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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绚兰蝴蝶     权臣夫人不好惹txt下载     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 对峙

    二十多年前,她与姐姐同样是郑国公徐家的嫡女,眼前这位老妇是庆国公府夫人,明显喜欢姐姐,不喜欢她!那一年的百花宴上,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她一眼相中的,正是这位庆国公府夫人的儿子,可惜她不喜欢她,她只得听从父亲的意思,入宫为后。

    倒也不是不好,至少当年庆国公贪墨一案,叫她解了困在她心头多的恨意,想不到当年那个优雅雍容的女人竟已老成了这副模样!

    “太后娘娘,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来我宋府是为哪般呐?”宋老夫人硬气的礼也未给她行。年轻时不喜欢她,年老了,也是一样。

    徐太后虽不满她无礼,不过一个垂死老妇,动动手指头也能要了她的命,但这没什么意思!

    如果能叫她亲眼看到儿子媳妇死在她前面,这才有意思!

    小太监进屋里搬了张椅子放在廊下正厅门口,太后弯腰坐下来,骄矜地道:“露华呢?叫她出来吧!也别躲着了,今日她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侧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沈露华从里面走出来,在满院身着盔甲手持大刀的金吾卫注视下,脸上带着笑,从容不迫,“姨母,您要找我,让人带个话不就行了,怎的还亲自上门来了。”

    她走至太后身前行礼,规规矩矩的跪拜。

    太后冷哼,“别拜了,我可受不起你这大礼!”

    她起身对太后撒娇笑道:“姨母为何这般生气恼我?我这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开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太后靠近。

    太后已有警觉,大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然而,此时,她已经拿出了她的火铳走至太后身侧,对着她的头说道:“姨母,还不快叫他们都退下?”

    那冷冰冰的东西就贴在她的额侧,她身后的小太监意欲上前,沈露华冷声道:“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敢轻举妄动?那便上来试试!”

    太后脸色惨白,咬着牙,“都退下,听见没有?”

    院内的金吾卫一个个利刃了鞘,远远站着,又朝后退了几步。

    “想不到,你竟有这个东西!”太后虽慌乱,皆竟常年身居高位,还不至于吓破胆。

    “我也想不到,我有一天会拿这个东西指着你!”沈露华笑了笑,又说,“没错,那楚青是我杀的,徐长治也是我杀的!”

    “你……”太后抿着嘴,只觉得心口堵得慌,闭了闭眼,渐渐缓和下来。

    沈露华看她难受的样子,无比解气,又接着道:“我怎么了?我这么做,不都是你逼的?你为了探究我沈家与十虎的关系,把沈岳扔进斗兽笼,差点没命,我不该恨你?你这么多年,拿我们沈家当人看了吗?我满以为嫁给宋铭逃脱你的掌控,你却一天也不肯放过我,逼着我为你去做这做那!凭什么我要做你的傀儡?我欠你什么了?知道我为什么杀了徐睿?他知道我有了宋铭的孩子,拿落胎药给我喝,那是我的孩子,我生孩子还得经过你们姓徐的允许?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经她这一长串的质问,徐太后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她愤然说道:“你以为你就这么拿着火铳指着我,说这么些话,我就能心软放过你?你要真敢杀了我,不管是这宋府还是沈府,保准都给你踏平了!”

    短暂的惊骇过后,徐太后已恢复平静,她不急不徐地道:“来人,去沈家,把所人都绑来,看她能如何!”

    金吾卫领命正要去,正院的门突然开了。

    宋铭领着李姝媺走了进来。

    李姝媺一身大红曳地裙袍,走路漫步轻摇,嗓音靡喑慵懒,“母后,好几年不见了!怎么还这么大脾气?”

    “姝媺?”

    徐太后愣住了,是她的女儿李姝媺没有错,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李姝媺转过身一把抱着宋铭一只手臂,对着沈露华笑了笑:“露华,你那火铳就别指着我母后了,你看,我现在在你夫君手上,我母后怎么着也得看我几分面子是不是?”

    尽管,沈露华觉得李姝媺的行为举止甚为刺眼,她还是依言放下了火铳。

    太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

    直到宋铭抽出自己的手臂向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安南国内乱,臣在几个月前亲自派人去往安南将寿宁公主接回大齐。”

    徐太后眼中有水光闪动,又唤了一声,“姝媺……”

    李姝媺笑着应声,“母后,把这兵都撤了吧,露华的夫君,于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呢!”

    徐太后短暂的震惊,很快恢复,“姝媺,你过来。”

    李姝媺再次抱住宋铭的手臂,扭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道:“母后,这可不成,我现在是他的人质,你把这兵撤了,如何?”

    “你……”

    徐太后被她这话气得捂了捂心口,这丫头竟然站到了他们那边,与她这个母后做对。

    女儿又如何?当初她舍弃她一次,如今还不能舍弃她第二次?这种胳膊肘朝外拐的女儿,要她做甚?

    徐太后脸色铁青,“姝媺,我再说一次,过来!你若不肯听话,那就休要怪母后无情了!”

    李姝媺来之前还存有一点幻想,想着母后对她有所愧疚,凭着那一丝丝的亏欠,会为了她,做出让步,不曾想,才不过两句话,便要翻脸,这是根本就不曾拿她当女儿,根本就无半分愧疚。

    李姝媺拍了拍手,院门外有两名锦衣卫押着一年老和尚走进来。

    徐太后一看见那和尚,神色大惊。

    李姝媺瞧着她的模样,发出一阵清脆响亮的笑声,“小时候,我喜欢去宫外游玩,有个道士四处散播,说李氏皇族作孽太多,气数将近,再生不出皇嗣,即使出生,也长不大。”

    “父皇派出锦衣卫将那道士斩杀,并将那些谣传者也一并铲除干净。母后为了破除诅咒,时常请这位高僧入宫诵经念佛做法事,我出于好奇,可是跑去偷看过呢!”

196 翻脸

    话说到这里,便显得有些怪异,尤其是徐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怒而喝道:“住口!”

    李姝媺笑了,“叫我住口?怎么?你怕了?”

    太后确实是怕了,这么多的侍卫在这儿站着,要是任她这么说下去,就真的全完了。

    她霍地起身,盯着自己的女儿,片刻后,突然说道:“起驾回宫!”

    身后的小太监马上上前弓腰扶着她。

    徐太后昂首慢步走出去,根本不曾回头看她这女儿一眼。

    或者,她根本就不想看见她。

    她不是李氏皇族的血脉,无数次午夜从噩梦中惊醒,她总能梦到太庙中那一排排冰冷的牌位化成人形,要将她这秽乱宫闱的女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她将她远远嫁了,就想着,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看不到她,哪晓得她竟然又回来了。

    她错就错在,没有狠下心来,杀了那和尚!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先帝已经去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便留了他一命,哪曾想,姝媺竟知道!

    跨出宋家的大门,外面阳光普照,她记起那些噩梦,便对这阳光产生畏惧,觉得自己像地狱里的幽魂,经得不这阳光暴晒,怕自己会化为灰烬。

    小太监觉得太后娘娘手冰凉颤抖,小心翼翼询问:“娘娘,您可是觉得冷了?”

    她一巴掌扇在小太监脸上,“去让车辇到门口来接我!”

    小太监捂着脸,车辇离着太后不过几步之遥,她竟是一步也不愿再走了!她是太后,说什么是什么,小太监马上跑过去把车辇唤过来。

    院子里的金吾卫瞬间走了个干净,沈露华将火铳收进衣裳里,瞅着眼前的两人,李姝媺笑盈盈看着宋铭,意图拉他的手,被他避开。

    她正想转头就走,听见宋铭喊了一声,“祖母……”

    宋铭冲上去时,宋老夫人已歪倒在地上。

    宋铭抱着宋老夫人回房里,由姜妈妈小心将她老人家安置在床榻上。

    宋老夫人不放心沈露华,跟里一直在说:“铭儿,看顾好她,若是不得已,带着她走吧,莫要再在这京城里呆着了。”

    宋铭闷头回了个好字,没再多说。

    他若真放下这权势,离开上京,那些仇家只怕会天涯海角也要追赶着来杀了他,他哪儿有退路可走?

    从他想要放弃利用沈家开始,他也在寻着着退路。只要替沈家解决掉所有的麻烦,他想慢慢谋一条退路,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儿女绕膝,粗茶淡饭,不再计较算计,不再杀人放火,只想过最简单的生活。

    但这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可能谋求得来。

    过去的他,活在血淋淋的噩梦里,自从娶了她,便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只要闻到她的味道,那些噩梦便能渐渐远离。

    从前伴着那些噩梦,他只想复仇,直到杀无可杀,他也停不下来。现在他不想再杀了,他心中的仇恨在渐渐离他远去,原来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两人从祖母房里出来,守在外面的是瞿恩,钟淮已将那和尚带走了,李姝媺坐在廊庑底下,背靠着廊柱,笑得妩媚且意味深长。

    宋铭蹙眉上前道:“公主,为何不随钟淮一起离开?坐在这里干什么?”

    李姝媺娇嗔道:“臭男人,翻脸不认人了?这此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转头就对我冷脸?露华,我看啊,这男人你干脆别要了,现在看起来对你好着,说不定哪天,也得这么跟你翻脸。”

    “公主,你该回了,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她让我救你回来,你救她一回,天经地义,我需要答应你什么?”

    “啧啧啧!看看,这言而无信的男人,翻脸无情还能如此义下辞严!我又没说一定不肯救她,是你先求我的,既是求我,我提点条件怎么了?你能答应便答应,不能答应,为何要骗人?”

    “你闭嘴!”宋铭也是拿这公主没办法,转头唤瞿恩,“立即送她回西郊别苑。”

    李姝媺抱臂靠坐着,瞿恩上前来,她不肯动,也无从下手,为难地看向宋铭,不所该怎么办。

    沈露华一直冷眼看着他们二人争吵,最后扭头看向宋铭,问他:“你给姝媺姐姐做了什么承诺,她才答应你赶过来救我?”

    宋铭道:“情急之下的权宜之策,做不得数,你别问了。”

    她哼笑一声,不用说,她也能猜到是什么,倒是令人感动呢,无所谓,反正很快,她将离开这里,离开他。

    李姝媺突然站起来,“哎!没意思,这回便算了,下回你再有事求我,可别怪我不肯应你!”说完,撇了瞿恩一眼,“还傻站着?送我走吧!”

    瞿恩忙在前面带路:“公主这边请。”

    看着李姝媺离开,宋铭突然道:“要不我先送你去别的地方避上一阵子,待安全了,再接你回来?”

    她愣了一下,正打算跑路,这个时候去别的地方,十分的不方便,“不必了,太后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

    她带着些气闷,朝着风和苑走去,宋铭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她一个人闷头进屋里,不大高兴的模样,跟着进去,扳过她的肩膀,“别跟我耍脾气了,你现在不能有一丁点事情,听我的话,你稍微收拾一下,我晚点带你出府。”

    她无比厌憎地推开他的手。那手刚刚还被李姝媺抱过,她不想他沾到自己,“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别逼我。”

    听说怀孕的女人脾气会变差,何况这个女人不怀孕的时候脾气也不怎么好,宋铭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去哄:“平日这个时辰,你该歇个午觉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待睡醒了再说,好不好?”

