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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绚兰蝴蝶     权臣夫人不好惹txt下载     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0 见客

    既然看到她在床上,他不知道自觉去坐榻上睡?非要挤在一起?她懒得计较,“我想去喝点水,你让一下。”

    宋铭躺平了说:“自己下去就是了。”

    她无奈准备从他身上翻过去,不料衣带被宋铭压在了身下,她就那么摔在了宋铭身上,趴在他的胸口。

    宋铭刚刚躺平的时候就是故意将她的衣带放在了身下,感觉到心口两团柔软,他心突突跳了两下,很快调整了心绪栽赃她:“你故意的吧?”

    她慌忙爬起来,反正乌漆抹黑他也看不到她脸红,便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你想多了,衣服被你压住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

    “……”

    沈露华气得爬下床,宋铭这才将床头的油灯点亮了。

    她趿着鞋走到桌子边,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气仰头灌下。回头瞧了他一眼。

    宋铭对着他笑了笑,惯常束起的发披散在肩上,斜靠着床头,亵衣领口半敞,这……

    好家伙,真是风情万种啊!这灯下看美人,果然是风骚,这样的宋铭叫外人看了,哪个会相信他是那阎王殿的头头?

    沈露华竟品出了他在勾引她的意味,但宋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意图?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睡得脑子有点犯浑。

    她准备回坐榻上继续睡,发现她的被子在床上,不得不又走回来,“让一下吧,我拿被子。”

    宋铭当然不会让,“夜里凉,坐榻上冷硬,还是睡床吧,我也不会怎么样你。”

    这不是会不会怎么样的问题。她想也不想地否定了他的提议,“还是算了吧,我身体好,不怕冷。”

    宋铭终于动了,将腿曲起,她俯身抱了自己的被子去了坐榻上,还没躺下,宋铭吹熄了灯。

    他生气了?怎么会?

    沈露华懒得去想了,蒙头开始睡觉。

    早上醒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宋铭已经不在屋里。

    她还是照例洗漱完了去给宋老夫人请安。

    今日宋老夫人看起来,精神要好些,留着她在屋里用了斋饭。她又陪着老夫人去园子里走了一刻钟。

    回风和苑后,她又去撩她的海东青,正撩得那海东青朝她张嘴唳叫,外头银杏来说,徐家那边的三舅母来看望她了。

    她愣了愣,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回房抿了抿头发,换了身正式的衣裳,去前厅里见客。

    三舅母姚氏原本是英国公府嫡女,嫁进徐家已近二十年,自十年前英国公府被抄家,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她这个外嫁女靠着徐家护佑,并未受到牵连。

    今次她突然造访,为的,应该是她前不久买回来的卢应。

    “三舅母,您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呀!”进了正厅,她热情地迎了上去,给姚氏行了礼。

    姚氏放下手中的茶碗,笑了笑说,“刚刚去给宋老夫人请了安,她身子不大好,我便没有多叨扰,华儿呀,这嫁过来,可还习惯啊?”

    沈露华与姚氏相对而坐,答道:“还好!祖母与夫君都待我亲厚,与家里没什么两样。”

    姚氏连连点头,提起平昌候府的糟心事,“来这儿前,我去了趟候府!”说着,她叹了口气,“谁能想到,竟能发生这样的事儿!你祖母那叫一个伤心呀!日日在佛前忏悔,看得我这心也跟着一块儿疼呢!”

    “祖母仁善,大哥哥从小又肯听她的话,祖母喜爱大哥哥远胜沈岳,哪里能想到,大哥哥竟能如此狭隘糊涂。”

    姚氏哀声不断,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方才扯到正题,“昨日呀,我带着瑜哥儿去普济寺上香,经南门大街的时候,差点被一匹快马撞到,当时呀,吓得我魂都快没了,幸好,有个小哥儿一把将瑜哥儿抱了过来。”

    沈露华关切道:“怎的这么惊险?三舅母和瑜哥儿都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都好着!要不是有那小哥儿,那就难说了!我多方打听,说这小哥儿是宋家府上的,这不就来了!”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知道的,真要被她给骗了。沈露华故作惊讶:“是宋家人呀?三舅母可知道他叫什么?”

    “昨日问他,他不肯说,后来一打听,说是叫卢应,在宋府喂马赶车的。”

    “哦!卢应呀!说来巧了,他可不是宋家的,他是我从候府带来的下人呢!”沈露华一边笑着一边唤了木莲,“去把卢应叫过来吧!”

    她记得上一世,姚氏是在三年后方才知道卢应是姚家的子孙,这一世她提前把卢应从袁榛那女人手里买来,竟叫这姚氏提前遇上了。

    只是遇上了,又能如何?被流放的人改名换姓回了京城,那是大罪,她又怎敢相认?

    很快,卢应就来了,按规矩,隔着帘子在外面行了礼问安。

    姚氏够着头看了半天,说道:“昨日实在凶险,多亏了这位小哥儿,不若叫他进来回话吧。”

    偶尔越一回礼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沈露华点头说:“卢应,你进来吧。”

    卢应在外头应了声是,掀了帘子进来,跪地又一次行礼。

    姚氏激动难以掩饰,问道:“这位小哥儿快快请起,你可还记得我?”

    卢应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回道:“昨日在南大街见过贵人一次。”

    姚氏从袖子里拿出一大包银子,起身亲自送到他手上:“昨日还未来得及道谢,小哥就急着走了,这些银子是一点心意,你先收着,往后有难处,尽管开口。”

    卢应不肯收:“不过是举手之劳,贵人太客气了,我跟着少夫人,不缺吃穿,心意我领了,银子就不必了。”

    “那能这么说呢?银子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卢应还是不要,“真的不用,贵人请收回吧。”他又看向沈露华,“少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沈露华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让他先出去。

    姚氏拿着银子愣在那里,沈露华只好劝道:“三舅母,要不这银子你就放我这儿吧,回头我多给他添置些衣裳什么的,当全了你的谢意。”

091 出路

    姚氏感激道:“如此也好!倒是没想到这小哥儿气性如此高,他于我有恩,那三舅母就请你多多关照他一些。”

    “三舅母请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他。”

    该说的都说了,姚氏又稍微闲扯了几句,方才起身告辞。

    姚氏一走,姜妈妈又来了,还带了府上各处的管事妈妈一起来给她问安。

    幸好宋家的人事并不复杂,这些管事的看起来也都是本分人,对她极为恭敬,先混个脸熟,请了安便又回去各司其职。

    回了风和苑,她正想再去撩一撩那只海东青,听见木莲跑来说,“姑娘,公子他回来了,现在在前院书房里,叫厨房的备了他的饭菜,一会儿要过来和你一起用膳。”

    她想到了卢应,宋铭说要派人去安南救回姝媺,卢应原本就是流放至岭南一带山区,如果能叫他在宋铭跟前混出个头脸,将来替他去了这奴籍,在锦衣卫里混个一官半职,总好过一辈子当个仆人。

    “木莲,你去叫卢应在月华亭候着,我有话要问他。”

    此去肯定有危险,她得先问问他的意愿,他若不想去,她也不勉强他。

    月华亭在前院里,离着宋铭的书房不远,她到的时候,卢应已经候在那里,她开门见山道:“卢应,你是岭南边境过来的,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随锦衣卫去一趟安南执行任务?当然,这任务多少有些凶险,如果你不愿意,不勉强,你若是愿意,回来后,我可以替你去了奴籍,想办法让你进锦衣卫里当差,你觉得如何?”

    卢应认真听完,毫不犹豫答道:“得少夫人抬举,感激不尽,我愿意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他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机会。他想替家族平反,进锦衣卫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沈露华愣了愣,“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跟着锦衣卫肯定有危险,我没有非要你去的意思,你不想去,我身边也不嫌多你一个,你可要想清楚了。”

    卢应还是回答,“少夫人,我不用考虑,我十分愿意。”

    他的身份物殊,为人品性端正,前世于她有恩,稍加扶持,将来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天地。锦衣卫不是他这样顶着奴籍的人可以进,必须让他在此之前立点功劳,方能堵人口实。与其给他金银,不如给他选一条最好的路,让他自己去闯。

    “好!那你且随我来!”

    沈露华带着他敲响了宋铭书房的门。

    “进来!”

    沈露华推门进去,宋铭正在查阅书籍,回头瞧她带着个小厮进来,将手里的书放下,问道:“什么事?”

    “上回我不是同你提过,打算给你推荐个人去安南国,就是他。”沈露华朝着卢应一指。

    宋铭瞧了卢应一眼,不过一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便问道:“可会武功?”

    卢应自己上前拱手答道:“回大人话,我学了五年拳脚功夫。”

    宋铭站起来,又打量了他几眼,“跟我去院子里过两招。”

    卢应小心跟了出去,院子里很空旷,宋铭站在那里,伸出一只手道:“来吧!”

    卢应拱手道:“大人,得罪了!”

    他双手握拳,架势十足,朝着宋铭冲了上去,左冲右突,拳声霍霍带风,接连打出好几拳,都被宋铭一只手轻松挑开。

    年轻人,有股子冲劲,想方设法找突破口,打了十几个回合,依然徒劳无功,宋铭站在那里,如闲庭信步,可他就是打不着他。

    卢应急得额头爆汗,自习武之后,他从未有过这种无助感,没想到自己弱鸡到如此地步,这还怎么能够进得了锦衣卫?

    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他有些急眼了,拳脚并用,开始有些杂乱无章,仍是不能真正碰到宋铭。

    就这么打了近一柱香的功夫,他一拳打空,跌倒在地,后又迅速站起来,宋铭却叫了停。

    他颓丧地站在原地气喘不息,以为这是没有希望了。

    不料,宋铭却淡然说,“明日随我去锦衣卫衙门。”

    这落差太大了,卢应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宋铭负走朝廊庑下站着的沈露华走过去,他方才回过神,差点就要喜极而泣。

    宋铭不过是试试他的心性,要是看到对手太强大,三两下打了退堂鼓,那必然是不行。这小子年纪尚小,有股子拼命的冲劲,好好栽培,必能堪用。

    “多谢大人!”卢应站在那里长长一辑。

    沈露华道:“卢应,你回去把手上的事情交给卢照,顺便收拾些衣物,过两天就该出发了。”

    卢应回了是,转身回了马房。

    沈露华又问宋铭,“你今日怎么大白天的回家里来了?”

    宋铭则道:“沈悰的案子顺天府还在审理,结果不会有变化。但你父亲的爵位可能不保。”

    沈露华愣了一下,自家手足相残,害了别人性命,对方好歹也是个侯爵之家,影响之巨大,性质之恶劣可想而知。

    爵位丢了便丢了吧,总好过丢脑袋,她如是想着,回道:“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才回来?”

    当然不是!

    “今日夜里有事,我不会回来,白天倒是清闲,就回来吃个饭,你晚上别睡坐榻了,去床上睡吧。”

    沈露华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对他的好心嗤之以鼻,他要真有那份好心,为何不干脆爷们儿点,直接把床让给她?

    不就是这几天刚成亲,为了不让祖母担心,日日回家里对她假装体贴,实则冷落了某人,为了哄某人开心,借公务为由,夜不归宿。

    总体来说,自成亲后,他对她算是好的。在这个家里,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祖母,那她自然应该配合他,演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叫宋老夫人开心满意。

    “嗯!早上去给祖母请安,她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我还陪着她在园子里走了一刻钟,看样子,有些好转了。”

    宋铭闻言,脸色柔和了不少,“我回来时,去看过祖母,今日确实好了许多,她很喜欢你,若她精神好,你就多去陪陪她。”

    “好!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眼看到了饭点,宋铭也懒得两头跑,又叫人去给厨房传话,将饭菜摆在外院书房。

    “进来吧,还在外傻站着?”

