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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子仙仙     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txt下载     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章 创口贴

    “这种贴口创尺寸很大,而且是防水型的,就算做饭或者洗衣服也没关系,自己做事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再弄伤了。”楚狄做这事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将创口贴粘好之后,才像是放心似地轻叹了口气。

    林向晚怔怔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就算已经是黄昏,但阳光依然刺眼,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笼进了一块毛玻璃,朦朦胧胧的让她瞧不透。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不光身体,连心灵都曾彼此探照过,怎么此刻,却变成了陌生人?

    楚狄被她问得一楞,不过他很快就反映过来,苦笑道,“店里以前进了一批这样的创口贴,不过一直卖得不好,快过期了,所以……给你打个八折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了出来,只是觉得她手上那道伤实在看着太碍眼了。

    林向晚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自己明明是医生,但有时候却总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他还记得他们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天气最热的那两个月,她天天躲在空调房里,把温度调到最低,然后盖着棉被睡觉,连叶楠都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她却恣意妄为,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是不是人受的伤太多,就不怕疼了?楚狄想问,但又不敢问,觉得这些字就像是几个锋利的刀尖,在他口中来回滚动,不久便是满嘴甜腥。

    “可我并没说要的。”林向晚的脑袋有点转不弯,手上粘了东西,有点别扭,她下意识的甩了甩。楚狄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那就五折。”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

    “那当赠品送给你好了。”

    买袋子盐,还饶了个赠品,幸好便利店不够打,招一个伙计也就够用了,否则的话多招几个,恐怕店早就被造亏空了。

    两人站得地方,正是小区的出入口,这个时间,正是老太太们回家做饭的时间点,小区里的老人多是认识楚狄的,看见他就纷纷和他打着招呼,叫他“小楚。”楚狄笑着答了,样子和气又温柔。

    林向晚觉得头晕,楚狄已经不小了,至少在她看来,他已经过了被人叫小楚的年纪,但在这些年纪动辄就在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面前,他确实还是小字辈。

    或许是因为创业艰难,他在她心里一直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因为很少笑,表情严肃脾气又坏,所以从来也没人叫过他小楚,他公司的人叫他楚总,他的朋友叫他楚大哥,而她则直接叫他的名字,或者楚先生。

    从一个人对另一个的称谓里,很容易看出两个人的关系。越是亲密的人,越是不会直呼对方的名字,因为心里喜欢,所以总爱给对方起许多可爱的昵称。

    但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如此过,就算是在身体关系最亲密的那些日子,楚狄偶尔兴起了,还会叫她丫头,但是她……

    或许在她心里,一直是把他当成一个不可以靠近的人,所以她从来也不允许自己的心真正的贴近他。

    “咦,小楚怎么和小林站在这里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认识?”有婆婆经过时,八卦的问。

    “不是的。”

    “是,以前认得。”

    他们两人同时飞快的回答,答案却大相径庭。

    好在那婆婆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再加上耳背,听个大概就走了,只留下这两个人,慷慨的站在原地,想要向对方告别,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终于,还是楚狄开了口,打破了寂静,“店里正是忙的时候,我先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家吧,叶楠该等急了。”

    他说完了,将菜袋子还给她,头也不回就走了。林向晚瞧着他的背影,半天半天才发出一声低弱的声音,她说“谢谢。”楚狄离开的身影因为这两个字而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H市出了两件大案,一件是博物馆名画被盗,另一件则是骇人听闻的女性连环杀手。

    林向晚因为身在法医组,每天除了埋头处理各种检测报告翻看对比以前的报告之外,根本没时间去管别的闲事,所以对这两个案子,她也只关心后面那项。

    一般来说这种变态杀手都是人格或者心理有着及其严重缺陷的人群,但他们这次面对的对象却完全不是这种类型,他很狡猾,而且心理素质极好,像是和法警们做游戏似的,每次当法警和办案人员自以为有所发现的时候,他就会在第一时间给予他们致使的打击,而这种打击往往是另一具年轻的女尸。

    像这类极端案例是非常考验人的,林向晚以新人的身份出现,才刚接手工作一个月就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大哭。

    案子破不了,上面给了任务完不成,全组的人压力都很大,苏岑就像是一个满载的炸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威胁。

    工作上的事情林向晚一般是不会带回家的,但这次案件实在太特殊,她没办法只好把成包成包的资料扛回了家。

    每天等叶楠睡着了,她就秉灯夜读,希望可以早点找出其中的线索。

    因为是老小区,所住的居民大多都是老年人,所以每天一过了十点钟,小区里就会立刻安静下来,林向晚将手中的资料翻得哗哗做响,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就在她对一张照片上的刀口产生莫名的熟悉感时,突然从门外传来清晰的敲击声。

    林向晚心里咚得重跳了一下,她捂着胸口走到房门前,低低地问,“是谁?”老式的防盗门,没有猫眼,林向晚自从被楚狄惊吓过一次之后,再遇到有人敲门,总是先问清楚来者是谁。

    门外传来男人沉稳的回答,“徐云起。”

    林向晚长出一口气,把门打开,对着男人无力道,“你怎么这么晚来啊,吓死我了。”

    “怎么?最近惹了麻烦?”徐云起皱眉,林向晚侧了侧身体,把他让到屋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在看案……老徐,你的脸怎么了?”借着屋里的灯光,林向晚看清徐云起,男人的脸上一片青紫,眼圈下有厚重的淤血印子,嘴唇也破了,外翻着肿得老高。亏他还问她是不是惹了麻烦,真正惹麻烦的是他自己吧?

    林向晚来不及听徐云起解释伤口是怎么来的,赶紧从里屋把急救盒抱出来。

    脸上的伤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眉骨上有一道却是极厉害的,不缝针恐怕不行。

    林向晚有点犹豫地对徐云起说,“我这没麻药,而且我手会抖,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吧?”

    “没关系,你来吧。”徐云起和气地说道,随即闭上了眼睛,好像根本不担心林向晚会把他的眉毛上缝也一条粗腿蜈蚣。见他态度如此坦然,林向晚也放下心,不再多说话,专心地给徐云起缝起伤口。

    “手抖得好些了么?我看你平时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太大影响。”针刺过去,带出一条血线,徐云起的眉头只是微微颤了颤,说话的声音却一点波澜也没有。林向晚在心里赞了一句真是条汉子,随即答道,“平常偶尔会抖,不过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不能上手术台,越紧张就抖得越厉害,最严重的时候连刀也拿不了。”

    “这样,那你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即能上台子,又不用担心患者会投诉。”徐云起打趣着说。

    林向晚轻轻笑了笑,“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拼命做什么?主要还是待遇不错,租孩子再养孩子还能有剩余。老徐,你这伤是怎么搞的?”

    自从叶楠和林向晚住回H市以后,徐云起经常会抽空过来看她们,来的时候还总带东西,开始林向晚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徐云起和她以前接触过的男人有很大不同,从小长大林向晚身边的男人,大多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偶有像楚狄这类的,本质虽然是野兽,但人前也总要装出一副君子的模样,好将自己伪装起来,不被人发现其真身。

    可徐云起却从不伪装,他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给人做保镖做打手也从不觉得自卑,若有人问起他的职业,他也不会遮遮掩掩地说是保全工作。

    他给林向晚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事,只要有这个男人,她就不用趴着。

    缝到最后一针,因为要打结,所以林向晚手劲加重了些,徐云起抿了抿嘴,把痛劲忍过去,才道,“打拳。”

    “这里也有拳场?”林向晚失声问道,拿剪子将线剪断,把伤口清理了一下,又敷了些药盖在伤处,“黑市拳场?不是取缔了么?怎么还有?”

    “有钱赚,什么生意都有人铤而走险。”徐云起答,“市里几个正规的场子,私下都有黑拳生意,你不知道罢了。”

    林向晚咂咂嘴,但转念又觉得不对,“你不是和朋友开了公司?怎么又回去打拳?公司出什么事了?”

第26章 咱俩结婚吧

    这一次徐云起没再痛快的回答,他眉头紧锁了半天,就在林向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道,“公司资金出现了些问题……打拳来钱快。”

    国内的拳市虽然没有国外成熟,但奖金却异常丰厚,像他们这种级别很高的拳手,一场拳下来可能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收入,一般小公司,就算是资金链暂时出现破裂,只要打赢几场拳赛,也就万事不用愁了。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林向晚瞧着徐云起仍是忍不住想皱眉头,“总靠这个方法救急也不行啊,万一哪场打输了……”

    打输了就是个死,不但公司救不了,连人也要搭进去。

    徐云起见林向晚着急,眉眼倒舒展开来,他低声道,“不会打输的。”

    林向晚气绝,自大的见过,这么自大的倒还真没见过,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估计也不会改变徐云起的念头,于是干脆把嘴一闭,收拾起来。

    把急救箱放回去,再返回客厅,就见徐云起正拿着案子的照片看得出神,林向晚走近了他都不知道。

    直到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才沉吟一下,然后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伤口,很相像?”

    相像?林向晚凑上前,十几年前的旧档案,因为放在档案室里多时,所以照片已经发黄,林向晚拿着它举到灯前,和最近一张现场照片对比,徐云起插嘴道,“你把那张倒过来。”

    林向晚依言照做,看了一眼,心脏一下子紧缩起来。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了一把零钱和钥匙就冲出门,“麻烦你在我家住一晚,帮我看一下叶楠,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得没有影。

    两个照片紧紧地攥在手中,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把照片浸得粘湿一片,林向晚一路小跑地冲到小区大门口,却在穿过门口的时候顿了顿。

    便利店里有两个人,男的是楚狄,而女的,因为背对着外面,所以则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但可以看出她的身材很好,很年轻,细瘦又不失力度的腰肢,像是一条蛇一样偎在楚狄,长长的腿搅在他身上。

    这样的拥抱绝不是那种朋友间普通的拥抱,而是情人间,纠缠至极的拥抱。好像错过了这一村,就再也找不到这个店似的。

    林向晚站住了,目光投在便利店里,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冷冽。脑子在那一刻变得清醒,所有她以前想不通的问题,也在这一刻都想通了。

    楚狄为什么要来找她,为什么找到她却又不像从前那样对她死缠烂打,为什么……

    林向晚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如栖息在林中的孤鸟哀哭啼鸣,听起来有种惊心动魂的味道。

    “真是……贱。”这个字说得极轻,却又极尖锐。出了口就被夜风吹散,连个影子也找不到,不知道会刺疼谁的心。

    林向晚低下头,飞快地走掉了。

    已经近午夜,街上的出租车十分稀少,林向晚一直走了几百米才找到一辆空车,这样也好,这几百米足够让她想清楚的了。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长情的人,也不心软,好多事情,她即下定决心舍弃,就绝不会回头,或许会觉得难受,但也不是因为后悔或者舍不得,只不过是不习惯吧。

    就像是一个人,切掉了自己的右手,会疼,会怕,但不会死,最初会不习惯,可慢慢地,慢慢地,就都好了。

    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每天面对那个人,日久天长的,也就能把他当成和其他人一样的角色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与此同时。

    便利店中,楚狄见外面的身影消失,就立刻出手将女人推下去。“走吧,你的活儿完了。”

    “楚少……”那女人惊讶地仰起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仔细看她的眉眼,竟有几分与林向晚相似。

    楚狄皱眉,“支票让钟悦开给你,钱不会少给你的。走吧。”

    女人偏头,对着店外黑麴麴的小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好,我今天就不打扰了,楚少如果再有需要,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楚氏虽然倒了,但并不代表楚狄也倒了。有钱的就是爷,她不介意多接几个如此轻易的生意。女人说完,款款地从楚狄身上跳下去,拉了拉已经蹿到臀部的短裙,以十分优美华丽的姿态开门走了出去。

    楚狄待她离开后,懊恼地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做错了,只不过林向晚对他的态度让他实在无法再隐忍下去。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他或许会有耐心陪着她,等着她回心转意。可是一想到这么晚,那个进到她房门中的男人。

    楚狄觉得自己简值快要疯了。

    叫女人来,也只是想让她做戏,只不过让楚狄没料到林向晚这么快就又跑出来,那女人贴上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防备,后来想着干脆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倒看看林向晚会有什么反映。

    可是她……

    这算不算作茧自缚?他其实早就该猜中吧,她会怎样。如果她真的在意他的话,就会冲进来,可是她凭什么在意他?在她心里若有他一丁点的位置,她又怎么会做出那么绝情的事。

    是自己该死心了吧?一直听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可楚狄却觉得,哀莫大于心不死。

    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何种境地,才能心死啊……

    *

    苏岑在办公室加班,突然听到门卫说有人找她,等来到法检所门口才发现是林向晚。

    林向晚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的表情十分凶恶,像是怕林向晚逃走似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林向晚尴尬地对苏岑摊手道,“师姐,麻烦,借我一百块钱,出门带了钱包,但忘记往钱包里放钱了。”

    苏岑无语,从衣兜里胡乱掏出些零钱塞过去,把林向晚赎回来。“你怎么过来了?大晚上不好好在家待着。”

    林向晚揉了揉被人攥得生疼的腕子,把照片递过去,“你看看这个东西,我觉得咱们那个案子有希望了。”

    经过苏岑的仔细对照,确认了两张时隔近二十年的照片上所出现的伤口应该为同一种利器以同样的手段所致,不光如此,她们在资料室里翻找二十多年前的老案宗,还发现了许多惊人的相似点。等苏岑和林向晚从资料室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林向晚揉了揉通红得像是兔爷的眼睛道,“二十年啊,就算犯罪人当初只是个青年人,现在也步入中年了,时隔多年,他为什么还会重操旧业?有什么事情刺激了他,还是他无法按捺自己的欲/望?”

    “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就算手法相同,也可能是两个人做的,或许是师徒关系,也有可能是父子。”苏岑点了根烟漫不经心的答道。

    案子有了突破,虽然不一定能够因此就被侦破,但也总比没头没脑的乱撞强。

    林向晚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咂舌,夏季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地,她搓了搓起了层鸡皮疙瘩的手臂道,“难道变态也遗传?”

