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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绚兰蝴蝶     权臣夫人不好惹txt下载     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0 故人

    须臾后,鱼贯进来十多个少年,远远在下首跪着,一个个抬头直视前方,眼神漠然。

    沈露华盯着瞧了一眼,这些少年长相端正,身形骨架清秀,再养上几年,必定个个出类拔萃,卢照和卢应并不在其中。

    袁榛又笑道:“不瞒姑娘说,这些个孩子现在都是健全身子,咱们这儿与别处不同,不会自小给他们净身,一般都是客人选定了以后,再动刀子。”

    现在许多公候世家也学着皇室悄悄在内宅养净了身的奴仆,既要会武功看家护院,又不能祸害后宅,袁榛这儿什么样的都有,面面俱到。

    袁榛将自己说得与众不同,其实这又有何不同?这做生意的人惯会诓人,自小净身的长大后不管是声音还是体型与正常男子都有差异,因此他们大多会在成年后选择给他净身,哪怕因此丢了命,也不过损失几年的粮食钱,至少在外表上看,与正常男子无太大不同,卖价也相当的高。

    “就这几个吗?还有没有?”

    “有!姑娘请稍等!”袁榛对身边的随侍吩咐:“把他们都叫出来。”

    这回哗哗啦啦上来三十多人,有序地排开来,跪在屋子中间。

    她一眼扫见那兄弟两人,果真在她这里。

    沈露华扯嘴笑了笑,手指在人群在点着,和顺跟着她所点,一共十人,把人带到最前面站着。

    她问袁榛:“我就随便点几个吧,如何能看出他们的武功造诣?”

    “烦请沈姑娘移步后院一观。”袁榛起身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露华跟着她,到了她所指的后院,里面别有洞天,进门便是各种刀枪剑戟摆在两侧,中间是用青石砖铺成的一大块空地,空地前面是一个二层楼高的观景亭

    她随袁榛拾级走上观景台,下边是这群少年们宽阔的角斗场,待她坐定,袁榛击了击掌,刚刚那十个少年两两分组,开始各自拿起武器,有序进行比斗。

    这回她已经放了话,要健全身子,这样的好事少有,这群少年们拼得面红耳赤,打斗比平常更为激烈,人人拿着看家本领,袁榛边看边摇头笑说:“沈姑娘是个大善人,看看这群孩子斗得多凶?都想拔得头筹,入姑娘的眼。”

    展示才艺,点到即止。一柱香后,两人一组,胜负已分。

    袁榛问道:“沈姑娘,怎么样?可有看中的?”

    沈露华下了木楼,近身观察他们的容貌体型。最后点出四个人,皆是刚刚比斗时输的一方。

    袁榛诧异道:“沈姑娘是不是搞错了?他们刚刚可都是输了。”

    她本来就没想挑那些武艺高强的,只要还过得去就成。对付家里一老一小两个纨绔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十个半大孩子从小长在一块儿,多少有些感情,武艺相差不远,赢的人也不是有多厉害,输的人全挂了点彩,对朋友下得去狠手方能取胜,这种人,她不想要。

    “我好像没说一定要挑赢了的。”

    袁榛也不再多问,摇着扇子笑眯眯地道:“好!沈姑娘高兴挑谁便是谁了,你们四个还不快给主子磕头谢恩?”

    那四人正要下跪,她淡然道:“不必了!在我们沈家当差,只要勤快本份,不要人动不动下跪磕头。”

    袁榛又是一愣,心想这姑娘行事当真是别具一格。她只是个生意人,看银子办事,只要买卖能成,随她怎么高兴怎么来,“沈姑娘当真是个有趣的人,今日天气炎热,这儿太阳大,我们上屋里头详谈。”

    “等等!”沈露华突然转身,走到她要找的那两人身前问道:“刚刚你们两人甚是敷衍,既是比试,多少也要拿出点诚意来,你们两人是不想去我沈家?”

    两人俱是愕然,其中一人立即跪地恳求:“求贵主子收下我弟弟吧!他人老实又听话,还很聪明,武艺学得也好,求贵主子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好好比试。”

    那少年说完,将身旁的弟弟拉着一起跪在沈露华面前。

    袁榛俏脸一冷:“住嘴!还有没有规矩?客人问什么便答什么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她甚至不顾有客人在场,转头唤道:“来人,把他们两个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袁老板,请稍等!”沈露华看着有人从角落里冲出来,要把他们两人拖下去,开口阻止。

    袁榛扬了扬手,“沈姑娘有何高见?”

    沈露华走到他们两人面前问道:“刚刚比试的时候,你们二人为何要敷衍我?”她看着刚才开口说话那少年,仔细一番打量,又道:“莫非你们想等人来给你们净了身,拉去做太监?”

    那少年哀求地看向她,“我想把赢的机会让给弟弟,他却舍不得对我下重手,贵主子,他的武功底子真的非常好,如果可以,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这次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一直不说话的弟弟倔强的开了口:“哥,算了!我不想一个人走!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住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

    “哥,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对你动手!”

    沈露华假装好奇道:“你们二人是亲兄弟?”

    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上一世,在宫里倒还看不出来,他们异姓兄弟,有如此真挚的感情,倒是难能可贵。祖父当年倾尽所有收养的那些个养子,世人谁不嘲笑那是一群白眼狼?

    祖母却说,祖父培养他们的初衷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要他们报答沈家,他们没有违背祖父的遗愿,守着大齐国门,护佑百姓的安宁,就是对沈家最好的报答。

    “这天儿热的,也不必比试了,袁老板,那就再加上他们两个吧!”

    袁榛欣喜,笑道:“沈姑娘高兴就好!”

    那兄弟两人把头磕得咚咚响:“多谢贵主子!多谢贵主子!”

    回了屋里,袁榛开出的价格是每人六百两。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也不是能随便开口漫天要价,这种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各家的价格都差不多,三百至五百两不等,六百两显然贵了。

031 毒瘤

    她知道,无论是哪一家,背后靠山都是崔振那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羔子。

    “袁老板,你这是欺负我头一回来,不懂行情?”她不动声色地冒出这么一句。

    袁榛笑了笑说:“沈姑娘这么说,倒是误会我了!不管是人或物,怕的是货比货,听闻是平昌候府的沈姑娘来了,我可没叫那些次等货上来,要不这么着吧,按每个人五百两来算,收您三千两,算是交个朋友,下回再有需要,您可得想着我这儿!”

    这个袁榛当真会做生意,明明就是正价,偏还卖出个人情。确实,论起品貌,这十个人都不是次等!银子最终大部分还是进了崔振的口袋,不打紧,崔振那阉人终归要被宋铭剐了,宋铭那货也不是个清白的,抄家罚没的时候,该贪的一分不少贪,她若嫁给宋铭,总能从中捞回自己的那份。

    袁榛拿出这几个人的户籍文书,上面注有每个人的来历和详尽的身世,她拿过来一一细看了,没什么问题,痛快地付了银子,双方签字画押后,带着这六人准备回家,刚走上游廊,就见廊上迎面走来一容貌惊艳,雌雄莫辩的少年。

    这少年米色广袖长袍,气质温雅,若不是身处这个地方,叫人很难相信他不是哪个清贵读书人家的公子。

    袁榛看她盯着瞧,笑道:“沈姑娘,那位的价钱可不便宜,没有这个数,我可是不会放人。”

    沈露华撇着她伸出的三根手指头,知道她说的,肯定是白银三万两。

    这黑市里,能把人卖出这么高的价,也是崔振那阉人一手养出来的毒瘤。

    三万两,她倾尽所有也买不起,可以想象,能买得起的,又都是些什么人?竟稍稍有些怜惜这么个美人来!

    可她心中有个想法,如猫抓一般挠得她心痒难耐。若是能把这少年买回去送给宋铭,将来他是不是就不会看上张涟钦那个小白脸?

    没办法,她就是莫名讨厌张涟钦,哪哪儿都看他不顺眼。

    这六个人全没有名字,在袁榛这儿,只有编号,她一路冥思苦想给他们六个取名字,憋了老半天,用了吉祥如意四个字,再配上和顺的顺字,就变成了吉顺、祥顺、如顺、意顺。

    还剩下那兄弟两个,她早就想好了,还用他们二人前世的名字,“我刚看了,你的身份文书上写的,本家是姓卢对吧?”

    年长些的那个说是,又说自己对家里还有些印象,七岁那年家乡遭了蝗灾,人贩子带着米进村里收孩子,十岁的姐姐和他两个人就换了一斗米。

    “既然你们两个拜了兄弟,要相互照应一辈子,便都姓卢吧,你叫卢照,他叫卢应,怎么样?”

    卢照很高兴,觉得跟碰上了神仙一般,这么多年辗转,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这样的际遇,“多谢姑娘赐名。”

    日头正当空,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沈露华手握缰绳一转,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下。

    她翻身下马,门口立即有伙计上前来替她牵马。她带着一群少年进了酒楼里。

    正是用午饭的时候,酒楼里头坐了不少人,靠墙角的位置有两张空桌,她自己坐了一张桌子,又吩咐和顺带着那六人也坐了另外一桌。

    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她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让小二看着给和顺那一大桌子人多上几个菜,小二麻溜地去了。

    没多久,饭菜上来了。她特意看了看,那几个人还算是有教养,吃起饭来比较斯文,特别是那个卢应,举止与其余几个格外不同。

    上一世她就知道这个卢应不是普通人,只他从来不愿多谈自己的过往,净身做了太监的人,觉得愧对祖宗,给先人蒙羞。她也曾隐约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上京原来一共有六公六候,全是大齐开国太祖所封。庆国公在十二年前被削爵,没过两年,天启皇帝缠绵病榻,又无子嗣,远在边塞的宁王起兵造反,与宁王有着姻亲关系的英国公府牵连其中,天启帝撑着病体硬是将这起叛乱压下去,英国公府被削爵抄家流放三千里。

    英国公府早年有个姑娘嫁进她外祖徐家,是她的三舅母,她无意间听见卢照和卢应的对话,得知三舅母几次找机会进宫,偷偷来看望过卢应。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见门口有人在大声喝斥酒楼伙计,引得酒楼里的食客纷纷侧目。她放下碗筷,就见张涟钦身着常服手拿马鞭走了进来。

    怎么又是他?沈露华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张涟钦却是笑着朝她走来,他就是特意来找她的。刚才出门办了点事,刚巧看见酒楼门口的乌云踏雪,这丫头故意耍赖不还马,他心里有气,又不能为着一匹马带人找平昌候府的麻烦,越发气愤难平,刚巧今天就遇上了,还能有不把马带回去的道理?

    张涟钦上来拱手道:“沈姑娘,这么巧?”

    她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是挺巧的啊,张千户!”

    见她这么个态度,张涟钦也懒得再废话,直说道:“既然这么巧遇上,昨日借给沈姑娘的宝驹,那我今日便带回衙门了!”

    张涟钦说完转身就要出去牵马,沈露华不急不忙地道:“慢着!张千户,我说过要归还了吗?”

