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哭求
宋铭斜睨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放了手。
康敏怀一边呛咳一边大口呼吸,“宋、宋大人,我哪儿得罪你了,你、你要对我下死手?”
宋铭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扔在地上,嫌弃道:“滚!”
康敏怀被他这极具侮辱的动作激怒了,正要开口,被冲进来的宝音郡主捂住嘴往外拖,“叫你滚你听不见啊?还想找死?”
“唔……放、开!”康敏怀一挣扎,全身痛,整张脸痛变了形。
宝音郡主使了眼色,叫身边的婢子来帮忙,那五大三粗的婢女一边一个架起他就往楼下飞快地走了。
温鹤摸不着头脑,自家大人这究竟又是哪要筋接错了?把人那么掐了一下,任由着那小娘们儿将人给带走了?
“大人……还要不要……”
今儿本来是带大人来找乐子的,就目前的情况看,怕是乐不起来了。
宋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竟然听信了温鹤的话来这种鬼地方。
估摸着宝音郡主差不多把人带走了,他扫了温鹤一眼,抬脚朝外走,准备离开。
路过二楼厅台,岳父大人还坐在那里喝着。
刚刚他那边发生那么大动静,沈潜都看着,没过去凑热闹,怕打扰他“查案”。
宋铭不得不再过去给他行礼:“岳父大人,小婿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潜直点头:“嗯!你忙你的!”
出了春香楼,温鹤把他的马牵过来,他刚骑上,行至一处较为僻静的巷子,见一人影挡住了去路。
是个熟人,张涟钦。
张涟钦从围场回来,被钟淮打了十廷杖,并规定其伤好之后,去西城经历司管文书档案。
自回京后,宋铭大部分时间在宫里陪侍皇上,她不得机会见他一面。今日多方打听到他的行踪,拖着伤体赶来见他。
宋铭想起她的所做所为,对她已无半分好感,只淡淡问道:“你这般前来堵我,有什么话便说吧!”
张涟钦挺直脊背,跪在地上哭道:“大人,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嘴里喊着我大人,心里却不是这样想,我与你本该永远是上下级的关系,但你,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一点,你已经不适合呆在我身边,念着往日你曾舍身救我,我不打算为难你,你就在经历司好好呆着,不出错漏,保着你这千户之位,传给你的侄儿不成问题。”
“大人,我从小日夜练功,并非单单是为了家族千户之位,如果大人将我放在经历司,与囚我无任何区别!若大人还念着往日的情份,请让我加入情报营,我必定再不会给大人惹出麻烦!”
情报营是宋铭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后专门设立的情报机构,他想了想,张涟钦这个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只要不在他眼前,去那里也并无不可,便道:“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敢无端惹出是非,别再哭着来找我求情!”
“多谢大人成全!”
宋铭回到家,已经过了亥时,得知祖母已经睡下,直接回了风和苑。
沈露华正在屋里跟无忧无垢还有木莲三人一起打叶子牌,他一回来,便散了。
宋铭从怀里拿出三十三张千两银票扔在她跟前的案几上,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开始脱外袍。
沈露华拿着银票数了数,甚是心安理得地将银票收进她装私房的小匣子里。又瞧着他穿着与平素不太一样,经过她身边时,她还闻见一股子脂粉混着酒的怪味道,那味道她闻过,春香楼里就是那味儿。
宋铭自己也能闻见,所以他脱了外袍便去净房沐浴。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沈露华窝在坐榻上笑看着他,“今晚上去哪里了?”
宋铭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露华笑起来,“让我猜猜!是青楼对不对?”
宋铭眼中冷光一闪,“你派人跟踪我?”
看着他阴冷的神色,她觉得自己又是在没事找事,“你这人就是心思窄,我没事闲的,叫人跟踪你?你自己回来,一身的脂粉味夹杂着酒味,谁闻不出来?”
宋铭的脸色又缓和过来,今晚他本来便心情不好,因此她的话一出,他便有些怒意,去春香楼目的就是想学些哄女人的方法,哪晓得方法没学到,惹了一肚子气。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无话找话地说了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也想睡,又不知道他晚上回不回来,也不给个准话,他要是不回来,她就睡床,他要是回来,她就睡坐榻。
她裹紧被子叹了口气道:“得亏我不是那深闺怨妇,不然见你这样回来,指不定整晚上睡不着。”
被她误会了,他其实也用不着为此解释什么,仍旧鬼使神差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查案。”
“查案?查什么案子?”她就喜欢追根究底。
宋铭觉得头大,他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解释?“查什么案子跟你无关,睡吧!”
宋铭才躺上床,她又问:“听说三日后,段大人府上有升迁宴,你去不去?”
听她提起段云,他又拧紧了眉心,段云选在那日办席,为的什么,他当然知道,“去不去,到时候再说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到时候再说?那就是不确定了!为了表达她想去的意愿,她便说道:“我是看你,也没几个真心交往的朋友,那段大人和你的关系还不错,听说他也娶了妻,就想着,你要是去的话,就带上我,我也能结交个朋友。”
“他那算什么妻子?你能跟人家合得来?”
她说得在情在理,宋铭是半点不信,再说,那日是他的生辰,她能打听到别人的升迁宴,却不知道他的生辰?
“你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他那算什么妻子?人家知道他是太监,肯嫁给他,说明是个重情义的!既然拜了天地,怎么算不得妻子?万事都有缘法,不见一见,又怎么就知合不合得来?”
宋铭烦燥地翻了个身,他现在不能与段云撕破脸,那日他肯定要去,却没想带她去。如果自己去了,又不带她,被她知晓,少不得不高兴。
121 赴宴
“你这么想去,那便去吧!”安静了半天,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沈露华见他半天不理人,也没当回事,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又听见他答应了,便嗯了一声,转身睡了过去。
宋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脑子里想着自己的宏图大业,给皇上下毒一事,他思虑了许久!现在的他,不仅被朝臣忌惮,连皇上也开始忌惮!先下手为强,这么吊着他的命,他便不敢随意动他。
毒已经下了,皇上最多还能活一两年,假若不依靠沈家背后十虎的势力,他与太后以及各大世家的斗争将是个漫长的过程,稍有不慎,还有可能万劫不复。
太后手上少了崔振,在上京办事确实不太方便,但南北四大营依然对她忠心不二,唯徐阁老马首是瞻。
想要破除四大营对徐家的支持,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辅国公方克俭。
方克俭大儿了方济行镇守辽东大营二十多年,权势威望越来越大,先将这棵老树拔除了,其余的再一步一步谋划。
十月初三,天气日渐寒冷,早起,地上铺了一层白霜。
宋铭已有三天没回过家,这三天,也不知他在忙活些什么。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段云的升迁宴,那晚上他答就她要带她同去,也不知说话还算不算数。
傍晚时,依然不见宋铭的影子。沈露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的玉爪白雪也跟着她在院子里来回扑腾。
听见院子外头细碎的脚步声,她够着头朝院门口看,是木莲一路小跑着来了。
“姑娘,回来了,他回来了!”木莲压低声音边喘气边说。
沈露华放了心,打发木莲先下去,自己回石桌边上坐下了,装作若无其事,逗着她的白雪。
宋铭大跨步进院门,一身纯黑的曳撒,外面罩了件大斗篷,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
“你回来了?这是出了趟远门吗?”她站起来,关切问他。
宋铭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话,径直去屋里准备洗沐更衣,时候不早了,再不抓紧,怕是要迟了。
沈露华又追了进去,“那天说要带我去段大人府上,还去吗?”
宋铭解了披风扔在地上,朝着净房走去,临了回她一句:“当然要去。”
洗完出来,见她也准备好了,抬脚朝门外走着,“走吧!”
“人家升迁之喜,咱们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合适吗?”她本身就不会来事儿,没想到还有比她更不会来事儿的。
宋铭略一思索,叫无忧去库房里抱了一尊大玉佛出来,权当贺礼。
“送这个合适吗?”她问。
宋铭瞟了一眼玉佛,段云这人最近邪得很,送这个给他,看能不能压一压他那疯魔的邪气,他如是的胡思乱想着,嘴里道:“贵就行了,他不喜欢还以卖了换银子。”
两人坐的马车去提督府,赶车的是无忧。两家隔着也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提督府门前灯火辉煌,大红的灯笼沿着挂满了院墙,段云站在门口迎客,见他们俩从马车上下来,特意走前两步,伸手扶他们下马车。
因他是太监,便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
段云着银色绣蟒赐服,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浅淡笑色,“夫人小心脚底下台阶。”
沈露华对着他笑了笑,脑子里想起荣濯写给她的那封信,毒打虐待,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体面的人所为吗?
她眼睛扫向段云身旁那个端庄文静的妇人,笑问道:“段大人,这位便是尊夫人吧?”
女子上前行了一礼,微笑说:“夫人客气了,敝姓刘,夫人唤我月娘即可!”
这刘月娘原本是宫女出身,身份卑贱,说起话来格外客气。
沈露华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结交她,便显得极为热情,上前拉了刘月娘的手,“姐姐看着比我年长,不必夫人夫人地叫了,叫我露华便可。”
段云稍显有些诧异,往常她在宫里进出频繁,什么性格什么名声,也是有耳闻,倒是不知她这样平易近人。
宋铭早先听她说起想结交段云妻子的话没往心里去,今日又听她说了一通官员内眷交往的一些事情,只当她是在家里闲得无聊,实在找不到可结交的朋友,认为段云的妻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便也没有多想。
刘月娘把他们夫妻二人迎进屋内,无忧抱着那尊大佛累得气喘,刘月娘找来两个小厮一边道着谢一边给抬进屋里。
前院的走廊里放了扇屏风,分隔出两条道儿,左边那条走男宾,右边那条走女客,到了这儿,夫妻二人就得分开了。
这儿毕竟是段云府上,段云私底下是个什么癫狂性子,宋铭最清楚,临到分开时,不大放心,嘱咐她,“有什么事打发无忧来传话,别由着性子胡来!”
刘月娘闻言一笑,“宋大人请放心,我定会将夫人招待好!”
沈露华也跟着笑了笑,“女人堆里能有什么事?你少操些心吧!”
宋铭拿她没辙,闷头朝左边先走了。
宋铭提了袍子准备跨过门槛进入宴客厅,一小太监突然弓身行礼道:“宋大人,提督大人请您走这边儿!”
宋铭怔了一下,知道段云这是想单独见他,来都来了,那便见一见吧!
跟着那小太监越走越僻静,穿过两道月门,来到一处庭院前,里头非常安静,仆从婢子也不见一个,转回身,那领路的小太监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人。
他抿着唇,跨进院内。
沿着青石小路朝里走着,穿过假山竹林,眼前景致渐渐明朗,琴音缓缓,廊下舞姬着薄绡纱衣,翩翩起舞。
段云自廊下走来,带着满脸笑意,“彦卿,今日是你生辰,这些是我特意为你所准备,你可还满意?”