    “当然。你知道么,性格是人类遗传中最为显性的一种,如果父母中有一方精神方面有缺陷,那么他们的孩子就很难有健全的人格,就算孩子天性没有问题,在不正常的家庭里成长起来,也会导致后天的缺失,只不过这种缺失可能一时半会儿并不会表现出来,等到某一天,某个特定的事件发生,才会将他性格里极其不完全的一面激发出来,到时候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无法估测。”

    林向晚听苏岑的话,听得遍体生寒,她突然想到自己和叶楠。

    是不是因为她的性格不好,长期的压抑,所以才导致叶楠会有孤僻症的反映?如果叶楠继续在她的照顾下成长,会不会迟早有一天,他的病症会再次爆发?

    林向晚越想越心惊,连脸色都变得苍白,苏岑站在一旁看着她,以为她是因为熬夜所以才会这样,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赶紧回去吧,孩子还在家里吧?这边的事情不是你我能管的了,后面的调查会交给他们重案组,我放你两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你看你那张脸,比纸还白了。”

    林向晚魂不守舍得回了家,因为心里想的事情太沉重,所以经过小区便利店的时候,她根本没心思往里面张望,就连楚狄在后面低低地叫了她的名字几声,她都没听见。

    一直到上了楼梯,打开自家大门,林向晚都像是抹游魂似的,连眼神都不能聚焦。

    徐云起听见门响,就从厨房里出来,他身上系着林向晚平时穿的围裙,一手拿平底锅,一手拿着铁铲,瞧见林向晚就朝她笑了笑,“回来了?叶楠已经睡了正在洗脸,你要不要也洗一下?早饭马上就做好了。”

    食物的香气给人一种极其温暖的感觉,林向晚感觉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归了位,她猛地抬起头,对徐云起道,“老徐,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觉得你挺好的,咱俩结婚吧。”

第27章 我在心里藏了一粒沙

    食物的香气给人一种极其温暖的感觉,林向晚感觉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归了位,她猛地抬起头,对徐云起道,“老徐,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觉得你挺好的,咱俩结婚吧。”

    林向晚想的很简单,既然师姐说如果孩子成长的家庭环境对他未来的性格走向会有极大的影响,而她对于自己的性格并没有太多的信心,那么她为什么不能替叶楠找一个性格相对来说更安全的人来陪伴他一起长大呢?

    徐云起人很好,但又不会是烂好人,他有担当,能扛事,或许和林向晚以往接触的男人不同,他没有他们深厚的背景,但同样他也没有牵绊,他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最重要的是,他是单身。

    大多数的女人,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有所依靠,虽然林向晚觉得自己独自一个人也可以把叶楠带得很好,但师姐的话却一直在她脑中徘徊不散。

    她不敢拿叶楠的未来做赌注,她赌不起。

    再加上虽然她不承认,但楚狄的出现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困扰,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她纠缠不放,如果她结婚的话,那这一切就都能顺理成章的结束了吧。

    以前是她不对,她给了他所谓的机会,那么以后,不会了。

    林向晚觉得结婚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搭帮过日子,这年头没有爱情的婚姻多的是,至于婚后生活……她虽然目前还没有仔细想过,不过总不会太糟糕吧,老徐看起来并不像是有X暴力的人,而且和楚狄的头几年,早把她锻炼出来,有些事情,一咬牙,一闭眼,也就过去了。

    只不过林向晚自以为考虑得十分周全,但问出这话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唐突了,因为结婚毕竟不是小事,她虽然想清楚了,但不知道徐云起是怎么想的,希望徐云起不要以为她精神错乱才好。

    而徐云起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听完林向晚的提问,他只是微微一怔,然后就笑道,“这种事情,不好现在就做决定吧?不如你先去洗个脸,等我们吃完早饭,可以踏实下来仔细聊聊。”

    答案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没有拔腿就跑,林向晚也觉得知足了。

    早饭吃得有些沉静,徐云起大概是因为在想林向晚的话,而林向晚则是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就算苏岑给了她嫁,可是已经养成的工作习惯还是让她无法在手头上的活都没有做完之前,就把它们抛开。餐桌上只有叶楠是极开心的,因为早两年和徐云起一起练功夫,所以他和徐云起十分熟络,一直在和徐云起讲自己学校的事情。

    用过了早饭,林向晚去洗了个澡,身体得到了清洁,心情也好像变得豁然开朗。她愈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而接下来的,就是徐云起的决定。

    徐云起坐在客厅里,看见林向晚出来,就拍了拍沙发,“坐吧,叶楠去写暑期作业,我想我们大概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好好聊聊。”

    林向晚依言坐在他身旁,说来奇怪,她平时很讨厌和陌生人挨得太近,总觉得有种被侵犯的感觉,但徐云起却不一样,他给她一种完全感,他们如果在一起,或许这辈子都不会产生爱情,但却会变成亲人。

    “为什么想要结婚,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些的?遇到了什么难题?”徐云起也是个十分理智的人,当然不会以为林向晚和他提起这事儿,是因为她爱他爱到发了疯,所以非他不嫁。

    林向晚嘿嘿笑了笑,“我为什么不在意这些?我年纪轻轻,为什么不能追求幸福?老徐,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难道我只有遇到难题才会想到你?我就不能对你情有独钟,心仪你许多年了么?”

    徐云起听到这话,也哈哈大笑起来,“你心仪我什么?你又不是拳场老板。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现在才提出来?喜欢一个人,却为另一个人去死,这种感情我可真的没办法理解。再说了,你身边优秀的人那么多,怎么会眼光那么不好,偏偏看上我?”

    徐云起的揶揄林向晚怎么会听不懂,她的笑容稍稍黯了黯,然后继续道,“优秀的不一定合适我……再说你也很优秀。”徐云起听着摇摇头,林向晚没管他,继续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老拿旧眼光看我,我现在是全新的,从里到外都是新的!过去的事情已经完全影响不到我,我也不想再继续和那些破事纠缠下去,这么说吧,你给我个痛快话,成还是不成?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就努力处处看,实在不行再散伙,你要是不答应……”林向晚咬咬唇,“就当我自做多情了,这事你就当一场笑话吧,以后也别有事没事就来找我,我和叶楠不缺人照顾,说白了,我们和你也不熟。”

    她这么讲,多少有些没良心了,要不是徐云起,她现在恐怕还在茶庄里寄人篱下。可林向晚知道以徐云起这样的性格,不逼他一逼,恐怕他不会这么快做决定。

    她是急性子,一旦决心去做的事情,就不会拖拉。徐云起万一说他现在做不了决定,要是打算想四五个月的话,林向晚觉得自己尽早会崩溃。

    徐云起没想过自己会再考虑婚姻的事情,因为兰朵死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不要再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了。

    他们这种人,杀虐太重,应该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可是林向晚现在却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这个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长发及肩,稍有些消瘦,但并不显得孱弱,不认识的人如果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惊讶于这样瘦小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倔强的灵魂。

    而熟悉她的人……

    她的朋友一定很少,因为只有非常有耐心的人,才可以忍下她暴躁的小脾气,然后经过日久天长的相处,发现这是一个多少可爱的女人。

    如果他拒绝,她一定会说到做到,她会将他推到极远的地方,让他再无法进入她的生活,就像她对另一个人所做的那些,她想要的得到的,很少失手过。

    徐云起知道林向晚今天不得到他的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想了片刻,就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

    楚狄魂不守舍地在便利店里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林向晚。林向晚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小区里消失不见了。

    其实对于见到林向晚要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楚狄也不是很确定,但他心头总是慌慌地,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东西,就像林向晚出事之前,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是那么坚硬的人,却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愿意收敛了所有的脾气,像是一只猫,将尖爪藏起来只为了讨好主人似的和自己待在一起,这本身就是反常的,但他却因为不愿相信所以才闭起眼睛,以为一切都是无恙。最终才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他知道错了,他想要挽回,但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再见到林向晚,已经是一周后,她拉着叶楠,娘俩像是没事人似的经过便利店。

    楚狄追上去,她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让叶楠自己先到一边去玩,然后就和他走到了相对僻静的公园背阴处。

    她穿了一件湖绿色的连衣裙,头发高高地束起来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色看起来十分健康,她坐在轮胎做成的秋千上,任秋千随意的摇晃着,就像是个顽皮的小女孩儿似的,楚狄不开口,她也不着急说话,两条纤长的腿交叠在一起,随着秋千的摇晃,鞋尖在地上划出奇形怪状的图案。

    楚狄站在她旁边,站了很久,最终开口,“你这几天都不在家?我等了很久。”

    “哦?你找我有事?我带着叶楠做了个短途旅行。”林向晚漫不经心地答着,好像楚狄是个她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去哪儿了?”楚狄见她的情绪不错,心里稍稍安稳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就随意了许多。“叶楠看起来很高兴。"

    小孩子破天荒地在瞧见他的时候,没有对他吹胡子瞪眼睛,也没有拉着林向晚像逃难一样逃开他,这让他不禁有些雀跃。

    林向晚抬起眼皮,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这和你有关么?”

    只一句话,就把楚狄心里所有的希望的小火苗扑灭,他苦笑着搓了搓手掌,手掌上沙沙做响。很多年没有干过重体力劳动,现在一天要搬几十桶水上下楼梯,手掌上很快就被磨出了许多茧子。手很疼,但却不觉得苦,每天睡得很好,因为不用担心第二天起来,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是凭自己体力吃饭,不偷不抢,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愧对任何人。

    而且偶尔还会遇见她,每天他扛着水桶经过她所住的楼层时,都有一种,我和她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的感觉,只要她打开门就能看见我……

    这样的心情,无法对任何诉说,他藏在心里,就像是一只蚌,将一颗沙埋在自己的骨肉之中,忍过了漫长的疼痛,最终会化为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第28章 要是我不死心呢?!

    见楚狄不说话,林向晚就继续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那个地方你肯定也去过。这两天,我带着叶楠去了我自己的墓地,还有父亲的。”

    楚狄猛地抬头,几乎恶狠狠地盯着林向晚,但他的目光并没有阻止她的话语,她从秋千上站起来,走到楚狄面前,“我自己的墓地,自己却没去过,这说出去实在有些可笑。当初阿刀打伤我的时候,沈士君把我从医院带出来,他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我清醒过一会儿,我告诉他,如果我万一要是撑不过去死了,千万别把我埋在父亲旁边,因为我怕他会生气。”

    “我真的很失败,身为人母,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身为家中长女,不仅不能赡养父母,而且还连累他们因我而受苦,也无法庇护家中兄妹,唯一的妹妹还……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说出来只是自取其辱,咱们聊点高兴的事儿吧,我和我爸也说了,结了一次婚,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人家,而是想变着法儿的害人家,这样真不好,所以再嫁人,我一定选我喜欢的,除了我喜欢之外,别的条件再好也没用。”

    “现在我找着我喜欢的人了,要结婚了,请柬就不送你了,请你吃喜糖吧。”

    红艳艳的糖纸上,画着两个喜庆的小人,小人笑咪咪地对着楚狄,这是超市里卖得最好的糖果,却不是最昂贵的。他记得他们的婚礼上,就连糖纸都是金灿灿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但他自己却没尝过它的味道。

    现在她说她找到了喜欢的人,她要请他吃喜糖。

    当天温柔的阳光一下子变得刺眼至极,楚狄看着林向晚,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破绽,但她笑得那样安然,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

    “你要结婚?!你……和谁?沈士君么?”他向前一步,胸膛几乎要撞到林向晚,声音激烈地颤抖着,“他要订婚的人是你?!”

    “当然不是,我师兄和我只是友谊,友谊你懂么,我只拿他当亲人看,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至于我要嫁谁,你就别打听了,总之不会是你。”林向晚仍是笑着,但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她像是不耐烦似地推了推楚狄的胸膛,想要离他远点,“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当它是好意,不过以后不用了,你本来就不是个小人物,埋在这个便利店里实在委屈了,公司虽然不在了,但并不代表你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你自己的实力,自己应该最清楚,不需要我多言。楚狄,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过两年,我也要三十岁了,人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对你来说,时间或许并不那么宝贵,因为你身体健康,有资本浪费。但是我,”

    林向晚说着,轻轻摇摇头,“我没时间好浪费了。这颗心,它可能只有二十几年的保质期,等到了时候,它一样会报废,它不是原装货,它不能陪着我日久天长,我不想死,我想活着,多活一天,就能多见叶楠一天,我真的玩不起了。”

    如果说曾经的她,处心积虑,为了能将他毁灭。那么现在的她,一门心思,只想逃开。

    可她也知道,他做了这些都是为了她。

    她也知道,埋在那个小便利店里,对他来说实在是委屈了。

    她什么都知道,她却什么也不想要。

    楚狄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这种空洞可怕的感觉,在她的葬礼上,看到她的棺木时,也曾出现过。只不过那时候,就算再绝望,他也能给自己留一丝最后的尊严与希望,能够自欺欺己,守在她的葬地前,靠着酒精麻痹自己,就当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现在,她一字一句,说得这样清楚明白,让他想要装傻都不能。

    不怕死别,却怕生离。

    死别是因为命运捉弄无可奈何,但生离,却是她的选择。

    “你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我就不再骚扰你。”楚狄的声音变得异常艰涩,他像是极不愿意说出这几个字,但却在生生地逼着自己问出来。

    林向晚摇摇头,“他是小人物,经不起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替他谢谢你,成全我们。”

    楚氏虽倒,但只要楚狄不死,有一天他仍会再次屹立于权力与财富的顶端,她不想给徐云起找麻烦,徐云起和他不一样,他有能力,但他没野心,他之所以同意娶她,大概和她一样,也不过是想过几天踏实安份的日子吧。

    见林向晚态度坚决,楚狄就像是吞了一颗黄莲,苦涩的味道从心底直漫出来。

    那个十八岁时站在他车头,对他说楚先生,你买下我吧的女孩儿,终是长大了,她学会了替别人着想,学会了先礼后兵,但她想保护的人,却不是他。

    对啊,她怎么会想保护他,从始至终,都是他比她强大,他压迫着她,欺辱着她,以为可以控制她的人生,最后却将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手里的糖,被掌心的温度温暖,变得软塌塌的,林向晚见楚狄脸色灰暗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轻轻把掌心合拢,将喜糖揣回兜中,转身云找叶楠。

    “是不是不管我怎么低三下四,也不能让你改变决定?”

