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惊吓
此时楼上已经有多人往水下跳,可见那片水域有够深,不会有危险。
她管不了那么多,他不会水,她会。将沈岳推到窗边,趁其不备,抱起他的腿往下一翻,随着沈岳的呼喊声,很快传来扑通一声巨响,与此同时,她也跟着跳下去。
落入水中沉了一段,她开始往上浮,沈岳就在她身旁乱扑腾。她抱起沈岳的脖子,将他的头托出水面,艰难的朝着一旁的渡船边游去。
沈岳吓得不轻,一直哆嗦着抖个不停,她用尽力气把他往渡船上推,“沈岳,别怕,用力爬上去就安全了。”
沈岳也很努力,就是手脚不怎么听使唤,几次爬了一半又滑进水里,好不容易爬上渡船,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反身来拉他的二姐。
他还哪有力气拉她,沈露华自己扒着船舷朝上爬,才爬上去,就见眼前一道身影飞过,紧跟着一道温热腥粘的液体斜洒在她脸上。就在她身旁,有个东西落入沈岳的怀抱,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转头一看,沈岳正抱着个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还睁着一对大眼睛瞪着沈岳,死不瞑目。
沈岳本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接,没料到落入手中的竟是颗温热的人头,一时愣住,紧跟着,沈露华一脚把那人头踢飞出去,上前将沈岳抱进怀里安慰:“别看了,沈岳,别看了,没什么大不了,你别怕,有姐姐在这儿。”
沈岳还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铭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扔了手上滴血的刀,从身后钟淮手里接过一张大弓,搭上羽箭,轻松把弓拉到极致,对准前方水面上施展轻功疯狂逃命的高缜,箭矢破空而出,瞬间穿透高缜的心脏。
此时的宋铭身着暗红色曳撒,长身立于渡船头,夜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轻蹙眉头,抿着薄唇,静静看着高缜在前面那条渡船倒入水中,发出扑通一声巨响,回转身把大弓扔回给钟淮,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卧坐在渡船上的姐弟二人。
沈露华茫然四顾,红枫楼里打杀还未停止,湖面上漂浮着数具残缺的尸身,圆月洒下皎白的光线照在湖面上,依稀可以看见,湖水渐呈红色。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此刻的宋铭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长身直立,气度冷煞,看到刚刚落入水中高缜的尸体浮出水面,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渡船因先前的打斗受损漏水,渐渐开始下沉。不远处有画舫朝着渡船靠过来,宋铭轻轻一个纵身,落在画舫上。
沈岳还在昏迷,身下的渡船眼看着一点点往下沉,刚刚拖着沈岳在水中那一段已经让她精疲力尽,若是再掉进水中,这附近全是尸体,又没有别的船,能不能带着沈岳回到岸上,她没有把握。
“宋彦卿……”
她冲着画舫大喊宋铭的字,里头便充满了乞求的味道,她想求得他的帮助。
宋铭恍若未闻。
此时的他如一头正在猎杀的豹子,警惕而优雅地巡视水面上的动静,这紧要关头,他哪儿有时间去做好事?与他们也没什么交情,他们的死活与他何干?
钟淮还站在渡船上,认出了他们姐弟二人的身份,习惯了做老好人,他又自做主张,上前抱起昏迷的沈岳,率先跳上画舫。由于沈露华是女子,他不好动手,上去后,放下绳梯,让她自己爬上来。
沈露华用尽力气,无比狼狈地爬上了画舫,心里想的是木莲还有徐明允,不知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危险,遂开口对钟淮道:“钟大人,还有两个人,刚刚同我一起,还在红枫楼三楼,你能不能帮帮我,把他们带出来?”
钟淮问道:“他们叫什么?”
“木莲和徐明允。”
此时的红枫楼已经整个被锦衣卫控制,起火的地方也被浇灭,无辜人员只要不违反禁令跳水逃生,均不会有性命之忧。
钟淮转身吩咐锦衣卫去楼里寻找,尔后又将沈岳带进画舫中一间屋子里,“他背后有烧伤,不是很严重,我让人帮他清理一下上点药。沈姑娘不妨也去清理一下。”
钟淮说完,进来两名女使,带她去了另一间房。
房间里有面铜镜,她从铜镜前走过,方才看见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头发湿乱地贴于脸上颈上,满头满脸的血污,难怪两名女使看她的眼神怪异。
她并没有受伤,血污全是宋铭在渡船上杀人时所溅,她甚至偏激地想着,他是不是故意而为,那血怎么能那么凑巧,不偏不倚大部分洒在她脸上。
事实上宋铭确实是故意,他当时完全可以轻轻一刀结果了那个小喽啰,但见这对姐弟爬上渡船,他便改了主意,想要吓一吓他们。没想到,他真正想吓的人,似乎并没有吓到,她甚至还能上前一脚踢掉那颗头颅。
沈露华清洗完,女使给她换上一套女装,她心中挂念着木莲和徐明允,刚想去找钟淮询问,就见有锦衣卫带着木莲和徐明允上了甲板。
两人似乎吓傻了,特别是徐明允,抱着木莲的胳膊不撒手。木莲见着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姑娘,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您可找到二少爷了吗?”
还好他们都平安无事,“找着了,他就在这画舫上,受了点小伤,刚刚惊着了,我正要去看他。”
徐明允放开了木莲,转而拉着她的胳膊,“二姐,我怕!”
“别怕!咱们都没事了!你是男子汉,要勇敢,这么拉着二姐,会被人笑话,知不知道?”
徐明允也知道男女有别,点头收回手,“嗯!我要勇敢!”
她正细心安慰徐明允,远远听见沈岳鬼叫的声音,这会儿应该是苏醒了,立即让女使带路,去看沈岳。
她推开门,沈岳一看见她,火气冲天,“二姐,你缺不缺德?我说了不会水,你非把我往下推,差点就淹死了,还好我命大,听说我是被二姐夫给救了,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她愣住了……
他似乎记忆短暂受损,完全不记得落水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她刚刚是担心沈岳受了刺激,怕他又象前世那样,神志不清,如此倒也是件好事。上一世他的烧伤正在脸上,留下一道赤红凹凸不平的可怖疤痕。这一世烧伤在背上,那便没什么要紧。
016 打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鬼话?是钟淮钟大人救的你,一张嘴就胡言乱语,受了伤就好生休息,那么大声不怕扯着背后的伤?”
提起伤,沈岳皱眉呲牙,“你还好意思说,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受伤。
想起当时的情形,沈露华脾气软了几分,对着沈岳一通安慰。
她想趁着画舫靠岸前,去谢一谢钟淮,今晚真是多亏了他出手相救,恩情自然要记在心里,道谢也少不得。
她留下木莲和徐明允陪着沈岳,独自上了二层甲板,去找钟淮。
找了几个女使询问,都摇头,说不知钟大人在哪儿。她站在甲板上朝上看,冷不防侧里出来一个人,轻手轻脚从她背后慢慢靠近,猛地一把搂住她的腰身。
“哈哈!二姑娘,怎么这么巧啊?”
她本来吓了一大跳,听到这个声音,又惊又怒,冷声喝道:“放手!”
荣王李缙依然嬉皮笑脸,“不放不放,二姑娘身上可真香啊,让本王多搂一会儿吧!”
沈露华发了狠,抠着李缙的手指使劲掰,李缙大叫:“我放我放!别掰了,再掰就断了!”
李缙一松手,她反转身就是一耳光。那一耳光打得李缙眼冒金星,嘴里腥咸,他吐了口唾沫,全是血,立刻就炸了,“好你个臭丫头,敢对本王下这么狠的手,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他一边甩着差点掰断的手指,一边指挥身边保护他的锦衣卫:“把她给本王拿下,绑了送到房间里。”
沈露华撒腿就往第三层上跑,她记得自己刚爬上画舫时,正好看见宋铭往那上面去了,李缙要是发起浑来,除了宋铭,别人哪里制得住他。
“臭丫头,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这儿是老子的地盘,敢打我,今晚非办了你!”李缙怒火攻心,一心想要出气,见她往上跑,马上催促人追上去,自己也跟在后头骂骂咧咧。
宋铭此时站在画舫三层的平台上,看着红枫楼的方向,手持一张大弓,目不转睛地盯着平静的湖面。他在等着高缜的属下全部伏诛。今夜主要目的有两个,杀掉高缜,等于卸掉崔振的一只臂膀,东厂将元气大伤。
另一个目的,挑起蒋家的仇恨。借东厂的手,让蒋择青断了腿,西沙卫蒋家自永和皇帝登基,一直蠢蠢欲动,此事正好给了他们借口,一旦闹起来,太后一党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想要渔翁得利,今晚就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高缜的人一个不能留,留下的必得是他早先安插进东厂的死士,一口咬定,是受高缜指使。今晚,他是蒋择青的救命恩人。而高缜之所以要杀蒋择青,则是因为他睡了高缜的妹妹。
他为了布这一场局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高缜的妹妹确实被蒋择青给睡了,他也确实气愤,却没到敢动手杀他的地步,他只要把高缜以及他的人全杀了,这个理由自然十分充分。
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现在坐等第二个。若是出一点差错,让太后党抓到把柄,几方互咬,成了乱局,谁也讨不着便宜,反而给自己惹上一身骚。
沈露华跌跌撞撞爬到画舫第三层,宋铭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钟淮瞪眼看着她,还有她身后追赶的锦衣卫,怒而责问:“你们为何追赶沈姑娘?发生了何事?”
带头那个在看到宋铭的背影时,便吓得打颤,“是……是王爷吩附我们拿住她。”
刚巧此时李缙已经爬了上来,恶声恶气地大叫:“都愣着干什么?上啊,一群废物!平昌候府有何了不起?本王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说完瞧见宋铭的背影,愣了一下,又道:“宋指挥使大人也在啊!你忙你的,别管本王!这丫头太不像话了,竟敢扇本王大嘴巴子!”
沈露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气一边骂道:“李缙,你发什么疯?”
李缙心中正不爽得很,他好好的在红枫楼吃酒耍乐,突然被锦衣卫拎猴子一般拎来画舫上,扫了他的兴致,刚巧遇见她这只小野猫,心痒难耐,他本身又色胆包天,本来就是想调戏她,哪知道被她重重扇了一耳光,他堂堂王爷,还没被人这么打过,这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少废话,给本王乖乖过来,听话一些,哄我高兴了,说不定就既往不咎了,否则有你受的!”
宋铭一直盯着水面,闻言完全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李缙是王爷,钟淮想要劝阻,先看了眼宋铭,见他一直不曾回头,该是有些恼怒,拿眼神扫了那几个锦衣卫一眼。
几个锦衣卫立刻明白了,齐齐后退了两步。
钟淮笑了笑,“王爷,有话好好说,姑娘家都是要哄的,岂能如此粗暴对待?”
李缙摸了摸被打疼的脸,给了钟淮三分面子,回道:“本王向来怜香惜玉,这臭丫头就是不知道好歹,我得给她来点厉害的,好好收拾收拾她!”