    她只是不太习惯跟他这样相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092 熬药

    他的书房很大,墙上除了窗子,全排满了书柜,书柜上也是摆得满满当当,她此回进去转了一圈:“这么多书,你有空看吗?”

    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一看,《尸解集》。

    随即又塞了回去,换个地方,再抽一本,《百毒品录》。

    ……

    宋铭看着她古怪的脸色有些好笑,“有空我就会看,这里九成的书,都看过了。”

    她将那本百毒品录也塞了回去,一转身,宋铭从书案下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这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好奇走过去,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支做工精细的青铜簪子,看起来也无甚特别之处,比起宋家库房里的那些,这个可说是不值一提。

    看到她略有嫌弃的眼神,宋铭笑了笑,拿起簪子,手指在卡扣处轻轻一按,簪子断成两截,里头藏着三根毒针。

    他这是仿照上次崔振派来刺杀他那个女子的发簪所做,这类保命用的东西,不能用太名贵的材质,越不起眼越好。

    沈露华来了兴趣,伸手要去接,他又收了回去,把簪子还原再交给她,“里面的针有巨毒,别随便乱碰,卡扣在这里,按住就可以打开。”

    她按他所说试了试,欣喜异常。心里想着,送这东西才符合宋铭的气质,时刻心里想的怎么算计人,怎么防人算计。

    “嗯!多谢了!”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最后直接将发簪插到发髻上。

    吃过了午饭,宋铭匆匆走了。

    夜里,她终于又重回床榻上睡觉,这一夜睡得甚是香甜。

    宋老夫人的病一天比一天好,她早上去请了安,又陪着老夫人用了些斋饭,听姜妈妈说,老夫人每天要喝三次药,为了突显孝心,叫宋铭高兴,她决定亲自去厨房煎药。

    睡了个午觉起身,她带着木莲和银杏去了厨房。厨房里的老妈子小丫头见少夫人非要亲自动手,劝也无用,只能由着她。

    上一世在冷宫里,为了活命,烧火做饭这些技能也学过,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问题是,为何摆了两个小陶炉?这老夫人晚上要喝掉两碗药?

    她逮了个小丫头来问话,那小丫头说老夫人只喝一碗,靠墙边那个罐子是给少爷熬的。

    宋铭也要喝药?

    她正百思不得解,不小心扔了块湿木头进炉子里,起了烟,呛得她赶紧躲到屋檐下,听见墙后两个婆子窃窃私语。

    “那少爷今日回来吧?”

    “老夫人让人带了话去衙门,怎可能不回来?”

    “成亲这么些日子了,少爷还未圆房,老夫人这是真急了,也不知哪里传出风声,说咱们少爷喜欢男人,那姜婆子也是,怎么能把这个说给老夫人听呢?”

    “快别说了,这话说不得的。”

    “我也就说给你听。也不知老夫人给少爷熬这药管不管用。”

    “谁知道呢?反正方子先留着,要是管用,我给我家男人也试试。”

    紧跟着,是两人羞耻的笑声。

    ……

    沈露华听明白了,老夫人这是要给自己孙子用狠药了?她忍不住一阵肉麻,想象不出,宋铭服用了这药,会有什么后果。

    踌躇了半天,她叫来木莲,去她房里拿了些去火降燥的药材来,趁着里头的丫头婆子没注意,悄悄把宋铭那罐子药泼进厨房水沟里,把那去火降燥的药给添进去熬煮。

    她把给宋老夫人熬的药亲自送过去,服侍老夫人喝下,又留下和老夫人一块儿用了些斋饭,直至天黑,也不见宋铭回来。

    反正那罐子药已经叫她给换了,他回不回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回风和苑后,又去撩了那只海东青一会儿,方才去净房里洗了个澡。

    她正拿着杯花茶细品,听见外头木莲问安的声音。

    宋铭回来了。

    她放下茶杯起身笑看他,“可是从祖母那儿过来的?”

    宋铭觉得她的笑别有深意,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祖母可是叫你喝药了?”

    他诧异地看她,又点了点头。

    “你放心,原来的药叫我换成了清火降燥的药,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神清气爽?”

    “原来是什么药?”

    他问完,看她的笑得更加意味深长,突然就明白了。

    他喝的时候就尝出来了,无须她说。他以为是秋日到了,祖母煮来给他清清火气,倒是没想到,原本是另有打算,不免窘然。

    昨夜里为了缉拿一个在逃的要犯,他整夜没睡,本来今日也不打算回来,奈何祖母差了人去叫他,无论多晚都得回家来,他又临时改了计划。

    “你怎知那药有问题?”

    她又笑了笑,“我今日亲自去厨房给祖母煎药,听见厨房里的婆子说,祖母已经听说了你喜欢男子的事情,才出此下策!”

    宋铭感觉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忙自辩:“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不是我的说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宋铭揉了揉眉心,径直去了净房。若祖母有此误会,肯定会伤心,这事也怪他自己,成亲这么久,还未圆房,家里下人听到这些风言风语,难免当真。

    洗完澡出来,那女人已经抱了被子去坐榻上拿着本话本子在看。

    他昨夜一夜未眠,今日也没什么心情跟她周旋,便直接去了床上,吹灯睡觉。

    那头沈露华榻边还点着灯,他带着怒气道:“夜里看书伤眼睛,早些熄灯睡吧。”

    感受到他不高兴,她只得顺着他,放下书,吹了灯,临睡前,又辩了一句:“真不是我说的,你明日大可去问去。”

    这叫他如何开口问别人?傻女人。

    “知道了,睡吧!”

    *

    宋铭起床总是悄无声息,她早上醒来时,还是不见他的人影。问了木莲才知道,他总是五更不到就起来,先要去后边的院里练一套功夫,天还未亮就骑马出了门。

    她还是同前几日一样,去给老夫人请安。大约是昨日宋铭喝了药,不见效果,宋老夫人眉间的郁色又加重了几分。

    她陪着老夫人吃了早饭,又喝了药,本想叫老夫人去园子里走一走,老夫人却不想动,回了房里歇着了。

    她又想去厨房里看煎药,被姜妈妈拦下,说她的孝心老夫人都知道,叫她好生歇着,这些琐事不必亲自操劳。

    难道是昨天换药的事被发现了?如此一来,那还真是麻烦。

    她左思右想,这宋铭也不能像寻常男子那样,给他纳几房小妾什么的,那只有给他找个美少年来。

093 礼物

    救沈岳的时候,她就说过要送他一份大礼,再加上那讨人厌的张涟钦,最后她一咬牙,决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买个“小妾”回来。

    三万两银票,好大一摞。

    带上木莲一起,由卢照架车,她再一次来到了黑市人牙袁榛的院子里。

    得知她的来意,袁榛笑得合不拢嘴,将她请至一间宽阔的茶室,里对有四个美男子焚香煮茶,抚琴做画。

    她进来后,这四人上来向她们行了礼,又各归其位。他们着宽袍大袖,素淡而精致,乍一看去,倒像是哪家书院里的学子。

    沈露华忍不住哂笑,这场面做得足,价钱自然就得翻倍。她一眼就看中了上回见到的那个,皮肤白净细腻,五官精致柔和,一身温和的书卷气质。

    袁榛一看她的眼神,就唤了一声,“荣濯,你过来。”

    那唤做荣濯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画笔,上前来,拱手又给她行了一礼。

    袁榛又扬了扬手,其余三人收到眼色,默默退下了。

    荣濯就那么端端正正站着,沈露华则起身围着他打量,这么贵,可不得看清楚了。

    看了半天,末了说了一句:“能穿女装吗?”

    荣濯愣了一愣,没有做答。袁榛则呵呵一笑,这世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立即说道:“能,只要您喜欢,穿什么都行。”

    “那换一套女装来看看吧,嗯……穿得素净点儿,也别上浓妆,就自然点儿最好。”

    袁榛唤了丫头上来,按她所说,交待了,让丫头把荣濯带下去打扮。

    没多久,门帘挑开,一个温婉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回轮到沈露华愣了一愣!这扮像真是绝了!这不比张涟钦那货强上百倍?

    就冲这身姿,这扮像,就他了!

    她爽快的付了银子,拿了荣濯的卖身契,就这么带着他回了宋家。

    宋老夫人将家交给她来打理,添个把丫头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人过问,她就这么大摇大摆把人带回了风和苑。

    正房旁边,有一处空置的罩房,那罩房连着正房后边的净房,一直空置着无人居住,暂时先把人安置在那里,若是宋铭看上他了,想怎么安置随他的意思。

    入夜,她叫来无忧和后垢进房里伺候。那荣濯必竟是男子,该有有防备还是要有。

    宋铭是亥时中到的家,原本以为祖母睡了,不料还是被姜妈妈拦下,给了他一碗药,说是老夫人嘱咐要他喝了直接回房。

    他闻了闻,这药与昨日清火降燥之药明显不同。可这药是祖母给的,就算是碗毒药,他也得喝下去。

    姜妈妈看着他一气喝完,又亲自打着灯笼把他送回风和苑,路上边走边道:“少爷,老夫人她这身子骨越来越差,现下你已经成了亲,她也没有别的盼头,就盼着能亲眼看到重孙出世,宋家后继有人,你可得抓紧了。”

    宋铭默默听着,姜妈妈是祖母身旁的老人,他知道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祖母的意思,便也恭顺地答道:“让祖母且放宽心就是了,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得他这样肯定的回答,姜妈妈欣喜,又说道:“少夫人以前被太后娘娘娇养着长大,年纪也还小,姑娘家的,都有些小性子,少爷你要担待着些,别跟她计较。”

    “姜妈妈说得是,我都知道。”

    姜妈妈一路唠叨了些夫妻相处之道,一直到了风和苑门前方才返身离去。

    沈露华坐在榻上跟无忧下五子棋,无垢和木莲二人在旁观看,宋铭推门进来了,几人还在争吵着刚刚姑娘悔棋太不应该,完全未发觉屋里进来了人。

    “你们在做什么?”

    他甫一出声,无忧无垢还有木莲都吓了一跳,退到一旁不敢说话。

    沈露华则扬了扬手中的棋子,“下五子棋呢!你怎么又是这么晚回来?”

    宋铭挥了挥手,三个小姑娘立即无声退下。

    他自顾自解着腰带和护腕,准备去沐浴,“这阵子有些忙,太晚你就早些睡,不必等我。”

    她笑了笑,也不好明着说,便道:“我今日为你备了份大礼,你去净房洗浴后,我再献上。”

    宋铭挑眉,不懂她又在作什么妖,也没心情和她猜来猜去,乜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净房。

    净房里水气氤氲,夜里天气凉了,这净房内的水雾也渐浓。宋铭疲惫地泡在池子里,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全是算计。

    忽然闻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以为是沈露华,这屋里除了她,没人敢不经召唤擅闯进来,便也没过度警惕。

    他睁眼一瞧,朦胧水雾中,池边跪着一陌生女子,透过水雾,依稀觉得这女子低眉顺目,长相清秀,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这家里的婢子。

    “你是何人?”