    “不还?锦衣卫衙门的宝驹,你还想据为已有?”张涟钦明显已经不耐烦,他的一声锦衣卫衙门,吓得一众食客放下银钱悄悄退场。

    没错,她就是想据为已有,怎么了?可嘴上不能这么说,“我没说不还,宋大人借我马的时候,也没说过让什么时候归还,这马是宋大人借的,要还也是还给他,他没问我要,张千户你就别替他操这份心了。”

    若她把马放在候府不牵出来,他确实不好拿她怎么样,偏她牵出来了,那便由不得她了。

    “沈姑娘,我劝你少强词夺理,锦衣卫的马都在御马监有编制,这种关外良驹可不是你能随便占有,我好言相劝,你莫要不识好歹。”

032 礼物

    她乜了一眼张涟钦的着装,“张千户,你今日这是在执行公务?若是执行公务,烦请你穿上官服再来,否则,莫要怪我不肯听令!”

    张涟钦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轮休,自然没有必要穿官服。这丫头当真是刁钻,等他换了官服再来,她不早骑着马跑回了家?

    他恼羞成怒,“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锦衣卫办事,哪有你置喙的份?”

    不过一个弱女子,候府千金又如何,欺负了便欺负了,太后与锦衣卫势如水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多这一桩事。

    看着张涟钦转头要出去牵马,沈露华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了,喊了和顺和木莲,就紧跟着跑了出去。

    她当然抢不过张涟钦,只能是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张千户这样就不好了!我与宋大人私交甚笃,他借匹马给我而已,你为何非要不依不饶?”

    提起宋铭,张涟钦心里瞬时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上回他多说了一句错话,直接被贬来看马,着实是窝火,好不容易叫他遇上这么个机会,还不得狠狠让他出口气,也不跟她讲理,恶声恶气地道:“让开!”

    “把我的马留下,我便让开!”

    她的马?张涟钦眉头倒竖,怎么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他将手中马鞭一甩,刷地一声响,并未惊到她。

    沈露华不甘心这么好的一匹马就这么没了,看着和顺带着人站在了身后,毫不示弱地板着脸问他,“怎么?张千户想动手?你动我一下试试?”

    木莲怕他真动手,上前来要挡在她面前,被她拉到身后,“傻丫头,听话,靠后站着,我不会有事!”

    张涟钦被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激起了更深的仇恨,猛地一扬鞭就要朝着她的脸抽过去,哪知,鞭子并未如愿抽到她白嫩的脸上,在半空手被一只手稳稳握住。

    沈露华回头看了看,抓着鞭子的手,是和顺,父亲出门常把他带着身边,功夫是有一些,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他扔了手中的鞭子,拱手道:“大人,我家主子是个姑娘,您这鞭子照着她的脸下去,可就破相了,还请大人手下留情,有话好说。”

    张涟钦怒火更盛,“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说话?”他说完铆足了劲朝着和顺唰地一鞭子便过去了,打不得主子还打不得一条狗?

    这一回,鞭子还是没落到实处,又有一只手捉住了他的鞭子,并使力将鞭子夺了过去,毫无防备的张涟钦被那股力道带得一个趔趄。

    握鞭子的手,是卢应的。他将那鞭子夺过,抓着鞭柄,对着空中甩出一声空响,冷眼瞅着张涟钦。

    和顺不紧不慢地道:“我们不过是平昌候府忠心护主的狗奴才,今日僭越了,请大人见谅!”

    “好!沈二姑娘,你厉害!”张涟钦原先没怎么注意,此刻看她身后这几个少年都是练家子,人多势众,他肯定不是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鞭子也不要了,扔了手中乌云踏雪的马绳,骑上自己的马扬长而去。

    沈露华担心他回去叫人,赶紧骑着马,把新买的人带回了府。

    只要不说价格,家里添六个下人,不是大事。她让和顺把人带去交给管家沈兴,先熟悉一下府里的规矩,并嘱咐他和木莲,说这六人只花了一百两银子,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他们的来历和实价。

    木莲想起那三千两银子,心痛得滴血。候府表面风光,实际上去世的先夫人留下的嫁妆早被候爷败了个七七八八,自家姑娘要出嫁的时候,根本拿不出多少好东西。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些银子,她竟也学着候爷乱来,还不听人劝。

    回院子的路上,见木莲一直噘着嘴不高兴,沈露华笑问道:“又怎么了?还对着我摆起脸子来了?”

    “奴婢哪里敢对姑娘您摆脸子?银子都是姑娘的,爱怎么花怎么花,哪轮得到奴婢多嘴的份?”这语调是一句赶一句的呛人。

    沈露华也不生气,“嗯!可不就是!”说完她扳过木莲的肩膀,“既然知道银子是我的,你气什么气?来,给姑娘我笑一个,笑一个给糖吃!”

    “奴婢牙疼,吃不得糖,也笑不出来!”她转过身大步走了,把自家主子扔在原地。

    沈露华无奈,自已干笑了两声。

    *

    宋铭到通州已有十二天,这么大笔的钱财宝贝,为了防止底下人做事不干净,他每一船都亲自看册子亲自查验,三百万两白银,他自已留两百万两,皇上私库九十万两,另外十万两意思一下,入国库。

    还有些玉器摆件一类的,他挑了些喜欢的,剩下的全归到皇上的私库。

    这些天,他住在锦衣卫办事处,通州各级大小官瞅准时机,只要他得了空,便带着厚礼来拜见,送什么的都有。

    刚刚同时来了三个人,他正在洗澡,那三人只留了礼物和名帖,面也没见便都被人打发走了。

    屋子比较简陋,一个大通间,一张床榻,旁边放着一张桌子配两把椅子,连个屏风也没有。

    他黑发半干披散在肩头,穿着亵衣亵裤,往桌上看了看,拿起其中夹着信件的名帖看了几眼,瞅着房里那个跪伏在地上的“礼物”说道:“你抬起头来。”

    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媚眼含波,那双眼羞怯地看了宋铭一眼,双颊飞红。

    正常男子见了这场景,那还能不为所动?

    宋铭转身坐在榻上,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两个字,“过来!”

    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纤细的腰身,走动起来犹如弱柳扶风,款款行来,伏在宋铭膝前,娇俏地喊了一声:“大人!”

    宋铭目光微沉,拿着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名帖托起女子的下巴细细端祥,女子媚眼如丝,含羞带怯地看向他。

    他扯嘴一笑,道:“脱衣服!”

    女子愣了一下,马上又非常听话的开始缓缓解开腰间的绸带,略带扭捏地脱得只剩鲜红的肚兜和一件轻薄的亵裤。

033 罗网

    女子又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神情冷漠倨傲,端坐在那里,不见有任何动作,便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大人,奴家来帮您脱可好?”

    宋铭一个眼神扫过,那女子伸了一半的手又瑟缩回去。

    她已经努力克制心中的胆怯与恐惧,眼前的男子如一座冰山,还未靠近,已是遍体生寒。

    宋铭冷声道:“我让你脱衣服,你听不懂?”

    “是!”女子犹疑着慢慢又解开了上身的红肚兜,见宋铭那双冷眼一直盯着她,便抱紧双臂做害羞状,通常到了这个地步,男人早坐不住了,而她面对的男人未免太过镇静,这让她很不安。

    “不要停,继续!”宋铭冷声催促,手中的名帖一直在转来转去,略有些兴味地道:“怎么了?害怕?”

    女子明显强颜欢笑:“大人,您就别笑话奴家了!”

    “脱!”宋铭已渐渐失去耐心。

    女子咬牙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再次伏跪在他脚边,如猫儿般地撒娇喊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宋铭却突然伸手,拔下了女子头上唯一的发簪,如瀑布般倾泻的青丝垂下的同时,女子脸色大惊,竟伸手意欲抢夺。

    可她忘了,她面对的是个什么人!在她伸手的刹那,腹部便结实的挨了一脚,那一脚毫不怜香惜玉,直踹得她五脏六腑碎裂了般巨痛无比。

    宋铭拿着手中的发簪在灯下细看,很快找到一个不甚显眼的卡扣,轻轻一拨,那发簪断成两截,中间是空心,两根乌黑发亮的细针赫然在那其中。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他并未拿手去触碰,而是重新将发簪合拢,拿在手上细看把玩,尔后将自己半干的发绾起,用那发簪固定在自己头上。

    “谁派你来的?”他刚刚那一脚就是试探她有没有武功,显然这女子真的就只是扬州瘦马,并不会任何武艺。

    女子伏地求饶:“大人,奴只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全不知背后指使之人真实身份,奴若不答应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成功或可能活命,求大人放过奴这一回吧!”

    “温鹤,进来!”宋铭朝门外唤了一声。

    温鹤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子,推门而入,乍一见屋里一丝不挂的女子跪伏在地上,一个愣神,马上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把她带下去,赏你了!”

    “大人……这……”温鹤有些不敢相信,见宋铭蹙眉,马上又拱手称是,上前来抓起女子的手臂便把她拖了出去。

    宋铭靠坐在榻上,心中另有所想。

    他这回来通州带了寥寥数人,正是在等着崔振出手,这么些日子夜不敢寐,就是怕他突然袭击,今夜这女子,应该只是个开胃菜,好戏一定还在后头。

    崔振在他手上接连吃亏,这回若不趁此机会调集一切力量,将他弄死在通州,明日就该是蒋择坚抵达通州的日子,到时少不得与蒋择坚就红枫楼的事情纠缠不清。

    闷热了一整天,忽然传来雨打窗棂的声音,他一直警觉地听着外头的声响,没有睡下,反而重新穿好衣裳。

    屋子隔音不好,温鹤那厮精力旺盛,四更的梆子都敲了,女子的叫声一声赛过一声。

    没多久,外头已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他暗叫倒霉,雨声会影响他对外头动静的判断,对他很不利。

    他放下纱帐,拿了佩刀跃上房梁,静静等候。

    隔壁温鹤和那女子的叫声突然泯灭于一声闷雷声之中,除了瓢泼雨声,再无任何异响,他将手按住了刀柄,屏息等候。

    突然,门被人一脚踢开,紧跟着是一阵箭弩声齐刷刷射向床榻。

    安静的床榻让来人心里一虚,喝道:“上去看看!”

    三个黑衣人小心翼翼上前查看,撩开帐子的同时,宋铭从房梁上跳下,那三人来不及叫唤一声,人头已经落了地。

    “拿住他!”有人大吼:“谁能杀了他赏银万两!”

    宋铭冷哼一声,他宋某人的命才只值一万两白银?他一跃而起,从虚合的窗户翻身,稳稳落在外面的长廊上。

    这儿是锦衣卫通州情报处,除了他带来的八个人,这里值守的大约也就十来人。

    温鹤只穿着中衣,手里提着绣春刀,满脸是血,在廊上呼喊:“兄弟们,出来迎战,他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宋铭在长廊上杀了三个黑衣人,见院子门被打开,哗哗啦啦又涌进一大批,丝毫不见慌乱,对温鹤喊道:“速把人召集起来,往后面杏树林里躲避。”

    温鹤是个粗人,一直在骂骂咧咧,一身雪白的中衣犹为显眼,一边砍杀一边应了,冲着院子大喊:“都他妈过来,保护宋大人!”

    宋铭道:“别恋战,都往马厩来。”

    此刻十几个人已集中在廊上,都是历经生死的老油子,没有人惊慌乱叫。宋铭提刀带着他们朝着马厩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温鹤原来在锦衣卫的职务就是个喂马的,前不久才跟那个张涟钦调换了。他吹了个口哨,栏里的塞外名驹听见召唤,挣脱缰绳冲出马厩,宋铭跳上马背喊道:“都跟着我!”

