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我都不会选择我自己
市高院,院长办公室。
有些地方大家可能一辈子都不想进来,例如说法院,例如说监狱,不过坐在院长办公室光洁平滑的橡木椅上的林向晚却不觉这个被人提起来时常会和不愉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地方有何异样。
窗明几净,连玻璃上最难擦到的死角都被抹得一干二将,阳光毫不吝啬的照进来,将人身体照得暖暖的。这样的地方,很难让人心生不快。
手边青瓷茶杯里冒着袅袅地热气,上好的西湖龙井,在热腾腾的沸水中上下翻腾着,由干枯缓缓变为舒展。林向晚摩挲着茶杯润腻的表面,不知该如何开口。
H市高院的院长沈丛戎,就是沈士君的父亲。她在两天前给沈丛戎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肯见她。
沈从戎十分忙碌,每天的大会小会加在一起足足能开十多个小时,他平时连休息时间都很少有,但一听接到林向晚的电话,就立刻同意见她,可见在他心里,林向晚也是个极重要的人。
“我以为我要在很久之后才能见到林小姐,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沈从戎微笑开口,他的鬓角微微泛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个平凡的中年大叔,没有半点气势压人的劲头。
林向晚以前也没见过他,在她的印像里,和沈士君只言片语的介绍中,她一直觉得身居要位的沈从戎应该是个十分严肃,雷厉风行的人,不苟言笑,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好,她有点惊讶,低下头道,“沈叔叔,是我不好,早应该来拜访你的。师兄在美国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而我却总是让他担心。”
“他照顾你是他自己乐意,和你拜访我有什么关系?”沈从戎继续打趣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倒想问问林小姐,前些日子,沈士君被人打破了头,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一直到现在还不肯和人说话,林小姐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林向晚听沈从戎提起这事儿,心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上一次她把沈士君气走,心里就一直像是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想给沈士君打电话赔罪,又不敢。不敢,也不能,她自问在沈士君面前是藏不住事情的,沈士君若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抬出叶楠来,估计她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心里藏的事情都交待出来。
可是交待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有些问题她是一定要亲手解决,快刀斩乱麻,不让那些毒瘤再继续生长下去害人。可是这些事情如果看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没这么正义凛然了,她所做的,大多是不能见光的,要背着那些爱她的,她爱的人,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让他们也身陷其中,惹来不可预估的麻烦。
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她没时间了。
“师兄……他……我……”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从戎这个看似平常问题但实则锋锐的问题,这个男人看上去再温和,可他也是沈士君的父亲,沈家的长子,H市高院的院长,像这样的人,只有对待自己的血脉至亲时,才会露出温柔的真身,对她?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他只是给了她应有的面子而已,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会因为她伤害了沈士君后还能原谅她。
得不到林向晚的回答,沈从戎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一些,毕竟我也年轻过,年轻人嘛,总是血气方刚。只不过沈士君从小就有主意,仗着自己脑子好使些,明里暗里比别的孩子淘气的多,都是他指使别人做事的,从来没见过他和别人打架。林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家那个小子,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天生是个不服软的,又认死理,别人都当他好脾气,只有我和他妈知道,他有多倔,不肯听人劝,吃了亏也没办法说。这一次他受伤,连我们老太太都惊动了,老人家本来在峨眉山参禅,现在也赶了回来……呵……年轻人的事,说起来我们老一辈的不应该管,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可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我没功夫理会他这些事,但他妈妈,他奶奶,天天在我耳根子旁边念叨,后来念叨得我实在受不了,就去逼问他,谁想到,他却告诉我,这辈子,除了一个人,他还没看上别人……”
沈从戎的话意味深长,看着林向晚的目光也如有实质一般,若地上有缝,林向晚只怕早就钻进去了,她不配沈士君这样对她,尽管现在社会昌明人人平等,但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沈士君。
像她这样早已被人从云端揪入烂泥塘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滚,洗也洗不净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那样好的男人。
“沈叔叔不用担心,师兄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等他日后遇到更好的人,就不会这样说了。”林向晚淡漠地笑了笑,“等到那个时候,他再回头看自己说过的话,没准都会当成一个笑话。”
“那可未必吧。”沈从戎盯着林向晚,他其实是有些不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沈士君和他说过她的名字,他就记在心里,毕竟是自己儿子认定的人,所以他也曾有意无意地打听过她的身世,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平凡的丫头,但没想到,打听出来的东西却足以为人咂舌。
当年的偷/拍照,与楚狄不清不楚的纠葛,父亲死时要求法医验尸,还有未婚生死……这些无论哪一条,提出来,都足以为一个传统家族将她拒之门外。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却俘获了沈士君的心。
她何德何能?
沈从戎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毕竟是为人父母,见自己的孩子受伤,受委屈,心里总是不快的,所以一开口,还是显出了责备之意,但他这样直视着林向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不能继续怪她。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的眼中有着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落漠与悲凉么?还是因为她那双手永远也无法停止颤抖的手?
沈从戎突然想到沈士君和他说过,她这样的女孩子,和任何人都不同,当有大祸临头的时候,别的女孩子恐怕早就哭喊着去找人庇护,而她……她却推开了所有的人,生怕会把自己的厄运沾染给别人似的,那样的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
“沈士君出国那几年,我和他母亲老担心他在国外一个人,没人照顾,后来等他回国了,我们才发现他是真的变了……变得会照顾人了……”沈从戎再开口时,已经完全不像刚刚那样,暗里藏箭,而是卸下了所有的架子,以一位父亲的身份与她交流,“看到孩子的成长,是每个父母的骄傲,但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愿意了解他们的孩子是怎样成长的,因为成长的道路总是崎岖,没有父母想看到孩子受伤的样子。林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但我以老卖老的说一句,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能找一个爱你的,比你爱的人,更重要。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女孩子青春易逝,当容貌不再的时候,一份坚定的感情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想要的,我给不了。而我想要的,他也给不了。”林向晚苦笑,“就算是我同意,沈叔叔,你真的觉得我们会幸福么?沈家人对于我们的结合真的就会一点怨言也没有么?您的夫人,还有沈老夫人,她们真的就会觉得我是一个好媳妇的人选么?”
“我……”沈从戎张口结舌,林向晚的问题问得太直接,让他一时竟接不上话。
“她们不会的……我也是做母亲的……我绝不会把我的孩子的幸福和未来,交到和我一般的女人手中。如果我可以,我会替他选择家世清白殷实的女孩子,天性纯良温润……,她的眼睛一定没有见过这世间的残忍与无奈,她还保持着女子最美好的天性,她不需要太能干,她只要全心全意的爱他就行……”林向晚说着说着,眼中泛出点点水光,“沈叔叔,连我都不会选择我,沈家,会选择么?如果和我在一起,沈士君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他不是一个可以放弃家族的人,家里人的意见对他很重要,我不想,他后悔。”
当爱情被现实磨砺,谁还能有勇气再相爱……
“林小姐,我无话可说。”这一回换沈从戎摇头苦笑。这个女人她太通透,句句直指人心,她早就看出了问题的结症,沈士君被感情蒙住双眼,没有正视的问题,她全部看得清楚明白。
“所以说……沈士君和我绝无可能,他受了伤,我也不好受,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想必他会很快康复。”林向晚没心没肺地答道,“话说到这里,关于我和师兄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吧,我来找沈叔叔,其实是有别的事情。”
“我想问问沈叔叔,H市高院院长这个位子,你还想不想坐了?”
第106章 证人保护
“我想问问沈叔叔,H市高院院长这个位子,你还想不想坐了?”
林向晚突然转变了话题,让沈从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而且他也发现,随着这句不算客气的提问说出,林向晚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上一秒中,她还是那个眼里写满忧郁的女孩子,但这一刻,她已经是谈判桌上一个强劲有力的对手。
她知道自己能赢,她嘴角轻描淡写的微笑说明了一切。
沈从戎用手轻敲着自己的额头,回答道,“林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沈叔叔,我也很抱歉用这样的语气和您说话,但有些事情迫不容缓,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在意这个院长的职位,还是像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一样,只在乎它带给你的权力和利益。因为我要说的话,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如果您是前面那类人,那么我就可以放心的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但如果你是后面那类人……”
林向晚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玩味的瞧向沈从戎,沈从戎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好笑是因为她这个的毛丫头以为她是谁?敢这样装腔作势的和他讨论他的仕途?而好气的则是因为,有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我的人品,林小姐应该可以相信。你有什么话,就请直接对我说。”
“相信……相信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相信过很多人,但却只有极少的人没有辜负我的相信。”林向晚的手指在茶杯上来回地划着圈子,指尖轻颤地使杯中的茶水也泛出一圈圈的涟漪。“不过沈叔叔,我愿意相信你。”
“因为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年?”沈从戎有意缓解房间里突然而生的紧张气氛,打趣道。
林向晚摇头,“不,因为你的沈士君的父亲。我相信师兄,只有好的家庭教育才能培养出那样品性的人,所以我相信你应该不是个坏人。”林向晚说着,打开随身带着的小包,从里面掏出几张报纸,越过宽大的办公桌,送到沈从戎的面前。
沈从戎展开报纸,发现那是几年前的旧报,报纸上被人用红笔勾出的显要部分,都是几年前轰动h市一时的经济要案。
“沈叔叔一定还记得这几件案子吧?只不过当时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最后都不了了之。”
沈从戎当然记得,有谁会忘了自己一生中难得摔得那几个大跟头,因为这几件案子的无疾而终,让H市的司法机关蒙受耻辱,这丫头现在把这些事提出来,想干什么?他皱眉望着林向晚,“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沈叔叔愿意,我可以帮你找到所有你需要的证据,让你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当然要是你不愿意再重新翻案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向晚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沈从戎听起来这个话题却异常沉重,如果能够将这些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仅可以一血前耻,而且对整个H市的经济局面都有益处,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如果不将他们挖出来,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整个粮仓都吞噬干净的。
可是只凭林向晚一个人?一句话?他就要把当年所有的事情重新来过一遍?不要说他自己,就说所牵连的那些相关机构,如果最后的结果还是无功而返,那他要怎么和他手下的人交待?
“林小姐,你相信我,是我的荣幸。当然,我也很想相信你,不过只凭你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仅仅是几年前的案子,最近在H市发生的那几件越南人暴力伤人的事件,如果您想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我也可以告诉你。”
近日在H市闹市区接连发生了几起越南人聚众斗殴砸抢商户的恶性事件,因为是外国人,所以如何处理这些人让H市当局十分头疼,关着他们无非就是浪费监狱资源和粮食,但是放了他们,商户们又群情激愤。而且这些人势头十分猛烈,一批人被关进去,剩下的就结伙做案更为嚣张。
林向晚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沈从戎彻底的相信她,所以她抛出一个又一个重型炸弹,让沈从戎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要重新着手翻案的事情实在不是小事,就算沈从戎真有心想要开始,也要和专案组研究商讨过之后才能做决定,林向晚见他久思不已,以为他还不信任自己,于是又开口道,“沈叔叔有疑虑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如这样吧,我先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你看看值不值,然后再选择要不要和我合作。”
林向晚说着,又递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沈从戎展开纸条,发现上面写着一串奇怪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这是船号,还有抵港时间,沈叔叔如果能抽空派人去查查这艘货船的话,应该支有不小的收获。”
“你的意思是说船上有走私物?”沈从戎的背部立刻挺直,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高度。
林向晚平静地微笑道,“走私人……或者走私物,谁知道呢,沈叔叔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这种消息,如果是让政府的人自己去查,恐怕就是查到地老天荒也不一定能查得到,而她轻易的就给了他。沈从戎深吸一口气,身子重又坐回到椅中,“林小姐,你提供了这样的消息给我……你想要什么?”
林向晚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天气晴好,秋高气爽,是个全家出游的好日子,“我做为H市的一名普通市民,只是想为市政建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已。”
“林小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间。”沈从戎苦笑地答,他若真的以为林向晚扔出这些重型炸弹只是想做个五好市民,那他这些年就白干了。“市里会对提供重要举证的市民一些金钱奖励,但钱数不会太多……”
沈从戎揣测着说道,换来的只是林向晚的莞尔一笑,“钱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我要真想要钱,绝不会选择这么麻烦又危险的途径,我想要的……只有沈叔叔你能提供给我的……”
沈从戎眉头挑起,等着林向晚再次开口道,“我想要24小时的证人保护。”
“哦,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林小姐真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证据,我们一定会对你进行相关的保护措施。”
“错了,不是对我,而是对我儿子,我想要你们对他提供证人保护,一直到他18岁成年。”林向晚一字一顿的说道,“他现在只有四岁,我想要的是一份长达14年的证人保护,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我也希望您可以信守承诺,在他成年之前,不让任何人,包括他的直系亲属在内,接近他。沈叔叔,你能做到么?”
沈从戎感觉到一阵莫大的压力,这压力不是出自于其他人,而是出自这个面对着他,比他儿子年纪还要小的女孩子。她把她唯一的孩子托付全他,她在拿的前途与性命和他交易。
“林小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建议你还是考虑清楚,提供证人保护也只是能够保护你儿子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和侵犯,但是一个小孩子的成长,所需要的东西不仅仅如此,对他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您以为这个道理我不明白么?如果我有的选择,我又怎么会把他交给别人。”林向晚淡漠的回答,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她将皮包扣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沈叔叔,我想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下面的就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我希望我相信你的同时,你也可以相信我,因为可以合作的话,对我们两们都有好处,我知道你工作忙,就不打扰了。”
林向晚说完就打算告辞,沈从戎起身叫住她,“如果我真的答应你……沈士君会恨我的。”
林向晚听到他的话,身子一颤,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答道,“师兄不会恨你的,没有孩子会恨他的父母,他若一定要恨……那恨的也是我。”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恨我的人多他一个不算多,少他一个也不算少。
比起他对我的念念不忘,我倒宁可,他是恨我的。
恨我,然后忘了我。
林向晚离开了沈从戎的办公室,并没有回楚家而是转道回了她以前的房子。
房门大开,从房间里发出杂乱的脚步声。
林向晚推开门,看见徐云起正在收拾东西打包。
俩人也是好久都没见面,一见对方彼此都是一楞,林向晚捂着心口道,“我还以为有人打家劫舍,怎么是你?”
