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毒杀
沈悰怒而直言:“就因为嫉妒清儿,你就设计陷害我母亲你的大伯母?骗清儿去万佛寺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大哥,你不能因为我与大姐姐有点矛盾就如此怀疑我!我一个闺阁女子,哪儿来那么大能耐设计陷害?倒是大伯母,说出来的话叫人震惊得很,莫非大伯父真如她所说,对我祖母当面孝致,背后记恨?”
沈悰一怔,这也是他回家后,不敢在家造次的原因。母亲错就错在,不该将这些吐露出来,不仅于事情无半分助益,还叫人抓住把柄,让他们父子难做。
“放肆!长辈的事情,岂是你能随意编排?我母亲不过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在背后置喙。”
沈露华轻哼一声,“那都是她亲口说的,别人还说不得了?那我问你,你怀疑我设计陷害你母亲和妹妹,可有证据?官衙断案,也得讲个人证物证,你仅凭主观臆测就断定是我所为?”
沈悰气得想当场捏死她,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沈露华半分不带怯的,量他今日不敢在这里对她动手,否则他就不叫沈悰。
好在没多久,正厅里开席了,沈君若敲了门,沈悰突然就换了张脸:“是大哥的不是,无凭无据竟怀疑到二妹妹头上!还望二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沈露华差点被他的虚伪逗笑了,这父子二人性情真是如出一辙,都是既能忍且能装。
席上,沈潜已经完全放开,与宋铭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饭吃到一半,外头管家沈兴竟匆匆跑进来禀报,说是徐家那边派了人报信,徐家二房的姑娘发了恶疾,没了。
闻言,众人俱是一惊。
沈露华不敢相信,徐清婵死了?这怎么可能?上一世她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这一世是哪里不对?难道就因为她被定为皇后就积郁成疾而死?
她猛然想起了身边坐着的人,宋铭!
宋铭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她心里马上明白,这事绝对与宋铭有干系。
沈老夫人哀叹道:“这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
眼看大婚在即,沈潜冒出一句:“如此一来,这后位又悬空了。”
自她母亲过世,沈家与徐家这些年虽时常走动,那也全是浮于表面的客套,因此,论起沈家人的悲伤,属实没有多少,沈露华自小与徐清婵不对付,历经上一世的凄惨,徐家人的冷漠早让她寒了心。
徐清婵与沈露华同年,这样年轻就没了,遗憾和感慨还是有一些,因徐清婵是晚辈,沈老夫人让管家沈兴备了些香烛纸钱,晚些时候让沈潜带上沈岳前去吊唁即可。
因着这个消息,这场回门家宴也提前草草结束。沈露华在马车上与宋铭相对而坐,盯着宋铭说道:“我那表姐是你杀的吧。”
宋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徐家人也算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不想与她为这件事起争执。
徐家人,除了后宫里那位,确实没有谁值得他多费心思,杀这个预备皇后,也只是一时兴起,算是对太后的挑衅。
沉默了好一会儿,宋铭凉凉地说:“她被推上那个位置,就注定了是这个下场!”
沈露华想到上一世,自己不是没死么?于是问他,“那如果是我被推上那个位置,你会怎么做?”
又是一阵沉默,宋铭在思考,当初他也曾猜测太后应该会把她推上那个位置,自己会怎么做呢?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吗?他不知道。
“什么叫如果?这世上就没有如果!”他答。
沈露华扯着嘴角嗤笑,问这些能有什么意义?宋铭他就是这个弄权之人,只要对他有利,还顾及什么情面不成?幸而沈家于他没有什么厉害关系,不然,落在他手上,绝对难有好下场。
因徐清婵之死,宋铭回家后换了身衣裳就入了宫。
太后的震怒可想而知,责备徐阁老糊涂,怕影响大婚吉日,竟将孙女的病情隐而不报,等太医前去查验,毒已深入骨髓,回天乏术。
永和帝病体有好转,也跟着假装震怒,着令宋铭派锦衣卫调查究竟是谁人敢这么大胆,毒害未来皇后。
太后自然不肯,坚持让崔振安排东厂的人调查,两相僵持着,最后太后不得不妥协,由东厂和锦衣卫一起调查。
于是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东厂和锦衣卫各派出十人进入徐家,两两一对,互相监督,在徐家侧院里设下公堂,审问徐清婵身边的婢女以及府中的厨子和采买一应人等。
锦衣卫这边领头的人是钟淮,毒就是他派人下的,自然不能让人找到线索,任由着东厂的番子将徐家的下人们一个个打得血肉模糊,最后方才找到一个小厮头上。
那小厮是钟淮事先安排好的,打了两顿板子全招认了,一口咬死毒害徐家姑娘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妹子在姑娘跟前当差,只因说错了两句话,被姑娘卖进窑子里,没两个月就染病死了,毒害姑娘就是为自己妹子报仇。
这个结果徐阁老不信,那毒药是下在每个月徐清婵必看的话本子上,毒药极为稀有,下毒手法也较为高明,中毒症状寻常大夫根本辩别不出,一个外院跑腿打杂的小厮怎么可能买到。
那小厮给的说法是,在一个游街货郎那里买的,任东厂番子怎么用刑,就是不再开口多说半个字。
听闻毒是下在话本子上,沈露华也有些惶惑,她问宋铭:“是什么毒竟这么厉害,下在话本子上就可以杀人?”
宋铭摇了摇头:“你那表姐有个习惯,边看话本子边用手拿糕点吃,那毒药沾在糕点上送入口中,日复一日,自然中毒至深。”
她下意识看了看手中咬了半口的桂花糕,扔回盘子里,拍了拍手。
宋铭有些好笑:“你在我这里,不必有这种担心,外头无忧和无垢不仅会武功,且还识毒,只要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会有人害得了你。”
“那要是你想害我呢?”她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宋铭却非常认真回答她:“你是我妻子,我怎么会害你?”
妻子?她始终没法认同这个新身份,并且觉得宋铭的态度有些怪异,“宋彦卿,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怪怪的?”
076 谢恩
宋铭靠坐在暖榻上,手里拿着本《南域江山志》,正默默研究着安南附近的山貌地形,闻言把书放下:“我哪里怪了?你倒是奇怪得很,打哪儿听来我喜欢男子的传言?”
她哼笑,“你就别掩饰了,成亲当晚,你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张涟钦去的前院客房,那么多人,那么多眼睛,还需要人传?”
“就算我喜欢男子,也不代表我不能喜欢女子。”
“那你喜欢我?”
宋铭瞅着她,朦胧烛光下,她静静坐在那里,倒真有那么一点美人如玉的韵味儿,可谈到喜欢她,那还真算不上,况且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本就是多余,都是那些无聊之人无病呻吟,他哪有那个闲情雅致去考虑这些。
他所指的喜欢女子,是指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而不是情感上的,他没办跟她解释,想违心地哄她,说喜欢她,又觉得暂时说出来,她也不信。
看着他怔愣的表情,她笑起来,上一世,除了张涟钦,他完全不近女色,后来他权势越来越大,无论走去哪里,都带着那张涟钦,形影不离。
“你不是喜欢那匹乌云踏雪马吗?后日是秋祭,参加完祭祀,我就带回来给你。”他思考了半天,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哄她。
“真的?”她高兴归高兴,又搞不懂他这唱的哪一出:“你不是公私分明吗?今日这又是几个意思?”
“你不想要?”宋铭实在不怎么会哄人,说出来的话硬梆梆,叫人摸不着头脑。
“要,我当然想要!”管他是哪根筋接错了,既然他愿意给,她还能有不要的道理?
“为什么是后日?明日不行吗?”
“明日要进宫谢恩!”他们是赐婚,本应第二天进宫,因皇上染了风寒,便推后两日,“时候不早了,早些就寝吧!”宋铭将书放回书架。
沈露华迅速跑回床榻上,将两层纱帐打下来,“你吹蜡吧。”
*
进宫谢恩,又是件极为头痛的事情。
与宋铭一同入了宫门,两人随后便分开,宋铭去谢皇上,她去谢太后。
若非不得已,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太后。
较量才刚刚开始,她今日顶着宋夫人的名义来见她,想必她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内侍引着她穿过深红的宫墙,慈宁宫门口还是那些熟悉的小宫女,见了她纷纷行礼退让。
正殿里,太后穿得雍容华贵,端端坐着,脸上无喜无怒。
她进门行了叩拜大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早已没有一个宫婢,太后哼笑一声,“华儿,你如今可是如愿了,怎么样,那宋铭待你如何啊?”
沈露华知道,她这是为徐清婵之死生着闷气。抬头时,脸上满是悲色,紧跟着眼泪便下来了。
进殿之前,她掏出那浸过了辣椒水的帕子,在眼角沾了沾,非常管用。她甚至还让木莲用小荷包给她缝了两包辣椒粉随身携带,遇到危险抛洒出去,是个不错的防身武器。
她的眼泪,让太后僵硬的脸色有了一丝松动,“华儿愧对姨母,悔恨难当!昨日听闻清婵姐姐的噩耗,彻夜难眠,害怕自己哪一天,同姐姐一样下场!”
徐清婵之死谁干的大家心知肚明,她从前小铁匠的名声响当当,极少流眼泪,现在每回见着太后便哭得如此情真意切,看起来真叫人心软了几分。
提到徐清婵,太后怒气再也藏不住,保养得极为金贵的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别哭了!你要还记着我是你姨母,就要听我的话,为婵儿报仇,早日除了那个祸患!”
她拿袖子擦了泪,“都怪我自己一时任性糊涂,姨母请放心,我一定不负姨母所托,早日找到他的把柄,解姨母后顾之忧。”
她两次信誓旦旦,太后依然不大相信,“你别光是嘴上说说,敷衍我这个老太婆,你得做点实际的,方能显出你的诚意。”
“姨母,我是您养大的,我什么脾性您还能不知道?我就是太任性,伤了您的心,以后再也不会了,您要信我,我这回真的知道错了。”
太后终于叹了一声,“起来吧!知道错了就好!幸好你还有我这个姨母,这要是寻常人,走错一步,那就回不了头!”
沈露华站起来,小心侍立在一旁,“是!华儿也是这样想的!万事有姨母能替我撑腰,姨母有难处,我也当竭尽全力,为姨母分忧!”
太后的怒气经常来去无踪,很快又露了点笑意:“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这是长大了!也好,懂事了,我也能省点心。”
这是在夸她懂得衡量轻重见风使舵?她差点要笑出来,亏她好意思以姨母自居,干的哪一件事配得上她的身份?
随后,她又同往常一样,陪着太后赏花弄草,闲耗了大半日,直到日头西沉,方出得宫门。
宋铭没有那闲功夫等她,早出宫回了衙门办差事,她单独一人回宋府,给宋老夫人问了安,才得到消息,宋铭今晚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好啊!
今年又是丰收年,整个大齐风调雨顺,永和帝在奉天门举行了盛大的秋祭,祈祷来年五谷丰登。
秋祭结束后,宋铭着大红蟒袍自奉天门回到锦衣卫衙门,已是晌午。他刚下马,就瞧见不远处枊树下蹲着的两道人影站起身朝他走来。
沈露华一身黑色曳撒,做男子打扮,脸上刻意上了些暗沉的妆容,令她打眼看上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个子男子,她身后跟着的竟是无忧。
“你怎么出来的?祖母可知道?”
