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过去
赵末青被抓,縻州那些小官立即成了乖乖听话的哈八狗。
现在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疫病需要控制人员流动,只有这些地方官配合,才能达到效果,防止疫病进一步恶化,将赈灾粮及时发放到位,保证百姓们不饿肚子方能叫他们乖乖呆在家中不出门。
宋铭坐镇在州府衙门里指挥,哪里有死人,派出曾得过疫病痊愈者及时将其抬出去焚烧。
历经快二十天,终于将疫病控制住,百姓有了粮食,心中不慌,趁着雨水落下,根据各自的情况,种下一些生长周期短的农作物减少损失。
宋铭从那声噩梦中醒来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尽快把她送回凉州。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梦中所发生的一切,他又犹豫了。
李姝媺这三年通过韩慎向外悄悄扩展的势力不是他可以轻易撼动,他身边的人究竟谁是叛徒,他也不得而知。
倒不如先按计划,一路沿河西下,把该做的事做完,也可以留她在身边多呆一段时间,回京后,再送她离开也来得及。
甲板上,宋铭看着温鹤跟两个属下在吃酒划拳,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他会是叛徒吗?假如是他,他是以什么理由来背叛?
温鹤注意到宋铭看他的目光,老半天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问那两个属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当然有了!”其中一个笑着回道。
温鹤忙用双手在脸上搓了搓,“怎么不早说,掉了没有?”
那人吃吃地笑,“没有!”
温鹤把脸伸过去,“笑个屁,来,帮我弄弄!”
那人伸手拔掉他一根胡子,疼得他嘶地一声,一巴掌呼过去,“你小子玩儿我呢!”
两人变成大笑。
温鹤瞪了他们两眼,拿起酒壶,揉着脸起身朝宋铭走过去,“大人,在想什么呢?”
宋铭转过头看向河面,“没什么。”
温鹤喝了一口酒,“大人,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的,一会儿说要回京,一会儿又说继续前行,也不说为什么,搞得我都懵了。”
宋铭道:“最近想的事情有点多,有些犹豫不决,现在想明白了,把任务完成了再回京。”
温鹤点头,又喝了口酒,靠在桅杆上,“我反正就听大人的安排,你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铭笑了笑,“你在边塞时便跟着我,到如今,有多少年了,还记得吗?”
温鹤挠了挠头,“当然记得!那年在走马坡上遇敌,是我第一次见你,胡人的弯刀已经到了我脖子底下,大人你一脚把那人踹飞出去,我捡了条命,从此以后,就想着,大人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至今,有十一年了吧。”
宋铭回想着,十一年前,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一心只想着报仇,再无其他。回京后,仇是报了,而自己想要的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
人有的时候,就不应该贪心,满手鲜血,还想幸福美满,有个善终,那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报应这个词?
要报应,就报应到他一人身上吧,噩梦中,那个孩子是他和她的全部,他拼尽一切,也要保住他。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十一年了!”宋铭这样感叹了一句,又说:“那时候行军,一个帐篷里十几个兄弟,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经常就剩我一个人。”
温鹤仰头把酒壶中的酒喝尽,随手把壶扔下河,“古来征战,几人能还?大人你也别多想了,往事不堪回首!”
宋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了!”然后负手,朝着楼上走去。
宋铭刚好从甲板上来,进入房中,沈露华正在午睡,听见脚步声,迷茫地睁了睁眼睛。
前些日子在縻州城中帮忙,着实是累着了,昨日上船洗漱了,倒头睡到天亮,吃了午饭,又睡上了。
宋铭坐在床边,眉眼带着笑,问她:“还没睡醒?”
她还在一片混沌中,伸了伸懒腰,才重新睁开眼睛,船行速度很快,盛夏的天气,窗子里的风吹进来,带着河岸边的泥草之气,倒也算清新。
床边上坐着的人此时眉目温和,一扫惯常的冷戾之气。她怔怔的看他,想着,要是能和他一直这样相处下去,该有多好。
但是这段时日,宋铭明显对她有些淡漠,她甚至还感觉到他在躲避自己。
实在搞不懂他这个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宋铭看着她有些恍惚的模样,又问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摇头说没有。掀了薄被,准备穿衣起身,见宋铭坐在床边挡住了她穿鞋,便道:“你起开一下。”
宋铭没有动。
她不解地看他,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自己亵衣的领口微敞,里面的春光乍泄。
“……”
他们每晚还是睡在一张床上,他也会拥抱着她入睡,却已经有好久,没有真的碰她了。她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计划着什么新的阴谋。
此时,他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些炙热,看来,他还是他。
这大白天的,还开着窗户。沈露华拉了拉衣襟,准备赤脚下地,被他拦住。
“怎么了?”
宋铭没回她,欺身上前,拉开了她的衣襟。
“大白天,无忧无垢她们还在外面,你这样不太好吧。”
宋铭笑了笑,“有什么不好?她们又不是没听过。”
“那窗子也没关呢。”她又说。
“窗外又没有人,这么高,即使有,谁又能看得见?”
紧跟着,她被他推倒在床上,青丝如墨,铺洒在床头,她眼里不再是冷漠的屈从,而是隐含着笑意,又对他无可奈何。
他的亲吻如雨点般洒落下来,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她开始主动回吻,抱着他的脖颈。
宋铭略有些失控,紧握着她的手腕,她轻声喊了疼,他才反应过来,继而放开她,与她十指相扣,在她耳边似呢喃,“对不起,以前那么对你,你别记恨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她怔了怔,轻声回应,“我从来没有记恨你。”
241 被绑
岷州。
宋铭的噩梦中,是在縻州直接调头回京,带着自己的心腹以及宝音郡主和那个姓康的,还有方瑛一起离开上京,去了凉州。
因此,他并没有来过岷州。
但是,这里在他离去后不久,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民暴动,带头的那位名叫王令。
縻州所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进岷州知州的耳朵里。他们一行人,一踏上岷州的土地,那知州唐谦立即跪地磕头,指天发誓,向他保证,绝对的遵纪守法,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
宋铭冷笑,如果他真的遵纪守法,将朝廷的赈灾粮发放到位,又怎么会起流民暴动?
有了縻州的教训,他不会再轻信这些个狗官,当场叫人先把这位拿下,再命人四处寻一个叫王令的人。
然而,此时的王令并不出名,整个岷州,叫这么个名字的人,户部登记在册的,就有两百多个,还散落在各村镇的,想全部找齐,没有一二十天个把月,很难办到,且还不见得就是当年造反的那个。
宋铭想了想,除了先找到王令,还有个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些狗官吞下的粮食找出来分发个百姓,没有流民,那王令想煽动别人造反,也没人理他。
吃过一次亏,宋铭也不敢再大意,带着船上所有锦衣卫去了州府衙门门前安营扎帐。
将州府衙门的地牢临时当成了刑房,审问唐谦。
这个唐谦四十岁出头,这年月缺吃少喝,他却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平日里就没少吃香喝辣,可见就不是个好东西。
温鹤找人把他给吊起来,他那肚子上的肥肉下坠着,掉到亵衣外面,白花花的一大块,着实是恶心得很。
宋铭询问他有问赈灾粮的下落,没想到这家伙竟还是个硬骨头,死活不开口。
虽缺少刑具,却并不影响这群锦衣卫的发挥,对付这种硬骨头,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将唐谦的家眷全部绑了送进牢里来,看着他受刑。
此回出行,为了惩治贪官,宋铭特意带了潘小刀出行。他从不实行剥皮实草的刑罚,他只用千刀万剐。
唐谦身上别的东西没有,就是肉多,这下正好称了潘小刀的意,摸了摸他满是肥油的肚子,决定从那里开始下刀。
谁知,温鹤却告知唐谦,暂时不准备对他用刑,而是对他的妻子和女儿先用。
说到做到,立即有锦衣卫绑了唐谦的妻子过来,当着他的面,将上衣扒了个干净。
潘小刀很少剐女人,围着左右打量,宋铭就坐着那里看着,他也不敢造次,决定还是先从手臂开始下刀。
第一刀下去,就是震天的尖叫,唐谦闭上眼睛不看,温鹤却对他说,如果敢闭眼,立即把她女儿拿来剐。
小姑娘吓得桃瑟瑟发抖,不停地哭喊着叫爹和娘,唐谦心有不忍,抿唇不吭声。
温鹤刺啦一下,扯破了小姑娘的裙摆,吓得他尖声狂叫。
看到温鹤要脱女儿的衣裳,唐谦最终还是认命地招了,粮食就藏在水库旁边。
宋铭总感觉有哪儿不太对劲,这个唐谦既然真的贪了粮食,噩梦中,他又是怎么逃过了刑罚,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一个造反的人头上?督察院中那几个人可并非草包,这样大的一个蛀虫他们不可能放任不管。
宋铭示意潘小刀继续,直到唐谦说出真相为止。
没想到,唐谦嘴巴跟缝上了一样,任其妻女惨叫,就是不开口。
贪这么多的粮食致使大量百姓饿死,唐谦乃至他全家,死有余辜。
宋铭正要一令对唐谦用刑,温鹤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提溜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唐谦看到那个男孩,立即不再嘴硬了,马上开口求饶:“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
宋铭挥了挥手,让温鹤先把孩子放下,孩子受了惊吓,嚎啕大哭,温鹤便用手捂住他的嘴。
唐谦被吊着,大声喊道:“大人,不能捂他,他会窒息,我什么都说啊,求大人留下他一条命。”
宋铭又记起了沈遇,便扬手,轻声道:“他要哭就让他哭吧。”
温鹤松开了手,男孩却止了哭。
唐谦说道:“宋大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吧,附近这几个州府早在两年前已经听令于韩小将军。西北每隔几年,总要干旱一回,他正是想利用这个赈灾粮屯积军粮,悄悄招兵买马,训练出专门用火雷的军队。縻州也好,岷州也罢,都是他在控制。”
宋铭瞳孔微缩,立即问道:“火雷存放点在哪儿,快点告诉我。”
唐谦正准备说,忽然听得外头一声巨响,地牢里感沉山摇地动,头顶砂石碎屑乱飞,宋铭来不及多说,只喊道:“快跑!”
说话间,宋铭已经率先冲了出去,温鹤疾肯跟上他,后面的锦衣卫虽慌乱,也都井然有序,跟着宋铭一路奔向出口。
出来一看,州府衙门,已被夷为平地。
瞬时,宋铭红了眼眶,纠着温鹤问道:“她在哪儿?她是不是在里面?你告诉我,她刚才不在里面,对不对?”
船上所有人都下来了,分明是他自己亲手将她安顿进州府衙门,此时他问他,叫他该怎么回答?
宋铭茫然看着那一大片废墟,难道这劫难根本逃不过去?进退都是错?
温鹤看到一旁帐篷虽受到波及,大多数人都无大碍,便大声喊道:“没有受伤的,赶紧挖一废墟看看底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快,快点过来动手!”