    就在她快要走出小花园的时候,楚狄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向晚怔了怔,然后毅然道,“是。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心。”

    “要是我不死心呢?”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而充满威胁,林向晚心里一紧,他想干嘛?不过她不想让楚狄看出她的担忧,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道,“那也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情深之时,谈到彼此,会用我们,待浓情转薄,你就是你,而我就是我,你和我之间便没有半分关系。

    “林向晚,你这么说,可不要后悔。”

    *

    楚狄那天说最后一句话,像是一片乌云,一直笼罩在林向晚的心头,让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心不在焉。

    万幸的是,最近天下一片太平,手头上的工作,除了那件旷日持久的悬案,就再没别的新案子,林向晚忙里偷闲,偶尔发发呆也不会太影响工作。

    心里虽然忐忑,但实际上经过几天的观察,林向晚发现楚狄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他仍然留在便利店里,每天忙进忙出,只不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连笑容也奉欠。

    日子久了,林向晚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一旁,不理多分心去关注。

    和徐云起的婚事,安排在了八月中举行,不打算操办,也不打算昭告天下,只是两个人去领个证,然后带叶楠出去吃一顿好的,就算庆祝了。

    不大办,一是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头婚,林向晚的身份特殊敏感,徐云起又非本地人,本来就没什么亲戚熟人在这边,就算想大办也没资源,二是因为两人手头都不宽裕,林向晚那几年攒的钱大多都在沈士君那里藏着,沈士君不给她,她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和他要,而徐云起的公司则刚步入正规,要是真有钱,他也不用去靠打拳来支撑公司。

    所以两个人一商量,干脆只领证,然后搬到一起,至于未来的事情,有的是时间再做打算。

    林向晚收拾出客房,给徐云起当卧室,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叶楠一直站在她身后。

    等她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休息,叶楠就跑过去,替她捶背。林向晚回头向他笑着道谢,却看见小孩儿紧抿着唇,像是一脸不高兴。

    “妈妈嫁给徐叔叔,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到底是小孩子,心里忍不住事,捶了一会儿背,就不禁开口问道。

    林向晚转回身,把他的小手握在自己掌中,“是也不是,妈妈年纪大了,想要有个人照顾,徐叔叔人很好,也不嫌弃我结过婚,所以妈妈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怎么,你不喜欢他?”

    叶楠紧皱着眉头,半天半天,才慎重的摇了摇头,“徐叔叔教我功夫,还做早饭给我,我很喜欢他。可是妈妈,你喜欢他么?”

    林向晚一楞,然后笑着问道,“怎么问我这个?如果不喜欢他的话,妈妈怎么会嫁他?”

    “可是如果喜欢他,你为什么不和他住在一起?以前你和……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的么?”叶楠指了指客房里那间已经铺上崭新床单的单人床,仰脸问林向晚。“妈妈是因为我,才和徐叔叔在一起的对不对?其实你并不喜欢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的。你看他的时候,眼睛没有笑。”

    林向晚呼吸一滞。她以为叶楠太少,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件事,可是她却忘了,自己的儿子,和别的孩子不同,他天性敏感,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洞察力。

    只不过,喜欢这个词,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吧。喜欢,爱,或者别的什么类似于这样的词汇,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出现在她的字典之中,久得让她几乎要忘了这两个字怎么写。

    喜欢,只是用来对付别人的工具,而并不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动。

    喜欢一个人,就意味着要付出,意味着有可能要失去,意味着或许有一天,喜欢会变成不喜欢。

第29章 只差一步……

    “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林向晚斟酌着用词,当时在别墅,她是和楚狄住在一起的,叶楠自己独自有一个房间。那段时光,在所有的欺骗和阴谋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说她对楚狄没有任何感情,那并不是真实的。

    正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才会在伤害后感到愤怒,感觉到了被欺骗,被辜负,感到失望,感到不可以相信这个男人,就算自己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结果?

    在他心里,她和叶楠,永远只是他生活中的陪衬品,他不可能因为两件陪衬而真的去伤及自己的骨肉亲人,既然他这样无情,那她又何必再对他付出真情?

    可这种情况,她又怎么能和叶楠解释清楚?就算现在已经想通,要放开他,但她仍然不愿意回顾那些往事,并不要说讲给叶楠听。“总之那时候和现在情况不一样……妈妈现在要嫁给徐叔叔,只是觉得徐叔叔人很好,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和你或者其他人,并没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至于我们两个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林向晚顿了顿,然后佯装不快道,“怎么,小鬼,你不想和妈妈睡一个房间么?你嫌弃我年纪大了,不再貌美如花了是不是?你心里只有小珍了对不对?”

    见林向晚十分怨妇,叶楠赶紧摇头道,“当然不是,能和妈妈一个房间,我很开心的,我只是怕你不高兴。”然后他就紧跟着补了一句,“小珍我只是觉得她很可爱,肉乎乎的,像个小肉丸子,根本没想过她……妈妈别乱说。”

    切,没想过人家每次见到人家的时候,都拉着人家的手不肯放,谁信?林向晚翻了个白眼,把儿子拉到怀里,狠狠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两口,道,“傻小子,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不高兴的,除了你就没别人了。反正我不管了,没成年之前,你都是归我所有的,你妈我以后老得再难看,你也不许嫌弃,听见没有?!等你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你想让我和你住,我还不稀罕呢~~!”

    “哎呀,妈妈放开我,好痒!!!哈哈!!!”叶楠挣扎不脱,被林向晚亲得没地方躲没地方藏的,娘儿两滚做一团,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林向晚挑了一个八月十六这个双日子,拿着户口本就和徐云起一起到了民政局。

    那天叶楠正好有围棋课,所以就没和他们一块儿去,不过小孩儿从早起一睁眼就惦记着这事,给林向晚挑衣服选裙子,比她还要热络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日子选不得错,本应九点中开门的民政局,不到八点半,门口就已经排了一小队人,年轻的情侣们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和他们比起来,林向晚与徐云起显得就冷静得多,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也会笑,但笑得却有些尴尬。

    “照片带了吧?还有证件?”林向晚排在队尾,低声地开口问道,虽然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但真的事到临头,女人本能的羞涩,还是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这辈子,就要和这个男人栓在一起过了么?如果他不离,她便不弃?两个人或许没有很多钱,但只要他们够努力,也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然后将叶楠好好的养大,她也能闭了眼。

    比起林向晚的忐忑,徐云起就显得冷静得多,从怀中掏出各种证件拿给她看,“都带齐了,放心吧。”

    “咦?你怎么还是未婚?”瞟了一眼徐云起的证件,林向晚不禁咂舌道。他虽不算是离异,但也是已婚丧偶了好不好?怎么可以冒充未婚男青年?

    徐云起倒没什么特殊的反映,只是指了指林向晚的证件,“我和兰朵当时是在村子里举行的传统仪式,所以就没有改过证件。你的婚礼可是满城风雨,这不也未婚?”

    林向晚的身份证都是后来沈士君替她新办的,所以也没留下以前的痕迹,这下好了,谁也别说谁,林向晚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意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把刚刚紧张的气氛冲淡很多。

    徐云起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从衣兜里又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个……算是新婚礼物,送给你吧。”

    被磨出了毛边,有些破旧的小袋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林向晚想接过来看看,可又怕那东西太贵重,她不能要。徐云起看出了她的心思,就替她打开袋子,“别害怕,不会吃人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是我亲手做的……”

    不知是什么制地的暗红色的小牌子上,刻着如同梵文般的花式字迹,牌子四周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从上面精致的图案和文字,都可以看出制作人的用心良苦。

    “我们那里的习俗,成婚的时候男人要把自己打到的野兽的兽骨做成这样的骨牌送给女人,因为村里人相信,如果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动物,就会把动物的灵魂也封存起来。这样的话,就算以后男人不能陪在女人身边,那被他征服的野兽,也会替他保护这个女人。我就不送你戒指了,送了你恐怕也不会戴,就把这个送给你,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留给叶楠玩。”

    林向晚曾经收过许多礼物,精美的,昂贵的,动辄价值不菲,世间难寻的都有,但对她来说,这个小小的骨牌,此刻却远比那些礼物,让她看重更多。

    徐云起是个聪明人,聪明却又不卖弄,他心知林向晚想要和他结婚的所有深意,但他并不点破。

    对此,林向晚心存感激。

    将骨牌好好收起来,她仰头望向徐云起,“谢谢你,我很喜欢。我或许不是一个好妻子,但我会努力学着云做,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幸福。”

    徐云起点点头,“幸福不敢承诺给你,但是我会照顾好你和叶楠的,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叶楠会平安的长大。"

    林向晚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她应该觉得庆幸,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还有个男人肯对她说如此平实而真诚的话,幸好活下来了。

    说话间,民政局的大门已经打开,一对又一对幸福的人儿依次走入其中,队伍在缓慢而有序的向前移动着。

    结婚的手续办得很快,只要证件带得齐全,再签一张同意书,就会有工作人员在大红的结婚证上盖下印章,证明你们两人结为合法夫妻,林向晚听见办事处内传来“嘭,嘭”地盖章声,忍不住抬头望向徐云起。

    徐云起捏了捏她的手,眼神里有些亲昵地,更多却是信任的神色。

    不多时就轮到他们俩人,林向晚将俩人的证件都摆上去,办事的大姐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哟,照片拍得可真好,今天来登记的就数你们两个人照片拍得最好了。以后也要好好的过日子呀,夫妻和睦,白首同心。”

    林向晚也笑着掏出喜糖,递过去,“多谢您吉言。”

    接下来就是抄写结婚证言,林向晚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发抖,短短的几句话,都抄得断断续续,徐云起早就抄好了,也不催她,宁神静气地等在一旁。

    直到林向晚好不容易抄好了,他就接过来,和自己的证言放在一起,交了过去。

    办事的大姐笑呵呵地接过去,就给他们去打结婚证,可就在此时,从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不能嫁给他。他不爱你。”楚狄的声音骤然出现,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冷硬与无情,使房间里人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就连等在办事处门外等着办事儿的人,也忍不住朝里张望。

    林向晚突然觉得无比厌烦,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触到她想要的生活,还有虽然遥远,但并不是不可及的幸福。可是这个男人,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她追求幸福的道路上?然后亲手摧毁这一切?难道他就这么看不得她好?难道她快乐,他就会痛苦?一定要她像他一样,身处地狱,他才会满意?!

    林向晚猛地转过身,“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你又凭什么在这里指手划脚?你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

    她的态度激烈,额上的青筋都因为愤怒而凸起,徐云起上前去拉她,却被她甩到一边。林向晚用一种极其刺耳尖锐的声音质问着楚狄,“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退避,如果能够躲开你,我连死都不惜去试,你还要怎么样?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回?不为了我,就当是为了叶楠,你就不能做这一次好事?”

    面对着她的逼问,楚狄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却没有任何动摇,仍是那句话,“你不能嫁给他,他不爱你,他也配不上你。”

    “那谁配得上我?像我这种从十八岁到二十岁,因为钱把自己卖给一个男人,任别人糟蹋,唾弃,还要陪着笑脸,生怕别人会把我一脚踢开,不管别人提出多么过份的要求,只要能赚来钱我就无所为,什么尊严,荣耀,身为女人的羞耻心,都可以抛开,就连家人都不愿多看我一眼的女人,你说我配得上谁?!!!”

第30章 滚出我的人生!

    明明已经泪迎于睫,可林向晚却忍不住地想要笑,她为什么要哭?她为他流得眼泪难道还不够多?她所遭受的屈辱,对这个男人的怨恨,以及多年积压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

    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也不在乎说出这些狠戾的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她只是想说,不吐不快,若再不让她说出来,她恐怕自己迟早会被憋死。她宁可伤他的同时自己也被伤得鲜血淋漓,她也在所不惜!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逃离他。

    怎么就这么难?

    “你说他配不上我,那么你呢?作为一个毁了我的前半生的人,楚先生,你配得上我么?你说他配不上我,请你给我一个理由,否则的话。”林向晚抬走手臂,指着办事处的大门,“请你滚,滚得远远的,远远的离开我的人生!”

    楚狄紧握着拳头,脸上青红一片,显然他也隐忍到了极限,他向着林向晚走进几步,“你想要理由,好,我就给你,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你想嫁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为什么他要无条件的帮你?你和他非亲非故,你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想过,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别告诉我,你以为他这么做不过是好心而已,再好心也有个限度,削尖了脑袋住在你的房子里,每天几乎是形影不离地守在你和叶楠身边,他到底图什么?!”

    楚狄的话,其实也是林向晚曾经担忧的,但因为那时候要烦心的事情太多,徐云起又一直在默默地帮她,没给她找个麻烦,所以她就把这些疑问都压了下去。

    而现在,当所有的遮盖都被掀起,想要再视而不见,恐怕是不行了。

    “老徐……给他一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都好,让他走,别让他影响我们。”

    林向晚转目看向徐云起,徐云起的面色如常,但眼神中却有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惊慌,他被林向晚盯着,缓缓地将头低下。久久都没有给她一个回答。

    在林向晚心中本就不坚固的构架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倾斜,她不想失去这已经摆在她面前的幸福,就算它是不长久的,虚伪的,她也不想失去它。她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她真的累了。

    “老徐,你说一句话,什么都行……你什么我都相信你……你只是因为觉得我像兰朵所以才留下来照顾我们的,对不对,事情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抱歉……林小姐……”徐云起终于抬起头,像是鼓足勇气一样对她直言道,“其实我是楚先生雇来的,他在美国见过我,知道我认识你,就问我能不能保护你和叶楠,我几次接近你,住在你家里,也只因为那样会更方便履行我的工作……如果给你带来什么错觉,我很抱歉。”

    眼泪从眼眶里疯涌而出,林向晚紧紧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不知道此刻如果她开口,会说出什么话。

    原来都是假的。

    所谓的关心与照顾,不过是楚狄花钱买来的。她以为这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啊,不过是别人的傀儡。她所有的反抗与不屑,其实都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可笑的是,她还以为自己重活一次,可以掌握自己的命动,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样。

    他们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身陷戏中,使出浑身解数,不过是让别人贻笑大方。

    “那么为什么要答应娶我呢?只是因为钱才照顾我们的,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荒唐的事情呢?明明知道你的老板,他不会乐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你难道不怕他会克扣你的工资?你难道不怕因为我们而得罪他?徐云起,你接近我们,只是因为钱,真的只是因为钱?”

    林向晚一字一顿地逼问着徐云起,可徐云起这一次却紧抿了嘴,怎么也不回答。她从他微颤的嘴角,看出他也在强抑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

    林向晚脑中飞快闪过很多事,她突然发现那些看似平凡的事件如今都变得不平凡,如果事情真如徐云起和楚狄所说,只是因为雇佣关系,他才会找到她,那么为什么在徐云起找到自己之后,楚狄过了那么久才出现?徐云起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可以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可他都没有这么做。楚狄在钱上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有他的资助,徐云起为什么还要去拳市打黑拳?