徐云起指了指地上一堆已经被打好包的东西道,“还有几件衣服没拿走,今天和朋友借了车子,一起拉走。正好你回来了,房子的钥匙还给你。”
林向晚点点头,示意他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就行,自己转身朝房间里面走,走了没两步,她突然觉得手腕一紧。
徐云起在身后拉住她,对她道,“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第107章 讨厌
徐云起在身后拉住她,对她道,“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林向晚一怔,即而笑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只不过是搬个家而已,能有多危险?”
“别骗人,说实话。”徐云起是个练武的人,所以手掌很有力,掌心的温暖也很高,林向晚被他攥住腕子,立刻有种无法脱逃的感觉,而且那人的目光直率,让人心中的龌龊在他的目光下顿时无处可藏,她突然有些微怒,他凭什么这么和她讲话?他算老几?
交了几个月房租,就真以为是上帝了?他以为她稀罕赚他那几千块钱?
“放手,我做什么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交浅何必言深,徐先生你管得也太宽了!”林向晚用力甩手,可徐云起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蛇上棍般,就是不肯放开她。不放也就罢了,他还将她的手腕翻转上来,露出难看的伤疤,“是因为这个?”
就像是你在街上走得好好的,有人突然窜出来将你全身的衣服撕扯掉,让你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般,林向晚的脸上腾的就升起两朵红晕,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恼怒,“要你管!”
她大力地将一甩手,手掌撞在转弯处的金属楼梯扶手上,立刻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响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不散,徐云起没料到她会这样剧烈的反弹,一恍神的功夫,林向晚已经向后倒退两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因为撞疼了,还是因为愤怒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就像是得了某种不可治愈的疾病,徐云起想要解释,上前了一步,林向晚低吼道,“别再靠近我了,我不用你多事!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不管你听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根本没有什么危险!你不是要离开了么?赶快走!”
她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将自己缩在墙角,以为竖起一身的刺就没人敢靠近她,其实那不过是她自欺欺己罢了。
从被楚狄打那个地牢里救出来到现在,林向晚从没像此刻这般感觉到窘迫过,徐云起和她并不是很熟,他们的很多交集甚至都不是发生在这个城市,可是他却像是可以看穿她所有的心思,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全身赤、裸,被他看清她身上的所有丑陋的伤疤。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至极,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是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也不露出半点脆弱的样子,可是这个男人,他让她破了功。
“我没想吓到你……可你不应该做这种事,你会伤到你自己。”徐云起退后一步,举起双手,示弱道,“你在拳场待了那么长时间,你应该比任何都明白,不要挑战比自己强的对手,如果你执意去做,到时候不仅不会赢,而且会赔上自己的命。”
“那就等着别人把你活活打死也不还手么?”林向晚怒道。
徐云起似乎有些无奈,她这样被激怒的情况下,想要平心气和的交谈,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想清楚再行动。”
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妄自揣测别人的想法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摆出一副导师的架子来教她怎样生活?林向晚怒极反笑,用手指向门口,“我想得已经够清楚了,被人关在地牢里和叶楠一起苟延残喘的时候,我就把我这辈子该想过的事情都想过了!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做,你与其这么好心替我谋划将来,不如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徐先生,好走不送!”
林向晚说完,扭身上楼,也不管徐云到底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她冲到房间里,把门摔得山响,到四周静下来的时候,林向晚却觉得全身松软无力,她背靠着墙壁一点点地滑落,直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太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
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如果不是依靠药物,她甚至连闭上眼的勇气都没有。
每当黑夜降临,四周万籁俱寂的时刻,她就会觉得恐惧,那种仿佛要窒息而死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当她闭上眼时,就会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它对她说,你怎么会活下来的,你活下来为了什么,为了叶楠么?叶楠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你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这就是你保护他的结果么?你活下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
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还不肯死?你还在留恋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死抓着不松手的?
如果不是你叶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去死吧……你死了,一切就都安好了……一了百了……
那声音如恶魔般在她耳边萦绕不散,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那并不真的,但当她看到叶楠的时候……所有的她处心积虑设下的防备都在瞬间崩塌。
她不是个称值的母亲,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她的孩子承受灾难。
她理应受罚。
别着急,我会离开的,但那是在我将所有事情处理好了之后,我一定会走的,但我不能将这些烂摊子留下来,我要把它们都整理好,那些亏欠我的,我亏欠的,我都会一一索要,一一偿还,等做完这些之后……
*
“玉有软玉、硬玉之分。软玉以新疆和田地区出产最佳,人们常把软玉称为“和田玉”。软玉按颜色分为:白玉、黄玉、青玉、碧玉、墨玉和糖玉。所谓硬玉是指产于缅甸的翡翠。”许明翡站在自家店后的空场里,给一群小毛头讲解玉石的知识。
看见林向晚进来了,就朝她点头笑了笑。
林向晚见她正忙着,就自己又回店里转了转。不多时,许明翡也跟进来。
“你什么时候做了孩子王?”林向晚打趣道。
许明翡摆摆手,给林向晚冲了杯茶,“琉璃街附近的小学校长,是我的老主顾,她说她们学校的学生都想来见识一下玉石店铺的真面目,我就请他们来店里坐坐。”
她热情的招呼着林向晚坐下,上去拉林向晚的手,一碰之下惊讶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好久没见你,最近过得好不好?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啊,生病了么?”
林向晚被楚母所困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她也没打算告诉许明翡,只是轻描淡写道,“身体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的。对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给叶楠选的那块青金石,我想把他卖掉。”
林向晚把从自己家里找出来的石头放到许明翡面前,许明翡一楞,“你要卖了它?着急用钱?我这里还有一些……”
“不是小钱,所以也不好管你借。”林向晚抱歉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当初让你帮忙挑了那么久,现在却要卖了它……不过我也不认识别的古董商人了,只好再麻烦你一次。你按着行规帮我找买家吧,到时候该拿多少手续费,你扣了就行。”
“哎……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想把它怎样都行,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石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开出来的。”许明翡摩挲着青金石沙砾质感的表面感慨道,“你要是真缺钱用,为什么不找楚狄想想办法?他能少了你的?你们两个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你也知道了?”林向晚有些意外,她搬进别墅没几天,没想到这事传得那么快。
“嗯……钟悦前些天过来和钟昆闲聊时说起的,我在旁边听了几句,说是楚狄把楚夫人软禁起来了,不让别人见她,楚老太太发了脾气,要告他不孝,请了一位很有名的姓谢的律师,钟悦最近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外面的报纸都写得铺天盖地了,你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这个上面,无论是看电视还是读报纸,她都只看经济版块,根本不会对娱乐新闻多瞧一眼。
见林向晚低头不语,许明翡就继续道,“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你们两家的事……你知道寡妇妈带着儿子本来就是最不容易的,再加上这些年她行动不便,恐怕也是心里积压了许多怨气,她要是做了什么难为你的事情,你就看在楚狄和叶楠的份儿上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了。楚狄现在和楚老太太彻底闹翻了,恐怕心里也不好受,你若是再不原谅他,他就真的太可怜了……”
林向晚对许明翡的话不以为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楚狄可怜?那她可怜不可怜?他就算再可怜,也有一个疯颠的母亲以爱为名义替他扫清一切障碍,而她呢?她的父母又在何处长眠腐朽?
只不过这些话林向晚对许明翡说不出,许明翡是个十分心软又单纯的人,她不应该知道这种卑鄙肮脏的勾当。
第108章 求婚
这阵子楚狄一直很忙,西海那块地的投标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几家企业的争斗也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林向晚已经很久没有在家中遇见他,因为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楚狄早就已经出门去工作,而晚上当她睡下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这样的同居十分古怪,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彼此对对方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介入,是故意的疏离,生怕会因为一个小事件而引起天崩地裂的变化。
林向晚手仍是没有好转,一次次的康复训练让她觉得疲倦,收益却甚少,慢慢的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忘记那些训练的时间,直到最后完全把康复训练忽略掉了。
天气一天天地冷下来,下过几场秋雨之后,H市就正式进入了深秋。
久未露面的阳光变得弥足珍贵,林向晚一见阳光从阴霾的云堆里露同脸来,立刻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别墅二层的玻璃房里晒太阳。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树枝随风划过玻璃顶时发出轻轻的噪音,林向晚手边摊了一本金刚经,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这本金刚经还是叶衷留给她的,叶衷生前最爱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经书积了一堆,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里从来没被翻看过。
林向晚其实也不是很懂那些经文的真正涵义,但每当她捧着经书的时候,就会觉得浮躁的心情很快会被抚平,她需要这样的平静来支撑自己,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激涌的日子。
林向晚坐在摇椅里一动不动,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楚狄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本想不经动她,可是没想到,他人还没靠近,林向晚就扭头回来。
两人都是一楞。
好久都没和彼此说过话,这样突然而至的相遇让他们两谁都没有心理准备,林向晚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楚狄则是想说的太多,不知道说哪样。
“你不上班?”林向晚首先打破了僵局。
楚狄走到她旁边,抄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是西海投标的日子,不需要我亲自到场,只要等结果就可以。”
“哦……会中标么?”为了那块据说只要拍下来,以后一铲子就能挖出一块金砖的地,有太多的公司恨不得使同十八般武艺,楚氏虽然实力雄厚,但毕竟H市有那么多家企业,也不可能他一家独大,它想凭自己一个,把那么一大块肉吞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狄用手抵住额头,因为这个项目他几周都没好好休息,精疲力竭,脑子里总是隐隐做疼,其实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睡一觉,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双腿却驱使着他来到这里。
他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看见她,他觉得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不好说,还记得关家的继子,东方磊么?他的公司也会出席这次投标,是楚氏强有力的对手。”
东方磊,她当然记得,当年让她在酒店出丑,喝到胃出血的那位师兄,她怎么可能忘。林向晚摊开了手掌,让阳光从她的指缝之中透过去,像闲聊天似的问道,“如果没中标的话,楚氏会怎么样?”
楚狄想了想,答道,“也不会怎么样,只不过大家会白忙一场,这个项目牵扯了公司整个管理层所有的精力,很多人为此加了几个星期的班,如果没中标的话,大家都会很遗憾的。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事?”
楚狄含笑问她,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过看她时的目光却是温柔至极的,林向晚也回给他一个笑容道,“毕竟是我的金主,我好歹也要关心一下,要是你的公司倒了,我和叶楠可该怎么办?像我这样的废物,出去上哪儿找工作?难道要带着叶楠一起流落街头么?”
她谈笑间说出的话,让楚狄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话真的很难听,而且不像是她说的。
她一向是坚强如韧草一般的,什么变得如此颓废?
不过楚狄心中不喜,脸上倒也没表现出来,他只是顿了顿,就接口道,“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把你和叶楠接过来,就一定会负担起你们的未来,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楚氏真的倒了,也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
“为什么不能说?”林向晚支起身体,像只猫似的抻长了腰背,目光挑衅的盯着楚狄。
楚狄心中一片恍惚,而后道,“因为我不喜欢……我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会觉得难过……”
你变成这个样子,虽不是我希望的,但却因我而起。我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改变了,但我仍心存侥幸,希望你能原谅我,而你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是不肯再给我机会一样……
“你也会难过么?楚狄,我以前一直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林向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前的位置来回划拉着,指到之处,让楚狄的皮肤上燃起一簇簇小小的火苗。这样暧昧的姿态,再加上她游离不定的眼神,都让他的心,还有他的身体为之一紧。
“你想知道?”他开口,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此刻阳光如顽童一般躲在云朵后面,半明半寐之中,她的脸显得格外的妩媚妖娆。林向晚轻轻挑起嘴角,笑道,“你想怎么告诉我?剖开你的胸膛么?”
