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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绚兰蝴蝶     权臣夫人不好惹txt下载     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5 公主

    他拉着她冰冷的手,在穿过漆黑的甬道时,突然握着她的双肩说道:“我知道,今日张涟钦的事情,与你有关,我不想再追究你是如何设置的这一切,也不想再知道你与关琅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明日我们将启程回京,我只想你从今往后,安安心心做你的宋夫人,答应我,好不好?”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他的眼神,但听这温柔低沉的声音,她不敢相信这样近乎哀求的话,是宋铭说的。

    他不追究?怕是原来她那些谎言他也没有怎么相信她吧!她忽然意识到,那天,他那么轻易原谅她,并非是她的谎言有多高明,而是他想要原谅她,想要原谅一个姓沈的女人而已。

    “……好!”短暂的沉默后,她答应了他。

    紧跟着,他温热的唇贴了上来,紧搂着她,她身上那股淡得若有似无的体香,叫他如痴如醉。

    此刻的宋铭是少有的温柔,不知为什么,沈露华又觉得,此刻他这么对她,好像并非只因为她姓沈。

    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缓缓说道:“你放心,你们沈家所面临的所有问题,全部交给我来处理,你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真心想对你好。”

    宋铭此时是绝对的真心实意,他甚至想,不再去考虑沈家十虎,只要她高兴,他愿意为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沈露华用手摸着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有那么一些动容。很快想起火场那次的欺骗,又冷静下来。

    这是另一种哄骗的方法吗?

    她心里这般想着,手却慢慢朝上,摸着他的脸,然后惦起脚尖,主动朝他亲过去。

    欺骗,从来都是相互,怎么能只他一个人骗呢?

    宋铭因她的主动欣喜若狂,用力回吻着她。

    她事先并不知道明日就要启程回上京,因此,夜里,还得叫无忧无垢收拾打包需要携带回去的物品。

    来宁州近两个月,为了赶在年三十那一天回京,大家都非常积极,一大早便都收拾停当,一起浩浩荡荡地出了宁州城,在官道上飞驰。

    在路过化伽雪山时,沈露华回头瞧了几眼,她知道关琅此刻肯定站在山上的某一处看着他们。

    此回来宁州,虽如同被禁锢在牢笼中,好在该完成的事情,都顺利完成。

    来日方长,一切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年二十九夜里,再次落脚九龙镇的驿馆。

    沈露华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李姝媺。

    刘辉达卢应等人一齐来向宋铭禀报,安南国内乱,他们不辱使命,顺利接回大齐寿宁公主李姝媺。

    沈露华回忆起自己这位公主表姐出嫁时的前后事,实在是久远得没多少感觉,直到此刻再见到她,才一点一滴想起一些。

    此时,驿馆上房里,李姝媺一身白狐氅衣,慵懒地靠坐在暖榻上,房间里酒香四溢,正是从她手里的酒壶中散发。

    李姝媺从小便是个美人,从前的她,像那夏日里灿烂的阳光,笑起来,光芒万丈,也是她从小最喜欢的姐姐。

    她是先帝的独公主,真真正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谓是呼风唤雨不为过。

    哪晓得,被最亲爱的人,送去相隔几千里外的安南小国,嫁给一个又丑且残的小世子。

    上一世,她远嫁之后,沈露华给她写了无数封信,如石沉大海,直到后来听到安南国内乱,她客死他乡的消息。

    而今重见,眼前的人,又仿佛不是她。

    这眉眼冷艳,气质慵懒的华服女子与当年那个爱说爱笑,热情似火的少女扯不上半点关系。

    许是她酒喝多了,眯着眼瞧了她半天,方才不太确定地说了两个字,“露华?”

    “姝媺姐姐,是我!”

    “啊……你变了好多,我竟没有一眼认出来。”李姝媺笑着,那笑清冷凄然,没有半分暖意。

    沈露华着的男装,与过去区别自然是很大。

    她走过去,在暖榻边坐下了,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搁回身边的案几上,“听说一路上,你每天都要喝酒,酒这个东西,喝多了伤身。”

    李姝媺又笑了:“我都这样了,伤不伤,有什么要紧?”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才不过桃李之年,一切还可以从头开始。”

    李姝媺眼神迷朦,状似喃喃地道:“我还回得去吗?还能从哪里开始?”