温鹤这样喊着,自己已经跑过去,将焦黑的木块石料抓起来扔到一边。
宋铭此时也疯了一般地跟着他一起刨。
沈露华被人绑了个结实,漆黑的屋子里,连个窗子也没有,黑布隆冬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真有些搞不懂了,明明有那么多的守卫在,自己怎么会被人给绑了?
其实想想,也不难搞明白,不直接杀了她,而是将她给绑了的,除了想要拿好挟持十虎,还能有什么用处?
如此一想,这个范围便缩小了许多,总归就是逃不过徐家那几个人。
242 格局
沈露华在黑屋中不知被关了多久,全程被人蒙着脸,直接给关了起来,可以自由活动,有水,没有饭吃,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张木板床,困了就睡一下,饿了也只能喝水,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没有人跟她讲话,这种感觉很可怕,她这样坚韧的性子,感觉要崩溃。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时,黑屋的门终于打开了。
突然射进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好半天,才慢慢移开,试着去适应。
眼前的人,她认识,是韩慎。
突然就想起自己当年,把他绑了送给李姝媺时的场景,如今自己也被人给绑了,刚好就调了个个儿。
她有气无力,笑了笑,问他,“怎么是你?你这是在报复我?”
韩慎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个女人很强,关了她整整七天,没有大喊大叫,见了他还能如此思维清晰地说出话来,样子虽然狼狈,她这份毅力,不是一般人可比。
“宋夫人哪里的话,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抓你,说报复,这格局也太小了些。”
韩慎朝外招了招手,进来两个婢女,“好好替宋夫人清洗打扮一番,夫人是贵客,莫要慢待了。”
婢女应了是,上前把饿得全身无力的她架起来,拖出了这间黑屋子。
她被婢女扔进一个大浴桶里清洗,大热的天,七天没有洗澡,身上那股子味道,她自己闻了也想吐。
“再换一桶水来吧,这一桶不够。”既然洗了,那就得洗干净点儿。
婢女也没有反对,真就又抬了一大桶水来,重新再洗一遍,一大块香胰子硬是被她用去了一大半。
让婢女再抬一桶水来,直到洗了第三遍,水基本是清的,确定头上身上,再没有馊味儿了,才算完。
她本来着的男装,洗完澡,婢女给她穿了套淡蓝色的女装衣裙,头上除了她自己那根青铜发簪,再无别的饰品,擦干头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那根青铜发簪固定,婢女们领着她去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整洁舒适的房间。
她四处瞟了一眼,桌上榻几上,都没有放置吃的东西,真的饿得想啃木头了。
“喂,你们能不能给我拿点儿吃的东西过来?”
婢女没有理她,把她扔在房间里,转头关了门出去。
她无力地坐在榻几上,快要饿疯了。
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很快有人推门进来,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手里拿着托盘,香喷喷的,有荤有素的菜品被摆上桌子。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有毒她也要先吃三大碗,做个饱死鬼。
狼吞虎咽地狠吃一顿,终于心满意足,躺倒了竹榻上歇息,窗外有风徐徐吹进来,感觉舒适且惬意。
要不是此刻撑控她的人是韩慎,她会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夜晚。
她脑子里想的是宋铭,过了这么久,他没有找到她,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婢女在院子里点起了灯笼,院子四角燃着艾草香,夏夜里本该是蚊蝇肆虐,这里并没有。
天气并不是很热,下午用了三大桶水狠狠洗了个澡,此时身上也干爽无异味,吃饱喝足,开始犯困。
没再见到韩慎的影子,他要拿捏她,也不是这一时的事情,总归得把她带回上京去。看样子是逃不了,所以,她也不着急,该吃吃,该睡睡。
走回床榻,打下纱帐,她抱着被子就那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推门的声音。
记起自己是被韩慎所抓,她立刻清醒了,翻身坐起,就见门口站着个人影。
屋里没有点灯,看不清他的脸,可以肯定,是个男人。
“韩慎?”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韩慎慢慢朝着床榻走过去,借着窗外的微光,靠得近了,她终于看清楚,真的是韩慎。
“你大晚上的来,想做什么?”
韩慎走到床边,点燃了床头的灯烛,屋子里亮堂了,沈露华的睡意全消。
“宋夫人被我关了七天,虽是饿瘦了一点,反而更加清瘦美艳。”
“……”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听着有点不大对劲。
韩慎看她怔愣着,走到床沿边坐下,与她平静对视,“姝媺喜欢宋铭,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说不清,说是敌对吧,有时,又有些暧昧,真的说不清楚。不过,既然,他敢动我的女人,那我是不是也该礼上往来?”
沈露华怔愣了一会儿,他的女人?她想说李姝媺是全天下的女人又怕惹恼了他,只好嗤笑,“韩小将军,你格局果然还是太小了,我的身份你可想清楚了?有了我的支持,你想要什么没有?嗯?”
她伸手在韩慎脸上拍了拍,“回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我们好好商量,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如何?”
韩慎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倒在床榻上,翻上覆上去,压住她,“别跟我装了,我动了你,你又能如何?”
沈露华不慌是假,这个韩慎大约是被李姝媺绿帽子戴得太多,快要逼疯了。
“韩慎,你想清楚了,动了我,咱们绝对没有可商量的余地,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活着,我要你好看,不信,你试试!”
韩慎哼了一声,笑道:“你要我好看?你以为你还能再得到自由?没错,我会把你带回上京,圈禁,用来威胁宋铭也好,或是十虎也罢,不会再放了你,我想怎么对你,都行。”
沈露华叹息,权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管是谁碰了,都舍不得罢手,这个韩慎在上一世,早该死了,当时自己一时心软,把他绑了给李姝媺,想让李姝媺来保他的命,没想到,他的命是保住了,这会儿反倒害到了自己。
“等等!”看着韩慎要朝自己亲过来,她急忙叫停,“你别急,先告诉我,宋铭他在哪儿?你抓了他没有?如果没有,你拿我威胁他吧,他肯定能听你的话,别动我,好不好?”
韩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别说话了,宋铭的消息,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要再试图劝说我,没用!”
243 首富
不说那就不说吧!只要他肯放开她的手,她就有办法叫他闭嘴。当她真想跟他说这么多废话?
韩慎进门时,她从睡梦中惊醒,就已经拿了宋铭给她的那根青铜簪子里的一根毒针夹在指缝里,想寻了机会再下手。
哪晓得,他一扑上来,就一直抓着她的手叽叽歪歪的一通废话,她嫌他恶心,怕他真的碰自己,就只得跟他废话了一箩筐。
这会儿,她已经将毒针刺入他的后背,并拔了出来,那毒针主要是麻痹作用,不会要人性命,她得收回去,不能浪费,下回还能再用。
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她起身,扒了他身上的外衣套到自己身上。
韩慎中毒,身子麻痹了,嘴也不能说话,脑子却是清醒,瞪眼看着她。
她本不想再跟他废话,想了想,还是说了句,“我没打算要逃,你非逼着我逃,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拉开门,外头廊庑下灯笼还亮着,小院有个门房,院门上了锁,钥匙应该就在门房里那个婆子身上。
毒针还被她夹在指缝间,她冷不防地进了门房的小屋子,抬手把毒针插进婆子的手臂,见她不能动弹,自她腰间取下钥匙。
打开院子门,外头很黑,一时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只能胡乱摸索着前行。
其实这么做还是太危险,没办法,她不能容许韩慎碰自己,这是她的底线,除了宋铭,谁都不可以。
被关了七天小黑屋,她现在对黑暗有一种恐惧,好在抬头还能看到漫天星辰,实在怕极了,可稍稍缓解。
这是间很大的宅子,她沿关游廊七弯八拐走了老半天,没有找到出口,却见到个院子里灯火璀璨。
她不敢靠近,却见有婢女在穿行,于是,拿出了毒针,躲在一个转角处,将一个过路的婢女麻痹,拖行至一旁的空屋里,扒了她的衣裳和头饰,自己穿上,然后,拿起她手中的托盘,混进了那间院子里。
院子里歌舞升平,一群男人,一人手里抱着人女人,在喝酒说笑。
沈露华装成婢女,低头站在角落里,悄悄瞟了一眼坐上宾,竟是陆柏松。
这个京城第一首富,此时竟在岷州,宴请的这些人,一个个身形滚圆,满面红光,就是这岷州的地方官员吧。
宋铭进城,抓的那个唐谦,什么也不是,只是为了诱他上当的诱饵,没想到,他竟真的上了当。
这群人高淡阔论,说的正是要如何如何抓住宋铭,将其剥皮抽筋,除掉这个头号大祸害。
沈露华猜想着,一会儿他们喝完了酒,该是会各回各家吧,她是不是可以跟着这些人找到出口,再趁机逃走?
那麻痹的毒针药效有五六个时辰,如果没有旁的人发现被她撂倒的那几个人,她暂时装成婢女躲在这里,问题应该不大。
她正这般胡思乱想着,陆柏松突然手朝着她一指,“你,过来,帮我倒酒。”
沈露华不敢乱瞟,确定他指的就是自己,只能小碎步上前,蹲在他身边,替他倒了杯酒。
陆柏松似乎喝多了,突然拿手捏了她的下巴,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思索,咝地一声,“我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
沈露华暗叫要完蛋,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旁边一个人醉熏熏地道:“陆老板,常言道,月下观郎君,灯下看美人,这夜里呀,她就是比白天更妖,你说是不是?”
陆柏松点头轻笑,用手托着她的脸,左右细看,然后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会去我房里,你留下来。”
“……是!”沈露华忍着恶心,不动声色,将脸从他手上挪开,低头应下了。
陆柏松却并没有打算要放过她,一把搂了她的肩膀,将她拉进怀中,把她刚刚倒的那杯酒放到她的唇边说道:“这杯酒赏你了。”
她不得不接过来,仰头喝下。
她将酒杯放置于桌上,扯出一丝笑容。
陆柏松看着她被酒润湿的红唇,低头想要去亲她,被她一偏头躲了过去。
旁边的人见状哈哈大笑,“害羞了,陆老板这样的谦谦君子今日怎么这样猴急呀?”
陆柏松本来还有些介意她的躲避,被人这样一打趣取笑,立即释然,“美人在抱,又有几人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众人纷纷附和,举杯向他敬酒。
沈露华立即拿了酒壶替他把酒倒满,这一回,他举起杯子,跟着众人又喝了一杯。
大概是真有些等不及了,突然就说道:“各位,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众人心知肚明,一个个起身来向他告辞。
趁着陆柏松向那些人行礼告别,沈露华想混进一众婢女里面,再趁机跟着那些人出去。
她学着那些婢子,拿了托盘去收拾桌上的残杯剩盏,才刚起身,准备跨出屋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陆柏松带关酒气在她耳边低语,“走,去我屋里。”
去就去吧,弄不死你!