宋铭早知道他把升迁宴定在这一日是准备作妖,虽有心理准备,到了身临其境,还是非常不自在,只客气道:“倒叫你用心了,今日是你升迁喜宴,怎好喧宾夺主,为我庆贺。”
段云笑了笑说:“什么升迁宴,不是为了请你,我都懒得办!外头我都叫人看着,别管他们了,来,过来坐下。”
宋铭木偶人一般,被他扯着衣袖,在廊下的矮几前落了坐。
段云拍了拍手,来了两位姿容艳丽娇媚的女子,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宋铭身边,替他倒了酒。
122 结交
宋铭不动声色,段云举起酒杯:“彦卿,来,这杯敬你生辰悦,心中所盼,亦有所得!”
宋铭淡然回道:“临舒,你知道,我不喝酒!”
段云的笑容不变,“今日是你生辰,可否为我破个例?”
宋铭犹豫了一下,默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身旁的女子准备再为他斟酒,他伸手盖住杯口,“这一杯,便是为你而破例了。”
段云扬了扬手,女子把酒壶放下。
“不喝酒也无妨,我为你煮了长寿面,还有生辰礼,等吃过了长寿面,我再带你去看礼物。”
很快,有婢子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上面还卧着一个鸡蛋,撒了葱花。
段云殷切道:“快吃吧,你今日长途跋涉赶回来,一路上风尘仆仆,也没顾得上吃饭,既是生辰,就得吃一碗长寿面!”
这话无不透露着段云对他的关心,宋铭听得心头异样,掌管了东厂就是不一样,连他在路上吃没吃饭,也能探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生辰,竟叫你这般记挂着,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宋铭确实是饿了,酒和面都没有动手脚,他自己研究毒物,段云也是知道,绝不敢在这方面糊弄他。
吃了面条,段云带他进了屋内。
这里是一处书房,叫他诧异的是,里头并排站了十几个少年男女,个个样貌精致,着一身素淡白衣,如鬼魅般地沿着书架垂首侍立。
“你这是何意?”他问。
段云则笑道:“男女都有,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今晚让他们陪你。”
宋铭愕然。
“你这些都是哪里来的?”猫妖事情背后,有不少这样的少年少女,他将这些琐事全推给了别人,懒得打理。
段云道:“从刑部熊禹手底下弄来的,他不知道,没有证据,耐何不了我。”
“不必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他转身欲走。
“我自己多得很,用不了这么多,你若是对他们不满意,我那儿还有!东辑事厂,用起来真顺手,你只说你要什么样儿的,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这话叫宋铭心头微震,他竟利用东厂干这种事?
沈露华带着无忧随着刘月娘朝右去了后院,里头并排摆了两条长桌,可供数十人围坐,已经有十几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夫人坐在那里说说笑笑,抬头见刘月娘引着她来了,也都假惺惺起来见礼打招呼。
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样,那些夫人们打过了招呼,又各自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说话,没人与她亲近。
宋铭这厮真有够邪门儿,坏到人人避而远之他绝对是大齐史上独一份,那崔振做事也没他这般绝,至少人家还有人愿意与之来往巴结,唯有他,人人惧怕非常。
刘月娘是主,今日来的客人又多,自然不能一直陪在她左右。一时间,她也只能独自一人喝着茶水。
这茶水一喝多,必然是要上茅房,她随手逮了个丫鬟,叫那丫鬟领着她和无忧一块儿往茅房去,边走边问道:“你们府上有没有一个叫连秋的丫头?”
那小丫鬟回道:“回夫人话,有个连秋,在后厨打杂的。”
后厨打杂?那荣濯被关起来,怎么会与个后厨打杂的丫头联系上,并叫她想办法递了封信出来?
“打杂是做些什么?”
“就是洗菜擦地倒泔水这些!”
“能不能叫她来见见我?我府上有人说自己失散的妹妹叫连秋,我问问看,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连秋!”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那小丫鬟不疑有他,指着前面的茅房道:“夫人,这就到了!夫人想见连秋,奴这就去找她过来,夫人请在此地稍微等等!”
她从茅房出来,没等多久,那个叫连秋的丫鬟就到了,穿着粗布麻衣,与后院里那些穿梭的丫鬟天壤之别。
“你就是连秋?”
连秋蹲下行礼:“奴婢连秋见过贵人!”
“起来说话!”想必刚刚她的说辞那丫鬟已经告诉了连秋,她还是重申道:“我是宋铭宋彦卿大人的夫人,你可知晓?”
连秋弓腰低头回道:“奴婢刚刚已经知晓,只是奴婢自小便是孤儿,并无亲眷,只有一个半路相识的干哥哥,奴婢并非夫人要找的人!”
沈露华做失望状,带着声叹息道:“你也叫连秋,那也算是个有缘人,既如此,这点银子你拿着,当是替我那位朋友积德行善,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连秋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荷包,跪下给她磕头谢恩。
沈露华又递了个荷包给刚刚带路的丫鬟:“劳烦你跑了趟,这个你也拿着。”
那丫鬟大约是看连秋接下了,便也没推辞,接过后给她蹲礼道谢。
她笑了笑说:“这府上宅子可真够大的,这你要是不带路,我还找不着怎么回去!”
丫鬟笑了笑说:“夫人请随奴婢来!”
沈露华慢悠悠地走着,与那丫头东扯西拉,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让连秋有时间将荷包里的信及时收起来,省得这丫头转头去欺负她,抢她那个荷包。
重回后院,人差不多来齐了,刘月娘便让丫鬟布菜,准备开席。
她因中途去了趟茅房,回来时,只能坐最末尾的位置,她右手边儿上那位是刑部侍郎熊禹的夫人江氏,来得比较晚,似乎并不认得她,客气见礼打了招呼,还热情地帮她夹了菜。
别人她不是太了解,这个熊禹与宋铭之间用水火不容来形容毫不为过。
熊禹在刑部素有铁面包公的称谓,为人脾气硬,十分的正直无私,见不得宋铭这样的奸佞之徒,曾经联名内阁多位学士一起弹劾宋铭滥用刑罚诬陷忠良屈打成招。
她暗叹着熊禹的这位夫人真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只盼着这顿饭快点吃完,省得中途别人无意中说出她的身份,叫这位江氏尴尬。
为了避免叫人识破了身份,她一直较为沉默,而那江氏却依旧十分热情,不停地换筷给她夹菜,弄得她窘迫异常,不得不客气地回绝:“熊夫人你自己吃,别光顾着我,我自己晓得夹菜。”
那江氏却道:“宋夫人快别客气,你坐那么靠后不好夹,我举手之劳而已!”
沈露华一时愣在那里。
江氏认识她?
那为何会对她这么好?
她甚至狭隘地想着,莫不是在筷子上下了毒,想要毒害她吧?
123 扎他
宋铭这人昧良心的事干得太多,围场里就因为她跟那薛氏吵了一架,宋铭欺负广宁伯一家子的事,传得贵妇人圈子里人人避她如蛇蝎,这江氏却这般热情,必定事出有因。
为了谨慎起见,她不敢再多吃,直接声称吃好了,放了筷子。要真中了毒,应该还有得救!
挨到散席,江氏挽着她朝外走,聊起了家常,“宋夫人,不知你明日是否得空,一直想上府上拜访,又怕太突然,给你造成不便。”
沈露华诧异地笑了笑,“我明日有空,随时恭候夫人到来。”
回程的马车上,她向宋铭问起熊禹。
宋铭眉头一蹙,可见单是提起熊禹的名字,便已经让他不痛快。
“问他做什么?”他淡淡问道。
“熊禹的夫人明日要来家中拜访,你说她为什么要与我结交?会不会是你哪里得罪了人,别人暗里寻了机会想要报复?”
宋铭眉头蹙得更紧,“别说傻话了,他是根直肠子,想害你不会绕这么大个弯子。”
“那熊禹是个直肠子,他夫人也是吗?你这人昧良心的事干得太多了,指不定在背后做了什么叫人家记恨上了,不然怎么会突然盯上我?”
“她怎么盯上你了?”
“今晚上吃席别人离我远远的,她坐我旁边来,起先我还以为她不认识我,后来才知道,她认得。她热情地给我夹了不少菜,我怀疑她给我下毒,没敢多吃!”
宋铭嗤笑一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子,摁住脉搏,又观察了她的面色,过了一会儿放开道:“想多了!身体挺好的!”
是吗?这会儿肚子还饿着,回去得找补点东西吃吃,否则这么饿着,晚上得睡不着了。
“今日是你生辰吧?你一整天没回来,祖母那边也不见动静,要不等会儿回去,叫厨子给你煮碗长寿面,顺便多煮点,我也吃点儿。”
祖母不提他的生辰,那是因为,十二年前,他生辰这一天,正是父亲被冤,事发的那一天,实在没什么值得可庆贺。
这几年的生辰,祖母从未提过,他也没当回事。
“你没吃饱就直说,想吃什么让厨子煮就是了。”提起长寿面,宋铭想起段云那满脸邪气的笑,想吐。
心思被看穿,她悻悻地没再说话,好在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家。
两人一起去给祖母问安,被姜妈妈告知,祖母已经歇下了,便又一起回风和苑。
宋铭心情更加沉郁,进屋便去了净房。
他不想吃长寿面,沈露华也不好去叫厨子半夜煮东西吃,叫无忧拿了些糕点垫垫就成了。
宋铭洗好了出来,她便让木莲收拾了衣裳进去。
待她从净房出来时,宋铭坐在了坐榻上,手指在案几上敲打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她把头发拢到耳后,用那根青铜发簪固定成髻,心想着,这宋铭倒是自觉,现在是月初,晓得床归她。
看似平静的宋铭,实则烦燥难当!段云执掌了崔振留下的东厂,愈发癫狂,竟将那些黑市上的少年**全部囚于府中折磨得不成人形。
单是如此,倒也罢了,偏他还变本加利,利用东厂暗线四处在民间搜刮,这才刚开始,长此以往,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必然激起民怨。
他试图劝阻,段云却提出诸多过份要求,竟要留他在府中过夜,他办不到,段云也不听劝。
去了势的太监果然都不是正常人!以前倒真没看出来,段云能疯到这种地步,当真叫人失望透顶!
沈露华只当他又是琢磨什么坏心思,不想自讨没趣,趿着鞋朝着卧榻边走过去,冷不丁的手腕子猛地叫宋铭一把抓住。
落进宋铭的怀抱里,一阵眩晕,已经被他摁在坐榻上。
“宋彦卿!你又是想发哪门子的疯?你想要女人,上外头找去,别碰我!”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宋铭神色晦暗,燥郁难当,一方面来自段云的威胁,一方面成亲这么久,他居然还没有搞定这个女人,两相比较,显然后者应对起来容易些。
他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用一只手死死摁住,凶狠地啃咬她的唇,另一只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裳,他想要发泄心中那份郁堵。
她手脚均被控制,动弹不得,想咬他,他总能及时发现并躲开。简直要了命了!
“唔……你放开我……”
门外木莲不是没有听到响动,只她发出这种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谁能好意思进来?