    荣濯答道:“奴唤荣濯,是少夫人买来服侍少爷的。”

    听这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子。

    一份大礼!原来这就是一份大礼!这女人是疯了吗?竟敢将男子乔装成女子带进他的后院里!!

    宋铭从池中起身,拿起一旁的布巾裹住身体,上来一把掐住荣濯的脖子将他扔了出去。

    荣濯身体撞到净房的石壁,发出一声闷响,他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他抬手擦了,又低下头跪好。

    “滚出去!”宋铭怒不可遏。

    荣濯默然退下。

    沈露华在外头听得动静有些不正常,想来看看,又怕碰上非礼勿视的画面,正犹豫着,听到宋铭那一声怒喝,而后,他已经开了门进入房中。

    看着他裹着布巾出来,满面怒容,她也傻眼了,“怎么了?你不喜欢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吧?”

    “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敢带到家里来?”宋铭欺身走近。

    她窒了窒,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想着,三万两银子,这是打水漂了?“你何至于如此生气?那是我为了你花了三万两银子买来的,你不喜欢我把他送走不就行了?”

    三万两买这么个货色?简直不可理喻!宋铭唤了无忧和无垢进来,“去把那人关到前院柴房里,没我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无忧和无垢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少夫人今天新带回来那人。

    沈露华歪在榻上裹紧被子装死,心疼着自己三万两银子,那头宋铭已经在屏风后换好了亵衣躺回床上。

    两人心里都憋着气,谁也不理对方。

    沈露华想不通,荣濯哪一点不如张涟钦了?她将男子带进来,不也是因为他有这特殊癖好?

    而宋铭则想着,若不是怕把动静闹大了,传到祖母耳朵里,他真想当场将这脑子不正常的女人赶出去。

    夜渐深,沈露华看他发了通脾气也没别的举动,放了心,很快就睡着了。

    而宋铭显然小瞧了那碗汤药的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燥热得很。他几度想起身去坐榻上,自己娶的的妻子,缘何还碰不得?他为何要委屈自己?

094 和离书

    想到此,他起身走至榻前,他的夜视极好,看着坐榻上熟睡的人秀美恬静,因侧卧而有些敞开的亵衣交领处露出的雪白脖项分外诱人,他喉结滚了滚,正欲下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缩回手,带着恼怒问了一声,“什么事?”

    无忧在门外道:“公子,张千户深夜入府有要事相禀。”

    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坐榻上的人,睁眼看到有人站在她的榻前,很快惊醒,看清是宋铭后,问道:“你为何站在这里?”

    是啊,他为何站在这里?宋铭一时愣住。

    门外无忧还在敲门:“公子!张千户说非常紧急,请你务必出来见上一面。”

    “知道了,叫他先候着。”

    宋铭转回头,黑暗中与她四目相对,怔了一瞬方才道:“我准备出去一趟,你回床上睡吧。”

    这么好?他因为半夜要出去,特意来叫她回床上睡?他这脾气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哦!那你晚上小心些。”她爬坐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抱起被子朝床榻走去,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抱着的被角,一个趔趄,她轻呼一声,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扑倒在地时,后面伸来一双手将她的腰搂起。

    温热的体感带着熟悉的馨香味,不盈一握的腰身柔若无骨,宋铭脑中瞬时空白一片。

    她急忙挣脱开,不明白他的手心为何那样滚烫灼人。她逃跑般抱起被子走到床边,回过头看他还站在那里,问道:“不是说有急事找你吗?为何还在那里站着?”

    宋铭点亮蜡烛,回屏风处穿起了衣裳,心口滞闷得越发难受。若非是发现了沈家的秘密,他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小心翼翼。

    如今的他虽谈不上呼风唤雨,不过女人而已,只有他想不想要,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他穿好衣裳来到前院,张涟钦候在书房里,脸色煞白,异常焦急,见他进来,立刻拱手说道:“大人,本来今晚钟大人已经将孙岱抓获,他就躲在梅侍郎府上,钟大人准备带走梅侍郎时,被几个黑衣人打伤,梅侍郎府上突起大火,阻断去路,我们越火赶过去想要救钟大人,已不见人影。”

    宋铭脸霎时变了,“有没有派人去宫里传信给临舒?”

    “温大人已经去了。”

    宋铭愣了会儿神,转身出了书房,又回了风和苑。

    果然女人误事!他前几天就查觉出不对劲,那孙岱初来京城,竟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这分明就是崔振的把戏,想要除掉他的臂膀钟淮。

    若非为了这个女人,他铁定会亲手去抓捕孙岱,岂能让钟淮涉入险境!

    他不能让钟淮有事,绝不能!

    沈露华刚要睡着,听见一声巨响,有人粗暴用脚踢开了房门,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外间木莲的声音:“公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出去!”宋铭一声怒吼。

    木莲虽害怕,却并没有出去。

    “木莲,你先出去。”

    她发了话,木莲不得不听,只得依言退到门外。

    沈露华不明白他又是哪根筋不对,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不是说有事要走吗?这又是在发谁的脾气?”

    宋铭走过去,一把拧起她的衣领子,“快告诉我,崔振的那个私生子在哪儿,快告诉我!”

    沈露华被他的暴躁惹怒了,“你上回不是说用不着这消息吗?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她想了想又说:“告诉你也可以,你把那和离书先写了!”

    宋铭没时间与她墨迹,她不就是要和离书吗?他写!

    “你要和离书,我写给你,现在就写给你!”说完点亮床头的灯,从抽屈里拿出笔墨和纸,一气挥洒,又拿出自己的私印给盖上递给她,“现在马上告诉我。”

    沈露华接过扫了一眼,不敢再拖延,“琼花巷有个周记甜点铺子,那家的大掌柜,掌心有一颗大黑痣那个就是。”

    “惹敢骗我,叫你沈家上下都来陪葬!”宋铭扔下这句话,疾风一般地走了。

    ……

    沈露华喃喃自语道:“疯子……”

    崔振在宫外的宅子富丽堂皇,匾额上三个烫金大字,提督府,霸气威严。

    宋铭在寅时初赶到了崔振府门外,张涟钦奋力拍门,许久,方才有人在门内大声喝道:“这里是提督府,何人如此大胆,深夜大肆敲门?吵醒了提督大人,叫你脑袋搬家!”

    张涟钦已急红了眼,大声道:“快开门,锦衣卫指挥使宋大人有急事求见!”

    谁都知道崔振与宋铭是死对头,崔振平日在家肯定也没少骂宋铭,那人回道:“宋铭?他算哪根葱?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他想见就见啊?”

    宋铭已经按捺不住,抬脚就朝大门踹过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大门的两根粗壮门闩应声断裂,张涟钦再补上一脚,大门轰然敞开。

    里头的人早已经吓傻了,“你们……你们……”

    宋铭疾步进了屋子,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道:“带我去见崔振,再敢半句废话,立即要了你的命。”

    那人呼吸困难,翻着白眼只点头。

    宋铭放开他,他一路连滚带爬朝前跑:“掌印大人救命!掌印大人救命呐!”

    宋铭跟着那人去了正房,崔振正抱着他的美妾睡得香甜,还未来得及起身,宋铭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

    那美妾吓得连连惊叫躲在崔振身后。

    崔振此时刚回过神,想是今夜除掉钟淮的计划已经成功,倒也镇定,将身后女人推开,点亮了床头的蜡烛,不慌不忙地开始穿衣裳。

    “什么时辰了?”

    屋里有人战战兢兢回道:“回掌印大人,寅时初。”

    “哦!”崔振又打了个哈欠,“宋指挥使这个时候来咱家府中,这是想做什么?”

    宋铭是有备而来。来此之前,他已经按沈露华所说,将那掌心有颗黑痣的人带回北镇抚司。事发突然,若沈露华所说有假,他就在此与崔振决一死战,若说的为真,只要钟淮还活着,崔振必要放人。

    “掌印大人,你说是我们镇抚钟大人的命值钱还是你儿子的命更值钱?”

095 送汤

    崔振先是一愣,后一细想,不可能,绝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早就死绝了,宋铭怎么可能知道?他一定是在诈他!

    “宋指挥使真爱说笑话,咱家一个无根之人,何来的儿子?”

    崔振刚才的一愣已经叫宋铭尽收眼底,他笑了笑说:“如此也无妨,只怪琼花巷周记甜点铺子那人命短,我宋某人也不在乎多背他一条人命。”

    崔振果真变了脸,眼神阴鸷,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说道:“你想要怎么样?”

    “我要钟淮活着回来!”

    崔振点了点头:“好,那你又怎么保证他的平安?”

    “天亮东城门外护城河后面的山坡上见,只许带三个人,记住,我要活人!”宋铭说完,不待崔振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提督府。

    宋铭武功高深,崔振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涉及到他的儿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开。

    宋铭才出提督府,段云就赶到了。他有危险的时候,哪怕刀山火海,他也照闯不误。

    *

    宋铭走后,一直到天亮,沈露华未再睡着。

    她拿着那和离书看了又看,然后拿了牛皮纸来小心收好。有了这个,她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一连四天,宋铭未回家一次,连老夫人派人去叫也只推说公务繁忙,不得空。

    那晚宋铭踢门的举动还是被无忧和无垢传倒了姜妈妈耳朵里。她记得那天送少爷回风和苑时,他明明答应得很好。

    而那夜来府里寻少爷的人,正是他成婚那日醉酒抱着他不放手的男子,少夫人定是为了那个人与少爷闹了矛盾。真是一笔糊涂账,若说与老夫人知道了,必定叫她难过。

    姜妈妈想了许久,找了个机会来了风和苑,想要劝一劝她。不论有什么矛盾,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身为女子,当以夫为天,长期这么冷战下去,伤了情分,吃亏的只能是女人。

    沈露华以为姜妈妈来劝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这几日眼看着老夫人精神又变差了,她也于心不忍,于是答应了姜妈妈的提议,去衙门里给宋铭送羊蹄汤。

    其实宋铭不回来,她反而落得轻松,每日里睡在床上别提多舒服。那晚倒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至少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他应该不是在生她的气。

    姜妈妈把汤备好,亲送她上马车。

    除了姜妈妈煮的汤,她还另外备了份礼,那是她让和顺给她抄写的上京各人黑市人牙的窝点。

    今天是八月二十九,逢九必出的猫妖事件弄得人心惶惶,做案地点很随意,完全无任何关联,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上一世这案子也是宋铭破的,历经了不少波折,这回她决定让他少走些弯路,将线索提前给他。

    她花了三万两银子送他的大礼他不肯要,给他这个线索他总该不会不高兴吧。

    车行到半路上,遇上南城兵马司的人沿街排查可疑人等,赶车的卢照拿出了宋府的名帖交给那领头的人。

    那人正准备放行,突闻一个慵懒的声音:“宋指挥使家的马车怎么就不能排查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就得提高警惕,越是这达官显贵,越该以身作则,否则何以服众?”

    这话说得没毛病,若是说话的人能将嘴里叼的牙签吐了再说话,这满大街围观的人,也没人会偷偷嗤鼻。

    并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敢得罪宋铭,那人嘿嘿一笑回道:“康百户真是公正不阿,既如此,那便由你来排查宋大人家的马车,如何?”

    康百户?沈露华听得心里一个咯噔,怎么又遇上这个二愣子?