沈露华看宋铭一直头也不回,他们两人之间的亲事还没退,有人这样当他的面明目张胆要动他的未婚妻,他就这样无动于衷,合适吗?
“李缙,我劝你再思量思量,你怕是还不知道,我是宋指挥使的未婚妻这件事吧?”
李缙微微怔愣,马上又嗤笑,“你骗谁呢?”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神不自觉朝着宋铭瞟了过去。
宋铭依然不为所动,哈哈笑道:“二姑娘你还真放得开,咱们宋指挥使好像不怎么爱开玩笑,你脸皮可真厚!”
沈露华略微有点尴尬,她已经厚脸皮的提起这事,那姓宋的还是不肯出声帮她,有点儿丢人!
既然他不出声,那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没开玩笑!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我为何会出现在宋指挥使的画舫上?”
李缙虽贵为王爷,却很怕宋铭,这家伙极不好相处,今日又在杀人放火,他在这儿半天了,也不见他回头瞧他一眼,为了在这丫头面前彰显他王爷的气魄,壮起胆子道:“宋指挥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真跟这丫头有婚约吗?”
“……”
还是没搭理他。
李缙正有点儿进退两难,却见宋铭忽然转身,动作利落的搭箭拉弓,正对着他,紧跟着就箭矢破空,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而过,一股劲风带动他鬓边的碎发飞扬。
017 废子
宋铭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动作一气呵成,不过是眨眼之间,箭已离弦,咻地一声,从李缙面门边飞过,直射入画舫侧面的湖水里。
潜在水中的人中箭,那一箭无比精准,直中心脏,水里的人来不及挣扎,身体翻了个面,浮在水面上晃荡。
沈露华真想为他高超的箭法叫声好!
而李缙则被吓得不轻,直接瘫坐在地上,裤子湿了一大片。
宋铭眼眸微垂,冷眼看着他们,刚刚他们那一通吵闹,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此时淡然开口:“你们几个,扶殿下回房歇息,为了殿下的安全,不要让他随意出房门。”
那几个锦衣卫得了令,连忙上前把李缙架起来。
李缙此时屁也不敢再放一个,有些恍惚地不让人碰他,自己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去,那几个负责保护他的锦衣卫马上跟了上去。
沈露华还杵在原地,她刚刚情急,把他扯出来自保确实太丢人,只是这个宋铭当真是阴阳怪气,一出手直接把李缙给吓尿了。
宋铭厌烦的扫她一眼,吩咐钟淮:“带她下去!”
钟淮对着她笑了笑,“沈姑娘,我送你回舱房吧!”
“多谢钟大人,我自己会走!”说完转身下了楼梯!
她本来只是想出来跟钟淮道个谢,早知道会遇上李缙,打死她也不会出来!
只是这姓宋的性子真不好,短短几天,两次见面,他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上一世她与他几乎没有接触,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各种传闻。
按祖母的说法,宋老夫人很想促成与沈家的这门亲事,而他竟也很给面子的来了一趟沈家,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意向娶她?
与其猜来想去,倒不如直接问他,弄个明白,省得她枉费心思。如果他不愿娶她,她再另外想办法,达成同盟也行。可眼下她已经满了十七岁,不管是家里祖母还是宫里太后,现在一心想给她找婆家。
重活一世,她谁也不想嫁了。
但是这个宋铭要另当别论,因为他是个不喜欢女人的断袖,上一世根本就未成亲,跟那个张涟钦两个大男人出双入对,暗里叫人耻笑!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她可以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提前助他完成雄图霸业,也不必为他生儿育女,他只需帮她干掉那几个恶人,两人也算是互惠互利,两不相欠。等将来大仇得报,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画舫下方有锦衣卫撑着小筏子过来传信,钟淮下去接了信,打开看了一眼,上来答话。
宋铭僵硬的脸色有所缓和,暂时将刚刚的怒火压下去,问钟淮:“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钟淮忙答道:“大人请放心,临舒传信说一切顺利,他在对面守着,这里四面环水,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正是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才敢让他来这么一手。楼里戏也得做足了,让蒋择青看清楚想杀他的人是谁,救他的人又是谁,后面太后想反口咬他,也使不上劲儿。
半个时辰后,钟淮再次来报,高缜的人全部伏诛,一个不漏。断腿的蒋择青被他们救下来,此时已经用筏子送到了岸上找大夫救治。
宋铭心情大好。
如此一来,崔振便不足为惧,少了高缜,东厂一家独大的局面将被打破,扳倒崔振也是早晚的事情。
见宋铭脸上难得出现点笑意,钟淮趁机说道:“大人,刚刚沈姑娘说前先与荣王殿下争吵打扰了大人,托我向大人转达歉意,她说有话想和大人单独说。”
一提起她,宋铭的好脸色果然又变了,钟淮硬着头皮继续道:“大人,你和沈姑娘有婚约,今晚我擅做主张将她带上船,就是想让大人多了解她,不知大人对沈姑娘可还满意?”
宋铭乜了钟淮一眼,见他笑得意味深长,不难看出来,他挺喜欢那野丫头。
提起沈家,瑞王娶沈家长女有违祖制,太祖开国后,便有明文规定,藩王不得与武将联姻,沈岩父子率十万大军镇守屹石山,是名副其实手握重兵权的武将。按祖制,沈岩想将女儿嫁给李谨,他们父子就该交出兵权。
而现实是,他不仅没交,反而在上京大肆宴请宾客,朝中文臣武将三缄其口,无一人站出来谏言,可见太后一党在朝中根基之深。瑞王与沈家联姻,便召示着太后已经动了换人的决心,皇上这里再没有退路。
按道理,想要动皇上,他就是太后第一个要除掉的对象,怎么可能把精心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娇娇女嫁给他?
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当年天启皇帝驾崩前,太后不知道立有遗诏,着急忙慌在宗室里寻了个无依无靠的男童,也就是现在的瑞王,怎料遗诏一出,小燕王继位!她尤不肯死心,又盯上沈家自己姐姐生的那个二姑娘。
沈二姑娘出生前三年,沈老将军去世,沈家十虎已经与沈家决裂,太后不肯相信,认为沈家怕十虎的锋芒太盛,故意撇清关系,把沈二姑娘接到自己身边养了一段时间,就是想借助十虎的力量,可惜,未能如愿。
沈家这个二姑娘俨然是颗废子,先皇后故去有三年,皇上又无子嗣,此次册立新皇后不过是掩人耳目,这颗废子当是不二人选,却没料到竟是徐家嫡女。
太后这番举动,实在让他疑惑不解。
沈家这个二姑娘为了嫁瑞王一通闹腾,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若她爹也能像沈岩一样手握十万精兵,瑞王也不会弃了她娶她堂姐。
所有人都认为沈鸿的十个养子与沈家再无往来,是忘恩负义,名副其实的白眼狼,他反而觉得不对,若一个人忘恩负义,这很正常,十个人一起忘恩负义,这就不正常了。虽有传言说沈鸿早年在战场就已经与十个养子反目,但这是传言,不可信。
当年他在漠北就曾听说十虎一直在用沈鸿遗留下来的军规军绩整治他们的铁骑,他认为绝不是沈鸿留下的那套军规有多了不起,而是十虎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这世间忘恩负义之人多如牛毛,反倒是那些在战场上生死相依的人才更加重情重义。二十年又如何?
018 交易
这场权力的游戏,他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他本来不想沾染沈家,现在他改主意了,娶沈家女分明就是一把稳赚不赔的买卖,或许十虎真的还记着沈家的恩情,那将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就算没有,也不可惜,他本来就没打算娶妻,暂时哄了祖母高兴,也是件好事。
“她在哪里?”
宋铭冷不丁这么一问,钟淮怔住了,观他脸上没什么情绪,猜不透他究竟想干什么,只好如实回道:“在二楼舱室里休息。”
宋铭负手从扶梯上下来,远远就看见沈露华站在甲板上。
沈岳吃了点镇痛的汤药已经睡着,她在舱室里呆不住,出来透透气。红枫楼里的打斗已经彻底平息,看着宋铭从上面下来,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圆满结束,机会难得,她鼓起勇气,朝他走过去。
她想了半天的说辞在见到他的瞬间忘得一干二净,走至面前,看着他英俊的面庞冷冽倨傲,无形中的压迫感,让她心中有些慌乱,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哪晓得宋铭先开了口,“你找我想谈什么?”
他就站在她面前,离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宫中什么名贵的香料她都闻过,却从未闻过这种味道,带着清爽凉意,随风散开时有种淡雅飘逸的尾韵,一定是某种极品沉香,这个男人真是从里到外精致得无可挑剔。
她扯回游走的神思,也不顾虑什么矜持,直言道:“我想跟你谈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宋铭略有些意外,负手走到船弦边,夜风拂过他的侧脸,不杀人的时候,他眉眼平和,好看得让人恍神。
“你会娶我吗?”她问。
宋铭忍不住侧眸来看她,不答反问:“你很想嫁给我?”
“嗯,只要你肯娶我,我便把我知道的有关太后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你,包括她想怎么对付荣王。”
这沈二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居然与他谈起了条件,“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自然知道,你是一个亡命之徒。但我相信今夜杀掉高缜,以后你会越来越好,若我再从旁相助,你问鼎权利之颠指日可待。”
宋铭忍不住挑眉,他恶名昭著,竟还能有信徒?口出狂言的人他见过不少,像她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你倒是自信得很!你这般无所顾忌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哪怕太后是你姨母,怕也不妥吧。”
宋铭冷情冷血,想拉拢他,就不能磨叽,必须丢掉女儿家的矜持羞怯,虽然这两样她本来就不多,她敢于放言:“她虽是我姨母,却从未拿我当亲人,我要的不多,只想自己的父母弟妹一世平安顺遂,他们都是与世无争之人,与你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我不是世人眼中的娇娇女,娶我不会束缚你的手脚,我会帮你达成心愿,同时也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好我的家人。”
“何人要对你家人不利?”宋铭不解道:“你们父亲虽没有官职,你们平昌候府还有个沈岩,四公六候十大世家,沈家可不算弱势,谁敢动你们?”
“要对我家人不利的,正是沈岩!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平昌候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一些人把仇恨记在心里,等的只是机会。沈岩是我父亲的堂兄,他把当年夺嫡内乱的仇恨算在我祖父头上,迟早有一天会对我家人动手。”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心愿?你能如何帮我?”想不到平昌候府沈家两兄弟竟还是死仇,这还真叫人看不出来。
“你的心愿当然是手握至高权利,不然,你便活不成。皇上这些年积郁成疾,又无子嗣,若他有个万一,你的处境艰难,你想活命,必得有足够的实力方能与太后相抗衡,你想保荣王,太后想拥立瑞王,我知道太后的秘密,我可以帮你。”
宋铭难得拿正眼看她,这丫头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她说的别人未必不知道,只是别人没她胆子大:“哦?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打算如何帮我?”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宋铭根本不在乎她究竟能不能帮他,“好,那就如你所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那你这是答应了?”沈露华目光灼灼。
宋铭又朝前走了两步,他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罩住,“你不必高兴得太早,等你慢慢了解我是什么人,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沈露华没被他的气势吓到,不就是个死断袖吗?她也没打算与他做长久夫妻,“或许会有伤心的时候,后悔绝对不会!你我有同样的目标,瑞王不能登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最好能弄死他不用负责任。”
“爱而不得就要弄死,你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宋铭笑得灿然。
宋铭这个笑真是好看,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他就是断袖。她耸了耸肩,也不辩解,“不可以吗?”
