的报纸,走到窗前,深深地吐了口气,财经与娱乐版的头版头条,都是百里佟那***不动的冷漠脸庞。

    “H市好久没有这样的宴会了,只怕到时候全城的交通又要堵塞。不过不知道百里佟要拿什么东西出来卖,倒还真想看一看。”楚狄从地上捡起报纸,草草地扫了一眼,今天是周末,叶楠到棋院练棋,林向晚不用再苦逼的跑圈,他也特意向钟昆请了一天假在家陪她。

    林向晚头都没回一下,嗤笑了一声,“他拿出来的肯定是以前许明翡最珍爱的,他想凭这种方法激许明翡出现,真是太幼稚了。”

    “你这么确定她不会来?”楚狄故意拿话挑她。

    林向晚回身横了他一眼,“要不要赌一赌?”

    “你有办法进去?”百里佟恨透了他们两人,这种盛世宴会当然不可能给他们发请柬,楚狄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和林向晚挑衅,可他没料到的是,林向晚却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客厅茶几的下层翻出两张黑底白字的卡片丢到他面前,“不知道苏师姐从哪里搞来的,说是要带我去开荤吃大户,我嫌百里佟的脸太臭,就一直放在那里,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想去见试一下了,等到时候他费尽心机,把宝贝都散尽,却等不到许明翡,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

    林向晚自来信奉人不惹我,我不惹人的信条,但人若是要惹了我,我又惹不起的话……看看笑话总是可以的吧?

    一个百里佟,让他们几个人都过得不痛快,那么他不痛快的时候,她又怎么能缺席呢?

    林向晚一直觉得自己手术后并没有发胖,但在卫生间里连试了几件原来的小礼服,发现不是拉不上拉链,就是撑开了线之后,她才对自己的体形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她以前竟然这么瘦,像是传说中的芦柴棒一样。真不知道楚狄对着她这样的身体,连她自己都嫌弃,他到底能生出什么欲,望。

    “还没有好?要不要帮忙?”正想着,卫门间的大门被人轻叩了两下,楚狄在外面等了许久,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但一直没见林向晚出来,他有点不放心,就进了她的卧室。

    “再等十分钟,马上就好。”林向晚咬牙切齿的答着,深吸一口气,将一件乳黄色的抹胸小晚礼套在身上。很好,只要不多吃东西,吸着气不放的话,估计这衣服可以撑一个晚上,林向晚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提气开门。

    楚狄见到她的时候,却微微一怔。这件衣服……是他初见她时,她最喜欢穿的一件,后来她和他在一起,日渐消瘦,这件衣服也就被束之高阁,他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她穿这件衣服的模样,没想到。

    “不好看?有问题?”林向晚见楚狄瞧着她挪不开眼睛,心里有些忐忑,她像一只冬眠的蝉,已经很久很久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穿上这种衣服,再套上高跟鞋,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让她有种陌生的惊恐感。

    她一直不知道那些宴会达人为什么如此热衷这种社交活动,太多的人,太多的流言,只让她觉得不安,她喜欢将自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可宴会里的灯光太亮,让她无形遁逃。

    “不会,很漂亮。只是……”楚狄伸手,手指轻轻地划过林向晚裸露的肩头,最终停在她的胸口,那里有一道巨大丑陋的伤痕突兀地出现,楚狄每每看到他,总会觉得心惊不已。

    他这几天一直戴着拳套练习,手指尖被拳套磨出了薄薄的茧子,划过她皮肤的时候,似是带着一串微弱的小火花,林向晚打了个机灵,不着痕迹地向后避了避,“哦,没事,把头发放下来就好了。”

    如瀑布般的长发从脑后倾泄而下,她用手随意地整了整,抬起头朝楚狄微笑。“这样就好了。”

    楚狄看着她恬静的笑容,竟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他好像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个她,躲在僻静的阳台上,像是个迷路的公主,不染铅尘。

    那一年,如果他没有心怀不轨,他们的相遇或许会谱出更美好的故事吧?如果他有和她相当的家世,就像沈士君一般,在她不幸福的时候,他也能拉着她的手,将她拖出泥滩,而不是把她推落云端吧?

    可是世间从来也没有如果这种事,所以他更珍惜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就算知道她和自己在一起是不甘心不愿意的,就算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希望只是如镜花水月一般经不起敲打的,但他仍是不悔。

    不悔当初做过的任何事,更不悔如今做出的决定,哪怕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今日的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仍是,不悔。

第55章 只是逃开他

    百里山庄林向晚曾来过一次,百里佟这人虽不是什么好货,但百里山庄的景致却是极好的。整座山庄坐落在H市中最高山峰之上,每天迎着第一缕阳光,可鸟瞰H市全景。

    百里山庄的风光之好,以至于许多摄影公司都会在早春三月驱车前来,带新人拍婚纱采景,百里佟对于那些像麻雀一样的年轻男女十分烦燥,但许明翡却很欢迎他们,如果是花开的季节,她还会亲自采一篮鲜花送给他们,不用钱财回报,那些新人的笑容与称赞,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奖赏。

    现在许明翡走了,山庄里的景色没有变,但整个庄园都像是失去了灵气,总像是少了些什么。

    如果是许明翡在,遇到这样大型的宴会,她一点会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将山庄每一处角落都打点得精致可人,可她不在了,那些公关公司的人拿钱办事,可就没那么上心。

    楚狄的车子驶到山庄前,在停车场徘徊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等到泊车的小弟,最后林向晚在车里被衣服裹得实在受不了,跳车先逃了。

    拍卖会还没开始,舞池里已经挤满了脑满肠肥的中年商人以及他们年轻得几乎可以做女儿的情人,林向晚从侍者手拿过一杯香槟,身姿轻盈地向着场中的熟人打着招呼。

    钟昆和钟悦站在舞池的对面,姐弟两一身黑白配,身材硕长,看起来十分利索,只不过因为两人的气质都是冰冷型,一眼扫过去温度都会降十度那种,所以有些对他们倾慕的少男少女,也都只是远远地看着,没人敢过去瓜噪。

    而沈士君那里的情形正好相反,沈大妈身边密密麻麻地被包围了不知多少春心荡漾的少女,人人眼中桃花泛滥,看他就像是看一块刚出炉热气腾腾的芝士蛋糕,恨不得亲自咬一口才好。难为沈士君的涵养那么好,此时一张俏脸也拉成长条茄子,冷汗从额头暗自滴落,林向晚怀疑他后背的衬衫,都已经被汗湿透。

    遥遥地看见了林向晚,他算是透了一口气,但无包围群实在太庞大,任他左右突围几次,都没能成功。

    林向晚见沈大妈腹背受敌,将衣领向下扯了扯,又把胸前的浑圆挤了挤,然后义不容辞地冲了过去,救佳人于水火。

    “咦,小君君,原来你在这里,这些鸡鸡鸭鸭的都是谁?为什么缠着你不放?难道她们不知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么?小君君,她们好讨厌哦,我们不和她们在一起好不好?”林向晚一手拨开少女,挤到沈大妈身边,以标准的艳妇造型依偎在沈大妈怀里,沈士君身体一僵,然后脸上露出即尴尬又欣慰的笑容,道,“你怎么过来了?这里空气不好,我一会儿带你出去。”

    “沈大哥,他是谁啊?”离得沈士君最近的女孩子,一头直直的披肩,身上是夏奈尔的新款长礼服,及地的裙摆着绣着粉色的蕾丝花边以及珍珠,整个人看上去甜美又梦幻,就像是迪士尼店里造价昂贵的芭比娃娃。

    林向晚轻瞟她一眼,嗲声嗲气地开口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胸都没长全,就学会对别人的男人纠缠不清了?啧啧啧,小君君,你最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妹了对不对?”

    “你!你这个老女人!你什么意思!你是谁啊,和沈大哥这么亲密?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你?!”小姑娘估计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拂过心意,如今被林向晚捉住痛脚立刻炸了毛,面颊通红,

    沈士君知道林向晚想玩,但又怕她玩过了火,自己没办法收拾烂摊子,于是就点点头,把事情揽过来,“她是我师妹,我们一起长大,也就是你们总喜欢说的青梅竹马,庄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年纪差太多了,你爱玩的我可能根本就不懂,我老了,太青涩的也吃不消,还是师妹最贴心。”他说着,顺手在林向晚的背上捏了一把,示意她见好就收。

    林向晚强忍着笑,把头埋在沈士君怀里做较弱状,“哎呀,这里的空气好浑浊,我不能呼吸了,小君君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沈士君向两旁目光喷火的少女们一边点头致歉,一边挽着林向晚冲出了包围群。

    出了舞池,到了僻静的地方,林向晚立刻精神抖擞,噙着玻璃杯,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师兄,没想到你这么抢手,十八到八十通吃。”

    “别胡说,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吃过八十的?”沈士君摇头,只觉得脑袋一个赛过两个大。

    在场的这些女孩子大多是以前就对他有好感的,知道他订婚之后,玻璃心碎了一地,现在又听说他取消了婚约,于是纷纷死灰复燃。因为都是沈家老朋友的女儿,有世交在那里,沈士君不好说什么,拒绝几次无效后,也就懒得再解释了。只不过周末的时候连沈宅也不敢回,回去就要面对一屋子莺莺燕燕。

    这一回让她们碰了软钉子,以后情况会好一些吧。

    “没见过又不代表没有。”林向晚坏心眼的说,用肩膀挤了挤沈士君,“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啊,莫洛洛你说你不想娶了,可你总要娶一个吧,要不然搞得全市怀春少女心思萌动,到时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可造大孽了。”

    沈士君觉得莫洛洛偷画这事儿是因为她品质道德有问题,所以不能娶她。但林向晚却觉得事情没他说得这么严重,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缺点,莫洛洛虽然偷了画,但又没把它卖给别人,而且到底是她动的手,还是她那两位姐妹从中掺合,还是另说。在被沈士君发现的时候,她比被警察发现了还要害怕,不用沈士君开嘴赶她,自己就吓跑了,到现在都不敢出现,只偷偷给林向晚发E-mail,旁敲侧击地问她沈士君的近状如何,这样单纯可爱的女人,到哪里去找?

    如果说莫洛洛是不能娶的,那自己不就更不能被娶了?林向晚扪心自问,她对楚狄做过的事情,逼人倾家荡产,逼人母子成仇,逼**离子散,可比莫洛洛严重了一百倍。

    沈士君知道林向晚心里向着莫洛洛,但他实在不想谈这事,每每想到那个哭着求他,让他给她一个机会的女孩子,他心里总是怪怪的。于是他干脆把话题扯远,“谁说我一定要娶个女的,你们再揪着这事儿不放,我干脆搞基算了。”

    “呐?”林向晚目瞪口呆,没想到师兄会如此豪放,趁她发呆的时候,沈士君把她的脑袋扭到一旁,“有功夫管我的闲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吧。”

    楚狄站在大厅的入口处,目光炯炯地射过来,大厅里巨大的吊灯散发出橙黄色的暧光,却像是无法温暖他。他穿着一件合体的西装,如一柄出鞘的军刀,站得挺拔而坚定。他看到了林向晚偎在沈士君怀里撒娇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她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们没有男女之情,他们只是纯洁的友谊,但是他.妈.的,她为什么看他的时候从来也不会露出那样甜腻的笑容?为什么在他接近她的时候,她就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的逃开了?!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因为这种无谓的事情而动怒,可他越是努力,就越悲哀的发现,他骗不了他自己。

    于是他只能别过头,强迫自己不要看他们,否则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林向晚把目光调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楚狄转身而去,他坚毅却孤独的背影,很快就被大厅外的黑暗所吞没,林向晚觉得自己心间一疼,好像有粒看不见的细砂落到了她心头最嫩的地方。

    舞池外的乐队停下奏乐,银勺敲击着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拍卖如期开始。

    一件又一件举世无双的玉器宝物,被身着牡丹花色旗袍的女子双手捧着献到众人眼前,舞池里聚集的众人发出如海潮般低低的吸气声与赞叹声,这些玉器集了天地之精华,如有灵性一般,吸引着众人的眼球,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高价被拍出,而林向晚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丝宛如哭泣般的幽叹。

    那是它们,悲伤心碎的声音。

    因为被心爱的主人抛弃,因为再也不能被真正了解它们故事与过往的人摩挲,因为……再也见不到她。

    随着拍品一件件地成交,百里佟的脸色却愈发地变得难看,这些都是她最最珍爱的东西,她为了这些宝贝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曾经嘲笑过她,说她以后就是死,也肯定是和它们死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却在众人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计耳光。

    这些宝贝再难得,对凡人来说再稀罕,价值连城,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情。她如果想要,可以拥有更多,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就会她根本不会在乎他一样。

第56章 爱如刀头舐蜜

    最后一件拍品,是一块由红白绿三色组成的翡翠。在行家口中,这种货色被称为福禄寿。

    福禄寿并不是所有翡翠里最珍贵的,但这一块却被安排在做了拍卖会的压轴拍品,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整块玉没有经过任何人工雕琢,浑然天成,在深深浅浅的绿色的背景下,经过万千年演变的翡翠枝叶舒展如绿潮云蔓,细密如血般的红色滕条上开出一朵朵皎白如月魄般的花朵,浓墨重彩,让观者几乎忘了呼吸。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拍卖现场立刻人声躁动,就像是一滴水落到热油里,买家手中的竞价拍一次又一次地被举起,加价声几乎吵破了整个大厅。

    林向晚退了出去,这样的环境她并不喜欢,看着许明翡心爱之物被人争抢,自己却没能力帮她留住一样,实在是心中有愧。

    只不过那些东西的价格,早已超出了一般人能接受的范围,别说是今天的她,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楚狄,未必都收入囊中。

    月亮很好,如银盘般在云朵中时隐时现,林向晚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前行,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小白房子前。

    见到那栋房子,她微微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见许明翡,就是在这儿,她那样狼狈却掩不住浑身的光华,似明珠于瓦砾间,让人不禁怜惜。

    这所白房子,原是一座中世纪洋人修建的小教堂,整片山都被百里家卖下后,这里便改成了一座装饰用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贮物屋,教堂里原有的圣像都被许明翡捐给山下市里的教会,但房子内部的装饰并没有改变,绘着圣母与圣子的彩色玻璃窗,还有纯欧式的建筑风格,都给在这里休息的人一种极静谧的感觉。

    林向晚背靠着椅子坐下,舞池中的喧嚣与此处的宁静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对比,她仰头看着房顶上精致的天使绘画,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以前也最喜欢来这里,小时候家里请了老师,她做不出题,老师就要犯她打手板,她挨了打,就会逃到这里偷偷的哭,那时候我和泽只要找不到她,就会来这儿。”百里佟手杵着拐杖,缓缓地走了进来。

    林向晚眉头微皱,但并没有起身。

    “大厅里那么热闹,你为什么不去?”