    他身后十几个人分别上了马,电闪雷鸣中,黑衣人的箭弩密集朝他们射来,大家身手都不错,挥刀挡得一干二净。

    宋铭看准时机,砍断了立柱边上的绳索,兜头一张大网撒下,将院子里拿着箭弩的黑衣人全数网住。

    趁此机会,他带着人冲出宅子,一道闪电照亮雨夜,他发现光是围着情报处的最少有近千人,还有各道路关卡一定还埋伏着重兵。

    崔振现在手头上能调动的便是亲军禁卫,他等的就是他这一招,不怕他人多,就怕他人不够多,太祖时期便有禁令,上京布兵防卫不得越过通州,蒋择坚不过带了区区一万人,这崔振使这么大动作派人越界来杀他,已是相当冒险,若杀不了他,被他捉到活口,必将再次折损羽翼。

034 劫杀

    宋铭打马冲进树林,沿途挥刀砍削着挡路的枝蔓,一直紧跟着他的温鹤大声道:“后面的跟紧点儿,真刺激!这阵仗有老子当年在边塞打仗那味道了!”

    锦衣卫好些人是横行霸道的蛮人,有人跟着附和:“干他娘的,老子裤子还没来得及穿呢,一会儿要是被人砍死了,明日收尸真他妈丢人!”

    温鹤大笑:“死都死了,你还操心这个?”

    有人跟着哄笑:“刘三儿,光腚骑马,可还凉快呀!”

    那叫刘三儿的回道:“谁光腚了?当时黑灯瞎火的,找不着裤子,老子扯了块床单裹着呢!”

    一群人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即将赴死的悲壮,一路被追杀竟是嬉笑怒骂,这群人不是普通锦衣卫,他们是跟随宋铭从边塞一起回京的边塞骑兵。

    宋铭心中暗自盘算,崔振的动作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亲军禁卫和五城兵马司里几个指挥使全是崔振的心腹,今夜只要他们都来了,便算是给他送了份大礼。

    他算准了崔振这几日有所行动,必竟蒋择坚的一万骑兵已经到了十里河,只要蒋择坚再更进一步,敢带兵越过通州,崔振就可以将他当做乱臣贼子,直接发动十万禁军将其剿灭,偏偏他又从中插一杠子,守在通州,劝阻蒋择坚。

    杏树林子正是枝叶茂密硕果累累的时候,早在策划红枫楼事件时,这里已经设置好陷井,林子里除了他自己走的这条道,到处设了绊马索和地夹子及各种陷阱,黑衣人只要敢追进来,死伤必在半数以上。

    天黑又逢下雨,林中预留的记号看不清,宋铭记性好,前两天白日里得空,曾偷偷来过,记得路线。

    温鹤在最后头挥着大刀断后,时不时挡一挡外头乱射进来的冷箭。他们能清楚听见外围人马中陷阱人仰马翻的声音。

    那些人没有集中追进林子里,肯定已经部署着将这片林子外围给围住了,估计是在等天亮以后,再来绞杀。

    雨势渐小,他小心避过了所有陷阱机关,估摸着差不到进了林子正中央,抹了脸上的水,在一棵大树旁停下,崔振既然已经出手,那钟淮应该过不久就会带人前来营救。

    温鹤挨着他停下直喘气,“大人,怎么停下了?”

    他冷静地道:“他们人多,出去就是送死,就在这儿保存体力,以不变应万变。”

    温鹤道:“这些人可是冲着那几船银子来的?大人,听卑职一句劝,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被抓了,就把银子给他们,命要紧。”

    宋铭笑了笑:“怎么?怕死?你放心,今夜跟着我到了这儿的,都死不了。”

    温鹤哈哈大笑,“卑职烂命一条,岂会贪生怕死?当年在边塞要不是大人,哪还能活到今天?这活一天都是赚一天。”

    那叫刘三儿的跟着道:“我刘老三这辈子除了家里那只母大虫,就没什么怕的!大人,我今儿若是死在这里了,明儿烦请你帮忙给她带个话,让她重新寻个好人嫁了。”

    温鹤呸了一声,“没听大人说吗?咱都死不了!你小子就是成心显摆你有媳妇儿是不是?”

    众人纷纷抱怨,“可不是,看把他能耐的。”

    刘三儿嘿嘿直笑:“这都叫你们看出来了?”

    宋铭在边塞的兄弟众多,对温鹤的印象不是太深,问他“在边塞那么苦都熬过来了,如今回了上京,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也不见你成个家?”

    温鹤声音陡然低了几度,“从军时,家里闹灾荒,我被人拉了壮丁去了边塞,没多久村里来信,我爹娘和媳妇还有刚满月的孩子全饿死了。那会儿就没想活着回来,现在回来了,整天刀口上舔血,哪天要是被人砍死了,还得连累别人,倒不如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温鹤的话让大家陷入滞闷中,宋铭的思绪飘回了当年在边塞时的情形,一群热血儿郎望着塞外的风沙,思念着家乡的故士和亲人,一场又一场战事下来,许多人埋骨他乡,有幸活着回来的,大多性情大变,酗酒打架闹事是常事,很难回归正常生活。

    远处脚步声引起他们警觉,雨已彻底停歇,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向他们靠近。

    倒是有点本事,竟能避过陷阱找进这林子深处。一众人摩拳擦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大伙都下了马,将宝驹赶到树林更深处,万一打不过,马还可以用来逃命。

    温鹤抽刀备战,看了眼宋铭,轻声道:“大人,似乎来了不少人,要不你先走,我们在这儿挡一会儿。”

    “不必了,我说过了,今夜跟着我的人,一个也不能少。既然他们找来了,就痛快杀一场!还记得我们在边塞杀胡虏的阵法吗?”宋铭眼中戾气陡升,毫无退缩的打算。

    温鹤道:“记得!这辈子也忘不了!我来当阵头,你们各自排开,保护好大人!多少年没这么痛快地砍人了,今日我就要拿这帮人祭刀。”

    这头,徐睿带了近百人的小队,中途死伤了一大半,余下还有不到四十个人,举着火把终于寻到了宋铭,他蒙着黑巾,眼神晶亮,今日让宋铭死在这里,那么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前方所有人,就地斩杀,不留活口!”徐睿举着刀一声令下,身后的人立即扑了上去。

    宋铭光听声音,已经知道那人是徐睿。他素来不信痴男怨女那一套,只是没想到,徐睿居然还亲自来了,这徐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祖辈皆是赫赫威名的将领,最后竟养出个情种来。

    徐睿的人是宋铭的两倍有余,只是这群锦衣卫个个疯得很,打起架来有不要命的架势,又排了阵法,相互防守照应,徐睿人多竟现出了劣势。

    徐睿一心想取宋铭的性命,带着手下童建安两人围攻宋铭一人,宋铭许诺要护着手下的人,选择单独与这两人硬抗。

    徐睿这回肯放下所有的矜持和骄傲,跟崔振合做,就是要让宋铭再也回不了上京。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表妹,还是为了红枫楼那夜枉死的冤魂,也为了诏狱里那些屈打成招的忠臣。

035 小人

    他带人冒险进林子,已然是猜到宋铭这么狡猾的人肯定有后招,若不及时将其诛杀,可能会中他的圈套。

    温鹤身强体壮,蜂腰猿背,有他做阵头,悍勇异常,他手臂和背部分别中了刀,却像个不知道疼的怪物,竟是越杀越勇。

    宋铭担心他出事,一边应付着这难缠的二人,时不时地出手照应温鹤,帮他格挡一两刀。

    这时,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温鹤大叫道:“完了,大人,他们又来人了,看来咱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宋铭凝神细听,那脚步声的方位分明是他所留的安全路线,心中明了,这不是他们的援兵,是钟淮到了。

    徐睿自然知道来人是敌非友,他一刀直朝着宋铭当头劈下来,宋铭侧身躲过。他那一刀其实是虚晃,在他躲避的瞬间,将刀锋一转,改为横扫。

    宋铭一时失误,眼看就要躲不过身后人拦腰那一刀,斜里突然飞出一道身影替他挡了。

    那人持刀接下了那一刀,力量悬殊,错刀时手臂被划开,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半跪着拿刀撑起身体,对宋铭道:“大人,卑职来迟,万幸大人平安无事!”

    温鹤差点仰天大笑,“张涟钦,真有你的!为了咱们大人,这么拼命!”

    徐睿大喝道:“都给我上,全部格杀无论!”

    钟淮这时已经带着人冲了上来,他急于救宋铭,只带了十来人,后面真正的援兵还得再等一会。

    两边人数已是相当,徐睿那边哪是锦衣卫这群疯子的对手,很快现出颓势。

    徐睿立即派人去找支援,他有预感,若不能迅速把他们拿下,后面肯定会生变数。无论如何,今日非得要了宋铭的命,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腥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宋铭。

    宋铭已经感觉到徐睿的癫狂,对他的每一招杀招皆小心应对。他没有要杀徐睿的打算,这个时候杀徐家嫡长子,弊大于利,这么个公子哥,以后想杀他,多的是机会。

    徐睿已经觉出宋铭只守不攻,单单那份不屑的眼神,便让他觉出莫大的羞辱,单打独斗,他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二打一,他还是打不过,这太丢人了。他还有一个东西,袖子上装着的袖箭,里头淬了剧毒,只要射中了他,便能要了他的命。

    那是他出发前,父亲给他的,千叮万嘱,让他保命的时候用。现在他只想用它来杀了宋铭。

    骨子里徐家人的那份骄傲一直与他缠斗不休,若是真刀实枪杀了他,倒也罢了,要是用暗箭伤人,他始终觉得不光彩。

    徐睿心里还在做着天人交战,童建安手臂上挨了张涟钦一刀。张涟钦的刀法是家传,动作轻盈角度刁钻,与寻常锦衣卫刚劲的刀法大相径庭,童建安没什么经验,应付起来颇为吃力,徐睿不得不集中精神帮他。

    钟淮趁乱对着宋铭耳边道:“已派人去了十里河,今夜连这徐睿在内,一共四个指挥使。”

    宋铭略一沉吟,“除了徐睿,其他三个都抓起来,送给蒋择坚。”

    钟淮早已安插了几个心腹进了各个亲军卫所,得了崔振调兵的消息,立即就按计划派了人快马去十里河请求蒋择坚出一千骑兵援助。

    蒋择坚是个大老粗,恩怨分明。早在进京前,已经修书一封,送到了宋铭手上,对其救蒋择青一事千恩万谢,他带了一万铁骑,就驻扎在十里河,本应该在明日到达通州,接了信,若是连夜冒雨行军,天亮前,这一千骑兵应该可以到达。

    混战还在继续,硕果累累的杏树林子一片狼藉,双方又缠斗了小半个时辰,徐睿一方在外围的人渐渐将林子里的陷阱摸排清楚,进来了有近百人,他们人一多,徐睿立即组织三个下属专盯着宋铭一人,四打一,打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宋铭身上也有几处负了些小伤。

    徐睿信心十足,天亮前应该可以把他拿下,放弃了使用毒箭的打算,一路追着他拼杀。

    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徐睿在三名下属一起夹攻下对着宋铭的左肩又划了一刀,正志得意满,忽然听见远处如雷般的马蹄声,惊愕得差点忘了,现在正在生死搏斗。

    蒋择坚领着一千铁骑终于进了通州城,钟淮安排了人领了先锋营的人进了林子里,两方打斗便停了下来。

    徐睿想不通的是,崔振分明早就派了一大批人截断了去十里河的路,宋铭的求救信是怎么送达的十里河?