    沈露华明白,她是指,再回不去过去的母女关系。

    太后当年逼迫她嫁去安南时,母女二人的关系便决裂了。

    李姝媺又拿起那酒壶喝了一口,“听说你也嫁人了!在路上听他们说起过,叫宋什么来着?”

    宋铭是在李姝媺和亲后回的上京,因此,她并没有见过他。

    “宋铭宋彦卿。”

    “啊!小时候你跟我说我,原来的庆国公府,你们自小定的亲,他们家不是被抄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这一路半醉半醒,甚少关心旁的人和事,完全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局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何人所救。

    她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你可知此回接你回京的是何人?”

    李姝媺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带着一丝冷艳,狂野,和诱惑,她冷冷笑说:“管他是谁呢,有什么要紧?”

    沈露华抢夺过她手里的酒壶直接扔到地上。

    一声脆响,叫李姝媺怔了一下,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怎么了?难道那个人是你?”

    “没错,就是我!我找人救你回来,可不是想看着你这副模样!”

    李姝媺噗呲笑起来,“我这模样怎么了?非得天天守着那些破规矩,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就是活得好了?”

    她话才说完,外边门开了,宋铭听见动静,过来查看,见到地上碎酒壶残片,问道:“怎么了?”

    “跟他们说一声,别再给她酒喝。”沈露华一肚子闷气。

    李姝媺看见宋铭,勾起嘴角,音调靡靡:“这位便是你那夫婿?啊……没想到竟是如此俊俏呢。”

166 拜年

    李姝媺的语气非常轻佻,宋铭蹙眉看向沈露华。

    “公主喝醉了,说的是糊话!”沈露华说完起身对李姝媺道:“时候不早了,姝媺姐姐早些歇息吧,明日便可抵达上京了。”

    李姝媺挥了挥手,“不让喝酒,也不让调戏美男子,没意思,走吧走吧!”

    回房后,宋铭见她心情不好,向她述说道:“听刘辉达说,内乱发生之后,她被反叛势力转了三次手,回大齐前,流掉了腹中不知是谁的胎儿。”

    沈露华听了心中巨痛,谁敢想象大齐最尊贵的公主竟在那小国遭到这种对待?

    她知道宋铭救她回来,是要用来挟制太后,这中间难免会伤到她。她眼中带泪恳求,“能不能别再伤她了?宋彦卿,你想对付太后,我来帮你,放过她好不好?”

    宋铭从未见她这般伤心的样子,轻轻拥她入怀,“太后还不知道安南国内乱,她回大齐的消息,暂时被我封锁,我会先将她安置在西郊别苑里,有空你也可以去看她。”

    权势这个东西蛊惑人心,他始终是不打算放过李姝媺这枚棋子,虽没抱多大希望,听了他的话,还是难免失望。

    好在,他将她平安带回了大齐。

    因天气晴好,他们一路顺畅地回了京,赶在日暮时分回了家。

    两人带回两个孩子回了宋老夫人那里磕头,这叫宋老夫人大感意外,盛涵玉乖巧秀气,盛昭长得聪明伶俐,添了两个孩子的宋府瞬时便热闹了不少。

    宋老夫人老早得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叫人备了一桌子的团年饭,如今又加上两个孩子,更是喜庆。

    饭前,宋铭带着她和两个孩子去父母的牌位前磕头上香,尔后才与祖母一起吃团年饭。

    年三十本该守岁,宋老夫人身体吃不消,跟两个孩子说了会子话,便让他们带着回风和苑里。

    沈露华让杜妈妈和木莲银杏她们把东边的空屋稍做收拾,安顿两个孩子先在那里住下。

    今日这守岁肯定是守不了,明日一早,宋铭要进宫朝拜,她也要去给太后拜年,太累了,清洗过后,大家都上床睡下了。

    一早,宫门口车水马龙,她和宋铭一起下马车,迎面便遇上了李缙。

    李缙见了她先是一愣,见宋铭在她身旁,不敢造次,堆着笑脸上前来跟宋铭打招呼,“宋大人,过年好啊!本王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怪想念的。”