    康敏怀哼笑一声,吊儿郎当地就过来了。

    他先是把卢照手里的名帖又看了一遍,后又塞回他手里,转到后方,撩开车帘子朝里面瞧。

    无忧和无垢摆出的冷脸叫他一愣,随即又笑起来,他看到沈家的少夫人,他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沈露华别着脸不肯拿正眼瞧他。

    他也不在意,咬着牙签道:“原来是少夫人出行,康某多有冒犯了,恕罪!恕罪!”

    沈露华想起上次他拔掉她鞋袜的事情,吃了他一个哑巴亏,心里恼火,只道:“康百户,我可以走了吗?”

    康敏怀像是没听见,突然扯道:“欸!少夫人脚上这鞋真好看!打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一双。你不知道,有一天我在街上,一不小心把人家一女子的鞋子给拔下来了,一直想买双鞋子给她赔个罪。”

    女子的脚除了自己夫君,不能叫外人看见。他这话要多轻浮有多轻浮,沈露华气得咬牙,转头看他,见他一副无赖嘴脸,恨不得将那罐子汤泼他脸上。

    无忧知道这人是认出了少夫人,今日分明又是故意调戏,便横过身子将少夫人遮挡住,问道:“大人既是在执行公务,扯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可排查完了?若排查完了,我等是否可以走了?”

    康敏怀也不好做得太过份,偏过头对沈露华说:“我乃是禀公行事,少夫人莫怪啊,请少夫人慢走。”

    无忧则扯过他手里的车帘子放下,那头的卢照也甩响马鞭,马车辚辚走动离去。

    康敏怀看着马车离开,脸上的痞笑也慢慢消失,他抬头看了看灼灼烈日,马上快九月了,怎他娘的还这么热?

    他烦燥地吐掉了嘴里的牙签,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舒坦。跟同行的人交待了一声,独自寻了个阴凉清净的巷子坐下躲懒。

    小时候,父亲在宫里的内书堂里教人读书,为了更好地管教他,带着他进宫,无意中撞上了太后的心尖宝贝,沈家的掌上明珠。

    他趁父亲不注意,偷跑出内书堂,在偌大的皇宫里迷了路,正好撞上跟几个小宫女捉迷藏的小姑娘。

    他本想过去问个路,还未开口,就被蒙着眼的她一把抓住,抱了个满怀。

    她大笑着,“抓到了!抓到了!”扯开蒙眼睛的布巾一看是他,立即推开他,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并骂道:“哪来的臭小子,竟敢在此戏弄本姑娘?”

    那年他八岁,她七岁,都是娇生惯养又调皮的个性,挨了她的巴掌,他哪能依她,当下就还手打了回去。

096 交待

    那丫头当时那叫一个狠,与他扭打到一起,几个小宫女扯也扯不开,她还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终生不能去除的疤痕。

    他撸起衣袖看了看手腕上那道浅淡得近乎不见的伤疤,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柔笑意。

    从那次被咬之后,他就想方设法要祖父带他进宫,想寻了机会报仇雪恨,却无缘再次遇上她。直到一年后新帝登基,宴请群臣,父亲受邀入宫,并带了三个兄长和他一起。

    宫中人丁不旺,太后让百官带着孩子来显得热闹,那一日的宴席专程设有童宴,一群半大的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一起玩耍嬉戏,还未正式开席,皇上与太后都未到场,皇上的御桌上厨师精心雕刻的山河塔不知被谁推倒,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皇上刚登基,第一次宴请臣工,就遇上了这样不好的兆头,塔倒喻示着山河动荡,即使是无心之失,也罪责重大。

    那时他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心想着再雕一个来不就是了。看到有太监来把他们叫过去问话,他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他干的,与他无关。

    哪晓得自己的大兄长康敏中忽然指向他,说看到他在御桌前转悠了几圈。

    这种栽脏污蔑在家里时有发生,他习以为常,却不曾想在这皇宫里,他也敢这样信口雌黄。

    父亲当场暴跳如雷,左右开弓打了打好几个耳光,恨不能亲手掐死他,他至今也忘不了文质彬彬的父亲一副想将他拆吃入腹的表情。

    他争辩不是他,没有人听,自己的亲兄长亲自指证,哪个会相信不是他所为?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父亲打死时,她带着两个小姑娘站了出来,说看到他刚刚一直在清池边上欺负一只冒出水面的乌龟,并未见他去过御桌前。

    她站出来后,陆续又有两个孩子站出来证明。因为他确实就是一个人在池边玩乌龟。

    太监终于相信了她们的话,他的大兄长康敏中则以一句,我可能看错了搪塞带过。

    这件事到最后也未找到真凶,不了了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坐实了罪名,他可能真的活不到现在。

    从那以后,他总是找各种机会想接近她,跟她道声谢。现实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候府千金,而他则是康家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几次遇见,都没有机会再与她说上一句话。

    *

    沈露华到锦衣卫衙门的时候,宋铭不在。瞿恩又把她带去他的值房里,闲聊中,说起镇抚钟大人受伤的事情。

    钟淮这人低调不张扬,武功却是不弱的,连他也受了伤,那宋铭呢?

    “那宋大人呢?他有没有事?”

    瞿恩笑了笑说:“少夫人请放心,宋大人无事,这几日在衙门里亲自照顾着钟大人。”

    原来他是为了照顾钟淮才不回家!果然在他心里,男人比女人重要!

    沈露华叹了口气。

    她又问起卢应的事情,瞿恩说前日就已经和刘辉达等人出发,去了哪里,执行什么任务,那都是机密,他不得而知。

    沈露华点了点头,让他去外面候着,待宋铭回来,就来告诉她。

    瞿恩行了礼正要出去,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声鹰唳,便又追问:“我记得前不久巴鲁部送来了两只海东青,还有一只在谁手里?”

    瞿恩回道:“在张千户手里。”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果然与她料想的一样,“他可是已经训成了?”

    “正是呢!这几日张千户不眠不休,与那海东青对峙着,终叫它臣服了。”

    沈露华莫名涌起一股酸意。张涟钦可以,她照样也可以,今晚回去就熬着。

    瞿恩笑嘻嘻地说着,看到少夫人忽然变了脸色,想起私下里流传着宋大人与张千户的那些传言,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么多,挠了挠头,又行了个礼,跑了出去。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异常的燥热,她在屋里呆不住,便出来院子里踱步。一抬头就看到半空中盘旋的海东青。

    那只是麻灰色,并没有她那只纯白的玉爪名贵,如此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些。

    她正站在那里发呆,忽然见那只海东青朝着她这边俯冲过来,她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无垢飞起一脚,将那只海东青踢到一边。

    她惊魂未定,那只海东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发出一阵惨烈嚎叫。无垢还想上去补上两脚,被她叫住。

    这东西得来不易,训化更不易,就这么给打死了,着实可惜。

    那海东青的翅膀被无垢踢伤了,扑腾了半天飞不起来。她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时,院门口张涟钦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地上的海东青,二话不说,拔刀就朝她砍过来。

    无忧和无垢手上都没拿兵器,无忧反应快一些,拉着她侧身险险躲开,张涟钦一刀砍空,马上又来一刀。

    “这是在做什么?”

    宋铭的声音泠然响起,张涟钦怒而收刀,转身朝着宋铭半跪行礼:“大人,少夫人将卑职的苍翼打伤,卑职一时气愤,情难自控,大人要罚便罚,不过,在此之前,请少夫人给卑职一个交待。”

    沈露华张口结舌,气不打一处来!交待?他想要什么交待?刚刚那鹰朝她冲过来,要是伤了她,她又该去找谁要交待?他进来不由分说拿刀就砍,要不是她带着两个会武功的婢子,她是不是就活该被他砍死?

    她那执拗脾气一上头,索性不给他讲道理。

    “张涟钦,我要是不给你交待,你待如何?”

    张涟钦并未回头看她,只盯宋铭,声音里带了隐忍的哽咽:“大人,修身齐家乃为官之本,如此恶妇若不严加管教,如何能叫下属信服?”

    沈露华翻了个白眼望天,一个大男人,竟能委屈得要哭了?果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会撒娇的才能让人心疼。

    “张涟钦,我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你住嘴!”宋铭打断了她的话,维护张涟钦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沈露华被他吼得一愣,他们两个才是一伙的,她在这儿说一千道一万,给谁听?她倒要看看,他能把她怎么样?

    “宋彦卿,那你打算如何管教我?”

097 管教

    宋铭一直绷着脸,并未搭理她,女人闹起来,真是麻烦事。他看了身后瞿恩一眼,道:“去看看苍翼怎么样了!”

    瞿恩弓着腰小跑过去,还未靠拢,那家伙就扬起半边翅膀冲他恶狠狠地叫唤,脖子上一圈毛炸起来,朝前跳了两步,像是要扑过来啄他。

    瞿恩不敢靠得太近,扭头说:“大人,好像是半边翅膀受伤了,其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张涟钦闻言起身,过去将它抱起,就那么任着性子出了院门。

    无忧和无垢两人站在廊下低着头,瞿恩也悄悄移到墙角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剩他们夫妻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话也不说。

    良久,宋铭突然道:“你们都出去!”

    瞿恩如蒙大赦,立即沿着墙角一路小跑着溜之大吉,无忧和无垢也从边上快步离开。

    沈露华被这气氛弄得有些心慌,他要真动手打了她,她又能将他怎样?怪自己一时发了倔脾气,悔恨晚矣!

    “不是……宋彦卿,你别生气,你先听我解释……”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他欺身走近,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着廊柱,退无可退。

    宋彦卿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拖进屋里,反身用脚将门关得砰砰做响,一把将她抵在门上,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要我如何管教?”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在她的颈侧,令她心慌乱跳,“宋彦卿,我错了,你先放开我,听我说!”

    她用力推拒,宋铭和胸膛如铁板一块,根本推不动,反倒把他惹烦了,捉住她的双手举过她的头顶,按在门板上,紧接着,她就见眼前一黑,宋铭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她一开始太惊愕,忘了反抗,等她想反抗,发觉自己呼吸困难,就在她找准了机会想咬他,宋铭放开了她。

    她大口吸气,又惊又怒,抬手要扇他,被他及时捉住,“你还想再来一次?”

    “无耻!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这算什么?”

    宋铭还握着她的右手,触感细腻柔软,白白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她想收回,他却不放,笑了笑说:“别耍小孩子脾气,也别再说那些傻话,成亲了,就是我的人,我这么对你,有何不对?”

    “你这么快就忘了你写给我的和离书了?”她一时气血上涌,想立刻回去把那和离书拿出来,远离宋家,远离这个混蛋!

    宋铭怎么可能忘记?当时事态紧急,他不得不写!一张破纸而已,回头找出来给她烧了就是了。

    “你现在就想走?可以!沈悰还未定罪,信不信我一句话,叫你弟弟再下大狱?”

    “卑鄙!”她忍不住讥诮:“你这么不想我走,对我又是亲又是抱的,难道是转了性,爱上我了?”

    “嗯……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宋铭放开她的手,刚刚的怒火似乎完全消退,此刻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回身坐在窗边的楠木椅子上。

    这个否定方式当真是叫人气得牙痒,他刚刚的行为就是他自以为是的一种管教?

    她故意呸了两声,嫌恶地用手在唇上擦了又擦。

    “宋彦卿,你当我真稀罕跟你的小情人过不去?我并不是有意要伤他那只海东青,不信你去问无忧和无垢,我站在院子里,那东西飞得好好的,就冲我扑过来,我那是正当防卫,绝非故意!”