    大势已去,大伙都是筋疲力尽。这事也是够窝火,那蒋择青分明是被宋铭所算计断了双腿,反而蒋择坚要把他当恩人,这样的恶人,怎么配活着?

    他越想越气,就在准备上马离去时,忽然打开袖箭,放出毒箭朝宋铭射过去。

    张涟钦大喊一声,“大人小心!”

    宋铭回头,张涟钦已经扑上来抱住了他,两支毒箭射进了她的后背。

    钟淮立即持刀朝着徐睿冲过来,童建安拉起他大喊:“大人快走,来日方长。”

    眼看着徐睿在属下簇拥下逃了,钟淮要去追,被宋铭唤回:“别追了,让他走!”

    钟淮气得眼睛通红:“此等小人行径,枉他出自世家子弟。”

    他还想娶沈家二姑娘,这时候要是杀了徐家嫡长子,这婚事怕是真的要泡汤。

    这些世家大族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哪还有什么真君子!宋铭看到张涟钦唇色乌青,立即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抱起他,唤回宝驹,策马回了锦衣卫情报处。

    锦衣卫情报处经昨夜洗劫,已是惨不忍睹。此刻天光大亮,昨夜跟随他逃出去那几个人都没有性命之忧,除了宋铭,个个衣衫不整,刘老三裹着床单满身是泥,被一众人围着嘲笑。

    温鹤的中衣破破烂烂自己的血别人的血掺杂着,全身染得通红,看自家大人虽受了些伤,相比较而言,依然是整齐俊秀,不由得感叹:“咱们宋大人真是个神仙样的人,都这样了,还齐齐整整,再看看你们?刘三儿,丢不丢人?”

    刘三嘟囔:“拿我跟宋在人比?温大人,你脑子有毛病吧?”

036 兄弟

    宋铭不许任何人触碰张涟钦,将他抱进房里,连钟淮也被挡在了门外。

    温鹤忍着伤痛,笑得有些猥琐,“这宋大人原来是这么个癖好,我说昨日夜里,那么漂亮的小娘子,脱得光溜溜的,他也不要,原封不动地赏给了我。”

    钟淮担心张涟钦的伤情,闻言皱了皱眉头:“你别胡说八道。”

    温鹤嘿嘿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好男风也不是稀奇事,只要咱们大人喜欢,那是他的福份。”

    钟淮道:“你这满身的伤还不敢紧去处理一下,怎么的还有闲心在这儿调侃大人的私事?”

    温鹤像是才发现自己受伤,呲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边走边道:“你还别说,我已有好些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昨日夜里这一架打得可真痛快!”

    钟淮摇了摇头,心急如焚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温鹤走到自己房门口,恰好碰上有人去他屋里抬出昨夜女子的尸体。他暗叹一声可惜,当时一声惊雷,门被人踹开,他察觉到杀气,下意识地一躲,身下女子的血溅了他满身。

    屋里,张涟钦趴伏在床榻上,宋铭从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又倒出一粒药丸喂他吃下。

    这药丸是锦衣卫收集情报时,在南疆一高僧那里带回,只要不是无药可解的鸩毒,一般毒药均可解,先前已经喂了一颗给他,此时已有明显好转,再喂一颗确保万一。

    “你背上的毒箭还未取出,此时若是去找妇人来,怕是来不及,事急从权,你也别太多顾虑。”

    张涟钦额上冷汗淋淋,“大人请尽快动手吧,没什么大不了。”

    宋铭拿了匕首划开他背上的衣袍,她内里缠着厚厚一层布带,袖箭如牙签粗细,比牙签略长些,透过布带,半截钉入肉中。

    幸亏有这层布带,若是让这细小的袖箭完全没入肉中,则要麻烦得多。他拔掉那两根毒箭,又割开层层布带,周围皮肤接触毒素时候过长,已青黑紫胀,有碗口那么大,他拿匕首切开两个小口子,塞了块布巾在她嘴里,便开始下手用力齐压出毒血。

    张涟钦死咬着布巾,面色煞白,汗如雨下,硬是没吭一声。

    宋铭用干净的棉布巾沾吸毒血,那吸满血的布巾扔了小半个木盆,待毒血挤压干净,她人也昏死过去。

    宋铭又在她伤口位置抹了些解毒药膏,再将她受伤的手臂一并处理了,想了想,还是拿了白布条从背后重新帮她把胸捆扎好,寻了件干净的衣裳替她换上。

    此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张涟钦这样不顾性命替他挡毒箭,确实叫人感动,只是这中间掺杂的情愫让他觉得承受不起。

    三年前刚回上京,他被分派到张涟钦手下做事,没多久就发现,她根本不是男子。

    几次出生入死的任务,张涟钦对他青眼有加,也跟他坦白了真实身份。

    她们家世袭千户,到了她这一代,上头出了四个姐姐,她自小被当成男丁抚养,如若不然,这千户之位,就会被叔伯抢了去。

    她是女子的身份若是揭穿,那便是欺君的大罪。这些年,她活得战战兢兢,幸而是他宋铭坐上了指挥使一职,有稍许差池,皆可替她兜着。

    这两年,她已经明显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单说她现在的身份,便不允许她有这样的念想。她这辈子,只能为了家族当一个男子,没有其他路可选,她二姐已经招了赘婿,生下侄儿,等那侄儿长大,继了这千户之位,她便可以功成身退。

    “大人,涟钦她怎么样了?”钟淮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起身开了门:“已经无事了,让她休息一阵子。”

    钟淮朝着床榻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又道:“蒋大帅正在前厅里等着你。”

    “嗯!我去收拾一下,换身衣裳就过去!”

    淋了一场雨,打杀了半宿,身上还有些小伤,他简单洗了个热水澡,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上身黑色织金曳撒,长身秀立,来了前厅。

    蒋择坚已是不惑之年,虽是草莽出身,如今也是位高权重,见了他竟唤了声:“宋兄弟,听说你受了些小伤,要不要紧?”

    宋铭拱手道:“劳大帅关心,已无大碍。”

    “宋兄弟这回为了我蒋某人弟弟的事情连累,真是令我心头过意不去。刚刚我的兵抓了三个亲军指挥使,经审问,都是受的崔振那阉狗的指示,这回,我一定要面圣,将这阉狗斩首菜市,正我大齐国威。”

    宋铭客套地笑了笑:“蒋大帅千万别如些客气,我救令弟本是职责所在,此回崔振私下与我过不去,与大帅无干,大帅切莫为此而自责。”

    蒋择坚大笑道:“宋兄弟果真是宅心仁厚,刚正不阿,令人钦佩呀!”

    宋铭从未听过有人这么夸自己,明显还是出自真心实意,心中微哂,“大帅有好些年未来上京,等过几天,听了我的口碑,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诶!别大帅大帅地叫了,叫我一声蒋大哥就成了!你说的我都明白,替皇上办事,难免得罪人,管他什么口不口碑的,我相信宋兄弟的为人!”

    宋铭也不在啰嗦:“蒋大哥连夜冒雨行军救我于危难,小弟备了些薄酒,还请大哥移步偏厅用饭。”

    席间,蒋择坚提起了弟弟蒋择青,这个魁梧大汉几度落泪,他在西沙卫拼了命抵御外敌,上京城里,自己唯一的胞弟竟被人残害至此,怎么能不叫他心痛。

    宋铭一直任他发泄不满情绪,最后才问起他带着一万铁骑进京,究竟意欲何为。

    蒋择坚怒火骤起:“我带一万人来,就是要向那姓崔的阉狗讨教讨教,他东厂气焰如此嚣张,不过因着一个千户家的妹子,就敢要了我兄弟的命,阉狗当道,肆意妄为,大齐国法何存?”

    宋铭假意劝解道:“蒋大哥别动怒,高缜已死,东厂暂时也并无二话,你带着这么多兵私自回京,反倒会给人抓了把柄。”

037 毒伤

    蒋择坚如何能不知道这一点,只他并不知道现在京里具体情况,以为还像前两年那样,崔振一手遮天,若他只身前来,又怎么能为自己的弟弟讨回公道?

    他长叹一声:“宋兄弟,我只有阿青这一个胞弟,比亲儿子还疼他,当年我奔赴西沙卫,天启帝留他在上京,就是怕我生出造反之心,说实在的,我偶尔为了军饷与朝廷叫板,那不过是为了将士们吃饱穿暖,哪里会真动那份心思?”

    宋铭点头道:“若大帅真能拿我当兄弟,不如听我一句劝,你带着这一万铁骑非旦进不了京城,极有可能与亲兵刀剑相向,上京五大营和亲军十二卫,加起来有十万人之众,何必要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倒不如将这一万铁骑留在十里河,带上几个亲兵,押着这三人回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皇上来替你主持公道。”

    “就怕皇上也……”做不了主。

    宋铭心里明白,当蒋择坚在听到弟弟被东厂的人所害,断了双腿时的愤怒,这么些日子在路上一定有人在劝解,听他这犹豫的语气,想必也是慢慢冷静了不少。

    “蒋大哥,择青兄弟他还活着,皇上是盛世明君,崔振历经两朝,势力庞大,要惩治他,不在这一朝一夕,你将心中委屈尽数吐给皇上听了,日后待时机成熟,皇上必会杀了崔振以振朝纲。”

    “你的意思,是要我暂时放过这阉狗?”

    “蒋大哥心怀仁义,待将士们有如兄弟,若是为了崔振,于这群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实在不值,还请蒋大哥三思。”

    蒋择坚沉默了。西沙卫环境恶劣,无法屯田,每年的粮草军饷遭朝廷克扣,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补给。他是真心拿将士们当兄弟,这也是这些年,他在西沙卫声望日益高涨的原因。

    过了半晌,蒋择坚一拍桌子道:“好,我且听宋兄弟一回劝,驻兵十里河不动,押着那三人进京,亲自去会一会那阉狗。”

    劝服了他,宋铭心中大喜,面上依然不见任何波澜,“蒋大哥不如先休整一日,待明日再动身进京。”

    蒋择坚摆手道:“我急于见阿青,不想再等了,宋兄弟打算何时回京?”

    宋铭想着张涟钦的伤势,便道:“我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明日才能回京。”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回京再见!”蒋择坚起身抱拳告辞。

    宋铭相送至门外,看着他命令先锋营回十里河驻守,然后带着十个手下,押着那三个亲军指挥使离去。

    回了房里,张涟钦已经醒来,脸色惨白得骇人,钟淮端了碗小米粥给她,她正用了一半,见宋铭来了,忙放下碗,“大人……”

    这一声,唤得声音嘶哑。

    宋铭嗯了一声,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了,问她:“怎么样了,可还有觉得不舒服?”