他们是夫妻,夫妇人伦天经地义。
他很少将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而今除了她,似乎再没有退路,他性子凉薄,也没到泯灭人性的地步,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与段云反目,按段云的要求,必须杀了她!
杀她很容易,但他不想!
他心中明白,绝对不是单单为了沈家的势力,而是段云太疯,疯出了他的底线。
女人身体细腻柔滑,指尖的触感叫他忘却自己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下的人有什么不对劲,不料,大腿上突然一麻。
在他放开她的手时,她拔下他送给她的那根带有机关的青铜发簪,取出里面的毒针,对着他的大腿刺了一下。
宋铭被这一刺拉回了神智,好在他随身带着解药,立即掏出药瓶吞下一颗。当初给她那根发簪,倒是没成想,她会用在自己身上。
沈露华趁机从他身下逃出,将衣领抄起来,带着怒意道:“你要女人还不容易?为何非要动我?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尽管开口,我去帮你找!”
毒针上的毒是他亲手淬炼,服下解药,没有半个时辰也恢复不了。
他带着自嘲地意味笑了笑,闭上眼睛靠坐在坐榻上,不再言语。
沈露华回到床上坐下,盯了他半天,不见他再有任何动作。
她如斗鸡一般,炸着毛就那一直盯着他,不敢放松警惕,发簪她一直攥在手里,还剩两根毒针,他要再敢过来,她就再扎他!
直到瞅着他似乎就那么睡着了,她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上床躺下。
一觉惊醒,已是天光大亮,昨夜的对峙叫她半宿没眨眼,一这睡,就睡过了头。
她想着宋铭早该走了,起身一瞧,却见他还睡在坐榻上,此时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沈露华微微一怔,她很少在大早上碰上他在屋里,加上昨夜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便显得有点拘束。
124 玉哨
宋铭翻身坐起,唤了无忧进来伺候洗漱。
她不动声色地坐回床榻,等着他清洗完了走人再起来活动,省得与他碰面显尴尬。
谁知,等了半天,宋铭洗完了,并没有走,而是站在榻前问她:“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洗漱,是不打算去给祖母问安了?”
“……”
她略微顿了顿,有些无所适从,最终点头道:“当然要去!”
无忧早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她一边清洗,一边偷偷瞅宋铭,不明白他昨夜为何突然一反常态。
两人一同去了祖母那里,在祖母那里用了点早饭又一起回风和苑。他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他不走,她又能如何?
好在宋铭也没有再为难她,自个儿一个人在后院的石桌前边专心雕刻他的东西,不曾再看她一眼。
她在房中拿了本话本子消磨功夫,木莲跑来禀告,熊禹的夫人江氏来访。
她说要来,还真就来了。
沈露华抿了抿额角碎发,理了理衣裙,去了前院里接见。
要说一见如故的人,这世上不是没有!但要说江氏与她一见如故,她绝不相信。
那江氏少说也有三十出头,在她眼里,应该当她还是个孩子!怎么着也不该这般心急来结交。
一见面,江氏自丫鬟提着的食盒里拿出一盘盘各式的糕点摆出来,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外头都买不着,特意带给她尝一尝。
她一直客气道谢,推说早饭吃得太饱,等晚些时候再尝,实则还是怕被下毒。
江氏似乎看破她的顾虑,自己每样拿了一块吃了。
熊禹是个实在人,他的夫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这番举动确实太刻意。
江氏东扯西拉了半天,没说个正题,她也就静静听着,渐渐扯到夫妻相处这话题时,她总算听出了点门道。
江氏说:“做女人,生来就命苦,特别是嫁了人之后!露华呀,我虚长了你十多岁,按说,跟你母亲是同辈份,有些话,憋在心里头,不吐不快。”
沈露华笑了笑,想听听她究竟要什么说,“夫人说的是,有话旦说无妨,我一定虚心受教。”
江氏满是同情之色,哀声说:“你的苦处我都明白,外头都在传,宋大人喜好男风,这本身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凡事要有个度,你是宋夫人,在这方面,应该适当提醒一下宋大人!”
“……”沈露华愕然,这江氏究竟在想什么?家中养**的人多了去了,管与不管,都是各家自己的事,与她何干?这事也值得她憋着不痛快?
江氏见她神情似乎不太认同,又接着道:“那些都是可怜孩子,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这般作贱,那是伤天害理!你祖母沈老夫人年轻时也是女中豪杰,淑人君子,我是看在你祖母的份上,才来与你细说这些话,只希望你能好好劝一劝那宋铭,坏事做多了,终会有报应!”
“什么可怜孩子?夫人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沈露华听她越说越不对劲。
前段时间的猫妖事件,各人市黑窝点里解救出一大批的少年男女,因崔振一案牵扯甚广,刑部也参与到这案件当中,熊禹发觉名册上近三百名少年不见踪影,而那宋铭刚好也有这方面的嗜好,熊禹便怀疑这事是宋铭所为,苦于没有证据,便想到让夫人直接来找沈露华,从中劝解,看能不能叫他发发善心。
江氏笃定:“错不了!这么多人,又不是一个两个,除了那宋铭,谁有这么大本事,瞒天过海地把人都给弄走了!”
沈露华知道,江氏所说的事情肯定是另有内情,便问她:“夫人说的什么孩子,我确实不知情,不妨细说与我听听,若真是他所为,我定当竭力劝阻!”
江氏看她不像是装的,就将熊禹所查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她听,之所以怀疑是宋铭,唯一的依据就是,他喜好男风。
这事若是发生在她嫁给宋铭以前,估计也得与江氏同一想法。经过荣濯那件事之后,她便觉得,这事应该另有隐情。
“熊夫人,你说的这事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可以保证,至少在宋家这座宅子里,绝对没有你所说的少年!熊大人忠正无私,爱民如子,令人敬佩,若此事真是他所为,我必然全力支持熊大人。”
江氏本来认为这事十之八九与宋铭有关,并非单单凭的他喜好男风,而是既喜好男风,又有这个能力把人从刑部眼皮子底下弄走的,非他莫属。
如今听沈露华这么说,她又不得不重新审视此事,“既然如此,那你且将此事放在心上,若有什么线索,烦请如实相告。”
送走了江氏,沈露华去了后院,宋铭还坐在那些对着那块玉料精雕细琢,她站在门槛处远远观望着他。
深秋的骄阳温暖蕴藉,洒在他乌黑柔亮的发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华。此刻,他安静地垂着眼帘,飞扬的眉眼依然有着惯常不可一世的意韵,因多了几分专注与认真,便不那么叫人讨厌了。
她猜想,失踪的少年这事,他肯定知道内情,但绝不是他干的。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段云这个名字浮现在脑海的时候,她自己也愣住了。人就是这样,发现一点端倪,就会无限联想,段云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像宋铭这种实打实的坏人反倒并不可怕,往往那些善于伪装的人,藏在背后的真面目才是真正可怖。
她努力压制昨晚上留下的阴影,装做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了,问道:“看你雕了一个上午,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啊?”
宋铭抬了抬眼皮子,乜她一眼,将那玉哨用绸布小心细致的擦拭着,最终递到她面前,“这个是给你的!”
“给我?”她接过看了看,问他:“这挂在哪儿合适?”
“脖子上!”他说。
“丑死了!我不要!”她嫌弃地放在石桌上。
宋铭眼神微微动了动,他很少这般用心亲手做东西送人,被人如此嫌弃,既觉得难堪心里也难受,却不愿叫人看出来。
“你不是说想学吹口哨吗?有了这个,就不用学了!”
125 真相
原来这个就是他所谓的鹰哨?她又拿起看了看,甚至放在嘴里使劲吹了吹,却没有吹出任何声响。
“怎么是哑的?”她问。
“不是哑的,你听不到,鹰能听到!”
她猛然记起,曾经在父亲的床榻边上捡到的那个小竹节,也是吹不出任何声音。
“这东西可以用竹子做吗?”问这话的时候,她差点失了声调。
“可以!”他答。
有一个想法在她脑中炸开,她坐不住了,霍然起身,提起裙子往外跑。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宋铭见她神情古怪,追问了一句。
她哪还有心思回答他!她要回家,要去找父亲问清楚,她今日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宋铭瞧着她像个无头苍蝇在屋里乱撞一气,换衣换鞋,应该是打算出门,吩咐站在院角的无忧无垢二人,“跟着她!”
她急匆匆闯回沈家,闯进父母亲的住的院子,林氏被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迎上来小心问道:“华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爹呢?他在不在家?”
她语调凶狠,“在、在呢!”林氏手足无措,“你爹昨日夜里酒喝多了,摔了一跤,躺在房、房里歇息!”
“酒喝多了?摔了一跤?”听到这句话,她觉出些不寻常,扒拉了杵在房门口的林氏一把,跨进房里。
沈潜早听见她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床上爬了起来,正穿着鞋,她就进来了。
“你这丫头,臭脾气一点儿也没改!摔一跤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跑回来跳脚?”
沈潜左脸颊一大块擦伤,鼻头也磳破了一块,那样子看上去别提多狼狈。
“爹,不是有如顺意顺跟着你吗?怎么还能摔成这样?”
沈潜当时喝得酩酊大醉,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挠了挠头答道:“碰上一伙人在路上打架,你爹我受了殃及,万幸只摔了一下,有点儿擦伤,你不必急赤白脸的,我一点事儿也没有,除了样子难看点,能走能跑!”
她回来,根本不是为的这件事!这事稍后她再查问,她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林氏。
林氏被她不善的眼神吓得一缩,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她过去将房门关上,还上了门闩。
“闩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你有什么事不能直说的?”沈潜不以为然,穿好了鞋,下床走到八仙桌边,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慢悠悠喝着。
她拿出宋铭给她那个玉哨,拍在桌上,问道:“爹,您可认得这个是什么东西?”
沈潜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也算得上精美,能值不少银子!”
“我是问你,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你可知道?”她不自觉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沈潜又瞟了一眼,慢慢神色凝重了,顿了一小会儿,“不知道,不认识!”
“不知道?那你告诉我,当初那个竹哨是做什么用的?”
沈潜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看了女儿一眼,心中明白,她这是什么都猜到了,就等着来跟他确认。
“我说过了,那竹哨是你祖父留给我的念想,你这脑子里,成天想那么些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
“爹,那时谭颢回京,我在如意楼看到的人影就是你对不对?后来闯进你房里,你把我骂回来,是不是当时衣裳都打湿了?”
沈潜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得这么清楚,怔了一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瑶山别苑,你与谭颢大将军是在那儿演戏给皇上身边的太监看的吧?”
她一句句全说在了正点子上,沈潜实在没辙,不承认也不抵用。
“嫁了人了,就好生过日子,不干你的事你就别问,不归你管的你也别管。”沈潜抹了把脸,不打算将这件事与她深谈。
“爹,不干我的事?从小我就被人拿捏在手里,你说不干我的事?嫁人了,你以为这就安生了吗?没有!我到现在还被她拿捏着!我们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窝囊?”