沈露华笑了笑:“放心吧,今日慧静师太来家里给祖母讲经,我和她说想上街置办些胭脂水粉,她同意了,我才出门的。”
言下之意,祖母虽同意了,却并不知她是做这等打扮。宋铭对她任性胡来很是不满,蹙眉道:“我说了回家带给你,你为何非要跑出来?”
“那是马,你带回家在后院里我也不能骑,你现在把它给我,我骑一圈回家,刚好舒展舒展筋骨。”
077 大礼
宋铭忍着不悦,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让她这么站在大门口等着,“跟我进来!”
宋铭负手跨了进去,她和无忧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
好在锦衣卫衙门里规矩大,各人忙各人的,也没人敢朝着宋铭这儿瞎张望。
宋铭把她带到自己的值房里,唤了一声,“瞿恩,去马房里把那匹四蹄雪白的马牵到院子里。”
“是!大人!”
沈露华在他的值房里四处打量,这儿布置得简洁而精致,收拾得也相当的干净,案几桌椅一尘不染。
左边是间书房,里面靠墙房着几排大书柜,上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类书籍卷宗。
右边则是一间卧房,并排放着两个大衣柜,她手欠地去开柜门,想证实一下,里面是不是也有另一个人的衣裳。
打开来其中一个,里面一色的全是三品官服,再打开另一间,是他惯常穿的常服,看起来,大小一致,倒不像是两个人的衣裳。
“你在看什么?”宋铭站在门口觑着她。
她尴尬地关上柜门,转头笑道:“我一进这间屋子,就闻到一股香味,早就想问你用的什么熏香,竟是这般好闻。”
宋铭心细如发,岂能不懂她的意图,却也不戳破,“你要是喜欢,让无忧给你熏就是了。这儿就是我平日公务繁忙时休息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我叫人摆了饭进来,你吃过了就回去。”
她走到外间一瞧,一道栗子烧鸡,一条红烧鲤鱼,一盘青菜。衙门的饭菜简单,比不得家里精致,好在她不挑食,只要不是太难吃,她一概吃得香。
宋铭吃饭很是斯文,但不墨迹,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直到饭吃完,方才开口:“马就栓在院子里,别在街上闲逛太久,回去和祖母说一声,我今晚有事不能回家。”
他晚上又不回去?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她拿帕子按着嘴角敛去笑意,她着急去见那匹马,便道:“好,既然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搅你了。”
她打开门,发现外头竟变了天。阴沉沉的,妖风四起,吹得落叶在院子里打着旋。
无忧道:“夫人,这怕是要下雨了,要不还是坐马车回去吧,我帮你把马牵回去。”
那多没意思!趁雨还没开始下,现在骑上它,说不定能赶在下雨前到家。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口进来个人,施施然地走来,朝她行了一礼:“夫人怎么这副打扮?倒叫我差点没认出来。”
她对段云的印象一直很好,由于着的男装,她便也用男子礼仪拱手还礼:“段大人真是好眼力,我这模样不是亲近之人,还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段云笑了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院子里的马,问道:“夫人这是打算去骑马?”
她呃了一声,“正打算回去呢。”
段云却笑道:“这天马上就要下雨,夫人倒不妨就在这儿等一等,等这雨过了再走不迟。”
说来也巧,段云话才说完,那豆大的雨点子就啪啪落下来,她回头瞧了瞧宋铭,刚刚脸色还挺好,这会儿已经跟这天气似的,说变就变,阴沉沉的,叫人猜不准摸不透。
“临舒说得不错,既然下雨了,还是等会儿再走吧。”宋铭转头又唤瞿恩,“把马先牵下去,一会儿雨停了再牵出来。”
说话的功夫,院子里的青石板已经被倾盆大雨淋了半湿,屋檐也开始滴答,她只好又返回屋内。
正厅里,碗碟已被无忧快速收走,宋铭把她往他的卧房里赶:“你去里面坐会儿吧,一会儿雨停了,我再叫人给你牵马来。”
她只好顺从地又进了他的卧房里。
待到宋铭和段云去了左侧书房,她又偷偷跑出来,装做倒茶水,在正厅里站了一会儿,听得里面段云说道:“这猫妖的事情闹了这么久没有一点线索,今晚你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都是些装神弄鬼的伎俩,不足为惧。”
“你也别太大意,顺天府的人也不全是无能之辈,查了几个月没有一点头绪,这其中必定有高人在背后撑腰,还是谨慎行事为妙。”
沈露华听了半天,没头没尾,倒也猜出来,他们谈的大约就是上京近半年来流传的猫妖事件,传得玄之又玄,说猫有九条命,逢九必出来做乱,总有人被生生挖心至死,横尸街巷,而唯一的线索只有死者身上的猫爪印记。
今日刚好是八月十九,今夜必会有人死于非命。
上一世,她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说起来,跟那崔振有莫大的关系。崔振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近两年与宋铭明争暗斗,吃了不小的亏,为了巩固实力,加大了敛财力度。
这猫妖事件,就是崔振在背后捣鬼,意在弄得上京人心惶惶,有钱人家就会出钱买护卫保家宅平安。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宋铭肯把这名驹给她,那她也送他一份大礼,让他好好教训崔振这个瘪犊子。
崔振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在上京的产业数不胜数,他有几个专门行那龌龊事的黑窝点,为防有人捉住把柄,时常变幻,为了怕自己人弄混,每个窝点门口都有一个三眼石狮为标志。回头她就叫和顺帮她摸排清楚,汇集起来,保准叫他事半功倍。
接下来,他们聊的是些朝堂纷争,她听不下去,又回了房里枯坐着,时不时打开窗子看看外头雨停了没。
熬了大半个时辰,雨势逐渐变小,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敲门,唤了声大人,听声音,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须臾,她听见他们几人出来的声音,从窗缝里瞧见段云的身影在雨中消失,回头就开了房门出来,宋铭正低声与传话的下属说着什么,她一出来,便噤了声。
她实在呆不下去了,便说道:“要不我也走吧,这雨下小了,骑马不碍事。”
宋铭实在没料到她对那匹马有那么深的执念,早知道,当初就不会这么为难她。
他看了一眼檐下绵绵细雨,唤无忧:“去让瞿恩套辆马车来,直接回府去。”
沈露华:“……”
078 出事
无忧应声去了,宋铭带着属下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气得心口发紧。
她正坐在廊下长椅上生闷气,听见又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宋铭去而复返,回转身一瞧,竟是张涟钦。
她瞅着张涟钦抱着双臂,勾着嘴角扬着浅笑的模样,就知道他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找茬来了,便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看看他究竟想意欲何为。
她如今是正经的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张涟钦做为宋铭的直系下属,见了她不仅不行礼,还敢公然摆出一副挑衅的模样,实在张狂得很。
既然张涟钦不要体面,她也懒得跟他客气,“张涟钦,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张涟钦自细雨中走来,清秀俊雅的面容上沾着一层湿气,笑了笑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你那好弟弟在凝香阁与人争风吃醋,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人承恩候府的小少爷薛仁昌,现在已被顺天府关押。”
“怎么可能?沈岳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打死薛仁昌?”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你弟弟当场认罪伏法,乖乖跟着顺天府的衙役走了。”
她来不及细想,冲进雨中要去找宋铭,刚到院门口,遇上无忧和瞿恩牵着马车来了。
“宋大人呢?他在哪儿?”她问瞿恩。
瞿恩答道:“大人他刚刚已经去了顺天府。”
怪不得她从房里出来,宋铭就不说话了,原来说的就是这个事情,那是沈岳,是她的弟弟,他瞒着她做什么?
她推了瞿恩一把,对他吼道:“去把那匹马给我牵来!快点!”
瞿恩愣住了,不敢擅做主张,张涟钦此时又阴阳怪气地道:“夫人要马,还不快去给她牵过来。”
既然是张涟钦发了话,瞿恩立刻就转头回马房里牵马去了。
无忧则不安道:“夫人,大人正是为着此事去的顺天府,你不妨在此安心等一等。”
安心?她怎么能安得下心?沈岳连个鸡也不敢杀,怎么可能会杀人?那个傻子一定是被人陷害了而不自知。她要亲自去问清楚,这事必有蹊跷。
“无忧,你不必再劝,那是我亲弟弟,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弟弟。
张涟钦说完了该说的话,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神色,从她身旁越过,负着手大步离去。
无忧看着他的背影,生出几分厌恶之感。刚刚大人当着他的面交待,这事先不要告诉夫人,他这样特特跑来相告,分明就是想让夫人乱了分寸,再生事端。
瞿恩把马牵来后,沈露华抢了他赶车的鞭子,二话不说,利落地翻身上马,从侧门冲了出去,直奔凝香阁。
她要先找到白玉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无忧当然不可能任她一个人行走,早就备了马跟在她身后,以防出现不测。
她到的时候,恰逢邵班主带着他的戏班子准备离开凝香阁,大大小小的箱笼绑了二十多架马车,靠街边排起一条长龙。
邵班主显然没认出她,但见有人骑着一匹十分精贵的名驹拦住去路,小心谨慎地下马车来询问:“不知这位公子拦住小的是有何吩咐?”
细雨将她脸上刻意修饰的妆容弄成一片泥泞,此时她的面目谈不上恐怖,着实有几分邋遢,只是她自己看不见而已。
她翻身下了马,拱手说道:“邵班主,玲珑姑娘可在?”
那邵班主一听她的声音,豁然想起她是谁,联想到今日晌午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敢怠慢,“原来是二姑娘,小的眼拙,姑娘这边请。”
经邵班主指引,她上了一辆马车,白玉锦一人独坐在车里,错愕地盯了她一瞬,很快认出她,只因马车狭窄逼仄,不便起身行礼,便朝她倾身点头充当礼数。
“玲珑姑娘,沈岳的事情想必你最清楚,还请你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告知于我。”
玲珑道:“事发突然,我本来也打算前去找你,没想到二姑娘这么快找过来。”
玲珑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邵家班没有特别邀约,每逢单日在凝香阁开锣,沈岳隔三差五地带上两个跟班过来凑热闹,因为玲珑不登台,沈岳就拿了银钱四下里贿赂戏班里的人,通融他去后台跟玲珑说上几句话。
那薛仁昌看上戏班里一花旦,也想去后台,自然遭到拒绝,于是当众质问邵班主,为什么沈岳可以进他不可以,沈岳当时就在场,两人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当天起了点小冲突,互相推搡了两下,沈岳身边带着和顺祥顺二人,薛仁昌没占到便宜,又经邵班主劝阻,便不了了之。
因着她出嫁,沈岳有段日子没来凝香阁,今日晌午一来,再次遇上了薛仁昌,两人见面刚开始互不理睬,后来因为坐位的原因,又开始争吵,邵班主怕影响正常看戏的客人,将他们二人请出了凝香阁门外,不知怎么,两人在门外抱在一起打了起来,直到薛仁昌倒地不再动弹。
大齐四公六候,承恩候便是那六候之一。论起名声,承恩候与平昌候那是半斤八两,再说到后辈,沈岳和薛仁昌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分伯仲。
按白玉锦所说,邵家班当时正在开锣唱戏,没有人亲眼看到整个事发过程,只晓得薛仁昌当时喝了不少酒,身上有很大的酒味,路也走不稳,而沈岳身边还带着两个仆从。
事发后,沈岳和他的两个仆从都被顺天府带走,连带着薛仁昌的尸体也被一并带走,导致随后赶到的承恩候及其夫人倒在凝香阁门前哭天抢地,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为防止有什么遗漏,她又找了邵班主重新问了一遍,与玲珑所说无太大出入。
*
顺天府大牢里,宋铭见到了沈岳。
沈岳缩在阴暗恶臭的墙角,曲膝将自己抱成一团,看到宋铭进来的时候,惶恐无措地喊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
宋铭蹲下,强行扳起他的脸与他对视,问道:“沈岳,看着我,可还认得我是谁?”