宋铭点头,“自然可以。”
张涟钦说他们不相配,他倒觉得相配得很,都不是什么好人。
宋铭的靠近,让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很是好奇,“你用的什么熏香?这味道不错,与安南来的白奇楠有些相似,却又不是,究竟是什么?”
宋铭没想到她扯到这上头,他本身并不喜欢用熏香,抬手拂了拂衣襟,“香是我自己合的,没有名字。我用香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味,没你想的那么高雅。”
她又想起渡船上他甩她满脸血的事情,问他:“在渡船上,你是故意的吧?”
宋铭知道她指的什么,也不否认:“本以为你会吓得手足无措,比我想象中的有胆识。”
得到他的亲口承认,甚至还有那么点夸奖的意思,沈露华不高兴得很,决定暂时把这口恶气先压下去,她自己怎么都无所谓,沈岳平白的受了这么一顿惊吓,她可不乐意。
今夜与他达成共识不容易,暂且先忍下这口气,来日方长。
宋铭欺负人已经习惯,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却不知有人记仇,表面上不吭声,记在心里,等有机会一定会讨回来。
019 妹妹
第二天一早,上京城便传开了,蒋择青睡了东厂掌刑千户高缜的妹妹,高缜昨夜喝多了酒,带着人去红枫楼,想要趁乱杀了蒋择青。锦衣卫得了消息,前去营救,高缜恼羞成怒,与锦衣卫厮杀了半宿,最终高缜命丧于宋铭的飞箭之下。
朝堂上,宋铭接连被好几个大臣参奏,说他昨夜在红枫楼大开杀戒,借口平乱杀了东厂掌刑千户高缜。
很快又有人站出来替宋铭辩解,说起高缜不顾大局私下里带人杀蒋择青报私仇,即有可能招来蒋择坚不满,引发动荡。
另一方则说宋铭不该直接杀了高缜,将矛头引向锦衣卫权势太大,私下斩杀朝廷重臣,是否过为已甚!
一时间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永和帝一通怒火,方才将他们压下。
***
沈潜一觉睡醒后,得知红枫楼的消息,拍着心口嘴里不停地叹着好险。他叹完又想起来,被女儿下了迷药的事,老脸挂不住,气哼哼地对林氏道:“那丫头惯得越来越没边儿了,你是她母亲,你得好好管管她,罚她,让她站规矩,你懂不懂?”
林氏苦着脸,心里想着,那丫头没反过来罚她就不错了。嘴里却不敢反驳:“候爷,妾身只是个继母,想是想管好她,怕较起真来伤了感情,这事还是和母亲说说吧。”
一听要捅到母亲那里,沈潜哪里敢,一来母亲一惯向着那丫头,二来自己立身不正,搞不好反倒要被教训。
他冲林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她再敢有下回,决不能轻饶了她。”
沈潜话音才落,沈露华就掀帘子进来了,“爹,决不轻饶了谁呀?”
沈潜愣了愣,怎么这院子里丫头都是死的?她这来去自如的,比她自己的院子还随意。
沈露华坐在父亲对面,脸上含着笑,看向林氏,“我刚从祖母那里过来,她交待我来拿家里的账簿和对牌钥匙,从今日起,管家权就归我了。”
沈潜瞪大了眼睛,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后想拿银子,拿多少银子,都得经这丫头的手?
林氏听闻此言面露欣喜,如蒙大赦。她本是家中庶女,也没机会学这掌家管账之事,加上本身对算账这些事天份也不高,跟着老夫人学了十来年依然还是糊里糊涂。
沈潜看着林氏手脚麻利的将东西一股脑地交出来,平日里做事还从未见她这么麻利过,气哼哼地道:“你倒是爽快,也不问问母亲,就全交出来。”
林氏见他不高兴,小声道:“华儿她不会撒谎的……”
沈露华对父亲毫不客气:“爹,昨日若不是我拦着您,说不定您在红枫楼就被人给砍死了,您还对我满腹怨言,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你个臭丫头,没大没小,怎么说话的?”沈潜气极,站起来抬手要打她,被林氏拉住,“候爷,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
沈露华不慌不忙站起来,看着父亲高高扬起的手说道:“爹,您要是敢打我一下,这个月我一文钱也不会给您。”
“你……你……”沈潜气血翻涌,结巴了半天,还是把扬起的手收回叉在腰上,仰头平息火气,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女儿来。
沈露华又拍了拍手,木莲和银杏两个丫头拿了本子和笔墨进来,她又对林氏和父亲说道:“你们这屋里的东西我让人清点记录一下,每半个月盘查一次,若是平白无故少了东西,就从你们月例里扣除,若是不小心损毁,旧物换新物,我会自行替你们补上。”
林氏没搞懂她这是什么意思,沈潜已经懂了,她这是防止他拿东西去当了换银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看着两个丫头在屋里查验记录,沈潜呆不下去了,黑着脸负手出了门去。
林氏见沈潜走了,莫名慌张,拘促不安,站在那里哪里像个母亲,更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
沈露华一直不肯喊她母亲,不是她不愿意,是实在喊不出口,她叹了口气,“你在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林氏尴尬的笑了笑,她嫁进候府的时候,沈露华不到四岁,粉雕玉琢的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她是候府嫡出的姑娘,外祖又是赫赫有名的郑国公徐家,还有个在宫里做皇后的姨母,她虽然门第也不低,可与之比起来,就是天差地别,加上她又是庶出,这种卑微与生俱来。
沈露华从来没有将林氏放在眼里,却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为难过她,不懂从小到大,她见了她为何总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她自己这样倒还罢了,连她生出来的女儿也跟她一个样儿。
她有时总在想,沈家祖上分明是赫赫威名的武将,为何到了父亲这一代,全不见半分将门傲骨,特别是林氏生的女儿,全随了她的性子,无论是长相脾性,跟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清点完东西,沈露华半刻也不愿多呆,起身去了沈君若的紫薇阁,林氏没有救,这个妹妹与她血脉相连,她还是想救一救。
沈君若完全没料到二姐姐会亲临她的闺房,正在窗前绣帕子的她听小丫鬟来禀报,吓得针扎了手指头,沁出好大一滴血。
她把手指含进嘴里吮了吮,起身理了理罗裙,迎了出去。
“二姐姐怎么来了?”她小心翼翼的行礼。
沈露华本想和从前一样,嗯一声,想了想多说了几个字,“我过来看看你。”
沈君若有些无所适从,看着她身后的丫鬟拿着好些账本子,不知她意欲何为,半晌才小声道:“哦……二姐姐里面坐吧。”
沈露华跨进屋里,见罗汉榻的小几上还放着绣了一半的帕子,抬手推到一旁,从木莲手中将账本拿过来放在小几上,问她,“你学过算账吗?”
沈君若点头,“学过的,有两年没碰过,肯定生疏了不少。”
沈露华坐到榻上,银杏将手里的算盘也摆到几上,本就不大的小几便有些放不下了,她索性抬手把帕子扫下去,对沈君若说道:“坐下来,把这账本子打开看看,算一算上个月家的总共开支了多少银子。”
020 表哥
沈君若紧张得手心冒汗,不敢有违,抬手去拿账本子,虽极力控制,手仍有些颤抖。
沈露华扫了一眼房里立着的几个丫鬟,“你们都出去候着。”
待人都走了,沈露华才说道:“君若,我很可怕吗?从小到大,可曾有吼过你,凶过你?”
沈君若摇了摇头,她小时候要么是进宫了,要么回徐家,在家的时候不多,偶尔回来,会和大姐沈冰清吵架,会和沈岳打闹,她一直是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小时候她也想去找二姐姐玩,母亲总拉着不让,甚至恐吓她,要是和她一起玩,不小心磕着碰着她了,祖母会把她们撵出候府。
长大了她知道母亲说的太夸张,却也和二姐亲近不起来,或许是母亲从小给她的暗示恐吓影响太深,她每回见了她,总觉得自己连她身边的丫头也不如。
“你抬头看着我。”沈露华语气很温和。
沈君若抬起头,她很少这样直视二姐,二姐是真好看,带着一股凌利的美。
沈露华又说:“我们是姐妹,是亲人,你以后看我,不用眼神闪躲,我可能看起来有点凶,但我一辈子都是你姐姐。”
沈君若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化开,眼里的泪盛不住,就要掉下来,她抬手擦掉,假装若无其事,“这账本子不应该在我娘那里吗?二姐现在拿过来,是想让我学管家?”
沈露华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倒底是沈家的孩子,比你娘还是强些。”
“我娘她是糊涂了一点,她心地不坏。”自己母亲再怎么不好,她也要维护。
“我没说她是坏人,但是人不能太软弱,父亲没有妾室,她仍旧做不来当家主母,是她自己的原因。”
这话很中肯,沈君若无可辩驳,“二姐是想让我怎么做?”
“我十七了,在家的时日不会很长,你才十四,还可以多呆几年,学着管管家,也要管管父亲,不能让他这么继续挥霍。”
“我怕我做不好。”
“只要你用心做,没什么是做不好的,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沈君若点头,“好吧,那我尽力而为。”
“沈家人不能说尽力而为,要说全力以赴!”
“嗯,我一定全力以赴。”
其实沈君若头脑很聪明,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把几个账本算得清清楚楚,比她母亲林氏强百倍。
沈露华留在紫薇阁用的午饭,刚准备回去小憩一下,宫里来人,说是太后请她进宫一趟。
她心中一紧,太后找她肯定不是想她念她,一定有什么目的,才会让她进宫。
皇后人选已经定下,断不会朝令夕改。难道是太后已经知道她昨夜去过红枫楼?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宫,行至慈宁宫前,刚巧遇见身着铠甲的徐睿。
徐睿略有些意外,笑道:“二妹妹,这么巧?”
她玩笑道,“远远看到一个英武的侍卫官,就猜到是我那长治大哥哥。”
两人边说边进了慈宁宫,徐睿说:“你有段时日没进宫了。”
不待她答话,太后身边的孙嬷嬷上前来见了礼:“娘娘还在参佛,大概半个时辰后才能过来,请大公子,二姑娘去后殿里坐会儿。”
两人跟着孙嬷嬷去了后殿,有宫婢上了茶和点心,便都退得远远地,只留他们二人坐在那里互相瞪眼。
徐睿还在上值,不过既是太后召见,也可算是当差,这种事隔三差五也有,倒也不算稀奇。
沈露华则不一样,她如今早把太后看穿,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人召来晾在这儿,究竟想做什么,真是难以捉摸。
“大哥哥,姨母找你来,没说是为什么吗?”她问。
徐睿笑了笑:“今日倒是没说,你呢?说没说叫你来做什么?”