    宋铭乜她一眼,凭她还想伤那只海东青?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无忧或是无垢干的。那畜生饿了好些天,野性未泯,看她个子小巧,白白嫩嫩,肯定是主动来攻击她,被人一脚踹断了翅膀。

    见他不做声,她上前两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我嫁给你不是来与你斗气,宋彦卿,我们应当是合作关系。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所说的崔振儿子一事,可有骗你?”

    “嗯!这事你得记得一功!”宋铭不可否认,钟淮的命可说是她救的。

    “功劳倒不必!我也不是无条件提供消息!关于太后和崔振的秘密我还知道不少,你得尊重我,我们才能合作愉快!你下次再敢这么对我,咱们就一拍两散!”反正和离书在手,她想走就走,他又能如何?

    宋铭听她把尊重二字咬得格外重,便觉得好笑。他刚刚实在是气极,也不可能动手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只有那么对她了。

    回过头再想想,这似乎不像他的所做所为。红颜祸水,她唇瓣的温度犹在,他却好像又不记得过程,他清楚知道沉浸于男欢女爱,会误了他的大事,必须得克制。

    “好啊!想要我尊重你,那得看你提供的消息有多大价值!”

    她从袖袋里取出和顺给她的那张字条,展开来,交给他,“今日又逢九,猫妖事件与崔振有关,这上面写着的都是他作恶的窝点,你今夜派人将这几个点守好,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能将那人当场抓获。”

    她这分明是有备而来。也是,他扳倒了崔振,太后就成了没牙的老虎,于她有利。

    宋铭拿着字条仔细看了看,这消息看似简单,实则想要摸排清楚,耗时耗力,崔振这老狐狸太狡猾,虚虚实实叫人难以分辩,案子起初在顺天府的时候,那些衙役官差捕头就是被耍得团团转。

    现在有了这份准确详细的单子,那就太容易了。

    “好!且看今夜结果如何!”宋铭起身,极为讲究地抖了抖衣摆,又问她:“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她想起那罐子羊蹄汤,朝桌上一指:“那是姜妈妈叫我送来给你,估计已经凉透了,你想喝可以热一热。”

    宋铭过去打开盖子瞧了瞧,确实凉了。放在炉子上热一热正好可以给钟淮补补身体,便一只手托起来,“你可以回了,今晚我也不会回去,你和祖母说一声,汤我喝了,叫她放心。”

    “知道了!”

    宋铭一起,无忧和无垢立刻跑进来,二人瞪大了眼睛看她,试图找出点她被虐待的蛛丝马迹,刚刚关门声响那么大,她们在外头听得心惊。

    沈露华有些心虚,拿起桌边放着的团扇假装扇风,试图遮挡还有点火辣肿痛的嘴唇。

098 熬鹰

    回到宋家,她也不是太空闲,到了月底,几个管事婆子来报账回话,顺带又清点了一下库房,再加上她陪嫁的庄子正值丰收,庄头送了好些瓜果时蔬进府来,这些东西不经放,府里人不多,也得她亲自一一分派下去。

    如此一忙,就到了傍晚,平昌候府沈老夫人身边的付妈妈来给她报信,她父亲的爵位被削,候府匾额被摘,从此以后,上京再无平昌候府。

    虽说宋铭早先已给她透露了此消息,如今真的落到实处,她心中还是有一丝怅然。

    “祖母现在很难过吧?付妈妈,请你多宽慰宽慰她!”出嫁的姑娘,也不能动不动地跑回娘家。

    付妈妈却道:“老夫人看起来,倒也没想象中的悲伤,老奴觉着,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这倒是与她料想的不太一样,“那我爹呢?他怎么样?”

    “候爷……老爷也还好,大家都好着!老夫人让我过来,就是想叫姑娘宽心,别惦记这点小事。”

    小事?沈露华差点就被这两个字逗笑了。若家里人都能看得开,倒也不是坏事。

    送走了付妈妈,她想去宋老夫人那里陪她用斋饭,岂料姜妈妈说老夫人有些不舒服,早早歇下了,不宜打扰。

    回风和苑的时候,外头起了风,洒起小雨。

    今天白天热得太不正常,这会儿变了天,那冷风一吹,叫人打了个寒颤。

    姜妈妈自宋老夫人屋里取了件披风出来替她系上,“这件是崭新的,老夫人听说变了天气,怕你受凉,穿上挡挡风。”

    不是说歇下了吗?那她还是应该回去道了谢再走,姜妈妈拦住她,“少夫人别那么多礼,一会儿雨下大了,打湿了鞋子就不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那妈妈替我给祖母道声谢,我这就走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雨势渐渐变大,木莲给她撑着伞,还是打湿了裙摆,幸好有这厚重的披风护着,不然得冻得够呛。

    她原本想着去训那只海东青,现在下起大雨,只得先做罢。

    回屋里洗浴后,早早上了床,听着外头的雨声,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宋铭。

    今夜这样大的凄风冷雨,他怕是要吃些苦头,莫名又想到他今日那个吻,一阵烦燥,这若是换了别人,她岂能这样轻易放过?算了,宋铭这家伙长得也不赖,不亏!

    她睡不着,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这猫妖事件若是宋铭能一举解决好了,必然能切断崔振一半的金钱来源。

    这世间有一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权势与富贵相辅相成,崔振没钱了,那些听他话的狗腿子能少一半。

    她又想到另外一个人,那邵班主一死,白玉锦又去了哪里?这些日子她倒是将她给疏忽了。就算邵班主死了,宋铭也不应该不继续追查戏班其他人的下落。

    这白家与崔振目前还是窜通一气,莫非邵班主之事真正的原因是与白玉锦有关?

    早上醒来,风雨已停,天还阴着不见太阳,起床的时候杜妈妈给她拿了件薄棉夹袄来,与昨天相比,仿佛是从夏天陡然进入了冬天。

    她怕自己天天朝外跑惹了宋老夫人不高兴,左思右想,叫了无忧出去街头巷尾打听打听,有没有邵家戏班的消息。

    因天气急变,宋老夫人突然病倒,她想在禅静居里侍疾,姜妈妈替老夫人婉拒了,“老夫人这是老毛病,每逢天气骤变总要小病个三五天,少夫人的孝心老夫人都明白,就是老夫人的病需要静养着,屋里人要是多了,反而有碍病愈。”

    “姜妈妈这是什么话?祖母病了,家里就我一个孙媳妇,我要是不管不问,传出去,外头的人不得戳我脊梁骨?屋里不多别的人,就多了我一个?”

    姜妈妈被她怼得一愣,马上又赔上笑脸,“少夫人,奴婢就是个传话的,有不当之处,你且多担待,老夫人是怕过了病气给少夫人,这是老夫人的慈爱,绝没有别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妈妈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她也只好做罢,“既然是祖母的意思,那我也不好违抗,辛苦姜妈妈了!”

    姜妈妈笑说:“少夫人无需客气,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瞧这模样,宋老夫人的身子骨该是撑不了太久。

    想起宋铭给她写的没有标注日期的和离书,她心里也知道,无论如何都得等到宋老夫人过世,她方能离开宋家。

    既然宋老夫人不要她照料,那她就回去熬大鹰,她也向姜妈妈明说了,可能会有几天不能来给老夫人请安,若是老夫人问起,请姜妈妈如实相告。

    这在上京城算不得稀奇事,只是鲜少有女子做这个,姜妈妈一仆人,也不好多干涉,只得应了她。

    熬大鹰的步骤并不难,比的就是毅力。她准备无时无刻守着这只玉爪,不能让其打盹,不给它吃食,她自己也不能睡,消磨掉它的意志,这个过程一般会持继几天几夜,若中间不小心睡着,将前功尽弃。

    这只玉爪已经被关了好些天,暴烈的脾气是一点没改,杜妈妈几次拿肉喂它,它看也不看一眼,不得已特意派人去集市买了活禽来喂养。

    无垢帮她把那家伙抓到木架上,放到屋后的小院子里。它脚上拴了铁链,这爆脾气的家伙低头一个劲地直啄脚上的铁链子,直啄得嘴角鲜血直流。

    沈露华知道,这才刚刚开始,想要它臣服,就不能心软,拿了棍子挑衅它,分散它的注意力。

    玉爪被她激怒了,几次想朝她扑过来,最后都被脚上的铁链拽回去,几次之后,它眼睛血红,悲愤地唳啸。

    一人一鹰,这一耗就是一天。

    傍晚,无忧从外边回来,说是寻遍大街小巷,都没有打听到邵家班那个叫玲珑的姑娘。她还带回了另一个消息,宋铭昨夜冒雨抓到了假装猫妖害人性命的罪魁祸首,下午,上京各处有十二个坊市几百人被抓进诏狱,据称都与猫妖事件有关。

099 成功

    她一边听着,一边不忘骚扰面前的海东青。宋铭这人当真是雷霆手段,如她所想那般,一举打掉了崔振所有黑窝点,对了,那个黑心烂肝的袁榛应该也被抓了,那她那三万两银子是不是可以要回来了?

    “啊……那个叫荣濯的,还关着吗?”

    无忧回道:“昨日少爷派人将其带走了。”

    “带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这个奴婢不知。”

    入夜后,又冷了几分,她不能回房去睡,杜妈妈给她端了火盆来,在一旁唠叨:“姑娘,你还真打算守到天亮啊?这东西凶巴巴的,怎么可能听你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

    “奶娘,我今天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你没什么事回房歇着,别来打搅我。”

    杜妈妈碰了个钉子,回房里磨蹭了一会儿,又出来拿了件披风来给她披上,嘴里也不歇着:“这黑灯瞎火的,它也看不清人呀,不如我来替你一会儿?”

    沈露华本就烦燥,“哎呀!奶娘,都跟你说了,别来打搅我了,你越是这样,它越难驯服,你不管我,说不定就一两天的事儿,行了,你快走快走!”

    杜妈妈哪里睡得着,回屋里跟木莲二人坐在窗边就那么看着她。

    她则一直拿着木棍挑衅它,不让它睡觉。

    夜深后,杜妈妈和木莲二人轮流给她加炭火送热茶,就这么熬到了天亮。

    这一夜,宋铭没有回家。

    早上杜妈妈和木莲顶着青黑的眼圈端了热水来帮她洗漱,又带了早饭来给她吃饱吃好。

    她脑子还始有些昏沉,丝毫不敢懈怠,她甚至不敢吃太饱,容易犯困,饿着反而能精神些。

    那只玉爪也现出疲态,叫唤得没有昨天大声,不管她怎么拨弄它,也不再扑咬,只是看她的眼神还是愤怒。

    就这样,又苦熬了两天。

    最难熬的还是晚上。有了前两夜的经验,杜妈妈也不再啰嗦,变着法儿的给她送好吃的,给她泡茶提神,辛苦的是那只玉爪,不让睡觉还一直饥肠辘辘,只有脚边的清水,偶尔会喝上一两口。

    到了半夜,实在撑不住,她叫杜妈妈弄了些辣口的咸菜就着茶水吃了点,提神。

    三天三夜过去,人和鹰都疲乏致极。沈露华觉得脑子混沌一片,她感觉自己合上眼就能神游仙境。她告诉自己不能睡,也不能让这只海东青睡,抵死坚持着。

    到了这个地步最为关键,杜妈妈心疼归心疼,也不敢再多废话,只能一杯杯浓茶给她送过去。

    白天出了太阳,炫目的阳光叫她头昏眼花,怕自己一不小心睡着,她在玉爪周围转来转去。不时拿棍子捣它一两下,就这么一直坚持到晚上,玉爪的叫声已经喑哑,疲惫得站立不稳,发出无助的哀鸣。

    夜深,她听到三更的梆子敲响,就那平平无奇的声音,把玉爪吓了一跳!这应该意味着无忧早先叫人去外边借来的狮犬到了上场的时候。

    她把狮犬带到院中狂吠,玉爪听见这凶恶的叫声,感觉生命受到威胁,开始发抖,想寻地方躲藏。

    沈露华做出保护它的姿态,拿着棍子赶走恶犬,试着朝它靠近,它果然没再有反抗的迹象。她伸手在它头上摸了摸,它乖顺的任其抚摸。

    她心中狂喜,这算是成了吗?