    能得他这样一句关心的话,张涟钦差点就要落泪,哽咽着道:“没什么不舒服,都很好。”

    宋铭看了一眼小米粥,又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去买。”

    “我想吃糖葫芦……”张涟钦说着,就落了泪,小时候,她被当成男孩子,练功累了的时候,母亲总是用一串糖葫芦来哄她。

    宋铭见她掉眼泪,有些窘然。在他的印象里,张涟钦与男子无异,中刀受伤,也不曾哭过一回,女子终究是女子,强撑的坚强终有一天还是会碎裂。

    “钟淮,去买一串糖葫芦回来。”

    门外钟淮得令,正要迈脚,又听见他道:“多买几串。”

    宋铭不擅于安慰人,觉得有些不自在,“你多休息,有什么事就唤钟淮来找我。”

    张涟钦却道:“大人……”

    宋铭已经起身,闻言看向她:“怎么了?”

    张涟钦用袖子擦了眼泪,道:“回了上京能不能让我回到原职?”

    宋铭愣了愣,想起当初调她离开的原因,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这种时候,提这样的要求,他实在不好拒绝,便点头道:“我会让钟淮安排。”

    张涟钦暗自欢喜,看着他俊秀挺拔的背影依依不舍,只要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中毒受伤也是值了。

    钟淮连着人家卖糖葫芦的稻草架子一起买了回来,送进她房里,见她趴在床头,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放下,准备出去,却听见她突然说道:“钟淮,大人已经同意调我回北镇抚司。”

    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钟淮只是笑笑:“不管去哪里,先得把伤养好了。”说完,自草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你要的糖葫芦,我买的很多,想吃多少都可以。”

    张涟钦说了声多谢,伸手接过,“钟淮,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

    钟淮依言坐下了,“想聊些什么?”

    张涟钦舔了舔糖葫芦,方才问道:“大人会娶沈家那个二姑娘吗?”

    钟淮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大人年岁不小了,不管娶谁,总归是该成个家,他是宋家唯一的后人,老夫人还盼着抱重孙。”

    他明白张涟钦在想什么,这么说,也是想告诉她,她不可能恢复女儿身,更不可能成为宋夫人,替宋家传宗接代。

    “娶妻当娶贤,那个沈二姑娘刁蛮跋扈,一无是处,怎能和大人相配?”

    钟淮正色道:“涟钦,大人娶谁不是你能干涉,相不相配这种话以后休要再说,你吃了这么大的亏,重回到大人身边,切记别再说错话,让大人恼怒。”

    张涟钦手中的糖葫芦突然掉到了地上,钟淮怔了一会儿,起身过去捡起来,道:“我再帮你拿一个。”

    “不要了,我累了,想睡会儿。”张涟钦把头转向里侧。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事喊我一声。”他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第二天回京,宋铭备了辆马车,里面铺了软软的褥子,可以让张涟钦直身趴在里面,钟淮则在前面亲自替她驾车。

    若是骑马,大约半天就可以回京,也没什么紧急事情,一行人便带着张涟钦的马车,一直到傍晚方才回到上京城。

038 回京

    城门口,一匹通身油亮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上坐着一道纤瘦英挺的身影,待走近了,宋铭才看清,竟是她。

    沈露华打马朝着宋铭走去,身下的马见着的同伴异常亲昵兴奋,靠近了拿头去蹭宋铭的马脖子。

    她觉得有些尴尬,勒紧马绳强行分开了些,嘴里嘟囔道:“喂!大庭广众之下,别这样好不好?跟了我这么久,得有点默契啊!”

    宋铭认出那是锦衣卫衙门的马,开口道:“这马你怎么还没还回去?”

    沈露华干咳了一声,道:“我跟这马一见如故,不如你把它送给我吧?”

    宋铭乜了她一眼,“今晚把它送回锦衣卫衙门。”

    沈露华不乐意了,“宋彦卿,咱们俩这样的关系,你就把它送给我吧,或者我出银子买来也成。”

    宋铭已经有些不耐烦,“若见着喜欢的东西都要强占,与那恶霸强盗有甚区别?公是公,私是私,这马你用了也是浪费,趁早还回去,别在我面前无理取闹。”

    这人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她。

    他自己分明就是那个最大的恶霸,装什么一本正经?竟也好意思来教训人。

    这些天她顶着酷热练习骑射,已经和这匹马建立了默契,正是因为舍不得,才会千方百计打听他回城的消息,提前在这里堵着他,想把这马讨过来,他本来说十日左右能回,结果逗留了十四天,眼看端午节就要到了,她有些事必须得跟他说一下。

    她看了看他身后带着的下属,低声下气说道:“宋彦卿,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宋铭此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没什么好谈的,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自己走路回家。”

    “你……”她气得满脸通红,钟淮开口道:“沈姑娘,你先回吧,今日大人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有事改天再说。”

    “温鹤,戌时以前,她没有把马归还,带人去平昌候府。”宋铭撂下这句话,兀自打马先行进了城。

    出城那日温鹤就知道她是谁,经过她身旁时小声笑道:“沈姑娘,你还是自己归还吧,别为难咱们这些当差的。”

    沈露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钟淮驾车从她面前走过,那车帘子忽然撩开了,露出张涟钦苍白的脸,那脸上带着嘲讽且得意的笑。

    想起那日自己在张涟钦面前嚣张跋扈,心中越发不是个滋味儿。怎么这张涟钦还整个马车躺着?还让钟淮亲自给他驾车,果然心里喜欢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待他们一行人全进了城,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卢应上前来道:“二姑娘,现在回去,让和顺大哥送马,应该赶得及。”

    沈露华叹了口气,还就还吧,原先还想着,不过一匹马,凭着两人的合作关系,宋铭不至于这般小气,看来,她还是不了解宋铭。

    “慌什么,我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酒楼人声鼎沸,吃酒划拳,好不热闹。

    沈露华带着卢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两个小菜,要了壶酒。

    卢应虽与她同桌而坐,却也不动筷子,只看着她连喝了三杯酒,忍不住劝道:“二姑娘,空腹喝酒容易醉。”

    她不常喝酒,第一杯入口清淡,有点回甘,没有辛辣,猜想是兑了水的,满不在乎道:“没事,这酒醉不了人,我口渴,当水喝了。”

    她一身华服,骑着宝驹,这酒楼小二都是极有眼色之人,酒一端上桌,卢应就闻见是极品醉仙,这酒后劲有些大,她怕是没喝过,便出言相劝。

    他还欲再劝,邻桌两个书生文士突然讨论起蒋择坚带兵回京的事情。昨日上午押了三个亲兵指挥使进城,直接入宫面圣,说是崔振半夜偷袭截杀他,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人赃俱获,崔振也不可能说自己是为了去杀宋铭,只能默认了,辩解说蒋择坚未经传诏,私自带兵回京,是有反心。

    蒋择坚伏在地上大表忠心,声称是听闻胞弟被害的消息,心急如焚,刚动身就遭到东厂番子暗里对他动手,为了有命回京,才带了一万人。

    两方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严办了那三个亲兵指挥使,把他们关进了诏狱。

    沈露华知道,这又是宋铭的手笔,亲军十二卫除掉锦衣卫,崔振手上又少了三卫。

    此消彼长,如今皇上亲政,段云秉笔,这三卫的总指挥使肯定会任命他们自己人。

    沈露华想着,上一世若不是荣王没保住,宋铭何至于跟瑞王苦斗十七年,这一世若能将荣王这个傀儡推上皇位,他和段云在背后就可以架空皇权,为所欲为。

    她唤来小二奉上纸笔,在桌上奋笑疾书,给宋铭写了封信,没办法,她需要借助他的势力报仇,低声下气巴结他免不了。

    外头夕阳还剩一点余辉,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丢下银子出了酒楼。

    不知怎么的,话竟变得多起来,骑在马上也有些飘飘然,她问卢应:“你觉得宋彦卿这个人怎么样?”

    卢应此时只有十三岁,年纪不大,中规中矩答道:“我对他不了解,不敢妄言。”

    “其实我想嫁给他,又不想嫁给他。”

    卢应跟了她有十来天,对这个主子印象算不上坏,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姑娘身份高贵,若不想嫁,不必勉强。”

    她突然笑出了声:“你呀!不懂这人世间,有多少的不得已!我也想活得自私一点,谁都不要管,自己找个如意郎君,远离是是非非,就是狠不下这个心啊!”

    卢应有些听不懂她倒底想表达什么,知道她已经是醉了,可能说的话都是没有条理的胡言乱语,也不放在心上,下马来,牵着她的马,慢慢往回走。

    她一路上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多半是骂瑞王李谨,骂着骂着,又抱着马脖子哭起来,卢应麻木地听着,远远看到平昌候府门口站了一大排的锦衣卫。

    戌时早就过了,温鹤正要敲门,看到她这个时候才回来,心里也是感叹,这姑娘够任性,宋大人那么出言威胁她,硬是不起作用,也不知能不能顺利要回马,一会儿她要是闹起来,该如何是好。

039 归还

    卢应适时提醒她:“二姑娘,到家了,锦衣卫也都到门口了。”

    温鹤上前来行礼:“沈姑娘,宋大人有令,请你体谅一二,这马还请归还给我。”

    沈露华醉得也不算太厉害,她翻身下了马,脚步有些踉跄,站稳了,摸了摸马脖子,虽不舍,也无计可施,像是和人说话般,对那马说道:“回去了,你要放乖一点,不要动不动给人尥蹶子,那些人一个不高兴,会抽你鞭子,好马不吃眼前亏,别任性,知不知道?”

    温鹤养了好几年的马,也是个爱马之人,见她对马这般说话,虽觉荒唐,倒也有几分可爱,不由得又多说了几句:“沈姑娘,其实我们宋大人,他人不坏,就是与别的男人不太一样……以后,你自然就懂了。”

    不用以后,她早就知道,他喜欢男子嘛!以前也曾在某本杂书上看到过,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特殊癖好,对女子没有半点兴趣,大约宋铭就是这一类型。

    她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今日耍了点小性子,改日再给他赔不是。”

    温鹤没想到她突然又这么好说话,抱拳行礼:“温某一定将姑娘的话带到!”

    沈露华从怀中取出在酒楼里写好的信,和马绳一起交到温鹤手中,又伸手摸了摸马脖子,方才转身说:“有劳温大人将这封信带给宋彦卿!”

    温鹤接了,把信收入怀中。

    沈露华刚转身离开,温鹤突然唉了一声,她回头一瞧,那马见温鹤靠过来,又对着他尥蹶子了,温鹤虽躲过,却显得有些狼狈,讪讪地要去拿鞭子,口中念道:“这才几天就不认得主了,非得抽你你才肯听话是不是?”

    沈露华心中不快:“温大人,这马是个有灵性的,你别那么粗暴对待它。”

    温鹤有些不好意思,“好,不打它不打它!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吓唬它!这些名驹,我们都不舍得打呢!”

    温鹤花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把这臭脾气马给拉回了衙门。宋铭还在衙门里没回去,他便将前去要马的过程说了一遍,一字不漏的把沈露华的话复述了,又从怀中取出她那封信放到宋铭面前的书案上。

    宋铭挑了挑眉梢,并没有打算去看那封信。一个闺阁女子要这么好的马有何用?他可不想惯着她,日后成了婚,她最大的用处就是在家里哄哄祖母开心。他甚至不想要孩子,等祖母百年之后,他就没有任何把柄可供人拿捏。

    温鹤正退出来,迎面遇上了段云。他不敢不敬,朝他行了礼。边走边在心中感叹,段云这么仙姿玉骨的美男子,竟是个残缺之身,实在可惜!可惜!