    “你不也没在?身为主人却偷偷跑出来,不太好吧。”林向晚回嘴道,这里的环境太好,她不想和百里佟吵,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儿,谁也别说话,互不干扰。

    百里佟又向前走了几步,在离林向晚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把手仗放到一旁,手掌按在自己僵硬坏死的膝头。“我虽然是百里家的主人,但我没有义务留在那里陪那些无聊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拍卖这些东西的真识意图吧,林向晚,许明翡没什么朋友,你说的对,百里家就像是养大象一样,将她的终生都圈养在这个家族里,为了保持对百里家绝对的忠诚,她不需要朋友,她只要我们就可以了。可是你对她来说却不同,你算是她人生里第一个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没来?那些东西,都是她亲手挑回来的,有些石头,是她亲手雕琢而出。你没雕过玉吧?那可是个手艺活,没有几年的时间,足够的耐心,别想雕出一块好东西。她以前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可她为什么都不要了?她为什么不回来?她曾经用命换回来的东西,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百里佟是个傲慢的人,他的傲慢甚至比楚狄更甚,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他是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但他现在却像是只被打败的公鸡,头微低头,整个人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懊恼。

    “你问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自己不明白么?”林向晚叹口气,“你以为她真的在乎这些东西么?若不是为了你,她又何必让自己变成爱财如命的人?百里佟,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连人都不要了,又怎么会要这些身外之物?今天别说是你把这些东西给卖了,就是你把它们烧了砸了毁了,她又会多在意?她当初百般隐忍,倾尽所有,只是为了你,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你知道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钱?珠宝?美衣华裳还是万人瞩目?没错,那些我们确实都喜欢,但我们更希望能有个人懂,真心在意我,喜欢我,可以为我遮风挡雨,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富有时我们一起逍遥,贫寒时我们不离不弃,人生匆匆,但因为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就连死都可以不怕,但是……”

    但是那个人,他为什么偏偏总要在她满怀希望的时候让她绝望,又在她绝望了之后,对她递出橄榄枝。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她又是谁?

    “你那么做,只不过是凭着她喜欢你罢了,她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对她来说,连最便宜的石头都不如。”

    百里佟默默地听着,他没有像往常那般颐指气使地打断林向晚的话,也没有因为她话里的尖刺而暴怒,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就好像林向晚说的并不是他。

    “难道真的就不能再挽回。”一直到林向晚停下许久,百里佟才开口问。

    林向晚闭上眼,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一定要到事情无可救药,你们才想到挽回,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好每件事?你们做生意不都是很能耐么?为什么事情一扯上感情就要变得如此愚蠢?她说她和你是血亲,这样的关系,你打算怎么挽回?**这种事,对许明翡来说实在太刺激了,我建议你要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计划,还是不要想着挽回她,就让她从此远离你,自生自灭,也好过你们搅在一起,让她痛苦的好。”

    那歌里怎么唱的来着,对你最深的爱是手放开。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扯淡罢了。

    能放手的爱,一定不是深爱。

    除了这个人,再没有人可以给你救赎,那些漫长的夜,你唯有一个人度过,这样的放开,谁能如此洒脱选择?

    远远地,听见舞池大厅那边传来激动的人潮声,大概是最后一块拍品有了新的主人,只是不知花落谁家。林向晚朝教堂外看去,月光银白地洒了一地,像是下了一场大雪,除了萧瑟,什么也没有。

    明明是盛夏季节,却因为和这个人的一场谈话而变得寒冷,她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角,想要离开了。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百里佟也跟着站起来,“许明翡小时候,有位婶婶家的养的狗生了小狗,她说喜欢也想养养看,我就替她要回来一只,后来有一次我出远门,等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她手上多了一道疤,一问才知道,那只小狗和她玩的时候,无意中咬伤了她。于是我就让人把狗打死了,扔了出去,然后告诉她真相。许明翡因为那件事,很久很久都没理过我,我知道她一个人哭了许久,但我都没有劝她。后来长大了,有一次她问我,那只狗明明已经养熟了,不会再咬她了,为什么我还要那么做,而且我就算是做了,也可以骗她,说狗丢了,或者病死了都行,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我对她说,这世上只能有一个人伤你,那就是我。如果我不能24小时随时守在她身边保护她,那我就会把所有对她不利的因素都消除掉。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做到让一切对我,对她,对我们不利的可能变成不可能。所以你说宁可她远走高走,不再觉得痛苦,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不可能!”

    百里佟斩钉截铁地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他的脚步虽然有些微跛,但背影却是无比挺拔的,像是无论什么事都无法将其压垮。林向晚看着他渐行渐远,觉得口中苦涩到几乎不能言语。

    人人都称赞爱情美好,甜如饴糖,是不是只有她一人,觉得它其实残酷又危险,如刀口舐蜜,甜不足二食之美,然有截舌之患也。

    小屋外有喷泉,泉中的石雕天使目光温柔地抚看着林向晚,林向晚对她苦笑了笑,把头扎里喷泉里,冰凉的泉水漫过了她的面颊,将她拨散的长发也浸湿,水珠沿着发梢滴在她的衣服上,可她一点也不在意,直到肺里的空气被用到了极至,她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激烈有力的膨跳声,才猛地把头抬起来。

    楚狄站在不远处树木的阴影里,已经看了她许久。

    月光落在繁密的枝叶上,在他的身上络下形状多变的影网,有风拂过,树影拂乱,他俊朗的面容也变得明暗交织,几不可见。

    林向晚湿塔塔地站在原地,与他对视,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听见从他口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惜,然后他走了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肩头。

第57章 我想要奖励

    “就算是夏天,也没有那么热吧?夜凉了,这么泡水,会感冒的。”楚狄用袖口擦拭着林向晚脸上的水渍,他的力度不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疼,林向晚抬头望他,他却没有与她对视,认真地将她的脸擦得干净清爽后,又去拢她的长发。林向晚觉得自己脸上热热的,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被辣椒辣过一样。

    “这一点水算什么,又不是泡了澡,我没事的。”被风一吹,脸上的热气没有退去,这样的感觉有些不对头,林向晚想要挣脱,但楚狄却异常固执的拉着她不放,“你自己也做过医生,如果叶楠这么做的话,你会不会说他?”

    “你这是强辞夺理,叶楠是叶楠,我又不是小孩儿。”

    “我看你就是。”楚狄淡淡地答,“你自己觉得你不是,但有时候你就是小孩儿,你的思想单纯而幼稚,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却仍是想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是头破血流了也不在乎,除了小孩儿和傻子,你说还有什么人会那么固执?”

    难道她不承认自己幼稚就要承认自己是傻子?林向晚感觉自己怎么回答都要吃亏,于是干脆抿了嘴不说话,任由楚狄给她擦擦抹抹。

    直到她最后觉得自己被他弄得快要烧起来了,林向晚才奋力反抗,跳到一旁,用警戒的姿态双手护胸对楚狄道,“你很不对劲啊,突然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你是不是刚刚听到什么了?”

    林向晚自觉自己刚才和百里佟说的那些话并没什么差错,但若是被楚狄听到了,难免会让他联想到两人的关系,就好像自己在抱怨什么似的……

    “全都听到了,怎么样?”楚狄见她躲开了,也不再强拉,双手交叠在一起大方承认。

    林向晚微赧,指责道,“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讲话。”

    楚狄脸色坦然道,“不算是偷听吧,我人就在门外,教堂的门大开着,百里佟也看到我了。”

    那家伙果然不是个好货,看到了却不说,故意想让她出臭么?林向晚腹诽,对百里佟这个人的成见更深了几层,十分后悔刚才没有刺他几句,“只是和他说说许明翡的事情,你别多想。”

    “你觉得我会多想什么?”

    “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的话为什么会说让我别多想?”

    林向晚瞪眼,觉得这话题再说下去有可能变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死循环,她怒视着楚狄,希望他可以像往常一样知难而退,但楚狄这回却很没有眼力价,平静的瞧着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你这么看我我也问心无愧,林向晚,我希望你偶尔也可以坦诚一些,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不像总是压抑自己的欲、望,渴望得到爱情,希望被人保护,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她与百里佟的所有对话,他都听到了。最初因为见她和沈士君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愤怒此刻早已消失不见,但心里面,不是不难过。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清楚的知道她的渴望,但他却从没听她亲口向自己提起过。

    为什么?因为受过伤,所以就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已经不再相信他是可以带给她希望和爱的男人?还是因为,他在她心里,早已失去了能够倾听她内心最真实想法的地位?

    不管是因为哪一样,结果都是同样的。

    她不信任他,她宁可对一个陌生人讲出自己内心的故事,也不会透露给他只言片语。

    你看,人就是这样奇怪,往往是我们身边最亲密的人,生命和身体都和他分享,但心,却与他相隔万水千山。

    林向晚寂默,过了片刻才又开口说,“就算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说出来了,就会成真么?我觉得人不应该向别人诉苦,因为20%的人根本不在乎,而另外80%听了以后,只会觉得开心。真正在意你的人,是不用你讲出来就明白你在担忧什么,而对于那些本来就不把你当一回事的人,你就是说了,也是白说,只不过是给别人的茶余饭后增加些谈资罢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20%,还是不是80%?”林向晚平静的反问。

    楚狄觉得她无比可恶,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会因为你不高兴而开心,我也不会把你的事当成八卦谈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不高兴,我也会猜,但我怕自己猜不中,我怕自己自作多情,猜错了,表错了情,只会让你更看不起我。我想把你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来考虑,不管你的快乐的或者悲伤的事情,我都愿意倾听,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一个好的听众,我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以后就是……可我愿意试一试,只要你给我机会,我想试试。”

    他们最初在一起的那几年,总是她在说而他没有听,她告诉他她在学校,在生活里的点滴小事,但最后换来的总是他的冷嘲热讽,或者一个干脆绝决的背影。

    后来他想听了,她却不愿说了。

    楚狄知道自己曾经错得很离谱,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想改变。“我不同意你说的,挽回没有意义。如果不挽回,那才真是没有意义了。”

    “随便你吧,也许你才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林向晚淡淡的答,听到楚狄的话,她的心跳有些快,她暗暗地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忽略这种奇怪的反映。“不过我先提醒你,对于你来说我可是那80%的人,如果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千万别告诉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你要是能开心,那我就算过得差点又怎么样?”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楚狄的心却因微疼而蜷缩起来,可他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的笑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话,那再过半个月,你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再过半个月,就是他和徐云起拳赛的日子。换而言之,如果没有意外,他十有八九,会死在拳台上。

    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或许在几分钟之内就消失不见,他的死亡会给拳场里的观众赌徒留下难以磨灭的激情,但是对于她来说……

    “别人流血,不会让我高兴。我曾经是个医生,我知道救活一条人命有多困难,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喜悦。楚先生,你把我想得太肮脏了。”林向晚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快。

    楚狄微怔,“是么?我以为你会很期待那天的来临,你都没有向百里佟说起过这件事……”

    他在门外听了他们的谈话,从始至终,她都没提起关于拳赛的一个字,楚狄不是不失望。他没期待着林向晚会向百里佟求情,但她只字未提,就像对这事儿毫不知情,这种冷漠,让他觉得很难受。

    “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长,你觉得像他这种人,会因为我说什么而改变决定么?我猜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只不过是碍在我照顾许明翡的面子上,所以才不能对我下手罢了,如果他的身体允许的话,他大概会把我丢在拳台上亲自动手灭了我。对于这种人,开口求他,让他改变心意,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与其把时间消磨在无用的人身上,不如想想其他办法。你是因为我才惹上这个麻烦的,我就算不记你的情,也会记你的好。”

    “这么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会为我哭?”楚狄上前一步,离得林向晚更近了一些。

    借着月光,他可以看见她光洁的额头上细小的纹路,也可以看到她如蝶翼般浓黑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剪影,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那是舒肤佳香皂与泉水融合在一起时散发出的味道,他听见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她说她会记得他的好,曾几何时,他变得如此卑微,只要她能记得他的好,他就可以在所不惜。

    属于楚狄的气息围绕在林向晚身边,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别说什么死啊死啊的,多不吉利,徐云起虽然很强,但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能被打败,你多用点功夫,也不是不能赢……”

    “如果我可以取胜的话,你会给我奖励吧?”

    “?”林向晚不解,“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说我,我是因为你才惹上这些麻烦的,那为了能让我活下来,你也要做些努力吧。答应吧,不用马上兑现,就当是可怜我,给我个念想,如果我能活着走下拳台,就给我奖励,这个要求不算过份吧?”像是个精明的猎人,他一步步地放下自己的圈套,只等着那只狡猾又胆小的狐狸上钩。

    楚狄的语气十分哀伤,让人不忍拒绝。林向晚虽然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但一想到他可能真的会死,今天说的这些话都不当真之后,就软了心道,“你想要什么?”

    PS:抱歉,昨天更得晚了些,今天加一更算是本人一点小小的歉礼。

第58章 别手软,更别心软

    “拳赛是分时制的,每五分钟为一回合,如果我坚持过一个回合,我想要一个拥抱,如果我能坚持过两个回合,我想要一个吻,如果我能……”

    “楚先生,你不觉得你现在想这个有点多余?”坚持过三个合回,就要和她滚床单了么?就算是她答应了,到时候他能有那个体力么?