    宋铭从来没拿李缙当回事儿,见他贼眉鼠眼地朝着自己妻子瞟了好几眼,心中不痛快,便没给他好脸色,“哦?王爷此话可当真?真这么想我,那还不简单,等这年假一结束,我让人天天接王爷去北镇抚司喝茶去。”

    李缙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呃……宋大人,这倒不必了,不必了……”

    宋铭懒得再看他,牵着身边的人,抬脚进了宫门里。

    沈露华进慈宁宫的时候,里边已经聚集了多位命妇,大家来得都比较早,太后还在后殿里没有出来。

    沈露华打算夹在这些命妇当中,混着拜个年,再跟着一起出宫去。因此,她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守在角落里。

    哪晓得,太后身边的孙嬷嬷突然来叫她,让她去后殿,太后有话要对她说。

    这大过年的,她又想玩什么幺蛾子?

    沈露华跟着孙嬷嬷一路来到后殿,太后已经换好朝服,戴着繁重的头冠,坐在那里,满身的珠光宝气,眼皮也不眨一下,一动不动,像个假人。

    看太后那模样,便知道是在生闷气,她忐忑地跪下行叩拜大礼:“臣妇贺太后娘娘新年大吉,身体康健,祥瑞满堂!”

    太后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她慢慢起身,小心立在一旁,眼角稍稍瞟了一瞟,周遭立着的宫女已尽数撤去。

    太后缓声道:“听说你跟着那宋铭去了趟宁州,怎么样,可有所收获呀?”

    辅国公府谋逆罪名定下来后,她随宋铭去了宁州,太后那时估计已经气疯了,这刚一回来,便来逮着她找她不痛快。

    “姨母,宁州我本是不想去的,奈何他非要我去,我一直被他关在屋里不得自由呢。”她只有把这事都往宋铭身上推。

    太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要你去?你们俩这是情投意合了?”

    她小心回道:“姨母的教诲华儿不敢忘,一直小心翼翼哄着他,刚刚博取了他的一点点信任,怎能说是情投意合呢?”

    徐太后哪还肯轻易信她,前不久接到屹石山沈岩的信,说自己派回来的人接连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请求太后帮忙查找。

    沈岩少年便曾与徐家三房的徐正礼是好友,也正是因为徐正礼,她才晓得沈岩对沈家的那些怨憎,沈岩这个人非常精明,当初为了把女儿嫁给瑞王,没少通过徐正礼向她示好投诚,自己的部下回京不见了,没有大肆喧闹,而是悄悄写信给她,她一看,必是事出有因。

    崔振养的一批暗卫还在她手里,她派出几个人去查探,沈岩所派回来的人,全是在沈家附近失踪,而那沈家竟被锦衣卫守得固若金汤,宋铭这厮从不做无用功,这里头绝对大有文章。

    再看看,那一向招猫逗狗不长进的沈岳也被宋铭安排进了锦衣卫,整日里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看起来是在耍威风,实则就是在护着他。

    自已养大的姑娘,她以为自己最了解,哪晓得她竟像是心眼子越长越多,敢对着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要是她真敢背着她与那宋铭串通一气来对付她,岂还能容她?

    再给她一次机会,要是真敢骗她,倒要叫她知道厉害,她又挤出一丝笑色,“我的话你没忘就好!大过年的,我也不想说你什么重话,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别再叫我失望就是了。”

    “华儿一定竭尽所能,绝不会叫姨母失望。”她马上大表忠心,见太后要起身,忙上前搀扶,以为此回只不过把她叫进来敲打她两句,哪晓得,太后把手一撇,没让她搀,而是唤了一声:“楚青,你进来。”

167 鸿运

    那叫楚青的女子着一身蓝色宫装,屈膝行礼,退避到一边听她示下。

    太后缓声道:“华儿,你跟着宋铭那武夫东奔西走的,万一遇上点什么意外,可不得了,这楚青会几手拳脚功夫,从今儿起,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当个丫头婢子使唤着,真遇上什么事,也能帮你抵挡一两手。”

    沈露华心中一紧,好好的塞人给她,这是开始对她起疑了吧。若是敢说不收,或是收了给她弄走弄死,都要不得。

    这还真是件麻烦事儿!只能先收下,再来想办法!这老太婆真是烦死了!她一边暗恼着,一边嘴里乖巧应承:“华儿跟着那宋铭日夜提心吊胆,如今姨母送这么好个人给我,真是求之不得!多谢姨母处处为我着想!”