    兴奋的叫杜妈妈把备好的生羊肉块拿来,亲手喂食,饿极了玉爪一口一块吞了下去。

    她竟然成功了!

    极度的疲惫加上过度兴奋,她一阵晕眩倒了下去,把杜妈妈吓得不轻,和木莲一起抱起她回了房里。

    杜妈妈正要差人去叫大夫,宋铭回来了。

    杜妈妈将这几天她熬鹰的事大致说给宋铭听,宋铭到床边一看,她哪像是晕倒?打着小小的鼾声,像猪一样,分明就是睡着了。

    他又抓起她的手把了下脉,确定并无大碍,让杜妈妈伺候她擦洗一下,让她就这么睡了。

    宋铭这几天也是连夜提审犯人,几夜未合眼,去净房泡了个热水澡,也回床上安睡。

    正式入秋的天气夜里较冷,床上只有一床厚被子,他也不嫌弃她未洗澡,就这么与她同被而眠。

    到了早上,沈露华仍未苏醒,宋铭还是同往常一样,五更起床,练功后出门。

    沈露华这一觉睡得杜妈妈心里忐忑不安,一直到日暮时分,才见她悠悠转醒。

    她有一种今夕何夕之感,懵了老半天,才记起自己为了驯服了一只海东青熬了四天四夜未睡觉。

    她顾不得腹中饥饿,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玉爪,也不能一直叫它玉爪,得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她心中早有了主意,就叫它白雪。

    她再次出现在白雪面前,白雪看她的眼神再无一丝戒备,在白雪心中,她成了护它性命的主人。

    任由主人在它身上抚摸,它毫无反抗之意,对主人给它投喂的食物也是欣然接受。

    天又快黑了,她把白雪交给无忧照料,回屋里吃了两大碗饭,又问起宋老夫人的病情,杜妈妈说已好转了许多,怕打扰到老夫人,大家都避着禅静居,没怎么过去。昨夜少爷回来过,也只去呆了片刻就回来了。

    宋铭回来过?她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看了看坐榻,又问杜妈妈,“那他昨夜睡的哪里?”

    “傻姑娘,他睡床上难道不应该?”

    “……”

    这夜,宋铭还是没有回。

    困扰上京百姓大半年的猫妖事件终于在三天后正式召告天下,几个主谋被押至西城菜市口砍头,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与此同时,皇商白瞻鹏也对外宣布寻回失散十二年的女儿白玉锦,说是被一对无儿无女的农家夫妇捡到养大,在这对夫妇过世后来上京投靠远亲,无意间被白家认出,实在是机缘巧合,也是他白家多年行善积德的善报。

    沈露华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稍稍放了心。邵班主必然是被崔振所杀,他的死宋铭猜测是崔振为了阻挠沈悰案子进程故意而为,实际上应是白家授意。

    邵家班所有人凭空消失,如今看来,应该是都死了。

    随着猫妖事件结束,宋铭也跟着稍显清闲。

100 怪异

    傍晚,沈露华还在院里驯飞白雪,宋铭回来了。

    白雪在宅子上空盘旋了一阵子,最后落在沈露华带着牛皮护臂的左肘上。

    好在白雪体型中等,不是特别巨大,她的臂力勉强可以让它停留一会儿。

    宋铭看到这一幕,说道:“这么好的东西给你当宠物玩,可惜了!”

    沈露华将白雪放飞,卸下护臂,“可惜?这桀骜的灵魂一朝落难被囚,能碰上一个好的主人,是它的幸运!”

    这话说得她如同救世主,宋铭觉得好笑,“你如此善心,为何不将它放归山林?”

    她振振有词:“这世道已经是这样,放归它难保它不会再一次遭毒手,将它磨砺出来,知道人心险恶,它才能保护好自己。”

    宋铭笑了笑,不再与她辩驳,负手进了屋里。

    饭点还没到,时候也还早着,无忧趁机泡了茶端进去。

    沈露华也跟着进了屋里,宋铭正拿盖子刮着茶沫子,见她进来,说道:“七日后皇上要去狄山围场秋猎,他说你箭法好,点名让我把你也带上。”

    秋猎?

    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这场秋猎她是以皇后的身份参加。那时她刚与永和帝大婚不久,随他一起同行去了狄山。

    也正是这次去狄山围猎,永和帝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被拖垮,以至于后面两年,大多数时间缠绵病榻。

    既然是永和帝亲点了她的名,不想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带我去围猎,祖母还病着,这不合适吧?”她把卸下的护臂交给木莲,兀自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肘。

    “祖母一向开明,不拘旧矩,皇上要你去,她不会阻拦。”宋铭搁下茶盏,看了她一眼。

    说到宋老夫人,这几日她想过去看看,总被姜妈妈拦在外面,不让见。从上回称病开始,她一直不得见宋老夫人的面。

    她在宋铭旁边坐下,抄起茶水喝了一口,“你刚可是从祖母那里回来的?是不是我哪里惹了祖母厌弃,这些天她一直不肯见我。”

    宋铭眼神黯了黯,“想那么多做什么?祖母生病最忌有人打搅,等她好了,自然会见你。”

    “这么多天还没好吗?怎么也不请个大夫进来瞧瞧?”

    宋铭有些不耐烦,“都是些老毛病,大夫也瞧不出什么,你别管那么多了!”

    沈露华觉得有些怪异,依照她所了解的宋铭,提到祖母,不该是这种语气,便试探道:“天气凉了,我前几天让人做了一对貂皮护膝给祖母,你一会儿帮我送过去吧!”

    “这还没入冬,不必着急,过两天你自己去送!”他说完起身,去了内室。

    沈露华也跟了进去,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宋铭愣了一下,“我瞒着你的事多得很,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什么你清楚!宋彦卿,你该不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吧?可是对我有什么不利,不便说出口?”

    宋铭烦了,“你未免想得太多了!我会对你动什么歪心思?”

    话一说完,便觉得有些怪异,他确实有想过动她的歪心思,那天若不是钟淮出事,这歪心思早该成了。

    沈露华哪知道宋铭所想,这么多天不见宋老夫人,这其中一定有缘故,她因为熬鹰没有朝这方面细想。

    宋铭想将她打发走,自顾自在那儿脱起了衣裳。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她下意识退了两步。

    宋铭把解下来的腰带随手一扔,略有些好笑,“想什么呢?我准备去沐浴洗澡,可有什么不对?”

    她扯了扯嘴角,是自己想多了,“那你洗吧,正好洗完了可以出来吃饭。”

    她从里间出来,来到院子里,抬头一看,要么停在屋檐,要么停在树梢的白雪不见了踪影,她问无垢,“白雪呢?怎么不见了?”

    无垢答道:“刚刚在屋檐停了一会儿就飞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对着天上喊了几声,“白雪!白雪!”

    无垢窘然说:“少夫人……你这么喊,白雪也不知道是在喊它呀!”

    ……

    “无垢,它还会回来吧?”

    无垢安慰她:“少夫人请放心,它肯定是肚子饿了出去捕食,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她不放心,坐在院子里等,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屋檐上飞过,她欢快地扬了扬手,白雪在她头顶盘旋了一会儿,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宋铭此时从屋里出来,换了一身象牙白的宽松直裾,抬起宽大的袖子一扫,白雪扑楞着翅膀飞到不远处的桂树上。

    白雪虽被她驯服,但对她以外的人还是会目露凶光,要是敢有人这么靠近,必然炸毛,可宋铭这么手一挥,它就乖乖靠边,可见人也好,动物也好,欺软怕硬是天性。

    他坐在靠她右手旁的位置,朝立在一旁的无忧说道:“把这桌子擦一擦,就在这儿摆饭吧!”

    趁着这空档,沈露华问他,“我大伯沈岩那边可有消息了?沈悰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说他早该回京了。”

    既然动了沈悰,宋铭当然会关注沈岩的一举一动,“他身居要职,天塌下来了,也得先把手上的事交待清楚,岂是他想回就能回!他要敢就这么丢下军务,别说保他儿子,他自己也要掉脑袋。”

    “那沈家暂时不会有事吧?”沈岩人不回,不代表他不会派人回来搞事情。

    “我派了人在你家附近日夜巡防,你爹也没你想的那般无用,大可不必担心。”

    她是担心宋铭又在整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沈家人都没事,那随他折腾就是了,想了想,又多嘴问了一句,“沈岳呢?会不会有人想要暗中对付他?”

    宋铭叹息一声,耐着性子答道:“我又不是神仙,若真有人要暗中对付他,我也不可能都知晓,你不必草木皆兵,现在除了你那大伯,没人会傻到为难你沈家,与我宋某人过不去。”

    所谓关心则乱,她真的怕了!她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夫君,你看能不能把沈岳弄到锦衣卫里谋个差事,最好是放在你身边像瞿恩那样,打打杂,跑跑腿什么的,可行?”

101 危险

    她这一声夫君叫得宋铭一怔,向来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世家千金,对谁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连叫他也是连姓带字一块儿喊,除了新婚那日故意在张涟钦面前演戏,就没正经叫过这两个字。

    “无事宋彦卿,有事就喊夫君?”

    她呵呵一笑,这点脸皮没有,还能求人办什么事?

    许是这两个字真有什么神力,宋铭竟然觉得不忍拒绝,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锦衣卫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威风,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像瞿恩那样也不代表没有危险,你想他来,我不反对,他要是来了,我也会尽力保全,但不能保证他今后全无危险。”

    敌人在暗,防不胜防,沈岳只有自己长本事保全自己,否则出事只在迟早。

    “我想他进锦衣卫主要是为了历练,他一直这么游手好闲,老叫人担心,你多敲打敲打他,让他学些本事,能够自保便可。”

    宋铭点头,“那就等我们从围场回来再让他来吧。”

    说话间,无忧已经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托盘将饭菜一一摆上石桌。

    开始吃饭,宋铭绝对不会言语,沈露华为了哄他,甚至还特意帮他夹了两回菜。

    宋铭虽不习惯,也没有反对。

    吃过饭,天也擦黑,宋铭回房靠在坐榻上,叫无忧从外院书房里帮他拿了本书来看,她又驯了会儿白雪才回屋,看宋铭自觉的在坐榻上,叫了木莲来伺候她去净房洗沐。

    一边洗她一边问木莲,“我床头柜上的小摆件你移动过吗?”

    木莲摇头,“不是打扫清洁,奴婢绝不会动姑娘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习惯,她床头柜上的小摆件是个陶瓷的花猫,她不喜欢猫头对着床,否则总觉得她睡觉有双眼睛盯着她不舒坦,通常是将瓷猫头朝外。

    刚刚她瞧见瓷猫竟头朝里了,除了木莲就只有宋铭有机会动那个东西。可他好好的动那个做什么?