她的指间突然用力,修长的手指深陷在男人的肌理之中,掌上筋骨浮出,看上去就像是传说中的妖,真的要把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红的。
而楚狄则纹丝未动,他任她荼毒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她的手掌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时,他突然一个用力将她从摇椅里抱出来,抱到自己怀中。他把她的头轻轻按下,按到自己胸前,“不用那么血腥的方式,想知道我有没有心很简单,你听……”
男人的心跳,强健有力,扑通扑通的,隔着一层血肉,和她的呼吸交汇在一起。
林向晚觉得这个姿式十分不舒服,挣扎着想要起来,楚狄不允许,他收拢了手臂,将她紧紧地困住,在她耳边低语,“听到了么?它在叫你的名字……阿晚……阿晚……”
心跳声,和他的话音重合,有那么一瞬间,林向晚真的觉得,在自己耳中回荡的心跳,化做了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可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很快的清醒过来,看见楚狄渐渐逼近的脸,还有他微微张开的唇,她知道他想吻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吻过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接触对方的机会都没有,她每天和叶楠睡在一起,而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公司里,这样的疏离对一个身心正常,又曾经和她那样亲密的男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酷刑。
他想念她,想念她温暖的怀抱,想念她柔软的身体,想念她呼吸之间的馥郁,更想念她目光迷离时眼中的烟火,他想靠近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想与她亲密,他已经等了很久,他忍耐不住了。
可是林向晚……却不想接近他……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没关系,只是一个吻而已,没什么在不了的……可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在楚狄的唇即将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林向晚别开了头。
楚狄一怔,林向晚对他轻声说,“叶楠。”
叶楠明明是在睡午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里拎着一本童话书,揉着迷蒙的双眼打着哈欠,站在玻璃房外面,他可不管林向晚和楚狄是在干嘛,亲热也好,打架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将童话书摊开,自顾自地翻阅了起来。
有孩子在这里,总不好再纠缠下去。楚狄苦笑,这小子倒是自在的很,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他拍了拍叶楠的小脑瓜,不得已,只好放林向晚,林向晚从他怀里抱出来,不着痕迹的长出一口气。
“叶楠怎么不睡觉了?上来找妈妈,让妈妈读书么?”林向晚一边翻着童话书,一边很有耐心地和叶楠说着话,明知道叶楠不会回答她,可她却从没气馁过。
楚狄见这娘俩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你们等等我。”
看见他走出玻璃房,林向晚才算松了口气,她把叶楠抱起来,和他一起翻看着书本中美丽的画页,小人鱼与白雪公主,红舞鞋和青蛙王子,孩子们的世界最初总是由一个个童话串联起来,可谁有曾想过,这些喻意真善美的童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没过多久,楚狄又返了回来,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他径直走到林向晚面前,林向晚仰头看他,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他单膝跪在林向晚和叶楠面前,身后的手拖着一只黑丝绒的小盒子,对林向晚说,“其实今天没上班……还有一个原因……我上午拿到了季茉莉签署的离婚协议……阿晚,请你嫁给我。”
第109 戒指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哪个童话里不充斥着谋杀与血腥,阴谋与算计?在披着美丽外表的故事里,想要幸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善良的小人鱼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最终也只能化为泡沫,只为了成全王子和别的女人的爱情,白雪公主几次被后母追杀,用毒用刀,极尽凶残,红舞鞋里的那个小姑娘,甚至要一直跳舞跳到死……
你说,我们要有多坚强,才能相信一生一世的守望,以及永远的幸福?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一极穷奢极欲的装饰品,人人都想用它来点缀自己平淡乏味的一生,而婚姻呢?婚姻就是坚在爱情下面那张写着无数零的价签。
放在黑丝绒盒子里的戒指,做工精美,一看就是出血名家之手,再加上上面那颗宛如方糖般的钻石更为它的身价提升了不知多少档次,阳光照耀下,钻石闪出刺眼的光芒,林向晚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别过头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很蠢,一个男人单膝跪在你面前,手里托着这么个东西,只要是个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他在干什么。林向晚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来做这件事。
楚狄不是个傻子,相反,他是个很敏感的人,他不会察觉不到近日来她对他的态度,可明知道她是在抵抗他的靠近,他却仍然踏出了这一步,为什么?
他不怕她拒绝么?还是他铁定认为以她现在的情况,无法拒绝?
林向晚的提问并没有难住楚狄,他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些似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她看,“我昨天晚上收到钟部的邮件,季茉莉签了离婚协议书。你知道我为了和她离婚,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一直没有拿到她的签字,我可能在我们度假的时候就向你求婚了。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其实我也想再等等,再问你的,但是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想娶你,林向晚,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得更近些。”
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并不能让我满足,我想得到你,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灵魂。
我希望得到法律意义和世俗的认可,这样当我或者你死后,我们仍可以葬在一起,我的墓碑上,会刻着彼此的名字。
可楚狄没想到,他发自肺腑的话,却换来林向晚一个轻轻的嗤笑。
林向晚见他眉头紧锁,就解释道,“你不觉得好笑么?当初你娶季茉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费尽了心思,说尽了好话。可是现在呢……现在你要如此急迫的离开她,去找另一个你早先抛弃的女人,然后为了赢得她,又要重新开始这么一段过程……这样周而复始的过程,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明知道我和她,我和你,是不同的。”楚狄脸色骤变,急道,“我当初娶她,只是因为我需要季家支持,而你……”
“楚先生,那你要娶我,是为了什么呢?”
答不出来。
那三个字如鲠在喉,可就是说不出来。
楚狄的脸憋得通红,却无法给林向晚一个答案。
林向晚伸出手,将他掌中的小盒轻轻按上,盒子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音。“既然答不出来,那就算了吧。不要为难自己,我又不会带着叶楠跑掉,你没必要这么逼自己,这戒指很贵吧,好好地把它收起来,千万别丢了。”
“不!”楚狄突然发起脾气,将小盒子强硬地塞到林向晚手中,激动道,“我没办法回答你,并不是因为我答不出来,而是因为理由太多,我不知道该说哪一个。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没必要再像年轻人那样浪费时间了,你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我对你也是最合适的,我想娶你,想和你过日子,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你答应的话,就把戒指戴上,如果你不答应……那就扔了它!”
你看,有钱人就是这样蛮横,几句话就决定了他人的一生。
他觉得自己合适她,也就罢了,怎么能强迫她也接受他?
她明明觉得所有人里,属他最不合适自己。
你会嫁给一个处心积虑害死你父亲,侵占你家业,让你一家生不如死的人么?
你会爱上一个只将你视为玩物,高兴了就把你扔到床上日夜侵犯,不高兴就一巴掌把你打开,不管你死活只图自己痛快的人么?
林向晚沉默不语,手中的小盒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想把它丢开,却又无法行动。叶楠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在两人中间,瞧瞧这个,瞧瞧那个,这沉闷的寂静,简值要把人逼疯。
就在此刻,两人僵持粘着的时分,楚狄的手机突然尖锐的响起。
他没接,任它一声一声地响着,响了十几声,挂断,再次响起。
林向晚的耳膜被它刺激的生疼,不得已,只能开口道,“你接了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什么比你和这件事更重要。”楚狄冷冷地答。
林向晚拗不过他,把手机拿起来,递到他面前,“接吧,你突然和我说这种事情,总要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的,否则我就算回复你,也只是一时之气,难免日后会后悔。你别逼我,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晚上给你答复,行不行?”
林向晚难得有这样柔软的姿态,她能这么说,至少说明她真的决定把这件事情好好考虑。楚狄见状,也退了一步,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
他的脸色,随着接听电话的时间而变得愈发难看,当他放下电话时,林向晚怀疑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出了什么事?”她抱着叶楠,低声问道。
楚狄深吸了口气,像是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波澜道,“投标……发生了一些小麻烦……我去处理一下……晚上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你和叶楠叫外卖吃吧,别吃泡面。”
他说完,就起身离开玻璃房,走到门口的时候,楚狄不禁停下脚步回身,“别忘了,你答应我好好考虑,我回来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他迈出房间的同时,林向晚立刻就像握了个火炭般,将黑盒子丢了出去,盒子狠狠地撞到玻璃墙上,再弹到地上,盒盖打开,镶嵌着巨大钻石的戒指就从里面滚落出来。
林向晚低下头,童话书,正好翻到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一章。
她抱紧了叶楠,在他耳边低语,“宝贝,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让你以为自己得到一切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是虚幻则已。你所有的喜悦,期望,都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宝贝,不要再看童话故事了,让我们一起看看现实吧。
因为现实比童话精彩的多,也残忍的多。
如楚狄所说,他那天回来的真的很晚,凌晨已过,别墅区里安安静静的,唯有某家忠实的狗,在听到汽车轮胎碾过石子地时,会低吠两声。
这个时间,林向晚和叶楠,早就应该上床了。
她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一个姿式,一躺就是一夜,也不是翻身,也不折腾,就像是死了一样的沉睡,有时候当他深夜归家,就会去她和叶楠的卧室看看他们,两米多宽的大床上,一大一小分别盘踞在床的两边,林向晚睡觉的习惯很不好,总是喜欢把头埋在被子里,他远远的,只能看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如泼墨山水河般,流泄于雪白的床品之间。
他很少进到房间里,一直是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他怕自己的脚步声会使他们惊醒,尽管地面上铺厚厚的波斯地毯。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凝视林向晚的同时,林向晚也隔着一层薄薄的被,静候着他。
她从来也没有睡熟过,那些他以为她陷入黑甜乡的夜,她只不过是将自己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睁着眼睛与黑暗默默抵抗而已。
他们两个,不知道谁比谁,更可怜。
所以那天,当楚狄将车子泊在车库门口,看到家里客厅亮着的灯时,他不禁一楞。
说不出是以怎样谨慎小心的心情,他推开了房门。
林向晚蜷缩在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一部恐怖系列剧,声音被关闭了,只有画面上血腥一幕接着一幕上演。她听见门开的声音,扭过头,像所有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一样,在看见丈夫因为工作而操劳疲惫的脸时,露出了淡淡的带着些许歉意,却满含希望的笑,“回来了?真的去了好久,投标怎么样?还顺利么?”
楚狄没有回答,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他有些眩晕,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林向晚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出现了幻觉,还是她真的存在。
见楚狄在玄关换鞋,没有理会自己,可能是因为十分疲累,他的动作有些不稳,林向晚起身,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递到他面前,“很累么?累得不想说话?”
楚狄看见她的左手中指上,有一圈淡淡的银光。
第110章 冠他的姓
“你这是……”他缓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林向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呵呵地笑了笑,把拖鞋放下,“戒指好像有些大了呢……戴在无名指上,总是往下掉,石头太沉了……应该拿去改一改……我觉得我最近已经吃了很多,怎么还是瘦了……”
她喃喃的说着,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楚狄一把抱住。
他抱得她很紧,紧得几乎让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疼,她想要挣脱,手刚刚举起来,她听见男人含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说,“谢谢……谢谢你……阿晚,谢谢你……”
脖颈处,传来一片温热的潮湿感。
林向晚闭上眼,垂下了双手,任它们无力的摊开。
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投标的事情怎么样?”抱了不知多久,楚狄的手臂才略有所松动,林向晚问了一句,他才慢慢地把她松开。
“还好……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这次没戏了,对手的价格比我们的就少十来万……”楚狄说着坐到沙发上,全身瘫倒在沙发里,手仍是没有放开林向晚,“这么大的投地,这么小的差距,要么是我们的运气背到家,要么就是有人泄了密。我正盘算是要不要去报案,不过后来东方磊说他想和我合作,这么大的case,他一个人也吞不下,想匀半个给我,所以这事就先这么着了。”
林向晚“哦”了一下,似乎对这事儿并不是很感兴趣,她站在他身旁,看着他疲惫的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虽然说东方磊答应会和楚氏分享这个投标,有半个总比空手而归强,但东方磊是什么人?前些年他的公司和楚氏先是合作,后来因为利益问题起了分歧,两家公司最终闹得势不两立,现在又要重新合作,就算是两个不相关的企业,初次合作这么大的项目,恐怕都会纷争不断,何必他们两家早就心存芥蒂。
以后的路,一定不好走,但为了整个公司的利益,楚狄没的选择。
由此可见,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累不累?吃饭了没有?我做点东西给你?”林向晚说着,把手抽出来。楚狄睁眼,笑望着她,“你会做饭?”
林向晚面不改色道,“当然,红烧牛肉,老坛酸菜,照烧排骨,海鲜荟萃,各种口味的泡面,你想要哪一样?如果不想吃泡面的话,我也可以做卤。”
楚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宛如在大海中过了这一天,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狂风暴雨经过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还是西红柿鸡蛋打卤吧,如果不麻烦的话。”
林向晚做其他食物的本事没有,做面却是一绝,十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地打卤面就被端上了桌。
“手没劲,面条可能不太劲道,你凑合着吃吧。”她坐在楚狄身旁,把洗好的筷子递给他。
楚狄对着面碗发了一会呆,才接过筷子。
面条的热气扑到他脸上,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神经都被这样温暖的气息所软化。
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家,一切他向往的关于妻子的定义,都在此刻变得清晰生动。
曾经的楚家老宅,虽然住着对他最重要的人,但在很早以前,它就已经不再是他的家,所谓家,是让人觉得温暖舒适的地方,而一间巨大的盛满了昂贵家私的冰冷冷,满眼看见的都是佣人而不是亲人的大房子,显然并不是合适这个定义。
还有妻子,季茉莉曾经很努力的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迎合他的喜好,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像是蝴蝶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无论是别墅还是公司,她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公主的模样,从妆容到服饰,没有半点差错。
可她到底,还是没能走进他心里。
他一直以为人的心很大,可以装下各种各样的事。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其实人心很小。
你藏了一个人在里面,就容不得其他的人进来。
林向晚答应做他的妻。若是在古代,她将冠他的姓,从此成为他的家人,生死不离。
现代社会,虽然没了这些繁文缛节,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将拿出自己所有的诚意来对她,他会包容她,爱她,给她她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就算掏空他自己,他也无怨无悔。因为她答应做他的妻,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圆满了。
这种喜悦不是尖锐的,不是短暂的,而是沉甸甸地,长久地充实,好像曾经有过的所有空隙与裂痕,都可以被它弥补,填满。
*
戒指拿到店里被改过圈之后,仍是有些大,或许是因为上面的钻石实在太过巨大了,所以戴在手上总是歪到一旁去。林向晚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把它转来转去,慢慢的就形成了习惯,没事就要摸两把,摸得戒指上一片光亮。
许明翡坐在林向晚对面,贝齿咬着杯子边,一看她转戒指,就要嘿嘿的笑,林向晚实在忍无可忍,举着勺子做势要敲她的头,“笑什么笑,看你那傻样。傻妞。”
许明翡继续嘿嘿,一边嘿一边指着她的戒指,“这么大,很贵吧?”
“有什么好的,干活都不利索,上街都要担心被剁手。你要不要?你要的话,低价卖给你。”林向晚说着要去摘戒指,许明翡立刻把手摆得好像两只蒲扇,“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了的话,楚狄会杀掉我的。嘿嘿……你前几天还要卖石头,现在又要卖戒指……你真的那么缺钱?等过些天,你就是楚太太了嘛,楚狄的就是你的,你要是有用钱的地方,直接管他要不就好了。”
“我的是我的,他的是他的,怎么可能混在一起。”林向晚漫不经心的答道,“我要卖石头那事,你别和他说,私底下帮我找好买主就行,他知道了又要罗嗦。”
许明翡其实搞不懂林向晚为什么非要把那么好的一块石头卖掉,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别人做了决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就乖乖地点点头。
安静坐了一会儿,许明翡又觉得心痒痒,想要问林向晚和楚狄到底是什么时候合好的,居然这么快就决定要办婚礼,他们打算到哪里去度蜜月,伴娘选了哪一个。
她自己的婚礼办得并不好,不但不好,简值可以用糟糕来形容,那些百里本家的老人,像是盯贼一样盯着她,时不时地就要说两句刺人心的话给她听,让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所以许明翡打心眼里希望林向晚的婚礼可以圆满,她希望自己也能参与到其中,但又怕林向晚觉得得她八卦,所以心里就像是长了草,想说又不敢说。
林向晚看她在自己对面摸摸索索,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难过,就替她开口道,“我没办过婚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楚狄说要讲专业的公司来操作,但伴娘什么的还要我自己找……那个……你要不要当我的伴娘?”