    她自然没有异议!

    独自一人进房里,脱了外裳,躺到床上。

    宋铭跟进去,想要坐在床边,她嫌弃。

    “你别坐在我跟前,这样我会睡不着。”她说。

    宋铭只好远远坐到对面的坐榻上,“那我坐这里总可以吧!”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宋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靠着迎枕闭目养神。

    突然,门外无垢突然敲门,大声道:“少爷,不好了,钟大人来说,皇上宾天了。”

197 女帝

    宋铭惊坐而起!

    这个段云,果真是疯了!

    床上的沈露华也惊了!怎么会这样?永和帝不应该在明年驾崩吗?

    看着宋铭迅速穿好长靴,开门离去,沈露华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

    这个时候永和帝一死,不出三天,该轮到李谨登基了。

    也不知道白家的商船会不会因为永和帝驾崩而有所变化,她想了想,起身写了字条,将白雪召回来,绑在它腿上,将它放飞出去。

    很快,她收到关琅的回信,暂时整个上京城已处于戒严状态,受不受影响,还未可知,有消息,他会尽快通知她。

    皇宫里,司礼监值房内,宋铭拿刀指着段云,“你这是想与我同归于尽?”

    段云握住他的刀尖,瞬时血如断线的珠子,从他掌心朝下滴,他面色带着笑,阴森而疯狂,“知道我为何这么做吗?我查到你暗中派人去往琉球国探访,怎么?你这是想为自己寻退路,逃跑吗?我偏不让!”

    宋铭心中微震,没想到他这么隐秘的行动,还是叫段云给察觉了,“你以为你这么做了,就能拦得住我?”

    段云笑说:“至少你暂时走不了。”

    宋铭深知段云的弱点,到了这一步,也不必再留他性命。

    “临舒,枉你自以为聪明,其实我根本没打算要逃,派人去往琉球,那也是听说在那里发现了金矿,打算开采出来,用来养兵。至于你上次问我为何杀了李缙,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就是为了让瑞王登基,我与他私下里早已达成同盟,防的就是你这一招。”

    段云神色变了又变,他们两人决裂已有多时,他早该出手防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与李谨合作!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同盟?”段云摇头,不信他。

    宋铭抽回手中的刀,随手一扔,那带着血的刀稳稳插进一旁的矮几上,他拍了拍手,故做轻松道:“你不信那便走着瞧!”

    段云看他打算离开,急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掀了衣摆跨过门槛,头也不回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庆贺瑞王爷登基,感谢你又帮了我一回!我会建议新皇,这东厂提督之位,还是由你来当!”

    他惯常会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假话,段云彻底被他激怒,哪还能分辩,抓起他甩在矮几上的刀冲了出去。

    宋铭斜眼用余光打量到他朝着大殿的方向奔去,站在原地没动,不知自己这么激他,究竟能不能成功。

    大殿里,太后召集群臣,商议李谨登基之事。

    太后端坐在上首,瑞王李谨坐在太后左手下方,朝臣们文武分两排侍立,四面被金吾卫守得一丝缝隙也无。

    其实,这还能有什么可商议?

    如今的瑞王李谨,就是李氏皇族唯一的后嗣。

    太后的脸上,有着快要遮盖不住的喜色,有了这个肯听她话的傀儡皇帝,她办起事情来,比以前要方便得多,那宋铭离着死期不远了。

    “圣帝仙去,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次召各位贤臣前来……”

    太后话说到一半,就见眼前一个人银白色人影晃动,紧跟着有温热的液体喷了她满脸。

    瞬时间,满殿的金吾卫拔刀声刺啦刺耳。

    这一切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瑞王李谨在满殿金吾卫重重护卫之下,在文武百官面前,被段云用一把大刀刺穿胸口。

    段云则被随后扑上来的金吾卫一刀砍下头颅,身体还在轻弹抽搐。

    看到瑞王李瑞双手扶着胸口的大刀,嘴里还在不停吐着血沫子,太后昏死过去。

    满殿的官员混乱着朝外奔逃。

    这下,李氏皇族,彻底灭种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皇帝,该由谁来当?

    宋铭看到大殿前争相奔逃的官员,和那些惊慌失措到处乱窜的小太监,大松一口气,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成了。

    他抬脚出宫门,去了西郊别苑。

    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拥立李姝媺当上女帝,这也是他在杀了李缙以后,一直盘算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最少还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做准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还未准备好,便得将这只不怎么听话的鸭子赶上架。

    永和帝前脚驾崩,后脚李谨也跟着被杀,这些消息传进沈露华耳朵里的时候,她已说不出话来。

    宋铭彻夜未归。

    可以想象,他在忙着干什么。

    一连七日,全城戒严,谁也进出不得。

    直至听说,曾经远嫁安南的寿宁公主已回到大齐,即将继承大统,登基为女帝,天下哗然。

    前朝也曾出过一位女帝,那也仅仅是那一位。

    徐太后又陷入两难的境地。她深知女儿不是皇家血脉,那深深的罪恶感埋在心底多年,如今,她竟要回来登基称帝,这怎么能行?

    再有,她与自己的女儿关系决裂,李姝媺与宋铭同一战线,于她不利。

    那便只能扯着女人不能登基为帝这一条拦着他们。

    但这天下,不能无主,这个皇帝,除了姝媺,无人能当。长久拖下去,必要大乱,到时,她这太后也别想当了。

    思来想去,李姝媺终究是她亲生,再坏也不会坏到不认她这个母亲,最终同意由李姝媺登基。

    永和帝头七一过,李姝媺登基称帝,年号为凤熙,大赦天下。

    宋铭将段云手底下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全部收归到自己锦衣卫名下,东辑事厂彻底消失,宦官专权的时代一去不返。

    戒严一除,除了皇宫里金銮殿上换了个女人坐在上面,一切似乎与从前并没什么两样。

    李姝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称帝!虽是个被两方势力裹挟的傀儡,倒底比成天喝酒有意思多了。

    三月二十四,宋铭终于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院子里,靠坐在木椅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脸上用书挡着,发出细微的酣睡声,应该是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轻轻掀开她脸上的书本,她眉头微微轻蹙了蹙,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略微愣了一下。

    “你总算回来了。”她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慵懒。

198 不舍

    宋铭用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抚了抚她的眉心,问道:“是做恶梦了?怎么睡着了,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她微哂,轻轻挡开他的手,“没有啊!我哪儿有不高兴?”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喜欢他触碰她,谁知道这些日子与那李姝媺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她明显的抗拒让宋铭有些不快,“怎么了?我这些日子不在家,没有哪里惹到你吧?”

    沈露华瞧他脸色不好看,不想与他置气,故意捂着心口道:“我又没说你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还非得对着你笑才行?”

    宋铭怔了怔,“不是说比刚开始好多了吗?还是觉得不舒服?”

    “只是略好了些,还是闻不得异味,以前喜欢吃的,现在觉得没味道。”

    “再忍五个月就好了!”这事宋铭实在无能为力,觉得家里似乎过份清静了些,又在院子里看了看,“怎么不见两个孩子?”

    沈露华说:“让木莲和杜妈妈将他们送去沈家了,他们两个喜欢跟我妹妹玩。”

    宋铭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一路骑马赶回来,身上出了薄汗,怕自己靠她太近,她可能闻见了不喜欢,便道:“那我先去净房里洗沐了,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她只嗯一声,没有多的话。

    宋铭转身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今日早上戒严解除后,收到关琅的消息,三月二十五早上辰时,准时在东城门会合。

    她现在的孕吐确实好了很多,胃口也还可以,晚饭是厨子这些时根据她的口味喜好精心烹制。

    宋铭不停替她夹菜,“你多吃一点,别人怀孕都长胖了,你反而瘦了,这可不成!”

    今日该是她陪着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假如他今日没有回来,她是打算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也不知是怎么,他竟回来了!

    “这些日子天气好,祖母的身体也稍好了些,就是眼神似乎不大好了,说是看不清东西,以后你有空,多回来陪陪她。”她突然说。

    宋铭笑了笑说好,“我回来的时候去看过她了,她说你每天早上还是会去给她请安,不是跟你说了吗?早上多睡会儿,为什么还要起那早?”

    “都习惯了!呆在家里也没事,就想走动走动。”她其实是愧疚的,就想到自己这一走,可能对宋老夫人又是个打击,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她这一次,非走不可。

    吃过饭,她说想再去看看祖母,顺便也散散步。

    宋铭便陪着她一起,去祖母那里问了安,稍坐了下,又慢慢陪着她走回来。

    虽觉得她稍许有些怪异,宋铭也未多想,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便没有别的奢求。

    他觉出她这段时日不喜欢他触碰,他便一直忍着不去碰她。见她裹着被子转身睡过去,他吹灭了灯,默默躺在她身旁。

    须臾,听到她翻身的声音,“你说,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宋铭翻过身,面对着她,黑夜里,她的眼睛亮如星子,“我还没有想好,你呢?你想叫什么?”

    “要不就叫宋良吧,善良的良,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这又是在挖苦他做了太多坏事吧,宋铭笑了笑说:“好,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宋彦卿……”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怎么了?”宋铭把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在自己脸上摩挲,极尽温柔宠爱。

    她毫无征兆地便扑了上来,扑进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冷香,那不舍的情绪,竟越来越浓烈。

    “怎么了?”他疑惑着再次问她。

    她摸着他的脸,亲了上来。

    两人成亲这么久,她还从未这样主动过。宋铭脑中有过一瞬短暂的空白,紧接着便是欣喜。

    他早已按耐不住,又不得不克制着,只轻轻捉住她的手腕,摸着她的掌手,与她十指相扣,任她笨拙的撩拨亲吻。

    “今晚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就是你这些日子没回来,想你了。”她一边亲着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

    她这话叫宋铭心头涌出一股暖意,放下了所有疑虑。

    他的思绪有些混沌,身体渐渐变得火热,这若是平时,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可现在,他不得不克制着,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怕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饶是他万般忍耐,还是有些不受控制,渐渐由被动变为主动,在她耳边啃咬,细声哀求哄劝:“太医说了,三个月胎就坐稳了,你现在快有四个月了,能不能……”

    她转过头,堵上他的嘴,算是无声地答应。

    黑暗中,是两人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宋铭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小意。

    夜深,看到宋铭在自己身边睡得深沉,她突然有些茫然无措。

    人非草木,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已说不清他在自己心目中,究竟该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记得自己曾答应他,安心的做他的宋夫人,她也无数次设想这个可能,可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所认识的宋铭,就应该是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丧尽天良之人,她也相信,他对她的好,是有一些真心,可是,比起他所谋求的,这些微不足道的真心又值几何?