    太后一直睨着她,这丫头向来把喜怒写在脸上,如今再看她,脸上是笑着,跟往日那傻乎乎的笑,似乎不太相同。

    但愿是她多想了。

    这丫头也就这么点儿年纪,长心眼子又能如何,敢跟她反了天,那便要叫她见识见识,什么是天高地厚。

    她领着楚青从慈宁宫出来,宋铭正在宫门口等着她,见她竟带着一宫女,不免又蹙起眉头。

    她脸上挂着笑,给宋铭介绍,“这是楚青,会几手拳脚功夫,姨母让她以后跟着我,护我安危。”

    宋铭一听便明白,这是太后不信任她,派了人来盯着她。

    便也假惺惺地道:“太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时时刻刻想着你。”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走了,回家吧!”

    宋铭年节休沐是十五天,过了十五,方才正式上值,实际上,他不可能真的休十五天,最多也就三五天。

    家里,盛涵玉和盛昭两人一早去给宋老夫人拜了年,两个孩子从小地方来,初见这么大的豪宅,都很拘束。

    宋老夫人听无忧无垢两人说起他们的身世,差点在大年初一落了泪,被姜妈妈劝住。

    他们两人一回来,宋老夫人让姜妈妈带着孩子去园子里玩,开口便是叫他们二人往后对这两个孩子要同亲生的别无二致。

    两人满口答应着。

    沈露华也没打算生孩子,将来与宋铭决裂时,自己将这两个孩子带走,当然要如同亲生的一般。

    宋铭则是为了安抚祖母的心情,养两个孩子而已,他又不是养不起,要银子给便是了,亲生的也不外乎如此。

    宋老夫人的精神越来越差,往常每日还可以小坐一个多时辰,今日是大年初一,坐了不一会儿,便要姜妈妈扶她进房里,坐不得了,坐久了,头晕,怕当着孩子们的面倒下,吓着他们。

    宋铭心里有数,他自己懂医术,祖母早年日日活在忧思悲伤当中,如今身体快要油尽灯枯,好生调养着,或许就这么病病歪歪,还能熬上个一年,也或许熬不过去。

    两人跟着后头,亲送祖母回房里,看着姜妈妈将她安置在暖榻上躺下,两人这才又行了礼缓缓退出来。

    姜妈妈送他们两人到门廊外面,边走边嘱咐,“少爷,少夫人,老夫的身子骨也就这样了,今日是大年初一,你们也不必挂欠着,少爷一年忙到头,难得这几日休沐,倒不如带着少夫人去普济寺上柱香,祈个福。”

    宋铭知道,往年祖母身子骨还没这么差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必要去普济寺上香,既然姜妈妈开了口,左右他也无事,便答应下来,“姜妈妈说的是,待吃过了午饭,我们再去。”

    沈露华最怕被闷在家里,听说能出去走动,一早因太后而郁堵的心情也随之变好。

    这个楚青和无忧无垢一样,不多言语,因是太后派来了,单是站在她旁边也让她觉得烦不胜烦。

    有她在,往后事无巨细,必然都进了太后的耳朵,留是不能长久留下,该怎么除掉她,是个问题。

    显然太后已经怀疑她并没有与她站在同一阵营,如果经她的手动了楚青,便是坐实了太后的怀疑,所以,她再不喜欢,也得想个不叫太后起疑的法子。

    普济寺坐落在上京南面的繁华地段,他们到的时候,门口已是车水马龙。

    今日是大年初一,据说每年为了抢头一柱香,总有人大打出手。

    进了大门里,里头也是人头攒动,拥挤热闹。

    宋铭特意换了身天青色常服,抱着盛昭,沈露华牵着盛涵玉,避着擦肩而过的香客,朝正殿走去。

    盛昭被正院中间那口大铜钟吸引,吵着要宋铭带他过去看。那里聚集着不少人,拿着铜钱朝那口大钟中间的机括上面掷。

    沈露华不懂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问宋铭:“他们这么扔铜钱是什么意思?”