    宋铭亲自给段云泡了茶,两人从红枫楼那一战开始,直到昨天蒋择坚进宫面圣,对崔振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崔振这老狐狸不可能坐以待毙,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必须要仔细商讨。

    明日就是端午节,皇上将在奉天门宴请群臣,还有射柳等活动,段云说道:“蒋择坚已经向崔振下了战帖,明日射柳要与崔振一决高下,输赢拿命相赌。”

    宋铭愕然,这蒋择坚这么多年行军打仗,行事怎么如此鲁莽,“那崔振那边怎么说?”

    段云笑了笑道:“蒋择坚是武将,自然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这崔振只是个内宦,如何能与他相搏?皇上本想在中间打个圆场,没想到,那崔振竟然答应了。”

    这倒是令人很意外。

    崔振稳坐东厂督公二十多年不倒,平日办事自然有其爪牙出手,他们这些后辈们没人见过他的真实身手,但也能想得到,他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为人又十分狡诈,虽几次败在他们两人手里,也不能小瞧了他。

    宋铭思索了一下,问他:“这崔振的骑射技艺你可曾亲眼见过?”

    段云摇头:“未曾见过,也未曾听闻。蒋择坚此举确实不甚明智,若是真输了,又该如何收场?即使赢了,一场射柳游戏,普天同庆的端午佳节,又岂能真要人性命?单是太后在场,一句话就能化解。”

    他喝了一口茶水,又道:“蒋择坚则不同,他一输,崔振肯定想对他下死手,可能西沙卫会乱一阵子,各世家也会想办法趁机把手伸过去邀功揽兵权,对咱们不利。”

    “你的意思是,要蒋择坚自己反悔?这莽夫怕是不肯轻易答应,他自己提了出来,又自己反悔,于他将领威仪有损。”

    “损点面子与直接掉脑袋比起来,不值一提!别人劝说不了,只有你出面劝一劝,若是不管用,再另外想办法,看具体情况而定。”

    宋铭想起昨日蒋择坚提起崔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便觉得希望不大,也只得应下来,明日去试试。

    他想了想,问他,“临舒,上次你说到谭颢回京,皇上想要试探,可定下了如何试探?”

    段云忽然笑起来:“皇上没太当回事,只是想在赐宴的时候把平昌候也请进宫里来,到时为难一二,看看谭颢的反应。”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不过,太后那边可憋了个大招。”

    宋铭早就猜到太后肯定会出手,遂问道:“太后意欲何为?”

    “将候爷的独子关进斗兽笼里,到时谭颢还没什么反应,那便真是与沈家无任何牵连!”

    宋铭俊秀的眉峰一蹙。斗兽笼是太祖开国那会兴起,将狮子或是老虎关一只进去,再放一身强力壮的武者与之搏斗,到现在偶尔有重大节日也会用来助兴,若发生意外极为血腥,近些年已不怎么举办。那平昌候的独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也是太后的亲外甥,她竟下得去这个手。

    他答应她,得了消息告诉她。若真把这消息告诉她,那太后的计划便得落空。这件事本身他与太后之间并不存在矛盾,他也想知道谭颢的真实反应。

    万一她那弟弟真的出了意外,与他无干,是她那太后姨母所为,也怪不到他头上。

040 端午

    段云见他脸色有些怪异,“若真试探出谭颢还向着沈家,你想娶这二姑娘怕是还得费些周折。”

    他确实有一点这方面的顾虑,倒是问题不大,只要她愿意嫁他,不会太为难。

    他漫声说道:“观公子哥儿斗兽,这还是头一遭,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段云笑着摇摇头,“就知道你不会插手此事。”

    宋铭今晚不打算回家,段云走了以后,他准备去值房看看张涟钦的伤势,替她换伤药。眼角撇见书案上那封信,猜想里边写的不是致歉讨好,就是询问有关试探谭颢之事,实在没兴趣打开看,本想直接扔了,想了想,还是打开来扫了一眼。

    不料,这信的内容让他大感意外。

    她信中竟是说的明日射柳之事。说崔振早已买通蒋择坚身边的一个亲兵,这射柳搏命便是那亲兵怂恿,并在蒋择坚的弓箭上做了手脚。还说那崔振骑射技艺精湛,武艺高强,切不可小瞧。

    这封信通篇除了这件事,关于那匹马只字未提,也没有给他致歉的内容。

    若这件事为真,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她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帮她?

    这信里的内容,宋铭半信半疑。明日一早,去蒋择坚那一探就能知道信的真假,若弓箭真被人动了手脚,那则说明,她背后的确有人在帮她,这个人不容小觑。

    宋铭把信烧了,起身去了值房看张涟钦。

    张涟钦背上伤问题不大,就是这回失血多了些,脸色不是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她趴在床上睡不着,光听外头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宋铭来了,脸上溢出喜色。

    宋铭敲了敲门,问她:“睡了吗?”

    “大人,你今日没回家吗?”张涟钦心中欢喜异常,宋铭离家半个月,回京第一晚也不见回家,心里对她肯定非常在乎。

    宋铭推开门进去,手里提着药包,淡淡说道:“你不愿回家,也不能给你请大夫,这伤口总要换药。”

    她有些赧然,面上装得豁达:“回家对着一群女人,怕吓着她们。为了我的伤,耽误大人回家,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宋铭没再多说什么,张涟钦死活不肯回去,什么目的他心里清楚。若找旁的妇人来发现她的秘密,总归是不安全。她是个女子,现在还年轻,再过几年,依然不长胡须没有喉结,难免让人猜忌。

    只有他惯着她,维护她,宠着她,才能让底下的人不敢冒犯她,哪怕传出什么断袖之癖也无妨,能保她的命。

    他把药包放在桌上,又转身出去打了热水来,关上门说道:“脱衣裳吧。”

    饶是张涟钦失血过多,这会儿仍旧掩饰不住,脸颊飞起一抹红韵,她从床上坐起,面朝里,褪下中衣,慢慢解开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布带。

    其实,她长得很好看,肩颈白晰,就是女子的优美型态,若非布带下那可怖的伤口,这场景不得不叫人心猿意马。

    宋铭也是正常男子,他并非毫无遐想,张涟钦举起双手撩起背后黑发时,他刚好瞟到她腋下那两侧隐约可见的隆起,他滞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神,很快调整心绪,动作轻柔地用热布巾将她背上的伤口处的污迹擦干净,再抹上药粉。

    “伤口恢复得不错,你自己绑一下,别绑得太紧,早些休息吧。”

    宋铭出去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甚至忘了向大人道谢。

    第二天一早,宋铭一身大红蟒袍鸾带,现身奉天门前的御宴,内河里停了好几条准备竞渡的龙舟,河岸边空旷的草地垫着大红绒毯,摆着案几。为了消暑,硕大的冰鉴上面堆满时令瓜果。

    公候世家以及文武百官齐聚,后宅的诰命夫人们也有专门的场地,晨光初起,清风拂荡,令人心旷神怡。

    今日负责奉天门巡防的是金吾左卫,徐睿一身厚重的铠甲,扶着刀远远看着宋铭意气风发,被好几个官员围着说话,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皇上和太后还没到场,宋铭与蒋择坚碰了面。蒋择坚被自己的几个亲兵簇拥着,大笑着朝宋铭走过来。

    “宋兄弟,你来得可真早啊!”

    宋铭笑着拱手:“蒋大哥来得正好,我有话要与蒋大哥说。”

    蒋择坚猜到他要说什么,哈哈大笑,问他:“宋兄弟是担心我技不如人?”

    他身后的亲兵极不合适宜的插嘴说了一句,“我们大帅在西沙卫是出了名的神箭手,一箭能射中天上鹰隼的眼睛。”

    宋铭眸光似冰,扫了那亲兵一眼,那人眼神略有闪躲,很快又恢复镇定,再结合昨夜那封信,他的疑虑又增了几分。

    早前曾听闻蒋择坚有勇无谋,能在西沙卫屹立不倒,全凭他那个足智悍勇的夫人,如今夫人不在身边,受人怂恿在所难免。

    宋铭打消了劝阻他的念头,说道:“蒋大哥既然拿生死相赌,还是得小心为妙。不知大哥准备得可还充足?能否带我看看你那强弓?”

    蒋择坚甚是得意,边走边吹嘘:“宋兄弟,我那三百斤的弓跟着我有二十多年,射的胡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跟我这左膀右臂一样,每回上战场杀敌,都少不得它。”

    宋铭适时拍了一句:“蒋大哥真是神力。”

    蒋择坚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从亲兵手中接过大弓,拿羽箭试着把弓拉到极致,不见有任何问题,便交到宋铭手中。

    宋铭接过这巨大又厚重的弓,仔细查看,确实有些年头,用的都是上好的筋角层层包裹,韧性极好,没有看出异样,正欲归还,那蒋择坚说道:“宋兄弟,你拉一拉,看能拉到什么程度。”

    宋铭笑了笑,把弓还给他:“小弟就不献丑了,这样的弓也只配蒋大哥这样的英雄。”

    蒋择坚倒不是想看他的笑话,纯粹是想显摆他这把好弓。

    看完弓,他又看了羽箭,全都非常规范,并未发现哪里动过手脚。一会儿皇上太后要来,这些武器都得收在一旁各自派人看管着。

041 比试

    这不免又让他怀疑那封信。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一直陪着蒋择坚,直至射柳比试开始。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见两道明黄耀眼的仪仗拥着两驾步辇朝着这边来了。

    太后和皇上各自在宫女和内侍的掺扶下入了座。

    在场文武百官命妇们纷纷跪拜行礼,崔振跟着太后一道过来的,此时那身姜黄色的蟒袍立身一众朝臣中,极为显眼。

    紧接着便是礼官各种冗长繁琐的上香祭祀,待皇上将香敬上,赐宴才正式开始。

    大家分别落座,太后领着命妇们,与文武百官隔着屏风。舞姬开场助兴,宋铭挨着蒋择坚邻桌而坐,光禄寺的官员领着侍婢开始端糕点菜品上桌。

    自回京后,他从不喝酒,出于礼貌,以茶代酒敬了蒋择坚一杯,正低头放下茶盏,眼角余光瞥见左手边来了个淡青色身影,他转头一看,便愣了。

    沈露华今日做太监打扮,缩在角落里,倒也不甚打眼。上一世这宴会她来过,蒋择坚与崔振比试射柳,输给了崔振,崔振不依不饶,非得要了他的命。

    皇上想说和,被太后抢了先,出了个主意,说让他们二人决斗,生死不论。蒋择坚别无选择,只得答应。结果身强体壮的蒋择坚竟不是崔振的对手,差点丧命于崔振的刀下,宋铭为了救蒋择坚,代替他出战,同样生死不论,崔振竟也答应了。

    那一场比试,宋铭和崔振都没死,却谁也没能杀了对方,两人都受了重伤。

    谭颢回京在即,也不知皇上究竟想怎么试探他和沈家。她还指望宋铭帮忙,这一战,便不能让他和崔振打。

    沈露华对着他展颜一笑,“我今日过来是来给你赔罪的。”说完拿起案几上的茶壶,替他把杯子倒满,“马已经归还给你,你也别对我心生芥蒂,喝了这杯茶,咱们有话好好说。”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算是接受她的赔罪,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跟我爹一起来的,太后不知道,不想叫她认出来。”她笑答。

    宋铭见蒋择坚两眼发直盯着场上舞姬,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昨日信中所提,我刚刚查验过了,并无异样。”

    “那把弓是蒋大帅心头宝,谁敢动那么明显的手脚?”