    宁州那场火,叫她深刻地认识到,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怎么敢拿自己去与他的野心做比较?离开他,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替他掖好被子,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细看他的脸,指尖轻抚过他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安然沉睡的他,没有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骄矜,看起来也分外亲切,她嘴里喃喃地轻声道:“宋彦卿……我走了,你也保重!”

    起身下床打开柜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行囊,里面是她悄悄变卖自己那些嫁妆所得的银票,和自己所有积蓄。

    宋铭该是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她从沈家带来的仆从一个没有留下,早被她安排了去处,只余下她一个人。

    桌上有她留给宋铭的一封信,外间无忧无垢早已被她下了迷药,她一路去了马房,卢照已候在那里,替她牵来了马。

199 离别

    晨光熹微,她骑马于东城门外,与家人顺利会合。

    关琅早已备好马车,片刻不敢耽搁,朝着通州赶去。

    马车上,小小的盛昭还不懂这次离开意味着什么,他坐在沈君若怀里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有好多天没看到爹爹了,我想他了!”

    盛昭还太小,刘氏死后,一直吵着要娘亲,沈露华就自然而然地当起了他的娘亲,宋铭便是他的爹爹。

    马车上的沈家人一直沉默不语,听到盛昭这么问,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儿。

    沈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华儿,你可都想清楚了?其实你若是想留下,也未尝不可!我们都不走便是了。”

    “祖母,怎么能不走?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和离书他早已写给了我,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无任何干系,他做他的高官,我当我的平民。”

    沈潜则道:“华儿,你要知道,这一走,再回不了头!”

    沈岳抓了抓头,“二姐,你为啥不让姐夫跟咱们一起走?去了平凉卫,让谭大将军给他个小将军当当,不也照样威风?”

    沈潜一巴掌拍在沈岳的后脑勺,咬牙切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傻子来?”

    “爹,你怎么又打我头?越打越傻你不知道?”

    沈君若挨着她坐着,把怀里的盛昭交给林氏,抱着她的手臂道:“二姐,你别难过,我们支持你的决定,你说走我们就走,你想留下,我们都陪你留。”

    沈露华笑了笑说:“咱们好不容易可以离京,干嘛都说这些话?我真没什么,一开始我选择嫁给他,我就是想着他厉害,能帮咱们摆平不少事情,你看,他和离书都给我写了,我哪还能留下?”

    她一边说,一边要去拿和离书,被沈老夫人制止,“华儿,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那东西不用拿出来了。”

    她的手僵住,一家人又陷入沉默。

    一路快马加鞭,用了近两个时辰到达通州码头,巨大的商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令人叹为观止。

    沈潜扶着母亲颤巍巍地走上跳板,沈岳抱着盛昭,沈君若牵着盛涵玉,林氏挽着沈露华,依次走上甲板,杜妈妈木莲这些沈家的老仆早已在甲板上迎接。

    紧跟着,起锚扬帆。

    关琅告诉她,船上的水手有一半是他从平凉卫带来的人,另外就是荣濯和那群少年,已早早上了船,听她指令。

    她让关琅去安排家人的住宿,自己走至船头。

    白雪停在她的肩头,和她一起,看着船慢慢离港,她望着远方,默默对着宋家的方向,在心中说了句,再见了,宋彦卿。

    此时只有白雪看到,她脸上流下的晶莹泪滴。

    宋铭醒来时,房里出奇的安静。

    他再疲累,总会准时在早上卯时初醒来,从未睡到日上三杆。

    他摸了摸略有些沉闷的头,是什么原因致使他这样,不须猜测已有答案。

    从床上翻身坐起,瞟见屋角无忧无垢齐齐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发一言,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抬眼瞟到桌上放着一封信,他赤脚下床,身上的寝衣整整齐齐,是她昨夜亲手替他穿上的。他慢慢朝着那张放着信的桌子走过去,看到信封上是她娟秀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宋彦卿亲启。

    他平静缓和地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她只写了寥寥数字,告诉他,那封和离书,已被她填上日期,凤熙元年,三月二十五号。自此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欠。

    所以,她这是走了吗?

    无忧无垢二人不敢抬头,直到瞟见一张纸飘落在地上,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叫她们两人震惊!无忧轻轻抬头看了一见,见他木然站着,一动不动。

    从一开始,她便与他明说了,这是一场用来交换的婚姻,他帮她荡清仇敌,她助他步步高升。

    现在,她就用这寥寥数字,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各不相欠?那他的孩子呢?她凭什么带走?

    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对她这么好,就真的感受不到吗?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走?

    他伸手捂住绞痛不已的心口,终究是没忍住,一口血喷出来,再也技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喷出的血将地上的信星星点点沾染,紧跟着,他彻底倒了下去。

    “少爷……”

    无忧无垢二人上前来查看,他已昏迷不醒。

    宋铭再次醒来时,钟淮坐在床边。

    他挣扎着要起身,被钟淮按住,“大人,我已飞鸽传书至平州情报处,待他们上岸,全力阻拦。”

    “可查到是何人带她离开?”

    钟淮答道:“是关琅!利用白家商船做掩护,船上带的,是自平凉卫过来的骑兵,若想拦下,可能得费一番功夫,倒也不是没有希望。”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还是他?原本,她早就知道沈家与平凉卫那边的关系,一直算计着这一切啊。

    宋铭闭上眼睛,没有出声,良久,捂着心口咳了两声,方才声音嘶哑道:“算了,放她走吧!她还怀着身孕,别伤了她。”

    钟淮叹口气,“大人,我刚收到消息,太后那边得知沈家出逃,十分震怒,已暗中派了人分水路旱路追堵。”

    “你速去安排人,将太后的人拦下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大人!”钟淮想了想又说:“大人请放心,大夫来过了,你是因急怒攻心,气血逆行,方才吐这一口血,胜在年轻,底子不错,好生养着,没什么大碍。”

    宋铭靠坐在床头,闭目不愿再多说,钟淮正要跨出门槛,宋铭又道:“钟淮,先别告诉我祖母她离开的消息,就说她被我送去别苑养胎了,五个月之后,抱个婴孩过来,送给她瞧瞧便是了。”

    钟淮又应了声是,转头离去。

    沈家人乘着白家商船,一路顺风顺水到达平州。原先他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风平浪静,未起任何波澜。

    直到看见平凉卫派来的骑兵接应,一家人总算松了口气,从此彻底摆脱上京城中的人和事,那些权利争端再与他们无关。

200 做我爹爹好不好

    三年后。

    赤都是个鱼龙混杂之地。

    这里有南来北往的剑客,给银子,就能替你去取人性命,也有朝廷通缉的要犯,躲藏在这里苟且偷生,边陲重城,天高皇帝远,逍遥又自在。

    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锦衣卫暗查,也为了她的孩子快乐成长,沈露华只身来到赤都,改名换姓,开了一家小酒馆。

    酒馆的掌柜龙丘先生,是个奇人,会说书,会唱戏,还会易容。他的妻子生出苗疆,擅蛊擅毒。夫妻两人年轻时受到东厂追杀,曾得过沈鸿的救助,沈老夫人一来,两位立刻前来拜见。

    沈露华察觉宋铭派出了暗卫试图打探沈家一家人的消息,便化名商季宁,易容成男子,与这二位在赤都里开了家酒馆,娶有一娇妻,育有一个两岁多的男童。

    和乐融融的一家。

    酒馆里坐着寥寥几位客人,娇妻带着孩子在后面院子里午休,沈露华趴在桌前昏昏欲睡,龙丘先生正敲着醒木口沫横飞地说一些荒诞故事,大门口走进来一高大俊朗的男子,撩起袍摆坐在角落里,朝着她招了招手。

    她起身,自架子上端了壶酒过去,放在男子面前,小声问道:“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琅拿过酒壶,倒在陶碗中,喝了一大口,方才说道:“前日刚收到消息,康家的小子被抓了,杀人!被判了秋后处斩。”

    她愣了一下,又问:“可有具体消息?”

    关琅道:“大致是他那大哥想对他下死手,正好遇上个机会,案子怎么回事不清楚,他的两个下属一口咬定,是受他指使将人打死,死的人,跟他半文钱关系也没有,刑部拖了段时日,没有找到其它证据,给他判了个秋后处斩。”

    “他没有喊冤?”

    “据说被抓之后,成了个锯嘴的葫芦,大有任人处置之意!”

    这货怕是把大牢当家了,连冤也不会喊一声。

    她当初本来是想带他一起离开,那家伙自己拒绝了,他怕宝音郡主不依不饶追来,影响她的出逃计划,说是留在上京也逍遥,让她不必管他。

    那段时日得亏有他帮忙,她才能顺利报仇,带着家人出逃,现在他有难,叫她如何能不管他?

    踌躇了良久,她忽然拍桌子道:“要不,咱们回一趟上京,把他捞出来。”

    关琅顿了顿,“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管,行,你要去,我陪你!”

    一个月后,两名俊朗的青年与一名老者一起,骑着枣红马出现在上京城中。

    龙丘先生给关琅也易了容,三个人,三张完全陌生的脸孔,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认得他们。

    龙丘先生的易容术实在高明,除非专用药水,贴合在他们脸上如真人无异的面具遇水也不会脱落。

    沿路缓慢骑行,街边的景致与三年前大同小异。

    恰巧遇见春闱放榜的时候,御街人山人海,上演着榜下捉婿那一幕。

    他们三人骑着马,不方便过去。远远找了个人不多的茶摊坐下来喝茶。

    听着旁边桌的人议论这界第一名会元蒋牧之。

    沈露华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把即半送到嘴边的茶水放下了,朝着人群看过去。

    这一世与上一世大不相同,没想到这蒋牧之还是考了个第一名高中会元。

    上一世,他娶了宝音郡主,得宋铭扶持,一路青云直上,这一世,还会是如此吗?

    关琅听隔壁桌的人说得津津有味,对蒋牧之也产生好奇,问道:“这蒋公子究竟是个什么神仙人物?有那么厉害?”

    隔壁桌的看他们像是外地人,忙给他们介绍:“这位小哥有所不知啊,这蒋公子长得那叫一个清俊端方,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为人还十分的雅致风流,你看看那边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是来瞧他来了。”

    “是吗?”关琅呵呵一笑,调侃道:“我这大男人被你们说得也想去看看了。”

    其实沈露华也没见过蒋牧之,上一世蒋牧之中探花的时候,她人在冷宫里,没见过他真人。

    隔壁桌的人摇头笑说:“可惜啊,那蒋公子,今日没来!”