    拳台上的五分钟,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聊着天说着话那么轻松,在那一方天地里,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每一个呼吸的须臾都是力量与生命的搏击,没有机会主义,没有逃脱的可能,有的只是拳头与拳头的碰撞,能够取胜,靠得全是真本事。

    林向晚见识过徐云起在拳台上的表现,老实讲她对楚狄能取胜这种事情不抱任何希望,他能活着,就算是奇迹了。

    所以林向晚只是微嘲了一句,就没再说什么,“就算我答应你,你打算怎么赢他?”要到了奖励,也只有活着才能兑现,否则的话只是一句空话。

    楚狄摊摊手,这话题虽沉重,但他的表情十分愉悦,就好像他们两人现在聊的是风花雪月,而不是他的性命攸关。“我也不知道,钟昆看过几年前徐云起在美国的录像,也研究过他的路数,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赢率非常低。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将比赛拖延下去,等百里佟看厌了,说不定会放过我。”

    “别开玩笑了!这么做有多危险你应该知道吧?如果你没能拖太久呢?如果你被他打倒了呢?”林向晚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个八度,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如果他倒下了,就再不会有站起来的可能。打倒楚狄的奖金,可比只是痛扁他一顿,要高很多倍。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然后忘记我说过一切,最好把我这个人也忘得干干净净。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人纠缠你,阻挡在你投奔幸福的大道上,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情感到内疚,我们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决定付责任,这条路是我选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后悔。”

    楚狄的态度很平和,说话的语速也是不急不缓,看来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酝酿多时,并不是一时冲动脑抽才讲出来的。可偏偏是这样,林向晚却觉得很难过,她可以欠很多人的,欠所有人的她都能厚着脸色不在意,可唯有这个男人,她不想欠他一分一毫。她此生都在想着怎样能和他划清关系,可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硬绑在一起。

    “话说得这么轻松,可做起来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林向晚低敛着眉眼,轻声地说。

    他充斥在她生命里的每个片刻,她重大的回忆之中都有他的存在,他让她,怎么能忘?

    忘了他,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忘记她人生中所有美好的,痛苦的,时光?

    “有什么难的,只要狠狠心就可以了。林向晚,你一向不是最狠的么?别让我看不起你,你能对自己狠,怎么就不能对别人狠?拿出当初祸害我的劲头出来,当时你不是一心要把我逼上死路,现在你终于可以如愿了,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能看我被别人打得一败涂地,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应该高兴才对,等到那一天,你要高高兴兴地和百里佟坐在一起,看徐云起怎么收拾我,他打得越起劲,你就要越大力的鼓掌,千万别手软,更别心软。”

    不要为我流泪,更不要为我难过,时刻记得,我是你厌恶的人,你恨我入骨。因为只要这样,如果我真的失败,你才不会觉得心疼。

    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心疼了,不管为了谁,我都不想再看见你失落绝望的样子。

    楚狄说着,用手掌轻轻地捧起她的脸。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烟草的味道与马汀尼的香气,他明明离她这么近,可林向晚却像是看不清他,他的脸在她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了层水雾,让她无法一探究竟。她甚至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如恶魔一般摧毁她人生的男人重叠在一起,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她的感受,他开始学着倾听她内心的声音,那些她说出口的,还未来及说出口的愿望,他都会铭记于心,他开始学着把这个曾经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女人,放在他的前面。

    “你放心,我一定会高高兴兴地看着比赛,不管你被打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所以……你尽量多撑些时候吧,别让我太得意,你的奖励,我会替你留着,你要是死了……就当我们什么也没说过……”

    “好姑娘。就是这样。”楚狄缓缓地伸出手将林向晚揽在怀里,她知道自己应该挣开他的,但双臂却像是灌了铅,酥软乏力得根本抬不起来。

    楚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顶,他的笑容平静却有带着几丝忧伤。

    *

    拍卖会结束后的一周,H市的报纸仍然如火如荼地对那天的盛会进行着后续报道。从参加宴会的女星着装,所配首饰,到拍卖品的成交拍价和所有者身世,狗仔们不遗余力地展开了追踪。

    偶尔在娱乐版的最角落里,仍能看到楚狄的身影,只不过都是给别人当配菜而已。

    一个人有钱的时候,就是衣冠禽兽,也能道貌岸然。但当他没了钱,就算是天使圣母,也只配在边边角角给人当个衬红花的绿叶。

    楚狄自己对这种事情也不在意,他以前虽高调,但最恨被人偷拍,大概是因为和林向晚车内激情照的事件,给他惹了不少麻烦,所以见到狗仔从来都是没好脸的,现在人从高峰上隐退,虽少了关注,但也少了被人当成靶子的危险,他的自我感觉还不错。

    楚狄和钟昆的练习到了后期,已经从实战训练转为增强体能和技巧性,两个人经常在家里一猫就是半天,对着徐云起过去的录像研究分析。

    钟昆是有名的大胃王,家里原本备了四人量的饭菜,都不够他一个人吃的。所以每逢他来家里的时候,林向晚都亲自开车去超市买菜,因为张阿姨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将足够的菜量拎回来。

    H市入了夏,就会有许多新鲜的海产上市,钟昆和楚狄嫌麻烦不爱吃那些东西,不过叶楠很喜欢,林向晚买完了菜,总会开着车子兜一个小圈,到以前经常去的海鲜市场再采购一番。

    这个市场,离叶家很近,曾几何时,林向晚每逢周末,都会拎一些海产回家,叶衷最喜欢蒜蓉扇贝,而香姨……

    “姐……”站在摆满了各种海产品的摊子前,林向晚仿佛听到叶宽的声音。

    她自嘲似的笑着摇了摇头,自从叶宽得了消息去找叶蓉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对于叶宽来说,叶蓉当然和他更亲近一些,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叶蓉对自己再怎么不好,对叶宽却从来都是极真心的。因为她,让叶蓉流落他乡,想必叶宽已经恨透了她,就算看见她也要绕路而行,怎么还会主动和她打招呼?

    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叶宽的疏远,对于林向晚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她也曾试着找过他,不过却一直没找到。叶宽关了公司,带着家人搬了家,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向晚接过老板清理好的螃蟹和黄鱼,把钱交了就想离开,转身走了没几步,肩头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姐,你怎么不理我?”

    眼前的男人,不管何时,都如盛夏的阳光般灿烂热情,他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干净得让人不能直视,林向晚觉得眼睛一酸,低声唤道,“阿宽……”

    “姐,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你!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小楠呢?他跟你在一起么?”海产市场里车来车往,叶宽拉着林向晚走到旁边僻静的角落,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红胀,眼睛亮亮的,像是宝石一样。

    林向晚喉头干涩,她想过很多遍,如果再遇见叶宽,该如何求他原谅,不为别的,只为当初她对叶蓉遭遇的漠视。叶蓉或许有她做得不好的地方,但她也不应该得到那样的下场,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来说,那种经历,是毁灭性的。

    “你们呢……我和叶楠一切都好。你们过得怎么样?为什么关了公司又搬了家?香姨……还有小蓉,还好吧?”

    “二姐她……怎么说呢……比以前好多了。”叶宽苦笑着答道,那一瞬间林向晚觉得他像是突然成熟了许多岁。他抓了抓头,继续道,“多亏了姐姐的朋友找到了她的下落,我才能把二姐救回来。后来公司生意不好,我就把公司关了,匀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她,妈的身体这几年也不太行了,我和小清就带着她们回了老家,姐,你不知道吧,咱们老家还有块宅基地的,爸爸当年留们我们仨的,嘿嘿……我把姐姐那块地也占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第59章 我很抱歉,又要食言了

    人虽然长大了,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但性子还是没变。叶宽憨憨地笑,不藏奸,不带诈。

    林向晚看他,只觉眼角湿润。那块宅基地,叶宽和叶蓉是没有去过的,但她去过。叶衷身体还好的时候曾带着她,在那里度过一个夏天最热的几天,她记得那时候香姨刚和叶衷结婚,对她也很好,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小院的井旁,一边吃着被井水浸凉的果子,一边说着话。

    她已不记得他们交谈的内容,但她却永远记得那样温馨的感觉。

    “我又不会种地,留着它也没有用,你们喜欢就拿去吧。”林向晚轻轻地答着,“香姨和小蓉住得惯乡下?”

    人越长大,越能够发现自己曾经犯过的错,她不是个好姐姐,叶蓉会是她永远的伤,提醒她,因为她的任性与冷漠,给别人和自己带来多大的灾难。

    叶宽实在地点点头,“开始的时候是住不惯的,不光她们,连我和小清也住不惯。地虽然还在,但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井都枯了。不过后来多亏村里本家的几位叔叔帮忙,把电和水都通上,才变得好了很多。现在我和小清把地都开了出来,种了很多蔬菜,等冬天的时候还可以架大棚,不光能出自己吃的菜,还能拿去卖,赚的钱不比以前开公司赚得少。嘿嘿,姐姐也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乡下地方大,空气还好,小孩子可以随便跑,也不担心会被车碰到,叶楠一定也会喜欢那里的。”

    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繁华的地方跑,但甚至等他们真的跑来了,却发现那片繁华只是建立在荒芜之上的乌托帮,没有足够的能力,是无法到达的,而叶宽与这些人恰恰相反,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脚踏实地的付出汗水心血,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不管在哪儿,都会过得很好。

    “听着真好。”林向晚赞叹道,“你们不打算回来了?”

    “嗯,短期内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医生说叶蓉的病要慢慢地养,乡下虽然没有城里热闹,不过很安静,正好合适她修养。对了,二姐最近已经能够认人了,妈给她看过去的全家福,她还认出姐姐了呢。”叶宽笑得心无城府,“说真的,姐姐要是在这里住得不舒服,不如和我回去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叶蓉被叶宽从妓寨里赎回来,就变得痴痴傻傻,医生说她这辈子可能都要这样过了。对于她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可以将痛苦的事情忘记,对有些人来说,是终生求之不得的。

    “能认出我么?她是不是还在怪我?”

    “姐……你别想太多,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好多委屈,你别怪她们。妈心眼虽然小点,但人真的不坏,她在乡下有时候还会念叨起你,说当初多亏了你,叶家才能撑下来那几年。要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上得起大学,大概早早的就要和别人一样出去讨生活,连这块老地估计都要给卖了。二姐以前和你不好,都是因为她自己脾气太坏,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每天只要吃饱穿暖,就不会再有别的念想,妈和她的身体都好了许多,现在每天都帮我们下地种东西,忙忙碌碌一天,虽然辛苦,但吃的用的都是靠自己赚回来的,心里面踏实的很。妈过年的时候就说想要把你叫回来,不过我一直没找到你……”

    原来到了最后,时间会给我们公正。被亏欠的,被伤害的,终会被弥补。

    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懂得幸福来知不易。

    林向晚一直在微笑着,听着叶宽絮絮地和自己说着这些年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发生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虽然哭了,却觉得无比欢喜,曾经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家人,后来因为实在太疼,太累,她把他们丢掉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与家人走失的小孩子,茫茫然地站在偌大的世界里,看人来人往,却总也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而正在……她的家人,终于回来找她了。

    *

    回到家,眼睛仍是红的。

    楚狄和钟昆坐在客厅里喝工夫茶,林向晚拎着几大包东西,匆匆地就往厨房里送。

    快进厨房了,被楚狄挡下。“哭了?”

    本来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但没想到他的眼睛那么尖。

    林向晚摇头,“没事,在海鲜市场遇到了阿宽,和他聊了几句。”

    “他说你了?”楚狄想到这个可能性,声音不自觉地加上了几分怒意。他知道对于林向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他也不可能如愿地进行自己的报复计划。

    林向晚继续摇头,“只是聊了几句家里的事情,他怎么会说我……他一直是最乖的。”

    “哦?那看来我是冤枉好人了。”楚狄挑眉,声音仍是不愉,他倒不是对叶宽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叶家人,要是论起对林向晚的伤害,他若属第一,那第二名肯定就是非叶家人莫属。

    林向晚蹲下身,将塑料袋子打开,把里面的海鲜一样样拿出来,放在盆子里,“我没这么说,你也别太敏感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叶宽……他和别人不一样。”

    活海蟹的个头虽然不算很大,但个个动作灵敏,张牙舞爪着大钳子,瞪着小眼睛,不怀好意的打算趁人不备就来一下子,林向晚看着它们的样子,突然觉得像极了楚狄,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她眼睛还红着,但看得出心情很好,楚狄见她确实是没事,也就放下心来,手掌在林向晚头顶抓了抓,在林向晚皱眉躲开之前,就走了。

    螃蟹蒸好了上桌,掀开了盖子全是满满的黄,香气扑鼻,连躲在自己房间里和棋子较劲的叶楠都被香味勾得出了屋,餐桌上安安静静的,就听见咔嚓咔嚓的开螃蟹声。

    钟昆不喜欢吃这东西,觉得麻烦,费老半天劲打开了一个,一抬头,看见坐在自己对面那三人,正在分工合作,林向晚打开的螃蟹,都放到了叶楠的碗里,楚狄打开的螃蟹,都放到了林向晚碗里,自己面前的蟹壳快堆成了小山,但他唇红齿白,一看就是还没来及吃一口。

    钟昆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你也帮我剥一个呗。”

    “等你手断了的时候,我一定帮。”楚狄连眼睛都没抬,继续拿钳子夹蟹爪挑蟹肉。其实是想给叶楠亲自剥一只的,但叶楠不领情,小孩儿现在虽然不成天当面唠叨让他赶快搬家了,但瞧见他的时候,仍是一脸的不乐意,和他同桌吃饭的时候,也总把包子脸绷得紧紧的。

    钟昆的嘴角撇下来,自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只,满脸的哀怨,林向晚最看不得这个,想到许明翡要是在桌上,肯定就帮钟昆拆螃蟹了,于是母性大发,把自己盘子里的蟹肉递过去,“给你吧,我不爱吃这种东西,你们男的需要热量大。”

    楚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努力半个多小时的心血被钟昆坏笑着塞进嘴里,他的心在滴血,不过脸上倒是很平静,把蟹八件往桌上一扔,待钟昆吃完了,就拎着他的脖领子站起来,“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陪我练练手吧。”

    楼上的房间被他们开发出来当了练习室,四处都包着软海绵,就算摔得再厉害,身上也不会见伤。

    钟昆一口饭卡在脖子里,还没来及咽下去,就被楚狄拎走了,等下午两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眼睛上多了两圈妩媚的黑框框,再吃螃蟹,也老实多了。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离楚狄上拳台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

    说起来很奇怪,越是接近这个日子,林向晚反而越平静,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答案,所以煎熬的只是过程。

    楚狄最近总是和钟昆一起待到很晚,两个人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像是旧时的地下工作者,鬼鬼祟祟,上一秒还嘀嘀咕咕在一起,一见到林向晚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林向晚和钟昆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但都被钟昆装傻充楞地混了过去。

    门板被人轻叩了两下,林向晚没有回答,短暂的静谧后,门被人打开。

    楚狄走到床前,与林向晚面对面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床沿上。

    林向晚将身子向后退了退,楚狄顺势躺在她的身旁。

    “法医的工作,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一直做下去。只不过不要太辛苦,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别因为这种事情而再搞坏了身体。叶楠的老师,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培训费用什么的也不用你再操心,这房子的水电物业也都预支了,只够你们住满70年。以后等他长大了,想要出国留学也行,我有一笔海外基金,没多少钱,不过到他18岁的时候就可以用了,具体的领用办法,我告诉了钟悦,到时候她会联系你们。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哦,对了,林向晚,真抱歉,这一回又要食言了,我可能没办法陪你环游世界了。”

    PS:我没食言啊~~说加更就加更,虽然晚了一点吧。--,但是因为你们爱我,所以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第60章 我不会为任何人难过

    “别……别说了。”林向晚紧抓着楚狄的衣袖,仔细听,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不用对我们这么好,就算你对我们再好,叶楠也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遂了你的心愿。我会活得好好的,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好好的,我……”

    我不会怀念你的好,不会怀念你说话的样子,不会怀念此时黑暗之中你是如何将你抱在怀中,你手臂的力量以及你的气息,所有的这一切,我都不会怀念。

    就算你消失,我也会好好的生活,不带任何留念,我就是这样绝决的人,厌你入骨,你一早就知道的,我才不会为了你难过,绝不会!