“公子你先放手,容奴婢把这些东西先放下吧!”她拿托盘说道。
陆柏松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随手一扔,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把一旁的婢子吓了一大跳。
他毫不在意,也没打算放手,把她扳过来,又伸手摸了摸了她的脸,眼里有炙热汹涌,再一次想亲她,还是被她偏头躲过去。
陆柏松有些恼了,因动情,声音急促且吵哑,“怎么?不愿意?”
她哪敢说不愿意?
“公子,这里有人呢!”她假装紧张胆怯,瞟了两眼忙碌的婢子们。
陆柏松一把将她抱起,“去房间里。”
他走得很急,似乎迫不及待。
指缝里的毒针随时恭候着他,只等到了没人的房间里,再给他来一下就是了。
进了房间里,他急切地去关门,沈露华已将毒针从指缝中放出来,趁他转身关门,准备放倒他。
手还没碰到他,却突然被他蓦地捉住手腕,将毒针拿走,扔到一旁,“宋夫人,你可不能这么对我。”
“你早就认出我了?”
陆柏松笑了笑,“我的婢女,我还能不认识?”
244 缘份
陆柏松并不是认出她,而是猜出来。
韩慎把人抓回来,一连关了七天,他中途曾想去看看,担心这么关着,不死也得发疯,韩慎拦着不让。
他府中的婢女虽不见得个个认识,但像她这么好的颜色,他就不该不认识,突然这么冒出来,除了她,还能有谁?
亏得他还是韩大将军的儿子,说是要去睡了她,竟被她这么简单地用一根毒针给放倒了,没用的东西。
陆柏松看起来语态正常,实际上醉得不清,他解着衣带,对她笑道:“宋夫人,我也没打算动你,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沈露华笑了笑,故做浪荡地上前纠着他的衣带,把他朝床上带,“陆老板果真是霸气,比韩慎那怂小子强多了,一眼就叫你给看穿了,真叫人佩服。”
是个男人就爱听女人这般的夸赞,尤其是,他明明不如那个男人,又处处受制于那个男人的时候,这种被认同的感觉更加难能可贵。
喝了酒的人,哪怕是喝醉了,也从来觉得自己没醉。陆柏松平时是非常谨慎的一个人,虽好色,但也能把持得住。
他今日喝多了酒而不自知,听了她那些奉承话,自信心极度膨胀,又对她的长相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急色道:“你果真是有眼光,跟了我,你就知道什么是真男人!”
沈露华知道他武功了得,不敢轻易对他出手,故意胡乱扯着他的腰带打死结,把他朝床上一边推一边说道:“陆老板别着急,我来替你解开。”
陆柏松根本没那个耐心,刺啦一下,直接把外衣给撕开了。
他一把将沈露华按倒在床上,抽出她头上的青铜发簪扔到地上,如丝的黑发铺散在床头,他低头闻了闻,馨香怡人。
他的吻眼看就要落下,她把头一偏,堪堪躲过,眼看陆柏松又要变脸色,她娇嗔道:“臭男人,臭死了,你就不能去洗洗再来吗?”
“男人都是臭的,只有女人才是香的!”陆柏松哪还能等下去,抬手就要撕她的衣裳。
沈露华心中暗恨,心里焦急地喊着,怎么还不咬,急得冒汗,眼看陆柏松将她的衣襟扯开了一大半,正想直接对他动手,突然发现他呆滞了一下,扯她衣裳的手力道也松泄了。
陆柏松并没有直接当场倒下去,而是愣了有半晌,突然起身下床,醉酒的状态也似乎也清醒了。
沈露华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沈露华没有想到,他被赤蛛咬了,竟然还能站着?这是个什么怪物?
陆柏松摸了摸后颈,将手掌摊开放在灯下看,是一只红色的蜘蛛,问她,“琼花是你什么人?”
“你也认识琼花婶婶?”
陆柏松转身去拿了衣架上的衣物穿起来,“不仅认识,从前,跟她还很熟。”
“你不怕毒?”
“没点真本事,这世道做什么都难!是我冒失了,宋夫人,对不住了。”
“……”他竟然跟她道歉。
“你还没回答我,琼花是你什么人?”
沈露华知道自己此回在他手底下逃过一劫,得亏了琼花婶婶,便回答道:“严格来说,她是我师父。”
陆柏松点头,“她是我的恩人,这一生一世的恩人,既然你是她徒弟,我不会为难你,不过,我现在是替徐家卖命,我也不能放了你,否则,我自已就会有大麻烦。”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缘份啊!
沈露华想起了那次与关琅在彩云阁里为着方瑛的事情找他,却一直没搞明白,为何方瑛不能赎身,现在看他这么好说话,何不问上一问?
她一边整理着被他扯乱的衣襟,一边问道:“陆老板,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此时,可不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呢?”
陆柏松被赤蛛咬了,虽没被毒趴下,此时也不是太好过,他自小出身于岭南,伴随着这些毒虫一起长大,比一般人更能抗住这些毒,也就是平常人口中所说的百毒不侵。
他从多宝阁上拿出一个小瓷瓶,那里有他自己炼制的解毒丸,吃了一颗,又过了半晌,才感觉渐渐回复到正常。
“朋友?”他思索了一会儿,哂笑,“我刚刚那么对你,你还想和我做朋友?”
“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虽然这话不怎么恰当,也能表达她的意思。
陆柏松点头,看着她姣好的容貌,暗觉可惜,“你想把我当朋友,那当然可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再侵犯你,但是,也不能放了你。”
沈露华不着急,现在着急也没用,这家伙百毒不侵,那就是她的死穴。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彩云阁里那个兰惜,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肯让人给她赎身?”
陆柏松闻言愣住了,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所说的那个兰惜究竟是谁。
“你怎么会问起她?又是如何得知,她不能赎身?”
“我们曾经见过面,为了给兰惜赎身的时候,我们在彩云阁谈过一次。”
陆柏松记得,那分明是两个男子,细细地回想,其中一个,与她的身高身形,还真有些相似。
“当时那男子,是你假扮的?”
她点头,“不错,正是我假扮的。”
陆柏松低头笑了笑,又抬头看她,“我实话也不怕告诉你,并非是我们不给她赎身,那对兄妹自己非要留下来,卖身给徐家,要为自己家人报仇,要杀了你那夫君。”
是她自己要留下?沈露华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女人倒底在想什么?
“那个方咏霁他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陆柏松摇头轻笑,“那小子,可惜了!”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长得那么好的小伙子,为了复仇,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疯子,你以为他自己能有什么好下场?被那疯女人当玩物,傻子一个,有没有他们姓方的兄妹,那女人跟宋铭也是互相争来斗去,有他们多大的事儿?怎么就想不明白?”
沈露华又记起当初自己求宋铭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今这报应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245 麻烦
看着陆柏松那自以为是的嘴脸,她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说别人,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是他们手中的傀儡。”
陆柏松坐在了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我跟他们怎么能是一样?我与徐家,那是合做,各取所得。我要算是傀儡,这天下一大半人都不是捏在了徐家人的手中?”
“那你能告诉我,你具体在替徐家做些什么?”
陆柏松看着她笑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替徐家人真正做的,就是赚钱,我跟白家不同,他们是真正的巨贾,我是靠着做私盐,干些非法勾当才慢慢走上正途。”
“原来那私盐一直是你在经手?”
“不,你没听明白我说的,我现在已经走上正途,那些违法之事,早就不做了。”
“你赚钱给徐家人花,你还说自己不是傀儡?”
“我是靠着徐家人赚到钱,现在跟他们合作,有钱一起赚,你又不懂做生意,商人,唯利是图,我有钱赚就行了。”
沈露华跟他打了半天嘴仗,烦了,“你既说自己是商人,只为赚钱,那你此刻拘着我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
“不是我拘的你,是韩慎!我一开始就说了,没想动你,你自己跑来的!我与他是合作关系,放了你,就得罪了他,得罪了他,我还怎么赚钱?”
“你赚钱,跑来岷州这穷乡僻壤做什么?这里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陆柏松却笑了,“有关赚钱的事情,我就不能跟你说了,你若不想回那屋里,就在我这儿睡上一宿,明日韩慎醒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说上两句好话,叫他不要为难你。”
沈露华捡起地上的青铜发簪,将头发绾了个发髻,用簪子固定,“也好,那我就在你这儿睡上一晚吧!”
陆柏松看着她白晳的颈项,又在心中暗自喟叹,可惜了,若是动了她,日后叫琼花晓得了,不放过他,得不偿失。
陆柏松笑了笑,“外头有婢女替你守夜,有事你就唤一声。”
她嗯了一声,又说了声多谢,看着陆柏松出去,立刻下床去将门闩上。
此举虽显得有些多余,多少能让自己心稍微安一点,若他真不死心,再次折返,她也有个反应的时间。
倒不是她心大,此时再回原来那间屋子,那漆黑的路更叫她渗得慌,况且韩慎还在那里。这地方太大了,夜里她没有方向,一个人根本走不出去。
陆柏松也算是个讲究人,床褥也没什么异味,将就一晚上问题不大。
她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外面婢女敲门声将她惊醒,起来开了门,两个婢女端了盆来伺候她洗漱。
还没洗完,外头隔间里,早餐已经摆上了桌。
她在那黑屋里饿了那么久,现在最怕的就是挨饿,因此,一洗完,立即就跑去桌边坐下吃东西,有得吃先吃饱就是了。
哪知,吃到一半,韩慎来了。
这家伙被她麻痹了一晚上,此时面色煞白,也不知是被麻的,还是被她气的。
韩慎只瞟了她一眼,转身竟然又走了,没与她说话,也没为难她?
没多久,陆柏松又来了,看她还在吃着,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为了你,竟打算这回跟他们做个赔本的生意,希望你有机会遇上琼花,跟她说一声,算是我还她当年的恩情。”
沈露华搞不懂他说的什么赔本不赔本,反正韩慎没有为难她,是挺稀奇,索性得寸进尺问他,“你要报恩,为何不干脆把我给放了,这样我见了琼花婶婶,一定在她面前好好夸你。”
陆柏松微微一叹,说了声,“别不知好歹了,快点吃吧,吃完,就得起程赶路了。”
“赶路?去哪儿?”