    沈露华道:“过几日,不是要打马游街的吗?到时再来一睹其风采吧。”

    龙丘先生笑说:“我老了,要来你们自己来,我不想来。”

    关琅是个粗人,对这读书人,兴趣缺缺,扔了几个铜板在桌上,起身道:“穷酸书生,弱不禁风,有什么好看的?走吧,先找个客栈歇歇脚。”

    关琅对上京城不熟悉,上回来的时候,压根就没进城,因此,哪儿有好一点的客栈,全然不知。

    沈露华只知道如意楼和明月楼。她想起徐睿死在了如意楼,说什么也不会去那里,调转马头,准备去往明月楼。

    就在这一个转身,看到对面,宋铭一身青灰色绣有麒麟的锦袍,骑着马迎面行来。

    路边行人纷纷让路回避,沈露华和关琅都愣了,龙丘先压根不认识他,但见这人的气度,也忍不住暗自砸舌。

    三人连忙打马避开他。

    宋铭走得不快不慢,在经过他们身边时,竟乜了她一眼,也仅仅是这一眼而已,骑着他的惊影得得得地离去。

    听着马蹄声远去,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哪晓得这一回头,刚好也看到宋铭回头,两个视线交错,她下意识闪躲,回过头,不敢再看他。

    宋铭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会儿神。那明明是个男人,为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莫名有种熟悉感?

    待宋铭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关琅问道:“怎么一来就碰上他?刚刚看到他,是不是害怕了?”

    “没有!我为何要怕他?”沈露华刚才确实是有一点怕,除了怕,还有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龙丘先生问道:“那人是?”

    她抿嘴没有做答。

    龙丘先生原来也听她说起过,很快便猜想出他是谁,没再继续追问。

    关琅笑了笑,“不怕就好!他不会认出你,你现在的样子,叫从前认得的人看到,没人能想到是你。”

    她轻嗯了一声,装做若无其事。

201 别等错过

    她轻嗯了一声,装做若无其事。

    三年之久,恍若隔世。

    那个被深埋于心底的人突然闯入视线,叫她猝不及防。刚刚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竟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早前曾听说,他升任督察院左都御史,更能名正言顺的监察百官,如今的势头越发不可阻挡,他不必靠沈家,不掀起腥风血雨,不是照样能叱咤风云?

    什么时候锦衣卫不再追查她的行踪,才算是他不再恨她了吧,她想慢慢等到那一天。

    沈露华带着关琅和龙丘先生下榻在明月楼。

    从平凉卫到上京,骑马走了有二十多天,三人都非常疲累,各自回了房里好好洗漱一番,早早地歇下了。

    因祖母姓商,所以沈露华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商季宁。关琅也跟着她,叫商子绪,商子绪为兄,商季宁为弟。

    翌日一早起身,他与关琅两人便是去打听有关康敏怀所犯罪行,以及他为何入狱这些事宜,龙丘先生则去小茶楼里听人说书唱戏。

    康敏怀的事情早已全城皆知。事情很简单,春闱之前,京中聚集着全国各地来赶考的学子。

    这些学子聚集在南城一处富人搭建起来的小单间,专程租给这些外地来的穷学生。

    刚好这一带归康敏怀管辖。

    你说这些穷学生好管理吧,其实有时候还真不好管。有句话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还是极有道理。

    康敏怀这个不爱跟人磨叽,这群穷酸聚在一块,不好好做学问,动不动为着几句酸话跟人骂架,扯都扯不开,他也懒得讲理,各打一顿完事儿。

    没想到,事情坏就坏在这里,打死人了。

    听说那晚两个考生为着一首诗文吵起来,大半夜的吵到大街上,刚好被值夜巡逻的康敏怀给撞上了,把二人拉回去,一人打了十廷杖,结果,第二天,其中一个人没起来,死了。

    杀人就得偿命!他的大哥康敏中立马大义灭亲,要求刑部禀公执法,严惩不贷,经刑部查问,行刑的两人同时指证,是受康敏怀指使,不止打了十杖,死的那个是打了二十杖,康敏怀特意交待,要将人打死。

    可问题是,他与那考生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人,刑问审了很久,仍没有个合理答案。

    “我们先去南城出租屋里看看去吧!”沈露华说道。

    关琅点头:“我随你,你说去哪就去哪。”

    明月楼离着南城出租屋不算太远,两人没有骑马,步行走过去。

    那地方地势低洼,房屋密集,还没走近,远远能闻见一股污水的腐臭味道。

    关琅这个人虽是草莽出身,却是个讲究人,见不得这种脏乱差的环境,颇为嫌弃道:“怎么上京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你以为上京城就该处处金雕玉砌?”

    她惦着脚尖,跨过一道污水沟,路边刚好窜出一条小黄狗,吓了她一大跳,脚下还没站稳,一连串地惊叫,担心自己摔进污水沟里,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

    她以为是关琅,定睛一瞧,是个陌生男子。长得高高瘦瘦,五官俊秀,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如星子般熠熠生辉,穿着朝廷统一发放给学子们的月白长衫直裾,干干净净,看起来很是妥贴。

    关琅刚才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沟里的大老鼠上,回过头就见她差点要摔进臭水沟,幸亏一旁走来个俊美男子搭救了她一把,跟着上前行礼,朝那人道谢:“舍弟顽皮,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拉她一把。”

    那人作揖回礼,“小事一桩,公子不必客气!”

    长得好看的人,会莫名给人好感。沈露华也跟着朝他道谢:“公子快别这么说,这岂能算是小事?刚才若不是公子,我就得倒进这臭水沟里,这对我来说,那是天大的事,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不如让小弟做个东,请公子吃顿饭如何?”

    那人拒绝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这位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露华微张着嘴看着那人的背影,被关琅推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抱着他的手臂,“干什么?推我进臭水沟里我撕了你!”

    关琅道:“看见个长得好看的,你就发花痴,至于吗你?”

    沈露华气结,“你少胡说八道,那人长得是还不错,我也不至于为他犯花痴,他出来的地方正是我们要找的柳荫胡同,所以我就想跟他搭个讪,打听一下,那天死的考生究竟是住在哪里。”

    “是吗?这里就是柳荫胡同?”关琅朝着狭窄的过道里张望,心里想着,住在这里,闻着这臭水沟的味道,能写好文章吗?

    昨日已放了榜,每次科考全国各地汇集起来有好几千人,最后只录取三百人,名落孙山的人占大多数,因此,这里的大多数人,还在静悄悄的懊恼自己没有高中。

    胡同里头比外头更难走,那些污水汇成细小的溪流,蜿蜒着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无处不在。

    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好不容易碰上个有一间开着门的,里头坐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闭着眼睛拿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

    关琅上去作揖问道:“这位公子,打搅了,我们是周子方的亲戚,请问你知道他住在哪一间吗?”

    那人一听周子方,立刻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然后嘟囔着开口问道:“周兄说他是孤儿,被寺里的僧人养大,你们是他的什么亲戚?”

    关琅愣了愣,没想到那死了的考生周子方是这样的身世。沈露华脑子一转,“啊!其实我们也不是他亲戚,就是那庙上的香客,跟那周子方也是相熟,听说他出了事情,就想着来这儿看看。”

    那人这才放下书本,起来朝他们行礼:“原来如此!可怜周兄死了这么久,总算有人来为他收尸了。”

    关琅脚后方还在流着污水,别处也脏得很,他想进屋里说话,又问他:“这位公子,可否容我们进来小坐一会儿,讨杯茶水吃吃?”

    那人想了想,侧过身,“那二位请进吧。”

202 人非草木

    屋子里还算干净,关琅松了口气,和沈露华二人分别在桌边坐下了。

    那人倒了两杯清水过来放在桌上,“二位公子,茶水没有,只有白水。”

    沈露华瞧见这考生桌上放着一盘咸菜一块蒸饼,日子应该是过得相当清苦。想想也是,有钱谁会住在这种地方。

    关琅回道:“白水也可以!多谢公子!”

    关琅嘴上客气着,瞧着那缺了口的粗陶杯子,一口也喝不下去,放着没动。

    沈露华说道:“在下姓商,小字季宁,这位是我长兄,小字子绪,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那回人道:“在下德安府人士,姓娄,小字本初。”

    娄本初?原来他就是那娄本初?这人今年虽是名落孙山,三年后,将会一举高中状元。

    沈露华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他生得相貌平平,看起来一副死读书的书呆子相,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后来会成为宋铭的谋臣,正是有了这个娄本初,宋铭才能一次又一次险胜太后和她背后的徐家。

    既然是谋臣,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家伙,心眼子应该多得很。他与那周子方认识,周子方之死有没有什么别的内情,他多少该知道点头绪。

    “啊!娄公子!幸会幸会!”沈露华抱拳冲他打着哈哈。

    娄本初也跟着假意客气了一下。

    沈露华又问起年纪,这娄本初二十有一,比她大一岁,比关琅又小些,三人比着年纪,又是一番称兄道弟。

    娄本初看出,他们两人与周子方并没有任何关系,周子方来自建宁府,口音极重,这两人纯正的官话,一点点建宁府口音也听不出来。

    周子方之死,他知道一些内情,也知道是康家的老大,要对付他那个庶弟,他猜这两人并非为周子方而来,应该是康家的庶子康敏怀!这两人衣着光鲜体面,但他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能不能撼动康敏中,所以,他得试探试探,省得没帮上忙,惹祸上身。

    “啊!听说昨日已放榜,不知子初兄可有金榜题名?”沈露华明知故问。

    娄本初摇头叹息:“惭愧惭愧!榜上无名呀!”

    关琅安慰道:“娄贤弟莫要气馁,这应试者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中榜者寥寥,再接再厉就是了。”

    娄本初却叹道:“唉!不怕两位笑话,这上京的物价太贵,再等三年,光是这吃穿住行,也快要支撑不起了!原本周兄在的时候,倒还有些门路,时不时地,帮我们介绍几个贵人的子弟,帮着补习指导一二,赚些碎银度日,他这一去,我恐怕也得回乡种田去了。”

    沈露华一听,来了精神,问他:“那周子方原本的人脉很广吗?他都认得哪些人?”

    娄本初是有意将话题朝着这方面来带,他就是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要说到周兄认识的人,那可不得了!”

    沈露华挑眉,“哦?说来听听,怎么个不得了!”

    “户部正六品主事徐正昌大人!”娄本初颇为正色的说出这个名字。

    沈露华鄙夷之色难以掩饰!徐正昌是出自徐家一个旁支,她听说过,此人受家族荫庇,如今四十多岁,还是个六品小官,关键是他这个人,贪财好色,又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徐家人在人前简直羞于提起他。

    关琅完全不认识这些人,也忍不住问他:“娄贤弟,这正六品就不得了了?”

    娄本初诶一声,“这徐正昌大人官职虽不大,他可是姓徐啊!当今太后也是姓徐,这下,你们可明白了?”

    关琅了然点头,露出较为惊讶的表情,“那确实是不得了!”

    娄本初在说出徐正昌这个名字后,观察到沈露华鄙夷的神色,暗自感叹,这人,莫非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沈露华知道娄本初不是个简单角色,不管他倒底知不知道周子方之死的内幕,拉拢他错不了。这个人谋略过人,若是以后能留在自己身边,应该是大有用处。

    其实,娄本初纯粹胡扯,周子方确实想巴结徐正昌,奈何人家根本不鸟他,徐正昌看中的是蒋牧之,手底下的人跑来几回,与蒋牧之打交道,他凑上去,人家没理他。他这么说,一是为试探,二就是想引起这两人的兴趣,看能不能为自己带来点财路,穷得要揭不开锅了。

    沈露华看了看天,“本初兄,这马上到饭点儿了,我看不如这样,我们两兄弟做东,本初兄赏个脸,咱们去明月楼边吃边聊,如何?”