“姐夫……你是二姐夫!”沈岳又想起在瑶山别苑的斗兽笼子里,面对猛虎时,就是这个二姐夫救的他,于是反抓着宋铭的双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害怕!姐夫,我杀人了,我不想死!救救我,我没想要杀他,真的!”
宋铭握着他的手,“你先冷静,记住,从这一刻起,别再说你杀人了,就算你真杀了人,也不要承认,后续一切交给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079 调查
“真的吗?”沈岳慢慢回复神智,像二姐夫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
宋铭用力将沈岳从地上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安心在这里呆着,这里安全得很,没人会对你不利,别乱说话,不管谁来问你,都别再说你杀了人,明白吗?”
“明白……”沈岳想起薛仁昌临死前瞪大的瞳孔灰败的脸色,仍旧心悸。
“万事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哪怕你真杀了人,我说不是,那就不是,知不知道?”
“知道了……”
宋铭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别哭了,我先走了!”
眼看着宋铭就要走出牢门,沈岳又唤了他一声,“姐夫……先别告诉我二姐,我怕她担心。”
宋铭回过头,嗯了一声,便负手离去。
他转头来了停尸房,仵作正在仔细查验尸体,顺天府尹叶琨马上迎上来,苦着脸道:“宋大人,衙门口平昌候爷与承恩候爷打起来了!下官也劝不住,那承恩候夫妇死活非要见尸体,您看这怎么办才好?”
宋铭现在要给沈岳脱罪,这尸体自然犹为重要,他扫了叶琨一眼,道:“出去告诉承恩候,这案子干系重大,尸体暂由锦衣卫北镇抚司保管,等查明真相再去北镇抚司领遗体。”
叶琨这老油子滑得很,牵扯到两个大家族的恩怨,还死了人,本就是块烫手的山芋,没想到宋铭主动跑来要揽去,他立即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等!”
叶琨迈了一半的腿又缩回来,低头等着他示下,“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请说!”
“牢里的人给我伺候好了,少半根头发,唯你是问!”
叶琨苦着脸,不敢有违:“大人请放心,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绝不动刑。”
宋铭冲他挥了挥手,叶琨立即溜了。
他又问那仵作,“可有验出死因?”
仵作小心答道:“回大人,尸体表面没有致命外伤,也并非中毒,眼睑有出血,嘴唇发绀,是明显的窒息而亡。”
宋铭走过去看了看,这个薛仁昌膀大腰圆,身形比沈岳要大上一圈不止,即使喝了酒,也不至于叫沈岳给活活勒死。他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颈部,并没有明显的外部勒伤,“他是如何窒息?”
“这……”仵作其实也没搞明白,“宋大人,若要查明死者因何窒息,可能需要剖开尸体方能查验清楚。”
解剖尸体需得有家人首肯,这个薛仁昌是承恩候仅剩的独子,且沈岳当场供认不讳,要他们同意,基本不可能。
宋铭也不打算为难顺天府的人,只有先把尸体带回北镇抚司,由锦衣卫那边的仵作亲自动手。
他转身走出停尸房,在甬道上恰好遇见自己的岳父大人平昌候沈潜。
沈潜刚刚在外头和承恩候一通拉扯,脸还被承恩候夫人那泼妇给挠开了两道口子,发冠散乱。他急于见儿子,没心思管这些,见了宋铭直拍大腿:“好女婿,你可见着岳儿啦?他怎么样了?这人不可能是他杀的,他哪儿能杀人呐!”
“岳父大人稍安勿燥,沈岳他暂时没事,人不是他杀的,我会想办法还他清白。”
沈潜闻言喜极而泣,“这孩子就是不省事,三天两头的惹祸端,这回竟还被抓进大牢里,幸而有个能干的姐夫,不然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宋铭微哂,早年就曾听闻沈老将军的丰功伟绩,为人光明磊落,气概非凡,行事杀伐果断,怎的岳父竟会是这个样子?那小舅子更是一言难尽。
“……岳父大人还是先进去看看他吧!”
沈潜回过神,直点头,“这案子你一定多费点心,千万不能让岳儿出什么岔子,算是岳父拜托你了!”沈潜说完,又急催着带路的衙役,“快,快带我去大牢!”
宋铭早有安排,刚出顺天府大门,就见钟淮已经带着一队缇骑到了。
不出他所料,那承恩候夫妇得知他要将案子接手,肯定会进宫喊冤,他与沈岳这样的关系本该回避,东厂插手在所难免,只有抢在东厂之前把尸体带走,查验出真正的死因,再做打算。
他与钟淮简单交待了几句,便骑马回了锦衣卫衙门。
这边,沈露华了解了事发经过,吉顺祥顺两人都没有动手,她更加确信沈岳不可能杀了薛仁昌。反过来想,沈岳出事若是人为,会是谁干的?她立刻想到了沈悰。她在出嫁前与太后达成了暂时性的和解,昨日进宫与太后也相处甚欢,她好好的,对沈岳动手,没有理由。这个时候除了沈悰,没有人会对沈岳下手。
吉顺祥顺二人一直和沈岳寸步不离,沈悰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来这么一招嫁祸,也算是个人材!
她想明白了,立即上马,回沈家去找卢照。
她出嫁那天,本来是打算将卢照带去宋家,半道遇上沈悰回来,就将他又遣回沈家暗中跟着沈悰。
沈家现在应该相当混乱,她若是走正门,必会引起沈悰注意,反而打草惊蛇。于是她改道青瓦巷,借着马匹爬上围墙,自那棵歪脖子树爬下去。
既然她是回的沈家,定然不会有什么危险,无忧则在院子外面帮她看马,等着她出来。
这会儿雨已经彻底停了,她从荒芜的院子悄悄去了雁回堂,玖禄和齐寿二人缩在房里六神无主,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认出是自家出了嫁的二姑娘,玖禄马上哭了:“二姑娘,少爷他怎么办呀!”
“闭嘴!”沈露华生怕他的哭声把人引过来。
玖禄忙闭了嘴,眼泪还挂在脸上。
没用的东西!沈露华瞧了齐寿一眼,“你,去把卢照给我找来,别告诉任何人我回来的事情!”
“是!二姑娘!”齐寿撒腿就往外跑。
好在没多久,齐寿就带着卢照来了。
因沈悰一整天呆在家里未出门,卢照自然也在家中待命,此刻被唤来,给沈露华行了礼,就把这些天沈悰的行踪一一讲给她听。
自她出嫁那日后,沈悰并未闲着,甚至还来了两次雁回堂找沈岳,应该是刻意来打探沈岳与什么人有过节。
之后连着两天去了凝香阁对面的小竹楼,那是家酒肆,很多人都知道薛仁昌好酒,每回到凝香阁听戏之前,总是先到小竹楼里喝酒。
按卢照所说,沈悰除了和小竹楼里的店小二闲聊几句,并未与任何人有过接触。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又问卢照:“你确定沈悰今天没有出门?”
卢照回道:“今日一早,大少爷起来去给老夫人问了安,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打了几个喷嚏,说是不太舒服,还让婢子煮了汤药进去,后来一直卧床休息。”
080 真凶
打几个喷嚏就喝汤药卧床休息?这不像是沈悰,小时候遇上风寒,沈岳总是捏着鼻子喝药,沈悰则一口不喝,跑去院子里打一套拳发发汗就好了。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她叫上卢照,“你跟我一起,去他院子里瞧瞧。”
沈露华就这么闯进沈悰的院子,两个婢子先没认出她,都吓了一跳,沈悰听得动静,披衣从房里出来了。
“二妹妹?你怎的这副模样?”
沈悰假装惊讶看起来拙劣可笑,她的突然到来可说是令他猝不及防。她可不相信他今天未出门,事发时正要下雨,他绝对在现场,就算他带了伞,也没有不湿鞋的道理,所以,她低头朝他的脚看过去,脚上的鞋是干的。
她也不理沈悰,直接进了卧房,四处翻找一通,均未有所发现,正要出去,瞥了眼窗台,推开一看,果然有双靴子,早已经被雨水浇得全湿。
沈悰也不恼她,解释道:“今日不大舒服,这一睡就睡过了头,下雨连靴子也忘了收。”
这个解释其实相当蹩脚,他身为沈家的大少爷,哪有自己亲自晒鞋的道理?院子里的婢子是拿来做什么用的?更何况,北窗从早到晚没有太阳。
看到他有一双打湿的靴子,她心里也有了底,半句话没有多说,头也不回地离开。
确定了心中所想,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沈悰怎么可能预见今日沈岳一定会与薛仁昌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
这里还有一个人她忽略了,就是戏班的邵班主。
她来不及去福寿堂给祖母请安,立即飞速去追邵家戏班子。
按理说,这次事件与邵家班牵扯不大,事发时又是在凝香阁外面,他为什么要走?必然心中有鬼。
她带着卢照,让他和无忧分头去几个城门寻邵家班的踪迹,自己则去了小竹楼,查找有关薛仁昌的线索。
她骑着宝驹狼狈不堪的模样引了不少人注意,便特意要了一个小包间,叫了店小二进来说话。
那店小二不敢怠慢,殷勤地替她倒了茶,候在一旁听吩咐。
她将沈悰的外貌描述了一番,问小二有没有印象。
店小二懵然,小竹楼的生意一向好,每天迎来送往不计其数,而她所描述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实在想不起来。
沈露华抚额又问他,“那薛仁昌你可该认识?”
店小二马上答道:“那个小的知道!他常来!今日出事之前,还来喝了酒。”
“那你说说,薛仁昌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么一说,店小二突然想起来了,“呃!客官,前两天也有位爷上这儿打听过薛仁昌,跟您所描述的人,还真有点像。”
“哦?那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了薛仁昌喜欢对面凝香阁邵家班的一花旦,还说了,这薛仁昌不能吃花生,凡是与花生有关的东西一概不能沾,这条街上各个酒肆饭馆都知道,只要是这薛公子来了,炒菜的油也不能用花生油。”
“为什么?”
“听说是只要沾一点花生有关的东西就会气喘难受,不碰就没事,具体什么原因,没人知道。”
“那他今日来你们这儿,你们都给他上了几个什么菜?”