    “这样就对了,好姑娘,我就想让你这样,你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楚狄不再说话,只是抱着林向晚的手臂不断的收紧,再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紧得几乎窒息。

    那一晚,他们谁都没再开口,像是两个溺水的人,把对方当成稻草,紧抱着不肯放手。林向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是在她的梦中,总有那么一双眼睛,深遂如寒潭,让她的一颗心,不断的下坠下坠,却永远也落不到底……

    百里佟的贵宾包厢就正对着拳台,包厢很大,能坐下十来个人,里面装饰虽不耀眼,但却异常舒适。

    百里佟坐在一进门的地方,林向晚则在包厢的更里面,包厢外有保镖把守,没有人随便进出。

    和正规的拳赛一样,好戏上演前总要有热身的垫场赛,但观众并不因此而感到无趣,拳台上的少年不过十几岁,一招一势,都是取人性命的狠戾。

    “我听楚狄说,你以前在芝加哥的时候,也在拳场工作过,怎么样,我这里不比那里差吧?”百里佟点燃了雪茄,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向晚不想回答,把目光从拳台上转向一边,徐云起坐在台下不远处,正在喝水,离得那么远,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气势,这个男人平时就像个老好人,连笑容都是温吞的,可是换了环境他的一举手一抬足,都带着杀气。林向晚没看到楚狄,可能他还在休息室。拳场里的热身场已经开始,几个台子上此时都是厮杀的现场,林向晚觉得自己的目光落在哪里,都是刺疼的。

    她明明已经看惯了这样的场景才对,别说是比赛刚开始,就算是有人血淋淋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应该觉得惊慌,可现在,她的手抖得几乎连一只空瓶子都拿不住。

    “我想你也知道,这拳场最初还是楚狄兴建的,花了不少的功夫,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一度停工,他撒手不干之后,我把它接了过来,照着原来的基础又扩大一倍,现在东南亚一些富商要看拳赛,都会特意包机过来。”百里佟的话,听似平常,但一句句皆有所指。

    所谓的某些原因,别人不明白,林向晚则心知肚明。

    这个拳场的停建,是因为她向沈从戎透露了消息,让沈从戎查了一批人,封了楚狄的企业,最后导致他资金链断裂,不得不停。她以为她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展,但没想到,她的能力根本不够。

    沈从戎因为楚氏的案子得到升迁,他离开H市的第二年,百里佟就接手了这个场子,然后大兴土木。

    这座体育场背地里进行着什么样的勾当,只怕上上下下的官员心中全都如明镜般,但却没有人敢说什么,一是因为他们都收了百里家的好处,二是因为百里佟不是楚狄,楚狄当时再有钱,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白手起家的暴发户,而百里佟不同,百里家在这个城市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当H市还是一片废墟的时候,这个古老的姓氏就已经在此繁衍生息了。他们想搞垮百里佟无异于蚍蜉撼树,百里佟不会被任何外人打败,他的失败,只能源于他自己。

    “拳场很好,但却不是最好的。总会有人超过你,你不可能永远做第一。”林向晚淡淡地答,把目光收回来,专注地瞧着自己的手掌。

    百里佟戏谑地笑了笑,“说得有理,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非要做第一不可呢?我只是享受成功的过程,并不在乎未来会怎么样,就像现在,你心里已经气急了吧,却还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你放心,徐云起的下手很狠,楚狄不会死得太痛苦。”

    “你知道许明翡为什么会离开你?你为什么找不到她?就是因为你太自信了,你太相信凭你自己的手段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说你并不在乎未来会怎样,那是因为你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样子,你连想象一下它的勇气都没有。所有人的未来不管苦难或者幸福,都会有一两个人陪在他身边,但你呢?百里先生,你会坐拥财富的顶端,但你拥有的,也只是这些财富而已。”

    没人会因为你这个人而爱你,他们爱的都是你的钱,曾经爱过你的人,被你亲手扼杀,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对你。而最可悲的是,你对此十分清楚了解,你连自欺欺己都做不到。

    林向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丝毫的轻蔑,有的只是怜悯,百里佟额上青筋猛地爆起,他紧紧地攥着手仗,在地板上狠狠地敲了几下,“那又如何?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你以为没了许明翡,我就不是我了么?我告诉你,像她那样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她回不回来,我根本不在乎!”

    “是么?那你又何必这么激动?百里先生,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还是好好看拳赛吧。”

    对于百里佟这样的对手,林向晚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他掌握着楚狄的生死,她可以让他在一瞬间就原型毕露,但她这样的较量已经感觉到疲倦,她不想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个人身上,还有更值得她关注的。

    清脆的铃声响起,垫场赛结束,有工作人员上台把一动不动的拳手搬了下去,隔着这么远,林向晚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救。获胜的人也不风光,满头满脸的血,脚步踉跄。

    他们都是为了什么才来参加比赛的?为了钱,还是因为血液里无法抑制的狂野,那些年轻的生命,但愿他们不要后悔。

    徐云起上台时,观众席上响起异常热烈的叫好声,买注下注的声音嚷成一片,他是这里的常胜奖军,凡是经常来拳场的人,都认得他。林向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因为她想看清另一个人上场。

    从休息室出来的楚狄,走得很慢,等到他走到拳台上的时候,赔率已经疯涨到了37:1,百里佟起先被林向晚激起的愤怒被这悬殊的数字所平熄,他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了一眼林向晚,“看来大家都不看好他呢,你说我要不要也买些试试看?”

    “难得百里先生这么好兴致,买,为什么不买?我就是没有钱,有钱我也买,明摆着赚钱的好机会,干嘛错过。”林向晚答得没心没肺,丝毫也不想在百里佟面前落了下风。

    百里佟听完了,果然打开包厢门,对外面的保镖吩咐一句什么,过了一会儿,拳场里的高音广告大声叫嚣到,“有VIP客人悬赏一百万给获胜者……”

    拳场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阔佬们为了让比赛更血腥好看,就会在开赛前拿出奖金,用于刺激拳手的积极性。

    “一百万,百里先生太小气了吧。”林向晚斜眼冷笑。

    百里佟将十指交插在一起,“对于楚狄来说,已经是足够了,我怀疑他能不能支撑过五分钟。”

    他也知道楚狄撑不过五分钟!林向晚紧紧地抿住了嘴,眼睛里喷出火光。她唯有紧抓住座椅的扶手,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别在台上没开打之前,先对百里佟动了手。

    铃声再次响起,有工作人员把台上的两人拉到场中,拳头对拳头地碰了一下,然后迅速离场,像这样的拳赛,是不需要裁判的,需要的只是收尸者。

    比赛一开始就十分激烈,林向晚一直觉得像是实力差距这么大的比赛,较弱的一方应该保存实力,尽量避开对方的正面攻击才对,但楚狄好像并不这么想,他从比赛的第一秒起,就非常主动的出击,虽然他的攻击大多都会被徐云起挡住,或者干脆就被避开,但他却一点也没有迟疑,依然我行我素地挥拳出击。

    大幅度的移动,挥拳,让他的体力快速流失,而相对于他的主动,徐云起就冷静的多,他的脚步快速地避躲,用双拳将自己的头部和重要器官都保护好,他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黑豹寻找着机会……

    直到楚狄因为体力下降露出一个破绽,他就狠狠地给了他一计勾拳。

    林向晚倒吸了一口冷气,隔着这么远,场内又充斥着疯狂的叫骂叫好声,关于台上的一切声响她根本就听不见,可在刚刚在一刻,她却分明的听到了从楚狄身上传来骨骼破裂的声音,她的心也因此而疼得缩成一团。

第61章 认输?

    楚狄受到猛击,身体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他像是要摔倒似地疾退几步,后背撞到防守索上,又被弹了回来。

    一招破,满盘皆落索。

    这一计硬拳,如狂澜一般,将整个局面扭转,徐云起如爆起的猛兽,开始对楚狄进行回击,一拳又一拳,一下又一下,真切而准确地如雨点把狠狠地打在楚狄身上,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回手的力量。林向晚看着楚狄像是一只破沙包似的被徐云起逼到台角,她看见他的眉骨上破出一道大大的伤痕,腥红的血浆随着徐云起的动作飞溅而出,在拳台上留出一片红到极致的血点子,就像是一朵绽放在雪中的红梅,然后被人踩在脚下,碾成烂泥。

    她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充斥场内巨大的人潮声仿佛不知何时正在渐渐远去,她耳朵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徐云起落的拳头落在楚狄身上沉闷的响声。

    楚狄不断的后退,每当他要倒下去的时候,徐云起就会以一种极诡异的姿态转到他身后,然后用肘击将他的身体稳住,以便接受他后面的打击。

    如果楚狄摔倒了,或许他还可以有个喘息的机会,但徐云起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林向晚见过徐云起打拳,他的出手一向讲究效率,他不像一般的拳手,喜欢在拳台上玩些花样好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打出手每一拳都是扎实而凶狠的,他的意图只在于将对方将死,而今天,他像是改变了一个风格,他并不急于把楚狄一下子放在砧板上宰割,他似乎像是一只吃饱了的猫,恣意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在夺取他的生命前,先摧毁他的尊严。

    林向晚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她死命地咬着嘴唇,将惊尖阻止住,“停下吧,让他停下吧,再这么下去,楚狄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百里佟的脸上平静无波,这样让全场血气沸腾的比赛却无法将他感染,他的心就像是一块从远古冰封至今的巨石,不为任何人所动。

    “急什么,才刚刚开始。我看看,三分钟而已。他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他的表现可以更好一些,商人的身体果然是不行的,有再好的教练也没用,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没有逃走……只不过这样又能如何呢?明知道自己会输,还一定要来赴约,真是个愚蠢的家伙。你又何必为他的生死担心?他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百里佟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林向晚知道,见死不救这种事情,他肯定能做得出,她咬了咬牙,就朝包厢外冲去。

    外面站着如黑塔般的保镖,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向晚回头狠声问百里佟,“你这是什么意思

    ?”

    百里佟摊摊手,“为了保证闲杂人等不影响比赛的进程,等敲钟的时候我一定放你过去,怎么也要让你看他最后一眼。”

    他说完之后,恶毒的笑了起来,刚刚林向晚给他的所有难堪,都在这一刻如数归还,只是很奇怪,看到林向晚的表情变得僵硬,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愉悦。

    林向晚被人紧紧地按着肩膀不能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狄被徐云起毫不留情的击打着,她觉得心口闷疼,想要闭上眼睛,而百里佟的声音却总是萦绕不去。

    “干嘛不看?你知道这里贵宾席的票价要多少钱?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看吧,好好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万一哪眼没看到,他就死了呢。”

    “你简值不是人!活该许明翡不要你!你一辈子孤独终老!”林向晚觉得自己此生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但那些人里最可恶的恶毒的阴损的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眼前这个。

    百里佟脸上硬了硬,不过他随即又“呵呵”地笑道,“我就算是要孤独终老,也比有些人咫尺天涯的强。”

    五分钟,三百秒,每一秒钟对于林向晚来说都如同在火上煎烤,她试着让自己放松,让自己相信楚狄可以坚持下去,但拳台上发生的一切,都颠覆着她的自我催眠。

    终于,听到一声如天籁般的铃声,林向晚立刻扭头看向百里佟,百里佟点点头,保镖手上一松,林向晚立刻冲到拳台。

    身后传来百里佟凉凉的一句,“他如果认输的话,我也许会考虑放过他。”

    蓝色橡胶台子上已经布满了斑驳的血迹,林向晚跑到拳台边,徐云起已退到角落里,他听见她大声叫着楚狄的名字,神色有一瞬的复杂。楚狄几乎站不起来,铃声一响,他就瘫坐在拳台上,呼吸的时候鲜血从嘴角还有额头上淋漓浸出。

    林向晚跑过去,跳到台上,把他扶起来,架着他的胳膊一路走到拳角休息的矮椅上,“你的伤要缝针。”

    这里没有急救医生,林向晚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医药箱,不过被百里佟扣了下来,她现在兜里只有几块创口贴,全都贴在了楚狄的伤口上。创口贴粘上没多久,就被血给冲了下来,林向晚看着他低低地喘着气,心里密密麻麻地疼成了一片。

    “没事……你让我歇一歇……死不了……”楚狄勉强地撑出一个笑容,怕林向晚会担心似的,还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不抹还好,一抹整张脸一片血红,林向晚越看越心悸,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下去吧,楚狄,你认输吧,不要再打了,你认输了,百里佟就不再追究了,别打了,行不行?”

    透过浸了血的瞳孔,楚狄抬起头看到包厢里的百里佟,他知道对方一定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也可以真切的感觉到他嘲讽的笑意。

    认输。

    他这一生里不是没认输过,但绝不是这次!绝不是认输给徐云起!