    娄本初一听明月楼,心头微震!去那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两人来头肯定不小。

    “呃……既然两位如此有诚意,那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出了枊荫巷,关琅大松一口气。要叫他在这地方住上三年,送他个状元他也不要。

    回到明月楼,沈露华整上一大桌子好酒好菜招待娄本初。

    娄本初来上京一年有余,时常在明月楼前路过,从未踏足,今日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年到头总是吃着咸菜蒸饼,见着满桌的鸡鸭鱼肉,娄本初早已按捺不住,完全不顾形象与礼节,胡吃海塞。

    关琅看得目瞪口呆,沈露华也颇为惊讶!他要是知道自己三年后能中状元,怎么着也得保持一下形象吧。

    这一顿,关琅和沈露华二人根本没怎么动筷子,看着娄本初一人吃到忘我之境,惊叹他肚子的容量。

    沈露华本想与他边吃边谈,如今看他这吃相,是谈不成了,就等着他吃完,再谈不迟。

    娄本初吃到酒足饭饱,才开始有点儿不好意思!读书人本该最讲礼仪,他也不是不懂礼,但他是穷苦出身,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如今有这机会,能吃便吃了,说不定过段时日回乡下,再也来不了上京。

    关琅心想着,这怕是遇上个混吃骗喝的主,也不好当面点破,看了沈露华一眼,意在指她眼光差。

    沈露华微微一笑,“本初兄,可吃饱了?还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203 巡关御史

    娄本初连连摆手,他就是脸皮稍厚了点儿,还没到不要脸的地步。

    “季宁贤弟客气了,此次让你们如此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沈露华笑说,“哪里!哪里!本初兄肯赏脸,真是不胜荣幸!”

    关琅搞不明白,她跟个穷酸书生这样客气为哪般?

    娄本初心中愧疚,知道他们是为了周子方而来,便主动开口说道:“哎!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子方兄而来,他这个人吧,确实太凄惨了些,不像我们,家中虽穷,遇上收成好的年月,还能接济一二,他留在上京这两年,全凭他自己。”

    见他主动提起,沈露华便追问道:“既然生活这样艰难,他那日又是为什么要跟别人争吵,从而导致挨打?”

    娄本初道:“争吵并非为的什么诗文,说起来惭愧,子方兄结交到一位贵人,与他同屋那个王文济暗地里偷偷跟踪他,窥得贵人的行踪,强插一足,二人为的此事争吵,后来遇上那个康百户,挨了十杖,王文济躺了十来天一点事没有,他却死了,你们说这事情,蹊跷不蹊跷?”

    “你所说的贵人难道是徐正昌?”沈露华蹙眉想着,这徐正昌好像并非好男色之人。

    娄本初抓了抓头,很尴尬地道:“当然不是!其实周子方他认得徐大人,徐大人也不见得认得他呢!”

    沈露华差点没嘁出声来,搞得那徐正昌多了不起似的。

    “那你说的贵人,究竟是谁?”

    “户部提举范常平大人!”

    户部提举是个八品芝麻官,范常平这个人,沈露华压根就没听说过。

    “那你说这周子方死得蹊跷,莫非是与这范常平有关?”她追问。

    娄本初摇头,“周子方平日里吃得好穿得好,身体比他同屋的王文济要壮实些,王文济没事,他却死了,这就不同寻常!他死的那天,是蒋牧之去报的官,我本来想过去看看,很快官差便来了,将他的尸体抬走,我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还扯上了蒋牧之?

    沈露华打算先去见识一下那个芝麻小官,与娄本初又闲扯了几句,打算送他出去,刚下得楼来,便见温鹤领着几个锦衣卫进来。

    一楼的食客不少,略有些喧哗,他们一进来,立即鸦雀无声。

    沈露华瞧见了卢应,三年不见,这少年长高了不少,倒底是英国公姚家的子孙,这一长开了,就是个英俊的小公子,如今跟着温鹤,也是威风凛凛。

    沈露华明显感觉得娄本初有些害怕!现在的锦衣卫比起三年前,风头更盛,看看一楼那些食客,胆小的,吃了一半,已经默默放下银子,悄无声息退场。

    她和关琅两人自然不会害怕,两人走在前头带路,送娄本初出去。

    温鹤这人长得是凶了点,脾气也糙,倒不是不讲理的人,怕他做什么!

    娄本初见他们两人那般镇定,胆子也跟着稍大了点,三人刚到了大门口,突然听得里面的人吼了两个字:“站住!”

    三人同时站定!

    娄本初吓得腿肚子转筋,不敢回头。

    沈露华怔愣了一下,率先回过头,她在回京前,龙丘先生给她吃了一种药丸,她现在的声线比较中性,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与她过去说话的声音大不相同。

    “这位大人是在叫我们?”她问道。

    温鹤定定看着她,半晌扬了扬手,“认错人了,走吧走吧!”

    沈露华冲着温鹤笑了笑,回转过头,从容离开。

    温鹤还在看她的背影发呆,他刚刚顾着倒酒,没怎么注意旁的人,就在一个扫眼间,看到门口那个背影,走路的姿势,像极了某个人,因此出言一吼,那人回过头来,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说话也是男人声,唯独就是那个背影神态,像极了她穿男装的样子。

    他自言自语道:“真他妈魔怔了,怎么回事?”

    卢应突然开口道:“温大人,是不是觉得刚刚那个人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温鹤扭头看他,瞪大眼,“连你也觉得像?”

    卢应点头。

    其实他们下楼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

    明明哪儿也不像,就是在看到的一刹那,有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沈露华被温鹤吼那一嗓子,不慌是假的!她早已见惯风浪,不至于被他这一声给吓住。

    娄本初抹着额上的汗珠子,大赞道:“季宁贤弟真是好胆色,碰上那些活阎王也能面不改色,真令在下无比佩服。”

    沈露华摇头笑道:“本初兄谬赞,我这也是装出来的,其实也怕得很呢!”

    娄本初赧然道:“我是想装也装不出来!今日多谢贤弟盛情款待,先行告辞了!”

    “本初兄慢走!我与兄长二人就住在这明月楼的天字号上房,本初兄如果闲来无事,可来找我们喝茶聊天!”

    “一定一定!”

    送走娄本初,沈露华拉着关琅至无人处,问他:“他们刚刚莫不是认出我了?”

    关琅笑了笑说:“毕竟他们过去与你相熟,你这面相声音改了,背影还是那个背影,应该不打紧的,别怕!”

    她不放心,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了照,确定与过去的自己无半文钱关系,连那随着她昂头低头滚动的喉结也那样逼真,她终于放了心。

    “你说我明天是不是该把背上塞点东西,免得下回再遇上,又出什么意外。”

    关琅敲了敲她头,“别多此一举了!自信点儿,你现在就是商季宁,不会有任何事情!”

    “好吧!”她想了想,“我想先去找那个王文济,不过,那地方我不想再进去,找个人去把王文济叫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关琅当然不反对,先前两人不知道厉害,往那地方跑,现在谁也不想再踏足那里,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银子找人代劳,或许比他们自己亲自去要省事多了。

    温鹤还在明月楼里,沈露华暂时不想回去,找了路边一个无名的小酒馆,拿了一锭银子给那跑堂的店小二,店小二撒腿就往南城柳荫巷去了。

204 带回我的儿子

    这个王文济在春闱前挨了顿打,哪有可能考中,正是缺钱的时候,听到小二说有两位出手极大方的爷在店里等着他,说是他亲戚,有急事找他,立马一阵风似地跑来了。

    “你就是王文济?”关琅瞧着他,这小子长得娘里娘气的。

    王文济点头:“不知二位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关琅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王文济拿帕子擦着额上的汗,看着眼前两位衣着光鲜的男子,想不起自家哪儿来的这样的亲戚,暗自琢磨了半天,开口问道:“请恕某眼拙,不知二位是哪家的贵戚,某实在想不起来。”

    区别于对娄本初的客气,沈露华撇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道:“我们不是你亲戚,叫你出来,是有事想问你!”

    王文济脸色稍有点僵,还是很客气地回道:“那这位公子想问什么便问吧。”

    沈露华道:“你那日与周子方究竟是为的何事争吵?范常平与你们又是何关系?”

    王文济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你们是何人?这些关你们何事?”

    关琅起身,一掌拍在王文济的肩膀上,把他按坐回去,手没有拿开。

    王文济心头大骇,感觉关琅的手像座大山,压得他不能动弹。

    沈露华敲了敲桌子,“我们是周子方的同乡,他无父无母,就不能有人来替他伸冤了吗?”

    王文济脸色煞白,嘴硬回道:“他自有官府替他伸冤,你们强行扣压着我做什么?我也是受害者,我还没处伸冤呢!”

    沈露华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水朝着王文济脸上泼过去,恶狠狠的道:“还敢嘴犟?叫你来,本来是想跟你客客气气说事情,你这个态度,莫非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王文济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水渍,想走,起不来身,真有些怕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小酒馆的生意不怎么好,此时已过了饭点,里头除了他们三个,掌柜的带两个跑堂的早都躲没了影儿。

    沈露华拍了桌子道:“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如果敢不对我们说实话,我们能要了你的命,你信是不信?”

    王文济脸上的水渍擦干了,又有汗珠子朝外冒,他算是看出来了,遇上两个不好惹的,忙点头如捣蒜,“二位大侠,你们问吧,问吧!”

    沈露华不耐烦地又敲了敲桌子,“刚才我就问你了,你那日跟周子方为何而吵?你们两个跟范常平是什么关系?敢说半句假话,把你剁碎了扔护城河里喂鱼!”

    王文济虽害怕,青天白日叫他说这个,他还是红了脸。说穿了,就是个穷字在作祟,不是穷,他们岂能做这种事?真是羞于启齿啊!

    “那日我与周子方争吵,正是为了小范大人!我与周子方同屋,他不知通过谁搭上了有龙阳之好的小范大人,从那以后,便每天回来炫耀,吃好的,穿好的,用的笔墨纸张也是最贵的。我很羡慕,就一直讨好他,向他打听有关小范大人的一些事情。”

    “他有时也会有苦恼,小范大人做那事之前,喜欢吟艳诗,他做不出来诗,小范大人就会生气,让我帮他,我就给他写了好几首!他每次只给我几个铜板便将我给打发了,我气不过,就偷偷跟踪他,借着自己写的那些艳诗,认识了小范大人,结果被他给知晓,那晚,我们就是为此事而争吵。”

    关琅一个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问他:“什么诗,你念来听听!”

    沈露华眼一瞪,“大哥,你也没个正经?”继续敲桌道:“你接着说!”