店小二听出些苗头,担心他是官府来查案,马上慎言道:“小的今日没有伺候薛少爷,具体什么菜小的不清楚。”
沈露华也意识到,这事须得由官府出面,同时还得弄清楚薛仁昌的真正死因,她也不再多问,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正准备拿银子付账,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包间的窗子从外面破开,滚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手持利剑,朝着沈露华刺过来,店小二当即吓得钻到桌子底下,沈露华则眼疾手快地抄起身下的椅子一挡,椅背被砍断,她的手也被这强劲的力道振得发麻,再握不住那半截椅子,便顺势朝着黑衣人砸了过去。
黑衣人哪能被她砸到,轻松避开,眼看黑衣人又是一剑朝她刺来,她侧身一躲,并喊了一声,“沈悰!我知道是你!”
黑衣人愣了一下,她趁机抓起桌上的茶壶朝他扔了过去,被他挥剑挡开。
她忽然又不躲了,“你今日杀了我,你自己也跑不掉,宋彦卿他不会放过你。”
沈悰这些日子气恨难平,好不容易歹着一个她落单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她,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杀了她直接出城回屹石山,他宋铭再大的能耐,无凭无据,敢跑到军营里去抓人?
他依然不置一词,既然她不躲了,他也不手软,持剑朝着她的心口刺过去。
沈露华知道这话吓不住他,她的真实目的,主要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将刚刚从袖袋里拿出来攥在手心里的辣椒粉包趁机朝他的眼睛扬了过去。
上回用辣椒粉去太后面前装哭,她就发现了这辣椒粉的妙用,让木莲绣了两个荷包,随身携带着,遇上紧急情况,可做防身用,哪想到今日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沈悰虽中了她的招,她也未能完全避过沈悰的剑,手臂被划伤,血流如注。
她捂着伤口趁此机会准备逃出包间,沈悰忍着眼睛巨痛又追了上来。
她还来不及开门,沈悰的剑又朝她刺过来,她不得不闪身躲避,不料,紧闭的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沈悰刺出去的剑被两根手指堪堪夹住,动弹不得。
宋铭两指一用力,沈悰的剑瞬间碎成几段,他倏然上前两步,一掌拍在沈悰心口,沈悰的身体向后飞去,咚地一声巨响,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沈悰面上的蒙的黑面巾脱落,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眼睛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半睁不睁地,看不大清楚面前的人。
宋铭还穿着早上去祭天的大红蟒服,神情倨傲,眼神骄矜,他扫了沈悰一眼,继而吩咐身后的锦衣卫,“把他带回去!”
沈悰还想翻窗逃走,无奈受伤严重,挣了两下,又摔倒在地,被随之而来的两个锦衣卫架住带出了房间。
081 袒护
沈露华抱着受伤的手臂长吁一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儿,现在沈悰被他抓住,正好叫他让人把小竹楼也查一查,找出小竹楼里有没有什么证据。
“宋彦卿,人不是沈岳杀的,这全是沈悰从中陷害,这家小竹楼……”
“让你回家你为何不听?”宋铭打断了她,又转头扫了一眼桌子底下的店小二,说了一个字,“滚!”
店小二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又给候在门外的锦衣卫递了个眼风,马上有人将门关上。
宋铭直直朝她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她皱眉急眼:“哎!哎!疼啊!”
宋铭乜她一眼,伸手点住了她的止血穴位,突然动手扯开她的衣领子。
她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红肚兜差点露出来,她拉着衣服不放手,“宋彦卿,你这是干什么?”
“我是你夫君,有什么做不得?”他强行拉开她的衣服,露出手臂上的伤口,她如雪般柔软的肌肤上有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还好不是太深。
她疼得厉害,手在拿椅子挡剑的时候筋骨震伤,稍一用力就发抖,哪能拗得过他,只能用嘴巴又呛回去:“什么夫君,你心里没数?”
“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拜了天地的妻子,不然我凭什么出现在这里,又凭什么去管你弟弟沈岳?”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金创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又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帕小心地替她包扎好。
“成亲前不是说好了吗?表面上是夫妻,私下里要互相尊重!”她觉得宋铭的做法甚为怪异。
宋铭嗤笑,“别说傻话了,我先送你回家,沈岳的事情有我,你就不要管了。”
她怎么可能不管!沈悰虽已被抓,还有那在逃的邵班主,“据我所查,凝香阁那个邵班主也有可疑,我最先找的就是他,他当时冒雨收拾了东西,带了整个戏班子要走,你得赶紧派人去把他抓回来。”
宋铭点头:“你别担心,他逃不了,别再任性瞎胡闹,受伤的事先别告诉祖母。”
从小竹楼出来,外面竟是整整齐齐上百缇骑将小竹楼包围得严严实实,里面怕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你是怎么找来这儿的?”
宋铭根本不想理她。他回衙门时,瞿恩便告诉他,她骑跑出去的消息,依他锦衣卫的手段,找她的行踪,那是小事一桩。
她还想骑马,发现受伤的手根本用不了力,连上马都有些困难。
她原本还想小竹楼的人搬张椅子来给她垫脚,只要上了马,单手拉缰绳一点问题没有,这乌云踏雪马与她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乖顺听话得很。
哪知宋铭根本不可能放任她继续作,拦腰把她抱起,跃上自己那匹通体乌黑如缎的惊影,不等她有机会说话,策马朝着宋府飞驰而去。
宋铭单手握缰绳,另一只手紧抱她的腰身,小心护着她受伤的手臂,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的马我过几天再让人牵回来,这几天你好生养伤,等伤好了,我就给你。”
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莫名脸也红了,心突突乱跳,她暗骂自己没用,活了两世,定力这么差,丢人!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得找点话说,便问出了这几日困在她心头的事情,“宋彦卿,关于那安南国世子伯南珏的身份你可查出结果了?”
“嗯!正准备寻几个熟悉南边地形气候的人过去带寿宁公主回来。”
“我这边有个人,会功夫,从小在岭南那边长大,你看看要不要带上他?”她指的是卢应。
宋铭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便道:“等我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了再带他来让我看看。”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到了宋府角门,宋铭亲自把她送回风和苑,交待无垢将她的伤口重新处理,嘱咐她,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让夫人出门。
黄昏时分,宋铭回到北镇抚司,恰好遇到崔振带着一群东厂番子来了,旁边还跟着哭哭啼啼地承恩候夫妇。
崔振骑在马上,脸上漾开一抹假笑,朝着宋铭拱了拱手,“宋指挥使,巧了!咱家接太后懿旨,受理承恩候儿子被害身亡一案,听说你们锦衣卫将尸体带走了,正好,你回来了,也省了我跟你手底下的人多费唇舌。”
宋铭也拱手还礼,扯着唇角笑了笑,他早有预料,也做足了准备与他打太极,便假意咦了一声,“掌印大人,这寻常命案不该由顺天府来管吗?怎么你们东厂还管起了这等琐事?”
崔振要被他气笑了,若非他不知避嫌非要强行插手此案,承恩候夫妇又怎会入宫喊冤,他又如何会接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宋指挥使这话说的,这人命关天的大事,牵扯两大候府,太后也是备加关心,因宋指挥使身份的缘故,为免锦衣卫行事有所偏颇,方命咱家接手,宋指挥使行个方便吧。”
“掌印大人有所不知,我带薛仁昌的尸体回来主要是因为他牵扯进一桩谋逆案当中,需要当成物证,暂代顺天府保管,案子我并未接手,沈岳也还关押在顺天府大牢,若掌印大人要接管,当去顺天府才是。”
“哦?看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啊!”崔振听他提到谋逆二字,愣了一瞬,天大的冤屈牵扯到谋逆,那也得靠边站。只是谋逆也不能张口就来,承恩候府没落了十几年,只一些旁支远戚在朝中任了几个微末小官,这薛仁昌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何能和这谋逆扯上关系,实在牵强!
宋铭则解释道:“具体案情不便透露,我已得皇上口谕,方才将这薛仁昌的尸体带回。”
皇上与宋铭本就是一边儿的,他既然搬出了皇上口谕,又扯上谋逆,崔振也无可奈何。
承恩候有了崔振撑腰,虽对宋铭还是有些许恐惧,但提到谋逆二字,他也忍不住了,“宋大人,我薛家世代忠良,祖上也曾立下过不世功勋,仁昌是不争气,但他绝不敢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如今人也死了,何以谈得上谋逆二字?”
082 审问
宋铭眼刀一扫,承恩候吓了个哆嗦,他冷气森森地道:“我宋某人奉皇命缉查谋逆大案,桩桩件件都得向皇上请示,候爷这是在置疑皇上?”
承恩候冷汗淋漓,他那夫人哭得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地道:“你这竖子休要危言耸听,你为了维护自家小舅子,就敢枉顾事实颠倒黑白,太后懿旨已下,你竟还抬出皇上来阻拦,今日见不到我儿子的尸身,我也不活了,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承恩候夫人说完,就朝那地上一躺。
“哎呀!夫人……”承恩候有些手足无措,看向崔振。
崔振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任凭这承恩候夫妇二人闹着,不管这事是个什么结果,于他也没多大影响。
但是宋铭就不同了,这里是北镇抚司大门口,世人口中的阎王殿,岂能让这泼妇损了威严。
他递了个眼神给门口看门的下属,那人上来就将躺在地上的承恩候夫人给纠起来,甩了两个大耳刮子,并恶狠狠地道:“大胆刁妇,竟敢辱骂宋大人,北镇抚司岂是你撒泼之地?还不快滚?”
承恩候夫人被这两巴掌打懵了,连哭喊也忘了,翕动着嘴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承恩候战战兢兢把夫人护在怀里,眼眶中蓄满泪水,好歹他还是个正经候爵,竟被人逼迫至此,宋铭恶名在外,今日就算是撞死在这里,也泛不起多大水花,他忍痛劝道:“夫人,别闹了……”
崔振从来不会在明面上与宋铭较长短,看这架势,宋铭是不打算还尸体,他也不想为了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多费力气,“候爷、夫人,宋指挥使有他的难处,不若你们先回去,这案子咱家会替你们盯着,总要给出个合理说法,还令公子一个公道。”
承恩候点了点头,打算劝解夫人两句,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哪知怀里的人突然推开他,朝着北镇抚司门口的大石狮子一头撞了过去。
“夫人……”
正当大家觉得承恩候夫人即将血溅当场,坐在马上的宋铭一个飞身,手里的马鞭甩出来,圏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回来并带倒在地。
他稳稳落在门前台阶上,负手扬鞭,睨着地上的人,“北镇抚司虽是阎罗殿,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你想死,别在这儿死,你若非要一意孤行,扰乱正常公务,承恩候府一干人等同谋逆。”
承恩候立即跪在伏拜求饶:“宋大人息怒,妇人无知,伤心过度,求您怜悯我们老年丧子之痛,宽佑一二。”
崔振巴不得看到这种场面,这两年宋铭虽时刻在夺权争利,但也替他分担了不少骂名,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宋铭,他暗中韬光养晦,只待他日江山易主之时,他再出手不迟。
他笑了笑,说:“候爷,候夫人,宋指挥使既说了他查的乃是谋逆案,与令公子的案子不相干,咱家相信顺天府必会禀公办理,二位还是先回吧,待宋指挥使这边的案子查清了,再来接回令公子的遗体。”
承恩候忙不迭称是,搀着夫人颤颤巍巍地先行离开了。
崔振也朝着宋铭一拱手,“宋指挥使,既然话都说清楚了,那咱家就先行告辞。”
宋铭拱手道:“掌印大人慢走不送。”
今日的北镇抚司较平常显得犹为热闹,宋铭率先去了地下二层停尸房,薛仁昌的尸身被几个大冰块围着,在烛光的映衬下,呈青白色,仵作正在开膛破肚,检查他的死因。
他生前喝了不少酒,宋铭还没走过去,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酒味,伴着一股血腥酸臭味,一般人闻了准得吐出苦胆。
钟淮迎上来,递给他一块浸过艾草液的帕子说道:“大人,把这个戴上吧。”
他将那帕子系上,走近看了看,问道:“可有验出他的死因?”