“也没有!”
“你有些日子没来宫里了,她可能是想你了吧。”
呵!这话叫她一时没法接下句。
徐睿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刮了刮浮沫,喝了一口,又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家里训练沈岳学功夫,怎么样,有没有成效?”
“也……还行吧!”沈岳昨晚来了那么一遭,还有得一段时日养伤。
徐睿将茶杯放下,想了想,又问她:“听说……宋老夫人来你家里提了你和宋铭的亲事?”
沈露华愣了愣,盯着徐睿看了一会儿,她本来怀疑是太后让他来套她的话,可看他的神色又不太像。
“嗯,是来提过。”她简短答道。
“那你祖母怎么说的?前段时间你不是非要退了宋家的亲事吗?现在又改主意了?”
“我祖母很喜欢他!我瞎胡闹也不是一回两回,过去了也就罢了,其实宋铭也不错,比李谨长得好看多了。”
徐睿眼神黯了黯,“找夫婿不能挑长得好看,得挑人品,以后能待你好才是要紧。”
她笑了笑说,“这是我娘在我一出生就给我定好的亲事,哪有我挑的份。”
“你娘她不知道宋铭长大以后会是这样,你娘不在了,你还有姨母,她可以给你做主,你想挑谁都可以。”
这话让她想笑,终究还是忍住了,“挑谁都可以?大哥哥向来是个稳妥人,这话有些怪怪的,那你觉得我应该挑谁?”
徐睿被他问得有些窘迫,“家世好,人品好,长得好的,也不是没有。”
“哦?真有这样的人?大哥哥说的是谁?”她倒是很好奇。
徐睿不懂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心意,有些失望道:“我没有说谁,素来婚姻应该遵从父母之命,但是你不同,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可以自己选。”
“我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甚至还不如别人!”她看徐睿神情低落,“大哥哥,你今日怎么了?”
徐睿不知该如何回答,恰好此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朝外看了看,太后一身华服,挥退身后一众宫婢,只身进来了后殿。
两人起身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伸手扶了一把,“这儿是后殿,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她转身落了坐,又笑看他们二人:“傻站在干什么,坐吧。”
021 亲事
两人又各自回原来的位置坐下,徐长治先开了口,“姑母,您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后抱起一旁睡觉的白猫雪姑子,满脸笑容地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一个人闲得,把你们叫来说说话儿。”
沈露华脸上也挂着笑,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昨晚死了高缜,又挑动了蒋家的反心,她今天怎么能笑得出来?
徐睿笑说:“我就说姑母是想二妹妹了,这丫头大了,心也野了,还不爱往您跟前来了。”
沈露华不得不跟着打哈哈,“谁说的?我是怕姨母嫌我烦。”
太后将雪姑子放到一旁,招手道:“华儿,你坐过来。”
她只好还同往常一样,挤身太后身旁倚着她坐下了。
大后抓起她的手捂在掌心,笑说:“睿哥儿说得不错,这丫头一愰神,真就长大了,都说女大不中留,要是把她嫁出去,我还真舍不得。”
沈露华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假笑差点要挂不住,莫非她真的又改了主意?她觑着太后的脸色,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太后笑看着徐长治,“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睿哥儿,你觉得华儿如何?”
沈露华愣住了,看向徐睿,见他稍稍怔愣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有些尴尬地说:“二妹妹自然是极好的……”
太后又欣然看向她,“华儿,你呢,觉得你长治哥哥怎么样?”
沈露华此刻的震惊无以复加,太后是什么目的她不清楚,但徐睿怎么会是这样?
她心里一直拿徐睿当亲哥哥,从小到大纯手足的情谊,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此时含糊不得,她起身跪伏在太后面前,“姨母,长治哥哥是我的至亲手足,我自小拿他当亲哥哥看待。”
她背对着徐睿,看不到他伤心失落的表情。
太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怎的徐家嫡长还配不上她了?这孩子被她宠得无法无天,不先叫过来问清楚,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徐家可丢不起这人!
“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宋铭吗?”
经昨夜红枫楼一事,太后对宋铭恨得咬牙切齿,杀了她的人,搅动蒋家起反心,还得她来收拾这残局,最可气的是蒋择青千恩万谢他是救命恩人。
她现在拿宋铭一点办法也没有,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外甥女嫁给他。沈潜虽是个废人,但沈鸿生前收养的那十个孩子现在各个在军中任着要职,虽说早已经和沈家无来往,但她不能不提防,沈潜再没用,小时候也是跟那十个孩子一起长大,将来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不会袖手旁观,徐长治娶她亏不了。
沈露华从未想过嫁徐睿,她也不能嫁给他,“姨母,亲事是我母亲生前定下,婚姻大事做子女的本就该遵循父母之命,还请姨母体谅。”
太后眉头倒竖,正要暴怒,徐长治也跪下了:“姑母,二妹妹她说得没错,我知道姑母是疼惜她,舍不得她外嫁,可姻缘最是强求不得,请姑母莫要为难她。”
太后强压心头怒气再次质问她:“那个宋铭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你就这么死心塌地非要嫁给他?长治是咱们徐家嫡长,哪一点不比那宋铭强?我这是要害你吗?这是天大的恩宠你知不知道?”
她相信这一回太后确实没有存坏心思,徐睿也确实是个好人。可是好人有什么用?能替她保护好家人吗?
再过两年外祖父病逝,徐家也不过剩下点积年余威,为了太后,他们也得和瑞王站在同一阵线,光是对付宋铭已经力不从心,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与沈岩反目?
入了宋家的后宅,她就彻底失了自由,顶多暂时保自己平安,家人又该怎么办?
“姨母,我只喜欢宋铭,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此生非他不嫁。”表明必嫁的决心,更是为了让太后死心。
太后冷笑,“前两个月你还喜欢李谨,这一转眼你又喜欢宋铭,你的这个喜欢值几斤几两?”
“我喜欢李谨,您不是也不同意吗?我现在喜欢宋铭,您还是不同意,非要让我嫁给不喜欢的就是恩宠?”提起李谨,她便想起小时候,若不是她故意让她和李谨天天在一起,她又怎么会喜欢,到头来发现祖父那一群养子不再搭理沈家,就转过头让李谨娶沈冰清。
她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完全没想到这话深深伤害了徐睿,他跪在她身后眼眶微红,喉结滚了滚,“姑母,求您成全二妹妹吧!”说完伏地朝着她磕头。
太后气得心口起伏,端起几上的茶盏扔了出去,“滚,都给我滚!”
出了慈宁宫,徐睿什么话也不说大步离开。她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没想到今天进一趟宫,却失去了一个她一直敬重的哥哥。
木莲一直守在殿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姑娘,大公子他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别多话了,走吧!”她这回算是彻底和太后撕破脸,太后让她嫁徐睿虽没有恶意,目的绝对不纯,多半是想着父亲那十个远在边塞的异姓兄弟。
祖父年轻时带兵收复边塞被占的城池,敌军屠城时,留了一批七八岁的男童作奴隶,大约有四五百人,人数太多,逃走时将他们全部留在城里。
这些孩子一个个无亲无靠,祖父便用自己得来的赏赐收养了他们,其中有十个体魄强健,特别聪明能干,被祖父带回军中,教他们拳脚功夫,带他们行军打仗,渐渐有了名气,被世人称为沈家十虎。后来祖父在一次征战中负伤,卧床两个月后逝世,听说正是那一战,祖父与十虎反目,祖父去世,十虎无一人前来哭灵。
这二十年边塞鞑靼频频作乱,十虎团结一心,几次端了他们的老巢,可谓战功煊赫,令李家皇室无比忌惮,又不敢随意动他们。
太后苦等了多年也不见十虎再搭理沈家,本来是非常失望,大约是见宋铭突然想娶她,疑心病又起,以为宋铭肯定是查到十虎和沈家的什么联系,才会这么处心积虑,却不知宋铭根本没这层意思,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022 赐婚
活了两世,她清楚太后的为人,不来点狠的,这其中难免还有变数。
木莲见她突然停下来,不解道:“姑娘,怎么不走了?”
“跟我来。”她转身朝另一方疾步走去。
木莲慌忙跟上:“姑娘,这儿是皇宫,不能乱走的。”
“别喊了,我心里有数。”
木莲只好闭了嘴,跟着她穿了几个宫门,见到养心殿三个大字时,吓得打颤。
皇上身边的长随太监迎上来,“二姑娘,您这是要见皇上?”
“嗯,麻烦公公帮我通禀一声。”
“姑娘请稍等,奴婢这就进去请示。”
没一会儿,那长随就小跑回来:“姑娘,皇上有请。”
她让木莲在外等着,自己跟着那太监进去。
皇上还未满三十岁,上一世她也做过两年皇后,对这个皇上多少有一些了解。
进去后,皇上正坐在殿前看书,段云则在一旁帮他批红。
她上去跪拜问安。
皇上让她起身,方才抬眼道:“你今日怎么上朕这儿来了?可是又看上朕这宫里的什么东西想要拿回去?”
她一心记着自己嫁给他做皇后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却快要忘了她在做皇后之前,与皇帝之间也有着不错的情谊。
有一次她闯进御花园里,看上池中的锦鲤,叫宫人给她捞,宫人们不敢,正巧遇上皇上,她便跑去摇着他的胳膊,让他下旨,让宫人给她捞了带回去。
她笑了笑道:“皇上猜得没错,不过我这回看上的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
她语出惊人,连一旁批红的段云也抬起了头看向她。
皇上饶有兴致的放下书,笑道:“什么人,是宫女还是太监?”
“都不是,是您的爱臣宋铭,宋彦卿。我喜欢他,请皇上为我赐婚。”说完她又跪下了。
皇上愣了一下,尔后哈哈大笑:“你是什么时候看上他的?彦卿怎么招惹你了?”
“皇上,我是认真的,没跟您开玩笑,您把他召来问问,要是他愿意,您就帮我们做主了吧,好不好?”她装出一副天真任性的模样来。
皇上越发地笑得大声,只他身旁的段云一直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外头太监又来禀:“皇上,宋指挥使大人求见。”
“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巧了!快让他进来。”皇上许久没有这么开怀过。
宋铭踏进来行礼,一袭大红蟒袍配鸾带,身形修长,气质卓然,皇上笑道:“彦卿,来来来,你来猜猜这丫头干什么来了?”
宋铭是来回禀高缜一案,在外头看到她的丫鬟,又听见里面皇上笑得那么大声,早猜到她在里面说了什么。
他装做不知情,低头道:“臣猜不到,还请皇上明示。”
“你就是这么无趣,这丫头她看上你了,求朕为你们赐婚,你觉得如何啊?”