    发生了这些事情,她不敢肯定徐云起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但有些事实,是他或者任何人无法抹杀的,像他对她说兰朵的事情,还有他答应娶她。

    如果只是因为钱,他又何必让自己身陷其中?

    林向晚决定赌一把,既然结果不是输就是赢,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反正她能丢的脸都已经丢尽了,她也不在乎再多走出这一步。

    “老徐,就算你以前是因为钱所以才接近我们,但我相信你后来找到我,是你自己的决定。”徐云起听见这话,眼睛里立刻亮了亮,他张了张口,林向晚立刻截住他,“你不用解释什么,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自己有我自己的判断,你不是那种可以拿婚姻当儿戏的人,我相信你答应要娶我的时候,说会保护我照顾我和叶楠的时候,一定是真心话。”

    林向晚说到这里,拉起徐云起的手,她目光恳切地继续道,“我不在乎你以前是为什么来的,我只在乎你现在的态度,我只问你,你现在愿意不愿意娶我?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就继续下去,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也不会后悔,我刚刚和你做出的承诺,永远也不会变,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幸福的在一起,你点个头,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行不行?”

    林向晚的话说完,办事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屏住了呼吸,在等着徐云起的答应,唯一可以听见的声响,就是楚狄的手掌紧握成拳,骨节发出的咯咯之声。

    “我……阿晚……我愿……”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么?还有她留给你的日记,你不想读一读么?”

    清冷的男声,打断了徐云起的话,楚狄上前两步,将自己的身体挡在林向晚与徐云起之中,“你一直想知道的事实真相,我都可以告诉你,不光有当年的事,还有你母亲墓地的位置,我都可以带你去,只要你离开他,不要再做傻事,阿晚,我说过,你如果执意下去,总会后悔的。这是你的人生,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如果和我走,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但你如果留下来……那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从今天起都会被付之一炬,你再也不会知道任何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她的照片,还有她的亲笔信,你永远也看不到了。你真的想这样么?”

    魔鬼。

    传说魔鬼易容来到天堂,使尽浑身解数,将天使引诱入地诱,然后他会亲手斩断她们的翅膀,让她们永远无法飞回梦中的故乡。

    不管这些恐怖的生物,他们曾经将自己的面目掩饰得如何楚楚动人,但当他们的目的达到时,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撕破所有装饰,露出丑陋的真身。

    他就是魔鬼。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在哪里,他手里拿着杀手锏,根本不怕她会反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就算她再怎么用力的反抗,最后的结果也是一败涂地。

    他就像是一只食饱的狩猎者,玩弄着自己的猎物,直到她昏头昏脑,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会出手了结她的生命。

    她怎么会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当他和那些老人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需要多大的耐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露出残暴的真身?

    她也不算亏了是不是?能够让这样一个男人,在那么破烂的小店里伪装了这么久,每天为了琐碎的事情忙碌,背着几十斤重的水桶爬上爬下,她已经够本了,不是么?

    林向晚的目光如刺,狠狠地盯在楚狄身上,若她的目光有实质的话,恐怕这一刻他早就千疮百孔,就像她的心一样。

    迎着她的目光,楚狄没有丝毫退缩,他毫不畏惧的任她死盯着自己,纵身体如千刀万剐一般,也不移开一步。

    最终,林向晚投降了。

    她疲惫的低下头,用手捂住脸,低声道,“你赢了。楚先生,一如即往的赢了。我输了,你提出的条件,是我没办法拒绝的。呵呵,就像几年前一样,你答应用钱买我的身子,你永远知道我最需要什么。而我也永远没有办法对你说不。我们快点离开这个荒唐的地方吧,别再让人看笑话了。”

    她就像是一条被人从深海打捞上的鱼,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就算面对屠夫手中精光四溢的剔骨刀,她也不觉得恐惧,因为她早就学会了认命。在离开海水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命运的归宿。

第31章 鬼宅

    车中的气氛极端沉闷,林向晚一言不发地坐在楚狄身旁,她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影物上。

    自从他们离开民政局之后,她就一直如此。

    她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灵魂,变成一具精美的人偶,除了呼吸,没有任何反映,就连他带她到车上,亲自给她系好安全带,这样亲密的接触,她也像是无知无觉似的,连个反抗的表情都没有。

    但就算如此,楚狄也知道,林向晚是在抗拒着他。

    她只不过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表达着她几乎爆发的怒意,从她身上传递而出的冰冷的拒意,正忠实地说明着这一切。

    楚狄也知道今天自己这么做,是过分了。可是他没别的路好选,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徐云起和她领了那张大红证书,因为那样的话,他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钟悦说过的方法不是不管用,但却需要时间做基础,如果他有长久的时间,或许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是林向晚却不给他时间,他无法忍受看着别的男人拥她入怀的场面,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情景,他也无法估量出自己会做些什么举动。

    徐云起在林向晚葬礼后,就和他解除了雇佣关系,本来,想要照顾的人已经死了,再留他还有什么用。但至于他后来为什么会找到林向晚,楚狄其实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不清楚也不妨碍他行动,所有挡在他与她之间的人,楚狄都会清理掉,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有什么企图。

    他想要她,天地间只要她一个,所以就算用强的,也会把她强囚在自己身边。

    路越走越熟悉,当那座承载着林向晚和叶楠无数噩梦的玫瑰庄园整个出现在车头前的时候,就连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楚狄的林向晚,也忍不住呼吸急促。

    楚狄将车子泊好,开了车门,无视她的怒目道,“下来吧,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这座庄园里,我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

    林向晚咬着唇,思索半晌,将心一横,跳下了车子。

    昔日里玫瑰盛放的影像已不再,许久没有人打理的庄园一片狼藉,坚韧的野草将本应滋养玫瑰的养份抢夺殆尽,那些珍贵而较弱的花卉,没有野草强大的生命力,没有人精心照料,最终只有慢慢消退,最终死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可干枯的玫瑰藤并不因为花的离去而消失,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日渐坚硬,终有一日变成如铁甲一般的荆棘丛,使每一个穿越其中的人,都头疼不已。

    楚狄是经常出入这座园子的,所以他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可就算如此,在玫瑰庄园里走得久了,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落下了许多血痕。

    林向晚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觉得心惊。

    只是短短两年时间,这宅子怎么就像是变了个样?以前虽然她也不喜欢这里,但却没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这儿哪儿哪儿都是阴森森地,好像在那些枯死的玫瑰花里,藏着许多鬼魅一般,风吹过的时候,它们就在她身旁细细低语,阴晦的目光,时时地追随着她,如锋芒在背。

    就像是一座鬼宅。

    若是别的什么地方,林向晚可能就会开口发问了,可是一想到这个庄园,还有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她就不想多说一句。

    楚狄走在她前面,明明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开口道,“园子废了有段时间了,一直没人照顾,所以就变成这样……小心,前面的地板有些下陷,不要崴了脚。”

    林向晚停了停脚步,原本应该是白色别墅的位置,此刻却一片荒芜,纯白的大理石表面上布满了被烈火灼烤过的黑焦痕迹。当初奢华如童话中王**殿般的别墅,此刻早就不成样子,只留下一个破烂的外壳。

    这绝不仅仅是没人照顾,才会出现的情况。这是……火灾……唯有火灾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摧毁这样一座宅子,也唯有火宅,才能如此全面的吞噬一切。

    被大为烧焦的房屋就算时隔多年,也能残留着当初火舌噬过时的焦臭味道。林向晚朝前走了两步,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你别看这个地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可是我们这样不请自来,也算是私闯民宅了。”楚狄站在别墅旁,点起一根烟,徐徐地说道。

    林向晚发出一声冷笑,“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你的产业么?怎么成了私闯民宅?”

    “难道你这两年都不看报纸的?在你离开之后,我和我母亲就断绝了母子关系,这座房子一直是资产分割最争议最大的一部分,因为房子是我的名字,但我母亲却怎么也不肯放手,后来我把这里送给她,她就一直住在这儿,直到这里烧毁……她才从这儿搬出去住到医院里……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允许我进出这里。后来她生病了,什么事都不记得,却还记得特意叮嘱别人看好这边。”楚狄说着,将烟头按在墙上。

    他和楚母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娱乐新闻天天像是车轮战一样的播报,让人想不知道都难。但这些细节,却从没人对她讲述。

    对于楚家的事,林向晚一向不会多问,她只道,“我母亲的东西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马上,你别着急。”楚狄说着往别墅里走了一步,“过来,我拿给你看。”

    黑麴麴的别墅,就像是一张大开着的兽口,从里面吹出阴冷的风,让人不寒而栗。林向晚站在原地,伫足不前,楚狄看出她的犹豫,笑道,“你不会这么胆小吧,只不过是座废弃的宅子,你如果不敢进来,那就在外面等我……”

    “谁说我不胆,你在前面带路吧。”林向晚狠狠地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一些莫须有的恐怖画面清除出去,之后,她毅然决然地跟着楚狄走到别墅里。

    别墅里面倒是很亮堂,只因屋顶已经被大火烧透,一束又一束的阳光从斑驳破洞的房顶上直射进来,

    林向晚跟着楚狄走了几步,走到原来客厅的位置,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带我见她干什么?”在客厅的最中央,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的那个老妇人,就算她现在像是在一夜之间老去二十多岁,口眼歪斜,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林向晚也能认出她是谁。

    按照楚狄所说,本应在医院里的楚母,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的眼前。

    楚狄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了过去,他屈膝蹲在楚母的轮椅前,对她轻声道,“母亲,你看看,她是谁。”

    本已昏昏欲睡的楚母,因为他的话而睁开双眼,她浑浊的眼珠就像是两团泥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非凡,她的身体不能自抑地颤抖着,在漫长的凝视之后,她像是突然认出了林向晚,她开始尖叫,尖锐的叫声如同一把尖刺,刺穿人的耳膜,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发出呼呼的气流,林向晚觉得她恐怖又丑陋,不想再看下去,可就当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听到楚母说,“林落……林落……你回来找我了……”

    秋风无情扫林落,更是黄昏霞向晚。

    林落,是她母亲的名字。

    “她在说什么?她怎么知道我母亲名字的?她说她回来找她是什么意思?”林向晚冲过去,想要问个明白。

    楚狄挡住她,从轮椅后的夹袋中拿出一本相册递过去,“你母亲和我母亲,本来就是认识的,不但认识,而且还曾是很好的朋友……你自己看吧……”

    发黄的旧照片,一张一张忠实的记载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照片最初一页,是两个少女靠在一起,相视而笑。她们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美好,面对着镜头,笑容干净得就像是盛夏的阳光,又像是圣诞节那天清晨的雪,让人忘却了所有的烦恼。林向晚手指在照片中的一人的脸上来回的轻触着,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黑底的相册上,印出一滩小小的湿地。

    那少女的眉眼,与十几岁的她如出一辙,她虽然只在童年的时候匆匆地见过她一次,连她的脸都没有看见,但她却知道她是谁。

    她叫林落,她是她母亲。

    “林家和阮家一直是世交,两家的女儿因为年纪相近,所以也成为无话不说的闺中秘友,这样亲密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她们十六岁。”楚狄低声开口道。阮是楚母没嫁人时的姓,因为嫁入楚家太久,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她原来的姓氏。

    相册的下一页,照片里的主角虽然仍是这两个少女,但是零星的几张照片里,却增加了另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相貌英俊,神采飞扬,如芝兰玉树,凭白地耀了人的眼目。

    林向晚从来也没见过他,但只是看他的眉眼,她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他一定姓楚,他是楚狄的父亲。

第32章 所有人都输了

    林向晚没见过楚狄的父亲,可也曾听闻楚父年轻时是H市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楚狄的长相结合了他父母的特点,楚母的相貌虽美,却有些戾气,所以在容貌上楚狄虽然也很出色,但并不及楚父当年的风采。

    照片虽然是放了几十年的老照片,但照片上的人物依然风流倜傥。

    就算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去看,也是极出色的男人。

    女人若太漂亮,便是红颜祸水,男人相貌太出众,也是妖孽丛生。

    “我父亲当时从英国回来到H市见祖父顺便过暑假,那时楚家和林家毗邻而居,两家人也时常有走动,慢慢地就熟了。”

    林落那年十六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如花似玉,见到了异域归来的男子,话语相投,后面发生什么故事,也就不难猜到。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两个女孩子与一个年轻男子纠缠在一起,总是难免会伤心的。

    “俩家人见他们两个人处得很好,就想把事情订下来,可是没想到……等转过年……就传出我母亲有孕的消息……听说是因为几个人一起出去玩,我父亲喝醉了酒,所以才会……只不过发生了这种事,三家大人都慌了,和你母亲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几十年前,H市还不像今天这般风化开放,就算是嫁娶之事也大多是父母之命,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是再好的姻缘,只怕也只能宣告结束。

    “那孩子就是你?”林向晚翻看着相册,再往后看,照片上就都是三人行了,只不过那三人的目光,早已失去了前几页时的真挚与热烈,就算是笑着,也能看出他们内心积压的情绪。

    “怎么可能,算算他们的年纪也不是。那个孩子后来没有了,不知道是被拿掉了,还是自己流掉了。”楚狄苦笑着摇头。“出了这事儿以后,你母亲曾经离家出走过半个月,正好错过了高考,所以就只能报了护校,然后又过了很多年,她结婚,生了你,却在无意间遇到了我父亲……”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却和别人传出这样的丑事,要让她情何以堪?除了离开她还能怎么样,谁想到一步错,步步错,若她当年考上大学,会不会遇到不同的人,会不会有不同的人生?

    林向晚越想,越替自己母亲难过,心里对楚母的怨怼也就越深。

    有心机的人,从来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出心机的,一定是天生如此,为了得到自己的幸福,就不管别人的死活。她甚至怀疑当年那个孩子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次,就有了身孕,楚夫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林向晚忍不住冷笑,但最终也只能合起相册,将它放到一旁。

    因为事实的真相,无论如何是查不到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那我母亲,她后来怎么样了?”过去的事情,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让它过去,否则的话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林向晚已经吃够了执拗的亏,不想再这么折磨自己。她更关心的自己母亲的情状。

    “她当年和我父亲离开,是因为我父亲那时候得了癌症,身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活不过几个月了,他想和她走完人生最后那段路,所以才求她,让她跟他一起走。你母亲心软,就答应了。等我父亲死后,她想要回去找你,不过叶家的老夫人不同意她再进门,又过了没多久,你父亲娶了新太太……就是香姨……她那时候一直没有离开H市,直到你上学,她见香姨对你还算不错,所以就离开了。”

    “那她现在……”林向晚听得心如刀绞,她的母亲啊,善良的母亲啊,这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想过她?