    宋铭说:“这口钟名叫鸿运,据说只要能敲响它,必然能鸿运当头。若是铜钱能打中那个机括,大钟便会敲响。”

    听宋铭这么一说,连盛涵玉这个安静的孩子也似乎来了点兴致,睁着一对渴盼的大眼睛望着她。

    沈露华摸了摸钱袋子,全是银锭子,没有铜板儿。

    楚青提醒,可唤来寺中的小沙弥,用银子跟他们换铜板。

    她当即拿了一两银子唤了个小沙弥,换来一吊铜钱。

    沈露华带着盛涵玉挤到最前面,抓了一大把铜钱给她,让她使劲扔,扔完了还有。

    倒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一开心便什么都忘了。

    只可惜,扔了老半天,连那钟面也没碰上,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盛昭一直吵着要扔,他还太小,肯定扔不中,宋铭无奈,为了哄两个孩子开心,只好拿了个铜板,轻轻一抛,一击即中。

    鸿运钟发出悠扬悦耳的声响,引得围观人群一片欢呼。

    沈露华瞧见宋铭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和暖人的笑意,这样的笑,在他脸上实属罕见。

    如今盛昭已没那么怕他,被他抱着也不再哭闹,这模样看上去,不认识的,怕还真以为是一对父子。

    进了正殿,宋铭把盛昭交给无忧,带着沈露华去净手,跟着寺里僧人的指引,在香炉前站定,一人点燃三柱香,诚心磕头祷告一番,再由僧人替他们将香插入巨大的香炉中,今日这上香算是完成。

168 醉酒

    宋铭祷告完的时候瞧了她一眼,见她一直闭着眼睛,神态十分的虔诚,忍不住问了她一句,“刚刚都跟菩萨求了些什么?”

    她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刚才,就在他身边,她跟菩萨求的是,希望能早日报得上一世的仇恨,尽早摆脱掉宋铭。

    “你呢?你求的什么?”她反问。

    宋铭怔了一下,他造的杀孽太多,很少来寺庙这种地方,今日虽来了,在佛祖面前,倒底心虚着,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了希望祖母身体康健,与身边的女子相偕白头。

    但这些,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总不是求的家人身体康健平安这些。”

    “啊,我也是!”她回答。

    也不知在这寺庙中撒谎,叫菩萨听了去,会不会不灵验,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他的步伐出了大殿。

    从普济寺出来,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去逛了趟南街。

    宋铭平日里公务繁忙,很少能像个普通人,这般走在大街上,今日带着孩子,不少人误会他是孩子的爹,一些商贩为了售卖商品,不停地唤着他爷,让他为儿子买东西,他竟也这么默认了。

    一高兴,忘了时辰,天擦黑才回到家中。

    宋老夫人叫人备了一桌子酒菜在和风苑里,两个孩子玩累了,特别是盛昭,一边吃着饭,一边打瞌睡,盛涵玉也是,吃了几口说想休息。

    饭才吃了一半,沈露华只有让无忧带着姐弟二人先去睡了。

    在宁州吃了快两个月的饭馆里的饭菜,颇为想念家中厨子做出的味道,满桌子的好菜,宋铭又倒上两杯酒。

    沈露华奇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宋铭说:“平日里不喝酒是怕误事,今日是大年初一,又是在家中,少喝一点还是可以。”

    沈露华点了点头,端起酒杯道:“好,那我就用我今年的第一杯酒敬你诸事顺意吧!”

    宋铭说了声好,拿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木莲又默默替他们倒上酒,两人也是客客气气地,应景地互说吉祥话。

    沈露华本来便不怎么会喝酒,只打算喝几杯图个气氛,经不住宋铭劝说,又多喝了几杯,她知道自己喝醉了话多,连忙摆手:“好了好了,别倒了,今日就喝这么多吧,我不能再喝了。”

    宋铭道:“难得我也喝一次酒,你这么不给我面子?要醉一起醉吧!”

    沈露华想了想,宋铭这货不常喝酒,酒量肯定不行,倒不如再陪他喝上几杯,将其灌醉,套他几句话试试,“好,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她亲自给宋铭倒酒,没话找话给她劝酒,少不得自己也喝上两杯。

    不料,宋铭倒是神色如常,她很快有了些微熏之意,自己却不自知,话开始变得多了,说着她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木莲见她已经喝得有点多了,怕她胡言乱语,想要提醒她少喝一点,开口叫了一声姑娘,宋铭眼一瞟,冷声说了句:“你出去!”