宋铭凤眸瞟了她一眼,故做为难地回道:“不敢欺瞒皇上,臣与沈姑娘自小有过婚约,家中变故后,便以为做不得数。臣暂时并未有娶亲的打算,既她求到皇上面前,臣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倒不如请皇上来帮臣决断。”
皇上开怀道:“哦?既然本来就有婚约,那就是天作之合。这丫头活泼可爱,配你这个沉闷性子正好,这回朕就替你做这个主,成全这丫头的心愿。临舒,你拟个召书出来,送到两家府上。”
段云脸上一直未露笑色,应了声是。
沈露华则道:“多谢皇上成全。”
“别跪着了,起来吧。”皇上笑看宋铭,“彦卿,你也是该成家了,早些把婚事办了,别忘了请朕去喝喜酒。”
宋铭脸上依然波澜不惊,只淡淡地应了声是。
沈露华知道他们有事要谈,欢欢喜喜地给皇上行礼,先行告退。
宋铭从养心殿出来时,行至五凤楼东侧门,准备出宫,迎面遇上一身铠甲的徐睿。
他与徐睿官阶相同,但锦衣卫现在正得圣心,各部官阶比他高的也不敢这么大喇喇地堵在他面前。
他挑了挑眉,不解徐睿为何意。他与太后也不过是暗地里较量,明面上相见,恭敬和睦,与他祖父徐阁老也是和气得很,却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宋铭此人最是沉得住气,他也不开口,面无表情地盯着徐睿,用他那双能诛人的眼睛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徐睿本是想让他先开口,但见宋铭虽平静,却明显不爽的气势,他还是败下阵来,“听说宋大人昨夜好威风,只凭一箭就让大名鼎鼎的高缜丧命,真是令人佩服。”
这么拦着他,就是为了夸他?宋铭不禁觉得好笑,坏事做多了,见有人拦路,心中便想着,究竟是他哪个不经意间,杀了他什么人,惹得他这么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徐大人谬赞,止暴制乱乃是锦衣卫的本份,宋某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宋铭语气轻缓,身上的绣金蟒张牙舞爪正对着徐睿。
徐睿向来是个稳重人,不是因为她,也不会贸然与这么个人针锋相对。这两年宋铭干过的那些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沈露华若是嫁给别的人,他或许伤心,但绝不会干涉,偏是宋铭,他就不能不管。
“宋大人说得不错,为人臣子就该安守本份,方能保阖家安顺,古来那些恣睢跋扈,弄权奸佞者,均没有好下场,望宋大人行事之前三思,莫要忘了自己的本份。”
宋铭似乎听得很认真,赞同地点头:“徐大人说得有理。”他面带笑容从徐睿身边准备错身而过,却在与之错身的刹那,忽然出手,抽出徐睿的佩刀,轻轻一跃,斩杀了停在宫墙上的一只麻雀。
他出手快如闪电,等他落地时,刀已经插了回去。门口一众侍卫大惊,纷纷想要拔刀,可宋铭此时已经掖着手,只是笑看着徐睿:“燕雀若想与鸿鹄比高,不妨展翅一试,只会叽叽喳喳的叫唤,当真令人厌嫌,还是杀了清静。”
这一出手实在太快,令人猝不及防,哪怕徐睿武艺不凡,也来不及反应,他脸色青灰,心有余悸,刚刚宋铭那一刀若是对着他,他此时已经人头落地。他从来只是听闻宋铭如何如何,今日真正看他出手,方才知道,自己与他相比,就是燕雀与鸿鹄的差距。
023 阻挠
饶是如此,他把自己比鸿鹄,别人是燕雀,还是太狂妄。他除了皇上,毫无依仗,皇上若是身子强健,倒也无妨,偏偏体弱多病,一旦江山换主,岂有他的立锥之地。
门口侍卫瞪眼看着宋铭负着手飒然走过,那不可一世的气焰整个大齐再找不出第二人。
徐睿的手下童建安不愤地走上来道:“大人,这里是皇宫,他竟敢这般嚣张,大人何必忍让?”
“住嘴!”徐睿知道自己今日太莽撞,“此事就此揭过,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想活命的,都收敛着脾气。”
话说得这么重,童建安不敢再多话,应了声是,重新回去站好自己的岗。
徐睿看了眼地上麻雀的尸体,目光又寻着宋铭的背影看向宫门外。
宋铭刚出了宫门,沈露华就迎上来,她今日这般急迫求皇上赐婚实在逼不得已,怕宋铭心生不快,特意等着他出宫向他解释。
宋铭确实不解,昨日已经答应她,怎的今日又给他来这么一出。倒也不影响什么,他牵着宝驹,边走边听她说。
她将太后意欲让她嫁徐长治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她才不得不请求赐婚,以免再生变故。
宋铭心中想着,太后此举应该是被昨夜高缜一事刺激,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十虎还向着沈家,平白让他捡了个大便宜,这个险她冒不起。
再想想刚才徐睿的举动,他原来猜测可能是昨夜的行动杀了徐睿哪个要好的朋友,引得他愤恨不满,不想却是因为此事,越发看不起他。欲成大事者,就不该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
徐睿看着他们两人毫不避讳的紧挨着走在一处,突然后悔了。宋铭这样的人难保哪一天人头落地,她怎么能嫁给他?太后说得不假,前两个月还在为李谨要死要活,转头又说喜欢宋铭,这太儿戏了。太后是他姑母,下一道懿旨的事,他何须要她同意?徐家人何须委曲求全?
徐睿复又朝着慈宁宫方向急走,一个不防差点撞上皇上身边的内侍郭咏福。
郭咏福声音尖细,“哟!徐大人,您这是急赶着上哪儿去呀?”他拍了拍心口,又护好手中刚拟好的圣旨惊道:“还好圣旨没事,不然奴婢这罪过可就大了。”
“郭公公恕罪!”他匆匆拱手朝郭咏福致歉。
郭咏福忙拘着身子行礼:“徐大人客气了,怪奴婢不长眼,心急没看见大人。”
徐睿没功夫在这儿跟他客套,点了个头准备离开,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神,他刚刚可是说了圣旨?
宋铭前脚见了皇上,后脚就来圣旨,不免让他好奇,遂唤住了郭咏福:“郭公公,请稍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圣旨?”
郭咏福没想太多,赐婚也不是件坏事,很快所人有便都知道了,没必要瞒着谁,笑道:“今日沈二姑娘求皇上赐婚她与宋指挥使大人,皇上应充了,这不,奴婢正忙着去两家宣旨。”
徐睿立刻上前将郭咏福怀里的锦盒夺过,打开来扫了两眼。
郭咏福跳脚道:“哎呀!徐大人,你这、这怎么使得啊!快快还给奴婢吧!”郭咏福四下里扫眼张望,确认没有人看到,方才准备上前把装有圣旨的锦盒要回来。
“你跟我来!”徐睿把圣旨塞回郭咏福手上,纠起他的衣领子朝慈宁宫方向拖。
郭咏福身形瘦弱干瘪,被他拖着没有半分抵抗的力气,连连求饶:“徐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奴婢哪儿得罪您了,您给个直话,这么为难人,可是您的不对了。”
徐睿怎么能让这圣旨下去?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不能让那丫头就这么嫁给宋铭,他低声道:“别叫了,你先随我去一趟慈宁宫。”
郭咏福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事情应该就出在赐婚这事上,自己碎嘴多言,怕是已经惹了祸,不敢再叫唤,“大人您先放开奴婢,奴婢好歹是皇上跟前的人,您就这么纠着,一会叫人看到了,难免又生出误会。”
徐睿依言放开他,郭咏福知趣地跟着他一路小跑进了慈宁宫。
刚刚发了一顿脾气的太后还没缓过来,见徐睿又来了,还带着皇上跟前的小太监,两人就那么跪在她跟前,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板起脸问他,“你又来做什么?”
徐睿看了眼郭咏福,再次从他怀里把锦盒抢过来,低头呈上,“姑母,您先看看这个。”
太后身边的孙嬷嬷上前取过锦盒,打开来,见是圣旨,不敢伸手去拿,只小心把盒子递到太后面前。
太后斜眼一扫,伸手拿起来,打开看了看,立即就怒了,直接把圣旨掷在了地上,指着郭咏福问他,“皇上好好的,为何要下旨赐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咏福看着扔在地上的圣旨,吓得小腿肚子抽筋,哆嗦着回道:“太后娘娘息怒,这个是沈二姑娘亲自去求的皇上。”
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养了她这么些年,倒不知她这么有主意,竟然敢不声不响地跑去找皇上下旨赐婚?她还哪里把她这个姨母放在眼里?岂能由得了她自己想当然。
徐睿伏地磕头,“姑母,二妹妹绝对不能嫁给此人,求姑母想想办法。”
太后心中另有所想,虽说是这丫头主动去求的皇上,这背后必然少不得宋铭的怂恿,他越是这样,越表明事情不简单,他一定是掌握到十虎与沈家的什么实质性的关联,才愿意费这么些心思。
可惜她一时大意,小瞧了他,如今圣旨已下,若要反对,必得与皇上反目,极不划算。
思来想去,太后猛地站起来,“都别跪着了,把东西拿好,随我去见皇上。”
郭咏福忙爬过去,把刚刚她扔掉的圣旨捡回来,孙嬷嬷把锦盒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装进去,弓着腰跟在太后身后。
徐睿松了一口气,太后肯出面,这圣旨下了,也能给他拦回去,二妹妹生气也罢,多哄一哄,过个几天也就没事了。
太后亲临养心殿,皇上迎到门口,见太后手中捧着刚刚拟好的圣旨,心中猜到多半是不满意露华那丫头嫁给宋铭这件事。
024 戏班
皇上请了太后上坐,段云请了安行了礼侍立在一旁,太后将锦盒搁在桌子上,面上笑容和暖,“皇上坐下说话吧,不必拘着礼。”
皇上不动身色地在太后下首坐下,“母后突然驾临养心殿,可是有何要紧事?”
太后叹息一声,开口竟是回忆起先皇帝,继而突然又话锋一转,扯起先皇崩逝以后,她如何可怜无助,为了大齐江山稳固殚精竭虑,为了扶持他这个年轻的新皇帝尽心竭力。
皇帝一直垂首听着,不明白她扯这些,倒底与这赐婚有何干系。
酝酿得差不多了,太后终于说道:“皇上,我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能明白,咱们母子之间偶有嫌隙,都是为着大齐国祚昌隆,不能因此而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到时便悔之晚矣。”
皇上只能顺势点头,表示虚心受教,“母后说得是,朕心中都明白。”
“皇上是盛世明君,难免也有被人蒙蔽的时候,沈家十虎将如今替大齐守着国门,不管他们现在与沈家关系如何,露华这孩子都不能嫁给宋铭,万一十虎心中还向着沈家,这宋铭又包藏着祸心,对李氏皇族便是威胁,还请皇上三思。”
十虎与沈家断绝往来近二十年,太后不提这个,他甚至想不到这头上去。太后的说辞在他听来,有些牵强,便反问道:“那依母后之见,露华许给谁才算合适?”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不能再提徐睿,“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她许给缙儿吧,不论十虎态度如何,沈家的姑娘配王爷,总是错不了。”
皇上愣了一愣,他自己无嗣,将来这皇位肯定是要传给李缙,太后这一招是何意,他还没弄通透,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他向来喜欢征询段云的意见,便朝着他看了一眼,见段云微微摇了摇头,回道:“缙儿还不满十五,心性未定,露华比他大两岁,也是个活泼性子,这两人到一块儿,恐怕不太合适。”
太后脸上微笑敛去,僵着脸道:“皇上,忠言逆耳!这宋铭实在太狂悖,你不能不防啊!”