    王文济苦着脸说:“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周子方他想动手打我,我跑到了大街上,他拉着我不放,扭打到一起,被南城兵马司的人撞见,拉去打了十杖。打完了以后,我是自己一个人摸着墙根爬回来的,他可是被小范大人派人接回来的,到家的时候,他房门紧闭着,我们刚吵完架,挨了打,我哪还会去理他,自己回房躺着,第二天就听说,他死了。”

    “范常平住哪儿,你该知道吧?”

    王文济直点头:“这个我知道,在断桥东面的枣花巷,挨着桥边第一家就是了。”

    估计这家伙也就知道这么多了,接下来的问题,得去问范常平,所以,沈露华头一偏,说道:“让他滚吧!”

    关琅手一松,顺势推了他一把,王文济踉跄着摔了个狗吃屎,连滚带爬地跑了。

    关琅道:“怎么那个娄本初你对他那么客气,这个你就这么凶?”

    沈露华翻了个白眼,娄本初有状元之才,虽说暂时也是个穷酸,至少还不龌龊,看看这王文济,做的那些事儿,真叫人犯恶心,凭什么要对他客气?

    “我看娄本初顺眼,看他不顺眼,行不行?”

    “行!当然行!”关琅知道她任性,岂会跟她较真。

    从小酒馆出来,两人回了明月楼,温鹤等人早已离开。他们两人也没有久留,让小二去马房里帮他们把马牵出来,慢踱着朝着枣花巷行去。

    阳春三月,和风送暖。

    街上行人如织,正是槐花盛开的时候,一阵阵幽暗的甜香沁人心脾,慢慢走在街上,有种山河无恙,岁月静好之感。

    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皇,真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只要国泰民安,她愿永远守在凉州,替她守护好大齐的江山,也愿他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能反思已过,不再为争权夺利滥杀无辜,一心为国谋福祉,为民谋大义。

    她正陷入沉思中,突然有一小孩捡了块石头,朝着她的马屁股重重砸来,嘴里骂道:“坏蛋,你们是大坏蛋!”

    那孩童前几日在街上差点被马踏伤,因此一见到骑马的,便扔起了石头。

    她的马受到惊吓,扬蹄朝前奔走,她用力拽紧缰绳,还是冲到路中间,惊到一顶华丽的八抬轿子。

    轿子落了地,八个轿夫连忙跪地朝着轿子里的人请罪求饶。

    啊!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

205 杀了他

    轿子旁边跟着个小丫头,询问了轿子里的人有没有事,转过身来,叉腰指着她道:“大胆狂徒,当街纵马,惊扰了我家夫人,你担待得起吗?”

    这架势,看起来好嚣张!

    关琅打马上前,蹙眉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小丫头冷哼一声,“左都御史宋彦卿宋大人的夫人!”

    沈露华听了,心头一窒,他又重新成亲了吗?怎么她并没有收到这些消息?看来是他们故意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她翻身下马,拿着马鞭走上前去,关琅看出她的意图,想拉住她,被她果断挣脱。

    小丫头见状拦住她,“大胆,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沈露华推开那丫头,拿起马鞭,轻轻挑开轿帘子,里头的女子怒目圆睁瞪着她。

    她与那女子大眼瞪小眼,愣了半晌。

    这女子长相很漂亮,如果不是这般瞪眼,应该是个看起来温婉的美人。头上金钗步摇,身上衣饰华丽,十分雍容华贵,倒是很衬他现在的身份。

    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拱手行礼:“在下的马惊了,不小心惊扰到夫人,特地来给夫人至歉,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轿子里的女子冷哼一声:“哪里来的狂徒,一边说着至歉,一边又做着这无礼之举,究竟是何意?”

    沈露华笑了笑说:“我没别的意思,听他们说你是御史夫人,就想见识见识,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这理由真是荒唐!女子气红了脸,大声道:“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女子一声令下,凭空跳出数名带刀护卫将她和关琅二人团团围住。

    关琅抚额,她这也太任性了吧!正打算拉着她逃跑,就见斜对面走来一个人,朝轿子里的人行礼唤了声夫人,“此人是我一位旧相识,烦请夫人给我分薄面,不要与他计较。”

    轿子里的夫人似乎并不怎么买他的账:“卢应,我倒是不知,你的面子几时变得这么大了?”

    卢应依然十分恭敬:“夫人若不肯卖我面子,那我也只能去求宋大人了。”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罢了,也没多大点事,这回我就给你个面子,都别傻站着了,走吧!”

    轿子重新抬起,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沈露华此时已经回过神,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卢应,他说是旧相识这话叫她心一悸,面色上还是从容平静,朝卢应拱手:“感谢这位小哥仗义相帮,后会有期!”

    关琅也朝着卢应笑了笑,拉着她骑上马,打马离开。

    卢应站在那里,思索了半天。他刚刚掉了东西在明月楼,返回身去拿,就见他们二人从里面出来,鬼使神差,一路尾随。他这样近的距离看这个人,实在看不出蹊跷之处,为何他在明知轿子里坐的是宋夫人,硬是要上前挑开轿帘?可他分明就是个男子啊!

    关琅有些生气了,“你再这样瞎胡闹,我就直接绑了你回凉州,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心里没数?”

    沈露华低头不吭声,过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他娶亲了,你们都不告诉我?”

    关琅瞧着她情绪低落的模样,“你与他现在无任何干系,他娶亲也好,不娶亲也罢,干你何事?”

    是啊,干她何事?

    她又笑了笑,“没有,我就是问问。”

    一股酸涩感在心头浓得化不开,这就是妒吧!

    关琅勒马停住,她还在漫无目的朝前走着,他不得不出声制止:“你上哪儿去呢?这不就到了吗?”

    她扫眼一看,断桥边上第一家,可不真是眼前这座宅子?

    她下了马,上前敲门,等了老半天,有个人来应了门,打开一条缝,问道:“请问二位找谁?”

    关琅把她挤开,上前拱手道:“我们是余杭来的,前来找小范大人,这是我们的名帖。”

    他们进京那天,办了一堆这种假的名帖,方便出门的时候用。那个范常平管着江南一带的盐税,所以,他们就拿了余杭的名帖来。

    开门的小厮见他们两人穿着体面,不敢怠慢,客气道:“二位请稍等,小的马上就去通报。”

    范常平这人平时打交道的人太多,拿着名帖根本记不起谁是谁,但见这烫金的名帖,又听小厮描述衣着不凡,想也不想,便让人放了他们进来。

    范家正厅里,范常平拱手迎了出来,“二位公子,快快里面有请!”

    关琅也拱手还礼:“范大人客气了,久闻范大人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丰神俊朗啊!”

    沈露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二人打哈哈,莫名想起了王文济所说的艳诗,再看看范常平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不想与他假客气。

    关琅以前在宁州,插足当地的粮盐等物的买卖,深知官盐里的各种内幕,讲起官话来也是一套一套,范常平丝毫不疑有假。

    关琅甚至还提出要与他关起门来详谈,范常平也不设防地将看家护院的下人远远打发走了。

    门一关,屋里只剩他们三人。

    关琅用了对付王文济同样的手法,一只手按住范常平的肩膀,由沈露华来给他提问。

    “范大人,今日我们前来,可不是为了做这官盐生意,我们来主要是为了向你打听点事情。”

    范常平发觉不对,想要喊人,刚张开嘴,沈露华拿着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别喊,喊人你就得没命,不信,你试试!”

    范常平心中大呼上当,十分惜命地立即闭上了嘴,想了想,又开口问她:“你们想打听什么?”

    “关于周子方之死一案,想听听你的说法。”

    范常平脸色瞬间变了,“你们怀疑我?我怎么会杀他呢?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实话也不怕告诉你,这事官府那边根本没打算管,他们要的是那个康敏怀的命,周子方死不死,对他们来说,多大点事啊?”

    沈露华把那匕首又朝他脖子用力抵了抵:“那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就是来管那周子方的案子,官府不管,我们来管,既然不是你干的,你就实话实说,敢说半句假话,我就……”

206 恶意侮辱

    她突然邪恶地把匕首朝下移,吓得范常平赶紧并拢双腿,惨白着脸色直点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原来用这个威胁更管用啊!

    范常平战战兢兢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那天他挨了打,说是走不得路,找了人来求我,想要我叫人把他抬回去,我就找了两个人过去,哪晓得,人已经被抬走了,那两人空手回来的。”

    “然后呢?”沈露华追问。

    “然后他就死了呀!”范常平看着她把匕首又往下移,赶紧补充:“但我知道那晚上是谁把他抬走的!”

    沈露华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一次性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范常平又说:“是邓松年,他找人把他抬走的。我的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人抬他出去,悄悄跟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朝着城北金水巷子去的,立即就打了转,那儿是邓松年的地盘。”

    这个周子方之死,绕来绕去,又冒出个人来,关琅觉得头晕,“那个邓松年与周子方又是何关系?他为什么要把他抬走?”

    范常平冷汗泠泠,“你们去找他不就完事了吗?问我干什么呀?跟我没关系呀!”

    沈露华瞅着他躲闪的眼神,拿匕首挑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你不肯说,那我今日就让你变成太监,看你以后还怎么找那些小书生!”

    范常平对视着她狡黯的眸光,心中战栗,带了点哭腔:“你们、你们就别逼我了,我就一个芝麻小官,那个邓松年,我惹不起他呀!”

    “他究竟是哪路神仙,这么了不起?”她拿匕首一直挑着范常平下巴。

    范常平真的不敢说:“你们想知道自己去找他不就完了,干嘛非得问我呀?我真没干什么坏事,找那些书生,都是你情我愿,这也不犯法的……”

    “行了,少废话,不给你动点真格的,你当我是跟你说笑话?”她拿着匕首再次朝下。

    关琅看她假模假样,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按住了了范常平肩上一处穴位,一只手捂着他的嘴,防止他大声叫喊。

    可怜范常平痛苦得全身抽搐,瞬间大汗淋漓,直到关琅松了手,他仿佛重新还阳,大口喘着粗气,就差没当场给他们两人跪下。

    “我说……我说……”范常平惊恐举着手,急忙表态,生怕关琅再给他来这么一下。

    沈露华好整以暇地等着。

    范常平稍稍调匀气息,抹着汗道:“邓松年是个私盐贩子,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我也是无意中得知,不敢说出去。他上头有人罩着的,轻易没人敢动他。半年前,我带着周子方去彩云阁喝花酒,在那儿遇上邓松年,就跟他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周子方竟跟他搭上了,我怕跟邓松年沾染上,以后惹上麻烦,就想撇了周子方,跟他说了几回,他还是纠缠不休,甚至还跟他那个室友打了起来,这事真不怨我!”

    “邓松年上头是谁罩着的?”沈露华追问。

    范常平苦着脸,讳莫如深,半晌才道:“我跟二位说了,二位出去外面,能不能别说是我说的。”

    他话说完,竟不争气地瘪嘴哭了,“我一个八品小官,要养家糊口,这要是丢了乌纱帽,全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了。”

    沈露华照着他的头拿匕首敲了一下,“别哭了,你如实说来,我们不会牵连到你头上。”

    听到她的保证,范常平这才止了哭,说:“上头罩他那位姓乔,兵部员外郎,乔俨乔大人!”