    “我能打。你别担心,要是实在看不下去,就出去等我。再一局就好。”

    “再一局怎么就好了?再一局你就能打赢他么?楚狄,你现在还不明白,你根本打不赢他的!你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才敢甘心?”林向晚急得恨不得把楚狄直接拉下去,“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面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楚狄,难道你不明白,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死了,什么都没用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时间,铃声再次响起,林向晚被工作人员强拖了下去,“姓楚的!你这个蠢蛋!你去打吧!去拼命吧!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楚狄看着她张牙舞爪破口大骂地样子,不知怎地心里竟暖暖地,“别担心,乖乖等我,我还有奖励没有拿,不会死的。”他放弃过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趴在地上,就能活下去,可他却不像,他不像接受百里佟的施舍,因为那样百里佟迟早还会找机会再来为难他和林向晚,他要一次和他划清所有关系!从此林向晚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威胁。

    林向晚恨不得一走了之不再理会他,可脚底下却像是生了根,无法挪动一步。

    第二轮比赛,比第一轮相比,少了些悬念,但更多了几分血腥,林向晚几乎已经无法正式拳台,她只能凭着观众席里传来的欢呼声确定楚狄是否还活着。

    她离着拳台那么近,她这一回可以真切地听到徐云起出拳时的拳套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还有那一下下让人心惊肉跳地打击声。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杀戮在自己面前展开,而即将被杀死的那个人,那个一直存在于她的人生之中,让她忽喜忽悲的男人,他真的就要死了。

    楚狄要死了。

    他要死了。

    不!这种事情不能发生!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因为任何原因,但绝不是在自己面前!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惶恐与惊惧,林向晚的身体就像是突然通了电,一下子跳到拳台上,冲到两人中间,她的动作太快,让人完全没有防备,徐云起一个直拳打出去,根本没办法收回来!

    ……

    观众席上发出许多吸气声,为了这个突然发疯一样跑上台的女人,专业拳手全力发出的一拳,可以打死一匹马,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百里佟的身子突然坐直,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寻仪,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他相信他在刚刚那一瞬间,听到了许明翡的惊呼声。

    于千万人之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一眼就找到,过目不忘。你不是突然拥有了什么神奇的能力,你所有的,不过是刻骨的思念。

    他不放过任何角落,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看台,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他找楚狄来打这一场拳,并不只是为了惩罚他,更多的是为了逼许明翡出现,因为林向晚说的对,许明翡看重的是人,而不是东西,再珍贵的宝物,如果失去了意义,对她来说,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可人不同,楚狄是她的朋友,她对朋友,一向很心软的。

第62章 说好的一辈子呢?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就算不是刻意去观察对方,随着时间的敲打也会成为最了解彼此的人。

    百里佟的苦心并没有白费,他在巡视全场之后,果断地将目光锁在观众席的一处角落……

    女人穿着一件大大的卫衣,因为人太瘦,所以卫衣就咣在身上,好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卫衣的面料已经洗得有些旧了,原本是墨蓝色,如今都泛起一起淡淡的白霜。她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架着宽大的墨镜,看上去和那些追求颓废风的小姑娘很相似,但百里佟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就再也挪不开。

    女人的注意力全然都在拳台上,看见林向晚冲上去,她不由自主地将身体绷直,细长的脖颈探出的卫衣的领子,露出一块浅褐色的疤痕。

    百里佟看见了那块疤,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碾过了一样。

    那样丑陋又熟悉的疤痕,他只在一人身上看见过……

    “二少?”保镖见百里佟从包厢里出来,径直朝着普通席走去,不禁纳闷。百里佟摆摆手,“不要跟过来。”

    他此时心里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他要好好地和她谈一谈,不能受别人的影响,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上来,只会坏事。

    保镖应了一声,果真乖乖地留在原地,看着自家主子一跛一跛地朝着已经快吵翻天的普通席走过去。

    百里佟一眼不错地盯着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女人突然转过身。

    果然是她。

    隔着黑得如浓墨般的墨镜,百里佟像是看清了许明翡眼中的慌乱,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她,如隔空打物一般,许明翡全身一颤,然后她飞快地转身冲进乱哄哄的人群里,沿着安全通道慌不择路地向外面逃去。

    她还敢逃!!!她居然敢逃!!过了这么多天,他下了赏金榜去找她,找不到,他卖了她心爱的东西,她也不出现,现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重新回到这个城市,可一见他的面,她就像是一只见了猫的老鼠,逃命似的跑掉了!!

    她以为她逃得过?他既已经看见了她,又怎么可能再让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百里佟怒火中烧,回身也朝拳场外去,这时候台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观众开始大声地咒骂,有些人甚至到当日的赌票都撕扯了丢到一旁,人群开始骚动,大门口都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百里佟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许明翡瘦小的身影被人像是摇元宵一样,挤来挤去,有好几次她都像是要被人挤得跌倒,但后来又站起来,继续缓慢地向前。

    出了场子,已是将近凌晨,为了防止警察突袭,拳场外的路灯全部被熄灭,黑漆漆的夜,唯有月亮照拂着大地。

    许明翡像是被人踩伤了脚,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百里佟跟在她身后,她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拐仗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许明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全身都变得僵硬,她站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身,在看清身后那个人后,她又开始跑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跑得并不快,像是童话故事的小人鱼,每跑一步都要强忍着剧痛。

    百里佟没想到她受了伤,还这么倔,他快步的想要跟上她,抓住她,可没留神却被地上不知哪个醉鬼留下的酒瓶子绊倒,他狠狠地摔倒,脚踝上传来一阵刺疼,还未散去热度的柏油路,将他昂贵的西服擦出一道难看的破损,许明翡听到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停下,百里佟大怒,将手仗扔了出去,怒喝出了一句让他后悔了后半生的话,“你他.妈.的还敢跑!!许明翡,你给我站住,你信不信我捉到你打断你的腿?!我看你以后还跑不跑!!!”

    手杖落在离许明翡很近的地方,发出的巨响让她停下脚步,她像是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做着抗争,身子颤抖很久以后,她回过头。

    很多很多年以后,百里佟回忆起这一幕,仍是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计耳光。

    他想,如果当初他可以换一种方式,或者说,他可以更温柔一些,他可以收敛住自己的脾气,让自己的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野兽,那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记得当时的月亮并不是很大,但月光照在许明翡脸上,却出奇的明亮,他看见她那双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眼睛,如今里面盛满了绝望与哀伤。

    百里佟气喘吁吁的想要站起来,但手杖已经被他扔远了,没有依靠,没有人帮助,他根本无法独自完成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十分简单的动作,而许明翡就那么看着他在地上挣扎,他的眼中喷射出对她的火光,她向后退了两步,却没有再逃,可她也没有别的动作,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当然更没有回来扶他起来,许明翡的嘴唇一直在颤动着,像是要说出什么来,可到最后,她仍是什么也没说。

    百里佟站不起来,就用手肘在地上撑着,一点点地朝许明翡爬过去,他每向前一点,离她近一点,心里就有种不可思议的喜悦,她没跑,她在等他,这个狡诈的小东西,她就这么想看他出丑?好,她今天看了他的丑样子,等明天,他一定也要好好地折磨她一番,然后,然后他就会对她很好很好,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对她这么好的人,让她离不开他……

    百里佟这样对自己说着,他认定了许明翡只是在欲擒故纵,他的嘴角甚至已经扬起了一个胜利的弧度,再近一步,再近一步,他就可以抓住她的脚踝,他就可以……

    可她却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向后倒退了一步,百里佟抬起头,许明翡又退了一步,百里佟张开嘴,许明翡向他摇摇头,然后转身,大步地走开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快得几乎让人觉得不真实,上一秒,他还自信慢慢,已经开始憧憬他们未来的生活,而下一秒,她的身影已经被黑暗吞噬。

    “许明翡!!!你给我回来!!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回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想玩失踪,我给足了你面子,现在你也够了吧?!许明翡,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回来,我都给你!!”

    男人嘶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夜色中飘远,而回映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寂寥。

    从那一天起,百里佟再也没见过许明翡。

    一直到他死,他都再也没见过她。

    十几年后,当他被酒精毒品声色纵欲挖空了身体,躺在瑞士深山私人疗养院里等死的某一天,他突然翻出一张老旧的DVD,他打开电视,那是一部很古老的片子,片子里着京剧浓妆的虞姬对着另一个霸王说,师哥,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的么,少一年少一个月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电影仍在他想起若干年前,那个下着大雪的深夜,他怀里抱着小小的许明翡,他们两个人一起掉到陷阱里,他的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从伤口已经不再淌出血液,全身都被冻得硬梆梆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脱下身上所有厚重可以保暖的衣服,把它们绑在许明翡身上,他对她说,许明翡,我要死了,你可不许忘了我。你要记得我,是我保护了你。我要是能活着,我就保护你一辈子,喜欢你一辈子,一辈子……

    一辈子,少一年少一个月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他现在终于可以说,他喜欢了她一辈子。

    可是她,又在哪儿呢?

    在她离开之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对百里家的建设,但是百里家越强大,他就变得越孤寂,很多以前跟他走得很近的朋友,也都渐渐地疏远了他,因为在以前,许明翡在的时候,百里佟虽说不算是个好人,但至少也不算是个坏人。

    可她不见了,对他来说对于钱财的追求似乎变成了人生中唯一的目标,他穷凶极恶地追求财富,几乎使尽了所有卑鄙的手段,他成为H市一个不能提的名字,因为只要提起他,再愉快的气氛,也会被破坏。

    就连百里家的那些叔伯,也开始怀念许明翡,因为有许明翡在,百里佟还算是个人,可她不在了,他就沦为野兽。

    又过了几年,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找到她,就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女孩儿,她和她一样,都有一双如江南三月烟雨水雾一般的眼眸,他管她叫明翡,却没有给她冠以百里的姓。

    那是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子,从来也不哭,就算被百里家子侄一辈欺负,也绝不掉一滴眼泪,她总是笑咪咪地承受着刁难,然后过不了几天,那些欺负过她的男孩子,总是莫名其妙地从树上跌下来,或者被突然飞来的石块打伤头。

    野兽,是需要野兽来陪伴的。

    她虽然也叫明翡,但她并不是许明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许明翡,她注定不是她。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63章 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是HE结局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happ

    ending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离散之后,再次重逢。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分离后,就是永恒。再回首,连那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以为可以支撑一辈子的回忆,最开始浓烈似酒,到最后也都淡得好像白开水。

    一直到,一直到连那人的脸都想不起来是长的还是扁的,更别提,她哭或者笑时的样子。

    都说时光无情,其实最无情的还是人心。

    只不过别人的故事在进行,还是在结束,林向晚此刻都已经顾不上,她冲上台的时候,全凭着一股热情,等到了台上,真真地看见徐云起戴着红色拳套的拳头朝着自己打过来,她才彻底懵了。

    他的速度太快,她根本躲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红色朝着自己袭来。

    林向晚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来不及再想些什么人生大事,只是选择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但愿不要太疼……

    一股力量,夹杂着空气被撕开的碎裂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林向晚先是觉得脸上热热的,然后渐渐才觉出疼,她闭着眼睛,听见从观从席里发出的吸气声,也听到身后的楚狄叫她的名字,她不敢睁开眼,怕看见自己的五官掉落一地的惨状。

    直到……

    “你在做什么?你脑子坏掉了?!这个时候冲上来,你是不是嫌命长?!我要是没控制住怎么办?你现在已经死了!!”徐云起好像从来也没这样暴怒过,就算是在民政局,楚狄把林向晚从他面前拽走,他也没如此失态,可现在他把拳套甩到一旁,看样子林向晚要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要暴打她一顿似的。

    但解释,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事实不已经摆在眼前了么?

    林向晚睁开眼,左边面颊上已经开始热辣辣地疼了起来,楚狄倒在地上,想要从徐云起手里把她解救出来,不过有些自顾不暇。

    “老徐,放了他吧,他打不过你的,再打下去他会死的,百里佟说只要他认输,就放他一马,他并不真的想要他的命,你又何必要做这个坏人?我知道你不想杀人的,你只是因为气不过,这样好不好人,你等他身体好了,再打他一顿出气……”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杀他?”徐云起的眉头拧在一起,身上沾了楚狄的血,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你心疼他了?他对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现在都不记得了?你要护着他?”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用我护着?”林向晚觉得头大,徐云起脾气上来了有点不讲理,现在观众席上已经吵开了锅,她真怕他一个激动冲过去再给楚狄补几拳,那样楚狄就是有多少条命估计都废了。“老徐,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让你手上沾了血……”

    “我手上的血还少么?”徐云起冷笑,“我以为你是个有记性的,没想到……”

    对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也不是徐云起一个人了,当初沈士君也被她气得绝倒,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和楚狄纠缠在一起,哪怕是把命豁出去,也要报复他。具体因为什么,林向晚自己也说不出,没准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她觉得自己和楚狄这像是两棵藤,除非是拿大斧子把他们两齐根砍了,否则恐怕是再也分不开了。

    倒不是说她有多喜欢他,就像她现在救他,也完全不是因为对他感觉有多深,她只是不想让他死,他死了,她不知道如何向旁人交待。

    “你息息怒,这事不像你想得那样……”林向晚还要解释,声音却被观众台上的看客们的嘘声淹没下去,花了钱却看不到血肉横飞的比赛,不管放在谁身上,恐怕都会不痛快。

    徐云起摆摆手,也是不想再听了,翻身就跳下台子,把空间和烂摊子都留给林向晚,林向晚这时候才有时间去检查楚狄的伤势,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眉头都紧紧地蹙起来,肋骨至少断了四根,更不要说脑震荡内出血重度挫伤软组织拉伤之类的,她让楚狄平躺在台子上,用手拖起他的头,注意不让从血呛到他的鼻孔里,“你再忍忍,我叫了急救车……”

    楚狄不知道是不是被徐云起打坏了脑袋,现在脸肿得像猪头一样,他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着血道,“你舍不得我死……你救了我……”

    “我给我闭嘴!!现在还有工夫得意这个!!”要不是手都被占住了,林向晚恨不得再给他来几下,比赛比不下去,赌注也都白下了,观众们开始躁动着退场找百里佟的人去寻麻烦,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场子,不多时就只剩下一片狼藉还有台上的两人。

    他的血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漫出来,浸过的她的衣裳,最初那液体是带着暖暖的体温,后来就变得冰凉。林向晚紧紧地抱着他,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一些,可是她无力地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都是徒劳地。因为失血过多,楚狄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被林向晚脱去拳套的手指,牢牢地着她的指尖。

    她没放弃他,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

    “哇,被人捉奸打成这样么?”