皇帝点头道:“不若这样吧,下个月是谭颢回京述职,他与沈家关系如何,试试便知。”
这话正中太后下怀,她早就有心想要试探一下十虎,可惜机会太少,谭颢是十虎中的领头羊,此次回京,若逢沈家有难,他依然袖手旁观,那她便断了这些念想,另做筹谋。
“好!这也是个办法!圣旨就先搁着吧,只要证实沈家与十虎无往来,他们这亲事,我便不干涉。”
皇上只得先应了。
太后走了以后,皇上问段云,“临舒,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蹊跷?”
段云摇头:“太后的疑心不无道理,不过,彦卿的为人皇上应该清楚,他若真是为着沈家背后的十虎,必然会与皇上明说。二十年的光阴不短,十虎依然与沈家毫无往来,若说今后会再认回沈家,臣觉得可能性不大。”
皇上点头,沈鸿已经不在了,亲骨肉时间久了也有疏离的时候,更何况是毫无血亲的养子。十虎又都是粗人,只懂行军打仗,哪里还记得什么恩情,“朕也是这么认为。”
*
沈露华坐在马车里,如今天气渐热,她今日坐的马车车壁带着镂空花纹,外头蒙着绡纱,既可透气,她坐在里面还可以透过缝隙清楚看见外面,而外面则看不清马车里面。
她脑子里有些乱,实在没想到徐睿会对她存着那种心思。漠然地发着呆,忽然马车顿停,她收回思绪,朝外一看,原来对面来了一队马队与她们迎面遇上。
街道被两边的摊贩占去一半,一时错不开。她马车上吊着候府名牌,那队人自觉地靠边停着让路。
不一会儿,她的马车又辚辚走动,一个不经意的刹那,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玉锦?
“等等!”
“姑娘怎么了?”木莲一边问她,一边让车夫停下。
待马车停稳,“木莲,你去问问,那队人是做什么的。”
木莲下了马车,她则在车里看着白玉锦。现在的白玉锦荆钗布裙,像是哪家的丫鬟。
这白玉锦原是大齐皇商白家的嫡女,上一世,她只知道白玉锦小时候与家人失散,爱女如命的白瞻鹏重新找回了她,后来将其给了瑞王李谨做侧妃。
李谨登基后,白玉锦被封为妃,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随着宋铭权势日益强大,直至最后架空了皇权,白家不惜花费数百万两白银贿赂宋铭,从而把白玉锦接回了家。
马车外木莲来报,“姑娘,这是队戏班子,班主姓邵,刚来上京不久,前几日在郑同知家里唱戏,今日唱完出府。”
“问没问他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刚问过了,他们接下来没有安排。”
“那正好,让他们去候府唱几天吧。”
“是!”木莲雀跃的小跑过去。
邵班主听说是平昌候府千金请他们去府上唱戏,小心谨慎地过来给她请了安。
从来不爱听戏的人,带了队戏班子回家,倒是令一家人颇觉意外。她也为此举找了个非常好的借口,大伯沈岩马上要回屹石山,她请戏班子在家热闹几天,当是替他践行。
沈岩夫妇二人连夸她孝顺懂事,连带着老夫人也非常高兴。
当晚,就在桂月亭里把台子搭了起来,试唱了一场,邵家班名气虽不大,唱功都还不错。
白玉锦在戏班里名叫玲珑,刚满十五岁,在后台负责替人梳妆打杂,没有登台的资格。
沈岳听说府里有戏唱,带伤跑来听戏,为了不被祖母和父亲看出来,他穿戴整齐,强撑着也要来凑热闹。
偏巧让那白玉锦给撞了一下,大约是撞到了背上的伤,疼得他眼泪直流,又不敢叫嚷,拿着折扇指着白玉锦,“你……你、你撞了本少爷,你是不想活了吗?”
邵班主正好在一旁看见,哈腰作揖地给他赔礼,“二少爷勿怪,小丫头不懂事,望二少爷多包涵!”
025 听戏
沈岳也不是个难缠之人,若是白玉锦不说话,这事便算是过去了。偏她不服气,“班主,明明是他撞的我,撞得也不算重,至于像他这般呲牙活活要吃人的模样吗?”
沈岳刚刚那一下差点疼晕过去,听她这么一说,立即炸了毛:“你个小丫头,嘴竟然这么利?撞了本少爷不道歉还敢犟嘴?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这儿是平昌候府!要道歉是吧?好!”白玉锦走到沈岳面前拱手道:“小女无知,不知候府少爷如此身娇肉贵,对不住了!”
“你……好!你有种!”沈岳真气坏了。
班主把白玉锦拉到身后,狠瞪了她两眼,回过头给沈岳继续赔不是,“二少爷别置气,这丫头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我这就带她下去,狠狠罚她,叫她知道厉害。”
这班主明显是维护,沈岳哪能听不出来,正在气头上,他不依不饶,“别带下去罚,就在这儿罚,本少爷要看着她受罚。”
邵班主为难地看了白玉锦一眼,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沈家的小祖宗,就见二姑娘直直朝着他们走过来。
沈露华上来就揪住沈岳的耳朵,扯得他直叫唤,“欸!欸!二姐,疼疼疼,快快放手!”
沈露华放了手,质问他,“你不在房里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沈岳摸着揪红的耳朵,躲远了好几步,邵班主见机带着白玉锦先退下了。
沈岳嘟囔道:“二姐,我在屋里闲得发霉,听说家里要唱戏,来凑个热闹。你也真是的,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给我面子,我好歹是候府二少爷,你就这么揪我耳朵,多让人下不来台啊?”
“你跟人戏班子面前耍威风,还知道要脸?回你屋里呆着去!”沈露华心中有气,昨晚上吓掉了魂,今天又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知他这性子随的谁。
沈岳怕她发脾气闹起来,引来祖母和父亲,悻悻然地道:“好好!我回去就是了,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沈岳走后,邵班主带着白玉锦上来给她行礼道谢,言语间尽是对白玉锦的维护之意。
她本来想找邵班主谈谈将白玉锦买过来,现在这邵班主明显对白玉锦不单单是主仆之谊,两人又都在跟前,倒叫她不好开口。
第二天,老夫人让人散发名帖给各家的亲朋好友,邀他们来家中听戏。
戏班子是沈露华请回来的,她却对听戏提不起来兴趣,独自在院子里拿了把弓,对着院中的一株槐树上挂着的布偶人反复练习射箭。
她的姿势动作标准备,几乎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就是臂力不够,射程不够远,不过单单是这样,已经相当了不起,或许是与生俱来天赋,她的针黹女儿学得不怎么样,这骑射是一点就透,柔中带刚的飒爽英姿恰到好处,让院门口站着的徐睿移不开眼。
徐睿手里抱着一只小奶狗,胖嘟嘟,虎头虎脑。他借口给她送小狗的名义,进了寻芳阁。
沈露华听到了一声小狗的呜咽声,回头瞧见是徐睿抱着狗站在院门口。
经过昨天那件事,她开始对徐睿产生抵触情绪,她拿他当至亲,打心底里敬重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他。
他抱小奶狗来,是来哄她的吧!她早已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女,看到小奶狗能逗弄一整天也不觉得腻烦。
现在的她,对这些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小奶狗大约是被徐睿用一种不太温柔的姿势抱了太久,时不时挣扎哼叫。
徐睿有些不好意思,把狗放在地上,想了想说:“他们都在桂月亭里听戏,你怎么还在这里射起箭来了?”
沈露华放下手里的弓,见那肉嘟嘟的小东西跑到她脚边打转,丝毫不怕生,也生出几分怜爱,抱起撸了两把,应道:“每次一听戏我就脑子疼,我就是躲个清净。”她想了想又问:“怎么大哥哥今日不当值?”
“嗯!今日我轮休,听说府里请了戏班子,就过来凑热闹。”其实他今日特意告了假。
木莲看到徐睿来了很高兴,“大公子别在门口站着了,进里面来坐吧。”
以往每回他来,从来也没什么避讳,和沈岳一样进出自如。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进来,却听得沈露华说道:“大哥哥既然是来听戏,还是去桂月亭吧,来我这儿不太合适。”
木莲愣了一下,偏头看自家姑娘脸色好像有些怪异,想起昨日进宫,从后殿出来的时候,两人似乎闹了矛盾,怕是姑娘还记着仇,也不敢再多言,看着呆怔的徐睿,只能投给他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
她这是明确要与他划分界线,徐睿心中难过,正要转身离开,就见杜妈妈从外头回来,见了他笑着福了一礼,“大公子怎么上这儿来了?桂月亭里头现在正热闹着呢!”说罢,人还未踏进院门,已经急不可奈地喊道:“姑娘,快些收拾一下,宋家老夫人来了,老夫人正唤你过去呢。”
既是宋老夫人来了,那她怎么也得去好好表现一番。讨了她老人家的欢心,以后进了宋家的门,自己办事也方便。
桂月亭里用屏风隔成东西两侧,东边是男客,西边坐女客。沈露华到的时候,见祖母正拉着宋老夫人有说有笑,两人互夸着一些溢美之词。
沈露华十分乖巧地上前给宋老夫人见礼,她不开口多说话,样子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宋老夫人已经有好些年未见她,乍一看见,竟是这般恭顺得体,心中异常欢喜,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她身旁坐下。
担心自己说多错多,她一直闭嘴不多言,假装专心听戏,对宋老夫人和祖母偶尔的调侃说笑只微笑应对。
好在邵家班的戏唱得还不错,仔细地听,也不算太乏味。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早年宋家出事的时候,她被儿子用丹书铁券保下了命,只身回家庙中修行,吃了不少苦,身子大不如前。听了两场戏,便有些吃不消,起身告辞。
026 表白
不难看出,今日是特意请的宋老夫人,趁着祖母送客的时候,大夫人肖氏便摇着团扇过来笑说:“华儿,你这是好事将近了吧?”
她还不想让肖氏看出太大的变化,想了想,抱怨道:“嫁去宋家是好事?大伯母,您这是成心来看我笑话的吧?”
一听这味儿,肖氏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凝重道:“快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大伯母怎么会是那样的人?这宋家虽削了爵位,可宋铭那孩子争气,你嫁给他,也算不得辱没,将来他再立几个大功,说不定这爵位就又回来了。”
沈露华笑了笑,把话题错开,“要说我也是命苦,比不了大姐姐,一嫁人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妃。错生为一家人,我也不能一直和她置气!对了,大伯母,大姐姐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大伯父马上就要离京,家里唱戏,怎么也不见她回来?”