“这不明知故问吗?当然是回京了。”
“好吧!”她将手中的半个包子全塞进嘴里,又将桌上剩下的几个包子拿了油纸包起来,全部揣在怀中,饿怕了。
宋铭在爆炸发生后,将那片废墟全部挖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她的尸身,竟是满怀欣喜地松了口气,只要她没事,那什么都好说。
知道自己上了他们的当,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那么生气。
偌大的岷州,人生地不熟,他是第一次来,想找一个被藏起来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因此,他根本没去找。
他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要了她的命,那怕徐家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暂时也不会动她。
他们抓她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带回京城当成人质,想要从岷州回京,最好的路线当然是走北运河这条水路。
所以,他只需派人在各个码头守候,总能发现她的踪迹,到进再营救,也来得及。
宋铭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找到那个叫王令的人。不管韩慎在背后做多少恶事,先把这个会祸害百姓的头子找出来总错不了。
温鹤灵机一动,与其四处寻找,不如直接悬赏,只要能拿出有效户籍文书名叫王令的人,赏银一百两。
结果不到三日功夫,两百多人齐聚。
却又不知哪个才是王令,毕竟只听其名不见其人,总不能将这两百多人全杀了吧?
温鹤又想了个办法,除掉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和十二三岁未成年的,其余全部带走就是,正好可以填补这些时牺牲的兄弟留下的空位。
也只能这么做最为保险了。
解决了王令这个麻烦,宋铭将唐谦所供出的赈灾粮找到,但这只是很上的一部分,其余的在哪里,仍旧不得而知。
有这一部分也是好的,暂进先分发出去,等找到后面的,再来重新安排。
唐谦一家自然是一个也没能活命,这人多半是个傀儡诱饵,留着肯定是祸害,杀了一了百了,能省不少麻烦。
宋铭才将那批粮食发放完,就听到消息,说码头那边有动静,没看到人,但是停着一艘大船,不亚于他们那艘战船。
他们这是有恃无恐吧,这东西是厉害,那也是不长眼的,除非他们自己也不想活命。
若非做了那场噩梦,有人跟他说韩慎造火雷,他可能会觉得那个人在说疯话,这没用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干得出一件正经事?
246 选择
宋铭带上温鹤这几个心腹赶往码头,对方有火雷,他不敢贸然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其余的人,分派去各个官道口查看动静,不管他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要能确认他的行踪,他总能想到办法来救她。
宋铭猜测他们走水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然而,他在码头等了一天一夜,那艘大船静静地待在港口,连个水手也看不到。
他觉出了不对劲,这个船就是引他过来这边守着的晃子,此时,他们该是走陆路已经出发了吧!
没有收到陆路那边的消息,那几个人该是被他们除掉了。
宋铭迅速让温鹤把几个路口看守的人召集回来,谁没有回来,那就是哪条路出了问题。
温鹤立即行动,却发现,有两条路的人没回来。
一条种是直通往上京,另一条则是去往下游的毕州。
温鹤骂道,“真他娘的狡猾,这里头肯定有个狗头军师,待老子找到他,先把他给斩了。”
“不要紧,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宋铭左思右想,两条路,只能选一条,他思考了良久,最后选的去往毕州那条。
即使是错了,也不要紧,他现在是钦差的身份,起码还可以压制地方官府,朝廷的赈灾粮可以由他一手调配。
只要她还平安活着,一切都不重要。
温鹤对宋铭选的这条路线颇有微词,“大人,他们抓了夫人,怎么可能去往毕州?”
“没事,不管他们去哪里,我都应该走这条路。”
“好吧,大人你说走哪条就走哪条。”温鹤越来越不理解,他究竟在干什么。
沈露华被绑了手脚扔上一辆马车。
他们走的官道,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到了正午天最热的时候,还会在官道边的十里凉亭里歇脚避暑。
陆柏松对她还算不错,安排了一个婢女在她身边,时不时会给她喂些水喝。
他们只在吃饭的时候,将她的手脚解开,让她可以自由活动一下。
夜里,宿在驿馆里,韩慎派了四个侍卫在门口看着她,驿馆里的床铺比不得她先前呆过的那间大宅子,床铺被褥子都是臭的。
这还不如睡在马车上。
她让婢女去找了陆柏松过来,要求换褥子,不然就让她去马上车睡,马车地垫都比这褥子干净些。
陆柏松去驿馆里找了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过来给她换,她依然嫌弃,如此重复了两三次,把陆柏松惹烦了,随她怎么叫喊闹腾,最后干脆不理她。
沈露华见此情形,开始打起了主意。
只要能逃出房间,偷得一匹马,就有逃跑回岷州的机会。
陆柏松一定没有告诉韩慎她会南疆巫蛊之术,否则韩慎不会只派这四个侍卫看管她。
夜半已过,整个驿馆归于沉寂,她放心大胆的,将赤蛛放了出去。
很快那四个侍卫便倒下了。
身边那侍女睡得死沉,根本不必她出手。
她悄悄摸出屋子,驿馆没有那么多的院落,只有一排排的客房和马舍。
她在马厩墙上取了根马鞭,牵了匹还算健壮的马,正要偷逃出去,忽然看到两个人影,吓了一大跳,赶忙躲起来。
那两个人为何身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光线太暗了,偌大的马厩保有顶棚上方挂个一盏油灯。
她不敢出来,只能期望这两人赶快走,怕拖得久了,天一亮,她就不好逃了。
正当她还在暗自着急,忽然听得一声轻喝,“谁?”
怎么好像是无忧的声音?
无忧无垢此时已经发现了她,持刀上去,一把将她拖了出来,正要对她下死手,她急忙出声,“住手,是我,是我呀!”
无忧定睛一瞧,差点要喜极而泣,“夫人?真是你?”
她被无忧那一下摔得生疼,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走。”
三个人偷了马,策马扬长而去。
她被韩慎抓住的时候,无忧无垢两人一路追踪,可惜跟丢了。要来打算回去复命,无意见看到一所巨大的宅子,因守卫森严,想尽了各种办法,没能进去。
后来,见宅子里出来很多人,一大排的车队自宅子中离开,还有侍卫随行,她们二人怀疑她就在这车队的某一辆马车里。
可惜,附近没有哪里卖马,靠着双脚一路追赶了两日。
终于赶上了,但不能确定她究竟在哪里。
吃了没有马的亏,两人就决定先各偷一匹马,再去查找她的行踪。
有了无忧和无垢在身边,她安心了许多。
沈露华想要逃回去,还有个原因,那个巨大的院子,非比寻常。她在院子里看到了许多黑色的小铁牛,那是一种米虫。
现在正是炎天暑热,只有粮食里才会长那种小虫子,不是很多,但她现在对各种小虫很敏感,她怀疑那个地方藏着大批的粮食,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逃回去,把那里的粮食拿出来,分发给百姓。
三人沿着来路狂奔,没多久,果然听到背后追来了马蹄声。
沈露华在心中暗骂,太倒霉了,这么快就追上来,也不知能不能逃得掉。如果被抓回去,想再逃,那就是难上加难。
无垢道,“夫人,不如我和你换身衣裳,你和无忧两人弃马躲入山林中,我去引开他们。”
“这里的山林未开化,里面是什么情形不得而知,你假扮我被抓,惹恼了他,会有性命之忧,若我们三个一起被抓,我还能叫人保一保你们两个的命。”
听她这话的意思,那里头还有熟人?
无忧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无垢,听夫人的意思吧。”
无垢只得作罢,抡起了鞭子使劲抽打着马屁股。
黎明破晓之际,三人三马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后面的追赶声也是越来越近。
沈露华回头瞧了一眼,打头的那位,正是韩慎。瞧那凶神恶刹的模样,活像是要吃人。
正当她以为,又要重样的落于韩慎的魔掌,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唳,一道白影在空中盘旋。
白雪?
她确实没有看错,那就是她的白雪。
白雪被她留在了沈岳的身边,此时,怎么会来到这里?
247 旗帜
伴随着白雪的出现,天际的另一边,出现的一队人马,远远的,她看不清楚究竟是谁,但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人。
身下的马似乎也跟着她一起看到了希望,竟将身后的追兵又甩开了一段距离。
“二姐!”
这一声呼唤,差点让沈露华落泪。
真是沈岳,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单单是沈岳,还有白玉锦,还有九叔,还有琼花婶婶,他们怎么都来了?
铁甲怒马,旗帜飞扬,那飘扬的旗帜上面,一个巨大的沈字,召示着,这支雄壮的队伍是她强大的靠山和归宿。
她朝着那队伍飞奔而去,将本已经快追赶上她的人又甩下一大截。
韩慎在看到那飞扬的旗帜时,愣了一下。
陆柏松在一旁道:“韩小将军莫要慌张,这只是田皓将军上回回京时,带回的千余人,这驿馆的驿丞昨晚上得了消息,你已经歇息了,还没来得及上报给你听。”
韩慎听了心头一松,千余人而已,不足为惧。想来也是,如果真是大军入境,岂会容他们这样深入大齐的腹地?
虽说这千人不足为惧,此时此刻,他却也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毕竟他带的,也不过区区两千人,那也是为了对付宋铭。
对方是铁甲骑兵,常年在边境战场上厮杀,自己两千兵对上那一千,不见得有绝对胜算。
当然,他也并不害怕,他还有更致命的东西,只是暂时不好轻易拿出来,杀了十虎的人,可能直接激起他们的反心。
现在他的火雷还有没聚集到能够与十虎相抗衡的地步,可惜的是,叫那个女人给跑了。
这也不要紧,这次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抓那个女人,抓住她,是个意外。
沈露华终于与自己人会合,她第一个扑进了琼花的怀里,又问起她沈遇。
琼花笑道:“你放心,来之前,我已经把她交给你的祖母,暂时都安全着呢。”
沈岳则张开双臂朝她喊道:“二姐,我张着手你没看到吗?这么久不见,也不给我一个拥抱!”
白玉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去你的!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沈露华策马走到沈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也穿上了铠甲,这些时,可有好好练功啊?”
白玉锦呸了声,“还不是整日里偷奸耍滑的,就没个正经样子。”
沈岳不满道:“娘子,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你又没有脸,要什么面子?”
沈露华笑看白玉锦,问道:“弟妹,你们两人都来了中原,孩子呢?”
白玉锦道:“爹娘帮我们看着呢,这次我们来,就专程来接你回去的。”
她笑着没有应声,宋铭不愿跟他回凉州,此时,她甚至也不想回去了,她想留下来,应宋铭提出的三年之约。
最后,她又朝着田皓走过去,“九叔,为了我,这段时日在路上没停歇,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田皓摆手道:“傻丫头,只要你人没事,九叔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龙丘先生和关大哥他们现在可都还好?”
“好着!大家都好着,就是等你回去呢!”
她点了点头,看向身后。
田皓策马向前,看着韩慎,朝他喊话道:“韩家那小子,你也别跟我较劲了,我不欺负晚辈,你的人比我的多,也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不服,大可一试,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韩慎心里还是有数,坐在马上朝着田皓恭敬行了一个叉手礼,“将军说的是,我岂敢自不量力挑衅将军,此地荒芜,天气炎热,我就不陪田将军在这里晒太阳了。”
田皓呵呵一笑,“小子还算识趣,走吧走吧!”