沈潜沉默着,这事叫他怎么说呢?当年他的父亲带着十个干儿子在边塞拼死守卫国土,一心只想着国泰方能民安,却不知,回转过身,他忠心捍卫的君主眼里已容不下沈家。
这么些年,他每每醉生梦死,父亲的遗言言犹在耳,沈家后代要想保平安,必然要与十虎划清界线!为了大齐百姓的安宁,为了沈家子孙后代苟活,他还能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
沈潜压低声音:“窝囊?总比没命强吧?你祖父用一死,保住了沈家,你有命活到现在,该偷着笑了!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能反了天去?”
“怎么就不能反了?”
她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沈潜一愣,抬头看了看她,她眼里仿佛冒着火光,不像是随口一说,不禁大怒,又不敢大声责骂,声音压了又压:“你怕是跟着那宋铭学得不知天高地厚!这话能乱说?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这辈子也别往外说!否则,你爹我就成了沈家的罪人,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愚孝!迂腐!
沈露华怎么可能苟同父亲的说法!早知道这背后的秘密,她何至于与虎谋皮?
那日从瑶山别苑回来,赐婚圣旨立马就到了!紧跟着宋铭下聘提亲,仓促成婚,后又改口,要跟她白头到老,开口闭口是夫妻,她总觉得怪异,可算是找到缘由了。
这回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既然他不仁在前,别怪她不义在后。
利用,那就相互利用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从父亲房里出来,她找了跟着父亲身边的如顺祥顺来问话,从他们两人口中了解到,昨晚上,父亲从春香楼喝了酒,坐着马车在回家的半道上,遇上一伙劫匪,他们被那伙人当场打晕,醒来后,去查看马车,她父亲还在马车里呼呼大睡,脸上已经受了伤,身上财物都完好。
二人这通描述,说出来哪哪儿都不对劲!
她猜,劫匪是真,之所以没有发生大事,那是有宋铭在背后保护。若他能和她袒诚相待,这件事,她必然十二分感激,可他是居心不良,那就要大打折扣!
126 试探
沈露华回到宋家,宋铭已不在家中。她拿着那个鹰哨坐在后院里发呆,玉爪白雪伏在石桌上歪头看着她,像是在询问,她为何不开心。
宋铭自己也想不到,费尽心思哄她,到叫她意外知道了真相。真是天意!她叫木莲拿了根红绳来,将这玉哨系在脖子上,好方便训练白雪。
此回如果不是无意中知道事情真相,真叫宋铭给骗了,等到将来他目的达成,他将她弃之如敝履,那真是悔之晚矣!
她这个人最大的缺点便是沉不住气,有时候脾气上头,喜欢由着性子胡来。今时不同往日,脾气是该改了!这场戏想要继续演下去,要的就是耐心,那就来比一比,看谁更有耐心。
“夫人,隆昌里白家递了名帖,邀请夫人参加三日后红枫楼的雅集。”
她自无忧手中接过名帖,笑了笑,心中明白,这当是白玉锦的手笔。
白家原先也只是江南一带的富商,经年累积,产业十分丰厚。到了白瞻鹏这一代,投靠崔振,一跃成为大齐首富。
再说这崔振,此人确实算不得好人,却干了件好事,那就是劝说天启帝开了海禁。
随着大齐造船业的发达,海禁一开,白家首当其冲,掘到了海上的第一桶金,随后二十多年发展十分迅猛,每年上交国库的商税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
白玉锦现在是白家千金,突然给她发名帖,分明还念着当初那份情。
无忧看她愣神,解释道:“隆昌里白家与我们少爷素无往来,夫人要是不想去,不必理会!”
崔振倒台后,白家毫不犹豫投靠太后一党。
沈露华心中有自己的想法,白瞻鹏是商人,唯利是图,他就是棵墙头草,风朝哪边吹,就往哪边倒,要不了多久,还能倒向宋铭。
一开始,她想与宋铭平起平坐,互帮互助,现在知道宋铭另藏心机,那是无论如何也平不了。
交好白家,将来万一斗不过这宋铭,也能凭借着白家四通八达的商路,寻到一份立锥之地。
“去!为何不去?终归是无事,红枫楼赏长枫湖美景有何不可?”
无忧只是建议,她想去,当然无妨。
“夫人若是想去,那奴婢让人备上画舫,可方便夫人出行。”
画舫?
宋铭这厮手里的产业太多太庞杂,她看过册子,没什么印象。倒是想起上回为了救沈岳,她曾有幸坐过一回。
令人紧张不安的夜晚来临,沈露华甚至想好了,若拗不过他也无妨,没什么大不了,叫木莲偷偷出府去抓了几副避子汤药。
不料,宋铭并没有回来。
日子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宋铭不在府中,她也显得分外轻松。
直到,无忧再次接到一个小叫化子送来的信。
她打开看了,这回的信,荣濯详细告知了他所在的位置,并且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不止他一人。
她决定再次造访提督府,借口就是邀刘月娘与她同去明日红枫楼的赏枫雅集。
下午,动身前,她特意把昨日江氏带过来的糕点用食盒装起来,借花献佛送到段云府上,省得两手空空,不好看。
她的突然到访,确实叫提督府的人意外。刘月娘毕竟在宫里呆过,处事不惊,礼数周到。
段云白日多半在宫里,府中除了刘月娘,只余一干下人。表面看起来,与寻常富贵人家区别不大。
刘月娘把她迎到后院一处花厅里,让丫鬟上了茶水和糕点果子招待。
沈露华说出了她的来意,并将白家的名帖拿出来给她看,又说自家有艘大画舫,趁此机会去赏赏长枫山的秋景。
刘月娘接过名帖看了看,笑说:“夫人盛情相邀,月娘很乐意做陪,只是此事,得和夫君商量了再做决定。”
言下之意,她自己做不了主。
刘月娘又笑了笑说:“夫人别误会,我夫君在皇上身边侍候,处事自然要格外小心,结交什么人,参加什么聚会,都得小心斟酌,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沈露华点头说:“无妨,段大人如今也是位高权重,行事自然马虎不得,这赏枫雅集就在明日,若是得段大人准许可以去,便派人来传个信,约个地点碰头,一同前往。”
刘月娘说好,“去不去得成,都当传个信给夫人!”
沈露华自然不会强求,她去与不去,无所谓!为的就是有借口来这座宅子。
她一边喝着茶,一边抬头四顾,并感叹道:“姐姐,这宅子当真是气派,雕梁画栋,园子里的景致也不错,可否带我参观参观?”
刘月娘稍稍犹豫了一下,笑说:“这宅子原是崔振的居所,我们搬得有些仓促,许多地方还未归置清楚,不若等过些日子打点清楚了,再邀夫人来做客吧!”
沈露华则笑道:“欸!不瞒你说,其实我就是对那崔振有几分好奇,想来看看他原先住的地方都是个什么样子,段大人与我夫君关系这么好,也算不得外人,姐姐就别这么见外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月娘实在不好推脱,只能勉强答应,“既然如此,那夫人且随我来吧!”
沈露华记得信中所说的园子在西侧,而刘月娘意欲朝东侧去,便朝着西侧的游廊处指着那处拱门边上的灯台道:“姐姐,刚刚一进门我就瞧着这个灯台真别致,样式也好看,我得去看清楚了,回头叫人在家里也做上一样的。”
刘月娘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带着她朝西侧去看灯台。
她假装看得认真仔细,夸了又夸,不等刘月娘开口,指着拱门里头的一棵银杏树赞叹。
正是深秋,两棵银杏树并排在院中,洒了满地金黄,确实有几分景致。
她是任性的千金贵女出身,原来什么名声,刘月娘也知道,并未有所怀疑,只得多叫上两个仆婢跟紧了她。
沈露华见刘月娘没有强行制止,索性把这种不客气的任性行为发挥到极致,在这府中任意穿行。
当她行至一处上了铜锁的院门前,故意咦了一句:“姐姐,这里头放的什么好东西,用这么大一把锁锁上?”
127 赏枫雅集
刘月娘只淡淡一笑:“没什么,这里头是我夫君的书房,他掌管东厂事务之后,这里便锁起来,连我也进出不得!”
刘月娘说得在情在理!神色也寻常,果然都是善于伪装的高手!按信中所说,当是这里无疑了。
为了不叫刘月娘心里起疑,她又肆意看了看其它几个院子方才做罢。
从提督府回去,入夜掌灯时,木莲来回话,段云的夫人派人来说,明日红枫楼的赏枫雅集可以与她一同前去。
她挥了挥手,在心中琢磨着解救荣濯的办法。
段云是个滴水不漏的人,若非宋铭与他关系要好,刘月娘是绝不会容许有人在府中如她白天那般肆意妄为。
而他府上的守卫也不容小觑,那些个看门的家丁个个都不是普通人,就如这宋府一样,惯常做坏事的人,时时也得提防着别人。
若是只有荣濯一个人倒也好说,若是如江氏所说,有三百人,那便是道难题,凭她如何能做到?
这一夜,宋铭依旧没回。
第二天午后,刘月娘如约而至,一起乘马车来到长枫湖畔。
遥望着对岸长枫山上整片整片的枫叶似火,仿佛染红了半边天际。静静伫立在湖中央的红枫楼依然气派宏伟,半年前那场厮杀所带来的损伤早已修补完好。
宋家的画舫早早候在岸边,她带着刘月娘踏上画舫,绕着浩渺的长枫湖游了一圏,最终停在了红枫楼前。
沈露华带着刘月娘下了画舫,拿出白玉锦给的名帖,上了岸。
今日的红枫楼没有名帖不得上岸,依然还是有许多人通过各种方法来了,她们来得不早不晚,里头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门口女使见她从那画舫上下来,知道身份肯定贵重,不敢怠慢,特意派了人专程给她带路。
刘月娘甚少来这样的地方。她的身份较为特殊,七八岁入宫,十八岁嫁给段云,在宫中那十年从未踏出过宫门一步,尔后在段云的后院里,也极少出门。
她性子内敛,到了这样的地方,也难掩脸上的惊异之色。
皇宫算什么?规矩大过天!被誉为天下第一楼的红枫楼,奢靡远胜皇宫,这种纸醉金迷可说是她生凭仅见。
赏枫雅集在七楼,据说,七楼窗外对应着对岸的长枫山,那角度是最佳观赏位置。
对于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夫人而言,爬上七楼,可不是件轻松事!
沈露华觉得自己算不得养尊处优,偶尔她也会练练骑射,与一般文弱女子不同,一口气爬到四楼,还是有些气喘,打算歇一歇再爬,回头看了一眼刘月娘,却见她丝毫不带喘息,步伐轻松如履平地。
难道这刘月娘也是身藏不露?
歇了一小会儿,带着这个疑问,继续朝上,一口气爬到七楼。
七楼特意修成一间到底的大通间,用几根大圆柱支撑,中间放了屏风,男东女西。
女主人还没有来,来的是各世家的贵夫人和千金。倒是有一个人让她意久,那便是宝音郡主。
她怎么会来这里?