    等她先了头澡,又烘干了头发,磨磨蹭蹭从净房出来一看,宋铭竟然跑去床上躺下了。

    她不想当着木莲的面与他为睡觉的事起争执,就让木莲先出去,听到木莲的关门声,方才走到床边,“宋彦卿,你是不是搞错了?说好了我睡上半个月,你睡下半个月,今天你该去睡坐榻才对。”

    宋铭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然后站起来,正在她以为他准备听从她的建议去坐榻上,他突然出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她想叫,发不出声音,想动弹,手脚没有知觉,不听她使唤,她脑子极度清醒,眼睁睁看关宋铭将她抱起,然后平放在床里侧。

    卑鄙无耻下流!她想破口大骂,无奈不能出声,只能拿眼睛死死瞪他,岂图用她能杀人的眼光让他退缩。

    然而接下来,宋铭并没有进一步动作,拉过被子替她盖上,紧跟着,他自己也躺下了。

    躺下了,也只是躺下。两人同在一个被窝,他转身拿背对着她,吹熄了床头的蜡烛。

    屋子陷入黑暗,她愤怒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宋铭要是真想动她,又岂是她能逃避得了?如此一想,心头宽松,竟这么慢慢睡去。

    宋铭一直警惕着各处细微的响动,听见她的呼吸逐渐沉重,忍不住回头瞧了她两眼。

    他夜视力极好,两人又是同床共枕,可以清楚看到她秀美的面部轮廓,她长得是真漂亮!

    他又想起那晚,他半夜回来,她因熬鹰昏倒熟睡,也是这般同床共枕。她睡着了极不老实,可能是那晚有些冷,她竟钻进他怀里。

    温香软玉,说的就是她吧。那晚他太累了,实在没心思,就那么拥着她睡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抱着个女人睡觉,大约是她身上那股熟悉的体香叫他生不出厌恶之感。

    她被他点了穴道,今晚当然不会往他怀里钻,不自觉地,就伸手想在她脸上摸一摸,手刚扬起来,突然,听到外头那只海东青一声唳鸣,他迅速起身穿衣。

    回过头又替她解了穴道,“快起来穿衣!”

    沈露华被他弄醒,脑子还懵着,见他瞬间穿好了衣裳,又把她的衣裳扔给她,“快穿衣裳,有危险!”

    听说有危险,她脑子马上清醒一大半,三两下把衣服套上,摸着黑问他:“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这不是在你家里吗?谁敢硬闯?”

    宋铭哪有时间解释,拿了佩刀拉着她躲到门后,准备伺机而动。

    沈露华白天就觉得不对劲,她对他上回隐瞒了太后算计沈家这件事耿耿于怀,疑心他有什么关于沈家的事又瞒着她,追问再三,沈家没事,便没放在心上,现在一想,原来被算计的是自己。

    他肯定早就知道有危险,竟然不告诉她。这些日子没见到宋老夫人,多半是早就不在府里,而她算什么?一个随便可以被抛弃的女人。

    宋铭啊宋铭,她得找个小本本将这些事一桩桩都记下来,别给她找得机会,否叫绝对都给他还回去,再找补些利息。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得外头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什么人?”无忧与无垢喝问声同时响起。

    然后就是刀剑相击的铮鸣声,紧跟着他们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有人进了房里,宋铭趁机从背后一刀将那人抹了脖子。反身又把闯进来的人一刀一个,全是准确无误一刀毙命。

    “跟紧我!”宋铭带着她出房门,外头无忧无垢跟几个人打成一片。宋铭走过去,三两下将人全部放倒。

    出了屋子,外头有月光,她终于可以视物,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向他们包抄过来,宋铭一手拿刀,一手牵着她,觉出她手心全是汗,竟出言安慰,“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这场面怎么可能不怕?这家伙若是能提前告诉她今晚会有危险,她也可以多做准备,带两把匕首或是辣椒粉在身上,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无措?她只看到无忧和无垢,杜妈妈,木莲她们呢?

102 做局

    正当她以为,这群黑衣人会一拥而上时,有个阴恻恻地声音响起,“宋铭,你一而再地挑衅,当真以为咱家会怕你么?”

    是崔振!

    宋铭情绪无半分波动,依然紧握着她的手,“掌印大人这话是何意?难道就因为我上回夜闯提督府,掌印大人就要礼上往来?”

    崔振手一挥,两个黑衣人将一蓬头老妇人带上来,“宋铭,今日你若不把我儿放了,你祖母这条命咱家就先替阎王爷给她收了。”

    祖母?沈露华仔细瞧了好几眼,那妇人脸被头发遮了大半,大体轮廓确实与祖母有几分相象,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否则宋铭不会如此淡定。

    果然,宋铭凉凉地开口:“掌印大人这就不讲道理了,我不是早就把你儿子还给你了吗?如今你儿子不见了,又来找我?我又不是不能生,要你儿子做什么?”

    宋铭这话就有些毒了,暗讽他是太监,再不能生儿子。

    崔振气急败坏,除了他宋铭,谁敢与他为敌?谁敢动他儿子?谁敢一次又一次算计他?新仇旧恨算起来,他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

    “宋铭,你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说罢,崔振手一挥。

    押着“祖母”的两个黑衣人拔刀准备动手,那被押妇人突然左右出掌,将那两人打得吐血倒地,从袖中掉出一银亮的匕首,一个转身搁在了崔振的脖子上。

    崔振脸色一凛,这又是中计了?这怎么可能?他早在猫妖事件发生之初就暗中踩点,计划着这次报复事件,他竟能在那之前就将自己的祖母撤换走?这个宋铭,当真是可怕啊!今夜动手抓他儿子,目的就是激怒他,下一步,是不是还撒下天罗地网来等他?

    当年穷困潦倒,他走投无路,不得已净身入宫,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他的儿子。在宫中混出了名堂,他就动手把所有与他儿子相关的人全杀了个干净,这个宋铭,他究竟是怎么知晓?

    宋铭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就在他想寻机会逃跑时,四面八方突然哗哗啦啦涌出大批锦衣卫,三两下把那十几个黑衣人放倒,最后将崔振围在正中间。

    崔振这下真慌了,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么多持刀锦衣卫。

    宋铭这时才放开她的手,站出来道:“宦官崔振,私养亲兵,意图谋反,为掩罪行,暗杀朝廷命官,还不快将其拿下!”

    “是!大人!”温鹤上前一脚将崔振踹跪在地,拿了铁镣绑了他的手脚,怕有不妥,又将其搜身,摸出两把匕首几包药粉。

    最后温鹤拿绳子将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崔振面如死灰,反思已过,他接二连三在这小子身上栽跟头,并非谋算不如他。蹊跷的是儿子一家的身份遭暴露,还有那猫妖事件,各个暗点互不相通,他是怎么能够如此准确在一夜之间端了他所有的点?

    或许真是他老了!

    沈露华冷眼瞧着,宋铭比她想象的还要狠,趁着他大乱,直接利用他儿子激怒他,要了他的命。

    崔振一旦进了诏狱,东厂势必落入段云手中,形成厂卫一家的局势,太后一党必然坐不住。

    温鹤将崔振带走,剩下的人开始清理院里屋里的尸体。

    宋铭身上溅了不少血,他走回房里,准备重新沐浴更衣,见房里的地板上有血迹,又叫人务必清理干净。

    沈露华惦记得杜妈妈和木莲等人,转身去后罩房里找人,无忧站出来说:“少夫人别急,她们都没事。”

    后罩房里,杜妈妈和木莲银杏等人都睡得很沉,这样大的动静没醒,应该是被人用了药,她转身看着无忧,“你们早就知道今晚有危险对不对?”

    无忧低头,“少夫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跟她们较劲没用!她回房,张涟钦竟站在房门口,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她睨了一眼,提起裙摆进去,直接进了净房。

    宋铭正坐在池中想事情,听到有人进来,正要发怒,扭头看见是她,便收敛了怒气,定定看着她。

    她走至他跟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宋彦卿,今夜扳倒崔振,当真可喜可贺,你可是忘了,这背后的大功臣?”

    宋铭笑了笑,鬓边的碎发凝结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无端的使得他平和的笑容带了丝邪气,“论功行赏时不会忘了夫人!”

    “你是不是在房里找过什么东西?嗯……让我猜猜,是你那日写的和离书对不对?”

    宋铭脸上的笑容消失。

    她嗤笑,“我一猜就猜到了,是不是很没意思?”

    她开始并没有想到他动那个瓷猫摆件是为什么,现在终于想通了,除了找那和离书,还能是什么?

    “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傻了,我会把那个放在房里吗?”

    宋铭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水里,一声巨响,水花四贱。

    外头张涟钦听见动静冲进房中,在净房门口大声问道:“大人,发生何事?”

    “没你什么事,出去!”

    张涟钦犹豫了一会儿,缓步离开。

    她是被宋铭纠着胸口的衣裳落入池中,从水中爬起,抹了脸上的水,强撑着不想输了气势,“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

    宋铭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圈入怀中,“夫人与我成亲这么久,还未行那周公这礼,怨言颇多啊!”

    她拿手抵着他光洁的胸膛,尽量让自己与他隔开一段距离,“你休想拿这个吓唬我!你以为我会在乎?宋彦卿,我全心全意帮你,你却拿我当傻子!”

    “拿你当傻子?我娶你回家,托咐中馈,是想与你相敬白头,而你还未成亲就说什么交易,说要离开,我怎么能对你交付真心?你说要护佑你的家人,你的弟弟,我哪一样没有做到?”宋铭心中也明白,她所谓全心全意帮他,那也是假话,她帮他都是为了自己!只他不好拿这话反驳,只能扯些旁的。

    这还倒打一耙了?

    “你记性这么差的?咱们一开始都说好了,只做表面夫妻,你也答应了,现在出尔反尔,说什么相敬到白头,外面的人都偷听到了,你哄不好,可别怪我!”

    她本是猜测,张涟钦以为自己暴露了,慌张转身,刀鞘撞到墙边矮柜,发出“咚”地一声。

    她吃吃笑起来。

103 疑心

    这些私密的话叫张涟钦都听了去,宋铭烦燥不已,他森冷笑道:“出尔反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宋某人从来就不是一言九鼎的正人君子,你要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好,今日咱们就把话讲明白了,我是诚心诚意,想一路帮你青云直上,为的就是除掉我自己的仇人,这是双赢!你若是带着别的目的和想法,那咱们就一拍两散,各凭本事!如果你非要与我为难与我过不去,那我也不介意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宋铭渐渐趋于冷静,他看着她清亮带着冷峭的眸子,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又说得过了些,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就为了我瞒着你设计崔振这事而生气?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害怕而误事,在我身边,我怎么会让你有事!”

    “不!不单单是这件事,你一定还有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我今晚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别胡思乱想!”他放开她,刷地从水里起身。

    她急忙转头,非礼勿视。

    宋铭一走,院子里又变得静悄悄。

    死过一堆人的院子和屋子虽打扫开净了,她仍觉出一股森森阴冷之感。

    不得已,她把无忧无垢叫来房里,在床榻边陪着她一起睡。

    第二天她再去宋老夫人那里,果然就顺利见到了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很是愧疚,“阿狸,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姜妈妈则在一旁替老夫人解释,“那晚下雨之前,少爷悄悄回来了,给老夫人喝了杯茶,老夫人就睡了过去,刚准备出门,便碰上少夫人过来请安,老奴不得不在外拦着少夫人,那日给少夫人的披风,其实是少爷吩咐的,可见少爷心里还是有少夫人!”