    不认识!六品员外郎也能把他吓成这样?说出来跟要了他的命似的,沈露华嗤一声,“好了,知道了!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范常平千恩万谢,要不是被关琅摁着,恨不得趴下给他们磕头谢恩!

    宋家。

    宋铭今日在衙署处理完公务回来,姜妈妈正带着宋愈在院子里玩,见他回来了,宋愈欢快地冲他跑过去,奶声奶气地唤着他爹爹。

    他一把抱起宋愈,轻轻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在园子里散步。

    宋愈非常高兴,抱着他的的脸亲了一口,嘻嘻地笑着。

    宋铭问他今天都干什么了,他突然噘起了嘴,用他可爱的奶音慢慢说道:“爹爹,风筝,挂树上了,姜妈妈拿不下来。”

    宋铭摸了摸他的头,“这还不简单,爹爹来帮你拿!”说完又笑问他,“风筝在哪儿挂着,你指给爹爹!”

    宋愈伸出白胖的小手,一路指着他走过来。

    猛然间,竟走到了风和苑门前。

    宋铭突然止了脚步,这里是他从不轻易踏足的地方,大门紧闭,没有他的允许,府中任何人不敢进来。

    “爹爹,在那里!”

    风筝就挂在风和苑里的桂树上,并不高,不是拿不下来,是没人敢来拿。

    他抱着宋愈,轻轻推开了尘封已久的风和苑大门。

    里头并不杂乱,他会时不时来这里,亲自打扫一番。只因这春日来得太快,墙边的杂草又冒出了头,原本荒芜的院落,因着这几株杂草,倒还显出些生机来。

    他把宋愈放在地上,足尖点地,轻轻一跃,将挂在桂树上的风筝取下来,交到宋愈手里。

    宋愈高兴得又蹦又跳。

    “愈哥儿,来,来嬷嬷这儿!”

    院门外,姜妈妈笑中带泪,唤了宋愈出来,关上院门,抱着宋愈离开。

    宋铭踏进风和苑的正屋,里头陈设与她走的时候别无二致,她用过的茶碗,她坐过的椅子,她拿过的团扇,她穿过的衣裳鞋履,都安安静静的摆在原来的位置。

    三年了,他还走不出来。走在街上,会搜寻与她相似的脸和身影,有与她相似的,却都不是她,无法替代。

    当年,他派人去凉州查探她的行踪,只想知道她在哪儿,生的男孩还是女孩,过得好是不好,结果,她竟如人间蒸发,找不到半点消息。

    他太想念她了,每每夜不成眠,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一个人在这院子里枯坐在这院子里到天明。

    今日甚至觉得一个男子像她,他这是快要疯魔了吗?

207 释放

    晚饭摆在韶华苑里,乔玉笙听说今日宋铭抱了孩子进了那个院子拿风筝,心里头暗自高兴,他肯抱着孩子进去,是不是慢慢地也会让她进去?悄悄观察他的神色,看起来还算正常,便壮着胆子,在他放下碗的时候柔声说道:“夫君,今日我去普济寺上香归来的路上,遇上一个无礼的狂徒,本想教训教训那人,结果温大人手下叫卢应的那个,拦着不让。”

    宋铭听罢,蹙起眉头。

    卢应是她留下的人,这三年,他让温鹤照料着他,莫非还惯出性子来了?

    “他为何拦着?”

    “说起来也是气人,今日那人骑马冲撞了我的轿子,嘴里道着歉,手里却拿着马鞭挑了轿帘子,说要见识一下御史夫人长什么样子!这我如何能忍?正要叫人抓了那人,卢应便站出来,拦着不让。”

    “行了,我明日叫温鹤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宋铭说完,起身朝自己书房走去。

    乔玉笙松了口气,命丫头收拾碗筷,自己亲自泡了杯茶送进书房里,看宋铭正伏案书写,也不敢多话,放下便默默地退出来。

    *

    得知邓松年是彩云阁的常客,到了晚上,他们二人便大摇大摆来了。

    三年前白家帮她们一家逃出上京,自此受到来自太后和宋铭两方打压,原本京中的春香楼一夜间倒闭,彩云阁迅速崛起。

    白家虽失了首富之位,却有了十虎这个强大的背景,海上的产业无人可以替代,时至今日,仍是一头金光闪闪的巨兽,只是在京中,已没有白家的立足之地。

    沈露华和关琅来到彩云阁,这里头的味道还是不变。老鸨迎上来请他们落坐,她却是众多美人中,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小脸。

    是方瑛。

    方家不是被宋铭护送去了登州吗?方瑛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宋铭的报复?

    老鸨子见他盯着方瑛看,把方瑛推了一把,“还傻站着?快过去陪客去!”

    方瑛当然认不出她,强打起笑脸,朝她走过来,摇着绢扇挨着她坐下,“公子怎么这么盯着奴家瞧?是奴家脸上有东西吗?”

    她忍不住全身在战栗,太过份了!当初他确实是为她,放了伯母郑氏她们这一房的人,可他自己心中,难道就不觉得对方家有亏欠?为了泄愤,又拿方家人出来鞭挞?

    关琅并不知晓她与眼前的女子相识,见她神色稍有不对,推了她一下,问她,“怎么了?”

    沈露华回了神,今日来这儿,正事要紧。

    方瑛在边上替她倒酒,“公子看起来怎么心事重重的?要不要奴家给你们讲个笑话,解解闷!”

    “不必了!”她一口回绝,看方瑛脸色僵了僵,才想起,她现在就是个卖笑的,讨客人开心,又解释说:“我是不想听笑话,你就坐在这儿陪我就成了。”

    方瑛疑惑点头,没再多说话。

    不久,一中年男子大摇大摆走进来,老鸨子上前,唤了他一声邓老板。

    沈露华又问方瑛,“姑娘,你可认得那人是谁?”

    方瑛回说:“那位是个富商,邓松年邓老板。”

    好说!

    彩云阁三楼花魁彩蝶的绣房里,沈露华和关琅躲在廊柱后面看着进去送茶水的丫头离开,又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推门而入。

    关琅挡在她身前,确认没有不可直视之处,方才让开身子,放她进入里间。

    邓松年与一名貌美女子衣衫略有些不整,半趴在软榻上,除了嘴能动,全身都动弹不得。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邓松年知道自己中了招,想大声喊已是没那个力气。

    关琅将女子用脚踢到一旁,两人趴在一起,有碍观瞻。

    到了这一步,关琅也不跟他客气,一把提起邓松年,扔进里间地板上,关起门来,按住他的痛穴,先给他提提神。

    关琅也不威逼他,直接说出他贩卖私盐的事情,已经叫邓松年吓破了胆,贩私盐的事抖落出来,牵连太广,惹怒了上头的人,他全家性命不保。杀人,只他一个人的事情,很快他就招认了,是他叫人杀了周子方。

    周子方不知从哪里得知他贩卖私盐,拿这个做为要挟,找他要一千两银子。银子事小,贩卖私盐闹出来,他全家都跟着玩完,他岂能容他,所以,那晚趁他挨廷杖,他叫一两个人去把他抬出来,又给他重重地加了十下,廷杖那玩意儿,懂的都懂,看怎么打,打得适当,二十杖也还有命在,打得狠的,打坏内脏,几下也能要人的命。

    他就是用的那个方法,把人打死,再给他扔回屋里,结果第二天,就把那罚刑的百户给抓了,他一点事儿没有。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怕刑部细查下来,查到他这里,不料,似乎有人在四处打点封口,刑部的人,没有得到一点线索。这段时间他甚至要把这事给忘了,哪晓得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又提起这个事情。

    沈露华拿来纸笔,将他所犯罪行详细经过一一细写下来,让他按上手印。

    天亮时,刑部门口绑着三个人,一个就是邓松年,另外两个是他派去抬人打人的两个手下,每个人身上放着认罪书,并加按了手印。

    于是,考生周子方之死,迎来了转机,七天后刑部侍郎熊禹经严密查证,这三人果然就是真凶,狱中的康敏怀纯属冤枉,当即立断,放人。

    闹得沸沸扬扬的考生被杀事件彻底落下帷幕,叫人震惊的是,竟还扯出了一桩私盐贩卖案,可惜那邓松年在狱中咬舌自尽,没有供出背后的真主,线索中断,查无可查。

    康敏怀蓬头垢面,胡子拉茬走出刑部大牢,外头迎接他的宝音郡主瘪着嘴上去就扑进他怀里,“你总算是出来了,我还想着去劫大牢呢,万一不行,就劫法场,呜呜……”

    康敏怀张开双臂,仰头看天,撇了撇嘴:“大姐,我身上脏得很,两个月没洗澡了,还有虱子,你确定要这么抱着我?”

    宝音郡主慢慢放开他,一边哭着一边吸鼻子,嘟囔道:“是挺臭的!”

    康敏怀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哭什么呢?我这不好好的出来了?”

    宝音郡主轻轻踢了他一脚,“走了,回去洗澡了,臭死了!”

208 察觉

    自开春以后,西北就未曾下一滴雨,地里越冬的小麦眼看就要颗粒无收,宋铭这些天一直与几位内阁学士商讨振济灾粮事宜,未曾关心康敏怀这等人物,直到他被放出来,钟淮将这个消息报给他,向来敏感的他,觉出些不对劲。

    康敏怀入狱,那是康敏中的手笔,宝音郡主来求过他,他怎么可能去管这姓康的?只稍微探了探,发现他这事情确实有蹊跷,只是上下口径打点得清楚一致,康敏怀想脱罪,除非他亲自出手,可问题是,他凭什么管他?

    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直接找来真凶绑了扔在刑部门口替他翻案,这就不得不叫人起疑。

    康敏怀在京中,除了那帮混混朋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想将真凶神不知鬼不觉绑去刑部,没点真本事的人做不到。

    这世上,想救姓康的,除了傻郡主,那便只剩下她了!是她回来了吗?她是听说姓康的将会被斩首,特意跑回来救他的吧!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也值得她千里迢迢赶回来,那自己究竟算什么?

    自己对她那么好,她却狠得下心撇下他,带着孩子一去不回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对他?

    宋铭再一次觉出心痛,用手捂着心口,好半天方才渐渐缓过来。

    钟淮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大人,怎么好好的又犯了心疾?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他摇了摇头,心知自己所患之症无药可医,“钟淮,你速派人去细查杀害周子方真凶一事,有任何线索,即刻来向我汇报。”

    钟淮大致已猜出他的意图,不敢耽搁,立即就派了人严查细访。

    南城大街上,沈露华和关琅带着娄本初七弯八拐,进了一间一进院子的民宅,她花了一百两银子付了三年的房租,资助这个穷酸书生三年后金榜题名。

    这地方比起他原来的住所,天堂地狱之别。娄本初再三感谢,觉得自己撞了大运,遇上了两个活神仙,不仅给他租房住,还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银子做日常生活开支。

    安顿了娄本初,沈露华打算找个机会见康敏怀一面,与关琅两人守在康敏怀住的屋子附近,瞧见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宝音郡主,哪怕此刻易了容,沈露华不敢贸然上前,拉着关琅暂时避开。

    等了快一个多时辰,仍不见宝音郡主出来,沈露华自己有些不耐烦了,嘴里骂道:“这个臭小子,嘴里说得冠冕堂皇,怕连累我,其实就是见了美人,挪不动脚!”