韩慎一走,沈露华跟着田皓等人一起,准备返回那座她认为存放着大量粮食的大宅子。
才往回走出没多久,又听见密集的马蹄声从对面行来。
前面探路的骑马回来禀报,说是前方有大量锦衣卫迎面而来。
那就一定是宋铭了。
田皓正要发出备战指令,沈露华将其拦住,“九叔,等等。”
沈岳急着:“二姐,咱们不必怕他,如今咱们在一起呢,我拼死也要带你回凉州去。”
白玉锦也道:“沈岳说得对,现在我们没有把柄在他手上,敢拦着我们,直接开战就是了。”
沈露华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来她现在和宋铭的关系,毕竟当初,宋铭要了关琅半条命,这件事让大家对他十分的愤恨。
但是此时,不说不行,“不是,我现在已经与他和好了,九叔,不要打他。”
她这句话让所人有都非常吃惊,一个个惊愕地瞪眼看向她。
无忧无垢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无垢大声道:“各位,我们少爷他对夫人是一片真心的,他不会伤害夫人,请你们也不要伤害他。”
田皓半天没有说话,远处的马蹄声已经逼近。
“好吧,你说不打,那就不打。”田皓说道。
不到一刻钟,宋铭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田皓等人出现在这里,他也略微有些吃惊,那个噩梦中,他在縻州就直接坐船回了京城,在那里,才碰见田皓,而现他们竟到了岷州,并且还将她给救了出来。
宋铭向着田皓行了礼,“田将军,上京一别,想不能我们竟能在此处相见,这一路想毕是十分辛苦,感谢将军为了内子不远千里奔波。”
田皓蹙眉,极不高兴,但听得她说的那些话,又无可奈何,只得摆手:“别说废话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丫头说怀疑赈灾粮藏着一处院子里,你不正四处找呢吗?一起过去看看吧。”
宋铭点头说好,挥手让温鹤安排调头,又看向沈露华,“露华,你过来。”
沈露华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也顾不得这么多人看着,打马朝他走过去,“我都好着呢,天儿太热了,边走边说吧。”
宋铭一眼就瞧见她消瘦了不少,问她,“那韩慎没有欺负你吧?这几日都是怎么过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被关七天的黑屋真是一言难尽,得找了机会才能与他细说,便只是摇了摇头,“没事,瘦了是因为他饿了我几天。”
248 实话
一行人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回到那所巨大的院子,那里果然就是藏匿粮食的地方。
粮食藏在地下暗室里,表面上看,就是间占地较大的院子,若不仔细查找,哪能想得到,这里头另有乾坤。
有了锦衣卫和田皓所带来的亲兵,两帮人一起,将那些粮食运出来,宋铭能将当地的地方官员召集起来,先解了百姓们饿肚子的燃眉之急。
宋铭忙碌着安排这些赈灾粮的发放,田皓想与他谈一谈,一直不得空闲,每日总是忙到深夜。
直到五天以后,所有赈灾粮食安排得井然有序,宋铭才得以松口气,早早地回来了。
沈露华私下里早已与田皓明确表示想与宋铭在一起,想让田皓来与他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劝得他随他们一起回到凉州。
田皓虽对宋铭有一肚子的意见,但也经不得她开口恳求,只能应下了,拉下面子跑来找宋铭。
此时已过了亥时,大家早已经吃过晚饭,琼花甚至已经早早睡下了,而宋铭忙完了,才刚回来。
宋铭不管是对什么人,从来不会过份热情,见田皓找来,以为他找他是为用人或是行程的问题,客气而礼貌的道:“田将军请坐,不知这么晚来我,所为何事?”
屋子陈设简单,田皓在窗边的圆椅上坐下,宋铭也跟着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落坐。
田皓扭头看他一眼,这家伙的长相真是不俗,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放眼整个凉州,这么些年,他几乎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沈遇那孩子长得可真像他,如果他能随着他们一起回去凉州,沈遇有了父亲,一家三口相聚,也是一桩美事。
田皓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客气,你可以像那丫头一样,叫我九叔。”
宋铭愣了一下,田皓这句话,已经叫他明白他今晚的来意。可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跟他们走。
在看到她与田皓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走,他自己必须得留下来。
如果告诉她实情,那傻丫头那里会同意,倒不如就这么把她气走,等他将李姝媺那个女人解决了,将那些不安好心的人全部诛杀了,还有命在的话,他就回去凉州找她和儿子。
“田将军说笑了,我与沈家姑娘当年已经和离,现在并没有什么关系,前些时日扣押她,那是因为我对她当初的欺骗心生怨恨,想要报复,不过后来,在縻州,她不顾危险救了我一命,那这些恩怨便都抵消了!我既与她没有关系,岂能跟着她唤你九叔?”
田皓听他说完,脸色已是铁青,霍地起身,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差点又要忍不住对他动手,忍了又忍,再次追问一句:“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宋铭面色如常,“无半句虚言。”
“好!好!你厉害!宋铭,你厉害!”田皓说完,转身出了他的房门。
宋铭定定地坐着没动,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急促远去,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靠坐在椅背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漆黑的屋顶。
无忧在外面回禀:“少爷,饭菜已经热好,要不要现在端进来?
宋铭已是没有半分胃口,“不必了,去给我备些热水来,我要洗沐。”
无忧应声去了,他依然坐着没动。直到无忧再次来加禀说水已经备好,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拖起疲累的身体进了净房,他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闭着眼睛靠坐在浴桶上,又是一动不动。
虽然预知后事,但李姝媺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太可怕,那场爆炸她可以取他性命,她并没有那么做,是想留着他,继续对付徐家人,她隐匿在背后,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凭一已之力杀了这个女人然后全身而退,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给她承诺,怕她最后会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希望。
听见净房的门打开的声音,有人在朝他走近,那个脚步声,他很熟悉。
沈露华站在他的背后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跟我九叔说话?”
他睁开了眼睛,没有回头,“说的都是实话,有何不对?”
“实话?宋彦卿,你究竟是想做什么?你倒底在想些什么?跟我回凉州不好吗?那里有你的儿子,你要是不信,你跟我去看看他,看看他有多像你。”
宋铭又闭上了眼睛,他当然信,他怎么会不信,她说给他听,那个孩子是他的,他就相信。但是他害怕,跟她回去了,那场噩梦就会变成现实。
“我没有不相信你,正是因为知道那是我儿子,我才想着放你回去,比起儿子和你,我更想要留在上京,你懂吗?”
沈露华听得此言,心中一塞,“这权势有如此重要吗?你若是害怕仇家,去了那里,没有人可以再动你。只要你愿意,凉州也可以是你的天下。”
宋铭冷声回道:“别天真了,你拿那个破地方与上京相比?我在上京,掌管的是整个大齐,你是把自己和那个孩子想得太重要了,在我心中,权势才是第一位,我谋求了这么多年,岂会为个女人和孩子而放弃?”
“……好,我懂了,明日我就走,再不会回来。”
听到摔门面去的声音,宋铭心中窒闷难消,他把自己整个人沉入水中,良久,方才浮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仍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第二天清晨,宋铭让温鹤集结了所有人,准备坐船走水嘴,继续去下一座州城,毕州。
而田皓这边,也已经准备出发,打算走陆路,回上京城。
白雪在头顶低飞盘旋,它三年不见宋铭,从相遇那一刻开始,每每看见他,在他头顶唳叫,竟有种遇见故人的喜悦之意。
两人各骑在马上,相互对望了片刻,沈露华率先转身,背对他,说了声珍重,尔后策马朝着田皓等人行去。
宋铭瞧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无忧和无垢,说道:“你们二人陪着她一起吧,路上好生照顾着她。”
两人应了声是,毫不犹豫地打马跟上她。
249 护着你
虽离开了岷州,但是,并没有找出岷州韩慎所藏匿的火雷究竟在何处。
宋铭几经思量,只能先顺着运河继续去到毕州。
韩慎身边明显有人在替他出谋划策,否则仅凭他,怎么可能与他相抗衡。
不管怎么说,李姝媺暂时不会杀他,他也有胆子继续与这韩慎以及他身边的人较量一场。
便是为着这些可怜的百姓,也算是积了功德。这么些年,他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若是可能,希望能通过此举,抵消一些罪孽,改变那场噩梦中那个可怕的下场,他所犯下的罪行,由他自己来承担,只要能换得她和孩子平安一世,让他拿命相换,他也愿意。
没有了她在身边,船上显得格外冷清,她说喜欢这张大床,等他回京以后,就写信给无忧无垢,让她们替他寻个能工巧匠,替她打造一张她喜欢的床榻。
他在梦中已经见过沈遇,与他相处了五年的光景。可是心中仍然遗憾,现在的沈遇没有见过他,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得什么样子,没有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爱,想到此处,心头的窒闷又起。
他的心疾,可是又严重了?
沈露华骑马顶着烈日与大队人马重新踏上官道,去往上京的方向。
沈岳心中不爽,一路上叫着宋铭的名字骂骂咧咧,大家谁也没有吭声,只无忧无垢听不下去,无垢开口怼他:“你别骂了,我家少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沈岳嘁了一声,“你们两个做奴婢的,跟那摇尾巴的狗一样,主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能分出个好赖人来?”
“放屁!”无垢火冒三丈,撸了袖子想上去揍他,被无忧拉住,只得又怼回去:“你当初跟在温大人屁股后头耍威风的时候怎么不骂我家少爷,现在鼻子插两根葱,装什么象?”
沈岳见她提起自己当年在锦衣卫的事情,那时候确实是仗着势逞了不少的威风,有些心虚,又拉不下面子,“你个婢子竟敢骂起了本少爷?谁给你的胆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趁早滚蛋!二姐,你要她们跟着来干什么?叫她们快滚!”
沈露华昨夜一宿没睡着,此时昏昏沉沉,听见他们吵吵,脑子已经麻木,大叫一声,“都给我闭嘴行不行?”
沈岳见她那样子,不敢再说话,抿紧了嘴巴,决定什么也不说了。
无垢却是不服,明明看他们两人已经和好,为什么突然又闹掰了,少爷明明是那么喜欢她,怎么能舍得她离开。
“夫人,你知不知道,三年前,你离开的时候,少爷看了你留下的那封信,当场吐血昏倒了?”