    这姜妈妈还真会做人!他心里有她,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吧!

    事情已经过去,她不想在长辈面前表现出不满情绪,“祖母身体无恙才是好事。事发时,夫君一直在我身边与我共进退,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

    宋老夫还是摇头叹气,“铭儿也是越来越不像话,打打杀杀在外头倒也罢了,弄到家宅里来,不得安宁。姑娘家嫁人图的就是个安稳,这事仅此一次,若敢再有下回,我绝不原谅他。”

    说了一大长串话,宋老夫人猛咳了几声,吓得姜妈妈连忙帮她抚背顺气,“老夫人,你这身体动不得气,少操些心吧,少爷心里是有少夫人的,小夫妻总有个磨合期,时日一长,感情浓了,就晓得心疼人。”

    沈露华也被她这咳嗽声吓到,“是啊,祖母,我们好着呢,您别为我们操心了。”

    宋老夫人心里头都明白,渐渐平息了咳嗽,她拉着沈露华的手,“阿狸,铭儿他本性不坏,你在他身边,多多劝谏着他,相信祖母,他不会有负于你。”

    “好!祖母,我都知道,您不舒服,就别说这么多话了。”

    姜妈妈赶紧端上热茶给宋老夫人润嗓。

    沈露华从宋老夫人那里出来,她又派了人去沈家报个平安,免得家里祖母替她担心。

    昨夜死那么多人,血溅得到处都是,晚上黑灯瞎火,总有疏漏的地方,她又赶回风和苑里叫人整顿打扫,连着地上的青砖缝也不放过,仔细擦洗。

    快到晌午,木莲来说,太后派了顶轿子在二门处接她进宫。

    崔振才刚倒台,太后这就急了!

    她回屋重新梳妆了,换了身衣裳,无忧无垢不经她指示,跟着她,她瞧着两人,还没开口,无忧自己说道:“少夫人,少爷吩咐过,若少夫人要出门,必须跟随。”

    想跟就跟吧!她们进得了皇宫,也进不了慈宁宫。

    果然,到慈宁宫门口,太后跟前的孙嬷嬷就将她们二人拦在门外。

    “华儿,你来啦!”踏进正殿后,太后正抱着她的猫儿雪姑子坐在暖榻上,笑看着她。

    她有段日子没来,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跪拜大礼,太后也没拦着,只最后虚扶了一把,叫她起身。

    她笑盈盈地道:“姨母今日怎么想着叫我进宫来?”

    太后挥手,宫婢们纷纷退下,依然笑眯眯,“叫你来,是怕你日子长了,记性不好,忘了还有我这个姨母。”

    她马上又跪下,“华儿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姨母呀!”

    太后脸色立即变了,“哼!是吗?那你还记得成亲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为何昨夜发生那样大的事,不见你想到姨母,你这么呆在宋家,就不怕哪天真在半夜里叫人抹了脖子?”

    “姨母息怒,不敢有瞒姨母,成亲至今,我还是完壁之身,宋铭这个人疑心极重,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信任我?昨夜之事,我事先确实毫不知情。”

    “哦?”太后打量了她几眼,半信半疑。

    “姨母若是不信,可叫嬷嬷给我验身,成亲快一个月,他根本不曾碰过我。”

    “起来吧”太后脸色稍缓,伸手拉她起身,又道,“既如此,你就该想想办法,哪能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她弓着腰站在一旁答道:“他不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说他不理你,岳儿出事的时候,我看他也没少出力,这又是为何啊?”

    沈露华在心中暗骂,沈岳是她的亲外甥,她这话里话外,何曾有过半点疼惜与维护?竟还好意思这般来质问她。

    “姨母问起这个,我也不太懂!毕竟在外人眼里,这件事无论是沈岳还是沈悰,都是沈家人。宋铭表面看似是帮我,实际为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宋铭帮沈岳,是为了铲除在军中有要职的沈悰。

    太后本就多疑,不需她说,也疑心宋铭此举是为了对付沈岩父子。

    她也不再多问,将身上的雪姑子撂到一边,自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将一个白色小瓷瓶给她,“听说皇上夸你箭法好,今年亲点了你去围场,这个你拿着,寻了机会,下到皇上所吃的茶水或是饭菜里。”

104 弑君

    她大惊,又扑通跪下了,“姨母,这弑君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会牵连沈家乃至外祖徐家也难逃干系,还请姨母三思!”

    太后愠怒,“瞎嚷嚷什么?我说这是毒药了吗?这个银针试不出来,吃了一时半会和也死不了人,寻常宫里管制太严,这趟出了宫,你就想想办法,事成了,往后你们沈家的爵位乃至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都不在话下。”

    沈露华漠然伸手接过,这一刻,对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脉至亲的人痛恨至极。

    哪怕她嫁为人妇,她也不肯放过她。这包毒药她若不接,那她就会出手对付沈家,若是接了,事败,她毒害皇上,乃是宋铭教唆,她一箭双雕,既除掉她这个背叛者,又除掉宋铭这个眼中盯。事成,皇上一倒,她独揽大权,再来除宋铭。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上一世,皇上也是在围猎中途病倒,归来后一直卧床不起,如今看来,这不是病啊,是叫人给下了毒!只是,这一世这个人选怎么换成了她?

    宋铭忙于提审崔振及其党羽,预计这几日都不得空闲,她回去连着想了三日,权衡再三,最后不得不再次向宋铭妥协,亲自去北镇抚司见他一面。

    瞿恩还是像往常一样,将她带到宋铭的值房小院里。

    她等得无聊,在书房里和无忧无垢两人轮着玩五子棋玩了十几轮,宋铭终于姗姗来迟。

    无忧无垢立即行礼退出去,宋铭脸上现出少有的疲惫之色,问她,“找我什么事?”

    下毒谋害皇上这样的事,说出来也是罪,她小心谨慎地将门关紧,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件要紧事,需要与你商量。”

    宋铭掐了掐眉心,坐到椅子上,“我还忙着,有什么事快说吧。”

    “太后给了我这个。”她把那个小瓷瓶拿出来,给宋铭看。

    宋铭伸手接过,打开木塞一闻,又倒出一点在手上捻了捻,心里已经有数,“她让你给我下毒?”

    她去宫里见太后的事,他早已知晓。

    “不是你,是那个!”她抬手指了指天。

    宋铭嗤笑,“她也太心急了些!”

    崔振一倒,东厂锦衣卫成了一家,她能不急吗?

    “我若不干,家里人必有危险,你说我该怎么做?”她问。

    “你问我?”宋铭故意拿乔,“你不是说咱们之间只有交易吗?想让我帮你,先说说你拿什么来交易!”

    “太后想对那位不利,这本身不就是一件很有价值的消息?我选择告诉你,就是还想与你继续合作下去,假若我不告诉你,一朝事发,我是你妻子,你也难逃干系,你还要我拿什么?”

    宋铭将那小瓷瓶拿在手中把玩,“你将那封和离书还给我,这事我便替你处理妥当,甚至还能叫太后对你信任加倍。”

    “你休想!还给我!我自己解决!”说完她就去夺他手中的瓷瓶。

    她俯身来抢,架不住他脚下使阴招,轻轻一绊,她就扑倒在他身上。

    她慌忙想爬起来,宋铭一只手搂住她,俊脸近在咫尺,“你考虑了几天,要是能自己解决,还会来找我?”

    她红着脸用力挣脱他的控制,“宋彦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从始至终的想法,就是你乖乖做我妻子,听我的话。”

    “好啊!那你现在立刻将那张涟钦赶走,这辈子再不与他见面,不与他有任何瓜葛,我就答应你!”

    “这个……我暂时办不到,你可以换一个要求。”张涟钦与他有恩,又是个女流之辈,没什么大的错处把人赶走,这脸子拉不下来。

    沈露华哼笑,“抱歉,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要求。”

    宋铭将小瓷瓶收入怀中,“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这无可商量的口气和神态,能直接将人气死!毒害皇上这事干系太大,她不找他,真不敢随便下决断。

    看着他大步离开,她也出门唤了无忧与无垢准备回家!

    到了去狄山围场的前一天晚上,宋铭回来了。

    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无忧和无垢将他们夫妻二人日常的行装整理装箱,明日一早随皇家卫队一起出发。

    吃过晚饭,宋铭还是同从前一样,和她一起去给祖母问安。

    出来后,便各走各的,相隔甚远。

    两人前后脚回了风和苑,沈露华先去了净房,如今天气日趋凉爽,不曾出汗,她只简单洗浴了,出来自己抱了两床被子去坐榻上睡。

    宋铭也不勉强,这个女人也不简单,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帮他,他暗里调查过,未发现蛛丝马迹,实在神秘,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这一夜睡得还是比较安稳,因为要与宋铭同行,木莲早早进来伺候她洗漱梳妆。

    一切准备妥当,因为有大批金吾卫和锦衣卫护驾,他们也是轻车简从,无忧和无垢分别充当起了马夫,一辆车上坐他们夫妻二人,另一辆车上放的是换洗衣物和日常用的杂物,满满一大车。

    一大早出发,为了赶在傍晚前到达围场,中午不停歇,自己备点干粮和水在马车上凑合一顿。

    宋铭备的是几个菜包子和烤肉,还有清水。

    他把烤肉都给了沈露华,自己只吃了两个菜包子,喝了两口水就不进食了。

    沈露华想起来,每次同他吃饭,很少看他吃肉,多半是鱼和鸡鸭一类。

    “你怎么不吃肉?”她用油纸包了块肉递了一块给他。

    宋铭不接,“我不吃这个。”

    “还挑食?”她不屑地收回手,送进自己嘴里。

    “那一年在漠北被敌军所困,断了粮,闻见别人烤人肉,那味道与这个很像,就没办法再吃了。”

    沈露华闻言差点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关外胡虏人吃人的传闻早有耳闻,无法想象亲眼所见,又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看她白了脸色,他又接着说:“人饿到了极致,走投无路时,吃人是活下去的本能。”

    “你吃过?”她试着问。

    宋铭闭上眼睛,思绪飘飞到十年前,他五天未进食,靠喝河沟里的水勉强活着,看到有人将死去的兄弟洗剥干净,架在火上烤的时候,他晕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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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介绍:
【这就是个狂拽恶毒男主为了女主背后的权利,想尽办法诓骗女主,被女主发现后,反被骗的故事!】
重生的沈露华终于明白,上一世,太后对她千娇万宠,并非真心疼爱她,她是太后握在手中的工具人。
平昌候沈家,大齐名将世家,自沈露华祖父去世,并与其十个养子反目后,开始走向没落。
仇人的仇人,可以是朋友。这一世,沈露华为了摆脱太后的摆布,决定嫁给太后的仇人锦衣卫指挥使宋铭,用自己上一世预知帮助宋铭早日问鼎权力巅峰,从而帮她铲除仇人。
*
宋家历经劫难后,只余祖孙二人。因此,宋铭对祖母非常恭敬,百依百顺,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事事顺心,便打算遵从祖母的意愿,娶沈家二姑娘。
世人皆知,沈家与边塞十虎将二十年前就已经反目。可仍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沈家当年功高盖主,为了暂避锋芒,刻意为之。
一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试探,叫宋铭窥得实情,野心勃勃的他改变计划……权臣夫人不好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臣夫人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