肖氏脸色一僵,又笑道:“嫁做人妇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初进王府,执掌中馈,整天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偌大一个王府全赖着她,哪还有听戏的功夫。”
肖氏一早让人送了帖子去王府,送信的当即被打发回来,就回复了五个字,王妃不得空。
一切不过是利益交换,哪里有什么真感情。肖氏心疼归心疼,为了丈夫多年的仇恨,为着大局,她还得得装出一副和乐美满的样子,半点怨言也不敢吐露。
她安排了眼线在这丫头院子里,知道她对瑞王不死心,除非是进宫做皇后,否则不管她想嫁给谁,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沈岩说了,宋铭只是皇上的一条狗,如今太后已经开始动手,这宋铭就如同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但她还是不想让她就这么轻易嫁进宋家,凡事不能想得太绝对,万一太后败了,他们这一家子可就惨了。
沈露华非常了解李谨,沈冰清嫁给他之前,他屋里就有两个通房丫鬟,那两个伺候了他多年,沈冰清一进门,就将两人给收拾了,这事惹了李谨不高兴,说什么执掌中馈?怕是此时被禁足在房里,无人搭理她吧。
她不想与肖氏虚与委蛇,摇着扇子起身:“大伯母再坐会儿吧,我一听戏就打瞌睡,实在没劲,先回去了。”
她说的是实话,刚刚那会子,戏虽听进去了,脑子也被那锵锵的锣鼓声吵得疼,杜妈妈和木莲两人正看得起劲,她也不想扫了她们的兴,独自一人回寻芳阁。
本想尽快回去图个清静,哪晓得走到半路上,又遇上徐睿。
这会儿沈家上上下下全在桂月亭里看戏,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徐睿胆子也大了许多,不由分说,上前拉起她的手,进了后院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院子里。
这可能是徐睿二十三年来唯一一次如此冲动行事,他其实很紧张,可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这么做。
时值初夏,废弃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徐睿闩上院门,回转身壮着胆子道:“二妹妹,你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很好,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好。”
这一切发生得太出乎她的意料。上一世在她决定入宫为后之前,徐睿若是能像今日这样,或许她会改变主意不进宫。可是这一世她知道的事情太多,没有办法放下家人不顾,她不能答应他。
“大哥哥,我这辈子只能拿你当亲哥哥……”看着徐睿哀伤的神色,她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徐睿眼眶微红,“是不是宋铭威胁你了?你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非要嫁给他?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啊,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失言,马上又道:“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己想要嫁给他,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他,半点不委屈,大哥哥你别想多了。”
徐睿哪里会信,“你原来说喜欢李谨,我相信,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现在说喜欢宋铭,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凭什么?二妹妹,你别被他的表相欺骗了,宋家早就没落了,他现在不过是狐假虎威,成不了大气候,你是沈家千金,身后还有徐家,还有太后,有什么难处是我们不能帮你解决的?”
徐家?太后?上一世沈家接连出事,她被困冷宫时,他们都为她做过什么?还不是一心只顾保全自己?还有眼前的人当时又在哪里?那时得知她要进宫为后,为何不见他像现在这样来劝说?
想起这些,她的心越发冷硬,“你别再说了,我不会改变主意。亲事是我母亲生前定下,现在是我祖母替我做主,我姓沈,我的亲事不关徐家和姨母的事,男女授受不亲,你请回吧,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再来找我。”
她说完果断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徐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
回了寻芳阁,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徐睿送来的那只小奶狗跟着她不停地摇尾巴,她一脚踢开了,实在没心情抚弄。
她抓起石桌上没来得及收走的弓,搭上箭矢,朝着槐树下的靶心一箭一箭反复练习,她想要变强,她想要报仇,她想要保护好自己的血脉至亲。
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收起弓看过去,木莲提着裙子慌忙进来,“姑娘,不好了,二少爷叫戏班里一个丫头给打了。”
沈岳叫一个丫头给打了?这小子就是不肯学好,成天净是事儿!
“打了便打了吧,让他吃点亏,长点记性也好。”她不想管这些破事儿。
木莲跺脚,“姑娘,您还是去看看吧,打得鼻青脸肿的,可不得了了,他不敢让老夫人知道,特特让奴婢来找您的。”
“这么严重?”沈岳好歹是个男人,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是真的,奴婢看着二少爷这回确实是吃了大亏!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也敢对咱们候府的少爷下这样的狠手,姑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027 挨打
木莲说得没错,一个戏子敢对候府少爷动手,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原因,不能单凭沈岳受了伤,就判断对错。
“他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吧!”
“二少爷回自己屋里了。”
沈露华到雁回堂的时候,发现沈岳身边的两个小厮玖禄和齐寿也同样是鼻青脸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沈岳见了她就开始呲牙满腹恨怨,“二姐,这回你说什么也得帮我出头,昨日那个丫头不得了了,你看看,她把我们给打成了这样,还有我背后的伤,还没好呢,今日又出血了,可疼死我了。”
“她今日为何又对你动手?”沈露华没有可怜他,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沈岳愣了一下,“不是!二姐,我都这样了,你还管为什么?管他为什么,你都得替我把那丫头给收拾了,简直岂有此理!”
沈露华知道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转身去把玖䘵和齐寿叫进来,“他不说,你们两来说,你们要是不说真话,我立刻把你们赶出候府。”
沈岳气得冒烟,“二姐,你搞清楚,现在是你弟弟我被人给打了!哪有你这样做姐姐的,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别人?”
沈露华不搭理他,盯着玖䘵和齐寿问:“你们俩还不打算开口?”
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就这个二姑娘最惹不得,两人立刻就跪下了,玖䘵开口道:“二姑娘,今日少爷他让小的和齐寿两人将戏班子里那位叫玲珑的姑娘骗到后院罩房中,本来是想吓一吓那丫头,哪晓得那丫头她会功夫,把我们两人都给揍趴下了,出来后,就把少爷也给揍了一顿。”
瞧这三个没出息的怂包!三个人竟是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给打了!亏得还是将门子孙,传扬出去,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没想到这个白玉锦竟然还会功夫,上一世倒是半点没看出来。这人伪装得也是真的好。
出了沈岳的雁回堂,她带着木莲朝着桂月亭里走去,沈岳说得没错,不管什么原因,打了候府的少爷,岂能就这么算了?
桂月亭里仍旧是锣鼓锵锵,东西两侧的男女宾客依然还是津津有味地听戏。她正走在回廊里,白玉锦突然冒出来跪在她面前,“二姑娘,我是来给你请罪的。”
“你起来说话吧!”
白玉锦此刻也是后悔不迭,打了候府的少爷,这事怕是过不去了。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牵连整个戏班子跟着她倒霉。
平昌候府在她看来,也就这个二姑娘还算是讲理。她站起来,又道:“小女虽身份低贱,却是也清白之人,二少爷他让两个小厮将我关进暗房中意图不轨,我为了自保,也因为气愤,将他们打了一顿,二姑娘是明理之人,该如何罚我,我都认,还望二姑娘不要为此迁怒于邵班主。”
沈露华忽而笑起来,没想到这个白玉锦半句不推脱,还非常讲义气,这个性子很对她的味口,就算她不是白玉锦,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她也对她颇为欣赏。
“此事我刚刚已经知晓,沈岳是我弟弟,他为人我清楚,他的本意是想吓一吓你,并没有想要凌辱你的意思,当然,你会认为这是我为了维护弟弟的托辞,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问问府中的丫头,咱们府上的二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为人。”
白玉锦摇头说:“我没有不信,当时一时情急,昏了头脑,也没想太多。”
“说到底,这事算是个误会,他背上有伤,昨夜里你们不小心撞上,他也并非有意为难你,今日你下手确实是重了些,你也不是我府上的奴仆,我罚不了你,也不打算和邵班主计较,你若是真心悔过,不妨亲自去给他道个歉,把误会解释清楚了,看他怎么说吧。”
话说到这份上,白玉锦松了口气,当时打完了人,她才看见搁在一旁准备装神弄鬼的袍子和面具,一面鄙夷这人何其幼稚,一面又后悔下手重了些,可人打都打了,后悔也无济于事。
“多谢二姑娘宽待!我这就去给二少爷道歉。”白玉锦接连道了谢,心里想着,那个幼稚鬼若不接受道歉,大不了让他再打回去就成了。
木莲看着白玉锦离开,不安道:“姑娘,那丫头会拳脚,您不跟着一起去看看?”
“不了,让他自己去解决吧!”沈岳正经本事没有,歪脑筋多得很,最多捉弄捉弄那丫头,不会有什么恶毒的坏心思。
如此一折腾,时候也不早了,沈露华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心里想着赐婚的圣旨按道理应该早到了,为何等了一天,迟迟不见人来宣旨?
她又想起徐睿,他今日又跑来说那番话,莫非是太后又插手了,已经生出变数?
回了寻芳阁,莫名有些焦躁难安。就她自己而言,再没有比嫁给宋铭更好的选择。如若不然,她终究难逃成为太后棋子的命运,更遑论守护好家人。
三日后,到了四月二十,沈岩一身盔甲,进宫向皇上辞行,回来时已是辰时中,他向老夫人拜别,带着一队亲兵,在肖氏不舍的目光中,打马出了城。
沈露华足足等了四天,还是没有等到早该到来的赐婚圣旨。终究还是坐不住,沈岩一走,她就乔装成男子,带上木莲,去了锦衣卫衙门找宋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再晚一步,便要碰不上他。
杨献的女婿罗元贲的私产已经运抵通州,这家伙私设盐灶,家产当真是富可敌国,光是现银就运了十艘货船。宋铭点了几个亲信,打算前去查验一番,哪些归于国库,哪些归于他的私库,在进京之前,要交待清楚,还有更重要的事,西沙卫蒋家已经得了消息,蒋择坚正快马加鞭赶在路上,他得先在通州会一会他,此去最少十日左右方能回来。
一切行程皆有计划,容不得耽搁,他要赶在货船靠岸前到那里,因此宋铭没打算理她,打马准备离开。
028 名驹
她跟在他马屁股后头哀求:“我有话想要问你,用不了你太多时间,一小会儿就好。”
宋铭有自己的打算,勒着缰绳淡然开口问她,“你会不会骑马?”
“我会!”她急忙回答。
宋铭吩咐道:“给她牵匹马过来。”
门口就有他刚刚选剩下的马,立即有人领命牵了一匹给她。
“上马,边走边说!”宋铭说完也不等她,打马不快不慢地往东城门方向走去。
她急忙笨拙的翻上马背,慌里慌张地追赶过去,留下木莲站在原地冲她直叫唤:“姑娘,这么高的马,你可小心些呀!”