无垢的声音很大,连田皓也听见了,朝着她们看过来。
沈露华错愕地看向无垢。
无垢又接着说:“夫人,你杀了徐睿,太后和徐家人得知你和沈家人全部出逃的消息,派出数千精兵追杀。少爷他醒来后,第一时间不是派人去追你,而是让人堵截了太后和徐家派出的人。”
“少爷昏迷的时候,钟大人已经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派人传令在平州围堵你们,是少爷说你怀有身孕,怕你有事,让他撤回了命令。”
“夫人,你回京以后,少爷确实对你做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那还不是因为这三年,你伤他伤得太深?如果他对你说了什么绝情的话,那一定是有原因。”
“……你说的,都是真的?”沈露华不敢相信。
无忧证实道:“夫人,无垢说的一点也不假,那天晚上我们被你用药迷晕,醒后不见你踪影,偷偷看了那封信,吓得跪在房里,等着少爷醒来,他醒了以后,看到那封信,吐了好大一口血,就晕倒在地上。”
沈露华回想当时的情况,关琅在船上配备了不少骑兵,就是担心沿途会有追杀,甚至在平州上岸时,几个重要关口,均没有任何阻拦的痕迹。
沈岳也道:“二姐,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来了,关大哥一路都说不对劲呢,直接谭叔派的兵来接上我们,他还在说太奇怪,要是照她这么说,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无垢听不得沈岳开口,又怼他:“什么叫有这个可能?这就是事实。”
沈露华听到这里,已经再等不及了,调转了马头,大声喊道:“九叔,琼花婶婶,我想去找他,不管他要不要我跟着,我想去找他,可以吗?”
田皓岂能说不?“丫头,有九叔在,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九叔护着你。”
琼花微笑点头,“孩子,我这趟来,已经向你祖母保证,护你平安,你说去哪里,我自然奉陪到底。”
众人重新调了头,朝着毕州方向,前进。
宋铭一路顺流而下,不过短短三日,便到达了毕州码头。
如果按照行程计算,此时走陆路的韩慎一行人,应该也只是刚到毕州不久。
韩慎该是早早在毕州布好了局在等着他吧。
温鹤真的是怕了,上岸以后,非常小心,派了人四处查问。可与上两回不同的是,这一次,并没有毕州的官员前来接应。
一个也没有。
宋铭骑马从码头去往毕州城内,终于得到确切消息,那些官员没有来,那是因为,三天前,他们已经全部离奇死亡。
官员的死亡,则意味着,即使宋铭找到朝廷分拨给毕州的赈灾粮,也很难快速的分派下去。
温鹤弄清楚这一事实,跳脚大骂,这群狗东西他们就不是人!
宋铭并没有什么情绪激荡,先找到赈灾粮才是要紧事,查清楚州府衙门附近都是安全的,既没有火雷,也没有陷井,方才将人安顿入驻。
这些官员的死因自然不用查,全是韩慎做的。
宋铭让温鹤去查了这些官员的家眷,将其全部集中到州府衙门里,从府衙账在拨款,发放抚恤,先安抚他们的情绪。
这些当官的,家属当中,大多是有学识的读书人,认识字,其中不乏一些青壮年。
于是,便从中选了一些出来,迅速安排起了他们的职务,虽然与原来那些常年在职的不能比拟,倒也能顶得上一些用场。
250 乔装
宋铭花了十来天的时间,将毕州这边各主要官职安排妥当,温鹤那边带着人四处查探赈灾粮的下落,终于得了点消息,毕州这里临近运粮官道,山匪猖獗,去年粮食收成就不好,今年又因为干旱,许多人为了填饱肚子,主动加入山匪。
毕州百姓这此时已突然流传开,朝廷运送来的赈灾粮,已经尽数落入山匪手中,更有甚者,鼓动百姓加入山匪有饭吃。
这明显,又是韩慎这些人搞的鬼。
赈灾粮肯定不在山匪手里,韩慎背后这个人当真是不简单,放出这个消息,让百姓成匪,他若是剿匪,杀的大部分都是百姓。不剿,这股怨气肯定会使得这些匪徒形成一定的气候,对朝廷不利。
这一路上,他们像陀螺一般,被这韩慎耍得团团转,温鹤那暴脾气就快要压不住,直恨不能抓到韩慎背后那个狗头军师,狠狠地暴打一顿。
宋铭让他稍安勿躁,韩慎谋的可不单是这点粮食,他是想要在整个大齐布上他的火雷阵营,只要十虎敢造反踏入中原,就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那火雷极其危险,一个不好,就有可能发生巨大的伤亡事件,他们不敢长途运输,就想到了在各州县分布火雷营。他以前哪里能想到,他们这群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不顾生灵涂炭。
他从前自认为自己罪大恶极,如此来看,自己在他们面前,竟还是小巫见大巫,无可比拟。
宋铭新任命的毕州知州名叫余长新,是土生土长的毕州人,对这里的山匪情况也相当了解。
擒贼先擒王,宋铭想要将那山匪头子给他拔除了,再来想办法驱散这群大部分因吃不饱饭而聚集到一起打家劫舍的穷苦百姓。
余长新年纪不大,刚过而立,家中父亲原是毕州一个小县城的知县,这次不幸遇难。
他是家中长子,自小读书,中了秀才以后,屡试不第,做梦也没想到,这回竟一跃,直接成了毕州知州。
虽是个临时的,他相信,只要自己能配合钦差大人,把事情做好,今后做官,还是大有前途。
毕州山匪说起来也简单,也就是当年山上的几个猎户纠集在一起,有一年大雪封山,猎不到动物,几个人差点要活不下去,商量着去了官道附近,打劫了过路的商队,从那以后,慢慢发展壮大,到了现如今,已是小有气候。
宋铭曾经在宁州与关琅这家伙斗过一场,只不过,关琅并不为祸百姓,相反,他是在造福百姓。
而这里的匪徒,那就是真正的匪徒,只在山上安营扎寨,时不时地带人下山来,女人,财物,粮食这些东西,从不放过,只一个字,抢。
匪首名叫郭虎,是其中一个猎户的儿子,为人狠辣无情,却又十分好色,每次只要是他下了山,必要抢出个女人回去。
临近他们栖身的那片大山脚下十几年前还有几个村落,现如今已是荒芜人烟。
这几天太热了,一大早,温鹤这个大老粗进出就是光着膀子,他拿了杯冰饮进来给宋铭,看他依然穿得一丝不苟,忍不住劝道:“大人,这么热的天,穿得那么严实做什么?像我这样,不凉快些?”
宋铭还在研究着郭虎栖身的无名山,接过温鹤递来的冰水喝了一口,淡淡说道:“温鹤,你去寻两年破旧的衣裳过来。”
破旧的衣裳?温鹤搞不明白他是想要做什么,倒也不是难事,随便拿两件常服去街上扒拉两个人就能换来。
温鹤颔首应下,跑回自己房里找了两件常服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跑去了大街上。
第二天一早,宋铭穿上温鹤昨日换回来的破旧衣裳,温鹤摸着头赞叹,“大人,你穿这粗布破衣,怎的依然这般气宇轩昂?”
屋里也没个镜子,宋铭闻言,想了想,又进了房里,再出来的时候,整个脸看起来平凡了许多,只他依然长身挺立,这气度不好装。
温鹤也将破衣换上,跟着宋铭走出来,宋铭对院子里的下属说道“我们两人出去两天,你们守在这里,原地待命。”
院里的下属齐声应是。
温鹤急忙跟着宋铭朝外走的步伐,“大人,你连刀也不带一把,这会不会太危险?”
宋铭已走到栓马的桩子边,解了马绳,翻身跨坐上去,看见温鹤身上带着精致的匕首这些防身武器与那身破衣格格不入,说道:“把你那些东西都放下吧,我们今日是装成百姓,怎么能带刀?”
温鹤只好回房里将那些东西都放回去,只拿了两个大的水囊,一个别在自己腰间,另一个给了宋铭。
两人策马奔跑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傍晚太阳快要落土的时候,到达了郭虎他们那片山脉下方,羊皮水囊里的水已喝干了,这种东西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索性扔掉。
眼前的山连成一片,傍晚迎着风远远看去,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很是壮观。
这里,只是这片山脉的起始,如果他带人寻上山攻打,熟悉这片山的山匪们则可以四散逃进大山深处,远比一般的剿匪有难度。
宋铭找了片草地肥美的林子把马栓起来,若是能迅速将那匪头擒获,这两匹马或许还能找回。
大热的天,爬山可不是件轻松活,正值盛夏,前段时日又下过一场大雨,这山林里枝繁叶茂,两人没带个武器,连这横惯出来的树枝也不能清理,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裳,几经催残,更是不像个样子。
宋铭比温鹤要稍微好一些,温鹤是那种五大三粗的体格,又是在前面开路,替宋铭挡去了不少,等到最后,二人走到山寨门前时,那模样,确实有够凄惨。
山寨里有瞭望哨塔,老早就看见他们二人。
此时,四周已有好几把弓箭齐刷刷对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速速报上名来。”
温鹤大声喊话:“各位英雄手下留情,我们二人走投无路,特来投靠,还请各位英雄行个方便,给条活路。”
251 上山
最近来投靠山寨的人陡然变多,因此,他们对宋铭和温鹤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敌意,犹其是看到这二人身上的破衣裳,越发没人怀疑。
沉重的寨门缓缓开启了一条小口,里有五六个人持刀迎候着。两人进了门里,大门又慢慢闭合。
那五六个人围着他们二人上下打量着,大夏天的,衣衫淡薄,他们穿得破烂,不用搜也知道,没有携带武器。其中一个问道:“你们也是听说我们抢了赈灾粮才来的吧?”
温鹤答道:“可不正是?老子三天没吃顿饱的了,再不来找你们,就得饿死!”
那人打量温鹤,“你长得这般壮实,可不像饿了三天!”
温鹤回道:“老子是咱们村中一霸,抢了别人的粮撑到现在,别人早饿死了,老子就想着,趁着还有力气,赶了好几天的路,跑来投靠你们。”
另一人笑说:“这回咱们寨子可不得了,虎哥说了,来人就收着,人多力量大,不怕没饭吃,回头咱们抢官粮去。”
“走走,走快点,这个时候,正好能赶上晚上的饭点儿!一会儿悠着点吃,别抢,咱们这儿啊,管饱。”
温鹤倒是真的饿了,装出一幅欣喜的模样,“是吗?那敢情好!兄弟,咱们这趟,来对了!”
他拍了拍宋铭的肩,宋铭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那几个人已经把刀收了起来,“这位小兄弟不怎么爱说话啊?”
温鹤嘿嘿笑说:“你们别看他不爱说话,他干活劲可大着。”
“是吗?我们这儿可不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一会先带你们给二狗哥看看,他同意收就收。”
温鹤看宋铭板着脸,像是闲他话太多,讪讪地笑了笑,闭了嘴,没再多言。
那群人带着他们七弯八拐地,进了个竹子搭建的院子里,里头还有两个女人在浆洗,那几个人进了门都点头哈腰地跟坐在一棵大树下啃着鸡腿的黑壮男人打招呼:“二狗哥,又来了两个人,你看看怎么样?”
那个叫二狗的放下鸡腿朝他们二人看过来。
温鹤的体格自然是没话说,宋铭看起来也不算太弱,勉强可收。
二狗问道:“你们哪里来的?”
这个宋铭在路上已经跟温鹤有交待,温鹤赶紧答道:“吉安县柳树村的,村里都饿死得差不多了。”
二狗听他说的一口官话,又问:“怎么说的官话?”