    那弓他看得非常仔细,实在没发现任何不妥,于是问道:“倒底是什么手法那么高明?”

    “比试还没开始,现在说出来没意思,说不定还会让崔振改变计划,你别急,一会儿比试开时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宋铭朝崔振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崔振气定神闲,看上去成竹在胸,跟着场上的舞姬打着拍子,不见半分忧虑之态。

    “你的消息,是怎么来的?”

    “做梦梦见的。”

    宋铭乜她一眼,干脆不说话了。若是今日那弓没有问题,她休想再干涉他任何事情。

    他又生气了。

    “我说笑而已,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再和你说。”她舔着脸解释。

    此时,皇上已经站起来,举杯谢群臣,底下人也跟着哗哗啦啦起身,沈露华趁机呵着腰退下。

    上一世,这场比试轰动上京,事后她曾好奇打听过,李谨告诉她,原来崔振能赢了射柳,是蒋择坚身旁的亲兵将他那把宝弓一头放进冰鉴中冻僵。一头韧,一头僵,自然大受影响,当时蒋择坚喝了不少酒,也没细查,就这么被人给陷害了。

    此时现场有许多冰鉴,正是他们下手的时候,倒也不是她在宋铭面前卖关子,她得等那把弓出了问题,才能显示自己真的知晓内幕,宋铭才会重视她。

    刚走出宴席现场,她想偷偷去瞧瞧暂放武器的地方,看见迎面走来的徐睿,她急转了个方向想逃,徐睿冲上来喝道:“你!站住!”

    她只能停了脚步。

    徐睿先没认出她,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小内侍,正要喝叱,看清她的脸,便生生憋了回去。

    此时他已然猜到,她刚刚从哪个地方过来,心中一痛,上前来问她:“你今日来此,太后娘娘可知道?”

    “你不告诉她,她就不会知道。”沈露华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再和太后打交道。

    “二妹妹,你是魔障了吗?那个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连自己的亲姨母也要疏远?”徐睿上前来捉着她的手,“你跟我来,去给她请安认错。”

    有几棵大槐树遮挡,并无人看见他们,沈露华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徐长治,你给我放开!我这样子怎么过去?”

    徐睿不肯放,“你要是不想去见她,就立即回家去,好好候门贵女乔装成这样混进男人堆里,自己作践自己。”

    “你别管我行不行?我还有事,现在不想回去!”

    她刚说完,感觉握着她手腕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徐睿不由分说拖着她朝歇马的棚子那边走,既然她不肯听,那他就强行把她送回去,亲自去给沈老夫人说,让沈家对她严加看管。

    她现在怎么能走?这个徐睿真爱多管闲事!可他力气实在太大,她拗不过他,想了想,放缓了语调:“大哥哥,我现在真不想回去,你别这样好不好?”

    这一句大哥哥,让徐睿愣了一愣,她马上接着说:“我今日是随我爹一道来的,就是为了看看比试射柳,要是你不放心,让金吾卫看住我,我不会再乱跑了。”

    徐睿心一下软了几分,“你想留下也可以,若是想看射柳,那你就跟着我,把头放低一些,别让人认出来。”

    “好,我跟着你。”她爽快应下,等会寻了机会再逃就是了。

    徐睿终于松开了她,看她立即揉着手腕,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用的力道有些过了,又问她:“弄疼你了?一会儿我让人去拿点药酒来替你擦一擦。”

    “不用那么麻烦,过会儿自己就好了。”她低垂眼帘,不愿去看徐睿脸上复杂的神情。

    徐睿也不勉强,金吾卫各处的防卫他都安排好了,自己反倒没什么正经事,只带着刀四处走一走,防止有人偷懒耍滑。

042 面子

    日头已经升高,暑气渐浓,已有了些燥热之感,他大步朝前走着,甩下一句,“跟我来!”

    徐睿带她到了暂时存放瓜果茶水的棚子,里头的宫婢内侍见了徐睿,纷纷行了礼退避。

    棚里有几个大冰鉴,甚是阴凉,吃喝一应俱全。徐睿搬了张椅子给她,说道:“现在宴席才刚开始,离射柳还有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呆着,别乱跑,等开始了,我再带你出去看。

    徐睿又给她端了盘冰凉的甜瓜,递到她面前的案几上,陪着她坐下来,亲自拿竹签插了一块送到她面前:“听说这个是西域来的贡品,尝尝看。要是好吃,我让人再送些去你家里。”

    往常宫中有好东西,都是太后赏给她,现在倒要叫他来卖这份人情?沈露华吃了一块,怕他真往家里送,装做兴趣缺缺:“不必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徐睿又拿了些荔枝来:“那吃这个吧,昨夜快马加鞭送来,一直用冰捂着,还很新鲜。”

    他的这份殷勤,让她觉得十分别扭,又怕在此时惹了他不高兴,试着问他,“大哥哥,你今日值勤,躲在这里陪我,不好吧?”

    徐睿道:“一小会儿不妨事,等会儿竞龙舟开始,我再出去,省得那群人光顾着赌钱,不干正事。”

    徐睿剥了颗荔枝送到她嘴边,见她怔愣,捏着最下面那一点壳说:“快点儿,等会掉了可惜!我剥给你吃,省得你弄脏了手。”

    她四处瞄了瞄,确认没有人看到,方才把那荔枝咬过来,正待她咬在嘴里,徐睿的手还没有拿开,宋铭突然掀了帘子进来。

    宋铭刚刚在蒋择坚身边看他一直不停喝酒,完全不把一会儿的比试放在心上,劝了几句,那蒋择坚竟说,他越是醉酒,那箭就射得越准。他心中不安,想找她问个究竟,一路寻来这里,看到这一幕,不免蹙起眉头。

    徐睿一看到他,下意识地拿手按住刀柄,前日夜里没能杀了他,令他十分懊悔。

    宋铭看着徐睿嗤笑一声,“想不到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徐大人不去保圣驾,竟跑来这儿躲懒。”

    徐睿也不惊慌,横眉冷目道:“莫非宋大人打算要告发我?”

    宋铭笑意更甚,“有人半夜越界偷袭我都没告发,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枉做小人?”

    徐睿脸上有一丝微红,那夜的事他若是被抓,就该同那三人一样,被关进诏狱,后来他放毒箭伤人之事,依宋铭睚眦必报的性格,断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虽不怕他,也担心他当着她的面再多说出些什么,转身拉起沈露华,“二妹妹,看来这里不能久待了,我们走吧。”

    沈露华怕他们就地打起来,顺从地没有反抗,瞟了一眼宋铭,见他也正好看向自己,那冰冷的眼神直戳她心底。

    她也没有办法!实在没想到,今日是徐睿当值。

    宋铭移了两步,挡住了门口,负手昂头,睨着徐睿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徐大人这做哥哥的,拉着我的未婚妻,怕是有不妥吧?”

    赐婚圣旨虽没有下来,他们之间婚约还在,宋铭这样说,徐睿反驳不得。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门帘子又被挑开了,沈潜满头大汗站在门口,指着沈露华:“你个臭丫头,又乱跑,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来了又不肯听话!”

    徐睿和宋铭都向他行了礼,徐睿喊了声姑父,宋铭叫了声候爷。

    这时外头响起一片欢呼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竞龙舟开始了。既然姑父来了,徐睿也不好再拉着她不放手,急着出去巡查,便行了礼率先离开了。

    沈潜自然要带沈露华离开,宋铭突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候爷且慢,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二姑娘说,还望候爷通融。”

    沈潜平日里看起来虽不着调,但他此时脸色却是少有的凝重。他望着眼前这个一身华服,冰冷倨傲不可一世的人,又想起他小时纯善稚真的模样,实在没有办法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他打心底里不想把女儿嫁给眼前这个人,正要开口拒绝,沈露华抢先道:“爹,您先出去一下,我只跟他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出来。”

    沈潜自然不肯,“你看看和你一样的闺阁姑娘们都在那边陪着太后娘娘,哪一个是你这样?你还知不知道羞臊?你就是平日里被宠惯得没了边!还不跟我走?”

    沈露华完全不服他管教,要是他能有个做父亲的样子,撑着沈家不被人暗害,她何至于要这样行事?

    “爹,您这是忽然睡醒了?竟还知道要管教女儿了?您早干嘛去了?这是想要亡羊补牢?我告诉你,晚了!”

    沈潜气得要吐血,“你这孽障!”他扬起手想打她,挥到半空,被人捉住了。

    沈潜回过头看着宋铭,不敢置信,怒而喊道:“小子,本候教训女儿,还轮不到你插手,放开!”

    宋铭依言放开了,却挡在他身前,拱手道:“候爷息怒,我与露华自幼订亲,算不得外人,私下里,我们已经互许终身,岳父大人若要教训,便连我一起教训了吧。”

    沈潜哪里敢打他?不自觉地手跟着发抖,他、他竟连岳父也叫上了,还互许终身?那他还能说什么?怔愣了一会儿,甩袖离去。

    沈潜一走,宋铭的脸便沉了下来,双眼直盯着她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信中所说的,被人做手脚究竟是真是假?”

    她岂敢再继续拖延,“那弓此时应该还被人放在冰鉴之中,一会儿竞龙舟结束,亲兵拿上来的弓有半截被冻僵,单看外表,不拿手触摸,查觉不了。”

    这还真是个方法!宋铭已经知悉,正欲离开,又返身回来说道:“你既然铁了心非要嫁给我,就别再跟旁的人男人拉扯,这面子,我还是要的。这次我不计较,再有下次,哪怕那圣旨下了,你也休想如愿。”

    “……知道了!”

043 受伤

    沈露华心中甚感憋屈,自己嫁他个死断袖,还得为他守身如玉维护尊严面子,凭什么?等眼前的事情过了,她再来与他细谈条件。

    气走了父亲,沈露华一时没了去处,索性就呆在这儿不走了,自已剥了荔枝吃起来。这东西在上京城里是稀奇物,趁机多吃几颗。

    外头的喊声渐歇,想是竞龙舟结束,射柳即将开始。

    她起身出了棚子,外头内侍正在清理场地,段云陪着皇上在既定的位置插上一根柳枝。

    射柳比试正式开始。

    场上所有人没有了先前看竞龙舟时的喧嚣,全部平息静气,看着崔振换了一身黑色织金曳撒登场。

    这边蒋择坚也在一帮人的簇拥下,与崔振并排站在了一起。

    有番子拿了弓上来交给崔振,蒋择坚的亲兵也将他的强弓递了上来,蒋择坚欲接过,一旁的宋铭拦了去。

    宋铭的这一举动让崔振侧目,围观的人亦是一阵唏嘘。蒋择坚皱眉不解,“宋兄弟,你这是何意?”