    再好的继母,也是继母,哪里比得上亲生母亲,她为什么宁可自己走也不带上她?她是不是情愿自己一个人吃苦受累,也不想拖累她一起?她怎么这么傻?

    楚狄见林向晚难过,心里也不好受,他从别墅的瓦砾后取出一个木盒,一个硬皮本子,送到林向晚面前,“后来她到别的城市,在那里的禅寺做了居士,十二年前病逝的,听寺院里主事说,她走得很安详。这是她的骨灰,还有她生前写的一些东西。我都带了回来。她以前有一个日记本,被埋在这个花园里,翻整园子的时候被工人找到了,交给我。不过那本日记已经被腐蚀得十分厉害,我找了专业的修复人员,也没有全部修复出来,所以当年她去了哪儿,还有她们三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办法告诉你,我能交给你的,只是她离开之后这段日子的记录。”

    林向晚一把夺过那个小木盒子,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口,眼泪瞬间濡湿了面颊,长久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心上有一个破洞,永远也无法被填满,而现在,抱着生母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她终于知道自己心头缺失的那部分是什么,那个旷日持久的大洞,终于被填满。

    楚狄见林向晚哭得泣不成声,心中痛惜,他蹲下身子,将她搂住,“我问过寺院的主事,她说她并没有经过什么痛苦,只是因为疾病,她像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也没有去治疗,她没吃什么苦……”想要安慰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那么苍白。

    “你滚!!!你懂什么!!你母亲活得好好的,你当然不知道她有多难受!!是你们害了她!你们联手逼走了她!!别跟我说什么她没经过什么痛苦!这几十年的煎熬难道都不是痛苦?我的痛苦不是痛苦?你知道从小被人说是没妈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嘛?你知道看着兄弟姐妹在父母膝前承欢,而自己只能遭受别人冷眼是什么感觉嘛?我这么多年一直想要见她一面,可我等到的是什么?就是她的一捧骨灰!!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嘶吼着拒绝他的一切好意,她不需要这个男人的关怀,并不要他的怜悯,如果不是他,不是他那对该死的父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滑坐在地上,从最初的默默流泪,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哭泣的声音撕裂着楚狄的心,楚狄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刺激,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她去拼命地抵抗着他,她的手掌胡乱的落在他的脸上,肩头,发出“啪,啪。”的脆响,楚狄默不作声地忍下来,直到她的嗓子开始变得嘶哑,连身体都开始颤抖,楚狄才下了狠心,一把将几乎累脱力的林向晚,从地上抱起来。

    直视着楚母,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

    “善恶到头终有限,你以为她活着就不难受?你看看她的样子!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唯一的儿子对她不理不睬,她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惶惶不可终日,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她害怕被惩罚,可她害怕就有用了么?那年她确实是从你母亲那里偷走的幸福,可她又得意了多久?她的丈夫宁可死在外面,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几十年都坐在那张轮椅上,你母亲至少还可以四处走动,去她想去的地方,但她呢?她活着的空间,只有这一寸天地,出了这个玫瑰庄园,整个世界对她来说寸步难行!现在她中了风,连话都说不清楚,连我都不认得,可是她满脑子里记着的全是你母亲,她晚上睡不着觉,要用大剂量的安定才行,可就算是这样,她也经常从梦中惊醒,她醒来的时候,就会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对不起她,我当年做错了事,我知道错了……林向晚,她知道错了,她已经这么老了,她这辈子真正快活的日子没有几天,如果她现在神智还清醒,她一定会向你亲口道歉。可是她现在不行了,所以我替她向你道歉,为了她当年的事,为了我曾经做过的事,你难道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楚狄的眼中,满满的,都是伤楚与辛酸。只不过他是男人,就算有再多的痛苦,他也要忍下来。他不能哭,他只能流血,却不能流泪,就算他心里再难受,他也无法抱怨一个字,他所做的,只是求她一个原谅,只要她点点头就好。

    原来这一场战争,真的没有赢家,所有人都输了,输得心神俱伤,体无完肤。

    “不!我不!!”林向晚紧紧地用手掌握住耳朵,她不想听他说话,一个字也不想,但他的声音却偏偏钻到她的耳朵中。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为什么不能放她一个宁静的生活,她明明已经告诉自己把过往的一切都放下吧,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它们都挖出来?

    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啊。

第33章 他们的新家

    楚狄最终也没能看到林向晚点点头,他甚至没能成功地将她拉起来,对于悲恸至极的她,他向来是没办法的。

    最后把林向晚带出了别墅,还是因为她哭得脱了力,整个人陷入了半昏厥的状态,所以才让他近了身。

    把林向晚抱回车中,又打电话安排人将楚母送给医院,楚狄才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出老宅。

    他想这座宅子,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车子驶到大道上,楚狄扭头看了看林向晚,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缓,应该没有大事。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就算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林向晚仍是下意识的躲了躲,楚狄心里一疼,但随即又欣慰,没有发烧,真是万幸。

    她以前心脏不好,免疫力也不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生病,让人操心,现在总算身体有了起色,让他不至于太担心。

    身体是所有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其它的一切都会好吧?楚狄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讲,但这话有几分真实性,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这一切,还都是个未知数,要等她醒来才知道。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楚狄立刻按下接通键,钟悦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怎么不做二十四孝男友了?”

    “她软硬不吃,这样拖下去,我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楚狄淡淡的答。

    钟悦嗤笑,“真没耐心,不过你能坚持那么久,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对了,那你下面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不让她离开我就是了。”楚狄说着,下意识地看了林向晚一眼。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啊,你不会把人囚起来了吧,楚狄,我告诉你,囚禁人身自由可算是犯罪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邪路!”

    “那钟姐打算怎么办?告发我?”

    “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律师的尊严被挑衅,钟悦不快道,“再说,以她那种脾气,就算真的被你囚起来,到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吧?总之你自己想清楚,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女人的心可是说变就变的,她要真的狠了心跟你断,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她现在已经是狠了心要离开他,他就算没准备,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我知道,多谢钟姐。”

    “谢什么谢,都是一家人。”楚狄早几年的性子实在说不上好,奸诈狡猾又狠戾,虽然顶着楚氏总裁的名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但钟悦作为他的家人,其实心里总是担忧的。总害怕他一条道走到黑,从此就变成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后来幸好遇到了林向晚,虽然折腾这几年,两人都是伤痕累累,但楚狄总算是活得有了几分人样,变得有人情味,知道疼,也知道暖了。

    这样想,这段感情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若是这两人都能退一步,那结果会不会不同?

    “钟悦,我有件事想麻烦你。”楚狄开口打断了钟悦的遐想,钟悦连忙应道,“你说。”

    “我和钟昆的生意,我不想管了,想全权交给他,投入的股份我也不再撤出,等到年底给我分红就可以。”楚狄说着顿了顿,“我想好好陪陪她。”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楚氏虽然倒了,但楚狄并没有倒,早年积累下的财富,给了他东山再起的可能,但是现在他却看清楚了,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哎,我当什么大事,这个应该没问题,不过就是怕钟昆那小子不长劲,到时候给你赔光了……”钟悦有点迟疑,钟昆一年前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奥运会最后一场大赛的前一晚突然提出退役,连比赛都没打,就消失不见。钟家还以为他被人绑架了,满世界找了他几个月,后来总算是把人找到了,人虽然没事,但他的性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之后就沉默寡言,一直埋头跟着楚狄学做生意。

    这两人合伙干了一年,公司也算开得有声有色。

    “钟昆是有本事的,你不用担心,就算万一公司出了什么事,也有我顶着……”

    把该交待的事情和钟悦交待完,车子也开到了地方。

    怕林向晚不习惯住到以前的小别墅,楚狄就在市中心公园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公寓分上下两层,有四五个卧室,再加上客厅书房什么的,面积很大。站在窗口正好可以将整个中心公园尽收眼底,是个地理位置极好的小区。

    公寓是新建的,再加上价格昂贵,所以住户还不是很多,楚狄把车子停在车库,都没有遇到一个邻居。他抱着林向晚,坐着直达电梯,回到家。

    房间里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见到他就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楚狄眉眼淡淡地问那人,“带回来了么?”

    那人点点头,“在楼上的卧室。”

    楚狄也没再多说话,就径直把林向晚抱到主卧。

    林向晚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

    眼睛哭得生疼,连胸口都是闷闷的,全身酸软,犹如断了线的木偶。

    人虽然醒了,但脑子还是木的,满脑子全是关于母亲的事情,都忘了问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身边传来一声低语,“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喝点东西。"

    林向晚几乎是在楚狄的话音一落,就惊醒过来,身体一颤,然后马上从床上跳下去。因为两腿发软,所以差点摔倒,用手扶住了墙,才勉强站住。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妈妈的骨灰呢?”

    她眼中全是警惕和不信任,看得楚狄心中一阵苦涩,想要伸手去扶扶她,也停在了半空中。

    “我现在住在这儿,你刚才哭晕过去了,我就带你回来了。你母亲的骨灰,我放在客厅。”林向晚听着,就要出门,楚狄拦住了她。“我们得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林向晚的声音干硬,她此时头疼欲裂,不是那生理性的疼痛,而是因为要思考的事情太多,而神经刺疼。她什么话也不想说,她只想抱着母亲的骨灰,好好地读一读她记录下的那些文字,虽然知道自己此生无法再拥抱她,但心里仍是想靠她再近一些。

    她经过这一场恸哭,情绪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楚狄的话对她来说不是一点影响也没有,但她现在还不想面对他。

    若是让她选,她希望这辈子都不用面对他。

    “那就不谈,你听我说好了。”楚狄知道她的脾气,但对于林向晚现在的油盐不浸,他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虽然知道她事后可能会怪他。

    “我也不想听!”林向晚用手去盖耳朵,楚狄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蛮横地将她的双手箍在身后,任她无法挣脱。

    “我不放开你,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手。所以你现在要么留下来,要么我强迫你留下来。”楚狄开门见山地说道,见林向晚眼神恨恨的,也没有停嘴,“既然要在一起生活,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商量好以后的规划,两个人最好都心如芥蒂,这样日子才能长久下去。”

    “楚先生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谁说过要和你一起生活?还心无芥蒂,你觉得咱们俩可能达到这一步么?”林向晚恨极了他这种完全自说自划的态度,要不是手不能动,现在肯定捡个花瓶砸到他脑袋上了。

    “现在可能不行,不过以后一定可以的。你如果觉得我有什么缺点,我都可以改正。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放开过去的心结,上一辈人的事,早应该就在上一辈了结了,还拖到现在……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如果你心里不服气,可以今天都撒出来,我争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你这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一个男人和我拼体力,算什么男人?!”林向晚气得脸色通红,她以前只是觉得楚狄心怀叵测,狡诈险恶,没想到他还有无赖流氓的本事!

    楚狄迟疑了一下,手上松了松,林向晚立刻挣出了他的手掌,脚掌用力地向他的小腿骨踢去,楚狄一闪身,她就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客厅里黑色玻璃钢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林落的骨灰盒,林向晚把盒子抱到怀里,见楚狄并没有追上来,心里轻松了一些,朝门口跑去。

    等跑到门口时,她才明白楚狄为什么没有追过来。

    门上装着最先进的十六位密码锁,除非有密码开门,否则的话就算是用机关枪扫射,恐怕也难让这扇门打开。

    林向晚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转身瞧见楚狄,恨不得撕碎了他,她咬牙切齿的开口道,“让我出去,让我回家!!!”

    “以后这就是你家,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房子,但是你必须和我住在一起,哦,对了,不光你,还有叶楠。”

    “你把叶楠怎么了?!”林向晚知道楚狄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叶楠,她身上一抖,刚刚的怒气全都消散不见,心里只剩下惊恐。

    “我也把他带过来了,只不过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恐怕他也会很难过。”

第34章 强取豪夺?

    这么说叶楠也在这里了?!

    若不是手里抱着的是母亲的骨灰盒,林向晚只怕早就砸了过去,她咬牙按住心里的火头,也不理会楚狄,径自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看过去。

    一直查到楼上。

    “打开。”二楼和一楼虽然有楼梯相连,但二楼入口处依然是十六位密码的铁将军把门,林向晚拿这东西没辙,就算是不想和楚狄说话,也只能开口。

    楚狄跟在她身后,不急不缓的上了楼,半点也没有开门的意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没说完之前,我是不会开门的。我建议你还是和我一起下楼,我们把话说……林向晚!!”

    一把没抓住,林向晚已经又跑下楼,在厨房里翻找半天,竟没有一件合适的利器,就连窗户也全部是封死的,楚狄大概是怕她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举动,所以把能防的能堵的都堵个严严实实,由此可见楚狄在装修这房子的时候就下了大功夫,已经将她被抓进来后所有冲动的举动都考虑在内了。

    林向晚有种深深的颓然感,身心俱疲,让她顺势坐下来,楚狄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看她发作,看她疲累,一直到将骨灰盒子抱在怀里,把身体团成小小的一团,他才走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是累了,不想再和你玩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不能。”楚狄干巴巴的答道,“而且我也没和你玩,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你想要的么?为什么对象换成我就不行?”

    “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们不可能了,就算不是徐云起,不是任何人,也不可能是你。你把叶楠虏来,拿他威胁我,难道还指望我会答应你?”林向晚越说越觉得悲哀,他们俩这是怎么了,要说是孽缘,她连命都赔给他了,怎么还不能了结?他到底是怎么想得,明明是做事那么干脆利索的人,怎么偏偏到了这件上就拖泥带水起来?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她没给她的?

    楚狄蹲下身子,见她这样委屈,想到前几年,他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把她弄得很疼,她受了伤,就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团得小小的,好像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就算被欺负得再狠,也是不发一言,就像个沉默得人偶,仿佛他施加给他的所有不公与痛苦,她都可以接受一样。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品的人?对自己的儿子也要下毒手?”楚狄强忍着怒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答应我。至少不要排斥我,不要随便找个人嫁了,你知道这种方式对我来说不管用。”

    不管用么?不管用你又何必巴巴地跑来把一桩好事搅混?要不是生怕林向晚真的嫁了出去,楚狄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把自己这些压箱子底的货一次都拿出去?