    “不是,遇到劫色的了。”林向晚没好气的回答。

    “呃……”市立医院急救科值班的大夫是个小年轻,说话的时候没遮没拦的,但手下干活却很利索。指挥着几名护工把楚狄从单架上抬到病床,做了下简单的处理,直拉给推进了手术室。

    林向晚背靠着墙坐在医院走廊里的木椅上,将手插在头发里,比起楚狄的伤势,她更担心地就是百里佟会不放过楚狄以及徐云起,但现在看起来她多虑了,他们能顺利地离开拳场,就说明百里佟已经不在意了,至于他到底跑去了哪里,林向晚真是一点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手术的过程还在继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缝合正骨打石膏最少也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林向晚靠着墙,手里拿着手机,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给徐云起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正犹豫着,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彩屏上闪动着的名字,林向晚长出了口气。

    “他没死吧?”徐云起清冷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过来,“还没有,不过也伤得很重,医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偷情被抓。”林向晚无奈地答。

    徐云起冷哼了两声,语气不善道,“别再让我遇到他,否则没他好果子吃。下周末你有没有空,带叶楠一起吃个饭吧。”

    幸好他不再计较,让林向晚松了口气。若老徐一直抓着楚狄不放,她就该怀疑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是否出了问题。

    至于吃饭什么的,林向晚已经不再多想徐云起的意图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说女人三十一枝花么?就让她自恋一下吧。

    楚狄的伤势和她估计的差不多,不致命,看起来十分惨烈,但只要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断掉的那几根肋骨有些麻烦,所以必须留院观察。普通医院的伙食楚大少自然是看不上的,张阿姨要照顾叶楠,林向晚只好当成了送餐小妹,一天两次往来于家和医院之中,每次看见楚狄面色淡定大快朵颐的时候,她的脑中不由得就涌起当初不如让徐云起把他揍得再彻底一些之类的念头。

    万幸得是单位的事情最近不是很多,除了每天的操练不断,林向晚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身体素质明显变好了很多,跑一两千米也不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队没事的时候就来观摩林向晚跑圈,坐在市局大院里,拿着一瓶冰可乐,一边喝着,一边看林向晚做最后的舒缓运动,“小林,在法医队里待着还习惯么?要不然调来警队吧,待遇更好。”

    林向晚下着腰,闷声闷气地答,“不要了,我要看孩子,去了警队老加班,再说我这两下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真遇到坏人,你说我是打啊,还是跑啊。”

    穿着警服逃跑,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林队本来也是没事找话和她聊天,听她这么一说,就笑了,笑完了之后,换了副严肃的面孔道,“林向晚,现在组织要交给你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林向晚手举在脑袋上,正在抻着自己,一听林队的语气变了,立刻站好,“能,保证高质高量的完成组织交给的任何任务!”

    “可别说大话,这活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上次只和你说了一半,就是怕吓到你,现在看你体质上来了,直接和你说了吧,队里打算下手抓这个人了,但没有证据,只怕就算抓了他,也要再放他走,所以我们打算下个套,至于你……”林队说着顿了顿,目光烱烱地瞧着林向晚。

    林向晚点点头,了然道,“我就是那个饵。”

第64章 冷战

    林向晚是罪犯喜欢的那个类型,长得和几名受害者都有相像之处,年龄也相仿,再加上她警员的身份,她不出马,天理难容。

    只不过她虽是警队一员,但并不是出勤人员,他们这些法医内勤,除了苏岑一个,平时都被人当娇花来保护的,现在林向晚回答得这么痛快,让林队有些吃惊。“你都不想想再答应?或许会有危险的。”

    “有危险更要上啊,难道因为有危险就躲起来么?组织教导我们……”开什么玩笑,林队亲自来张口问她行不行,难道她说不行?就算她真的不想去,到时候也只会被押着上去,与其让大家都不痛快,还是主动一些的好。

    见林向晚张嘴就要扯到组织上面,林队十分头疼的摆了摆手,“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这些天让你加强锻炼就想让给有个准备,等真让你上场的时候,自然有人会在暗中保护你,到时候再让技术部门的同事给你弄个他们新研发的全球定位装置带在身上,就万无一失了。”

    “林队,我能问问什么时候让我上场么?”林向晚好奇地问道。

    “不能告诉你,还有目标是什么人也不能告诉你,怕你表现不自然,打草惊蛇。”林队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可能,“不过等这个活儿完了,我让苏岑给你放大假,你带着儿子出去玩一趟,旅行的钱队里出了。”

    “行了,有这一句话顶着,刀山火海我也去。”既然躲不过,那就想办法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工作这么些年,这个道理林向晚还是懂的。

    听了林队的计划,林向晚每天又给自己增加了些体能锻炼,以前是被人逼得不得不做,现在完全出于自愿。自己的小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全。

    楚狄在医院住了近一周,林向晚这个送饭小妹也就尽心尽力的跑了一周,中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她就会在医院里坐一会儿,等把最烈的阳光躲过去了,再回警局。

    楚狄住的单人间,两人经过这些事现在也能像普通朋友一样安静的相处,不用担心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话不投机就会炸了毛。

    人或许就是这样摸索中成长,有些人可以一见钟情,或者一见深情,但有些却要长年累月的相处,才能品出他的好。

    像是一坛陈酒,若不在地里深埋个几年,又怎能酿出醇厚的味道。

    “那个不会是百里佟吧?”林向晚正削着苹果,一抬脑袋,看见墙上挂着的电视里一张熟悉而讨厌的脸,楚狄嗯了一下,把电视声音开大一些。

    无数的娱乐台麦克伸到百里佟面前,百里佟仍是保持着平素面瘫的无表情,“这一次百里家打算把拍卖得到的所有钱款都用于公益事业,近期会在H市周边的贫困县修建希望小学,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希望可以回馈社会而已。”

    上次拍卖会卖出的那些东西,单一一件拿出来都是平常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的价格,全部加在一起的收入已经过了亿,就算是做慈善也极少见这样大手笔的,何况还是百里佟,林向晚不禁咂舌,“他这算是良心发现?还是怕夜里有鬼敲门?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可真不像他的作风。”

    “或许他明白了什么对自己最重要,想要弥补,也说不定。”楚狄把林向晚手里的苹果拿过来,继续削着。

    “现在才想到弥补,太晚了吧。”林向晚道,“早知道干什么来着。”

    “人总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削好了,给你。”

    苹果在林向晚削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林向晚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天赋,也不强求,待楚狄削好了,把苹果递还给她,她就拿着啃了一口,一口咬下去,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再怎么说楚狄也是病人,哪有病人反过来照顾别人的道理。

    她讪笑着看了眼苹果,又看了眼楚狄,“这个……”

    楚狄不在意地笑了笑,接过苹果继续啃。

    林向晚大脑当机。

    他吃她吃过的东西。

    虽然他们做过很多比这要亲密的多的事情,但他吃她吃剩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这大概也是第一次,她允许自己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周末出院,你有事么?”楚狄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欣赏着林向晚呆呆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又担心真笑出来,她会恼羞成怒,于是忍得很辛苦。

    林向晚哦了一下,立刻醒悟道,“周末可能不行……周末答应了徐……”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因为想到如果在楚狄面前提起那个名字,恐怕会让他不高兴。不过楚狄倒是没怎么在意,点点头,“你有事就算了,没关系,我叫钟昆过来帮我收拾一下。”

    林向晚见他无恙,心里轻松了许多,“让张阿姨给你炖点猪骨头汤,吃哪儿补哪儿……”

    过了一点,林向晚就要回警局报道了,楚狄在听到门板闭合的声音之后,脸上愉快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徐?是指徐云起吧?虽说他和他这次交手是因为百里佟,但那男人下手的时候,眼里的疯狂和杀意是瞒不了人的。林向晚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难道还没死心?还打算和他有什么交集?

    他能挡她一次,又怎么能挡她两次三次?就算他挡住了她的人,又怎么能挡住她的心?

    总是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他的啊。

    到底要怎样,要怎样才能留住她?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却收效甚微,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卑微的求她,只会让她看不起,而用强硬的手段……他自己知道自己做不出来那种事,他舍不得再让她受一丁点伤,只有他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能修补成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让他费尽了心机,如果行错一步……

    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结果。

    身体的疼痛,哪敌得过心上的疲累。楚狄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四白落地的病房,像是一间寂寥的囚牢,将他困在其中。

    比起楚狄的困挠,林向晚也有自己的烦恼。

    叶楠小孩子这几天在和她闹别扭,单方面切断了和她的正常外交,她想找叶楠聊聊,却连吃了几次闭门羹,叶楠要么是以要完成家族作业,不希望被人打拢,要么是以练棋好累,过几天还有比赛,真的不想说话为由,拒绝和她沟通。

    林向晚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就是因为知道原由所以才唯有不停的退让,不能以母亲的身份还强迫小孩儿面对她。

    “叶楠,张阿姨炖了糖汤,要不要喝一些?”林向晚轻轻地敲了敲门,从房间上一刻还传来轻轻地哼唱声,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寂静。

    “不要了,我要睡觉了。已经刷了牙齿。”小孩子闷闷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才七点钟,睡哪门子觉?“牙齿可以再刷一次,张阿姨炖了好久哦,你不喝的话,她会难过的。”林向晚一边说,一边鄙夷自己,现在唯有靠着张阿姨这块免死金牌才能接近叶楠了。

    房间里静了片刻,然后传来开锁的声音,叶楠穿着小熊睡衣打开门,“那我就喝一碗……妈妈……”

    他伸手来接碗,林向晚却灵巧地躲过了他的小手,闪身进到房间里,“哎,你喝你的嘛,我在一边等着,喝完了正好把碗洗了,喝嘛喝嘛,妈妈又不是没见过你吃东西,来嘛。”

    林向晚朝着儿子讨好地笑着,这些天她忙着工作忙着锻炼忙着照顾楚狄,唯独没有抽出时间给叶楠,叶楠比别的孩子要更敏感,他需要更多的关系和照顾才不会感觉到寂寞,她明知道这些……但是……

    叶楠抬头见林向晚笑得辛苦,就默默地把碗接过来,林向晚把他抱在自己腿上的时候,他轻轻地挣了挣,但始终没有跳下去。

    “妈妈知道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不过我保证,等忙完这一段,就带叶楠出去玩好不好?我和队长申请了假期哎,你想不想去海边?趁着暑假还有几天……”

    “妈妈,你不在我身边,是不是去陪他了?”叶楠用勺子搅动着汤碗里的小红枣,突然开口打断了林向晚的话,“我听张阿姨说了,他受了伤,住了医院。你是不是去照顾他了?”

    “我……叶楠,他是因为妈妈所以才受伤了,妈妈理应照顾他。”林向晚不想骗叶楠,因为骗不住,叶楠人虽小,可心思却一点也不小,如果事后让他知道她骗他,恐怕会更伤他的心。

    “那他让妈妈受伤的时候,谁又在照顾你呢?妈妈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么?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带我去看你,而你躺在那个木头盒子里,不管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回答我。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你明明还那么年轻,比那么多人的妈妈都要年轻,为什么她们还活着,而你却要死了?为什么别的小孩子上学的时候都可以有爸爸妈妈接送,而我却总要保镖来送我上学?我不想要爸爸,也不想要别的什么人,我只想要你,妈,别再理他了好不好?他只会让你难过,他不值得你对他这么好。”

第65章 巧遇?

    若不是熟知叶楠的秉性,林向晚或许会以为是谁教他的这些话。

    也正是因此,才让她觉得更加心酸,她的儿子才这么小,他为什么会明白这么多道理,她真的不是个好母亲,她怎么能让他经受这么多的苦难。

    “抱歉,叶楠,我不知道你那么抵抗他。不对……我是知道的……你不喜欢他,可是这一回,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豁出命来只是为了守护我,我不能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对他不理不睬。”

    “妈妈,你是心软了么?他就是知道你不能放手,所以才对你做这些事情的。他不是好人,他让你疼了那么多次,他如果知道你不可能再喜欢他,不会再陪着他,那他还会这么做么?”

    那一瞬间,林向晚几乎在叶楠清澈的眼里,看到一个苍老的灵魂。那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洞察一切,林向晚宁可他什么也不要懂。可现在做这样的假设,早就晚了。

    如果楚狄知道,他再也不能拥抱她,她再也不会对他倾心,那他还会不会做这些无用功?他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换回她,可如果他要是知道他永远不再有这个可能了呢……

    “我……”林向晚只觉得口干舌燥,在面对儿子的目光和质问的时候,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楠低下头,手中小勺一松,就沉到汤碗中,“妈妈不用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不想听……,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伤心了……”

    林向晚默然。

    今晚中的谈话实在不算成功,林向晚觉得自己窥探了叶楠的内心,但还不如不探。

    她被夹在叶楠与楚狄中间,不上不下,不能动弹,成了卡门。

    转眼就到了周末,在此之前叶楠对林向晚的态度还一如往常,平时小孩儿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和林向晚在客厅遇到,也只是打一声招呼,然后就飞快地低着头走开。

    林向晚觉得很难受。又无人可以倾诉。

    周六一大早徐云起准时等在楼下,依然是开着他那辆不知道几手的奥迪,叶楠看见他倒是很激动,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被徐云起单手托起来,举到半空中,小孩儿激动得呲哇乱叫,林向晚站在楼梯口,怀里抱了一大堆零食。

    “怎么买了这么多?我车里还有不少。”徐云起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裤紧绷绷的包在腿上,他很少穿这样浅色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几岁。林向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小珍也要去,一会儿过去接她,你不知道那丫头有多能吃。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幸好她妈这两年赚了些钱,要不然真不知道拿什么养她。”

    两人说着闲话上了车,叶楠已经在后排座坐好,林向晚想了一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徐云起看了她一眼,“和小楠吵架了?”