    关琅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呸!我是那样的人吗?不高兴,还能想着来救他?”她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宝音郡主能不能如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要是宋铭非要横插一杠子,不让她嫁,她天天追着康敏怀跑也是白搭。

    关琅见天色不早了,不想等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那就回吧!”她还能说什么?

    两人刚走到明月楼门前,就见钟淮带了一大队锦衣卫进了明月楼,关琅见势头不对,忙把她拉进街角躲起来。

    钟淮不光带着锦衣卫,还带了范常平和王文济以及娄本初。经过明月楼的伙计指认,来到她和关琅两人居住的上房,不经敲门,一脚撞开房门,三间房里,均没有人。

    钟淮亲自搜查两人的行李,除了日常换洗衣物,和一些碎银,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宋铭果然还是那个宋铭,这么快就察觉到有可能是她回京的,否则钟淮不可能亲自出动。还好运气不错,今日他们没在房中,要是撞个正着,想从他手底下逃走,还是相当困难。

    幸好龙丘先生出门,喜欢把自己的家伙什随身带着,若是被钟淮翻到他们有易容,这上京城即刻就呆不下去了。

    两人在一间小茶馆里找到龙丘先生,不敢再回明月楼,找了间废弃的旧屋暂时落脚。

    龙丘先生倒是不慌不忙,他跟着他们二人一起来的目的就在这里,怕被人认出来,换张脸便是了。

    当下捣鼓了小半个时辰,她与关琅两人再次出街,又是一张新面孔,不管是娄本初,还是王文济范常平,保准谁都认不出来,换了脸,照样不敢回明月楼,怕了!三人一合计,找了间没名字的小客栈住下。

    关琅道:“要不这姓康的,还是不见吧!省得再生事端!”

    康敏怀她可以不见,彩云阁里的方瑛,她想带她走。

    她现在易容,不能与方瑛相认,也不好过问她家里人后来都遭遇了什么。

    那日问了老鸨,替方瑛赎身,要一千两银子,他们两人这回来上京,只打算救了康敏怀便回去,没带那么多,今日又被钟淮带人抄了老底,身上只剩下些碎银,这一千两哪里还拿得出来。

    关琅笑了,“要银子还不容易,抢就是了!”

    “你这土匪性子还没改呢?抢谁?怎么抢?”

    关琅以前惯常干那些劫富济贫的勾当,想了想说:“那个邓松年在牢里死了,应该是那个谁干的,叫什么来着?”

    “乔俨!”

    “啊,对!乔俨!还是你记性好!就抢他的!”

    别的人,他们也不认识,认识的,她不敢抢,唯独这个乔俨,六品小官,竟敢伙同别人贩私盐,还敢杀人灭口,抢他一千两算少的,有机会再给他点别的苦头吃吃更好。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决定明晚动手,抢了银票就来给方瑛赎身,带她远离京城。

    龙丘先生道:“你们两人小心行事,莫要大意,这贩私盐,是重罪,没点后台背景的,谁敢做这个,查清楚了再动手。”

    关琅回道:“先生请放心,我们心里有数,情况不对,跑就是了,不是还有先生在这儿吗?回头给咱们换张脸就成了。”

    龙丘先生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两人非拉着他来上京,为的就是这个。

    第二天白天,两人打听到乔俨的住所,去门口踩了个点,决定晚上再来动手。

    两人闲着无聊,来茶馆里和龙丘先生一起听说书。

209 行窃

    关琅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问她,“听说这个乔俨原来是个小小的锦衣卫小卒,前两年去了兵部,一跃升为六品郎中,这背后是何缘故?”

    她装做很懂地抢过他剥好的花生米扔进嘴里,边嚼边含糊道:“这还用问?凡是那狠得下心干缺德营生的,他就不缺钱,这世上还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那官都能买。”

    龙丘先生对她的话看起来颇赞同:“这倒是不假,以前一个地方七品县令,明码标价八百两,我那时候差点就想凑银子买一个来当。”

    “那后来怎么没买?”两人都很好奇。

    龙丘先生一笑,“正准备买呢,任上那位买官的县令被查了,当场被人掀了乌纱,全家流放烟瘴之地,把我给吓回去了。”

    沈露华笑道:“那你得好好感谢他,不然,这会儿先生你也得在那地方喂虫蛇。”

    龙丘先生却说:“我是想告诉你们,这买官确实是有,但没你们想的那般容易,没有一点靠山和背景,有钱也行不通。你们两人都小心着点就是了。”

    沈露华以前嚣张惯了,连那韩大将军的儿子,也叫她绑了来送人,一个六品小官,再大的背景又能如何,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也敢跳出来叫嚣?

    入夜,两人摸黑来到乔俨府上,躲在一处无处的罩房顶上偷偷注视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满屋的仆婢和女人。这个乔俨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竟纳了一屋子妾室,眼看着乔俨进入一个美妾房中,其余房的人纷纷开始熄灯睡觉。

    两人一直等到各房里灯全熄了,沈露华又用她一惯的手段,迷烟。

    每个房里点上一根迷香,再去找银票,摸到一千两就撤,关琅负责放风,她负责点香,待所有有人的房间香都点完了,又跑回屋顶上趴着。

    估摸着迷烟该发挥效用了,两人从正房夫人那里开始下手,才刚一推门,就见屋里四处均点燃了灯烛,乔俨竟不知在何时,去了正房里,穿戴整齐,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厅中。

    关琅暗叫一声大意了,这人曾经是锦衣卫出身,对这个迷烟应该是相当的敏锐,大约在他们刚开始点迷烟的时候,就被他给发觉。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我府上行窃?倒是有些胆量!”乔俨一边说,一边拔出了佩刀,冲着外面大喊:“来人,把这两个窃贼给我抓起来!”

    外头呼啦啦来了十几个家丁,拿着棍子,将他们两人团团包围。

    关琅提起沈露华的衣领子,纵身一跃,跳上屋顶,沈露华嘴里不饶人,“乔大人,别动怒,我们兄弟二人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来借点银子花花,你不借便算了,后会有期!”

    “给我追!”乔俨没想到,这人功夫如此之好,嘴里虽喊着叫人追,手底下的这群废物不可能追得上。

    这两年他地位日益抬高,几乎没人敢动到他头上,哪能容忍此刻这两人的行径,马上对手下的人吼道:“还不快去给温大人报信,叫他出动锦衣卫,一定要捉拿这两人。”

    温鹤大半夜被乔俨派来的人吵醒,一肚子怨气,想着他是宋大人的舅哥,只得把这怨气憋着,立刻分派了值夜的人手全城搜捕。

    关琅和沈露华二人卯足了劲,一两银子没摸到,心有不甘,两人正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琢磨着,换个别的方式弄银子,就见满大街突然冒出来,全是锦衣卫。

    关琅又拎起她躲进身后的民房里,听着外头街道上整齐有序的步伐,关琅小声道:“这个乔俨究竟什么来头?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谁知道啊!”沈露华摇了摇头,现在锦衣卫指挥使是钟淮,说白了,那还是宋铭在一手控制,乔俨这个人,上一世她没听说过,这一世,更不知道。

    去这姓乔的家里偷点银子,竟搞得锦衣卫全城搜捕,这也太有面子了吧?

    两人还躲在民房院子里嘀嘀咕咕,突然见那乌漆抹黑的屋门打开了,有人站在门口问:“你们是什么人?”

    怎么会这么倒霉?

    关琅轻叹一口气,这人要是大喊大叫,让外的锦衣卫听到,那才真是麻烦。

    沈露华小声说:“大哥,帮个忙,我们不是坏人!”

    门口的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根粗壮的木棍。

    任谁家里深更半夜闯进了人,不害怕才怪。

    关琅也跟着道:“这位小兄弟,我们真不是坏人,借个地方躲躲,你别紧张。”

    他话才说完,院门口传来锦衣卫的敲门声,“锦衣卫搜查,快点起来开门!”

    那人瞟了他们一眼,似乎在犹豫,过了两息,放下手中的棍子搁在墙角,应道:“请稍等,这就来!”

    他既然没有直接对锦衣卫喊出救命,那应该是同意了,关琅瞧着他朝院门走过去,带着沈露华一个闪身,躲进了屋子里。

    紧跟着,他们听到院门打开,有锦衣卫进了院子,询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那人稍稍顿了一下,说道:“回大人话,未曾看到可疑之人。”

    锦衣卫又问:“你可是屋主?姓甚名谁?屋里住有几人?”

    那人回道:“我并非屋主,此屋乃是租赁,姓蒋,字牧之,屋里就住我一人!”

    蒋牧之?

    问话的锦衣卫也怔愣了,连忙拱手,“原来是蒋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本已经有两个锦衣卫打算进屋里搜查,那人听得他是蒋牧之,便摇手让人退出来:“好了,这么晚了,就别打搅蒋公子睡觉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待锦衣卫撤去,蒋牧之关上院门,听见脚步声走远,走至屋门口道:“二位君子,锦衣卫已经走了,你们也请吧!”

    关琅又拉着沈露华从屋里出来,院里没有点灯,半边月亮斜挂在头顶,沈露华特意盯着蒋牧之仔细地瞧。

    这不正是那日在柳荫巷子口,差点摔进臭水沟里的时候,拉她一把那个人吗?

    此时他们两人已是换了张脸孔,对蒋牧之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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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介绍:
【这就是个狂拽恶毒男主为了女主背后的权利,想尽办法诓骗女主,被女主发现后,反被骗的故事!】
重生的沈露华终于明白,上一世,太后对她千娇万宠,并非真心疼爱她,她是太后握在手中的工具人。
平昌候沈家,大齐名将世家,自沈露华祖父去世,并与其十个养子反目后,开始走向没落。
仇人的仇人,可以是朋友。这一世,沈露华为了摆脱太后的摆布,决定嫁给太后的仇人锦衣卫指挥使宋铭,用自己上一世预知帮助宋铭早日问鼎权力巅峰,从而帮她铲除仇人。
*
宋家历经劫难后,只余祖孙二人。因此,宋铭对祖母非常恭敬,百依百顺,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事事顺心,便打算遵从祖母的意愿,娶沈家二姑娘。
世人皆知,沈家与边塞十虎将二十年前就已经反目。可仍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沈家当年功高盖主,为了暂避锋芒,刻意为之。
一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试探,叫宋铭窥得实情,野心勃勃的他改变计划……权臣夫人不好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臣夫人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