“我?!”许明翡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我结过婚啊……还又离了……这样不好吧?一般不是都要找未婚的女孩子做伴娘么?”
“有什么不好的,我都是未婚先孕,就不是一般人。咱们这回不走寻常路,我在H市没什么朋友,要是你不帮我的话,我就要一个人走红毯了。明翡,你不肯帮我?”
“我没有啊!我很开心了!阿晚拿我当朋友……你等一下啊,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婚纱店,我们一会儿就可以过去试装!!!”
许明翡一听林向晚要让她当伴娘,立刻就像是打了鸡血,掏出手机开始四下联系起来,相比她的热乎劲,林向晚就显得冷静的多。
怎么会同意那个人,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和他一起走上红毯的呢?
是因为他颤抖着吻她时,从他嘴角浸入的咸咸的味道,还是因为……
林向晚不是个喜欢折磨自己的人,对于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她干脆的选择将它们抛在脑后。
许明翡激动地打完了电话,就把林向晚拉出咖啡店,俩人坐在她的小车上,一路狂奔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小精品店。
店外的橱窗布置得十分梦幻,有人造的白雪,还有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冬季主打的婚幻大多饰以裘皮,身材高挑的假人模特,穿着一身昂贵的华服,在天寒地冷之间,露同毫无破绽的笑容。
“这家店啊,以前我结婚的时候,就是找他们预定的礼服,设计师人很好哦,而且很有创意,有些客人订礼服的时候很瘦,后来结婚的时候却发富了,设计师都有办法把礼服改得不大不小刚刚好……”
许明翡推开店门,挂在门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向晚跟在她身后进了店,好奇的问道,“明翡的婚礼是怎样的?”
第111章 婚纱
许明翡怔了怔,然后苦笑了一下,“当时泽……才过世没久……家里的族长……让我抱着他的牌位成亲……多亏了佟,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不要害怕……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其中一个,我以前很傻的,一直觉得不管什么人会死,泽和佟一定都没事的,他们一定会陪着我……”
许明翡说完,抬头望着林向晚,“其实我现在依然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因为当初这家店,就是泽带我来的,他说来这里做礼服,以后都会幸福的……我一直觉得他没走,他一直陪着我,只不过我看不见他罢了,可是他从来也没离开过我,他说会陪明翡一辈子,我的一辈子还没结束,他不会留我一个人的……”
许明翡说着,眼泪就涌了上来,她飞快地用手背将眼泪拭去,“不说这个,我们去看衣服吧,好久没来了,这里一定攒了不少好货,你在这里坐坐,我进去找店员帮你量尺寸。”
店的面积不大,不过因为摆了许多做好的礼服,就像是一座礼服的森林,一眼竟望不到边,或许因为不是婚礼旺季,所以店里根本没什么人,林向晚坐在沙发中,随手翻着摊在沙发扶手上的新娘杂志,杂志上各款花花绿绿的服装以及配饰,看得她两眼发直。
一想到一会儿自己也要被人当成木偶般摆弄,她就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头。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阻止了林向晚出逃的计划。
“在哪儿?”楚狄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有些杂乱,好像身边围了许多人,短短的几秒钟,林向晚已经听到至少有三个不同的声音叫他楚总。
“在陪许明翡扫店。”林向晚简短地答道,自从她同意他的求婚之后,楚狄总像现在这样,再忙,也要抽空给她打个电话,可能说不上几句话就挂,但一定会打。
“哦?”电话那边又是一阵轻微的杂音,应该是他正夹着电话签署文件,过一会儿杂音消失,楚狄的声音又传这来,“什么店?”
“婚纱店!!!楚狄,喜欢什么类型的婚纱?长款的还是短款的?传统的新潮的?露肩的还是露沟的?”许明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沙发后大声地问道。
林向晚想去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电话那这短暂的安静后,楚狄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在挑婚纱?这么着急?”
“当然要急,不到一个月就要办婚礼了,你难道想让新娘子没衣服穿?”许明翡说完怪叫着逃到一边,林向晚简值拿她没办法,平时那么温柔沉静的一个人,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是我大意了……最近太忙,没功夫陪你。要不然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不要!”林向晚飞快的拒绝,大概是因为拒绝的太快了,让楚狄一时有点无法接受,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哦,对了,结婚典礼前,新郎是不能看到新娘穿婚纱的样子的,否则不吉利……那你们挑吧,选件自己喜欢的,我给你的卡带着么?”
“带着了。没事的话你忙吧,再见。”林向晚忙不迭地将电话挂上,甚至不等楚狄那边说一声再见。
楚狄握着电话,真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盲音,他这才意识到,林向晚那边,是真的把电话挂断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所有的精力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可是脑海里,却总浮现出她的样子。
她穿着雪白礼服,头上披着一层薄薄的如云雾般的轻纱,迎着阳光,站在他面前侧头微笑的样子。
与此同时,
“总裁在笑哎,一直在笑哎,笑了有一分二十秒了,公司要倒闭了么?”秘书甲站在墙角瑟瑟发抖,她进公司好歹也有三四年了,从来没见过楚狄笑,并不是要说,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傻笑。
“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不好?公司倒闭有什么了笑的?你没听说么,总裁要再婚了,老男人的第二春嘛……你懂的……”秘书乙接嘴道。
“总裁算是老么?男人四十一只花啊,他现在还是花骨朵呢,我倒是对第二春比较感兴趣,有没有知道详情的,过来共享一下……”人事丙也插一脚进来。
就在众人对于老男人和第二春的故事争执不下的时候,第二春林小姐,却在为礼服的事情而头疼。
林向晚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试衣服,试到发狂。
“这些到底有什么不同?不就是袖子长点短点,领子高点矮点?明翡,我可不可以不试了,随便闭着眼睛点到哪件算哪件?”若不是陪着她的是许明翡,林向晚怕是要当场发飙。面对着如小山一般的礼服,林向晚绝望了。
“当然不行了!”许明翡和设计师异口同声的回道。
设计师姓梁,是个个子矮矮,娃娃脸的女生,看上去就像是长大了的小珍一样。她把眼睛瞪得圆圆地对林向晚说道,“每次礼服都有自己的灵魂,只有找到最适合你的礼服,你才能在婚礼上大发光彩,难道你不想所有嘉宾都记住你最美丽的样子么?”
设计师循循善诱,但林向晚的耐性已经被耗尽,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伸手从衣堆里随便抓了一件,林向晚斩钉截铁的道,“就这件好了,我觉得它的灵魂一直在招唤我!”
“这件……阿晚,你不觉得这件颜色太出挑了?”许明翡小心翼翼的评价道。梁设计师在一旁捂眼,大概是觉得惨不忍睹。
林向晚抓出那件衣服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后悔了,大红色的老款婚纱,看起来像是二十年前的产物,在婚纱的裙摆上,居然还绣着金灿灿的花朵,还有蓬蓬的泡泡纱。林向晚感觉这件婚纱没被送进博物馆,真是埋没了它。
不过为了能早日逃脱试礼服这个恶梦,她强硬地咬着牙道,“不觉得,都说了不走寻常路,就是这一件,老板,买单!
虽然林向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选了那件婚纱,但设计师为了自家店里的名声,还是好说歹说,让她把婚纱留下,等按她的风格改完后,再给林向晚送过去。
折腾了一天,林向晚回到别墅,就像是被披了筋的龙女,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叶楠乖乖地坐在地板上拼着几千块的拼图,也不去吵她,任她自行装死。
这样宁静的时光,一直维持到楚狄回家,等他一进家门,林向晚就被吵得再也不得安宁。
“要睡回房里睡,别在客厅睡,万一着凉怎么办?”楚狄放下公文包,去拍林向晚的背,她把脸埋在几个沙发垫子里不肯出来,楚狄呵呵笑着把她从松软的垫子里挖出来,“今天婚纱试得怎么样?许明翡的眼光很好,你可以相信她的选择,不过要是实在没挑中眼的也没关系,再去别的店看看。”
“已经选好了,都交了钱。”林向晚闷声闷气地答,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沙发上,十分懒散。
楚狄惊讶,“这么快?我以为要看很久的,当初季茉莉挑婚纱……”他话说了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的停下来,林向晚倒没那么敏感,依然是没精打采地道,“试衣服试得我头晕,不过最后还是订下来了,咦,那是什么东西?”
林向晚直起身子,发现楚狄身旁堆了个小小的纸箱,楚狄“哦”了一下,把纸箱拿过来,“这是请帖的样式,你看看,哪种最喜欢。”
林向晚觉得自己上了一艘贼船,而且还是上去了就别想下去的那种。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各色各样的纸片请帖面前,林向晚除了抱头哀号,别无他法。
“请什么客人你定不就好了,我家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了。”厌恶地将各种红纸堆到一旁,林向晚扭头去骚扰叶楠。
楚狄把她的脸强摆过来,“话不是这么说的,还有你弟弟,以及你以前的同事。难道你不请他们?”
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要娶她为妻,从此林向晚这个女人,只归他一人所有,别人不要说追求她,就是对她有些许的肖想,都是犯罪。
而林向晚和他的想法,正相反。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要嫁的人是他,尤其不想让她身边的人知道。
大红的喜帖撒了满地都是,红通通的莫名地就给人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楚狄坐在桌前,认真的比较着每种喜帖的花样和质地,林向晚漫不经心地符合着他的提问,这张好,那张也好地答着。
楚狄无奈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不问你了,问你哪张都是好的,挑来挑去也挑不出来。我自己拿主意,你去一边陪叶楠玩吧,记得把要邀请的名单给我,我来写请帖。”
他的笑容温和而满是耐性,看她的时候,就像是看自己的小女儿,明明知道娇纵她是不对的,但心里那么疼爱她,对她狠不下心。
只不过林向晚一直瞧着叶楠,并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第112章 一眼万年
现代社会,人们之间的关系日渐疏远,有再多的事情打一个电话也就都解决了,很少再会有人亲笔写些什么全别人。
请帖,承载了两个人的喜悦,想要让大家一起分享,这样大红的颜色张扬至极,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和她将永远在一起。
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林向晚手里捏着一张她亲手写好的请柬,站在市立医院的大门口外,许久都未踏出一步。
沈士君刚下了一台手术,有些疲惫,人在手术灯下站得太久,腿都不会打弯了,整个人就像是一杆标枪似的,立在窗口。
已是深秋,窗外一片萧瑟,花木凋零,唯有几片枯叶还顽强地挂在枝头,不肯随风逝去。眼睛被明耀耀的阳光刺得生疼,他觉得心里空洞洞的,就算是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也全是凭着本能和早已熟稔于心的习惯在工作,脑子里却是什么也不能想。
以至于林向晚在身后叫他名字的时候,他甚至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师兄……”林向晚见沈士君没有转身,以为他不想见她,于是就把请帖轻轻地放在他桌上。“下个月……我结婚……请师兄过来喝喜酒……”
林向晚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可是沈士君却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整个胸膛都可以听到它破碎的回音。
“我知道师兄不想来……你不喜欢他……其实我……不过这毕竟是我的婚礼,我没什么亲近的人好请了……”林向晚在他身后徐徐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沈士君总觉得自己能听清她说的每个字,但当这些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士君一直没回头看她一眼,林向晚越说越觉得尴尬,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
“请帖就放在这里了,师兄要是想去的话……哦……”
嘴唇突然被人堵住,用近乎于啃噬的方式,沈士君在吻她。他将她强硬的按在墙壁上,墙上挂着一张人体解剖图,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沙沙颤动。
这突出其来的激烈的吻让林向晚心中大惊,她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推开他,可手掌却在接触到他的衬衣时停下了动作。
他是沈士君。
他是师兄。
在她最难最苦的时候,他都陪在她身边。
他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不离不弃。
可是她回报给他什么?他在她的感情世界里,一直在唱角角戏,而且还唱了那么久。
他该有多难受。
他只是想要她的一个吻,她当然可以给他,不仅仅是吻……就是他想要更多的东西,她也一定会给他。
“一定要嫁他?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仍是要嫁他?你就这么铁了心的喜欢他?”沈士君嘶哑着嗓子问她。
林向晚死死的咬着唇,闭上眼,片刻后,她睁开眼,狠狠的点了点。
她听见沈士君轻笑了两声,随即放开了她。
“抱歉。”他低低地道了一声,房间里又恢复了恼人的寂寞,桌上的喜帖就像是一道鲜艳的伤疤,让沈士君不由得别开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道,“最近太忙,你的婚礼,我不能去了,红包过些天再补给你。”
“师兄……”
“别叫我师兄……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从此之后,你再不是我的师妹,我也不是你师兄,林向晚,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我就愿你可以幸福。”沈士君的话说的干脆利索,一刀切下去,血肉分离,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无半点关系。
林向晚没想到他可以这样狠,她以为他气过了,恼过了,大不了骂她几顿,就能重新原谅她。
她没想到,沈士君会不要她。
在美国的时候,若是没有这个男人,她可能根本活不下去。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直到现在,他仍是。所有人都会背叛她,就连叶楠都会把他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她的死活,但沈士君从来也没让她失望过。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阿晚,你还记不记得入学的时候,系主任说过什么?他说身为医生,就要永远记住救病治人是你的天职,但是救病可以,救命却不能强求。我们只能让自己做到无愧于心,却并不能保证自己手下所有的病人都会被妙手回春。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的轮回。”沈士君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能救你出来,我一定能把你从那个大泥潭里拉出来,哪怕是让你踩着我的肩膀,我也要把你托上去,可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原来这么多年,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一直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为难你,我也不会为难你,因为我是那么……呵,可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才是最为难你的那个人,对不对?因为担心我的目光,所以你根本不能随心所欲……抱歉……阿晚,让你这么为难,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想做什么事情,尽管去做吧,我的目光,不会再纠缠你了。”