温鹤回道:“柳树村都是南边发配过来的,我讲南边的话,怕你听不懂。”
二狗一听来了点兴趣,“你这是犯的什么事?”
温鹤便开始了一顿胡说八道,说他抢了良家子为妾,打伤了人家家里人,被官府抓了以后,判了个流放,到了柳树村,成为了村里一霸,又娶了房媳妇,也饿死了云云。
二狗瞧着他确实是块做土匪的料子,很是欣赏,当即拍板,同意他们二人留下来。
当晚,两人跟着二狗去吃了顿大锅饭,野菜糙米糊糊管够。吃饱了,还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竹屋歇息。
温鹤与二狗很快熟络,打听到这里离着那山匪头子郭虎尚有两道山门,平日里只有进到那最后一道山门,才能见到郭虎,不是寨中资历老的,没资格上去。
二狗属于最底层的小管事,手下带着将近有五百人,他们两人现在就归在二狗名下。
山间夜里格外的凉,温鹤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睡不着。
见宋铭一直坐在窗口观看外面的哨塔,他索性也不睡了,小声问他:“大人,这里地方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大得多,下一步该怎么做,你可有想法?”
“这里的哨塔太密集,没有死角,如果贸然闯上去,也不知道里的情况,很危险,只有等他下来再动手。”
那这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温鹤道:“白天热死,晚上冻死,真他娘的不是个滋味儿,我去找那二狗看能不能要到被子来。”
宋铭没有拦着他,确实是有些冷。
没多久,温鹤回来了,手里拿了个东西,宋铭仔细瞧了瞧,竟是块破旧的草席。
温鹤说:“大人,将就一下吧,总比白白挨冻的强。”
他拿近了,宋铭闻见一股恶臭夹杂着腐烂发霉的潮湿味道,一把推开了,他宁愿冻着。
温鹤见他不肯要,只好自己盖在了身上,倒在竹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那二狗就叫人来唤他们二人。
温鹤全身上下挠着,嘴里大骂,“这他妈的,怎么还有跳蚤?”
宋铭闻言,不敢靠他太近。
叫他们起床的那人笑说:“这草席原来是牛圈里的,二狗竟把这个给了你们?”
温鹤气得不轻,也不好发作,一边挠一边问,“一大早跑来叫我们是要做什么?准备下山去抢劫了?”
那人回说:“哪天天去抢的?起来要干活了!”
“干活?干什么活?”温鹤很诧异。
“你以为咱们虎哥就这么白养着你啊?去砍竹子去!”
温鹤无话可说,跟着那人出来,外头已经站着一大帮子人,温鹤又问:“什么时候吃早饭?”
“咱们这儿,一天只吃两顿,只有下山打劫的时候是一日三顿!先出去干活,晌午的时候,就可以回来吃饭了。”
他娘的!
温鹤真想直接撂挑子走人!他堂堂四品镇抚,跑这儿来受这份罪!
宋铭乜他一眼,温鹤只好挥挥手,“那走吧走吧,早点干完了,早点回来吃饭。”
跟着那人一路往山里走,满山的竹子长得十分茂密,温鹤和宋铭两个连刀也分不到,像他们这种新来的,只有出苦力,背竹子的份。
习惯了天天吃早饭,这大半天下来,肚子空空的,还得出大力气,温鹤也有些受不住,抹着汗珠子,好在水管够,灌了一肚子的水。
待到晌午回到寨子里,远远闻几昨晚上那股野菜饭的香味,竟有些迫不及待。
好几个女人围着几口大铁锅在那里煮着,大家拿着陶碗吃了又去盛。
宋铭昨晚上只吃了一小碗,今日也已经受不了,连吃了两碗。
温鹤还在那儿猛吃,忽然看见寨门打开,所有人朝着门口看过去,竟来了三个女人。
温鹤手里的碗砰地掉到地上,看向宋铭。
宋铭也愣住了,她不是回上京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252 她来了
寨子里进了女人,而且还是这么好看的女人,引得所有男人伸长了脖子观望。
宋铭一肚子怒火,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每次胡闹,总少不了她。明明与她说得那么清楚,她怎么能一转头,又跟着他跑回来?
漂亮的女人自然是要送上最高那层寨门,底下这群男人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
温鹤看向宋铭,意在问他,该怎么办。
宋铭现在又能怎么办?这个寨子等级森严,防守严密,轻举妄动那无异是自寻死路,他瞧着温鹤吃得络腮胡子上沾着菜叶,闷声问了一句,“你这就吃饱了?”
“……没有!”
大家都光顾着看女人,连饭也忘了吃,温鹤还没吃饱,捡起碗又重新去盛了一碗,先吃饱了再说。
沈露华和无忧无垢三人被几个匪徒拿绳子捆成了粽子,拿绳子牵着时了寨子里,看到一大群男人眼睛发直朝着她们看过来,撇眼在人群中搜寻,果真就看到了他们两人。
昨日她和田皓的他们一起赶到毕州府衙门,却得知宋铭和温鹤刚离开不久,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新任命的知州余长新告诉她,这些天,宋铭一直在查探山匪郭虎,让温鹤寻了破衣,两人换上了破衣衫,什么也没带,骑着马离开了。
沈露华听了这消息,基本可以肯定宋铭是想扮做流民去山寨里抓郭虎,她担心他的安危,也不敢带太多人去打草惊蛇,于是带上无忧无垢两人就追了过去。
来到山脚下,发现他们两人系在山林里的马,确定他已经上了山,她又带着无垢和无忧回到离着山脚最近的集镇上落脚。
这个集镇也大体上处于荒废状态,只一些单子男子和老人还留守在此,简单点说,就是这群土匪在山下的一个据点,根本没有女人和孩子。
她们装成路过,找了间置废弃的屋子落脚,刚进屋子,就发觉被人包围,以为当晚就会被抓,三人做足了准备,等着他们动手抓人,没想到,一直等到天亮,她们才被抓捕。
被抓后,她才晓得,这些人受到严格的管控和指令,上级没有下达命令,谁也不敢妄动,天亮以后,他们上面的头头醒了,询问了情况,方才敢动手。
在那破屋子里等了一个晚上,急得没睡觉,真正被抓了,反而觉得欣慰,终于肯动手了。
一路上,她找着那几个抗大刀的说话,问起他们这寨子里的情况,打头的那位看了沈露华的容貌,笑嘻嘻地道:“姑娘请放心,以你的姿色,绝对可以位列咱们寨主的第一夫人。”
沈露华哂笑问道:“你们寨主现在有多少夫人?”
那人得意地回答:“也不多,就三十多个吧,你去了,那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这家伙,都快赶上皇帝老子的派头,三十多个,一个月可以不重样,当个山霸王,享着当皇帝的福,当真是混得可以。
瞧着宋铭那要吃人的眼色,她不敢多看一眼,他一个正经的钦差大臣,跑来了山寨子里,还混在了最低层,连那郭虎的面也见不着,他好意思发脾气?
且看她帮他把那姓郭地给他抓了,叫他还敢自称活阎王,就只会在上京城里靠着手下那群人逞威风。
三人一路向上,经过三道寨门,沈露华爬得气喘吁吁,无忧无垢两人长年习武,也稍有点吃不消。
最上层的屋子,明显比下层那些竹屋要精致不少,地方也很大,布置得相当的有品味。
因地势的原因,这上面的房屋大多建在石崖上,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沈露华就想着,待她帮宋铭把这窝土匪给他端了,定要将这个地方保留下来,建成个别苑,闲来无事,坐船顺流而下,来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也是件美事。
她一路东张西望地观看,还被人用绳子绑着,没注意看脚下的路,一个不注意,脚底下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前冲了出去,拿绳子牵她那人大概是看到了最上层,她也跑不了,牵得比较敷衍,竟没拉住她。
她双手被捆,就这么冲出去,却扑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有那堵肉墙做抵挡,她当然没有摔倒,只是听到那几个扛大刀的叫了一声大当家。
她抬头一瞧,正是她撞上的那堵肉墙,也是他们口中的在郭大当家。
好家伙,虎背熊腰,比温鹤还要壮实,也是满脸的络腮胡子,看到不脸皮。
沈露华错愕。
这人长成这样,把他弄倒了,想扛回去,没得五六个人,哪里扛得动?
郭虎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们给他抓回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眼睛看直了,哪里能想到这女人脑子里此刻正想着放倒了他以后,怎么处置的问题。
“大当家,这是今早上,石头他们的人替你在镇上寻来的,你看这三个小娘子怎么样?”
郭虎满心欢喜,大声道:“有赏!石头赏米五斗,鸡一只,他手下的,今晚上有肉吃!”
扛大刀的应了,满心欢喜,自己今晚也可以在石头手底下混点肉吃吃,急急忙忙下去报信去了。
沈露华不禁暗骂,来了这土匪这里,自己竟只值五斗米一只鸡,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叫那郭虎眼睛都看直了,他这寨子里,来来去去这么多的女人,长得像她这样,明眸皓齿,白皮细肉的,绝对是第一个。
沈露华笑了一会儿,仰起你看着离虎,问道:“你就是这儿的大当家郭虎?”
郭虎见她一点儿没像别的女人那样,第一天上来,吓得抖如筛糠,哭哭啼啼,绝得非常有意思,回道:“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夫君,今晚咱们来拜堂,你做我的大夫人。”
沈露华想到来的路上,那个扛刀的说她一定能做第一夫人,听到郭虎亲口说出这话,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郭虎这人,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哭泣反抗的,他都是用暴力解决,像她这种笑眯眯的,竟不知如何是好。
沈露华笑完,直接给他回了句,“好啊,那我就再体会一次,当皇后的滋味。”
郭虎听她这话,是把他比做了皇帝,十分受用,仰头哈哈大笑,这女人太有意思了。
253 拜堂
“还不快替我解了这绳索,打算绑我到什么时候?”
郭虎一愣,笑着朝她伸出手去。
沈露华担心吃他的亏,一转身,挪去了候在屋角边听唤的女人身边,“让她帮我解,咱们还没拜堂,要以礼相待。”
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郭虎能当场发怒,是她,那就另当别论,笑嘻嘻地对那妇人道:“帮她把绳子解了。”
那妇人立即上前,小心翼翼替她解了绳子。
沈露华又看向被绑在一边,一直未曾说话的无忧和无垢,“我这两位妹妹也解了吧,来了这儿,我们还能跑得了?”