    林向晚一脸懊恼,“被你看出来了?哎哎,别说了,青春期遇到了更年期……火星撞地球。”

    “呵呵,你瞎说,你离更年期还远着呢。”徐云起笑着答,“母子没有隔夜的仇,出来散散心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路上拐了个小弯,把小珍接上,一车人往着市郊开过去。

    徐云起车技很好,在盘山公路上都开得风起水起,一路上竟没有一辆车能超过他,俩小孩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叽叽喳喳地叫了一路,等到了马场,林向晚的耳朵要被他们吵爆了。

    下了车,赫然徐云起就熟门熟路地去租马具和马匹,小孩儿们一脸憧憬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拿他当大英雄崇拜,让林向晚一个人落了单。

    这个赛马场林向晚以前听沈士君提到过,说是会员制的,一年会费价格不菲,所以她就打消了带叶楠来的念头,没想到徐云起竟有这里的会员卡,看起来还是经常来的样子。

    马场旁边铺着碎石子地,来自世界各地的名种马被分别放养在极宽广的木栏里,林向晚依着木栏,看蓝天绿草骏马奔驰,觉得多日来因为和叶楠冷战的沉闷心情也有所好转,正陶醉着,她突然听到身后会来熟悉的交谈声。

    转过身,看见两个怎么也不应该在这出现的人,出现在眼前。

    钟昆手里拎着罐听啤,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和林向晚打了个招呼,“咦,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巧?哪里巧了?一个伤残人士,一个酒鬼,干什么不好,出来骑马?!还这么巧就和她遇到?!要真是因为巧才遇到,那她应该立刻跑出去买张彩票!

    林向晚听见自己额头上血管突突地跳起来的声音,转眼看向楚狄,楚狄今天才刚出院,在医院里小一个月,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见林向晚目光不善,立刻也附和道,“真的是巧合,钟昆说我在医院待的时间太久,身上要发霉了,带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遇见你……”

    楚狄说话时的声音还算平静,但左顾右盼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林向晚冷笑着上前,“你是不是真的嫌命长?知道我今天和谁一起来,还要凑这个热闹,到时候他再动手,你可别怪我不管你了。”

    只要是人就懂得趋利避害吧?可他是怎么搞的?明知道徐云起对他有看法,而且上次要不是她挡着,只怕他早就驾鹤西去了,他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利索吧?就这么着急再被人K一顿?

    林向晚这些日子和叶楠闹得心情很不好,再看见楚狄的所作所为,简值就是火上浇油,她心里恼火得很,打算着这回就算是楚狄被徐云起打成猪头,她也不管了!

    看着林向晚怒气冲冲的背影,楚狄眉头皱了起来,“和你说不要过来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把小辣椒惹怒了,哎哎……”钟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徐云起拍了拍他的背,“即来之则安之吧。”

    徐云起租好了马具和训练服,就带着叶楠和小珍去换衣服,不一会儿三个人一起从更衣室出来,立刻吸引了一片赞叹。

    徐云起虽然不能说是帅男,但胜在身材极好,换上了欧式的骑士套装,再加上一双油光锃亮的马靴,让他看起来就像从绅士杂志上走下来的男模一般,再加上他左手拉着叶楠,右手抱着小珍,冷酷里流露出淡淡的温情,更给他加分不少,一时间夺了马场上所有男士的风光。

    就算林向晚这种清心寡欲的女人,在看到徐云起这身打扮的时候,都不禁轻轻地咂了咂舌。

    徐云起拉着两个小的走到她面前,“你也去换一身吧,要不然一会儿骑马的时候可能会不舒服。”

    “我?我就算了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林向晚推辞道。

    徐云起把让工作人员带着叶楠和小珍到一旁去挑可以供小孩子骑乘的矮脚马,自己继续游说林向晚,“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骑骑看?别担心,这里的马都很温顺的,不会伤到你。你要是还担心,也可以和我同乘一匹,我的技术不错。”

    和人同乘倒是好,像林向晚这样根本没有一点马术基础的新手,和人同乘是最安全的,但她有是有些担心地笑道,“还是算了吧,我的协调性不是很好,万一掉下来就不好看了。”

    “这么不信任我?”徐云起目光烱烱地看着她,“还是担心别的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骑马是件很快乐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才带你来的,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需要放松一下,否则这里的线会断掉的。”

    徐云起指了指林向晚的脑袋,林向晚觉得自己头脑中的某条线,也跟着他的动作而弹了弹。

    这段时间她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什么时候让自己放松过?

    想到这些,林向晚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动摇道,“真的不会摔下来?要是把我摔下来,小心我和你断交。”

    “真的不会,要不要拉勾?”徐云起笑答,招手叫来了工作人员,带着林向晚去挑训练服。

    换好了衣服,再出来时,徐云起已经带着叶楠和小珍骑着矮脚马在场里慢慢地溜达开了,工作人员在小马身旁不远不近地跟着,起到安抚马匹并保护骑士的作用。

    徐云起看见她走到木栏旁,眼睛一亮,向她招了招手,林向晚跨坐在木栏上,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先陪着叶楠和小珍,她可以先四处看看。

    其实比起自己玩得开心,林向晚更乐意看到叶楠的脸上绽出笑容。

    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叶楠很多,如果不做她的儿子,他或许会有个更快乐的童年,不用因为她,而流那么多无谓的眼泪,也不用小小年纪,就知道世态炎凉。

    所以比起她自己的快乐,她更在乎叶楠的,只要叶楠觉得好,她其实都无所谓。

    林向晚坐在木栏上,专注地看着徐云起带着两个小孩儿玩得起劲,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降临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刻……

第66章 林向晚,你欠我的!

    林向晚坐在木栏上,专注地看着徐云起带着两个小孩儿玩得起劲,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危险降临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刻……

    直到事发的那一刻,林向晚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恢复过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马背上。

    四周的景物都在飞快地向后退去,带着些凉意的风割在她脸上,她的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上下颠簸着,在她身后不是别人,正是楚狄。

    楚狄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林向晚离得他极近,闻到从他身上传来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你……你把我放下来!!你疯了你!!你骨头都没长好,这么折腾下去,会再断掉的!你是不是想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啊!”林向晚张口怒吼道,楚狄根本不理会她,仍是放马扬鞭,林向晚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口风灌下去,她就只剩下大声咳嗽的份儿。

    电视里演的都是假的!!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马跑得这么快,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否则从马背上翻下去,下场会十分惨的!不死也要残!

    林向晚可不想让自己身上再多添些伤,于是她紧紧地扒着马鞍子,任由楚狄带着她向着广阔的草原奔去。

    出身英国价值千万的退役赛马,虽然远离了赛场,依然是威风凛凛,乌黑油亮的棕毛随着快速的奔驰而飘扬,若不是此时实在太难受,林向晚一定会赞叹出声。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做响,胃部更是焦灼难受,她的身体无力的靠在楚狄的胸前,双手紧抓着马鞍和缰绳,粗硬的绳子将手掌磨出血痕,都没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少,马儿奔跑的速度开始变缓,随着楚狄熟练的指挥,马儿收住了脚步,站在草场上。

    林向晚一下子从马背上翻下来,趴在草地上,干呕起来。

    真的是太难受了,这种毫无准备的加速运动对她来说简值就是一种煎熬,以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坚决不会再骑马!永远也不会!!

    林向晚半跪在地上,因为早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吐不出来,难受了半天,涕泪横流,十分狼狈。

    有双大手从她身后探过来,想要将她扶起。

    她狠狠地将那双手打开,“别碰我!趁我还没缓过来,给我滚远一点!!”

    要不是她难受得几乎想死,恐怕现在死的那个就是楚狄了,他才刚出院,比起战斗力,她比他强出不知多少段位!林向晚拒绝了楚狄的帮助,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沾满了草渣和浅绿色的草汁,她脚步踉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臂,林向晚这一次没有甩开,因为下一秒,楚狄已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别再那样看他,别对他那样笑,别这么对我,我受不了!”

    他的声音满满的都是痛苦,听上去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而他确实也是如此。

    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要插手林向晚的事情,不要让她再对他反感,也不要干涉她的人身自由,但当他看见她对着徐云起微笑的时候,这些所有的自制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那样子侧头微笑的时候有多迷人,她专注地望着徐云起,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值得她注目一般。

    不可以!她是他的!她的目光只应该落在他身上才对!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强走她!所以他要在别人出手之前,就把她掳走!

    “我什么时候看着他笑了?就算是我看着他笑了,别说是我看着他笑,就是我看着他发花痴,你又能怎么样?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管我?说好了我不过是因为看在叶楠的前途上才和你勉强住在一起,你还真以为我是向你……呜……”

    林向晚的话都被男人蛮横的堵在口中,他的吻没有丝毫的温柔,更像是一种惩罚。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林向晚恼羞成怒,她狠狠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但楚狄却像是下了死劲,怎么也不放开。不多时,这两人口中便有血腥的味道弥漫。

    “这是你欠我的!林向晚,你欠我的!”楚狄的声音嘶哑,同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如果他有魔法,那他一定会将她变成只属于他一人的玩偶,这样他就可以把她变得小小的,然后时刻放在贴着自己胸口的那个口袋里,那样的她不会如此多刺,也不会如此执拗,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她只要想是他就行。

    时隔多年再吻她,楚狄悲哀地发现,自己对她的迷恋,完全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他想念她,他的身体想念她,他的心想念她,他求而不得,她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即远又近的梦,他总是可以看到她,但他却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她。

    就算是拥有了她的身体,她的心对他来说,依然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就是爱情么?有人说爱情就像是鬼,听说的人多,但遇见的人少,他是多少幸运,三生有幸,可以遇到它。

    但它却从来也不属于他。

    “我欠你?楚先生,你也太可笑了吧?我欠你什么?你和我提那个可笑的奖励!你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如果我欠你一个吻一个拥抱的话!那你就欠我一条命!你欠了我十年的光阴!你……”林向晚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再说下去,就只有伤害了,这种伤害就算是能让楚狄疼,也会使她伤痕累累,她异常疲惫,“你从来也不问我想要什么,就像这一次,你认为我在对徐云起笑,所以就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要怎么告诉你,要救回一个人的性命有多难,但毁掉它有多容易?或许你根本就不在意,你不在乎我为你做过什么,你只看到你为我做的,楚狄,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怎么会有人一边爱着别人,一边又在伤害她?”

    “我没想要让你难过,我只是……”

    “你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你还有多少血气方刚可以用在我身上?楚先生,我累了,对于这种刺激的游戏,老实说,我也觉得很害怕,如果不是想让叶楠玩得尽兴,我根本不会换上这身衣服,你从来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你只是相信你的直觉。”林向晚摆摆手,打断楚狄的话,“我现在要回去了,我希望你可以让我自己走回去,就算是你……可怜我。”

    也许对于楚狄来说,换了一颗心脏之后的她,就是无比健康的,所以像这样突然把她掳上马背的行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她自己知道,这颗在自己胸膛里跳跃的器官有多脆弱,否则对于一般人轻易就可以跑完的1000米,她也不会花那么久的时间,才能跑下全场。

    林向晚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楚狄拉着马缰站在她身后,一动也未动。

    草场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林向晚走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有些迷失了方向,不过幸好她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徐云起骑着马赶了过来,一见到她,脸上紧张的神色立刻松懈一些,“快和我走吧,叶楠从马上摔下来了。”

    *

    等林向晚和徐云起慌慌张张赶回去的时候,叶楠已经被人抱着坐到练习场外,他身上的训练服已经沾满了泥土,小脸上也有一片搓伤的绯红,小珍陪在他身边,紧张得拉着他的手,哭得像只猫,上气不接下气的。

    林向晚给叶楠看腿上的擦伤,工作人员在一旁拼命地道着歉,“这种矮脚马平时非常温驯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会发狂,真是不好意思,令公子的医疗费我们会全权负责的。”

    “没关系,只是一些轻度擦伤而已,连扭伤都没有,方便的话麻烦帮我拿些冷水来,请不用过度担心。”林向晚出言宽慰着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千恩万谢地离开后,她才把脸拉下来,对叶楠道,“把东西拿出来!”

    叶楠鼓着脸,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会林向晚,林向晚怒急,上前一步,徐云起赶紧挡住她,“干嘛和孩子发脾气?马匹失控,他也很害怕,他身上都受伤了,你不安慰他也就罢了,还要骂他?林向晚,你不能这么做。”

    “老徐,这是我的家事,我很尊重你,但我管孩子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插手。”林向晚的脸色十分难看,徐云起对着她的目光,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说下去,他只能皱着眉头退了下去。

    “拿出来!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也会被糊弄了!叶楠,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林向晚的声音异常严厉,叶楠的身体微微地抖了抖,片刻之后,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堆乱糟糟的东西。

第67章 求求你

    小珍从来也没见过林向晚和叶楠发脾气,在她的小脑瓜中,林向晚一直是个非常能干,但脾气极好的母亲,比起自家那只粗心大意的大哭嗓门,林向晚不知要温柔多少倍,如果她的厨艺再好一些的话,简值就是个十全十美的母亲了。

    所以见林向晚发火,小珍吓得比叶楠抖得更厉害,连哭都忘记了。

    看见叶楠从兜里掏出那堆东西,她把头凑过去,“咦?这是什么?草么?好像刚刚在栏杆那里看到过哎。叶楠,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叶楠没有理会小珍,只是托着那团已经被揉烂的草团,举到林向晚面前。

    林向晚寒着脸问他,“你长本事了,知道拿这么东西出来吓唬人?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没有重伤是你运气好!如果摔伤了怎么办?!”

    金苜蓿是一种平时在野外并不太常见的草本植物,但是在马场周边,尤其是圈着马群的栏杆旁多会特意种植这种草类,因为对于马来说,它就像是大蒜之于吸血鬼,是极不受马欢迎的一种植物。马儿经常在闻到金苜蓿的味道就会远远的跑开,把它们种到围栏旁,也有防止马群外逃的功能。

    刚刚在更衣室的墙上,就有关于这种草料的介绍材料,林向晚给叶楠处理腿上的擦伤时,看到他手指上沾满了黄绿色的汁液,一下子就想到这一点。

    叶楠不说话,用沉默反抗,林向晚心里的火更大,一把将他拉过来,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小孩儿的屁股上,“你现在脾气大了!连话都不和我说了?!你是不是打算沉默到底?你有没有想过拿着这种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万一把小珍的马也弄惊了,她该怎么办?叶楠,道歉!”