宝音郡主是异族,肤色雪白,长相可说是美得惊艳,与这一群女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也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一个人坐在窗前,一条腿还踏在椅子档上,嗑着瓜子。
段云长伴皇上左右,不显山不露水,很少与朝中官员发生正面冲突,他的人缘比起宋铭不知要好多少倍,因此刘月娘一来,便有贵夫人围着她打转。
沈露华除了身后的无忧无垢跟着,再无旁的人搭理。
中间虽有屏风相隔,那屏风镂空,想要看清对面有哪些人,不是难事。
她稍稍朝屏风那边瞟了几眼,看见了那断了双腿的蒋择青坐在轮椅上,自认为风雅地作了几首酸诗,叫人朝女客这边递过来。
其中有一首,竟是给宝音郡主的。
宝音郡主来上京不过两年,大齐官话已是说得十分地道,这字却并不认得几个,倒着拿顺着拿起看了半天,大约是没看明白,揉成一团,随手扔到了窗外。
她一这举动,惹得对面的男子一阵哄笑。蒋择青好不尴尬,直接叫她的名字,“宝音郡主,听说克山汗部的女子能歌善舞,某正好会弹琴,可否在此来舞上一曲啊?”
这若是在草原上,有人提这样的建议,实属平常!来了上京两年,她知道这男人是不怀好意,回道:“你谁呀?我又不认识你!”
这蒋择青真的是好不要脸,继续说道:“欸!不认识有什么要紧?你们草原上的女子又不似我们中原女子这般害羞,来嘛,跳一个,哥哥给你伴奏!”
宝音郡主瞟了一眼,见他是个坐轮椅的残废,不想搭理他。就在那一眼扫过去之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立即弹跳起来,扒开屏风,闯进男客所在的区域,惹得在场所有人一片嘘声。
这边几个贵夫人惊诧不已,忙让婢子去扶倒掉的屏风,男客们则全部注视着突然闯过来的小美人。
沈露华扯着嘴角忍俊不禁。宝音郡主追的不是别人,正是康敏怀那个二货。
蒋择青还真是个好色奇葩,为了女人断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这色心也改不了。
这边女客里有几位未出阁的贵女千金趁着屏风倒了,皆朝着男客那边够头害羞观望。
沈露华顺着她们的目光瞧过去,原来是辅国公府,郑氏的小儿子方咏霁。
这孩子男生女相,长得唇红齿白,论起五官,甚至要更胜他那妹妹方瑛一筹。
现在国泰民安,世人崇尚文士风流,像方咏霁这样的少年文弱书生,更得这些闺阁女子的喜爱。
屏风重新遮挡之后,看得不是太真切,不免叫人觉得遗憾。
白玉锦迟迟未现身,刘月娘又被别人拉着不放,她觉着有些无聊,便带着无忧无垢打算去别处瞧瞧。
红枫楼共有九层,最上面是个什么景致,她想去瞧一瞧。
没曾想,上层门却是锁着的。
无忧在她身后道:“夫人,要不,还是去别处转转吧!”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一旁的窗子突然打开了,有人说了一句,“傻瓜,门锁了,不是还有窗子吗?想不想进来呀?”
128 讨打
沈露华愣了一愣,这个二货刚刚还在被宝音郡主追,这会儿怎么又钻到这里头来了?
无忧立即上前护住沈露华,无垢则道:“怎么又是你!找打是不是?”
康敏怀嗤笑,“什么叫怎么又是我?这是缘份,懂不懂?”
沈露华不想与他有牵扯,拦了无垢,“别理他,我们走!”
康敏怀哈哈大笑,“宋夫人为何每次见了我都一副要逃的模样?我真那么惹人讨厌?”
确实是非常讨厌!沈露华不愿多说,没回他,闷声带着无忧无垢下了楼。
白玉锦一直没来,她没法在七楼呆下去,忒没意思!想下楼找个无人的地方呆一会儿,不料,看到一艘载满锦衣卫的船向着红枫楼靠拢。
那领头之人,是钟淮。
钟淮一身官服,船上带着的,是缇骑,还有沈岳,也跟着,绝不可能是来红枫楼吟诗作对。
这又是什么人犯在了锦衣卫手上!
她只好又返身回了七楼女客这边,静静等着事态进展。
有女使进来,跟几个贵妇人提起了锦衣卫到来之事,大家瞬间安静了不少。刘月娘又过来挽了她,寻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那群来势汹汹的锦衣卫上楼的脚步声震得人心里发慌,男客那边也早听说了,谁也不敢肆意行动,全部像待宰的糕羊,等着人进来拎,看看哪个是那个即将被宰的倒霉蛋。
片刻后,钟淮带着人进来了,男客女客两边都被这群人包围着。锦衣卫的排场向来十分壮观,现在许多人单是在街头碰上穿锦衣卫制服的都得小心绕道而行,更遑论被这么多锦衣卫围着,早有女客吓破了胆,嘤嘤哭泣。
“锦衣卫办案,请大家稍安勿燥!”钟淮冷冰冰地开口,手一扬,缇骑直接行动。
方咏霁被人反剪双手,惊恐道:“你们……你们为何要抓我?我、我犯了何事?”
而女客这边,郑氏的一个堂妯娌也被带了出来,全身颤抖得不成样子。
那女子像是突然醒悟,冲着沈露华大叫:“宋夫人,宋夫人,求你了,你帮帮忙,发发善心,我们家可都是好人呐!霁儿他是你伯母的孩子呢!”
沈露华事先半点不知道宋铭这么快要对付辅国公一家。上一世是在年后动的手,这一世崔振倒台太早,导致宋铭手中的权利增涨过快,很多事与前世便不同了。
钟淮过来朝着沈露华拱手行了一礼:“不知夫人也在此,没惊扰到夫人吧?”
惊肯定是惊到了!
沈露华讷讷地问他:“他们这是怎么了?”
钟淮依旧很有礼貌:“夫人,辅国公涉嫌谋逆,北镇抚司奉旨彻查!”
郑氏那堂妯娌听说谋逆便昏了过去。
缇骑们将该抓了人都抓了,不多做停留。
钟淮朝她拜别:“公务在身,夫人,钟某先走一步!”
沈岳默默跟在钟淮身后,未曾开口说话,只在临走时,冲她眨了眨眼睛。
一大群缇骑很快撤出红枫楼。
楼里的人,再无吟诗作赋的心情,各自无声散去。
女客这边的人如避瘟疫一般避着沈露华,生怕再与她沾染上半点关系,一个个匆匆忙忙带着婢女离开。
由于方咏霁被抓,几个小姑娘还在抑制不住,嘤嘤哭着。其中一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跪在了沈露华面前:“宋夫人,求求您放过方小公子吧,他那么好,求您放过他吧!”
一个妇人惊恐地上前把那小姑娘拉起来,拿手捂了她的嘴,朝着沈露华致歉,“小孩子不懂事,她这是胡言乱语,宋夫人您别往心里去呀!”
她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那小姑娘约摸只有十一二岁,“无妨的!”
现在辅国公涉嫌的罪名是谋逆,少不得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一干子有关系没关系的人。只要是有碍宋铭的人,只愁找不到借口。除了这不懂厉害关系的小姑娘,谁还敢在这个时候与辅国公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这好端端的赏枫雅集算是彻底被毁,白玉锦不知是因何原因,没来现场,一直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方才派了个小丫头来传话,今日来不了了,向大家致歉。
大约段云知道红枫楼今日的事件,派了几个东厂番子来将刘月娘给接走了。
时候也还早,沈露华不想回去,便叫人将画舫划去了长枫山旁边,看着满山似火的枫叶发着呆。
如此看来,郑氏和方瑛也该是被抓了。
她突然有种无力感,上天叫她重新活一次,难道就只是为了要保沈家人吗?
若是旁的毫不相干的人,或许她不会想这么深这么多,偏偏那个人是郑氏,还有小方瑛,前不久还与她一起有说有笑,她怎么能狠得下心,就这样不管不顾?
无忧无垢一直跟着她,令她烦燥不堪。
她想一个人上画舫最高一层去静一静,喝退了她们二人。
这里是宋家的画舫,又在水中央,二人稍做权衡,便默默退开了。
这上面当真是个好地方,悠悠荡荡,视野也开阔,她真想大喊大叫几声,将胸中那份闷堵尽数吐出去。
“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闻声回头,又是他!
“你是怎么上来的?”她怒而瞪视着他。
康敏怀眯眼看天,笑笑说:“想上就上来喽!”
“你当真是想讨打?”她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
康敏怀依然痞里痞气,挺着胸膛道:“你想打?来来来,叫你打个够!”
哪知,她毫不客气一拳塞了过去。
康敏怀愣了一下,她算不得文弱,那一拳确实也有点份量,但他是男人,不能叫个女人打一拳就喊疼,便嘲笑道:“你没吃饭呢?跟挠痒痒似的,来来,再来!”
他叫她打,她哪还能跟他客气,接二连三的拳头朝他当胸砸过去,甚至还打得他倒退了两步。
康敏怀死要面子,“打打打,今日保管让你打够。”
“你这是犯贱!”她越打越用力。
到最后,她累得气喘吁吁,康敏怀捂着心口笑:“怎么样,够解气吧!”
确实解了些气闷,她累得够呛,随意瘫坐在地上,瞥他一眼,“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送上门给她当人肉沙包。
129 吞噬
康敏怀在她身旁坐下来,“世人都知道康家那个逆子有毛病,你才知道?”
“说吧,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是想做什么?”
康敏怀转头瞧了她一眼,“你都嫁人了,我还能想什么?”
沈露华又忍不住看他,康敏怀脸上带着笑,眼里因真挚而显得特别明亮。
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不太修边幅,五官很英俊,肤色略深了些,带着种年少轻狂的洒脱不羁,确实不太像康家人,一个个文文弱弱,自命清高。
“我倒是不知道,你竟还对我有过想法?”她调侃道。
康敏怀也不藏着掖着,“一直对你都很有想法,包括现在也有!”
她忽然就变了脸色,“你还想找打?”
康敏怀浑不在意,“别生气!你那夫婿仇家结得太多,迟早有一天要完,你若无人肯要,我也不介意,我说真的!”
她踹了康敏怀一脚,“你不介意,我介意!滚蛋!”
康敏怀抱着脚龇牙,“这么凶做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啊,啊,不对,其实咱们还可以做成朋友,替你挡刀的那种!”
“不必了,你管好你自己,别来给我惹麻烦!宋彦卿不是什么好人,招惹到他,有你好看!”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份诚意,你难道就不感动?”
“你非要找死,我管不了你!”这种脑子有病的人,非要送死,她能有什么办法?
康敏怀则仰天道:“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本身就是个错误,若是能死得其所,也不枉活了这么些年!”
这话如此消极,倒不像他这样的人嘴里能说出的话,但想到上一世在断头台前,他慷慨激昂地将宋铭骂了个狗血淋头,毫不畏死的勇气确实可嘉,“谁的出生都是顺应天意,不该是错误,能活着为何要求死?”