“不……别……师兄……”
别放开我,别把我最后的那点温暖也都夺走了,别这么对我。
林向晚说不出话,眼泪涌出眼眶,毫无征兆地落在沈士君的办公桌上,沈士君下了狠心,不去看她,只是从桌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你走吧,我再过一会儿还有一场手术,我不习惯手术前被人打扰……”
林向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身旁人流如织,她被裹在形形**的人群里漫无目地的走着。
一直到她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刺眼,她忍不住回头遥望,沈士君竟也在窗前。他的无边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亮亮的光,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自己,但林向晚仍是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她用力的向沈士君挥了挥手臂。
“师兄,再见!”她大声的喊,眼泪淌进嘴角,苦苦的涩味。路人皆侧目,可是她却不以为然,喊过之后,她转身走开。
越走越快,直到后来奔跑了起来。
一眼万年,从此天涯陌路,不相见。
*
婚礼当天。
因为林向晚的强烈坚持,所以婚礼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简单的西式自助餐,在别墅的后院就解决了。
林向晚的朋友不是特别多,请来请去也就那几个人,至于亲属方面,倒是叫了叶宽来,可没想到却在婚礼前差点闹出大事。
大概是知道香姨和林向晚的关系处得并不是很好,所以叶宽只带了新婚不久的妻子来的。叶蓉前阵子消失不见,让叶家着实闹腾了一段时间,报了警也发了寻人启示,都没收到任何回音,香姨每天以泪洗面,一直念叨着是她害了叶蓉,整个人快要崩溃了。后来一直到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说叶蓉是跟了大老板去了南边发财做生意,这件事情才被慢慢平息,香姨倒是不常哭了,只是每日都坐在沙发上,守在电话前,好像等着叶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叶宽包了个大红包给林向晚,“姐,新婚快乐。”林向晚说什么也不肯收,一是因为叶宽的生意才刚起步,今年估计是赚钱了,但付出的艰辛肯定也是极大的,二是因为他的小妻子,从一开始眼睛就落在红包上,一脸心疼的样子。
林向晚一点也不觉得别扭,知道心疼钱的女孩子,一般都不会大手大脚,她和弟弟是一家人,知道替她弟弟省钱,这样的女孩子挺好的。
林向晚不肯收,叶宽自然也不肯拿回去,两人正在推着的时候,突然从叶宽身后闪出一人。
香姨不知道是怎么一路跟过来的,见到林向晚她的眼里立刻窜出两团火光,她从身边的侍者手里夺过一杯香槟,直接泼了过去。
许明翡作为伴娘,十分忠诚的一直守在林向晚身边,见到有东西飞过来,她下意识地把林向晚朝后面一拉,香槟的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琥珀色的液体飞溅在林向晚的裙摆上。
“你这个妖女!!你把叶蓉怎么了!!你说!!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香姨见林向晚竟躲了过去,便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婚礼现场立刻乱成一片。
香姨其实并不十分确定叶蓉是被林向晚拐走的,但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无故失踪一定和林向晚有关,明明应该消失的是她才对啊,怎么到最后不见的却是叶蓉?为什么她能嫁给楚狄这样的人物,而她自己的女儿现在却生死不明?老天爷,你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香姨胡乱地嚎叫着,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林向晚,叶宽的脸立刻变成酱色,他试着去搀香姨,可是发狂的女人要不是他能对付的,两人纠缠之间,叶宽已经被香姨不知踢打了多少下。
“哪儿来的疯婆子?在这儿撒野?直接扔出去吧?”伴郎钟昆见状,就要上前,林向晚挡住了他,“是我继母……她年纪大了……别用蛮力,她吃不消的。”
钟昆瞪大了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扎手扎脚的站在哪儿。
第113章 猜不中结局
有些过来帮忙的保安,一听林向晚这么说,也不敢动手了。香姨见无人敢碰她,愈发闹得惊天动地起来,好多报社的狗仔,一听到这个事情,立刻连楚狄准备的红包也不顾不得拿,扛着长枪短炮就冲了过来,快门声响成一片。
不多时,楚狄也听闻,匆匆赶了过来。
他赶到时,香姨正在和狗仔展示她手机里叶蓉的照片,林向晚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任由她哭闹着对她大加指责,轻抿着唇,有记者向她提问,她也一言不发。
看到楚狄来了,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突然觉得心疼。
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对叶家人无限度的容忍,不管是她有理还是没理,她都会退让,难道她就没想到过,她这样无底限的让步,最终只会让她无路可退么?
“够了!”楚狄大步上前,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脸色太难看,让热血沸腾的狗仔们都一下子安静下来,香姨也惊得忘记了继续哭。
楚狄冷冷地扫她一眼,随后就朝着香姨走过去,香姨吓得向后连退了几步,嘴里低喊着,"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你别以为我怕你。这里这么多人,你想干嘛?”只不过她的恐吓对于楚狄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在大家都以为楚狄会出手把香姨扔出去的时候,楚狄却只是俯下身,在香姨耳边说了几句。
然后在她犯怔的功夫,楚狄向两旁的保安使了个眼角,他们立刻上前将香姨拖了出去。
楚狄转身对着外面还没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的记者凛然道,“今天能请各位来,是各位给楚某的面子,我想请大家再高抬贵手一次,这种事情于我于我内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其中的误会以后有机会,一定会给大家解释清楚,不过如果各位不给楚某这个面子的话……若是今天的事情见了报,可也别怪我不客气!”
楚狄的语气狠戾中带着绝决,让手里握着相机的记者集体打了个寒颤,这些狗仔向来是把威胁当饭吃的,就算被打了也无妨,反正最后真正吃亏的也不会是他们。
但楚狄的这番威胁却是实打实的,让大家心里不禁惦量起来,就连香姨凄厉的叫声在花园外响起,都没一个人敢再过去跟拍。
“时候不早了,准备开始吧。”楚狄交待了一声,拉着林向晚就往花园里走,林向晚迟疑一下,“不再等等?”
楚狄顿了顿,摇摇头,“不等了,她不会来的,等了也是白白浪费功夫。”
楚狄口中的她,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楚母。楚狄曾问过林向晚可不可以邀请楚母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最开始他其实是并不报很大希望的,因为毕竟楚母做过那么多过份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轻易原谅他,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再婚的事情于情于理也应该通知她一声。
但林向晚的态度却完全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开口道,“你自己那边的客人,你自己做决定吧,如果你觉得应该请,那就请好了。”
楚狄不知道她是在说气话,还是真心这么想,但他最后仍是把柬送了出去。
而楚母却没有来。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楚狄仍是忍不住失望,为什么林向晚已经退了一步,但他的母亲却从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颅?难道那些所谓的世仇,真的要生生世世的纠缠着他们?她为什么要这样执拗,难道她不懂,过去的不管你再怎么执着,都已经是过去了,而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么?
可能,她真的不懂。
设计师把礼服做了些改动,将原来的泡泡纱全部取下,改而换成了巨大的你拖尾,许明翡一定要两手抱着才能将如红色瀑布般的拖尾全部抱起,虽然取掉了那些金灿灿的装饰物,但这件礼服仍是太过扎眼了,林向晚苍白的肌肤再配上如此娇艳的色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妖娆极了,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天气有些冷,许明翡想要取一件披肩给林向晚,却被她拒绝了。
“没关系,不会在外面待太久的。”
“怎么不会啊,一会儿牧师那里弄完了,还要抛手花什么的,万一冻病了怎么办?”许明翡跟在她身后担心的说着,可林向晚却已经朝着红地毯上走了过去。
别人的婚礼,都是有父亲牵引着走过这一段路,意味着从今以后,自家的女儿就要嫁为**,从父亲手中接过她的手的男人,将是她此生唯二可以停靠的港湾。
可她不是别人,这段路她要自己走。
林向晚缓缓地迈开步子,坚定地向前行着。叶楠和小珍穿着小小的礼服,走在她前面,小珍胖胖的手里抓满了鲜花,每向外抛一把鲜花,就帮着叶楠也抛一把,叶楠回头望着林向晚,他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到底为何,林向晚朝他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抓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
坐在两旁长凳上的宾客此时也都将目光注视在她身上,他们中的很多人,林向晚并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他们会在她身后对她指指点点,他们会觉得她高攀了楚狄,像她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平凡,还带了个孩子,怎么可以敌得过出身名门的季茉莉,或许还有更甚者,可能都会把她的身世挖个底朝天,他们会发现原来她和楚狄之间早就有了纠葛,他们会翻出已经发黄的旧报纸,然后指着照片上她青涩的面孔说,看,人家多有心机,多有手段,那么小的年纪,早就知道如何勾引男人。
他们会说很多很难听的话,可能这些话比对她的祝福还要多不知道多少倍。
可是,那又怎样?
今天的婚礼,她是主角,以后不管他们在心里怎么瞧不起她,也要人前恭敬地叫她一声楚太太。
可是这样的故事,所有人都能猜得出开头,但又有谁可以猜得中结尾?
当她和他的结局上演时,他们又会是何种表情?是惊讶,是不解,是幸灾乐祸,还是心怀悲悯。
只不过到那时,他们怎么想,都和她无关了。
当大幕落下的时候,她不会顾及所有人的感觉,她只做她想做的事,她无怨无悔。
楚狄一直在微笑看着她,没有人看到过他如此温情而绵绵的笑容,他像是变了个人,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虚伪与冷漠,他对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今以后,她将成为他的妻,他会好好的珍惜她,对她好,宠爱她,让世间所有的女子都羡慕她。
牧师将林向晚的手放在他掌中,庄重地说道,“:楚狄,是否愿意娶林向晚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他说我愿意,声音清晰,微有些颤抖。
而后,牧师又将同样的话对林向晚问道。
可是林向晚,没有回答。
她微低着头,目光落在那本古老的黑色封页被摩得有些起毛边的圣经上的十字架,像是出了神。
楚狄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她才像是恍然清醒过来,“抱歉……我没听清。”
坐在前排的宾客,听到了她的话,立刻发出低微的唏索声,牧师一怔,随即笑道,“看来新娘是太紧张了,没关系,我再问一遍好了。”
“林向晚,是否愿意接受楚狄作为你的丈夫?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林向晚扭头看向楚狄,楚狄与她对视,不知道她为何在此时突然不给出回答,他的内心无比焦虑。
林向晚向他笑了一下,示意他安心,然后她转过头,对着牧师说,“我……”
从花园外突然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还能听到男人高声喝斥的声音,楚狄飞快的转过头,看见阿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跑得满头大汗,眼睛因为惊慌而瞳孔放大,他喘着粗气冲到楚狄身边,看到林向晚的时候,他明显的怔了怔,然后他靠近楚狄,对他说,“大哥,大事不好了……”
后面的话,他是贴在楚狄耳边说的,所以没人能听到他们讲话的内容。
但楚狄听完之后,脸色立刻变得灰暗难看。他紧锁着眉头衡量了片刻之后,对林向晚说,“抱歉,我有点急事,必须离开一下……婚礼的事情……就先停一停吧。”
他说完之后,就跟着阿刀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匆匆地冲出了花园,只留下林向晚一人,站在圣坛上,遥望着他消失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结着结着婚,新郎跑了?!”钟昆没什么心眼,情急之下就喊了出来,他想过去追楚狄回来,却被林向晚拉住了衣袖。
“别管他,他离开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楚老太太那边,出了大事。”
第114章 火上浇油
“阿晚,你怎么知道这事与楚夫人有关?”许明翡站在一旁,当林向晚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好像看见她在微笑,她怎么可能会笑?自己的婚礼被毁,新郎半路跑掉,换成任何新娘都笑不出来啊。心里这么想着,她又细看了林向晚几眼,才发现她脸上淡淡的,并没有笑意,许明翡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紧张,看花了眼。
“他不肯对我说的事情,大概只和楚母有关了。而且他这么着急离开,一定是楚母出了大事。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我,他觉得这事是我做的,所以不能告诉我,如果现在不是在婚礼现场……”林向晚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或许会把我直接拎出去,或者将我按在地上,质问我。”
“你别这么想啊,楚狄不会的,他只是太心急而已。你也知道他们母子两人……”
“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肯定,他会这么干。那是他的底线,谁都无法碰触,能毁掉那条底线的只有他自己,别人就是碰一碰,都是找死。”林向晚说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圣坛上走下来,她从旁人手中拿起一杯香槟,掀起面纱,把香槟举到唇边。
牧师在她身后制止道,“林小姐,婚礼还没有结束。”
“神父,难道你要我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这里说我愿意么?”林向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随意地用手抹了抹唇上的酒珠,肆意道,“更何况,我不愿意。”
转过身,重新走上那条红毯,踩着那一地如鲜血般绽放的裙尾,林向晚拉着叶楠,在众生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诧异目光中,安静地退场。
楚狄当晚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林向晚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深夜。
她像是与他心有灵犀般坐在沙发里等着他的归来,桌上有一瓶已开的红酒,林向晚握着酒杯窗在沙发里,电视被关至无声播放着电锯惊魂5,楚狄打开房门,他没有换鞋,而直接走到客厅里,然后像是力竭般重重地将自己摔倒在沙发上。
两个人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电视屏幕上血肉横飞的那些画面,许久许久。
“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片子?”楚狄开口,像是漫无目地地问着,他的声音沙哑至极,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圈乌黑,整个人看上去颓废极了。
林向晚将桌上另外一个酒杯倒满,递给他,“因为看这些片子可以让我发笑。”
楚狄接过杯子,“没发现你的口味这么重。”
林向晚指了指,“你看他们做的那些血浆喷涌,还有身体被切碎的画面,一点也不真实,在专业人术的眼中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只能靠这些片子,还能让自己记得自己曾经是个专业的外科医生,虽然我这辈子永远也不能上手术台了,但人活着,总得给自己的找点乐子,不是么?”