她如此识时务,又如此有趣,郭虎对她那是相当纵容,点头道:“那就都解了,外头太阳大,别把小娘子晒黑了,去屋里坐下喝茶去。”
“好啊,我正好有些口渴。”沈露华和那妇人两个一起去帮无忧无垢把绳子给解开了,转身跟着那妇人一起,进了身后的一间宽大屋子里。
她没有撒谎,一路从山下爬上来,确实是口渴难耐,需要喝水,而且,从早上开始,三人就没有吃东西,肚子也饿着。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条大长桌,两侧摆的一个个圆椅,郭虎竟还十分客气地给她行了个叉手礼,请她入座。
沈露华拉着无忧无垢坐下,妇人拿了茶水上来,她不客气地连喝三大碗。
郭虎陪着她坐下,询问起她姓名,家世,是否嫁人这一类问题。
沈露华随口胡诌了个名字,家世之类的,更是乱说一气,且还不要脸的说自己云英未嫁。
这些对郭虎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在他手里,马上就能成为他的人。
郭虎让她们在那间屋里休息,自己先出去,说是要安排喜堂,晚上要跟她拜堂。
无忧无垢两人瞪着眼睛不敢多话,却不得不佩服她,三言两语把那个大胡子哄得团团转。
沈露华肚子还饿着,问那女人要吃食。妇人下去老半天,给她端了两大块烤野猪肉上来,说是大当家让拿来的,别人想吃也吃不到的东西。
山寨里这些个男人,大多讲究大口吃肉,都是大块大块的烤来吃。妇人贴心地为她配上一把小刀。
沈露华拿着那把刀,将肉片成一块块,分给无忧和无垢,三人很快分食了一大块。
夜幕降临,妇人寻了套红衣过来,给沈露华换上,一边换一边听到前面的屋里欢笑闹腾得厉害。
这边刚换好衣裳,外头已经喊起来,叫她出来拜堂。妇人急忙扶着她朝外走,刚走到门口,一拍大腿,忘了盖上红盖头,又跑回来拿了块红布盖头给她盖上。
沈露华被那女人拉着朝外走,无忧无垢急忙跟上去。
到了所谓的喜堂,她被红盖头遮着脸,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却也知道屋子里围满了人,男人女人都有,说说笑笑,非常热闹。
郭虎还弄得似模似样,请了个唱礼的在前面,那唱礼的也是个半调子,半天搞不清楚步骤,还在一旁与人商量着。
换衣裳之前,无忧无垢还拉着她问,是不是当真要与这莽汉拜堂。
沈露华只对着她们二人笑了笑,没有做答。
正当那唱礼的与人商定好了,叫人拿出了郭虎父母牌位摆在供桌上,再叫他们跪下拜天地拜高堂时,陡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紧跟着屋里乱哄哄地吵吵起来。
沈露华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头上的盖头掉落,定睛一瞧,郭虎头顶上落下一条吐着信子的花蛇,正张大了嘴要咬他,被他一把捏住七寸,再一用力,花蛇的头爆裂,死翘翘了。
他将那花蛇朝窗外一扔,走回来,“来来,别怕,继续拜堂!”
大家惊魂未定,沈露华笑了笑,正要朝他走过来,突然听得他哎哟一声,低头一瞧,郭虎穿着大红吉服,却是赤着一双大脚,竟被一只红色的毒蛛给咬了,只这一声哎哟,巨大的身躯朝前倒去,将前面供桌上的红烛供果牌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上。
这下真把人吓到了,屋里的人跳起脚来一哄而散。
沈露华也装着很害怕,吓得瑟瑟发抖,跟着引她地来的妇人装做不知所措。
妇人把她又带回原来的屋子里,外头还是乱哄哄的,有一个男人大声吼着人他们都安静。
沈露华趴着窗口瞧了一眼,问妇人那个是谁,妇人回答说是他们的二当家,叫杨洪义。
那个杨洪义倒也有些威信,很快控制住了场面,找了几个人把郭虎给抬到床上。
郭虎身强体壮,赤蛛的毒虽放倒了他,并不能要了他的命。
这种赤蛛毒并不是无药可解,他们生活在这山林里,常会被各种虫蚁叮咬,也备有一些解毒药。
杨洪义叫人去拿了解毒药来亲自喂了郭虎吃下,守着床边,见他明显有了好转,方才松了口气。
郭虎躺在床上,不惦记着沈露华,对杨洪义说,自己觉得好多了,今日没讲究个良辰吉日,这堂不拜也罢,一会等他好起来,把人给他送到房里来。
杨洪义应下了,转身出去。
郭虎虽未有怀疑,但是杨洪义却已是起了疑心,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给郭虎?
今日拜堂突然又是毒蛇又是毒蛛,这太不寻常。说这个女人没问题,谁信?
夜里备了酒席,堂没拜成,大家从屋里出来,没穿鞋的回去纷纷把鞋给穿上,席都摆好了,不吃也是浪费,一个个又跑回来吃席。
沈露华坐在屋子里,妇人拿了个托盘,也给她送来了一份,外带一壶酒。
无忧无垢二人跟着宋铭学会识毒,有好菜,喝点小酒正是惬意,晚上再顺带去把那些都给他们收拾了。
她把酒壶给无忧和无垢看过了,确认没有下毒,将食物分了一些给她们两人,自己则边吃着菜边喝着小酒。
拜堂那一段小插曲并未影响这群匪徒吃酒的热情,一直闹到了半夜。
山上有个泉眼,女人打了水来,沈露华那个妇人的伺候下,洗了个澡,也不知是怎么的,竟觉出有几分不大舒服。
254 中招
她看了看无忧和无垢,她们两人似乎还好,并没有什么异常。刚刚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酒,也是她们看过了没有问题,她才吃下去。
怎么好像是中招了?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很燥热,口也渴,想喝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
无忧看出她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好,可能是那个酒有点上头,也没有很不舒服。”
妇人还站在门边上,她嘴上这么说着,目的是朝无忧使眼色,瞟了瞟门边的妇人,无忧看明白了,起身回说:“要不我去拧个帕子你给你擦擦吧。”
无忧一边说,一边走向门边的妇人。
那妇人却拦了她,“你们呆在这儿别动,我叫人去打水拿帕子来。”说完准备开门出去,无忧一个手刀砍在她颈上,她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忧稳稳地将她接住,没让她倒在地上引起响动。
这边,无垢抓着她的手腕替她把脉,抿着嘴唇半天不吭声。
无忧把那妇人平放在地上,将门闩上,走过来轻声问道:“我验看过了,酒菜里都没有毒。”
无垢问道:“酒碗没看吧?”
无忧怔了一下,这种山寨子里,都是些粗人,有事直接吼起来,真刀真枪的干上了,那里会用这些弯弯肠子的东西。她验看了酒菜里没有毒,也就没查得那么仔细。
无垢放开沈露华的手,叹了口气,“确实是中招了。”
沈露华无所谓地笑了笑,意欲拔下发簪来,那里面有琼花婶婶配制的解毒丸,对付这种山寨子里的普通毒,绝对绰绰有你余。
无垢识毒的功夫得了宋铭的真传,她摇头道:“夫人,别白费功夫了,你中的应该与狄山围场那次一样的东西。”
“……”她呆了呆。
无忧则问:“不能解吗?”
无垢说:“那个严格来说,算不得是毒,要缓解,也只能……”
她话没说出口,沈露华和无忧两人都明白了。
“就再没有别的方法?”她记得自己上次中了那个东西,后来是在河水里泡过了才缓解。
无垢说:“可以泡在水里等药效过去,但这里是山上,只有个泉眼,我们两人得整晚不停要给你接水,而那些人,给你下了药,可不是为了让你泡冷水的。”
沈露华此时嘴里正干巴着,她啧了一声,“逃吧!”
白折腾了一场,那王八蛋还没抓着,自己就得先开溜,真是不划算。
她抱起桌上的水壶把里面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无垢背起她,跳上房顶。
郭虎那边的屋里灯火通明,这些人大多集中那那边屋里,听起来糟杂得很。
时辰尚早,她们在房顶上趴了一会儿,见各个房子里的人陆续睡下了,慢慢直起了身子。
夜色中,可以看到寨子下面燃烧着火把的瞭望塔,沈露华拿出身上备好的一个小拇指长的香,拿火折子点燃了,无忧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块石头,将那一小截香绑在石头上,朝着其中一个瞭望塔扔了过去。
瞭望塔上的哨兵听到声响,喊了下面值夜的人去看,值夜的打着瞌睡,加上天黑,石头刚好扔进塔边的草丛中,安安静静的,并无任何不妥这处,那人没有下去看个究竟,朝着上面说是滚了个石头下来,又坐了回去。
这里是山上,从上面滚个碎石下来,太正常。
三人在屋顶上静静等着,突然看到郭虎那间屋子的门开了,杨洪义带着人走出来,朝着她们三个栖身的小屋里走来。
无忧朝无垢使了个眼色,无垢会意赶紧背着她飞身悄悄往后撤离,无忧伏在屋顶上,等着他们发现情况后,再引发点动静,将人引开。
瞭望塔那边放哨的还在瞪着眼睛看着山下的茫茫夜色,忽地飞来几只暗紫色翅膀的扑棱蛾子。
瞭望塔上有火把,夏夜里招蛾子非常正常,放哨的丝毫没有在意,甚至都懒得伸手去拍打。
但那向只紫色蛾子并没有围着火把转,而是在那放哨的眼前飞舞了几下,那人起先挥手赶了赶,后来那手就垂下了,定定地站着没有动。
这边无垢和沈露华一直盯着瞭望塔上的情况,见那个人站着一动不动已经有老半天,想是事情已经成了。
无垢背着她,一路飞上跳下,穿过那处瞭望塔的范围,一路顺利来到寨门外。
她们两人此时都没有发觉,有个身影在那处瞭望塔边一路跟随她们。
沈露华此时因为那药性,燥热口渴难耐,趴着无垢背上,直吵吵:“哪儿有水呀?怎么还没到?”
无垢也不熟悉这座山林,加上天黑,只能到处乱走,看能不能找到有水的地方。
沈露华一路唉声叹气,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简直是要了命了。
她感觉自己再这么拖下去,就要爆体而亡。
太燥热了。
无垢也感觉到身上背了团火,集得她也是大汗淋漓,可是急也没用,这山上哪那么容易找到水塘?
“夫人,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要不我们现在直接下山去,大概一个时辰,我能背着你到山下那个小镇子边的水塘里。”
那小镇子水塘她有印像,里面是死水,长期的干旱也就跟个水坑差不多,里面的水绿油油的,她们当时到处找水喝,找到那里,连洗个手她也嫌脏,怎么能去那里?
“别!别去那儿!”她其实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夫人,我知道你嫌脏,命要紧啊。”无垢无奈劝道。
那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吗?她扭捏了半天,“无垢……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在山门不远的地方看到……你家少爷。”
无垢愣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恍然道:“夫人,我得先找个地方把你放下,再去找少爷他过来。”
真是羞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了事。
无垢七弯八拐,听到了涓涓细流的声响,摸过去一看,应该是山上流下的泉水,量太少了,倒是可以暂时让她稍稍缓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