    木莲很怕他,只得默默地退了出去。

    宋铭一直安静地听她说话,时不时插问上一两句,最后干脆抓着酒壶,专给她倒酒。

    她说起了李谨,说起了太后,竟还说了皇上,最后也说了他,也没说具体事情,全是一通臭骂。

    宋铭一边给她倒着酒,一边轻声问她,“你以前除了喜欢过瑞王爷,还喜欢过谁?”

    沈露华将他递过来的酒一口喝下,想了想,嗤了一声,说:“没有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干什么要喜欢?”

    宋铭摇摇头笑了笑,看来她脑子还清醒着,继续给她倒着酒,又扯了几句不相干的,觉得差不多了,再试探了一句:“有没有男人对你有非分之想,而你又没有拒绝的?”

    他意在试探关琅与她之间倒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坍塌的土楼下有密道这件事,他一直一耿耿于怀,一整个晚上,她在那下面究竟有没有做什么?

    沈露华完全醉了,白晰的脸颊呈粉红色,听见这个问题,眯起眼睛,对他笑道:“当然有了!”

    宋铭正在给她倒着酒,闻言手一抖,酒洒到桌上,杯子也撞翻了,抬头去看她,冷声道:“能告诉我是谁吗?”

    沈露华嘁了一声,“除了宋铭那个王八蛋,还能是谁?”

    挨了骂,宋铭纠着的心反而松了,他不死心继续问她:“那除了他,还有没有?”

    她抢过宋铭手中的酒壶,把倒掉的杯子扶起来,嘴里嘟囔道:“当然有了!”

    宋铭的脸色又是一变。

    她替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后,又接着道:“打我主意的人多着呢,姑奶奶我都不答应!”

    “除了宋铭,你一个也没有答应?”

    “当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为何要答应?那宋铭,我迟早宰了他!”

    宋铭挑了挑眉头,继续问她,“都有谁打你主意?”

    她烦燥的道:“你这个人真烦,老问这个干什么?”

    “好!不问这个!那我再问你一件事,你把那封和离书藏哪儿了?”

    “和离书?这个不能告诉你,要是叫那宋铭找到了,他得给我抢了去。”

    “那我是谁?”

    她睁着那双醉眼迷蒙的眼睛瞧他,嗤笑道:“宋彦卿,你问我你是谁?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宋铭忍不住笑了,莫非他此刻在她脑子里是两个人?

    宋铭根据她的醉言醉语,基本可以判定她与别的男人并没有什么,心中舒畅了不少,看她酒杯拿歪了,酒水洒到腮边,伸手去帮她擦了擦。

    她看着他的笑脸,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你手真凉快,借我用用。”

    他早已没心思继续给她灌酒,说了声好,起身绕到她旁边,把她抱起,朝房里走去。

    “欸!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要喝酒!”她胡乱拍打着他。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听话,乖一点!”

    “我醉了吗?”她仰头看他。

    他正对着她笑。

    笑得真好看!她摸着他的胸口说:“你这人只有一个优点!”

    他边走边问:“是什么?”

169 灯宴

    “长得好看!”她的手还在他胸口摸着,嘿嘿笑了两声,舌头有点打结,“凭你这长相,每次被你欺负了,我就在想,拿你当姑奶奶养的面首,欸!那就是我占便宜了。”

    宋铭扯嘴笑了笑,“那今日这便宜,让你占个够,如何?”

    她打了个酒嗝说,“莫慌,我找、找看看药带没带!”

    “什么药啊?”

    “嗨!你管我什么药!”她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又说:“啊!我都忘了,这都回家了,帮个忙,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宋铭把她放到床上,去打开她所说的抽屉,里面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便说了句:“左边第二个抽屉是空的。”

    她趴在床上,贼兮兮笑道:“傻了吧你?把抽屉抽出来,里头有个暗格子。”她翻了个身,大约是酒喝多了,身体发热不好受,扯着衣领子,嘴里嘟囔抱怨着。

    宋铭按她所说,看到暗格里有个茶色小罐子,一颗颗蚕豆大的药丸,他拿起闻了闻,与平常家中用的清热解毒丸有些像,已然猜到是什么东西。

    看她迷糊着,他悄悄拿了罐子出去,很快又返身回来了。

    沈露华快要睡着,他上去将她扒拉醒,在她耳边呢喃道:“还没占我便宜,怎么就想睡了?”