他祖父长广候自刎谢罪以后,康家人官复原职,皇上不予追究,他还是南城兵马司里的一个小百户,以后不依靠康家,娶妻生子,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成问题。
康敏怀嗤笑,“顺应天意?这天意莫不是与我开了个玩笑?将我降生在那大富之家,却从小处处受到虐待,缺衣少食,夜夜惊恐,不敢安眠!”
这她还真不知道。他生母好似是府中歌姬,到死连个妾的名分也没混上,他父亲康世庸这个人又是个惧内的,为人在外也是小肚鸡肠,不怎么会来事,在家中后宅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更是难以掌控平衡。
“你不是早就离开康家出来单过了吗?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一直记在心里做什么?”
他也不是寻求安慰,若真能像她所说都过去了,倒也罢了。祖父去世后,康家对他的怨恨更深,甚至不许他踏入家门,也不知哪一天,便会叫他那哥哥暗杀,扔上乱葬岗,倒不如替他在乎的人挡一挡刀,还有所值。
“哎!怎么你还安慰起我来了?我是看你不高兴,特地跑出来安慰你呢!”他脸上又恢复了痞笑。
沈露华想到他在南城兵马司管着一百来号人,脑子里便有了个想法,问他,“你要真愿意帮我的忙,我这儿刚好有点难处。”
“什么难处你说,我一定替你两肋插刀。”
“等我把事情摸清楚了,会派人去找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黄昏时分,天气乌沉沉,刚回到家中,又下起小雨。
风和苑里,宋铭回来了。
这几日当是忙着设计辅国公府,现在尘埃落定,终于又闲下了吧。
他敢动辅国公,必然是辽东大营的方济行被抓了。如此,太后算是又栽了一跟头。
姜妈妈送了些蜜露来,顺便带了宋老夫人的话,天气不好,让小夫妻俩不用去给她请安。
晚饭摆在正厅里,几日不见,俩人谁也没有多说话,闷头吃了顿饭。
沈露华惦记着郑氏和小方瑛的情况,想问两句,却也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便一直忍着没有开口。
外面雨越下越大,天气也愈发地寒冷。
两人先后洗沐进房里,宋铭拿了本书去了床榻上看,沈露华披着件夹袄坐在坐榻上拿着布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
她几次斜眼瞟过去,宋铭似乎在专心看书,对旁的一切没有分毫兴趣。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也知道自己暂时斗不过他,与他纠缠上了,全身而退,肯定是不可能。得知真相后,她便也打消了全身而退的念头。
于是,她抱了被子,站在了宋铭的面前。
宋铭也有些意外,挑眉抬眼看着她,不知她今日又想作什么妖。
“天儿太冷了,榻上睡不得了,让一让!”
宋铭曲起了腿,她将被子扔在了里面,然后从他腿边爬上了床。
他就那么定定看着她将被子铺平,然后钻进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很快,床头的蜡烛被宋铭吹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外头雨声滴滴答答,很平静寻常的雨夜,她却觉得空气似乎凝滞,紧张不安地觉得自己会被这黑夜所吞噬。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可能睡着了,突然听得他翻了个身,紧接着,一双灼热的手伸进她被子里,圈住了她的腰身。
宋铭觉察到她并没有睡着,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这让他很意外,甚至有了一丝丝的欣喜。
他直接进了她的被子里,紧贴着她,他的吻带着他独有的清冷香味,从耳垂一直蔓延到颈项。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具紧贴的身体渐渐有了不同寻常之处,叫她心跳如擂鼓,甚至有一种即将赴死的悲壮之感。
他将她的身体扳正,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外头廊下的灯笼还未熄灭,借着这微弱的光,可以看清他的脸。
他清冷的眼眸较平常多了份炙热,两人视线对上那一刻,他笑了笑,哑声在她耳旁轻轻道:“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害怕了?”她死鸭子嘴硬,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发现他像一座大山,纹丝不动。
他低低一声轻笑:“我不是阎王,也不是断袖,就是个很平常的男人……”
该来的逃也逃不掉,她闭上眼睛,别过脸,不再看他。
他的吻又落下来,或是轻柔,或是粗暴。
他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她的亵衣早已被他撩开,触手细软滑腻,他极喜欢这具骨架纤细,骨肉均称的身体,光是触感已经叫人爱不释手。
外间值夜的木莲还未睡着,听到里间与平素不一样的响动,起先愣了愣,不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想到姑爷在房里,便又明白了几分。
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思不敢入睡,声响断断续续,到了后半夜,甚至还听到了姑娘隐忍克制的求饶声。
响动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夜。宋铭本就不喜欢要人伺候,加之净房里有温泉池,也没唤人来,自己抱着她去净房清洗了几次,用过的布巾扔了一地。
130 鱼汤
清晨,雨已停歇,云淡风轻。
沈露华还睡着,木莲和银杏两人红着脸进去收拾屋子,床上的人轻唤木莲。
木莲上前,掀了纱帐进去,床上凌乱不堪,姑娘如猫儿一般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像是不打算起身。她知道,姑娘是个轻易不服输的性子,后半夜似乎还听到姑娘的哭声,她担心姑娘,一早跑去把这些告诉了杜妈妈,杜妈妈却又是哭又是笑的。
沈露华浑身酸痛,有气无力,昨夜里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平日里冷情之人像是换了个人,完全不知疲倦,任她怎么求饶也不肯放过她。
“木莲,前几天叫你买的东西,你去准备一下,我等会儿起来了要喝。”
木莲先是一愣,又明白过来,姑娘所说的,是避子汤。当时她便问了,姑娘让她不要管,因此,她也不再多问,姑娘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
木莲应声去了,她翻了个身朝里,心中想着,宋铭这厮一定是压抑得太久,还说不吃人,差点没把她给拆了。她一向觉得自己皮实,经打经踹,经昨天这一夜,她是真的怕了他。
她比平日晚起了一个时辰,去宋老夫人那里问安也晚了些。但见姜妈妈看她的眼神也不同了。
这消息传得可够快!
宋老夫人精神头依然不是太好,仍旧强撑着与她闲聊了会儿,又命姜妈妈备了好些个补品,一会儿都送去风和苑里。
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宋铭又是两天未回。
她派无忧打探了辅国公府的消息,三族以及朝中与之来往密切的官员全部被关押,辅国公府树大根深,牵扯之众历朝罕有。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两日,冷清的宋府,有人上门来送礼了。
辅国公府的事情,他既然已经动了手,断没有收手的道理,也不是她三两句话可以左右,倒不如等事情有了眉目,她再提上两句,为郑氏一众女眷,谋一条生路。
眼下要紧的,是段云府上那三百多个少年,趁着宋铭和段云都在忙碌着辅国公府的大案子,她得抓紧时机,将那些人先救出来。
她再次造访提督府,刘月娘已生出些不耐烦,但她是宋铭的夫人,她说什么也得应付周全了。
段云自从当上了东厂提督,行踪较往日有了很大的改变,她暗中派人观察了好几日,硬是没找出什么规律。
沈露华让卢照去给南城兵马司的康敏中传了话,叫他今日下午多带些人在提督府附近巡查。自己则带着无忧与无垢进了提督府。
刘月娘惊诧地看着她叫人抬了一个大桶进来,上前瞧了一眼,那桶里,是满满一大桶新鲜的活鱼。
她则声称:“我庄子上的鱼池丰收,祖母又是长年吃素,宋府上上下下就那么几个人,吃不完,便想着给姐姐送一些来。”
刘月娘当她是想一出做一出的主儿,客气谢道:“夫人有好东西尽想着月娘,真是愧不敢当。”
“姐姐快别客气,这鱼都还活着,真是新鲜,反正我闲着无事,要不我去厨房,亲手给姐姐做鱼羹!”
“这……夫人来是客,这可千万使不得!”她的新奇想法,真叫刘月娘有些招架不住。
沈露华笑说,“莫非姐姐是嫌我烦了?千万别!我可没拿姐姐当外人,就是在家闲着无聊,想找点事情来做。”
刘月娘确实是烦,但不能说出来啊!她只好迁就道:“若是如此,那夫人且随我来吧。”
她是掐着点儿来的,提督府的厨子正要准备做午膳,见抬进来那一大桶活鱼,丝毫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将那些鱼处理得干干净净。
沈露华当然不会亲自动手,就站在厨房里,瞎乱指挥着厨娘以及烧火丫头们干这干那。
刘月娘暗地里叹气,任由她胡作,将厨房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待到这顿饭做好,早过了平日用饭的点,府上一众人也是饥肠辘辘,好在弄出来的鱼汤鱼炙口味还不错。
刘月娘与她同桌而坐,她热情地替刘月娘夹了不少菜,自己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刘月娘除了不高兴,没有任何疑心,待用过了午膳,正准备想法子将她打发走,突然觉得一阵晕眩,以为是自己气血不畅,扶着廊柱想休整一会儿,哪知腿也发软,直接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满院了的仆婢都倒了,唯独沈露华以及她所带的两个婢子还站着,知道自己中了招了,却是无能为力。
人已倒下,她在刘月娘身上摸了一圈,没有找到她想找的钥匙,便进她的主屋里倒腾了一番,也找不到。
没有钥匙不打紧,她叫无忧无垢拿了墙上挂着的刀,闯进那间被锁的院门前。
无垢力气大些,三刀把那大锁砍断。
她进入院中,主屋竟还有一道大锁,无垢再次持刀猛砍,砍开后,推开门进去,屋子里当真与那书房无异,就是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无。她搜遍了所有的屋子,硬是没看到一个人。
这不大对头啊!今日她特意留心那个叫连秋的烧火丫头,一直没见到人。
若是无功而返,往后再不可能这般进提督府。
那荣濯的信中说得明明白白,自己就是被困在提督府西侧的黑屋子里。
黑屋子?
她环顾一圈,每间屋子都非常敞亮。能称得上黑屋子的,莫非还有暗门?
“无忧,无垢,你们二人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暗门什么的。”
两人领命,在屋里四处翻找,她自己也没闲着,到处瞎摆弄,花瓶花架一类的,都动一动,移一移,没有任何发现。
这下还真要了命了,她气不过,在身旁的书架子上踢了一脚,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那被她踢了一脚的书架上掉下一本书,敞开来,里面一个字也没有,无论是大小与厚度与一般的书都有所不同。
她拿着左看右看,没看出这本书有什么作用,正准备放回去,无意间瞧见,这本书的大小好似与墙上凹进去放装饰品的凹口相吻合。
那处凹口她先前查看过,也摸了摸,没有发现什么机关,那若是将这本书放进去呢?
131 杀心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将书放了进去,立即就听到咔嚓一声,书架旁边的空墙处,一道门打开来,里面黑洞洞地,一道朝下的台阶。
无垢道:“夫人莫慌,让奴婢先去探个路。”
她点头称好。
没一会儿,无垢上来了,“夫人,下面是间密室,关了不少人。”
“无忧,你留在上面,我和无垢下去看看!”