“你恨她么?”楚狄开口问道,声音里满是疲惫。他其实一开口的时候就后悔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了,林向晚怎么可能不恨她,如果她回答恨,那他又该怎么接话?说你别恨她,她年纪大了,活不了多少年了,我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一马,行不行?
“她指谁?你母亲?”林向晚反问,“恨又怎样,不恨又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我恨不恨,结果都在那里摆着,因为我恨她,所以我的手就会好起来,叶楠就会恢复正常么?”
林向晚摇头,“我不想活得那么累,我已经够累的了,不想再给自己增加一丁点重量了。”
“那么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林向晚疑惑不解,“什么事?”
楚狄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将她仰面压倒,他紧攥着她的手腕,嘶哑道,“林向晚,别再继续装了,你虽然装得一脸无辜的样子,可我知道这事情一定和你有关,我母亲在玫瑰园里中了剧毒,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她快死了,你满意了?你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死了,你的仇就报了,下一步你想做什么?将她挫骨扬灰,死而后快?我已经付出我全部的真心,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不要再斗争了,可是……”
他忽然停住了,说不下去。因为他看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林向晚的眼角滑落,那些泪珠子顺着她的面颊向下淌去,一直淌到沙发上,在那里留下了一小块湿湿的阴影。
他心里一阵抽疼,林向晚是不肯在别人面前轻易哭的,他以前那样狠的对她的时候,她都只是躲在角落里抽泣,而当他强迫她面对他的时候,她就会飞快的将眼泪拭去,可是这一次,她却在他面前真真切切的哭了。
“你说了,楚夫人是在玫瑰园里中的毒,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日子,我去哪里,难道你不清楚?我为了婚礼而忙碌,我和许明翡四处奔波,为了一件礼服就把自己折腾得像狗一样,婚礼现场的每一朵花几乎都是我们亲手挑选的,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说要给她下请帖,如果我真的想害她,我何必不等她到了现场再动手?对……其实你也知道她不会来的,她根本不在乎你和我的婚礼,她心里恨我入骨,她毁了我所有的希望,可你现在却来质问我?这双手,我除了这双手还有什么?我残了!我废了!我众叛亲离了!为了和你结婚,我连最后一个支持我的人都放弃了!我这辈子除了靠着你楚先生的施舍和怜悯再也活不下去了!你现在满意了没有?你在婚礼上弃我而去,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你妈只是中毒,还没脱离危险,可是她还没死!!可是我他/妈的早就死了!!!!”
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开了一样,她疯狂的怒吼着,眼泪却没有一刻停止落下,“我怎么会答应你这种人,我真是蠢,我一直都是蠢的,你们算计我,陷害我,而我却傻呵呵的替你们攒药费,替你们收尸入敛,替你们生儿育女,你说像我这么蠢的人,是不是人人都应该来欺负我一下?是不是我天生就注定了不得好死,一辈子没人拿真心对我?”
“别说了……阿晚,别说了……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抱歉,我一时急昏了头,我不是有意想要指责你什么,我只是太着急了。医生说她中的毒到现在都没办法破解是什么毒性,以至于根本找不到有效的解毒药,所以我才这么心急,我现在知道不是你做的了……”
楚狄的本意是想要安抚林向晚,他最初也并不是十人确定做这事儿的人就是林向晚,可是除了她,谁还会恨楚母如此至深呢?他只是想试探地问问她,但没想到一开口,话就变了味道,情乱糟糟的,就像是一团麻线,你看不到头绪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终结,这两个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没有轻重之分,他希望她们可以和平相处,就算不能像别的人家那样婆媳和睦,但也不要变成水火不融的境地。
但他最终还是搞砸了。他根本就不擅长这种事,所以他说出这话,除了火上浇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用途。
林向晚听他说完,冷笑了两声,“因为我急了,所以你觉得不是我做的了。若是我像以前那样隐忍着,是不是你就又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人可真贱呐!楚先生!你口口声声说你因为心急才会说出这话,那我问你,要是中毒的是我,你也会这么心急,也会对楚母说出同样的话么?你敢么?你有那个种么?”
她说着,用力地挣了挣,趁着楚狄怔神的功夫,将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林向晚坐起来,冷峻道,“别自欺欺己了,我和叶楠加在一起的份量也赶不上楚母一人在你心里的重量,我们从来也没强求过可以超过她,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蠢话,以为自己被人家珍视,结果后来却发现人家不过是在糊弄你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已经习惯了,但叶楠还小,他没这么强的适应能力!”
林向晚说着,起身走到楼梯口,“楚夫人中毒的事情,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不是我干的。你要是还有一点理智和良心,都应该摸着良心好好问问你自己,我哪有时间和闲钱去干这种事情!当然,你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请尽管吩咐一声,我们娘俩儿立刻就走,以后要饭也绝不会要到您这里!”
林向晚说完径直上了楼梯,隔了一会儿,楚狄听到房门被人大力摔上的巨响,那声音在别墅里回荡不散,一下一下就像重击在他心头,他觉得无比挫败,不管他在商场上赢过多少回,在她面前,他却总是输。
是因为太爱她,还是因为不爱她?
就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第115章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西宿。
这个城市最黑暗也是最危险的街区。
曾经幽禁过林向晚的那间小屋,已经被修葺一新,屋后被她扒掉的换气扇的位置,如今全部被砖头水泥封死,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从这里逃出生天。
除了房间的变化,房间里的人倒是没变。
那个戴着巨大宝石戒指的男人,依然稳稳地端坐于黑暗之中,手中的银制豹头拐杖于黑暗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林向晚。
桌上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上面规规矩矩地印着一长串零的数字,林向晚用手指将支票推到男人面前,“东方先生,说好的钱数,都归你了。”
“林小姐太客气了。”男人开口道,他的声音十分怪异,就像是让人硬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林向晚微笑,“办到拿钱,天经地义。东方先生的人做事很利索,希望以后一直这样……”
“林小姐也很利索,女中豪杰。”男人说着,桀桀地笑道,就像一只守侯在午夜的怪鸦。“比起钱,我更感兴趣的是,林小姐你打算如何脱身?毒杀楚母,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如果被楚狄知道,他会撕碎了你。”
“东方先生过虑了,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么?如果真的有事,我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和你交谈?”
自从那天她和他争吵过后,他们已经有近一周没有见面。
林向晚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继续住在别墅里,每天用大量的时间和叶楠待在一起。
她并不在乎楚狄会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他什么也查不到。
她有最好的人证物证时间证明,她不在现场,这场有计划的毒杀,与她毫无关系,她干净得就像是高山岭峭上的雪,不染铅尘。
如果说,真的有谁对不起谁的话,那也是他对不起她。
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任她被人耻笑,娱乐头版头条上,都是她独自穿着华服,站在圣坛上孤寂的模样,他还有什么立场来质问她?
他曾经对她说过,要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婚礼,然后从此他将视她如珍宝,将她捧在掌心中,让所有的女人羡慕她。
可是现在,她沦为街头巷尾妇孺口中八卦新闻的来源,她以她卑微的出身,给众人提供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以为人人都可以一登枝头变凤凰么?你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就像那位林小姐,自以为嫁入豪门成了贵妇,可谁想到……
她在超市,在停车场,无数次的听到各种各样的母亲这样对自己的女儿教导道,“做人呢,最重要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量重,千万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说的真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就好像她一生的写照。
“其实我也很好奇,林小姐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楚母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不能再耀武扬威了。毒性会浸入神经破坏她的身体内部,以她这种年纪,根本不可能再好转了。除去了楚母,你还有什么计划?”
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对林向晚的想法特别感兴趣,他一再追问,似乎想要刨根问底。林向晚也不见怪,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散的反问道,“东方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其实不管我怎么,对你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吧,楚氏做不下去,楚狄焦头烂额,你就能坐收渔利了。”
黑暗里的人,听到林向晚的话,半晌没有言语,不过在片刻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
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显出,曾经熟悉的男人,此刻却如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脸上布满了恐怖的伤疤,他的身体已经被完全的损毁,四肢就像是被飓风拆开,然后又被粗暴地重新拼装在一起一样,让人再看不出他当初是如何的挺拔风光。
这男人就是东方磊,他曾经和楚狄一起,让林向晚在酒吧里出丑。
时隔几年,他已面目全非。
东方磊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他咳得非常厉害,从胸膛里发出类似于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就像是要把心肺一起咳出来似的,过了很久,他才平复了剧烈的咳喘,用手帕将唇边的血渍抹去,东方磊喘着粗气道,“林小姐,太聪明了,是罪过。”
林向晚微笑道,“可是太傻了,就离死不远了,尤其是和楚狄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东方磊摆摆手,“别人会死,但你不会,楚狄不舍得对你动手……咳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她清楚么?其实最不清楚的就是她了吧?如果她真的清楚的话,又怎么会在绕了这么一大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之后,才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
“东方先生也不用夸奖我,你做得也不错啊,西海那块地可不是谁想能吞下,就吞下的。你不光吞了,还拉楚氏一起下水,你可别说,你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两家公司一起合作。”
“哈哈哈……笑话……合作?!我和楚狄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当初他把我害得那么残,让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你说这笔债我要是不还给他,我受的这些罪不就白费了?!”东方磊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他的面目尽毁,再加上此刻表情狰狞,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个活鬼一样。
那天叶向晚逃出这里之后,她心头其实一直是有疑惑的。
如果说叶蓉是因为欠了高利贷钱才把她也牵扯进来的,那为什么她不要她的钱,反而要给她下媚药,想要玷污她,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叶蓉就算是再恨她,肯定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招式毁了她,因为她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叶家人,她不是楚母,她在下手的时候也要考虑到叶衷,还有整个叶家的脸面,所以这件事一定不是叶蓉想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通过玷污她,而让谁最能直接受损?
林向晚直接想到了楚狄。
那么又是谁想给楚狄一个下马威,让他颜面尽失?
林向晚开始着手查楚狄过往的仇人,这一查不要紧,真的让她查到不少东西,原来想杀他的人竟有这么多,如果让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动手的话,楚狄恐怕能从正月初一死到十五。
但在这些人之中,林向晚不禁被其中一个名字所吸引,东方磊。
东方磊当初也是楚狄极力想要拉拢的对象,因为东方磊是关家的继子,而关家掌握着大半个东南亚的海上运输势力,如果能把关家拉拢过来,对于楚氏进军东南亚市场,有着不可估量的支持。
这两个人狼子野心,最初凑到一起时倒真是琴瑟合鸣,臭味相投,可处得时间久了,就生出间隙,两个阴险狡诈的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开始向对方伸出魔爪。
凡是竞争,总有输赢,胜者为王败者寇,便是如此。
东方磊输给了楚狄,以一种极不光彩的方式落幕,这位关家的继子,在被关家审计查帐发现了极大的经济漏洞之后,如丧家之犬般被逐出了关家。
他以为他的噩梦总算结束,可他没想到,那只不过是他人间地狱的开始。
林向晚后来查了很多报纸资料,才查到东方磊被赶出关家之后的去向,在这个世界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绚烂的舞台,总给那些赢家准备的,而输者,唯有被人遗忘的结局。只有一家小报报道了东方磊不光是净身出户被赶出关家,而且还被打断了双腿。可后来林向晚在他就诊的医院的档案室里,却发现了另外不同说辞。
他不是被打断双腿,他是被人活生生地扔进了工业搅拌机。
全身的骨头有三分之二都被碾碎,身上和脸上的狰狞撕裂的伤口就更不要说,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人如果经历过死亡,总会有两种表现。
一种是更加珍惜生命,从此积极向上的活着,过好每一天,认识每一个活着的日子,都是上帝的恩赐。
而另一种,则是会义无反顾的投奔黑暗。
既然连死亡都无法将我收服,那么,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很明显,东方磊,就是后面那种人。
他死里逃生,摒弃了关家继子的身份,开始一种与众不同的新生活,他插手黑帮生意,凭借其天生的聪明才智以及冷血无情,很快在西宿这个藏龙伏虎之地闯出了名堂。
人人都知道西宿有个从未出面让人见过真身的夜枭,但从来也没人怀疑过他是否真的存在,因为那些心存怀疑的人,都被他干掉了。
“当年要不是楚狄,关家也不会查到我身上,他为了让把我踢开,故意设局引我入瓮……林小姐,你有没有曾经身处绝境过?当机器的轰鸣声响起时,我突然发现我并不害怕,我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让我活着,那些当初陷害过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绝不会饶过他们!!”东方磊手中用力,拐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第116章 阿修罗
“你能这么想,那最好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以后的事情,还要拜托东方先生你了。”林向晚微笑,她当然明白那种感受。
如果可以让我活下来。
我愿意把我的生命,我的信任,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所有的一切,献给你。
黑暗中的魔王。
请拿走它们,好好的享用,请尽情的饮用我的血肉,倾碾我的灵魂,我不在意,我不觉得疼,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活下来。
活下来,然后好好的,回敬那些将我推入绝境的人。
做出这种事情,这些选择,她并不觉得难堪,和那个如恶鬼般的男人交易,她也不觉得自己腌脏,如果她是腌脏的话,那也是因为身上沾满了他们给她涂满的污物,他们这些虚伪的人,将她从云端推入泥端,她挣扎求生,他们却斥骂她不够老实,不知道踏实受死!
她不死!她宁成魔,也不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么,你们谁是谁的天堂,谁又是谁的地狱?
就算万劫不复,又怎样?如果能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一起托下来,我会含!笑!饮!砒!霜!
她本就不是纯良的女子,那个纯良的如小鹿般的女人,早就死在楚母那间黑黯纵生的地牢里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尊栖于肉身的阿修罗。
阿修罗,非妖,非魔,非神、非鬼、非人,他是介于这几者之间的怪物。据说男身修罗,其貌丑陋,而女身修罗则貌美妖娆。但不管美丑,他们天性善斗,嫉恶如仇,睚眦必报,不死不休!