    林向晚下手很重,夏天的衣服极薄,巴掌打得啪啪做响,她的手掌和心尖一阵阵地抽动,徐云起和她说叶楠摔伤的时候,她的心脏简值都要停止跳动了,结果却是这小子故意搞得恶作剧。

    她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老天罚她这辈子来还这两个男人的债?大的让她头痛欲裂,小的不断地给她出难题!

    徐云起见林向晚眼睛都红了,明显是心疼的,但这母子两倔到一起去了,谁也不给谁一个台阶下,他上前抓住林向晚的手,轻声道,“别打了,孩子这么小,再打坏了。我知道你生他的气,但你也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叶楠不是随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孩子,他万一要有什么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林向晚停下手,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累得,气喘吁吁道,“好,我就让他说,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徐云起把叶楠抱过来,小孩儿后背上全是汗,衣服都湿透了,他紧紧地咬着唇,嘴唇都开始泛白,徐云起蹲下身子,和叶楠平视,“有什么话就和你妈说吧,别生她的气,她是真的着急了,你不知道,她听说你从马上摔下来,脸都吓白了,她打你,也是怕你出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顽皮的孩子,和徐叔叔说说,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叶楠不回答,脸转到一边看着远处的草场,一声不吭。唯有不断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反映着他此时内心的澎湃。

    林向晚见他仍是这样倔,火气更大,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拉起小珍的手,“不说就算了,今天不说,以后永远也不要说,不是不想和我说话么?那干脆从今以后我们谁也别理谁就行了,你看我不顺眼,我现在就走,你爱去哪儿就去哪!”

    这大概是大人吓唬小孩子最常用的一招,你再不听话,妈妈不要你了,你再胡闹,妈妈就走了。

    一般的小孩子对于这个招数根本就是烂熟于心,知道亲生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所以也就不会在意,但叶楠听到林向晚这么说,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见林向晚拉起小珍就往马场外走,他立刻扑过去抱住林向晚的腿,“妈妈,不要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做的!我没想要吓你,也没想害任何人!!我只是不想你和他在一起!我要是受伤了,你就会回来的,你就不会理他了!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敢了!!你别走,别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不要我了!!”

    孩童稚嫩的哭声一下子撕开了林向晚的心,叶楠热热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裤子,像是要把她的皮肤烫伤一般。林向晚转过身,把他搂在怀里,颤声道,“对不起……小楠……是我不好,妈妈不会不要你,妈妈刚刚只是说出来吓人的,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对不起……是妈妈错了……”

    明明就是她,曾经狠着心的将孩子推开,用生死做沟壑将他挡在她自以为安全的地带,但她却忘了,对于小孩子来说,母亲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失去了母亲的保护,再安全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是危机重重的。

    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可以供他们小小船舶停靠的港湾。

    若不是她这么狠心,叶楠又怎么会对这样一句平常的话而如此惊恐,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把自己在楚狄那里累积的怒意施加到孩子身上,她连徐云起都不如,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就凭直觉给他定了罪。

    叶楠性子和林向晚相似,都不是爱哭的人,可此刻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让人看着格外揪心。

    “小楠,疼不疼?要不要打妈妈几下?妈妈以后都不会再打你了,我也不会再见那个人,我们明天就搬家,好不好?”她知道叶楠不喜欢楚狄,但她从未想过小孩儿对楚狄的反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当初要留下,也是为了叶楠好,但学棋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大师都一定要有个好老师才能成功,叶楠是真的喜欢围棋,林向晚相信就算是没有特级教师,他也会在这条路上顽强的走下去。

    叶楠哭得哽咽,小脸憋得通红,他真害怕林向晚就这么一走了之,然后再也找不到她了。听到林向晚的话,忙不迭地点着头,小手紧紧地抱着林向晚,汗水和泪水混成一团,在裤脚上留下一个不小的湿渍。

    一次原本美好的出游,就以这样乱糟糟的结局收尾,回程的路上,叶楠和小珍都哭累了,歪在后排座睡了过去,因为车子的制冷不好,徐云起怕连续赶路会把小孩儿热坏,就找了个休息站停下来,等太阳西落之后再往市里赶。

    “我真是个失败的母亲,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连孩子也要一起受罪。”林向晚靠着背阴的一处墙壁坐下,脸上写满了颓废。叶楠和小珍睡在离她不远的树阴下的长凳上,微风吹过,两个小孩儿的柔软的头发随着风轻舞,脸上洋溢着唯有做美梦时才会泛出的笑容。

    徐云起挨着她坐下,像是照顾兄弟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么说,你也是没办法,如果把别人放到你的生活里去,他们一定没有你处理的好。”

    这世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若真让他们换到她的日子,估计极少有人能熬下去,或许在遇到楚狄的前三年,就随波遂流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家人,后来父亲死了之后,我整个人都傻了,心里除了恨,再没有别的,也许就是仇恨,支撑了我最难的那几年,后来有了叶楠,日子才算有了些奔头,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段日子就像是一团浓墨,除了深深浅浅的黑,就是绝望的灰,而叶楠的到来,有如一道阳光射入深海,给了她再次活下去的坚持与希望。如果说这么多年,林向晚做了什么事绝不后悔的话,那就是把叶楠留下来,生下来。

    “你没办法想象一个人带个孩子在国外生活有多难,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两年或者两年半,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叶楠和别的孩子不同,他不哭,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生了病,什么时候吐了奶,什么时候尿湿了尿布,你只有付出给普通孩子多出近一倍的时候来照顾他,才能让他健康的长大。可是我哪有时间,我要忙着修学位,忙着实习,忙着打工赚钱买奶粉,忙得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林向晚用手撑住头,手掌仍是热辣辣的疼,她把它贴在墙上,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墙虎,轻薄的叶子上生了一层细细的绒毛。

    “为什么不找个人帮你?那位沈先生看起来是做丈夫不错的人选。”徐云起问。

    林向晚笑着摇了摇头,“有多少男人心甘情愿地给别人的孩子当父亲呢?干爹是一回事,继父是另外一回事。嫁给他是好,但如果他以后想要自己的孩子呢?除了叶楠,我不想再生了,太痛苦了,一个人在产床上一躺就是几个小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经历,我可不要再重演一遍了。”

    所有人的产妇,都有亲人陪伴,他们围在产床旁,雀跃地等待着,在新生命降临的第一秒钟,就能感觉到亲人关怀倍至的爱与呵护。而她的小儿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只有她一个人陪在他身边,也许也只有她一个人,盼望着他的落地,因为他的第一声哭啼而欣喜不已。

第68章 十年

    摊开双手,掌心那条旧疤早已从当初的惨白刺眼变得一条平淡的细线,人就是这样顽强,如野草一般,身体上不管多惨烈的伤口,只要活着,就有痊愈的那一天。

    “说起来真是挺可笑的,当初自己明明一无所有,但却总觉得我能赢,我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然后就那天一头扎进去,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今天一看,原来所谓的年少轻狂,就是指我这样的人。”林向晚苦笑着说,“我再没什么好输的了,以前还能拼出命,现在年纪大了,死过一次了,连命也不敢拼了,只能在儿子面前逞逞威风,结果……”

    “叶楠并不是真的怨你,他只是怕失去你而已。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他对你的感情不输给任何人。”

    树荫下叶楠睡得正好,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林向晚内心一片温柔,这是她最后的守候,如果可以换他一世安康,她可以付出所有。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维持现状?”徐云起说话时,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时间,林向晚抬起眼,看见楚狄开着车载着百里佟,从他们面前经过。他的车速很快,电光火石之间,林向晚却感觉到他目光灼热的温度。

    她摇摇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但若真的拔出那只能斩断万千情丝的剑,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叶楠是真的累了,回家草草地吃了些饭,好好地洗了个澡,就去睡了。林向晚在他身边一直守到他睡熟,才退了出来。

    楚狄如心有灵犀一般,坐在客厅里等他,他身前茶几上摆了两只红酒杯。

    一只未满,而一只已空。

    “我会带叶楠尽快的搬离这里,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至于叶楠的老师,以后也不用特意帮他再去请那些特级教师,我想以他的实力,就算是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也可以学得很好。如果实在不成,也是他和围棋没有缘分罢了。行李我已经全都打包好了,搬家公司过来的时候,麻烦你给他们开一下门,哦,对了,至于门的密码,你也及时换了吧……”林向晚站在楚狄面前,没有坐下,她的语速极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完这些,然后就赶紧离开一般。

    楚狄沉默地呆坐着,直到她停下喘口气的功夫,他才抬起头,琥珀色的酒光,倒映在他全黑的眼眸之中,满满的,都是哀伤。“真的不能再想一想?”

    “不了……再想下去,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鬼念头,快刀斩乱麻,分了吧。”林向晚轻声地答。

    他和她不是夫妻,却住在一个屋檐下,身背世仇,却又共同孕育了一个生命,经过这些年的经历,彼此对对方的感情早已不能用简单的爱或者恨来形容。林向晚原以为离开这里,她会很开心,但实际上,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楚狄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对你们不够好。”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已经做过你的努力了,最后没能成功,我也很遗憾。”

    “别说这些场面话,像政府的新闻发言人一样。”楚狄不耐烦的扬了扬手,掌中酒杯里的佳酿也随着他的动作泛起层层波光,他知道他做错了事情,一步错,满盘皆输,但他并不后悔,他就是这样的人,冲动而任性,他已经为她折去了许多尖刺,但这样仍是不够。“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不过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你不用走。”

    林向晚疑惑望向他,楚狄继续道,“该走的那个人是我。我把你硬拖进我的生活,搅乱了你和叶楠本来平静的日子,这一切出于我的一厢情愿,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该退出的人是我,房子的物业水电早就存好了,产权书放在书房里,你想卖掉也没关系,不过最好等过了这阵子经济危机再说,否则楼市的价格……”

    “楚狄,我不要。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要。”林向晚摇头。

    楚狄笑,“谁说是给你的,是我留给叶楠的,做为他的父亲,不管他认不认我,我总是要认他的,这橦房子,就当做是给他未来若干年的抚养费吧。”

    那孩子不喜欢他,讨厌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这让他觉得即难过,又欣慰。

    难过的是,他从小失去父亲,长大成人后一直告诉自己,以后要做个成功的家长,不再让孩子经历风雨,但最终却事与愿违,而欣慰的是,他的儿子极像他,小小年纪就很有主意,就算他不在他身边,他也可以很顽强的长大吧,可以替他把林向晚照顾得好好的。

    林向晚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楚狄眼中义不容辞的坚定,让她成功地闭上了嘴。

    “林向晚,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明明是想做好一切的,但为什么却总是弄砸?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我都会让你受伤?是因为我太笨,还是因为……”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缘无份吧。”林向晚轻轻地说。

    她十八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他,一转眼,如今人已经年近而立,一个人一生中有几个十年?你的每个十年又能与谁消磨?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而十年之后,我们也不能做朋友。

    那这漫长而刻骨铭心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错过了谁?又是谁改变了谁?

    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寂静一片,玻璃窗外万家灯火,每个灯光后都是一个个即相同又迥异的故事。

    “散伙要吃散伙饭的,不过估计你并不想和我一起用餐,不如这样吧,林向晚,抱一抱,就当是说再见了。”楚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伸开了双臂。

    她快要忘记了,这男人有多高大,他张开手臂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守候着宝藏的巨龙,人人都因为巨龙丑陋的外表而憎恨它,但谁又知道它内心的温柔,它这么多年一直守着那箱小小的宝藏,不离不弃,它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龙,但有一天,当它无意中打开宝箱时,却发现里面一无所有。

    抱一抱吧,就当是给他最后的奖赏,以后天涯陌路,也许真的就再也不相见了。不是没有和他分离过,但林向晚有种直觉,这一次两人的离别,将会很久很久。

    于是她上前两步,投入男人的怀抱中。

    他抱得很用力,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胸骨闷疼闷疼地,像是要被人生生地挤断一般,像是要被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楚狄在林向晚耳边低声叹惜,林向晚怔了怔,接口道,“那总比,可惜是你,陪我到最后的好。”

    楚狄轻轻地笑出了声,林向晚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说,他在下一秒,毅然决然地放开了她,就好像她突然变成一块火炭,让他再多抱一秒,都会被烫得体无完肤一般。然后楚狄快步地走上楼梯,连头都没有回一回。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醒来的时候,楚狄已经离开了。

    一夜功夫,他将家中所有和他有关,沾着他痕迹的东西都拿走了。

    叶楠醒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家中有些变化,直到早餐端上床,他才迟疑地问着林向晚,“他真的……走了么?”

    林向晚把煎蛋盛到他的盘子中,面无表情的回答,“是的,从今天开始只有你和我住在这里。”

    “那我们,不搬回去?”

    “不搬了,搬来搬去的好麻烦,再说这里离你学校更近一些,楼上又有棋室,我们以后都住在这儿了。”

    “那我可不可以要楼上挨着露台的房间做卧室?”

    “当然可以,你想住在哪一间都行。”

    小孩子欢呼一声,冲到了楼梯上,叫唤着要怎样将房间安排布置,兴奋得连盘子里的煎蛋都没有吃完,林向晚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只要叶楠开心,让她做什么,她都乐意,她根本就不在乎楚狄离开这里,会在哪里落脚,也不担心他从此以后是否会风餐露宿,更不担心他身上的伤势,会不会因为流离失所而恶化。

    她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安排,最好的结局,最好的……

    最好的……

    最好的。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月,在这段日子里,林向晚再没见过楚狄一面。

    虽然没见到他,但这些日子,林向晚身边却着实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件极值得人兴奋的是,白静醒了。在躺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对她失去信心之后,她却突然苏醒过来,只可惜林向晚并没能见上她一面,因为当她赶到茶庄的时候,龙先生已经带着白静远走高飞,林向晚在失望之余,仍是觉得雀跃,至少她身旁有朋友是实实在在地幸福着,这让她对这个苦逼的人生,多多少少又增加了些许活下去的信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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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包厢中,他看她被别人欺负,唇角勾成一弯新月。
“楚先生,请你让他们放开我。”她苦苦哀求,而他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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