密室很深,通风口应该在花园里,里面并不怎么窒闷,到了下面,墙壁两侧都点了油灯照明,偌大的地下密室里,分成许多个房间,有许多堆放着的,是些杂物,应该还是崔振所留。
无垢带她到关押那些少年的屋子前,里面的少年哀求呼救声不绝于耳,沈露华站在门前说道:“都别在叫喊了,我现在来,就是来放你们一条生路。”
里头静了一瞬,立即嘈杂着道谢的,问她是谁的,乱成一片。
她再次重申,“安静!”
事关性命,那群人也非常配合,又安静下来。她给无垢递了个眼色,她用刀将门锁砍掉,随着门锁脱落,门被推开,里头的人却叫人大为惊诧。
一个个瘦弱不堪,全是穿的白衣,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这个段云当真是喜好极为古怪。
这些人被关了好些天,每天只一桶泔水,全没吃饱过饭,好些人走路都得扶着墙。
关人的有好几间房,她一间一间把锁砍掉,人全出来了,一直没看到荣濯。
问这些人,都说不知道。
她只有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很是浪费了些功夫,好在找到最后,在一间屋子里,将他找到。荣濯出来后,带着他们这些人一起率先爬上去,她和无垢则在后面查看,还有没有人遗漏。
等她从地下上来时,荣濯已经带着这些人离开了院子,一刻也不愿在这地方多呆。
府上人全被她中午那顿鱼汤放倒,一出门,外头还有卢照带着南城兵马司的人接应,她也不担心。
她惦念着那个叫连秋的姑娘,必须把她一起带走,不然段云追查起来,她活不了命。
她带着无忧无垢在提督府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硬是没有找到连秋,又返回了刘月娘所在的院子,打算把那刘月娘弄醒了问她。
哪知,没等她弄,刘月娘已经醒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刘月娘指着她。
看来,这刘月娘确实不是普通人。满院的婢子都还倒着,唯独她醒了,没点功力办不到啊!
她还有无忧无垢在身旁,用不着怕她,“没想做什么,就是想救几个人而已!厨房打杂的那个连秋你们弄哪里去了?”
刘月娘冷笑,“倒是没看出来,宋夫人还有副侠义心肠!你找的那丫头已经死了!”
到处没有找到连秋,她也猜到多半是遭了毒手,便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心肠不重要,我就是这么做了,段大人不高兴,叫他找宋彦卿算账!”
刘月娘哼笑:“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宋彦卿会得罪我夫君来护着你?”
“护不护着我,拭目以待喽!”她嚣张地笑着,转身打算走人。
“就怕他想护你,你也没命等到他来!”
段云阴恻恻地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转过身,看到段云侍立在院门口,依然是着一身银白蟒袍,脸上还是挂着浅淡的笑色,要不是他嘴里刚刚说出那句话,她差点就要以为,他这是打算请她请屋里喝茶。
无忧和无垢手里拿着刀,下意识地一前一后,护着她。
“你想杀了我?”她还真没想到,这件事能叫段云对她起杀心,以为他多少要看在宋铭的面子,放她一马。
“一直有这个想法!”段云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脸上虽挂着笑意,那阴森的气场却叫人生寒,无垢干脆举刀先朝他砍去。
段云一只手接招,三两下夺了无垢手里的刀,一掌将无垢打飞出去,撞到廊柱上,吐出一大口鲜血,半天站不起来。
无忧有些慌了,也想出手,被沈露华拦住。段云有这身功夫,她还真不知道,无忧的武功比上不无垢,出手无非是找虐。
“你杀我,怕是另有原因的吧?”她听段云说一直有杀她的想法,那就不是为的今天这件事儿。
“当然!”段云慢悠悠地答道。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死也得死个明白呀!”她又问。
段云笑道:“你这是在拖延时间?你放心,今日落在我手里,我会让你死个明白!”
说话间,段云已至她身前,她想使出老把戏,撒出手里的辣椒粉,不料,还没伸手,已被段云捉住手腕,将那辣椒粉包抖落在地上。
无忧的刀举到半空,被他另一只手抓住,竟生生将那刀折断。他扔了手里半截断刀,一掌将无忧打得倒退数步,半跪在地上嘴角涌出一缕鲜血。
段云毫不客气地将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拖进屋子里,刘月娘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还不太自如,问他:“夫君,为何还不动手?”
段云却道,“慌什么,我还有些话想要问她。”
刘月娘没再多言,默默退出屋里,并将门也带上。
段云把她拖进内室,扔在卧榻上,负手侍立,就那么看着她。
沈露华被她拖拽得手腕生疼,一这揉着,一边看向他,“你有什么想问,便问吧!”
段云阴森一笑,问她:“你和彦卿成婚后,共做了几次?每次都是怎么做的?他喜欢什么样的方式,这些讲给我听听!”
沈露华愕然,心中想着,这段云才是个真正的疯子,两厢一比较,这宋铭比他好了太多。
生死悠关,她没心思害羞,“……这些我该怎么讲?”
“他怎么做的,你就怎么讲,怎么?很难吗?”
“不难!那你也得先回答我,为何一直想杀我?”说不难是假,这些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讲出来,她只好先扯开了话题。
段云也不着急,和她一样,坐在了床榻上,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打量着道:“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他,你不配呆在他身边!”
……
果然疯子的内心与常人不同,沈露华无法理解段云这句话,没人配得上他?宋铭在他心中是神吗?那为何还要她讲那些床帏之事?
“你就为了这个要杀我?”
132 救她
段云挑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嘴唇,她的嘴唇红润小巧,真如樱桃一般泛着光泽,他问她:“他喜欢亲你吗?”
沈露华心中琢磨了一下,段云这么疯,肯定是喜欢宋铭,如果回答令他不满意,很有可能令他做出些更疯狂的举动。
“不喜欢吧!他这个人爱干净,从来不亲我!”她答。
“你撒谎!”段云的手指还时不时在她唇上抚摸着,笑了笑又道:“这么好看的嘴唇,他肯定喜欢!”
沈露华被他的手弄得毛骨耸然,壮着胆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不料,段云突然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本能地双手抓住段云的手哀求,“他真不喜欢我,他娶我都是为了他的祖母,他就不稀罕碰我!”
段云慢慢又松了手,她呛咳着大喘气。
“他究竟碰没碰过你?”
“没有!我们都是分开睡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的婢女,她们都知道!”
段云笑得更阴森,“那这么说,你还是完壁之身?这个我看看,就知道你说没说谎!”
段云说完,就要去扯她的衣带,她真的要吓死,慌不择路缩到床里面,“段临舒,别欺人太甚,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我是太监,又不是男人,给我看看又何妨?”段云边说边朝床上爬过来。
“我骗你的,我说了谎,你别看了,要杀便杀吧!”既然说没有不行,那就说有,看他能怎么样。
段云趴在床中间,愣了一愣,原本带着笑的眼眸也因这句话而冷了颜色,眼尾也跟着泛红。
“想死?没那么容易,不想给我看,那就说给我听,他都是怎么对你的!”
变态!疯子!
沈露华索性闭口不言,她刚刚已经趁他撕扯衣带的功夫,偷偷自头上取下那根青铜发簪,现在只等机会,他要敢过来,就用那毒针送他去见阎王。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段云果然沉不住气,上前来抓住她的脚踝,朝外面拖。
她没有反抗,看准了机会,取出一根毒针朝他扎过去。
段云敏锐地捉住她拿毒针的手,将那毒针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接过去,看了看,又闻了闻,“好东西啊!是彦卿给你的吧!”
他说完,翻了翻她身后,发现了那根青铜簪子,伸手一并给她收走了。
他像珍藏宝贝一样,将那簪子放进床头柜子里收起来,转过头又对她笑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自己来看看。”
段云再次扑上来扯她的衣带,她一个翻身,叫他扑了个空,转头愤恨道:“你想要听吗?好,我说!”
“我们天天睡在一起,只要他回来,我们都在一起睡,多少次,数不清了!”
段云红着眼问道:“成亲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数不清了?”
“是啊,新婚嘛,不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哪个还数着次数呢!”
“好,你继续说,他都是怎么弄你的!”
“……”这个她真说不出口,她自认脸皮厚,这种话她也说不出来。
“你说啊!”
“他……”她刚一开口,就听见房门被人撞开,刘月娘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倒在了地上。
“夫君,快!快杀了她!”
段云则问道:“是彦卿来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掐住了沈露华的脖子。
这时,宋铭已经跨进房里,身着黑色紧袖曳撒,罩着件宽大的缂丝彩肩披风,鬓角发丝稍显凌乱,应该是骑快马吹风所至,手里还拿着根马鞭,朝着床上睃了一眼,瞅着段云道:“临舒,你我兄弟一场,非要走到这步田地?”
段云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她配不上你!女人如衣服,彦卿,换一个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挑!”
宋铭瞅着他逐渐握紧的手,语气也有些急,“你先放开她!”
段云笑意更盛,“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捏……”
他后半句没有说出来,那是因为沈露华将另一根毒针刺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根青铜发簪里共有三根毒针,那晚对付宋铭用掉一根,里面还剩两根,她刚刚全拿出来,将剩下那根悄悄别在袖子上,一次不能成功,就给他来第二次。
这毒针有麻痹功效,因此,她一刺上段云,段云的手不自觉地就松开了。
“你这毒妇……”段云急忙用另一只手点了这只手臂上几处穴道,以防毒扩散过快。
宋铭趁此机会,上前两步,手里的马鞭一甩,将沈露华圈住,一把带到自己怀里。
依着段云的脾性,宋铭差点以为她今日活不成了,因过度紧张,手上的青筋鼓起,脸色也是煞白的难看。
没有解药,段云的毒发速度超乎想象,就这么会儿功夫,嘴唇已经乌青,刘月娘拖着伤痛爬过去,“夫君,夫君……”
段云还在笑着,“好!就这么死了也好!”
沈露华记起段云将那根青铜簪子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那是个好东西,丢了可惜,想要拿回来,刚跑出两步,被宋铭一把抱住,恶狠狠地道:“你找死?”
就算是毒发的段云,也有能力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
“你给我的发簪被他拿去了,在那个抽屉里。”她犹不死心,用手指了指。
宋铭没理她,她衣带还散乱着,他扯下自己的披风替她系上,拥着她出了内室,外头钟淮站在院子里,已经叫人将受伤的无忧无垢送出了府。
钟淮见宋铭带她出来,立即关切道:“夫人没什么事吧?”
宋铭道:“她无事,你先带她走!”
宋铭再次转身进了内室,第一件事,是过去床头柜里拿那根发簪,然后才将怀里的解药扔在床头:“临舒,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如果你心中有怨,冲我来吧,只要你能降服了我,我任由你摆布!”
他很想杀了段云,但现在不是时候。
段云根本不为所动,他就像是那草原上的狼王,没有人可以将他降服。
刘月娘爬过去将那瓶解药打开,抖着手倒出一粒,塞进段云嘴里,“夫君,你快点吃,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夫君……”
133 夜谈
宋铭转身出来,钟淮带着沈露华刚出院门,他急走追上去,抓起她的手腕,打横将她抱起,惹来她一连串的惊呼:“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钟淮错愕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抱了人疾走出了提督府……
宋铭抱着她上马,由于她是侧坐,不得不紧抱着他的腰身,“宋彦卿,你这是做什么?那边不是有马车吗?你放我下去坐马车!”