    他就是算准了说出这些东西来,林向晚就算是打定了主意要嫁,恐怕也不得不反悔了吧。

    这样想,这个人还是如以前一样狡诈啊。

    为了自己的心愿,就完全不顾别人的幸福。

    她怎么会以为,经过这一场又一场的事故,他会有所转变呢?

    林向晚疲惫异常,只觉得心灰意冷,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把身子歪歪地靠在墙上,“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你说怎么办吧?”

    楚狄以为林向晚见自己这样倔强又不讲理,一定会和他大闹,可没想到她竟然松了口,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即说道,“你和叶楠今天就留下来吧,以后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那你让叶楠出来,还有那个门锁,你不能把我们当犯人似的关着。”林向晚继续提出自己的条件,心想着只要他把门一开,自己立刻带着叶楠走,大不了H市她不待了,反正她和叶楠是没负担的,楚母现在病成这样,难道他还能追到她天涯海角?

    不过她的心思却一点没逃过楚狄的眼睛,楚狄抿了抿嘴,“叶楠……会让你见,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至于密码,也可以告诉你。不过……”

    “现在也不是时候,对吧?”林向晚气得简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把眼一闭,不管楚狄再说什么,她都不再理会他。

    两个人一直僵持到了太阳偏西,门外传来门锁开关的声音,林向晚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就算还有想要逃跑的心,也没了想要逃跑的力气,所以知道有人进来了,她也并不在意,只是蔫蔫地靠着墙坐着,手指沿着骨灰盒身上的纹路轻轻地游走。

    人这一生,就是这么荒唐,明明有那么爱恨情仇,却最终只落得一捧白土,什么也留不下,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还要那么执拗。

    爱一个人,便是要和他在一起的么?哪怕明知道这么做,会伤害更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当年林落离开的时候,到底想了些什么?难道在她心里,楚狄的父亲比年幼的女儿还要重要?她那时候,不过才几个月大,连奶都没断,林落怎么就能狠了心,一走了之?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越想越难过,眼泪就那么无知无觉地掉了下来,直到脸颊被人轻轻地碰触。

    “别哭,我会难过的。”楚狄蹲在他面前,如果不是这个环境,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或许她真的会被他此刻眼中的怜惜所感动,但是……

    林向晚扭过头,不看他,楚狄也不强求,转身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吃点东西吧,你不喝,也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的。”

    林向晚把头埋起来,不理他。

    楚狄看了她半晌,最终长出一口气,道,“反正叶楠关在楼上,你如果不吃的话,他也没饭吃……”

    手中的饭盒被人倏得夺了过去,林向晚不管不顾的就把粥往嘴里灌,幸好那碗粥买来有些时候了,要是刚盛出来的,恐怕她连喉咙带嗓子里的一层皮都要不保。

    可就是这样,她喝得太紧,仍是被呛到了,脸色咳得煞白,“这样你满意了么?”

    林向晚将空碗扔到一边,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屑,说了一句之后,又把头深埋起来。楚狄紧咬着牙,双手握成拳,手面上青筋浮现,他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走开了。

    钟悦说,欲速则不达,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有时候越不能心急,如果他有时间的话,他或许真的会耐下性子来好好的陪她消磨。

    可是她哪给他这样的机会。

    反正在她心里,他不过也就是个只会强取豪夺的混蛋罢了,既然早戴了这顶黑帽子,他又何必还要畏首畏尾?难道他不做这些事,她就会高看他几分?

    她心里若真有他,哪怕只是一丁丁点的位置,又怎么会做出那样拿刀戳他心窝子的事?

    人人都说他是个狠毒的人,但和她比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名不副实。

    这样彼此僵持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太阳落山,时钟的指针指到五点方向,从公寓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随着铃声响起的,还有小珍欢快的声音,“今天老师和叶楠的棋局真精彩啊,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了,老师赢了要请客哦。我们去吃麦当劳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看得懂棋局了?”叶楠轻轻地笑着,抓了抓小珍的团子头,“我看你只是馋了,想懒老师一顿饭吧。”

    “我才没有呢。”小珍不满意的哼哼道。“要不是我妈怕我太胖了,怕我以后瘦不下来,不带我去吃好东西,我才不会的……”

    那两人本是说说笑笑地下了楼梯,直到客厅的时候叶楠猛然看见冲到楼梯口的林向晚,不禁怔在那里,“妈……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向晚抓着他的手,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才道,“他把你抓过来的?”

    叶楠一头雾水,“不是啊,老师说要单独给我开小灶,所以……”

    一直跟在两个小孩儿身后的围棋老师,这时候十分热络地走到楚狄身旁,对楚狄夸奖着,“小楠的资质很好,虽然年纪不大,但棋风很有大家风范了,也多亏你们这样的家长,这么用心,为了栽培孩子还专门给孩子开辟出一间棋室,学校的棋室毕竟年代久远了,隔音也不好,而且很多孩子在一起练棋,总容易被人打扰分散经历,我以后每周都会上门给小楠单独讲棋的。”

    “麻烦老师了,以后还要让你多费心。”楚狄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客套话也讲得硬梆梆的,只不过那老师已经收了红包,所以也不在意,笑呵呵地离开了。

    叶楠至此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师只是说要给他开小灶,带他来了这里,他开始还以为这儿是老师家,但怎么下了一盘棋之后,出来却看见楚狄和林向晚?

    而林向晚经过这两个人的对话,已经明白了。只不过,对于楚狄这样的用心良苦,她没办法接受就是了。

第35章 我不要脸了

    “我这一生没有愧对过任何人,除了我的小女儿,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只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在我生命的尽头,我没有任何愿望,我只愿她这一生喜乐安康,平平顺顺。”

    林落的日记本里除了早年那些记录了她日常琐碎生活的片段外,后面的满本满页的,都是抄录的佛经。

    一直翻到本子的最未页,林向晚才发现上面那句话。

    她心中,一时酸楚,倒说不出是悲还是喜。

    林向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硬的人,脾气硬,命也硬,她身上唯一的弱点,恐怕都给予了她的家人,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遗忘。

    小时候过生日,无论是叶宽还是叶蓉,都会提早很多天对生日礼物开始有所期待,她也期待,但却只是期待别人可以记得这个日子,期待在餐桌上,能够得到一碗素面,这就是她最大的欢喜。

    她一直觉得林落不爱她,所以当年才能狠了心离开她,任她这么多年一直不快乐。

    可是现在,经过这么多事,她自己也成为人母,这样的念头早已消失不见。

    母亲对于孩子的爱,是出于本能的天性,绝不是任何力量,或者任何事情可以阻止的,林落一定想要找回过她,可是最后为什么没有成功,这其中一定有太多的苦涩往事。

    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事的缘由,因为这一本手抄的佛经,她相信,这一定是林落送给她最后的礼物。

    林向晚合了日记本,将它与骨灰盒一起收到行李箱中,叶楠在卧室里睡觉,窗外是朦胧欲亮的天空。

    林向晚走到叶楠床边,小孩儿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毛微挑着,小手紧抓着枕边不放,林向晚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他的眼角立刻松弛下来。

    就算在梦里,他也能感知到林向晚的存在,只要林向晚陪在他身边,他就什么也不怕。

    楚狄最后还是放他们回来了,因为她答应他,会考虑他的话,但实际上,她是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和叶楠一起离开这个城市。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好不容易才搬好的家,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和一个男人平平静静的过完下辈子,好不容易……这一切都成为了不可能。

    林向晚想到楚狄,有些头疼的苦笑,他似乎总有办法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自己的人生和他已经没了任何关系,但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总是很难平静。

    他们彼此,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太多太多的烙印。

    那些印子有些几乎要深入她的骨髓里,让她不能忘,也不敢忘。怕只要她哪一分哪一秒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那么那些埋藏在她心中深刻得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莫名情感,就会席卷而来。

    对于这个男人,她即打不过,就只能逃,逃得远远的,然后在时光里任心中的影子随着岁月而老去,淡化。

    五点钟整,手机里的铃声轻轻响起来,叶楠一下子睁开眼睛,“妈妈?”

    他看见林向晚坐在床头,两眼通红着,一看就是熬了夜。林向晚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宝贝,起床了,我们今天要开始大逃亡了。"

    叶楠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很愉快地咧开了嘴角,用力的点点头。

    五点二十二分,女人带着孩子,拉着沉重的行李箱,从老楼里走出来,清晨的小区里并不寂寞,已经有些早起的老人在花园里练起太极拳,走在路上的时候,林向晚坡跟的鞋底落在青石板路基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叶楠背着书包在前面蹦蹦跳跳着,经过小区门口一棵大橡树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林向晚拉着箱子跟在他身后。

    叶楠小脸绷得紧紧地,用手指了指前面。

    楚狄的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他人站在车门前,手指上夹着一只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烟,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眼晴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泛着青茬。看见林向晚出来,他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把香烟弹到一旁,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走吧,我们回去。”

    “楚先生,你还要不要脸?”林向晚紧拽着行李箱,不放手。

    楚狄用力,连她带箱子两个一起往前拖了几步远,“以前要,现在不要了,只要你。”

    叶楠冲过去扑打他,楚狄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拎起来,夹在胳膊下,放开林向晚和行李,继续前进。

    叶楠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林向晚也顾不得要行李了,冲过去和他抢叶楠,这时候小区外已经聚了一些人,有人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林向晚想要呼救,但楚狄却高声道,“你想要气我,这样也可以了吧?我不过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及到你,你就离家出走,我已经低三下四的求了你这么久,为了你,我连小工都做了,事业都不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你一定要我们的孩子成长过程里家庭不完整?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考虑我,也要考虑考虑自己吧,你的身体这么不好,一个人再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得周全?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楚狄说得理直气壮,林向晚听得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我们没关系的!”

    “你到现在还嘴硬!我们没关系,叶楠是从哪儿出来的?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么?你让大家评评理,你闹脾气离家出走,我已经认过错,也道过歉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只要能说得,我就能做得到,可你不能一直这样故意躲着我!”

    楚狄这些日子因为在便利店工作,所以在小区里混了个脸熟,一般的老人家都认识他,都觉得他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见他总是一个人,有些热心肠的还曾经想给他张罗过,后来都被他拒绝了。

    现在听到他和林向晚的对话,大家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些老人还凑到林向晚身边对她说,“哎呀,年轻人,夫妻哪有隔夜仇的,人家小楚都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又做了这么多,你就原谅他吧。”

    “是啊是啊,小楚人这么好,如果错过了就太可惜了,做女人不要太精明,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对啊,再说大人再怎么吵架,也不应该牵连到孩子吧,看你家孩子见到他爸爸多亲,都舍不得放开。”

    抱着楚狄手臂扑打得正欢的叶楠,听到这话也石化了,老奶奶,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这是舍不得放开嘛?!

    趁着叶楠一楞神的工夫,楚狄已经打开车门,把他扔进了后排座,顺手把车门锁起来。

    林向晚气得手脚发颤,瘪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真的不要脸了,可她还要啊!最重要的是,他不要脸还不要得道貌岸然。他因为工作关系所以群众基础比她不知道好多少倍,所以他说出来的话,那些老太太都愿意相信,倒是林向晚,越解释人家越觉得她是小媳妇撒娇卖痴,得理不饶人。

    她又没办法把自己和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出来,所以只能听着老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埋怨着她不懂事,这么好的男人还不要,以后不要后悔之类的……

    楚狄见林向晚的脸色已经接近茄子皮色,知道林向晚的面子薄,脾气倔。逗逗可以,但逗急了就不好玩了。他心里虽然生气她竟然敢偷偷带着叶楠溜走,要不是他提前有了准备,在门口等了一个晚上,谁知道她现在已经身在何方,可毕竟是拦下了她,他还想和她继续生活下去,所以就不能把人惹急了,否则他自己也没办法收场。

    想到这些,楚狄上前几步,将林向晚从大妈声讨团里捞出来,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按在胸前,然后对各位热心大妈道,“多谢各位了,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太太身体一直不太好,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也是因为替我担心受累,我以前总是不体谅她,所以才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待她的,大家散了吧,让各位替我操心了。”

    楚狄的声音满含着歉意,再配上他现在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让中老年妇女们看过之后,纷纷感慨万千,但没有一个说他不是的。他讲完这些话,就拥着林向晚上了车,林向晚坐在驾驶位上,简值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影帝啊……

    这样精彩的表演,卧薪尝胆似的浪子回头,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演技,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因为太震惊,林向晚连愤怒都忘了,直到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她才抬起双手,清脆响亮的鼓掌声,在车里回荡散开。

    “真是太精彩了,楚先生,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第36章 伤城

    林向晚的语气满满的都是讥屑,楚狄却好像听不到,他冷静地开着车子,“你不用激我,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当真,既然你不同意我的建议,那我只好按着自己的主意行事。”

    “要我同意,你也要说出一些可以让人同意的东西,你说的那些,都是以你自己的喜好为出发点,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林向晚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叶楠也是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她开始算计如果自己和楚狄去抢方向盘,她和叶楠成功脱身的机率有多大。

    像是摸清了她的思想,楚狄将车窗和车门锁同时按下,“我把张阿姨接了回来,以后生活上面的事情你可以和她商量,想吃什么或者想买什么东西,我在抽屉里放了卡,密码还是你的生日。”

    “楚狄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他根本就不理会她,自说自画的态度让林向晚火冒三丈。

    楚狄挑挑眉,继续道,“你如果想上班也可以,只不过下班了希望你可以按时回来,还有叶楠,我会派人去接送他上学,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自己送也行。”

    小孩子愤怒地踢了踢车座椅背,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我要是不回来呢?”林向晚气呼呼的问。

    楚狄微微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你,我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你要是喜欢玩,我不介意陪着你。但是有一点,你知道不知道叶楠的围棋下得很好?我已经替他找了一位很好的老师,如果他继续练习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在这方面有不小的成就,但如果你不介意耽误他的前途,你尽可以去满世界乱跑,我不相信你在不断的逃跑过程中,还能让他安心练习。”

    如果说楚狄前面说的话都是废话,那这一句总算是戳中了红心。

    练围棋的人都知道,如果二十岁前不成国手,则终生无望。比起那些四五岁就开始练棋的少年来说,叶楠的起步已经算是晚的了,但他天资聪颖,而且善思谋划,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虽然不敢说百分百可以出人头地,但绝不会是平庸之辈,而且最难得的是,他是真心喜欢围棋,林向晚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受到牵连。

    “好老师哪里没有,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纵心里明白,嘴上仍是不肯轻易吐口。

    楚狄单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有比他更好的老师?”