仵作答道:“回大人,他喉咙有严重水肿,导致气管阻塞,窒息而亡。”
“是什么原因所致?”
“据多人反映,这个薛仁昌碰不得花生及各类花生制成的食物,卑职切开他的胃,发现他胃中残留的食物残渣与小竹楼里的栗子糕极为相似。”
“你的意思是这栗子糕有问题?”
“卑职还未查验清楚,不敢断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死绝非外力所致。”
宋铭又问钟淮,“小竹楼的人都带回来了吗?”
钟淮道:“已经悉数带回,等着大人回来问话。”
宋铭点头,扯掉脸上的帕子,朝外走,去了关押这群人的刑房里。
小竹楼的厨子带伙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能来到传说中的阎罗殿,诏狱。
宋铭往那儿一坐,不用他开口,这些人统统先拖出来挨了十板子。
鬼哭狼嚎此起彼伏后,开始拖过来问话。
宋铭指着案几上的栗子糕发问:“这个是谁做的,用什么做的?”
那做白案的厨子立即忍痛伏地磕头回道:“回大人话,这……是小的做的,是栗子糕……,用料有糯米粉、栗子粉、小米粉、还有桂花糖霜。”
宋铭把那栗子糕拿了一个扔到地上,“你尝尝看,这里头用料对不对。”
那人慌忙从地上捡起来,连灰也不敢拍,直接咬了一口,仔细咀嚼,慢慢皱起眉头,包着满口栗子糕含糊不清地道:“回大人,这不是小的做的,虽然看起来很像,但这里头包的是花生粉。”
宋铭自己也掰开一个闻了闻,里头加了桂花糖霜,靠闻还真闻不出来。
“不是你做的,那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小竹楼里?最后又被薛仁昌吃进了肚子里?”
那人吓得大惊失色,急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连连磕头:“大人明鉴,这真不是小的做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谁给薛仁昌送的饭菜,出来说话。”
一个小二打扮的爬出来磕头:“大、大人……是、是小的……”
钟淮一看,这小二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宋铭蹙眉,不想审了,看了钟淮一眼,“你来吧,我去看看那沈悰。”
083 用刑
他转身去了另一间刑房,沈悰做为要犯,被他用铁链绑了双手双脚,贴在墙上动弹不得。
见来人是宋铭,他开始心慌不已。他一向自傲自己武艺不错,今日见识到宋铭的厉害,终于领教什么叫人外有人。
宋铭在他正前方的案几前坐下,看他身上完好无损还未受刑,淡笑开口:“大舅哥可知这里是哪里?”
沈悰当然知道这里是诏狱,他被抓这么久,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说辞,“我不过和二妹妹发生点不愉快,二妹夫竟将我抓进诏狱里来,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
宋铭听出来,他这是打算抵死不认罪行,想要含混过去,于是嗤笑:“既知这里是诏狱,可有听说过这里的十八种酷刑?”
沈悰心中一紧,反问他:“二妹夫想要我招认什么?”
宋铭又是一笑,“你做了什么,就招认什么。”
招认他设计害死承恩候独子然后嫁祸给自己的堂弟沈岳?那他即使不被杀头,也得流放三千里。无凭无据,他说什么也不能招。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呀!不过是和我二妹妹起了点争执,伤了她,二妹夫这是想要了我的命?”
这小子跟着他父亲在屹石山那破地方带了几个兵还真当自己见过世面,跟他面前耍花腔。宋铭也不再与他废话,轻唤了声:“来人。”
有番役上前听令。
宋铭想了想,说:“既是沈大公子来了,上最好的招待。”
那番役转头瞧了沈悰一眼,拱手道:“明白了,大人。”
沈悰知道他这是打算用最酷烈的刑,惊恐自然是有,他还是选择硬抗着,他带了两个亲兵回来,得知他被抓,应该会很快飞鸽传书至屹石山给父亲,只要他能抗住,父亲一定能救他出来。
很快,来了四个番役将他从墙上放下来,他还来不及活动一下筋骨就被捆起双手吊在廊下,上衣敞开,上腹部肋骨根根凸显,有人拿着尖刀对着他笑问:“可有见识过弹琵琶?”
沈悰略有耳闻,锦衣卫里最残酷的刑罚非它莫属,就是用尖刀朝着人的肋骨一刀刀划下,如同弹琵琶般,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据说,至今为止,没有人能硬抗过,他咬紧牙想着,必要成为这第一人。
宋铭仿佛能读懂他心中所想,年轻人没碰过多少挫折,总以为自己是个特别的存在,“你若能抗过这一关,闭口不求饶,我敬你是条汉子,绝不再多动一道刑罚,保你有命活着出去。”
这话越发激发了沈悰拼死硬抗的决心,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宋铭那轻蔑的眼神,只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认输。
然而,第一刀下来的时候,他就崩溃大叫,其痛苦程度堪比剜心,远非普通伤痛所能比拟。
番伇下手狠辣,手法娴熟,任其叫喊,手上不停,反复划动,只听得他的叫声惊天动地,很快败下阵来,“我认!我认!我什么都认!”
宋铭哼笑,多少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也抗不过去,凭他一个未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也想抗住这弹琵琶,可笑!
“你这也太叫我失望了,亏得还是习武之人,竟比不过那些酸腐的读书人,这才刚开始就不行了?”
宋铭又朝着番伇抬了抬手,“继续!”不叫他尝点厉害的,他当真以为这诏狱是徒有虚名。
沈悰又一次哀声震天,肋骨上的皮肉被划得溃烂,惨状可怖,连连叫喊着要招认,以至于开始求饶:“求你了,饶了我吧,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是我、是我害的沈岳……是我……”
宋铭丝毫不为所动,不让彻底崩溃,难免说出来的还有假话。
渐渐地,沈悰痛到嘴里言语颠三倒四,语不成调,完全说不出一句正常话。
宋铭见差不多到他所能忍受的极限,击了击掌,番役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
沈悰浑身冷汗淋淋,他错了,他全错了,他不该不听父亲的劝告,私自行动,自以为聪明地动手对付沈潜这一家人,更不该招惹到这个大魔头。
待他喘息稍平复,宋铭开口道:“说吧,将你谋害薛仁昌嫁祸给沈岳的详细过程如实说来。敢有半句不实,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死无门。”
沈悰再不愿体验刚刚如坠地狱般的痛苦,不得不开口,将前因后果如实细说。
宋铭大致听了,与他所猜想的出入不大,那戏班子里姓邵的班主果然是同谋,倒是这小竹楼的人,全部受了冤枉,他只是在外面的糕点铺子定做了与小竹楼外表相同里头掺了花生的栗子糕,趁人不注意,偷偷替换掉小竹楼里的。
宋铭唤人来,“去问问镇抚大人,邵家戏班的人可都抓到了?”
钟淮很快就过来了,“大人,派了近百人全城搜查,直到现在也未见邵家班的踪迹。”
这倒是稀奇!宋铭想了想,崔振表面装出一副不愿插手的模样,背地里肯定动了手脚,否则那小戏班子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在上京城的消失,连锦衣卫也找不到踪迹。
沈悰否认将真相告诉过别人,那便只有两种可能,锦衣卫里有崔振的眼线,或者,小戏班子本身就是崔振的人。
待他将沈悰的供词以及锦衣卫仵作的验尸格目整理清楚,已近子时,原本安排在今夜捉拿那装神弄鬼的猫妖事件也不得不先搁置。
他回了自己的值房处,张涟钦忽然冒了出来,“大人是要歇息了吗?卑职已为大人备了热汤,大人沐浴过后,便可安歇。”
宋铭又想起瞿恩的话,张涟钦公然违抗他的意思,将沈岳的事情特意去告知沈露华,这一点令他有些不满。
左右无旁的人,他正要开口苛责两句,张涟钦先开了口:“大人,我今日故意将沈二少的事告诉夫人,差点令她遇险,是我的错。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嫉妒夫人,大人……”
宋铭一时语塞,甚至觉得对付女人比对付诏狱中的囚犯麻烦多了。为了不影响他的计划,他还是开口:“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是我的下属,记住这层关系,不要再有下一次。”
084 垂爱
张涟钦看着他进了室内,原本以为会遭到他狠狠训斥,没想到就这样两句话轻轻带过,他虽总强调着上下属关系,但她多次做了些逾矩之事,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跟她较真,谁都知道大人是个冷情之人,这样的特殊对待,叫她胆子又大了些。
宋铭进了净房,里面浴桶里盛满了热水,水温刚好适宜,他正要宽衣,张涟钦又敲门进来了,“大人,你今日在刑房里呆了不少时候,我特意备了些香料来,你看用不用得上。”
宋铭回头撇了一眼,她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些花瓣,女人用的玩意儿,他哪会用,“不必了!”
夜渐深,今日奔走了一天,他只想快点洗个热水澡好上床休息,明日还有许多事待处理,听见关门声,以为张涟钦出去了,自顾自解着衣裳,不料背后张涟钦的手伸过来圈住了他的腰身。
他一时僵在那里,只听得张涟钦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大人……”
瞬间的怔愣过后,宋铭果断掰开她的手,“张涟钦,你越发放肆了!我护你,可不是为了你这样。”
“大人,我不求名分,只贪图你一丝垂爱,这样也不可以吗?”张涟钦看着他无欲无情的眼睛,逐渐卑微。
宋铭真的恼了,“我念你身份特殊,处处照应,你应该知道底线在哪儿,别再有下次。”
他重新系好衣裳,转身大步走出值房,任张涟钦站在那里泪流满面也未再多看一眼。
一个两个为何都是这样?他又想起了段云,情爱这种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简直不知所谓。
他去了马厩,牵出他的坐骑惊影,漏夜回了宋府。
风和苑里很安静,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去净房的沐浴完了,回到房中,那女子连纱帐也未放下,用枕头架着受伤那条手臂,睡得极为香甜。
他悄无声息在坐榻上躺下,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一声惊呼,他警觉地起身,才发现是那女人翻身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痛醒了。
“谁?”沈露华睡得迷糊,朦胧中看到房里有道影子,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叫人,却听得两个字:“是我!”