“闭嘴!”
他心中怒火翻腾,半句话也不说,一路闹市纵马将她送回家中,转身去外院安排了一番,随后风和苑中来了十来个身强体健的婆子守着,宋铭走之前吩咐这十人,不能叫她出这院门一步。
今日确实是凶险,本以为简单的救人,没想到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她从来不知道表面上看起来温柔无害的段云能疯到这种地步,此次惹上这个疯子,宋铭要是不杀他,叫他对沈家起了歹念,那才叫人追悔莫及。
沈露华本来是打算救出荣濯等人后,再去南城兵马司那边看看,怎么将那三百人给安顿了,那些人原是崔振黑窝点里出来的,没有户籍文书,去哪儿安身立命,是件难事。
她其实是想将这三百人收归在自己名下,这些人还年少,大多都会武功,悄悄养在庄子里,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她不能出院子,木莲可以!想了想,她进房里写了封信,又拿上一张千两银票交给木莲,让她送去外院给卢照,请他将信和银票送去南城兵马司给康敏怀,让他暂时先将那三百来号人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尔后,又写了封信给熊禹的妻子江氏,将实际情况告知江氏,有刑部和南城兵马司两边盯着,如果段云没死,他暂时不敢明目张胆继续为难那些少年。
和风苑里杜妈妈和木莲等人见院子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守着,也不晓得是发生了何事,再见自家姑娘原本白皙的脖颈上那可怖的掐痕,吓了一跳。
尤其是杜妈妈,心疼得直掉眼泪,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能扯谎,说是遇上匪徒,有惊无险。
入了夜,她清洗了一番上床睡觉,以为宋铭这大忙人不会回来,不料,到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有一双手伸进她的被窝里,她白天受了惊吓,一阵恐惧涌上心头,正想出声喊人,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拍了拍心口,知道是他回来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了一句。
宋铭答,“刚过子时。”
脑子恢复清明,他就这么拥着她,没再乱动,她还是有些紧张,稍微朝里面挪了挪,又问他,“段云他没死吧?”
“现在不能杀他,还没有找到合适人选接替他的位置。”
“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是不是给你惹大麻烦了?”
宋铭顿了一下,“大麻烦?你倒是本事挺大,哄得南城兵马事那帮混混也能听你的话。胆子也挺大,还敢跑到太岁头上动土。”
“段云他想杀我,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去招惹他!放心吧,他这个人脑子不正常,爱与恨简单直接,他想杀的只有你,不会动旁的人。”
她松了口气,“那日熊禹的夫人江氏来府上,为的就是段云这事儿,他怀疑是你干的,我这是替你证明清白。”
宋铭知道她是为了那些少年,不满地冷哼道:“我清不清白,有什么要紧?需要你这么自做主张?”
“怎么不要紧,不能因为你好男风,就把这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不是?”
“我好男风?你确定?”
觉出他的手不安分地伸进她的衣裳里,她伸手拦住,“我今日不大舒服,能不能别这样?”
“别哪样?”他问。
“别碰我!”她将他的朝外推,那晚她被折腾得差点晕过去,想起就害怕。
宋铭今日在提督府闯进内室之前,曾听了一耳朵,那刘月娘坐在外间调息没有发现他。
于是他又问,“如果我当时没有出现,你打算怎么说?”
沈露华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你怎么会这么不要脸?”
宋铭声音有些暗哑,“快说,我也想听!”
“我……我当时就没打算说,就想扎他……真的……”
“我不信。”
“你……你做的事,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为何、为何要我说?”
“我想听你说!”
“……你们俩人都是、都是脑子……不正常……”她已经被他弄得语不成调。
宋铭不认同,说话的气息略有些混乱,“拿我跟他比?他是太监!”
“……”
她知道自己今晚是逃不脱了,只能顺从他,便不再跟他犟嘴,“是!你比他强!”
宋铭还是不同意,哑声道,“还拿我跟他比?”
“不比……不比了”
宋铭依然不想放过她,“你还没告诉我,我如果没来,你打算怎么说。”
“我……不知道……”
沈露华一觉睡到午后,依稀还记得早上宋铭临走前说了,这几日不用去给祖母问安,要她安心在院子里呆着别再乱跑。
过了立冬的天气,院里备有碳盆,不能出去也不打紧,她还是让木莲在后院里悄悄熬上避子汤。
出不得院门是件极痛苦的事情。
好在康敏中那边已经给了她回信,用她给的银子,将那些少年全部安顿在一处庄子里。熊禹的夫人江氏也给了她回信,称熊禹已经知道此事为段云所为,会向内阁将此事联名上奏。
那十个婆子个个武功不弱,也不知宋铭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些人,一门心思认死理,她怎么求情也不给通融。
她只能坐在院子里,看着白雪时不时在她头顶飞来飞去。
如今白雪已十分通晓人性,可以服从她简单的命令,甚至它飞远了,她吹一吹脖子挂着的玉哨,它听见了,便会飞回来。
半下午,她正准备回房再去睡上一觉,宋铭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两个小匣子,带着她进了房中。
看那小匣子挺精美,她原以为里头装的什么钗环珠宝,打开来,还是一只青铜簪子,并不是上回那根,另一个里面装的,是一个袖箭,很是小巧,样式也精美。
134 安分
宋铭将那根青铜簪子打开来,里面还是放着三根毒针。不一样之处则在簪子顶部,那里另设了一处卡扣,放的是三颗解药,他解释道:“放置解药是怕你不小心自己误伤了自己或是你不想伤的人,还能有救。”
她为这个小设计点头称赞他,“还是你想的周到。”
再就是那个袖箭,绑在袖子里,比她用那什么辣椒粉有用得多,告诉了她使用方法,还给她演示了一遍,那袖箭上也淬了毒,解药也缝在里面。
宋铭说道:“给你这些东西,不是叫你拿出去祸害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也不要无事跑出去生非!”
她开心的将这些全部笑纳,对他不太善的语气并未放在心上,只笑着回他,“知道了!”
宋铭看出来,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好又强调,“这几日你乖乖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再带你出去散散心。”
她听了,只装作无意地问了他一句:“辅国公府的案子快完结了吧?怎么处置有没有说法?”
宋铭知道她与那郑氏关系要好,闻言默了一默,“你想我怎么做,可以直说。”
“我说了,你会听吗?”既然他把话挑明了,那就好好说道说道。
“看情况,可以通融的,我自然要给你面子。”宋铭靠坐在榻上,睨着她的神色。
沈露华将那两个匣子收进墙边博古架上的抽屉里,转过身,准备从他面前经过,坐到另一边,跟他好好聊聊这件事。
宋铭却牵住她的手,一把将她带进怀里。
她被迫坐在他的腿上,有些不自然。这大白天的,两人这样亲近,她还真觉得别扭。
感觉到她的僵硬,宋铭嗤笑道:“怎么还这么怕我?放松点,我是你夫君,你昨晚上说了那么多话,也没现在这么害羞。”
她腾地红了脸,挣扎着要起来,宋铭却搂着她的腰身笑开了怀。
考虑到还有正事要说,她停止挣扎,不就是不要脸吗?谁不会?反过身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旁吐气如兰地说道,“我想要你放了我大伯母他们这一房的人,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你能答应我吗?”
宋铭原先想的,最多放了郑氏和她那个女儿。她却要求将那一房的人都放了,这便是件极具风险之事。
俗话说,斩草除根,自己动了辅国公这棵百年老树,如果除得不彻底,让他冒出新芽,成了气候,势必会有威胁。这一点,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的庆国公府,留他活了一条命,现在他回来了,将那些仇人全部杀了个干净。
“男丁必须充军或流放,既然你开了这个口,那女眷可以不进教坊司,怎么处置,随你!”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跟他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宋铭肯给她这个面子,已经很不容易,他若不答应,她也不能将他如何。
“那好,什么时候可以放她们出来,你告诉我,我再另行安排。”
宋铭此时已经有些心猿意马,一双手掐着她的细腰,开始不太安分地慢慢移动。
沈露华心里打鼓,捉着他的手道:“宋彦卿,要不我帮你纳个妾吧!这回保证不乱来,绝对找家世清白的良家子,容色漂亮,性格温顺的。”
宋铭炙热的眼神瞬时冷了,“你当真是贤惠啊!”
“男人不都是希望这样吗?难道这样不对?”
宋铭将她从身上推下去,站起来,理了理衣摆,“我衙门里还有事,晚上不回来,记住,安分些!”
“我连院门也出不了,想不安分,也办不到啊!”
宋铭没再理她,头也不回出了风和苑。
这一刻,他自己也没搞懂,为何要为此而生气。既然她要帮他纳,他为何不要?
想到此,他又折了回来。
沈露华见他气冲冲地走了,大松一口气,正准备在书架上找个话本子打发下时间,闻得脚步声,见他又回来了,心又悬起来。
宋铭进来便斜睨着她,“你说要帮我纳妾,那便纳吧,就按你所说的找,我没意见!”
“……哦!好!”
宋铭说完,又背着手离开。
果然男人都是一样,这样的好事,有哪个男的会拒绝?宋铭这人就是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私下里臭不要脸。
既然他同意了,那她就得认真对待,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二十两银票来,唤来杜妈妈,让她去寻了牙人来府里,宋铭这么有钱,尽快给他搞定,也省得他抓着自己不放,实在受不起那折腾。
杜妈妈听闻她是要给姑爷纳妾,死活不肯去,拗不过她的命令,不情不愿领了这差事。
第二天一早,牙婆便上门了。
沈露华又拿出十两给那牙婆,把自己的要求给她细说,让她尽快把人抬进来,价钱都不是问题。
牙婆拿着银票乐开了花,这世上只有要钱,什么事都好办,当天下午,拿了一大摞画像来,让她挑捡。
这些个良家子,一个十两银子便可送进来,容色好一些的,最高也不过才区区二十两,买上十个八个她都不带眨眼。
她看着画像挑了两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当即付了一半的定金。
到了下午,牙婆就将两人送来了府上。
见到真人,没有画像上的天姿国色,倒也不算太差,本本分分的样子,都是十六岁的年华,容色正好。
她痛快地付了剩下的银子,签下契书。
两人一个叫绿竹,一个叫芙蓉,她刚取的。绿竹清秀,芙蓉稍艳丽一点。
让木莲将这两人带下去捯饬一番,待到晚上宋铭回来,给他个惊喜。
哪知,他又没回来。
倒是无忧无垢两人回来了。
两人都是受的内伤,被钟淮接到锦衣卫秘密据点里疗养,那里有专门的医官为她们医治。
无忧说她们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呆在那地方不自在,就主动要求回来了。
她们是为她受的伤,她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让她们二人好生歇着,有什么事使唤木莲和银杏即可。
直到三天后,宋铭总算记起,他还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