    名片上印着的名字,不光是围棋界,就算是普通民众也很熟悉,十四岁成名,十六岁击败日本九段专业大师高手,现在年纪虽然也不三十刚出头,但在棋院已经是长老级人物,风传他从来不轻易收徒,但每个徒弟都是个中翘楚。

    这样就算是拿钱山去砸,也未必能砸中的老师,林向晚确实找不到。

    “我不要他!我自己也可以练出来!”叶楠坐在后面,虽然看不见林向晚的表情,但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动摇,他大声地道,“我自己打棋谱!看教学片!我不需要好老师!妈妈不要听他的!!”

    “叶楠,别说了。你不明白。”林向晚声音严厉的回道。

    一个好老师,对于初入围棋道的叶楠来说是比钱,或者其它更重要的,他可以让叶楠事倍功半。林向晚虽然不懂围棋,但她却明白,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全靠自己在某个专业领域里打拼出来,一个好的老师,就像一个好的指路人,或许他没办法直接告诉你成功的捷径在哪里,但他告诉你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哪里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我们可以和你回去,也可以住在一起,但你要知道,也仅仅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再答应你任何过份的要求,如果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可不要指望我会给你留情面。”林向晚十分迅速地做了决定,如果楚狄一定要死缠烂打的话,那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办法缠住她,与其和他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提前说好,如果你真的做了那种事情,我要离开的话,你就不能再阻挡。”

    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为了叶楠,就算再过份的要求,她也可以考虑。

    楚狄苦笑,“你现在就像是一只扎了毛的刺猬,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你求我。”

    “你少做梦了,拜托你要点脸面好不好?!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本已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男人毫不知廉耻的话点燃,叶楠听到林向晚答应他回去,在后面像只小驴子似的折腾着表达着自己的怒意,楚狄被这娘儿俩用各种方式抗议,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回去吧,这不光是我的希望,还有别人……”

    “谁?”

    “回去了你就知道。”

    *

    公寓的密码锁虽然有十二位,但记起来却并不难,分别是叶楠的生日,林向晚的生日,再加上楚狄的生日。

    大门打开后,从房间里飘出熟悉的鸡汤香气,久未见面的张阿姨出现在客厅里,看见林向晚和叶楠的时候,她立刻喜极而泣。

    林向晚回国之后,一直是张阿姨照顾她的起居生活,虽然只是钟点工,但林向晚却一直拿她当家里人,张阿姨抱着林向晚大力的拍着她的肩膀,“你这个傻女,怎么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

    张阿姨也参加了林向晚的葬礼,而且流了很多眼泪,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楚狄去接她的过来的时候,告诉她林向晚还活着,她根本都不相信,还以为是某种恶作剧,直到楚狄告诉她实情,并请她过来帮忙和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张阿姨才同意的。

    “对不起啊阿姨,我也不想的,让你担心了。”林向晚见到老人哭,自己也忍不住辛酸,眼泪就落下来。叶楠在一旁,默默地抱住这两个女人,心里又酸又苦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张阿姨见大人小孩儿都陪着自己难过,就擦了擦眼角,“你看我,年纪大了,人眼泪就多,还害着你们和我一起哭,快别哭了,你现在好好的,阿姨比什么都高兴,赶紧带着叶楠去洗洗手,还没吃早饭呢吧?我做了鸡汤混沌,还包了小笼包,都是你和叶楠最喜欢吃,啊,对了,小林,那位许小姐,她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许小姐?”林向晚抬起哭得朦胧的眼,有些不解地望向张阿姨,随即她想到楚狄对她说的家里还有别人等她,立刻转头问楚狄,“许明翡?!”

    楚狄点点头,林向晚立刻用手背擦了擦脸,“她在哪儿?”

    楚狄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待林向晚要跑去楼梯的时候,却伸手挡住了她,“你……见到她,不要太惊讶,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

    楚狄平时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但看他此刻的表情,却像极是为难,林向晚心里一沉,“她怎么了?”

    “你不在的这两年,她经过一些事儿,现在变得……总之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不过我提醒你,你最好还有心理准备。”

    楼上被楚狄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给叶楠做了棋室,而另一部分,林向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作用。

    房间的墙壁上被铺了厚厚的海绵垫子,所有暴露着金属或者棱角的地方,同样也包着十几厘米厚的特制海绵,就连原来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也被完全的封死成一堵软墙,房间里的摆设很少,所有的家具都被铆丁牢牢地钉在原地,林向晚在房间门口向里望了望,并没有发现许明翡。

    她疑惑的看着楚狄,楚狄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两人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尽头的一张茶几前。

    楚狄蹲下身子,向里面指了指,林向晚也随着他的动作跪在地板上——

    在茶几最里面,整个房间最黑暗的角落,蜷缩着一个纤细消瘦的身影,她的长发拔散着,原本乌黑如瀑布般的秀发,此刻却如烂草一般,发黄干枯,女人的脸藏在头发后面,一双满是惊恐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外面。

    “明翡……”若不是楚狄提前告诉她,这是许明翡,林向晚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像鬼魅一样苍白消瘦像鬼魅一样的女人,就是曾经那么明丽美好的许明翡。

    听到有人叫她,许明翡并没有回应,相反的,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颤抖着直往后退,可她已经退到了极限,身子后面只有墙壁了,于是她就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变得更小一些,更不起眼一些,林向晚看到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可怕的伤疤。

第37章 血泪

    听到有人叫她,许明翡并没有回应,相反的,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颤抖着直往后退,可她后面只有墙壁了,于是她就用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变得更小一些,更不起眼一些,林向晚看到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可怕的伤疤。

    那些伤疤都不是旧伤,有的还在向外冒着血珠,有烫伤,有刀伤,更多的竟是林向晚都无法一眼就能辨别的伤处,林向晚惊恐又愤怒的看着楚狄,楚狄对她摇摇头,“她已经这样很久了,不肯让任何人接近……”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走的时候她不还好好的?她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林向晚伸手想把许明翡从角落里拉出来,她的指头才碰到许明翡的衣角,许明翡的喉咙里却发出一阵类似于野兽般的哀号。

    那是怎样痛彻人心的哀号,听上去,就像是要将心狠狠地撕碎一般。林向晚忍着心中的巨痛,继续上前,而随着她的靠近,许明翡的身体颤抖得就好像是要散架一样,就在此刻透过干枯的长发,林向晚发现许明翡的眼角似乎有红色的液体闪动。

    血泪?!

    林向晚心里一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许明翡却突然伸出手。她的动作很快,林向晚只是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好疼!

    手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一条蜿蜒的血口子,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很长,血珠缓缓地浸了出来,楚狄见林向晚受了伤,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他想把她拉出来,林向晚却对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出去,她看上去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刺激,人越多她就会越紧张,你走吧,她不会伤我的,她要真的想伤我,伤口就不是这样了。”

    “那你一个人……”楚狄明显不放心,林向晚把他往外推了推,“我一个人没事,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不用太担心。你要是没事做,可以让张阿姨做点方便入口的小点心,我估计要在这里耗一阵子。你没看出来么,她并不想伤人,她只是受了惊吓而已,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说来也奇怪,面对他一个人的时候,林向晚总是没好气的。但真正遇了事,这两个人倒可以平心静气的好好商量。

    见她态度坚决,楚狄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林向晚会意,他就退了出去。

    退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下,然后对林向晚说,“还有件事……她可能没办法说话了……”

    林向晚心里一疼,想问楚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又觉得时机不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里的房间是按着精神病院最高安全等级布置的,下了那么多功夫,为了就是让房间里的人即无法伤害自己,也没办法伤害别人。而且在房间的天花板上,还装了隐形的摄像头,如果许明翡真的要做什么危险的举动,楚狄也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你看,我让他走了,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翡,我是林向晚,你记不记得我?你送过镯子给我的,绯丝,你还讲过它的故事给我听,你都忘了么?”林向晚循循善诱地和许明翡说着话,但也只是说话而已,并没有再轻易上前。

    许明翡做出那种伤人的动作只是想自保,她并不想真的袭击谁。因为一击成功之后,她的眼中并没有丝毫别的情绪,除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如果林向晚没看错,她手里死握着不放的,应该是一片碎玻璃。

    这种东西的杀伤力虽然不是很大,但被它割一下也是挺疼的,林向晚的手也是肉长的,可没打算拿它来试玻璃片的锋利程度。

    许明翡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林向晚,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任何动摇,但明显地,楚狄的离开让她轻松了许多,青筋浮起的手臂也缓缓的落在身子两边……

    林向晚坐了下来,徐徐和许明翡讲着过去的事情,她既然不能说话,那她就讲给她听,渐渐地,许明翡的神情出现了些松动,尤其是听到林向晚和她说起以前在浣玉时,两个有事没事就蹿蹬着楚狄和钟昆以比武之名打架时,她的嘴角竟然微微的挑了挑。

    “明翡,你还记得那些事情对不对?夏天的时候我们几个在老槐树下乘凉,你讲古董的故事给我们听,啤酒很好喝,抬头就可以看见银河,钟昆最煞风景了,听不了多久就会打瞌睡,然后我们就在他脸上画乌龟……”

    那个美好的夏天,她和楚狄,她和钟昆,像是两对没有烦恼的孩子,躲在那个装满了古玉宝贝的小院子里,一起恣意挥霍着人生。

    只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或许就是因为短暂,才让人难以忘怀。

    林向晚讲得口干舌燥,而许明翡也只是不再全身紧绷,但人仍然没有从角落里出来。

    从房门处传来轻微的机关声,林向晚把头转过去观望,发现在房门下面开了一个小口,放着食物的餐盘正从那里被送进来。

    楚狄这人也许有成百上千个毛病,以及她不喜欢的理由,但有一点,是她没办法挑剔的,只要他愿意,他永远可以把事情做到极致,好的极致,或者坏的极致。

    既然要打持久战,没有食物补给是不行的,林向晚走到门口,把拖盘拿过来,再回来的时候,她悲哀的发现,就这么一起身一动作的工夫,许明翡已经再次恢复了当初那种全身紧张的状态。

    她怔了怔,把拖盘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块纸杯蛋糕,其余的都推到许明翡面前,许明翡没有动,身子缩得更紧实。林向晚叹口气,举着蛋糕出了门。

    楚狄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脸上露出探问的神色,林向晚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她到底是受了多大的罪?你知道多少,都和我说了吧,

    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

    楚狄似乎是不想和她说,迟疑片刻之后,才对她说,“你跟我来吧,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百里佟带她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有几张照片,你看了可能会更清楚。"

    “她不是和钟昆在一起,已经被百里家赶出来了,怎么又和那个男人有关?”林向晚听得头大,她是真心不喜欢这个百里家的人,总觉得他们家人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许明翡只要和他们家一沾上,就没好事。

    “哪有那么简单,说放就能放的。”楚狄苦笑,话中似乎另有深意。“要是能放得下,谁愿意这样苦苦纠缠。”

    下了楼,叶楠正鼓着脸坐在沙发上,张阿姨陪在他身边,像是在劝他吃些东西,小孩子用手捂着耳朵,什么也不肯听的模样,倒是和林向晚似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妈妈……”小孩儿委屈地叫着林向晚,看见她和楚狄走在一起,两人有商有量的,眼泪都快涌出来。

    林向晚赶紧过去,抱住他,“宝贝,我们恐怕真的要在这儿住段时间了,你记不记得许阿姨,就是在葬礼上送妈妈红色手镯的那个?她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妈妈要替她治疗。”

    “那要不要很久?”叶楠是记得许明翡的,以前许明翡总会送他翡翠或者玉制的小玩艺,林向晚葬礼上,许明翡哭得很难过,他都记得。他知道许明翡是妈妈的好朋友,所以虽然不愿意和楚狄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为了许明翡,也可以稍稍忍一忍。

    “我不知道,可能要很久,也可能不是太久,妈妈如果有进展,会头一个告诉你,好么?”林向晚摸摸叶楠的头,“现在你乖乖的和张阿姨去吃东西,然后做作业,妈妈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来找你,如果我很久没下来的话,你也别着急,乖乖听张阿姨的话就行,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林向晚一向拿叶楠当大人,好多事情都不瞒他,也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所以就拿话搪塞她。叶楠机警的打量了楚狄几眼,最终点点头。

    林向晚心中宽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跟张阿姨去厨房吃东西,自己则和楚狄来到书房。

    *

    “你们……她……你们怎么会让她……经历这种事情……”楚狄拿出几张照片,林向晚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们飞快地倒扣在书桌上。

    就算是亲眼见过那么多恐怖的尸体的照片,林向晚此刻仍是觉得心如刀搅。

    照片上的女人,是许明翡,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向晚都希望,那不是她。

    “你葬礼没多久之后,她就被人绑架了,绑匪拿她向百里佟要挟一样百里家的传家宝,百里佟没有同意……”楚狄缓缓的开口,像是预料到林向晚会暴怒似的,他提前扣住她的肩膀,只不过,林向晚这一次却没有炸毛,“你继续说,我在听。”

    楚狄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只好继续道,“百里佟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怕拿出那样东西,反正会害了她,你知道那些绑匪,有些丧心病狂的,不拿到东西还好,拿到了就要撕票。百里家是个大家族,族长的位置就像是一块肥肉,恨不得所有姓百里的都想来咬一口。百里佟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自己家里人派出去的。所以他一边在暗地里查找许明翡的下落,一边向外撒出消息,说许明翡不过是他们家扫地出门的一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拿东西去换,如果他们想撕票……就让他们动手好了……”

第38章 触不到的爱人

    “于是他们就……动手了?”林向晚听得心里生寒,不知道是因为绑匪,还是因为百里佟。

    “如果真的那么做,或者对许明翡来说,倒是件恩赐。”楚狄声音低哑,“他们没有杀她,也没有放她,而是把她藏了起来。你看到那些照片了,他们每隔几个月,就把照片寄给百里佟一张,每隔几个月,就寄一些许明翡的东西给他,有时候一是小片衣衫布料,有时候她的一段头发,有时候……是一块带血的皮肤……”

    林向晚听得全身颤抖,她好想一拳到在什么身上,以发泄她心中的痛苦与愤怒,但楚狄却在她身后,紧紧地按住了她。

    “直到半年后,百里佟终于找到了她。”

    半年时间,什么都晚了。

    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再也没办法弥补了。

    人身上的伤口,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修复,最终只留下一块丑陋的伤疤。但人心上的伤呢?有谁能保护,那些藏在身体深处,见不到光,也不能对外人言说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不会随着时间而恶化,最终成了一块永远也无法碰触的禁地?