她拍了拍心口,起身点亮床头的蜡烛,房里瞬时亮堂了,他就站在床榻不远处看着她。
入秋后,夜渐凉,她披了件衣裳打着呵欠问他:“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怎么又回来了?沈悰他可都交待了?沈岳明天能放出来吗?”
宋铭困意全消,不胜烦扰,她一连串问了这么多问题,他选择了一个重点回答道:“进了诏狱的人,没有不交待的!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他这意思应该是沈悰都招认了吧!沈露华感激不已,看他不悦的神色,带着点讨好道:“你去床上睡吧,我来睡坐榻。”
宋铭本想说不用,她已经拉着他往床边推,边推边说:“要不以后,咱们轮换睡床,前半个月归我,后半个月归你。”
他根本就没想和她分开睡,或者说,娶了她,他就没想过不碰。半推半就,他真的坐到了床边。
可她又并不像别的女子,主动来给他投怀送抱,甚至没有半分对他屈从之意,还得多哄哄她,才能叫她放下戒备,成为相敬如宾的夫妻,成就他的大计。
“你睡吧!被子给你,我去柜子里再拿一床。”她其实早有预备,打开柜子就拿到了薄被,转身去了坐榻处躺下。
宋铭也躺下了,闻见被子和枕头上有一股好闻的馨香,这是一个人长期用一种香料与自己身上特有的体香所融合的香,独一无二却又和他记忆里的人十分相像。
不可避免的,这夜他又梦到了自己的母亲。不再是刑场上的鲜血横流,而是幼时在园子里嬉戏追蝶的场景,母亲的笑脸很模糊,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梦见母亲的笑脸。
五更的梆子刚敲响,宋铭便起了身,他见她睡在坐榻上,便没有唤人进来伺候,自己起来穿衣洗漱。
细微的声响还是将她吵醒,坐榻太硬了,睡不踏实。
“你这就起了吗?今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衙门?我想再见见沈悰。”
他本来想拒绝,后又想着要哄着她,便又答应了:“叫人进来伺候你梳洗吧,把无忧和无垢都带上。”
看来他也不是不好说话,或许昨晚把床让出来给他睡,叫他小小感动了一把?她暗自揣测,唤了木莲和银杏进来。
木莲进来瞧见宋铭也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朝坐榻瞧了瞧,上面放了被子,知道他们仍旧分开睡着,不免有些忧心。
宋铭已经自己洗漱好,去了他原来的院子里练了套刀法,待他回了风和苑,她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是和昨日一样的男子装束,脸上也做了修饰,加上她并不怎么矫揉造作,乍一看上去,还真就是个寻常男子。
他让人给祖母带了话,在晨光熹微时,带上她回了北镇抚司。
刚跨进大门,钟淮来报,邵家戏班的邵班主找到了,死在了石榴巷里,心被挖了去,脸上留着几道猫爪子印。
宋铭闻言未置一词,只微微点头。这个邵班主死得一点也不冤,崔振顺道给他使了个小绊子,不打紧,沈悰已经招认,没这个证人也无所谓。
此时正是各处交接换值的时候,宋铭让无忧无垢带着她去了他的值房里先歇歇脚,等他处理些琐事之后再来带她去见沈悰。
才走了几步路,又遇上了张涟钦,今日他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全不见昨日那般神彩,见了她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转过头,当作没看见她,择路离去。
沈露华轻哼一声,没多大兴趣对他过多费神,一转头瞧见两名锦衣卫搬着两个大笼子走过,里头装着两只凶相毕露的海东青。
她一下想起了谭颢,记起他刚进京时,停在他肩头的那只苍鹰,便叫了路过的瞿恩,问他:“怎么你们锦衣卫还捉大鹰玩儿?”
瞿恩摸了摸头笑道:“这是巴鲁部那边送来给咱们宋大人的生辰贺礼。”
085 探视
宋铭的生辰?当时换庚帖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没往心里去。倒是这膘肥体壮的海冬青引起了她的兴趣。
到了宋铭的值房,她稍坐了会儿,就有人送了早饭进来,简单的清粥和包子,配有两个小菜。
她随口叨问了一句,“你们宋大人可会过来一道用膳?”
那人回说:“宋大人正和钟大人张大人他们一起用。”
如此也好,省得别扭。
也不是在家里,她没那么多讲究,叫无忧与无垢一同吃,她们非是不肯,只等她吃完了,再出去找个角落里吃。
没多久,宋铭就来了。
“已将沈悰的供词和薛仁昌的验尸格目送去了顺天府,不出意外,沈岳很快能放出来,我派了人通知道岳父大人前去接应。”
“那沈悰呢?是归顺天府处置吗?”
宋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你对他的生死有何想法?”
她当然有想法,她不想要他的命,前世沈岳受的,叫他也受一遍就是了,“不要叫他死了,给他用宫刑,让他好好活着。”
宋铭略微挑了挑眉,宫刑?他本想问她为什么,想了想,又作罢,点头道:“如你所愿。”
沈露华十分感激:“这回多亏了你,过两天我送份大礼给你做为感谢!”
宋铭对她所说的大礼无甚兴趣,“你想要见沈悰,就跟我来吧。”
“哦!好!”他说完转身就走,她忙不迭地跟上。
从他的值房去诏狱有段距离,沿路遇到不少向他行礼的下属,恭恭敬敬,完全不输宫里太监见了皇上的架势。
诏狱设在靠北边的一个院子里,全是厚重的石墙垒砌,刚跨进院门,就遇见两名锦衣卫架着一名戴着脚镣的犯人迎面走来,那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她虽胆子不小,猛地一见这人惨状,有如地狱厉鬼,着实触目惊心,下意识地上前拉住了宋铭的袖子。
她做的男子装扮,那两名锦衣卫还没见过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指挥使大人如此举动,皆是一愣。
谁知,那犯人趁这两名锦衣卫愣神的功夫,突然动手抽出其中一人的佩刀大喊一声,“狗贼,受死吧!”朝着宋铭砍过来。
沈露华吓了一大跳,感觉那人刀正对着自己,下意识地往宋铭身后躲,谁知被他迅速一把揽进怀里,侧身一跃,躲开了,反身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刀。
那两个失神的锦衣卫慌忙上来将犯人押住,犯人破口大骂:“狗仗人势的东西,你……!”
后半句还未骂出来,他已经被其中一个锦衣卫一拳打在面门上,闷哼一声,牙齿伴着满嘴的的鲜血被他吐了出来,那锦衣卫岂能容他再开口,接二两三的拳头砸下去,那人面目全非,身体一软,昏死过去。
宋铭无意在此多纠缠,“还不快押他下去,一会儿自己去镇抚大人那里领罚。”
“是!”两人惊慌不已,低头将那人快速押走。
她急忙挣开宋铭的怀抱,受伤的手臂刚刚被碰了一下,痛得她浑身炸汗。
“碰到伤口了?要不要紧?”
“本来就是点小伤,没事!”
宋铭未再多言,带着她朝前走去。
进了诏狱大门,便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她仔细分辩,这是不见阳光的腐朽之气伴着长年不断的血腥味糅合而成,非诏狱别处不可能闻见,怪不得宋铭要用熏香。
穿过一道狭窄的甬道,里头的味道更浓厚,她几欲呕吐。宋铭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递给她:“把这个戴上吧。”
她接过帕子闻了闻,是浸过艾草液的,戴起来果然舒服了一些。
这里是监牢,比刑房的味道更重,甬道的窗户都只有巴掌大,开得也高,光线很晦暗,时不时有人哭喊惨叫,伴着这味道,越走越惊悚。
宋铭叫人打开一道石门,里头关押的正是沈悰。
石室里很昏暗,只有头顶上巴掌大的透气口射进来一点光线。沈悰靠墙坐在潮湿的稻草上,身上的衣物凌乱,身上的血污完全不输刚才门口碰到的那人。
她渐渐适应了石室里的昏暗,沈悰表情很痛苦,一直在低声呻吟,听见开门声,睁开眼睛瞟了一眼,来人脸上蒙着面巾,他没有认出来,便又闭上了。
沈露华不得不叫了他一句,“大哥!”
沈悰身体僵了一下,慢慢掀开眼帘,继而就笑了,这一笑,牵扯到伤口,又痛苦皱眉,重重地呼了口气,方才声音沙哑地道:“露华,你赢了……看到、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解气?”
沈露华摇了摇头说:“人心真是个复杂的东西!解气当然有,更多的是难过!不是替你难过,是替祖母,她又要伤心了。你若是怨恨我,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何偏要去害沈岳?祖母拿你当亲孙子疼,你便是这么报答她的?”
“冲你来?我敢吗?不是你先、你先设计陷害我母亲、我妹妹,我……我又怎么会出手对付沈岳?”
沈露华笑了笑,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把话说明白说透,总把你当傻子,“大哥,说到这里,这话就长了!我也不说远的,不是你母亲,我的大伯母先买通我身边的婢女,意图让我在出嫁前毁了名节,我怎么会对她动手?至于你的妹妹,我的大姐姐,她嫁给瑞王爷意欲何为,你心里应该有数,她出事并非我所害,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时运不济,碰上了荣王。”
原来谁都不是傻子。沈悰把头靠在墙上呵呵笑个不停,他从小被父亲暗地里偷偷灌输着仇恨,回过头来想想,当真是不值啊!他也有满腔的抱负与雄心壮志,却不得不为了这所谓的仇恨,生生断送了。还有那一直宠爱他的祖母,是该彻底伤了她的心吧。
“你走吧……都到了这一步,再来、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沈悰全身上下都痛得很,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我会留你一条性命。等你父亲回来,告诉他,若想报仇,就直接冲着我来,要是再敢动家里任何一个人,我必然将他千刀万剐。”
086 郡主
竟敢如此狂悖!沈悰再次睁眼,却瞧见了她身后站着的人!那人没有蒙面,负手一直站在她背后,眼神始终睥睨且倨傲,看上一眼,无端叫人生出一股寒意。
她当真是嫁对了人!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身后,难怪她比从前更加嚣张跋扈!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知道了!我会如实替你转达!”沈悰很虚弱,越说越没有力气。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既然已经开了头,沈岩绝不会善罢甘休,且给他点警告,叫他知道厉害,后面她再想办法慢慢削掉他手中的权利,让他为上一世所犯的罪行付出代价。
从里面出来,沈露华终于忍不住,对着园子里的草丛吐了个昏天黑地。她感觉那味道能叫她三天吃不下饭。
宋铭等她吐完了,方才递了个帕子过去,略带调侃道:“忍耐力还不错,竟然没有吐在里面。”
刚才在里面,为了在沈悰面前保持体面,她确实忍得辛苦,接过宋铭递来的帕子擦着嘴,她略有些尴尬,“那里头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亏得你天天进出这里。”
“不管是哪里,呆久了,总会习惯!去我值房里歇会儿吧!”他还有许多正事要做。
宋铭亲自送她回值房,临走前,扔了瓶药给无忧,叫她帮忙将她手臂上的伤再处理一下。刚刚她在诏狱里遇到那个囚犯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臂的伤口,想是又裂开了。
确实又裂开了,流了点血。无忧处理伤口的手法很娴熟,替她清洗得干干净净,还不怎么疼。
没多久,瞿恩又送了盏莲子羹过来,说是宋大人特意嘱咐的。
她鼻间始终萦绕着诏狱里的那股怪味,连水都喝不进去,甚至感觉身上也沾染着那种味道,叫来无垢,“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一股臭味儿?”