*
楚狄这几日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渡日如年,虽然医院加紧了治疗的速度,但楚母的病情依然没有得到缓解,林向晚与他的冷战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虽然是生活在同个屋檐下,但她对他视若空气,他几次想要和她解释,她都不听,不仅如此,连许明翡这一次也不肯帮他,说他实在太过分,让他自生自灭。
屋漏偏逢连天雨,就在楚狄感到四面楚歌的时候,国税和地税又来联合查帐,更使他焦头烂额。
老实说,哪个公司在帐务上没有点小猫腻?
如果真的按照所有的税务规定,将帐面做得一干二净的话,那估计企业也就别想赚钱了。但这些问题是普遍存在的,所以税局机关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太过分就行。
楚氏的公关与财务和地方税务的关系一向搞得很好,以前要是有查帐的事情,一定会提前几周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准备,这次两税突然联手查帐,真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楚氏的财务经理与税务局的熟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人家才隐晦的告诉他,这回是市里直接下了命令,彻底翻查楚氏几年前的老帐,现在就是和区局里的人关系再好也没用了,因为区局里的人根本不管这事儿了,全由市局领导了。财务经理还想再多打听些什么,可是人家却拼死也不肯再说了。
不知道楚氏惹了哪路神仙,市局下的死命令,就是要找楚氏的晦气,这样的架式,谁还敢再多嘴?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自己一身臊。
几年前的旧帐?为什么要查几年前的旧帐,难道是市里查出了什么,打算在楚氏找证据?楚狄心中犯嘀咕,企业做得这么大,肯定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虽然帐已经被做平,但如果细查的话,肯定还是会露出马脚……
“楚总,审计部门的人想让您解释一下,金角娱乐区那块地的投标价为什么比最后的买价低那么多。”秘书也是见过大阵势的,被人提出这样的尖锐的问题,还能冷静地转答给楚狄,丝毫也没乱了阵脚。
金角娱乐城那块地,大概是三四年前的项目了,那块地的合同价大概只有两三千万,但后来楚氏在这块地上却花了将近一个亿。
“这件事很简单,投标价格指是单纯的拿地价,拿下地来不需要付税款么?不需开发么?不需要后期维护么?花一个亿算是很节省的了。”楚狄笑吟吟的答着,秘书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自己家老板化身为了笑面虎,还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一个亿,也只是帐面上的价格,真正楚氏在那块地上砸下的钱,又何止一个亿。
哪个官口衙门不需要打点?从一个科长开始,到局长,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少了谁的谁干?
只不过这些灰暗的交易,都不能见光的,不能拿出来被人讨论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里面有几张大额**,财务部没人可以说清楚它们的由来,还是希望楚总裁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次市里派来做审计的,都是刚毕业的新人,新人虽不像老人那般圆滑,但比老人更加难对付。因为在职场中打滚的老审计,早就懂得看人脸色,而且容易收买,可是这些新人,他们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心中还装着理想和抱负,还未被现实磨平。
这样的人,是最不好打发的。
“配合审计部门的工作,是我们应当做的,不过……”楚狄顿了顿,正在此刻,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大叫了起来,他抱歉地笑了笑,接起手机。
电话是从医院打来了,楚母的主治医在电话里激动得大呼小叫,说是找到了楚母中毒的真凶。
楚狄放下电话,对审计人员道,“真不好意思,刚刚医院里来了电话,说是我母亲的病情有了突变,不如这样吧,你们先去查别的帐目,**的事情,我明天一早一上班,就会亲自给你们一个解释,可以么?”
他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回答,就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医院的特护病房外,主治医拿着一份检验报告,激动地对楚狄说,“总算是找到了原凶!原来楚夫人中的毒性是一种南美产的毒蜂携带的,因为是生物毒性,所以发病十分快,而且难以治愈,不过我已经把需要的血清类型发给南美那边的医院,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收到他们寄来的血清,那时候楚夫人的身体就会康复了。”
“南美的毒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做的?”楚狄心中仍是有些疑惑,就开口问道。
主治医摆摆手,“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那种蜂类的毒性只在它活着的时候才会起效,等它死掉了就根本无毒了。至于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楚母的玫瑰园,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懂的事情,H市的夏天气温很高,而且温度很大,和南美的气候十分相似,这些蜂类可以将卵产在水果的果核里,有时候有些外国游客过关时忘记把随身携带的水果扔掉,就会引发这类事件。你知道,外来入侵物种吧?前些日子新闻上总是播报的绿色沙漠,紫茎泽兰就是其中之一……”
主治医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楚狄早就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
看来这件事,他真的错怪林向晚了。
也难道她那样愤怒,被人冤枉,无认是谁恐怕都无法保持冷静,更不要说她那样的脾气,还有他们之间脆弱的关系。
可是……他要怎样才能与她重归于好?
楚狄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回到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家。
时候尚早,林向晚和叶楠在花园里忙着干活。
小珍妈妈前些天拿过来一些花种子,具体是什么品种她也说不清,只是说在朋友家看见它们开的花,十分的漂亮,颜色也丰富,林向晚这里有院子,如果种得好的话,明年也能开花,想必到时候会把院子点缀得很美丽。
种子黑黑的像是芝麻似的,本来应该春天播种,但林向晚却等不及,她骗叶楠说春秋都一样,要是能挨过严冬花会开得更美丽,叶楠懵懵地信了,两人就开始操作起来。
播种植物是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看见种子被埋在土壤里,想像着来年它们破土发芽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心中生出希望来。只不过要豁得出把自己弄脏。
叶楠平时很少干这种活,和林向晚两人笨手笨脚地犁地,然后散种,不多时,就变成了一大一小两只花猫。
林向晚十分恶趣味地用沾了泥土的手指,在叶楠的包子脸上画出几条胡子印,然后还掏出手机把他可爱又可笑的样子拍下来,叶楠傻傻的不知道他在干嘛,见她笑得开心,他也无声的咧开了嘴。
笑着笑着,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如果在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叶楠会反击吧?会不满意的小声嘟囔着,妈妈不要闹了,大人还欺负小孩子!坏蛋!然后想办法把泥巴涂到她脸上,可是现在……
他只是安静的笑着,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而发笑……他笑得越好看,她就觉得越心疼,她就越恨自己。
她没有保护好他,她辜负了他的希望。
“宝贝,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妈妈会变得坚强的……请你也一定要坚强。”
第117章 一家人
“宝贝,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妈妈会变得坚强的……请你也一定要坚强。”
就像一颗种子一样,挨过了凛冽的寒冬,然后在春天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突土而出。不管身上压负着怎样的重担,都不让它们把你压倒,你要顽强地活着,顽强地长大,长出嫩芽,开出花,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原来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种子,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和美丽。
楚狄站在花园外,看着林向晚抱着叶楠,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着什么,他没有进去,因为不想打扰他们娘儿俩,在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地觉出自己是个外人,就算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仍戴着他给她的戒指,但他并没有走进她的心中。
或许他曾经进去过,但因为他自己的失误,他又被她推了出来。
蹲了许久,总算把种子都种好,林向晚有些口渴,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她的身子向后仰去,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扶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拖住了她。
林向晚扭头,她的唇微微的蹭过了男人的面颊,待她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她下意识的想躲,楚狄用力搂住了她的腰,“小心。”
楚狄小心地扶着林向晚起来,林向晚一站稳,立刻跳出了他的掌控,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又尴尬。
“我从医院过来的……医生说,母亲中的是蜂毒……阿晚……我……”应该道歉的,好好的道歉,取得她的原谅。可是那些场面上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而林向晚看上去,也似乎并不在意。“是么?那最好了,找到了病因,应该很快就能治愈了吧。”
林向晚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感情,她不在意楚母的死活,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是被冤枉,他家的事,和她无关。可是楚狄在她这样若无其事的表现里,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她一直不肯看他,她固执地低着头,看叶楠玩泥巴,看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看所有细小平常的事件,可是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她在生他的气,楚狄想,心里慢慢有些放松了,肯生他的气,就说明她还在意他,如果她真的对他无动于衷,那才是最可怕的。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调查清楚就冤枉了你,你别生气。”楚狄不是个会道歉的人,这样干巴巴的几句话,在他来说算是极限,可在别人耳朵里一听,就太没诚意了。
林向晚嗤笑一声,甚至没有答话的兴趣,转身就往屋里走。
楚狄跟在她身后,发现她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林向晚取了一只卷心菜出来,顺手拿起放在刀架上的菜刀,乒乒乓乓的剁了起来。
楚狄在后面看着,觉得林向晚应该是把那只卷心菜当成了他。
“你……”
“别废话了,晚上吃饺子,赶紧滚出去买肉馅,没功夫听你罗嗦!”林向晚用手随意一挥,锋利的刀尖几乎是贴着楚狄的衬衫划过去,要不是楚狄向后退了一步,估计这件衬衫就要报废了。
“你……”刚刚是说不出,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这样坏脾气的女人,他怎么竟然会时常为她心疼,觉得她柔弱可欺?如果不是和他裹在一起,她其实可以把自己还有叶楠,保护得很好吧?
林向晚拿着刀,手倒是没有颤,斜眼瞟着楚狄大有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意思,楚狄拿她没办法,只好领命。
走到玄关的时候,林向晚追了出来,“我和叶楠跟你一起去吧,还要买些别的东西。”
一家人一起出门逛超市,这在寻常人家来看,似乎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妈妈在食材区流连往返,爸爸专注的研究着最新出的电子产品,而小孩子则在儿童玩具区里追跑打闹……想必每个家庭都曾有过类似的经验,但对于楚狄来说,这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们三人来到超市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超市里人头攒动,卖牛奶和蔬菜的柜台前,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着特价信息,身材臃肿的大婶们如猛虎下山,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把最新鲜又便宜的货物装进自己的小车中。
若是在平时,这样混乱的情况,楚狄绝不会多待一分钟。可现在,当他看着自己前面一大一小两只的时候,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概。
这就是他想要的寻常生活,在纷纷乱乱的人间烟火里,你的目光可以有地方栖息,就算是千万个人之中,你也可以一眼辨认出他们。
林向晚推着购物车子,叶楠坐在车中,她仔细地研究所买产品的配料表,信手拆了一罐酸奶递给叶楠。
“这样不好吧,还没结帐……”楚狄想要阻止,林向晚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又不会跑掉,到时候拿着空瓶交钱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一涉及到自己孩子的问题上,就会变得强势无比。
楚狄无言的收回手,任林向晚肆意妄为。
结帐的时候,排了很长的队,楚狄他们排在队尾。
因为结帐队伍的后面就是通道,所以不断的有人挤过来,楚狄缓缓地贴进了林向晚的后背,然后无声地用手环住了她。
“我很抱歉……没有听你的解释就做了决定。很抱歉,把你一个丢在婚礼上,那些人一定让你难堪来着,对不对?很抱歉,新婚之夜,我却不在家,很抱歉,没有守护好你和叶楠,很抱歉……”
楚狄在她身后低语着,每说一个抱歉,就在她的脖颈后落下一个吻。
他有些看不起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坦诚。这样的话,他应该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面对面和她。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掏出心来给她看,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她就像是一只刺猬,受到伤害就会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可是他伤她,又何止这一次。
所以他只能选择这个时间,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林向晚无法爆发,她就算是不想听,也不会把叶楠和他单独留下,自己离开。
从楚狄抱住她的那刻起,林向晚的身体,就开始变得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硬邦邦的,连呼吸都是谨慎的,好像随时要逃跑,或者给楚狄狠狠的来一下。但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恢复柔软。
楚狄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只能提着心继续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底限。除了她,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把你怎样。我小时候过得很苦,她也很苦,可她一直都忍着。直到后来有一天,她发现我父亲给我寄了张照片,那张照片上也有你母亲。他们两个人在地中海拍的合影。我想他应该是想告诉我,他过得很好,我不用担心,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她出了什么事,他过得好,我们却过得不好。我本想把那张照片烧掉的,可是还没等我来及烧,就被她发现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记得她当时的模样,她没哭,也没喊,而是把那张照片撕得粉碎,然后一口一口地把它吃了。我上去阻止她,她就一巴掌把我打开,她什么也没说,可她看我的那种眼神……”楚狄深吸了一口气,积攒了些力气后,才继续开口道,“后来当天晚中,她就自杀了。她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然后拿丝袜将自己挂在浴室的花洒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一定试了很多次,因为后来她被救之后,我发现她身上全是摔伤的淤青。”
“阿晚,我知道你恨她,你不喜欢她,我也知道她这么对你,对叶楠,都不公平。但她毕竟是我妈妈。这么些年,除了她,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已经很少去看她了……这对她来说,就是一种酷刑……我……”
“你其实不用做这些的。”林向晚突然开口。她没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做这种交谈。
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悲欢离合,不一而足。
她的苦难,在她看来,也许是如山般沉重的,可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谓感同身受,其实都是骗人的,没人体会你的痛苦,如果他不身在其中的话。
“你认为我在生气么?因为生气才不理你?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遗憾,并不是因为你说出那些话,而是因为你的态度。你想保护你母亲,就像我想保护我的家人,我想保护叶楠一样,这是无可厚非的。可我只是无法理解,你母亲对你来说是亲人,难道叶楠对你来说就不是?如果把他们两个放在天平上,孰轻孰重?说到底,你不过是不相信我们罢了。既然不相信,那何必还非得绑在一起?做一副阖家团圆,喜乐安康的样子给谁看?你若真的想一个听话的妻子,我相信这个城市里会有太多太多的好女子,供你选择。你何必又非得折磨自己?不如……还是早些分开吧,省得到最后,大家都后悔。”
第118章 她救不了他
“不!!别说这些话,我不要分开。我要你和叶楠。”手臂倏地收紧,楚狄紧紧地抱着她,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跑掉似的。
林向晚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里,像是要被憋死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此刻亲密无间,可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身体是贴在一起的,可是心呢。
林向晚觉得头痛,排队交钱的队伍一直在往前走,可楚狄就是不肯放开她,身后就像拖着一直巨型树熊,而且那树熊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车轱辘话。
无非是我会对你好,对叶楠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我们会幸福,什么什么的。
林向晚听得耳朵痒痒,想要摆脱他又不能,一时间心烦意乱。
人人都想要幸福,但幸福到底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
若幸福来得太早,或者来得太晚,那还叫不叫幸福?可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幸运儿,能在不早不晚遇到他们想遇到的人,然后轻飘飘地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就获得了所有人的羡慕,那样的人又有几个?