    一个女人,要有多勇敢,才能够直面来自最亲密的人的背叛?或许对于许明翡来说,她早就死了,死在那个名叫百里佟的男人的不经意放弃的言语之中。

    “去救许明翡的过程,我没有参加,但也听说那天百里佟杀了很多人。就连参加绑架的几个本家的叔叔,他也没留情面,百里家被他做了一次大清扫。不过许明翡自被救出来那天,就一直这样,不许别人接近她……百里佟试过几次……你看到她身上的伤了?旧的已经结痂的伤口,是那些绑匪做的,而新的伤口,大多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家里布置成这样,也是因为她总试图自残,所以不得不提防。”

    “那她的嗓子……”如果真的是百里家的人做的,肯定不会伤她的嗓子,因为他们还想从许明翡身上套出些有用的东西,因为许明翡曾经是百里家的长媳,她自幼在百里家长大,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楚狄听到林向晚问这个,眉宇间颜色变得更黯淡了几分,“那个……也是她自己弄的,不过说起来,也有百里佟的责任,他最开始不知道许明翡是真的变了,还以为她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让他内疚,于是他……他逼得许明翡太紧了,许明翡趁人不注意就跑了出去,在卫生间里吞了刀片……”

    “够了,别说了。别再说了。”林向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若不是楚狄在她身后支撑着她,她可能已经跌坐在地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不甚幸福,但和许明翡比起来,她的苦难,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她再不幸,也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楚狄再坏,再狠,也不会把她往死路上逼。这个男人有再多的缺点,对她死缠烂打,让她心烦意乱,但也绝不会对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在你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却将你狠狠的推开……

    和许明翡比起来,她的痛苦,太渺小了。

    见林向晚脸色阴晦难辨,楚狄低头略一思索。“还有件事,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仍想告诉你。找到许明翡的时候,是在海岛上,因为百里佟一直在找那些人,所以他们转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一次……百里佟的人其实已经找到了许明翡,但她却没和他的人走……”

    “那是因为她已经心死了。”林向晚声音不高,眉眼也写满了淡淡的落寞。“因为遭受了太多的背叛,所以早就不相信自己可能会被救赎了。许明翡当初被百里家的人扫地出门的时候,百里佟明知道她是无罪的吧?可是他做了什么?同样的伤害,经历一次,已经是痛不欲生,她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被相信人的人出卖而无动于衷。”

    “许明翡,是喜欢百里佟的吧。”林向晚望着楚狄,“绝望的喜欢着明知道就算自己付出一切,也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莫名的,楚狄有些触动,虽然林向晚口中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但他却总觉得,她像是在掀自己的伤疤。

    对她来说,他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对于他来说,她是不是那个就算明知道自己付出一切,也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那个人?

    林向晚笑笑,“女性的直觉吧。许明翡总是会想起当初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当她回忆起百里泽的时候,她总会微笑,但当她回忆起百里佟的时候,她的眼里才会有悲伤流露。”

    女人可以对很多人微笑,出于真的笑,假意的笑,皮笑肉不笑,但真得值得我们落泪的人,又能几个?

    “百里佟不可能娶她,她是他大嫂,从很小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被钉死在各自应该坚守的位置,直到百里泽出事之后,这个定律被打破。有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就破土而出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百里佟才会对她很不好吧,害怕自己会爱上她,所以宁愿用最残忍的面目来对待她。许明翡变成这样,有一半的功劳,要算在这位百里先生头上。”

    爱情,多么美好又可怕的东西。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令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林向晚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但比起这两位的遭遇,她仍是自叹不如。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是很懂百里佟的心理,喜欢一个人,却要残暴的面目来对待她,极尽可能的伤害她,他的爱情到底有多残忍?

    “我从来也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楚狄的眉头紧锁,心里有些愧疚。许明翡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他却没来及关照她。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打听林向晚的下落,“百里佟把许明翡接回去住了一年,但她的状态真的是十分糟糕,百里佟请了很多专业的医师,也没能治好她。她的身体在快速的衰竭,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怕她这样继续下去……真的会死,又听说你在我这里,所以就把她送了过来……”

    “恐怕是你自己要求的吧?你知道我看见许明翡这样是不可能离开的。”林向晚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楚狄的话,楚狄也不反驳,反而很大方的承认,“你比你想象的要心软的。”

    “别期待我会把这种心软用在你身上。”林向晚没好气地答。把手里的蛋糕三下五除二啃干净,又要重新返回房间里。

    “你小心一些。”手掌被人温柔的握住,林向晚有些诧异的盯着楚狄,楚狄却一点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越了线,他很郑重的对林向晚说,“许明翡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但她现在……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我亲眼看见过她趁人不备,把一个花瓶砸碎在百里佟头上,百里佟因此而被缝了七针。”

    “如果是我的话,他恐怕就要接受换颅手术了。”将楚狄的手不耐烦的甩开,林向晚故意忽略到由手掌上传递而过的麻麻地痒痒地感觉,推门进去。

    听到门口的动静,本在狼吞虎咽的许明翡,突然拖开餐盘,林向晚走过去,见她正艰难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林向晚递了一瓶水过去,许明翡却警惕的向后退了退,根本不理会林向晚。

    林向晚只好扭开瓶盖,自己先灌了几口,见她喝了没事,过了一会儿,许明翡才颤颤地伸出手,把瓶子飞快地抓了过去。

    她动作的一刹那,林向晚看见她手腕内侧,有一处正方形巨大的伤疤,因为疤痕实在太深,面积又太大,所以就算现在痊愈了,那里的皮肤仍是丑陋地下陷着,那种疤痕是一辈子,无论接受多少次激光复原手术,也无法消除的。

    林向晚突然想到楚狄对她说,那些绑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一些属于许明翡的东西给百里家,有时候是一块带血的皮肤……

    从她失踪,到最后找回来,一共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块类似于这样的伤疤?

    林向晚想得心疼,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想让许明翡看到她这副模样,于是就别过身子,用手捂住脸。

    这样值得么?为了一个触不到的爱人,而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这样值得么?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啊。你其实是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底藏在哪里吧,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只是因为想要保护那个人,所以宁可放弃了自己,也要坚守住他的信仰么?

    许明翡,你疼不疼?你后悔不后悔?

    早知道那个人不会给你你想要的爱情,早知道那是一个如剧毒一般的男人,可是你仍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这样的爱情,到底应该被祝福,还是应该被嘲笑?

    事到如今,你还会爱他么?或者,早就变成恨了?

第39章 不会让你醉,只会让你睡

    没人回答,林向晚哭哭也就做罢,擦干了眼泪,日子该怎么过,还要怎么过。这就是身为她们这种女人的好处,虽然不够温柔,但足够坚强。

    回过身,发现许明翡眼中已经没了防备,更多的是好奇的瞧着她,林向晚朝她做了个鬼脸,“干嘛,看我哭得很奇怪么?”

    许明翡这一回答没有缩回去,反而将身体探出来,颤颤地伸出手指,在林向晚下颌上轻轻地抹了一把,林向晚一楞,发现自己摆在颌边的一颗眼泪,被许明翡抹了去。

    以为许明翡拭了她的泪,会做些什么,可她却什么也没干,只是把身子又缩了回去,两个手指互相摩挲着,像是在研究那水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向晚又等了她一会儿,她仍是没什么反映,林向晚无奈,只好继续开始一个人的回忆。

    一直到无话可说。

    她和许明翡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交情不错,但能说的事情毕竟有限,等她口干舌燥地停下来的时候,往角落里一看……林向晚不禁笑了,许明翡竟睡着了。

    可就算是睡着的时候,她也是警醒着的,手臂紧紧地护在胸口,那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一种睡姿。

    林向晚也觉得累了,就势躺在她身边,“明翡,快点好起来吧,就算不能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但也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不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么?你怎么能忘了?快点好起来吧……不为别的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

    一直待到深夜,林向晚也没再等到许明翡的一个反映,她有些失望的退出了房间。

    楚狄不知何时已经等在外面,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听见她出来了,立刻迎上去。

    “今天就到这儿吧,让我喘口气,明天继续。”林向晚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把自己甩到大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不可楚狄却没有让开,“要不要喝一杯?”

    林向晚愕然,“你还有这个心情?”

    “不是说要借酒消愁的么?”楚狄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任何企图。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了林向晚的一些兴趣,酒啊……好久没喝过了。虽然眼前这人并不是个对饮的好选择,但是……

    似乎是看出她的迟疑,楚狄又加了个法码,“02年的Napa

    Valley。”

    Napa

    Valley的酒在林向晚喝过的酒里,只能算中等,但是02年这个年份……“那就来一杯好了。”

    “放心,不会让你醉的。”倒酒的时候,林向晚十万分警惕的目光,让楚狄哭笑不得。紫红色带着迷人珠光的液体,随着他手腕上的动作从醒酒器里倾泄而出,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中来回荡漾着。

    林向晚趴在桌上,用双手支起下巴,喜欢喝酒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呢?最初也是因为借酒消愁吧?但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一种爱好,酒这种东西,像是拥有自己的灵魂一样,可以让人短暂地忘记了悲伤,痛苦,虽明知道借酒消愁只会愁更愁,但因为实在太难受了,所以就算只是虚假的片刻轻松,也让人不顾一切。

    “你为什么会接受那样的工作?只是因为磨不开面子,还是真心喜欢?”楚狄知道林向晚法医的新职业,不过却无法理解。她以前做医生,是因为想要治病救人,但法医虽也是医生中的一种,但定义却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每天对着不同的尸体,对她来说有什么愉快的。

    林向晚晃动的酒杯,让酒液充分的醒来,并不急于去品尝,“那工作很好,不用担心治死人,而且收入也不错。”

    “难道因为钱?”听她提起收入这两个字,不得不让楚狄想起过去的许多事。

    林向晚举着酒杯对他摇了摇,“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钱,可以出卖所有的女孩子。事实上,值得我出卖的东西,也没什么了。我选择法医,更多的是因为它让我觉得自信,我这双手,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台子上了,但我还想让它发挥所长,毕竟上了那么多年学,说放就放,太可惜了。说实在的,其实做什么工作,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林向晚说着,抿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味道真不错呐……”

    “和我住在一起,也不是那么糟糕,对不对?”楚狄瞧着她,目光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她应该不知道,他看上去平静淡漠,但内心早已掀起万丈狂潮。

    他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和她这样好好的说说话了,他几乎快要忘了他们上一次完全不设防交谈时的模样。

    有人说思念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再一滴一滴凝成温暖的泪。

    他等了她两年,在这七百多天里,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念着她。他终于明白了她当年告诉他宁憾不悔的滋味,原来后悔是那么痛苦的感觉。

    就像是在心里埋了一柄刀,你想要把它拔出来,但最后你只能无力的发现,不管你使出怎样的解数,最终都只会使它越陷越深。

    林向晚。

    他一次又一次的把盛着她的骨灰的盒子从坟墓里挖出来,他抱着它,一声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就像是旷野里孤狼的嚎叫,但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无情的人,他也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可能会爱上任何人,但除了她。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原来除了她,他已经没办法爱上别的人。

    在他这一生中,他只会爱她一个人。

    就算他此刻死去,他的回忆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林向晚像是猫似的舔着酒杯里的酒液,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泛起,她的眼睛潮潮的,看上去狡黠明亮,“如果天天有酒喝的话,还不算太差。不过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不能干涉我的行动,不能用你的意志来压制我,也不能和我强叶楠,叶楠是我儿子,我一个人的儿子,跟你没关系。至于你和我……你和我只是房客与房客的关系。”

    她虽然好饮,但酒量实在很差,属于不喝正好,一喝就倒的类型,虽然只是小小的半杯酒,却让她有些站不稳了。

    “要不要这么绝情?”

    “对你这样的人,只能这么绝情,否则的话……”林向晚话只说了半句,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你知道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如果一开始就不报希望的话,到头来不管结果多坏,也不会难过。”

    “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楚狄满心说不出的苦涩。

    “楚先生,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不信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鉴于你前科累累……”林向晚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眼前的东西都在摇晃,而楚狄的脸变得那么大?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你……酒,你说……不会让我醉的。”

    “不会让你醉,只会让你睡。”楚狄说完这句话,上前一步,正好接住了林向晚瘫软下滑的身体。

    “还说不信我,不信我为什么要和我喝酒?难道就不怕我动手脚?笨蛋……睡吧……放心睡吧,不用再担心,你说的事情,我都答应……”他轻轻地将她横抱起来,在她额头上轻颤地落下一个如羽毛拂过般不着痕迹的吻,然后叹了口气,把她抱回房间。

    月光正好,将白色的床单照得一派银光,林向晚的长发拔散,如古典的水墨画般泼开。楚狄坐在床前,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抚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

    林向晚醒来的时候,头有点沉,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不良症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着整齐,连衣袖扣子都没解开一个。

    她隐约记得自己昨晚是和楚狄喝酒来着,但后来发生什么事情,就想不起了。

    应该什么事也没发生吧?倒不是她对楚狄的人品有信心,而是他应该没胆量拿这种事情当赌注吧?如果他胆敢对她做什么的话……他一定知道那么做的下场。

    抓了抓头发,林向晚把这些念头甩出脑袋,起身去了浴室。

    痛快的洗过一个战斗澡之后,林向晚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信念,昨晚她只是喝醉了,但别的事情一概没有发生过,对于她自己的身体,这点感知力还是有的。

    早饭已经做好,不过桌前只有楚狄一人,“张阿姨带着叶楠去买菜了,他们刚走。”楚狄见她出来,就起身给她拉开一张椅子。

    林向晚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他对面,她其实很想问问他自己喝醉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但看他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倒是让她不太好开口,她以前发酒疯的时候,曾经吐过他一车一身,昨天晚上,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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