无垢闻了闻,不好言说,“好像是有一点点!”
无忧在替她换药的时候就闻见了,“夫人,一会儿就消散了,不必介怀。”
她忍不了了,她得回去洗头沐浴,半刻也不愿多等。
打发了瞿恩去跟宋铭打声招呼,她就带着无垢无忧准备离开。
半道上,又遇上了钟淮。
钟淮见了她很客气地行礼打了声招呼,“夫人,这是准备走了?”
她忽然想起早上刚进来时,正是在这里看到两只海东青,便问道:“钟大人,今日我看到两只海东青,听说是关外巴鲁部送给宋大人的,你看能不能送一只给我?”
钟淮默了一默,宋大人原来那只鹰死了以后,有几年没碰这东西,前段时间提了一句,这就有人上赶着送来。
可就是刚刚,其中一只已经被张涟钦要去,剩下的这只他也做不了主,“呃……夫人,我先问问大人的意思吧!”
沈露华也不抱多大希望!宋铭这个人阴晴不定,你越是抓心挠肝地,他越不想给你,便也只淡淡地道:“不必劳烦钟大人了,有机会我自己跟他说。”
钟淮笑了笑,“也好!”
出了北镇抚司,和来时一样,她和无忧共乘一骑,走到最繁华的南门大街时,遇上几个异族女子在一家胭脂铺门口大吵大闹。
她似乎对那肤白貌美的异族女子有点印象,本着看热闹的心思驻足瞧了一眼,慢慢记起,这女子当是克山汗部族的王女宝音郡主。
二十年前,十虎在漠南将克山汗部的领土收进大齐版图,大齐封其为异姓藩王。
宝音郡主应该是前两年被其父兄送来大齐上京献给皇帝为妃,被太后嫌弃,怕生出血统不纯的子孙,有辱皇家体面,便一直以年纪尚小为由,将她们搁置在宫外,不曾让她入宫。
再说这不近女色的宋铭,在永和十三年,皇上崩逝以后,认下宝音郡主为干妹妹,并为她择选了那一年科举探花郎为夫婿,之后也是一路扶持他的夫婿青云直上。
此刻,宝音郡主不知是何原因,带了几个人在那胭脂铺里一通打砸,老板娘哭天抢地。
她不准备多管闲事,正打算叫无忧和无垢离开,就瞧见不远处南城兵马司的人骑着马来了。
为首的那人嘴里叼着根牙签,一脸痞气,是那户部侍郎的庶子康敏怀,也就是徐睿打算娶的康娴儿的哥哥。
这个康敏怀也算是个奇皅,长广候康家书香门第,世代都是清贵的读书人,偏生出他这么个反骨,完全读不进书的莽夫。
大齐虽是以武治国,但文官一流始终显得甚为清正,哪怕是沈家这样的武将世家封候拜爵,与这康家也不可比拟。
据说康家对这康敏怀厌恶极深,完全不受待见,不满十五岁就另外开府独居,康家就差没有对外宣布将其逐出宗族。
康敏怀一来,朝着胭脂铺一瞧,吐了嘴里的牙签,吹了声口哨笑道:“我当是谁在闹事,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康敏怀靠着家族的实力在南城兵马司混了个百户的职位,是个不大不小的头头。都说物以类聚,他手底下那几个人听他这么说,也跟着起哄调笑。
有人高声喊道:“小娘子火气怎么这么大?哥哥来帮你消消火怎么样?”
胭脂铺里打砸的宝音郡主听见这猥琐的话,怒火更甚,持马鞭跳出来,也不管那话是谁说的,当头朝着康敏怀将长长的鞭子甩得噼啪作响。
康敏怀身手不错,左躲右闪,甚至还被迫跳下马,仍旧寻了空不正经地道:“小娘子,不是我要帮你消火,是他,你找他呀,找我做什么?”
宝音郡主早已怒不可遏,操着纯正的大齐官话骂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分什么彼此。”
一眨眼的功夫,原先胭脂铺里的几个女子都出来了,与这宝音郡主不同的是,那几个女子个个膀大腰圆,彪悍如同男子,朝着康敏怀几个一齐涌过来,把这几个怂汉子楞是给打得落花流水。
康敏怀大喊今日大意了,他听说几个女子在南门大街闹事,就带了五个人过来,哪晓得是这么一群母夜叉。
他边躲边喊:“老子招架不住了,快去叫人来!”
087 回家
沈露华看了会儿热闹,觉得有点儿意思,本来她离着打架的地方还有段距离,哪晓得那康敏怀被一个女子当胸踹了一脚,瞬间飞到了她的脚下。
康敏怀被那一脚踹得四仰八叉,像个被人翻了壳的王八,手脚乱划拉。
她还来不及叫无忧退开,垂在马腹边的腿被康敏怀给抱住了。
“放肆!”无忧立刻朝他一脚踹了过去。
不料,这康敏怀虽挨了无忧一脚,却让他将沈露华的靴子带袜子一起给薅了下去。
沈露华白净的玉足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之下,幸好周围围观的人都被这打斗冲散,无忧当即撕下自己的衣摆将其盖住,怒而要去追打愣神的康敏怀。
“算了,别管他了,我们走。”沈露华立即出声制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沈露华也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趁着康敏怀还没认出来是她,赶紧走。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让婢女无忧策马离去后,康敏怀抱着她的靴子被人按头打了个鼻青脸肿。
无忧带着她行至一处偏巷子里,将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给她穿上,她嘱咐无忧和无垢二人不要将此事告诉宋铭。
二人互看一眼,点了点头。作为家奴,她们有绝对的忠诚,但在这些细节小事情上,也略知道变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去后,她就让木莲和银杏二人伺候她沐浴。手臂上的伤不能见水,否则她必要好好在里头游几个来回。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上一世,她是永和十三年入的冷宫,在那之前,她对宝音郡主也是略有耳闻,那也是活脱脱小辣椒一枚,脾气暴躁不讲道理,跟她有得一拼。
那时候从未听到任何有关宝音郡主与宋铭之间有往来,突然就认做干妹妹,倒是叫很多人意外。
简单清洗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差不多到了正午用膳的时候,她去了禅静居给宋老夫人请安,打算留在她那里吃点清淡的斋饭。
昨日宋老夫人也知道了沈岳的事情,今早得知孙子将孙媳妇带去了衙门,自然知道是为的何事,因此她一来,宋老夫人就问起了沈岳现在的情况。
沈露华将事情大致说给宋老夫人听了,至于沈悰的动机,则说是他不满祖母对其母亲的惩罚,报复在沈岳身上。
宋老夫人听了只感慨,“当真是冤孽呀!你祖母心里当拿他当亲孙子无异,如此,她还是落了个伤心!吃过饭,你也回去看看吧。”
“多谢祖母!”沈露华小心应答着。
午饭后,宋老夫人命人套了马车,送她回平昌候府。
两家只隔了几条街巷,回去也算方便,她带了木莲和杜妈妈,无忧和无垢得了宋铭的命令也紧跟着她。
到家的时候,沈岳已经被父亲接回了家中,正在屋里洗浴焚香,去除晦气。
她直接去了祖母的福寿堂,被付妈妈拦在了外面。
付妈妈说沈老夫人经过昨晚一夜煎熬,今日听说了详细过程,悲伤得不能自抑,把所有人赶出了院子,独自跪在佛堂里向佛祖罪已忏悔。
她只好去了雁回堂看望沈岳。
沈潜、林氏和沈君若都在沈岳这里,她一来,沈潜喜不自禁地道:“华儿,这回一定要好好谢谢我那好女婿,你回来得正好,我已经让你母亲备了好些礼品,你先带回去,改日我再带着你弟弟亲自登门道谢。”
“爹,您这脸是怎么了?”
沈潜岔岔道:“昨日被承恩候夫人给挠的,那泼妇忒不讲道理,仗着自己是妇人,我不好还手,下手真毒。”
“……”
内室里,沈岳劫后余生,这回比上次从瑶山别苑回来时,精神上倒也算稳定,经过这两次的锤炼,他的胆子比以往大了不少,任林氏身边的丫鬟将冒着烟的艾草围着他上下熏染,呛咳了几声后,朝她走来极为正式的行了个揖礼。
“二姐,刚回来,我就听和顺祥顺说了,你昨日曾回来过。我知道这回的事情不光是姐夫的功劳,你也没少替我操心,以后我一定好好争气,绝不再给家里惹麻烦了。”
沈潜点头道:“嗯!不错!还是老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你姐算没白疼你!”
沈岳能说出这番话,较以往有了很大的改变,至少在沈潜眼里,这个儿子长进了不少,以至于儿子说完,他还跟着小小地感动了一把。
沈露华却并不满意,她一开始没想过这么快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想着在她出嫁前把肖氏这个祸患先赶出沈家,哪晓得沈冰清也跟着出了事,导致沈悰直接走了极端。
如今虽将沈悰按倒,接下来要迎接的将是沈岩疯狂的报复,对方处心积虑,防不胜防,她只能见招拆招。
“爹,您别高兴得太早,以大伯父的为人,他不会善罢甘休,往后家里人不管做什么,都得小心行事。”
沈潜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肖氏对母亲说的话,他已经知晓,如今沈悰又公然做出这种事,他也开始警觉后怕。
沈潜道:“他再大的怨气,也越不过一个理法!你爹我虽没他本事大,那也不会怕了他,你只管放心好了。”
她如何能放得下心?沈悰出了事情,沈岩要不了多时肯定会再次回京,到时再想辙对付他。
沈君若则过来拉着她的手,“二姐,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晚些时再去看看祖母。”
她一向身体健壮,昨日受伤后,今天又吐出了胆汁,此刻也是面露菜色,便点头道:“休息倒也不用,你陪我下去说说话吧。”
正值金秋,不冷不热,姐妹二人去了后院亭子里烹茶闲话。
薛仁昌之死经承恩候夫妇二人进宫这么一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虽然结果出来得也快,凶手从平昌候府的二少爷变成了大少爷,在外人眼里,就是平昌候府教子不严,烂到了根上,导至同室操戈,害无辜之人性命。
只这沈潜根本就不在乎,他从来也没把脸面当回事。苦的是沈氏族亲,从今往后,不得不替平昌候府共同承担骂名。还有沈老夫人,一心一意当亲儿子亲孙子养的人,最后竟对她露出这样狰狞的面目。
088 接人
如今沈君若还待字闺中,经此事影响,往后的亲事必定也艰难,事情刚出来的时候,林氏吓得,悄悄跑去女儿院里哭诉了一番,结果反被沈君若呛了回去。
一家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灾祸来了挡不了,与其怨天尤人,牢骚埋怨,不如互相理解宽慰。
她深知母亲在家里的地位,身为继母,沈岳出了事情,个个心急如焚,她却跑来心疼女儿,叫人传到父亲或是祖母耳朵里,难免遭到责骂。
沈君若言语不多,心里明亮,经她这么一说,林氏也刻意收敛了,小心谨慎的宽慰丈夫和婆母。
姐妹二人事实上还是很生疏客气,沈露华只询问了她学着管家看账的琐事,她皆回答得清清楚楚,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已经把家里的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
上一世,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个妹妹,如今才知她是如此乖巧懂事,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惜。
“君若,现下家里是纷乱了些,你也别担心,等事情渐渐平息,我会替你寻到一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沈君若倒底年纪小,霎时就红了脸,“二姐姐快别这么说,我从未担心这些事,只盼着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才好。”
沈露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她长得和她一点也不像,可爱的小包子脸上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偏生了个安静的性子,若是能活泼一点,当是个人见人爱的丫头。
闲聊了半天,杜妈妈来说福寿堂里老夫人已经从佛堂里起身了。
姐妹二人挽着手去了福寿堂,付妈妈替她们打了帘子,进门就瞧见沈老夫人在擦眼泪。
沈露华上前伏在沈老夫人膝前,“祖母,别难过了!您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这些年的慈爱付错了人。”
沈老夫人红着眼轻叹一声:“别说了,这些都是孽债,该偿还的,始终都要偿还。”
她想宽祖母的心,不想她这般压抑着难过,“祖母,都怪我先挑了事端,惹得大哥哥做下了错事,您要是难受,您就打我一顿来出气。”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个毒疮你不挑破,时日成熟,它也会流脓,怪不得你!”沈老夫人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什么也别说了,你且回去吧,新婚才几天便往娘家跑,越发叫人说闲话。”
沈露华终究没忍住,掉了眼泪。打小她就不大在祖母跟前,祖母把所有的慈爱都给了沈悰和沈冰清,不管谁出事,她总避免不了伤心。
沈君若见状拉了她告退,刚出福寿堂,就听见木莲说,宋铭来了,来接她回府。
来接她?大约是宋老夫人叫他来的吧,否则凭他怎么可以做出这般体贴的举动?