    “蒋大哥稍安勿燥!”宋铭触手摸了摸弓的两端,确实有一端冰凉沁骨,他搭上一根羽箭,侧身把弓拉满。

    蒋择坚瞪大了眼睛,他引以为傲的三百斤强弓,他竟似毫不费力地轻松拉开,他身形颀长,拉弓的姿态犹为俊逸。

    然而接下来,他射出的羽箭则像个笑话般偏离皇上插的那根柳枝,直接飞进了竞龙舟的河道里。

    大部分不明所以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蒋择坚却愣了。刚刚宋铭的姿势动作以及所瞄准的方向,按道理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偏差。

    宋铭把弓交回蒋择坚手中说:“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便是这样!蒋大哥,你这弓被人动了手脚,你不妨仔细查看后,再行比试。”

    蒋择坚刚要检查,他身后给他送弓的亲兵突然逃离,发足狂奔,被守在一旁的金吾卫冲上去死死按住。

    蒋择坚顿时浑身冷汗,他今日赌的是命,不想竟还出了这么大的差池,小心的查看后,已经发现弓摸上去冰寒刺骨。

    蒋择坚转头去看崔振,崔振耸眉望天,不见半点慌张。他又望向那被抓的亲兵,大步走上前去质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亲兵瞪眼嘶吼:“大帅!我跟了你十年!这十年里,我跟着你杀胡虏抗蛮夷,立下汗马功劳,可你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蒋韦才十五岁,你就把他立为少将,我不服!不服!”

    蒋择坚捂着心口喘息,他的儿子蒋韦半点不像他和他的夫人,自小胆怯懦弱,为了鼓励他,他将儿子提到少将的位置,只为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他自认为对身边的人没有亏待,赏罚分明,他以为身边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一个虚位而已,怎能引发人忌恨至此?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粗人,不会讲什么大道理,赤裸裸的背叛,已经没什么好多说,他猛地抽出一旁金吾卫的佩刀,将那亲卫捅了个对穿。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待到皇上过问时,那亲兵已经死得透透的。出了人命,射柳比赛自然没办法再继续,端午宴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

    崔振上前来,拍了拍宋铭的肩膀,赞道:“宋指挥使今日真是叫咱家开了个眼界,这大齐当真是人材倍出啊,有趣!真是有趣!”

    他拍的地方,正是前日被徐睿划伤之处,刚刚拉弓时,便已觉出伤口裂开,此时被崔振这看似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已经是血流如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顺着肩胛骨在背上流淌。

    他今日穿着大红蟒袍,加上天气炎热,血浸透衣衫看起来也不是太显眼,打眼看去,像是汗湿的印迹。

    他淡笑:“今日献丑,竟得了崔掌印赞赏,实在惭愧得很!”

    崔振呵呵一笑,因着皇上的和太后即将离场,他也不能多留,只说道:“宋指挥使千万别谦虚,改日有机会,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想和你切磋切磋!”

    “承蒙掌印大人看得起,一定奉陪到底!”宋铭爽快应下。

    皇上和太后离开后,段云让几个内侍过来请了蒋择坚一并入宫问话。臣下们没了束缚,一边议论一边打包东西准备散场,场面就显得有点混乱。

    宋铭疾步往马棚边走,沈露华趁机窜到他身边,想要邀点功劳,好叫他往后能对她稍微好一点,“怎么样,这回你可是相信我了?”

    宋铭此时疼痛难忍,崔振在他肩上拍的那两下,用了内力,那血还在流淌,他若不及时回去处理伤口,后果肯定极为严重,因此也没给她好脸色,转身继续往马棚里走,准备直接回锦衣卫衙门。

    “喂!你怎么不理人了?”

    她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引得宋铭怒而回头瞪她:“你先回去吧,有事改日再说。”

    她觉出手上有些粘腻,伸手一看,手上竟是鲜红血迹,再看看他的背,那仿佛汗湿的一大块,难道全是血?

    “你怎么受伤了?”看出那痕迹还在扩大,她看了眼停在一旁的沈家马车,赶车的是卢应,父亲还别处跟人絮叨,她便叫了卢应把车赶了过来。

    她拦住宋铭:“你看起来伤得不轻,赶快上马车,我车上有止血药,先帮你把血止住。”

    他肩上的伤是徐睿所伤,崔振突然对他下这黑手,肯定别有目的,那晚的偷袭没能成功,今日特意来这两下,拍开他的伤口,就是为了让他再吃些苦头。

    沈露华也跟着爬上去,她担心父亲一会儿过来看到宋铭又要生气,催促卢应赶车,等帮他处理了伤口,再回来接父亲。

    马车跑动起来后,狭小的空间里立即有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她在马车壁柜里找出了金创药粉,宋铭一把抢过去,直接扯开自己的衣领,往那血肉模糊的肩头整瓶全倒了上去。

    她又翻找出两瓶来,不顾满目刺红的鲜血,在那汨汨流血的位置把药粉倒上,拿出帕子来替他按压住。

044 高看

    她满腹担忧,问他:“明明没见你与人动武,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他现在相信她信中所说全然不假,崔振武功高深莫测。这阉人还真是厉害,竟能两掌震得他肩上伤口血流不止。

    “问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把我送回锦衣卫衙门去,回去什么也别说,有什么事我自然会来找你。”他说完将她推开,自己把伤口按压着,洒了药以后,背上已经感觉不到血流,他也松了口气。

    赶车的卢应什么都明白,一句话不说,把车赶得飞快,不到一柱香,就把马车稳稳停在锦衣卫衙门口。

    宋铭自车里出来,跳下马车时,除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沈露华看着车内他留下的血迹,以及自己身上手上都沾染了不少,知道暂时没法回去接父亲,只得让卢应先回家,得把马车清理一下,再返回去。

    宋铭回了自己的值房,钟淮跟了进来。揭开衣裳,肩上那块白帕子早已经染透,好在血已经止住了。

    钟淮小心帮他把帕子剥离,感叹道:“幸好及时止了血,这伤口本来不深,怎么会这么严重?”

    宋铭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钟淮,崔振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别有深意,两人原来都小瞧了对方,这回算是正式与他宣战,他必须得加倍小心。

    钟淮却道:“想不到沈姑娘还能打探到这么机密的消息,这会是什么人在她背后帮她?”

    宋铭本想在事后问问她,却没想到崔振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只有等日后再来盘问,“她今日故意卖着关子不肯说,拖着等到最后,就是想让我高看她一眼。过两日再和她谈一谈,看她于我有何索求,只要能先助我扳倒崔振,什么都好说。”

    “她一个姑娘家对你还能有什么索求?不就是一心想嫁给你吗?”钟淮带着些笑意。

    宋铭摇了摇头,“她想杀了瑞王,还有她大伯沈岩,想动这两人,我一时半会儿还办不到,且再看看她怎么说吧。”他拉上衣裳,又道:“让人去给我准备两桶洗澡水来。”

    钟淮没再接着追问,拿着染血的帕子出去了。

    宋铭清洗过后换了衣裳,想起自己的坐骑还留在奉天门前的马棚里,又让钟淮吩咐人去牵回来,自己重新找了匹马,准备回家去看看祖母。

    他到家的时候,宋老夫人正准备用午膳,听丫头跑来禀报,又让人添了副碗筷。

    “祖母,我回来了。”一进门,他就恭恭敬敬给祖母行了礼。

    宋老夫人倒也平静,点头说:“昨日就听说你回京了,想着今日怎么也该回来过个节,等了一上午也不见人,又听说是皇上赐宴,我这正准备自个儿吃呢,你倒又回来了。”

    他又低头赔礼:“是孙儿不孝,让祖母这般记挂。”

    “行了!知道你忙着替皇上办差,没有怪你的意思,坐下吃饭吧。”

    他依言规矩地坐下。

    宋家原先虽是武将,家风倒是严谨,食不言寝不语。

    默默吃了顿饭,他又陪祖母去偏厅里喝茶。

    宋老夫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前几日去给平昌候府送节礼的事情。

    “本想等你回来亲自去送,眼看日子近了,估摸着你回不来,我就派了老管家跑了这一趟,沈老夫人还给了回礼。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过两日寻个空,过去给老夫人和候爷都问个安。”

    宋铭自然没有二话,连连点头:“孙儿谨遵祖母吩咐,明日得了空就去。”

    宋老夫人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悠悠说道:“沈老夫人给了话,现在天气热,心浮气燥的,等入了秋,再过礼,过完礼,日子就得定下来,那丫头已经满了十七,也不小了,我说想定在年底,沈老夫人也没有反对,这事基本就这么定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尽可说来听听。”

    在祖母面前,他就算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只恭顺地点头:“孙儿没什么想法,祖母拿主意就是了。”

    宋老夫人放下茶盏,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可是累着了?这脸色这样不好。你也别太实心眼儿了,该休息的时候也得休息,这么年轻,拖垮了身体,往后还怎么替皇上办差?”

    “祖母说得是!孙儿今日就是回家来休息的,哪儿也不去。”

    宋老夫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头也有些疼了,“想你也是疲累得很,还得听我唠叨,去歇着吧,什么也别管,晚饭我再让人去叫你。”

    回房的路上,看见一直闲置的院子正是修葺翻新,问了随行的小厮,才知道那是祖母在准备他的新房。

    他瞟了一眼,没心思管这些,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夜的偷袭劫杀过后,他一直未能睡个好觉,今日失血过多,他实在需要休息,忍着伤痛,倒头就睡下了。

    祖母差人来唤他用晚饭时,已是暮霭沉沉,院里游廊挂上了灯笼。吃了饭,他又想起张涟钦的伤势,回房后,趁着夜色,悄悄回了衙门。

    *

    沈潜在奉天门前跟人闲聊了几句,一回头就见自家的马车绝尘而去,气得他咬牙跳脚。

    这闺女怎么这么大气性?争吵了两句,竟敢撇下他独自带着马车跑了,他死要面子,又不好叫人载他。这么热的天,他也不想走路回去,一时没了主意,杵在那里生闷气。

    徐睿刚整顿完下属,瞧见平昌候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没见表妹在他身旁,便走上前去询问:“姑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沈潜见是他,略有些欣喜,也不瞒他:“你别提了,那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骂了她几句,竟敢跟我置气,扔下我自己一个人驾车走了!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这倒确实有些过了。徐睿知道表妹从小不服他管教,劝解道:“姑父别生气了,这不还有我吗?我这就让人备马送您回去。”

    “你这还当值,不会不方便吧?”沈潜假客气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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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介绍:
【这就是个狂拽恶毒男主为了女主背后的权利,想尽办法诓骗女主,被女主发现后,反被骗的故事!】
重生的沈露华终于明白,上一世,太后对她千娇万宠,并非真心疼爱她,她是太后握在手中的工具人。
平昌候沈家,大齐名将世家,自沈露华祖父去世,并与其十个养子反目后,开始走向没落。
仇人的仇人,可以是朋友。这一世,沈露华为了摆脱太后的摆布,决定嫁给太后的仇人锦衣卫指挥使宋铭,用自己上一世预知帮助宋铭早日问鼎权力巅峰,从而帮她铲除仇人。
*
宋家历经劫难后,只余祖孙二人。因此,宋铭对祖母非常恭敬,百依百顺,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事事顺心,便打算遵从祖母的意愿,娶沈家二姑娘。
世人皆知,沈家与边塞十虎将二十年前就已经反目。可仍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沈家当年功高盖主,为了暂避锋芒,刻意为之。
一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试探,叫宋铭窥得实情,野心勃勃的他改变计划……权臣夫人不好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臣夫人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