他们几个骑的马都是体型高大血统纯正的塞外名驹,并不适合女子骑行,特别是像她这种许久不骑一次,技艺比较生疏的人,一直追赶到快到城门口,方才追上。
宋铭的速度并不快,他带的人识趣地与他们隔开一段距离,将他们两人甩在后面。她为了能和他保持并驾齐驱,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将身下的马控制匀速,终于可以开口讲话:“宋彦卿,为什么圣旨没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宋铭坐在马上一派闲适,冷眼觑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太后怀疑十虎与你们沈家还有联系,不许皇上下这道旨,以防我将来策动十虎图谋不轨。”
果然还是被她猜到了,这个人也真是,明明什么都知道,硬是不肯让人给她透露一丝消息,“这怎么可能?我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十虎就已经与他反目,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们哪里还会搭理沈家?”
“太后可不这么想,你那表哥徐睿也不是这么想的,就是你那表哥去求太后拦的圣旨,要不,你还是嫁你那个表哥吧!”宋铭又想起徐睿堵着他时那仇深似海的表情,觉得他不可理喻。
“你这就想反悔了?宋彦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怎么会反悔?只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想好了?”他觉得一个正常女子,在他和徐睿之间,十成十该选徐睿,他仅凭着最后一点良心,给出的中肯建议。
“你不反悔就好,我早就想好了,非你不嫁!”
上一世沈家遭遇灭顶之灾,十虎也未现身,要是十虎真还念着祖父的情,她现在还用得着跟他在这儿商量与虎谋皮的事儿?
宋铭又瞟她一眼,当真是脸皮够厚,她就不是正常女子,“皇上并未收回旨意,只是暂时不宣。下个月谭颢回京,他决定试探一下,确认他与你们沈家再无任何情谊,这圣旨自然就宣了。”
“试探?他打算怎么试探?”
“现在还早,具体怎么试探也未确定,等我从通州回来了打听到消息再告诉你。”
“那要是万一试探出谭颢还顾念沈家怎么办?”十虎回京次数有限,上一世也没人试探。
宋铭笑了笑,“那你可能就嫁不了我,皇上或许会把你嫁给荣王。”
他的笑让她觉出自己问的问题有多傻,要是十虎真向着沈家,她娘的,她还用嫁人?她要扯起大旗谋反!
“宋彦卿,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除了你,我谁也不能嫁。你要去多久?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也要十日,肯定会赶在谭颢回京之前。”
“那好,你回来了别不声不响,找人告诉我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嗯!”该说的说完了,他也懒得再说废话,扬起鞭子策马如飞,矫健的铁蹄扬起漫天尘土。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罩在一团黄雾中,依稀看到那道暗紫色的身影绝尘而去。
她灰头土脸从黄雾里打马出来准备回城,连吐了几口唾沫,仍觉得喉咙呛得慌。
她刚调转了马头,后头官道上突然又传来马蹄声,等她回过头瞧,那人已经越过她,又带起一阵黄尘将其笼罩。
真他娘的倒霉!她气得咬牙在心里骂了句粗俗的脏话!捂着口鼻正要策马,却见刚刚冲过去的人突然折反回来,叫了她的闺名:“露华,怎么是你?”
哈!居然是李谨。
稍稍想一想,也不难猜到,他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城外。岳父起程回戍边驻地,他这个做女婿的出城相送也是理所应当。
她被那漫天黄尘呛得剧烈咳嗽,连眼泪也咳出来了。李谨驱马上前,又温声问道:“露华,最近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黄尘渐渐散去,她拿出手卷擦眼泪,那模样虽谈不上好看,在李谨眼里,可怜兮兮。
“好啊!我过得挺好的!”她说的实话。
李谨则认为她说的气话,“我的信你看过了吗?怎么也不给我回信?还在生我的气?”
她身下的马大约也是被尘土呛到了,甩了甩头,打了个响鼻,原地不耐烦的踏了两下蹄子。她则笑起来,“不生气了!早都不生你气了,你信吗?”
李谨自认为了解她,打马上前,想与她更亲近,不料她的坐骑却不乐意了,对着他的马尥蹶子,李谨不防,差点被掀翻。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被颠得晕头转向,握紧缰绳不停安抚。
李谨有些气极败坏:“你这哪儿来的马?怎么这么个臭脾气?回去让人好生抽它鞭子,再敢放野,就直接让人宰了。”
她咯咯笑道:“王爷还别说,这马正对我胃口,脾气大且傲娇,可能是你的马长得太丑了,它看不顺眼,不准它靠近。”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李谨也听出来她在暗讽,想着是自己有负于她,也不生气,连连讨好:“那我下回出门前得选一匹长得好看的马,省得再遇上你,还近不得你的身。”
“行吧!王爷,那我们下回见咯!”她说完夹紧马腹,猛地挥鞭,扬起漫天尘土将李谨的身影淹没。
回了城,她改回慢慢踱步,这边塞名驹跑起来飞快,她骑术又不佳,颠得浑身骨头差点散架。
她直接把马骑回了家,不打算还给锦衣卫。她把马交给和顺好生喂养,自个儿准备回去洗个头澡换身衣裳,和顺刚把马牵走,却见门外木莲被一个锦衣卫给送回来了。
029 耍赖
她特意瞟了一眼,那锦衣卫正是先前给她牵马那位,估计送木莲回来就是为了要那匹马,她知道那匹马肯定贵重,但她就是不想还。
那名锦衣卫一板一眼拱手给她行礼:“沈姑娘既然已经回府,可否将衙门的马归还给我,我好回去复命。”
“不好意思!那马被我不小心弄丢了,要不这样吧,多少银子,我给。”
那人顿了一下,又拱手道:“不知沈姑娘是在哪个地方,怎么弄丢的,还请详细告知,我这就派人去找回来,这么珍贵的乌骓马,估计也没人敢据为私有!”
这人真是!
“别那么麻烦了,多少银子你说,我出钱不就完了?”
“沈姑娘,那匹是刚从边塞运回的新马,整个锦衣卫衙门也不过十匹,每一匹价值千两银,丢不得,姑娘那匹刚刚成年,宋大人担心它耐力不够,早上没舍得带它出门,还请姑娘体谅我们当差的难处。”
居然这么贵重?她本想随便敷衍过去,就撒了个小谎。在锦衣卫面前撒谎是件极不明智的事情,她索性摊开了说:“其实马没丢,我就是不想还,你要是做不了主,去问问钟大人,让他来找我吧。”
“钟大人不管马匹,目前是张涟钦张大人在管。”
钟淮掌管着北镇抚司,管不到那些马匹头上,若是旁的人还好说,怎么偏偏又是那个张涟钦?
她眼珠子一转,干脆耍起了无赖:“那我问你,今日是不是你们宋大人叫你牵马给我?”
那人回是。
她又说:“他说没说叫我什么时候归还?”
“不曾说。”
“那我是不是想什么时候归还都可以?”
“……”
“你回去告诉张涟钦,就说马是宋大人让你给我的,我大概半个月之后才能归还。”半个月后宋铭也该回了。
那人也不再啰嗦,行了礼回去交差。
沈露华回屋舒舒服服洗了个头澡出来,和木莲一起关起门来数自己的私房银。
她的私房钱大多数来自于太后象征恩宠的赏赐还有李谨为了哄她开心赠与她的一些东西。
七七八八的银票加起来有一万两多一点,外加一些金银首饰头面,和两个水田庄子及一座别苑的地契。
水田庄子是前些年年头不太好的时候,杜妈妈见她手头上有闲银,帮她置的产业,那座别苑则是李谨赠给她,让她夏日避暑的一个雅致院子。
她整理出一部分用处不大的首饰满满两大箱子,叫来杜妈妈,让她拿去当了折成银票,她有别的用途。
杜妈妈心疼不已,这里头好多东西都可以在她出嫁的时候用来撑撑场面,这么贱卖了,太可惜,再三劝说无用,只好让人抬了出去。
到了傍晚,杜妈妈带着八千多两银票回来。
不到两万两,这在普通人家,也是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昨日和顺便来告诉她,已经打听到黑市一个叫袁榛的牙婆,她手上有全国各处的路引,哪儿遭了灾荒,就去哪里,收一些孩童回来养着,根据情况,教他们各种技能,有教他们武功的,也有教他们以色侍人的。
上一世在冷宫里,那一对叫卢照和卢应的太监兄弟给了她不少照拂,闲聊时谈起过往,他们说起自己净身前在一个叫袁榛的牙婆手里,天启十一年被人买去净了身,做了瑞王府的内侍,瑞王登基后,也跟着进了宫。
这一世,趁着他们还未净身,她想将他们救出泥潭,也算是感谢上一世他们对她的照拂。
另外她还想多买几个会武功的放在家中,看住父亲和弟弟。盘算着手中的银票,实在是钱到用时方恨少。
翌日,她和木莲二人又乔装成男子,走狗洞出府。
木莲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姑娘这段日子真是太奇怪了,总干一些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回,姑娘又叫她喊了她的准姐夫和顺一起去人市卖仆从,这么大个沈府买下人,还用亲自去人市?哪家的不是牙婆精挑细选些身家清白之人送来府上供人挑选?
姑娘不让她多问,她只能闭着嘴把话憋着。
和顺牵出昨日姑娘带回来的马,这马通体乌黑如缎,四蹄雪白,是关外名驹乌云踏雪,最有趣的是这马竟也看人。
和顺看着那马见了她,主动凑上前去亲近,抱怨道:“姑娘,昨日我亲自好吃好喝伺候它,今日再去马厩里牵它,还对我甩眼子哼气儿,不耐烦得很,还以为它脾气大着,今日一见,原来它也会分人!”
“真的吗?”沈露华摸着马脖子笑得开心,莫非人和马也分眼缘,这马对她一见钟情?可有些意思!
骑马慢踱,一路穿街走巷,领着她们二人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院落,和顺让人把马牵下去好生照看着。
院子布局看起来颇为讲究,正是栀子花开的时候,院子正中间一株栀子花树挂满洁白的花朵,散发出一阵阵馥郁甜香。
领路的跟和顺一路寒喧着,将他们领进一间屋子里,刚刚坐定,就有婢女上来奉茶水。
一名身着大红绡纱衣裙的女子摇着绢扇笑盈盈地走上来给她行礼:“听闻沈姑娘大驾,实在不胜荣幸!奴家袁氏榛娘有礼了。”
买卖人口这种事情,真实身份自然隐瞒不得。她的男子装扮,主要是为了方便在路上行走。
她一向对这种妖娆的妇人提不起好感,听闻她名下还有几处娼寮,关着一些长相平庸的贫苦女子,平日里以泔水为食,接的客都是些贩夫走卒,折磨至死便往乱葬岗上一扔,每年全国各处跑,碰上大灾年,不花一文一厘就能带人回来,这种缺德营生做了多年,在黑市上也是大名鼎鼎。
她淡淡地回了句,“袁老板客气了。”
袁榛也不甚在意,仍旧热情地道:“不知沈姑娘今日来,想挑点什么回去?”
“你这儿可有身体健全,武艺不错的十二三岁少年?”
袁榛团扇半遮面,娇笑道:“自然是有的!”说完唤了刚刚那个领路的带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