正厅里,沈潜请了宋铭上坐,殷勤地让人奉上茶水,又叫林氏把备好的谢礼一一拿上来。
宋铭正要推脱,沈露华便来了。
沈潜还打算留宋铭吃了晚饭再走,却见他已起身拱手道:“岳父大人,时候不早了,祖母还在家中等中露华回去用晚膳,小婿就不多叨扰了。”
沈潜也不好强留,“好好!这丫头脾气倔得很,没叫老夫人操心吧?”
“岳父大人请放心,祖母很喜欢她。”
沈潜与林氏一直亲送他们上了马车,非要将礼物让他们带回去,宋铭推脱不过,只好都收下了。
宋铭来时自己骑的马,现在同她一起坐在马车上。
沈露华真诚说道:“不管怎么说,沈岳这次的事情,真该谢谢你!”
宋铭神情淡淡,“夫妻之间,本就该当如此,有什么可谢的!”
“……宋彦卿,这不像你!”她记忆中的宋铭,狂悖、冷漠、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是我妻子,我对你好,不应该?”
沈露华尴尬地笑了笑,有人愿意对她好,这当然是好事!只是,有一种怪异感一直萦绕在心头,哪里不对,总也说不出来。
回到家,两人一起去禅静居和宋老夫人一起用斋饭,他知道她今日胃口肯定好不起来,斋饭清淡,不至于叫她反胃。
宋老夫人看这小夫妻二人表面这样和睦,也装做很高兴,其实她是知道这两人成亲至今还未圆房。
待用过了饭,就将孙子支开,留下孙媳妇儿说了会儿话,让身边的姜妈妈递了个小匣子给她,嘱咐她等回了房里再看。
她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出嫁的时候,林氏也给了她这么个匣子,甚至那全福夫人郑氏还将她单独叫进房里给她浅显的说过。
活了两世,她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上一世到死她还是处子身,但要说不懂,那当然不是。
宋铭并没有一个人回去,站在院门口等着她。
姜妈妈把她送到门口,见少爷并没有撇下她先走,便笑眯眯地回去复命了。
“祖母给了你什么东西?”宋铭看木莲帮她拿着的盒子,好奇发问。
她有些尴尬,只说:“是你不怎么感兴趣的东西吧。”
“哦。”宋铭当是祖母又送了什么珠宝首饰给她。
两人一路走回风和苑,她忽然瞥见门口有个大笼子,黑夜中那只海东青金色的眼睛犹为明亮。
“咦!你怎么把这个带回家里来了?”她借着廊下的灯笼浅淡的光走近了细看,这是只纯白色的玉爪,极其珍贵的品种,个头肥大,目露凶光。
“听钟淮说你想要,就给你带回来了。”
“是给我的?”她瞬间来了精神,兴奋地围着笼子转,又问他:“你会熬鹰吗?教我,我要他以后围着我飞。”
宋铭道:“这不是普通的海东青,你想让它臣服于你,没那么容易。当然,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她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像个孩子。
“你先养好伤再说吧。”宋铭径直去了屋里。
她在笼子边上逗着那只海东青,惹得它扑着翅膀凶狠唳叫,杜妈妈在一旁劝道:“哎哟!姑娘,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听它这叫声,胆子小的晚上要吓得睡不着觉了!你要是觉着无聊,改日我去抱只猫来你养着玩儿。”
“奶娘,我就喜欢养大鹰,等你把它训服了,它就只围着你转,你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089 避火图
杜妈妈满面愁容,“你要它围着你转做什么?要是哪家的夫人来找你串个门子,还不得吓着人家?”
宋铭这个瘟神四处树敌,哪会有人真心来与她结交?谁会没事闲到来找她串门子?
“奶娘,你先别管这个了,你去厨房帮我要块生肉来喂喂它。”她边说边推着杜妈妈往外走。
杜妈妈无奈去了,她回头进了屋里,发现宋铭已经去净房洗漱,便将木莲搁在床头柜上的小木匣子打开来瞧了瞧。
里头放的果然是避火图。
这图与她出嫁时林氏给的不知要精致多少,无论是纸质还是画工,都堪称精品,图案优美,惟妙惟肖。
她正看得入神,冷不防有人走了过来也未察觉,直到那黑影至身前,她吓了一跳,连忙把东西往背后一收,极其窘迫的望着宋铭,“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宋铭的目力极好,远远就瞧见她在看什么,故意轻了脚步走了过来,装做什么都不知,“你藏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你不感兴趣的东西。”
“哦?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感兴趣?”他上前两步,伸手道:“给我看看。”
他要看就给他呗!
她站起来,将避火图塞他手里,“我去洗漱了,你自己慢慢看!”
然而她才抬脚,就被宋铭不动声色悄悄抬脚绊了一下,本能地就近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也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继而听到他的嗤笑,“我当是什么东西,竟把你紧张成这样?”
谁紧张了?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急中生智,抱着手伤的手臂呲牙道:“你又弄到我伤口了,故意的吧?”
他刚刚其实有顾忌她受伤的手臂,明明没怎么碰到,还是将那避火图放下,“伤口怎么样了?”
她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你别碰我!”
看着她略有愠怒地转身朝净房走,宋铭觉得自己费尽心思,哄了个寂寞。
哄女人,他确实不擅长,也不好强行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只得先缓一缓,他相信,凭他的本事,定能叫这女人对他倾心。
沈露华在净房里磨蹭了近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宋铭已经在床上睡下了。
她想起来了,自己给他说过,她睡上半个月,他睡下半个月,现在他正毫不客气的睡他的下半个月。
她只得拿了被子在坐榻上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沈露华浑身酸痛地从坐榻上起来,宋铭已经不在床上。木莲说他一早天不亮就出了门。
去给宋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宋老夫人身边的姜妈妈将几个账本子和一大串钥匙交给她。
宋老夫人则道:“我年纪大了,你进门后,这些也该交给你了,府里人不多,这账也不难,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问姜妈妈。”
这是要把府里中馈交给她来管理。宋家平反不过两三年光景,产业应该不多,这点小事,她也不至于执掌不来,便接下了,“祖母请放心,您只管安心颐养身体,家中的繁杂琐事我来应付,若是大事,还是得来请示祖母。”
宋老夫人却道:“阿狸,你既进了这个家门,我便没把你当外人。我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有什么大事,你们小夫妻商量着便可,也不必来请示我。铭儿他有主见,有担当,你没进门之前,家里的大小事,也是他自己做主。”
一旁的姜妈妈怕她不好想,也跟着说:“老夫人除了少爷的婚事,府里的大小事,确实都不管的。”
沈露华点头应了是。
宋老夫人在宋家历经那场灭顶之灾后,整个人再也不复往日的精神,多年的郁结已经致使她精神萎靡,除了孙子,对这世间万事不甚关心。
又闲话了几句,宋老夫人坐不得了,沈露华扶她回了内室榻上歇着,自己则跟着姜妈妈去了宋家的库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一边翻着账本子一边对照着库房里的东西,简单要闪瞎了眼。
这个人到底得有多黑心,才能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贪这么多好东西?
她拿着一个鸽血玉镯看了半天,这东西名贵自然不在话下,她拿着在自己白晰的手腕上比划了两下,问道:“姜妈妈,这个我要是想要的话,是不是还是得请示一下老夫人?”
姜妈妈笑了笑说:“老夫人既然将这钥匙都交给了少夫人,这些东西就都是少夫人的,怎么处置皆可随少夫人自己的意思。”
她也不过随便问问,又将手镯放回了原处。
姜妈妈为了不出差错地把账交给她,所有账目与库房里的东西都要对得上,一直细细地跟她交待,看完库房,还有各类的庄子铺子一类的产业,竟是积年累积的平昌候府的三倍有余。
原本以为的简单账目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厘清楚。
晚饭她在自己院子里用的,宋铭没有回来,她抽空去看了回海东青就累得回了屋里瘫在榻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嫁的是个穷光蛋,没想到,他这身家是她平昌候府的几倍都不止。
只是,这些与她不相干呀!她没打算留在宋家,还是不动他的钱财为好。
她晚上睡坐榻没怎么睡好,累了一天,还未洗漱,竟就这么睡着了。
杜妈妈心疼她,拿了帕子来给她简单擦洗着。
她小时候也经常这样,玩得累了,不想动了,杜妈妈就打了水来替她擦洗,她闭着眼睡着。
杜妈妈替她擦完,叫来了力气比较大的无忧和无垢,把她抬回了床上,她已经睡沉了,没有半点知觉。
半夜里,她渴醒了,想喝水,又不想吵醒外头值夜的人,就想自己起来倒点水喝。
她准备先点亮床头灯,坐起来,朝着床头柜够过去,却摸到了一个温热的绵软的东西。
她正要惊呼,嘴突然就被捂上,宋铭冷淡地道:“大半夜的,别大呼小叫。”
原来是他!她脑子逐渐清醒,推开他的手,抹了一下嘴,“我怎么睡床上了?你什么时候回的我也不知道。”
宋铭也是刚刚被她吵醒,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我回的时候你已经睡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