终究,敌不过命运。
林向晚不做声,楚狄就当她是默许,两人一前一后地一直粘到交了款,出了结帐台,林向晚突然一吸气,脱离了楚狄的怀抱,她回身对他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再多一次都没有了。”
她声音不大,但人声嘈杂之中,楚狄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怔一下,然后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你带叶楠在门外等我,我开车过来。”他推着小推车一溜烟地跑了,身姿轻盈,看上去和往日稳重的他判若两人,林向晚拉着叶楠,站在过道里,片刻,她低下头,对叶楠低语,“最后一次,到底哪一次,才是最后一次呢?”
罢了,不想再继续纠结下去,就这样,得过切过,过一天算一天吧。
天气渐渐冷了,太阳一落山,小风就像薄刀片似的专往人衣领衣袖里钻,林向晚抱着叶楠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只见身旁和她们一样等车的人都等到他们的家人,一家子欢欢喜喜地满载而归,可却一直没见到楚狄的身影。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焦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遗落了似的,总让她感觉惴惴不安。
给楚狄打电话,电话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起。
林向晚越想越不对劲,带着叶楠往停车场走。
因为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停车场车最多的时候,所以楚狄特意往下多开了两层,现在采购大军都已经离去,B3的停车场就显得阴森寂静。
狭长的日光灯像是鬼眨眼般时亮时灭,偌大的停车场里,只听得见林向晚和叶楠的脚步声,偶尔从远处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让林向晚不由自主地心猛跳一下,然后回头张望。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可她拉着叶楠,却越走越快,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怪物在身后追逐着他们似的,她甚至可以听到它粗喘的声音,以及从它的鼻息中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终于,她看见了楚狄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车子的驾驶位上,没有人。
林向晚停下脚步,她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让叶楠贴着墙站好,然后自己走到车旁。
车子附近也没有人,但是积满了灰尘的地板上却显出一道道凌乱的划痕,林向晚绕过了越野车,她看见楚狄仰面躺在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他的右手捂着小腹,从那里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他伸直的左臂,看样子正想去够那只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手机。
血浆已经在他的身下积成一小滩阴影。
林向晚看到这一幕,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她跑过去,用手扶住楚狄的头,“你……谁干的?”
楚狄艰难的摇了摇头,林向晚掏出手机,她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在屏幕上按下那几个数字,她狠狠的将手掌往车身上摔了两下,借着疼痛麻木,她飞快的拨出了电话。
救护车要过来,至少与有十五分钟,可他的伤口。林向晚撕开楚狄早已被血浸透的衬衣,当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眼前时,她不禁倒吸了口气。
只有专业的带血槽的格斗刀,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害,这一刀,一定伤了他的腹主动脉,以至于血液会像洪水决堤一样,连堵都堵不住,可这不是最糟糕,因为如果照这样继续下去,大量的空气会涌入他的动脉之内,会让他在几分钟之内死亡。
林向晚用手死死的按住楚狄的伤口,甚至用下了吃奶的力气,可那些该死的血,还是不断的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来。
怎么办……她救不了他……怎么办……
她救不了他。
“嗨……你在为我哭么……傻丫头,别哭。”楚狄的手落在她的脸上,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迹,碰她脸的时候,那些浓腥的血味让她几乎窒息,她在哭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闭嘴!少说两句话!!你吵死了!!”她咬着牙,不让一丝脆弱流露。在她手下救过不知多少条性命,比他伤重得有的事,她怎么可能救不活他?!
怎么可以!
“就是要死了……呵呵……丫头,我要是真死了,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我总向你许诺……但却很少能做到……这一回真的做到了……我是最后一次欺负你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好不好?等我死了,别参加我的葬礼……直接去找钟悦……她那里有我的遗嘱和保险单……听话,别留下……带着叶楠,坐当晚的飞机离开……别去太显眼的国家……去瑞士……意大利,都行……你不是一直想带叶楠去看看爱琴海么……这次就去……马上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向晚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自己心里被人生生的剥离,她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吼道,“谁要你安排我和叶楠的人生!你算老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手下还没有因为这点伤就死过人的!!你给我挺着!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去医院杀了你妈!你听到没有!!”
她的复仇还没报,她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她想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这些事情她都只做了一个开头,还没看到结果,他怎么能死?!
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明明伤的是他,而疼的却是她?
林向晚的手开始变得僵硬,因为从楚狄身体里淌出的血,开始变得冰冷,她想着这个男人刚刚还像个赖皮一样挂在她身后,不知羞耻的讨她一个原谅,可为什么,一转眼,却变成如此。
“阿晚……原谅我……抱歉……”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凭她怎样破口大骂,他却再没给她一个回答。
原来幸福来得太晚,或者太早,都是不行的。
来得太早时,你还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会眼睁睁的看它溜走,而不懂惋惜。
但它若来得太迟……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救护车响着震耳欲聋的笛声停在林向晚身边,从车上跳下几人,将楚狄从地上抬到单架上,林向晚像个没有知觉的纸人,被人挪到一边,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看着他们把抬上了救护车。
“小姐,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需要治疗的?”她的手已经被他的血完全染成红色,衣服上也尽是他的血,就连半张脸都是腥红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林向晚摇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救护人员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医院?你是这位先生什么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已经通知警方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一会儿警方大概也要找你问话。”
那人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什么,林向晚也听不清,她只是随着那人起来,朝着救护车走过去,等快到了,她又退了两步,把叶楠从墙角拉过来,才一起上了车。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等待。
在手术室外,来来往往了许多人,钟悦与阿刀是最先赶到的,然后就是楚狄公司的一些重要人物,还有他以前手下的兄弟。再然后才是警察。
警察要带林向晚去单独问话,钟悦不肯,她拿出名牌律师的架式和钟家的势力,三下两下就把警察说退了。
林向晚抱着叶楠坐在地板上,叶楠一定很不舒服,小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过他却一点也没反抗,小手紧紧地揽着林向晚的脖颈,把脸埋在她散乱的长发中。
林向晚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糟糕,全身上下都是血渍,半张脸都是花的,看上去就像个血人似的。
钟悦瞧着心里头实在难受,就拿了包湿巾上去帮她擦拭。
阿刀烦燥地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林向晚,但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没办法强逼她。
“妈/的!受不了了!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到时候人都跑远了,到哪儿去抓凶手!怎么给老大报复!”阿刀一拳打在墙上,狠狠道。
“我知道是谁做的。”
第119章 原来
“我知道是谁做的。”
林向晚突然出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你知道……阿晚,你知道是谁干的?”钟悦皱着眉头不安地问道,一双眼睛四下扫去。林向晚这话虽然短,但爆炸力却是惊人的,楚狄这几年虽说生意大多已经洗白,但还有极重要的一部分是见不得光的,需要那些黑道的人来操作,这部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利润却是惊人的。
否则的话,楚狄一出事,他们也不会这么急哄哄的赶过来。
若是楚狄今天安然无恙,那一切都还好说,万一楚狄没能熬过去……
果然,钟悦话音一落,还没等林向晚回答。就有身材魁梧,一身黑西装的彪形大汉,冲过来吼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到底是什么人害我大哥?!”
林向晚的耳鼓被吼得阵阵生疼,她眉头紧锁着答道,“我也是才想到的,你们可以去看看监控录像。”
“操!原来就这主意?这种事情早就有兄弟去做了,可那一层的录像设备已经坏掉了!你还知道什么?”
“那一层没有,难道每一层都没有?那边的超市,只要购物超过30块,就可以免费停车,如果不是有必要的东西要买,一定没人会选择在那种时间出来闲逛,你们可以去调出口的监控录像,看看有哪些车子是在那个时间段交费离开的……”
林向晚话没说完,已经有人冲了出去。
钟悦担心地瞧了她一眼,她对她挥挥手,“钟大姐,你也去看看吧,楚家这段日子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件件都是大事,没有自己的人撑着场面可不行,你过去还能镇一镇他们,这里有我,有什么事情,我给你打电话。”
“那……那你自己多小心一些。”钟悦说完,也跟着奔了出去。
楚狄今天要是死了,明天就会有无数双手来分剥楚氏,那些蛰伏在暗中的力量,早已对这块H市最大的肥肉垂涎已久,好不容易等到动手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她是他新婚的妻,如果楚狄遇难,她一定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林向晚疲惫地坐在地上,医院走廊里明晃晃的日光灯照得她两眼生痛,空气中还残留着男人焦灼的烟味,但紧紧地抱着叶楠,全身颤抖得几乎不能自抑。
过了片刻,林向晚突然觉得面颊有些湿热,她抬起头,看见叶楠用手掌轻轻地揉搓着她的脸,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小孩儿用指沾着口水,一点点地替她把那些腥红拭去。
*
林向晚已经想不起,那一晚医生到底下了多少次病危通知。
第一次她拿到那张薄薄的纸片的时候,几乎让它从手中飘落。
后来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
她开始变得麻木,她不相信那个生性如此顽强的男人会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场偷袭之中。就算他的血流干,就算他伤的再重,她总觉得他也会活过来,因为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你见过哪个魔鬼会轻易的就被人杀死?除非是他被人出卖了弱点……
“楚太太,医生的手术还要做很久,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来来往往的小护士中,有一个见林向晚抱着叶楠守在手术室外许久,忍不住怯怯的问道。
林向晚过了许久才反映过来人家是对她说话,她艰难地点点头,“谢谢你,麻烦你帮我买一杯儿童牛奶过来可以么?我儿子应该饿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无数个念头涌了出来,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然后把那些念头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从中捋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线索。
小护士不久就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罐印着胖娃娃头的儿童牛奶,牛奶已经被仔细地加热过了,林向晚朝她感激地笑了笑,打开罐子塞到叶楠手中。
小孩儿安静地坐在地上喝着牛奶,时不时抬起长长的睫毛看一看林向晚。
林向晚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人接起,男人暗哑如夜枭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林向晚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开口道,“是不是你?”
东方磊像是早有预料她会这么问似的,桀桀地笑道,“林小姐,你很聪明,也很敏感。”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说过不动他的么?就算是要动他,也要我给你信号再动手?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林向晚怒不可遏,她知道东方磊不是个好东西,如果说自己对于楚家的恨是一的话,那他的恨就是一百。
他有能力,有手段,更有狠劲,现在在H市,能和楚氏一决高下的,也只有他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的找他合作。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胡来!
“呵呵……林小姐且,我什么时候需要听命于你?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吧?什么时候你成了发号施令的人?再说了,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楚狄死了,楚母肯定也熬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么一来,楚家就都归你了。你也没必要再处心积虑地在他的电脑里去挖那些小秘密,将他出卖给国税局的那些家伙,一了百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这样根本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他死了会有多大的麻烦?我和我儿子都会身陷囫囵!!”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东方磊冷漠的开口,就像是一条蛇,从草丛里露出它狰狞恐怖的面目,“我想要的是他的命,还有他的财产,至于你们……林小姐,如果我曲解了你的意思,那么,我很抱歉。”
东方磊说完这话,就干脆地把电话挂断,任林向晚再怎么拔过去,他都不肯接听。
林向晚那一刻才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她全身僵硬地拿着手机,半天都没有别的动作。
她太傻了不是么?
她以为自己找到东方磊,可以和他合作,一起达到各自的目的。
而现在看来,她只不过是被人家利用了。
东方磊想要的,和她想要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就连她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了。
最开始的时候,当她死里逃生被楚狄救回来的时候,她心里只有恨,除了恨楚母,还有他。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她许诺,会保护她,保护叶楠,可是他却食言了。因为他的无法守信,差点让他们母子俩死在那个地牢中。
她恨他,她曾经有多恨自己,就有多恨他。
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剥皮拆骨以泄心头之恨。
但后来,她想到了更有效的办法报复他。
她想让他和自己一样,亲身体会一下失去所有希望的感觉。她想看看,当生命中所有的美好都被人强行剥夺,他是否还能够保持那样的冷静与坚强。
但你知道,恨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就像是怀抱着一把双刃剑,伤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手术室上的急救灯,闪了两下,灭掉了。
大门敞开,医生首先出来,林向晚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觉得眼前一片眩晕,用手扶着墙才没有摔倒。
“楚太太,楚先生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虽然伤的地方很麻烦,不过目前来看已经没问题了,如果可以顺利度过危险期,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大夫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连续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不过能把医院的大股东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林向晚道了谢,看着楚狄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面色苍白,就连眼角都微微的簇起,就像是人剥开了他坚强的外壳,露出他饱经沧桑的灵魂。
林向晚突然不敢看他,她突然觉得害怕,她怕他突然从病床上一跃而起,扼住她的咽喉,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如何才能偿还你心中的债?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满意?
……
四天后,楚狄醒了过来。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从特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
在这期间,林向晚一直陪在他身边。
医院方特别开了一间病房给她和叶楠住,好让她全天24小时照顾楚狄,其实说起来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根本提不上什么照顾,她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守在他旁边,安静的等待着他苏醒而已。
楚狄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医院外面加派了一圈保安,还是挡不住狗仔们一批批地绞尽脑汁往里闯,与此同时,楚家也派了人过来,那位姓谢的律师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他本是领了楚老太太的圣旨来向林向晚讨伐的,但见到林向晚的时候,他竟有些说不出话的感觉。
她看起来,太憔悴了。
整个人瘦得几乎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风大些都能把她吹跑,因为太瘦了,所以眼睛就显得大得出奇,她注视着谢律师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她看穿了,看透了。
“楚老夫人想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