    她醉得厉害,迷迷糊糊地道:“你做什么,别打搅我睡觉。”

    他声音喑哑,“占完便宜就让你睡!”

    宋铭极尽温柔,她从一开始的烦燥抗拒,渐渐转为接受,到最后在他掌下,终于化成了一滩水。

    次日醒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更不晓得那抽屉暗格里的药丸已被他知晓,只有身上酸痛不适叫她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趁着没人,把那暗格里的药丸拿了一颗出来吃下。

    因多了两个孩子,宋家也比往日多了些欢声笑语,宋铭竟也难得的在家中呆了五天,先是带着她和孩子们回沈家拜年,后又带着她们去长枫湖游湖赏景。

    沈露华惦念着李姝媺,因楚青在身边,不敢去别苑里看她。

    她悄悄差了无垢前去。

    无垢回来后告诉她,李姝媺依然还是醉醺醺,卢应说,不给她酒喝便发疯,不是打砸东西,便是故意说些不知羞耻的话勾引侍卫。

    她托无垢带给她的东西,无垢说她看也不看一眼,便拿出去扔了。

    过了初五,宋铭开始回衙门里处理公务。

    沈露华在软榻上靠着看话本子,院子里,无忧带着盛昭在玩捉迷藏,盛涵玉坐在门口绣鞋面。

    这平静美好的生活,突然被盛昭的一阵哭声打断。

    盛昭这孩子轻易不爱哭,沈露华放下话本子,起身朝外面走去,就见无忧跟楚青二人杠上了,“你干什么?为什么推他?”

    楚青冷着脸道:“我不习惯被别人抱住腿,力气用大了点,并非故意!”

    无忧已把盛昭抱起来,盛昭哭得凶,安抚半天,还是哭。

    沈露华走了过来,把盛昭接过去,问他:“别哭了,哪儿疼你告诉我,我给你瞧瞧。”

    盛昭把手伸出来,白嫩如豆腐的小手腕上赫然一道青紫印痕。

    楚青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她是太后派来,太后曾特意交待,不必真给她当奴为婢,因此,她也没将她放在眼中,看到她不满的眼神,连道歉的话也没有一句。

    沈露华一直对太后不满意,她没打算久留楚青,她竟敢在自己面前这么个态度,那就是在找死!

    *

    沈露华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件事,那便是荣王李缙。

    上一世,李缙是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宫中举办的灯宴上,被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的一个小太监一刀刺中脖子身亡。

    当时她就坐在皇上身边,亲眼看着李缙颈上的血喷了旁边宫女一脸。尔后是坐在李缙旁边的李谨夺了小太监手里的刀,名曰护驾,将那小太监刺死在当场。

    李缙一死,能继位的,便只有瑞王李谨。这一世虽然许多事都变了,但杀李缙,一直是太后的心愿,定是不会轻易改变。

    宫中灯宴的帖子已下,她思索着,这件事还是得和宋铭提个醒,只要李缙不死,瑞王想登皇位,基本不可能。

    入夜,宋铭回来,沈露华特意等着他。

    见她坐在床上看话本子,宋铭上前来收走,“大半夜的,看这个伤眼睛,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她暗叹宋铭这厮摸清了自己的脾性,脸上带着笑道:“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宫里的灯宴,你得小心些,注意着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别叫荣王出了事情。”

    宋铭在她身旁坐下,“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有问题?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哪儿有什么消息?去给太后拜年的时候,看到个小太监似乎是皇上身边儿的,我就是瞎猜,你注意些就是了,荣王那混账东西暂时还不能死。”

    宋铭盯着她的眼眸,看了半天,最终没再继续追问:“好,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她早就困得不行,不是为了等他,跟他说这几句话,她早就得睡下。

    宋铭看她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上床躺在她身边,开始思索着她的话。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有问题?那些全是他亲自筛选过的人,看来还得再重新筛一遍。

    第二天,天公不做美,好好的元宵佳节,下起了雪。

    到了傍晚,雪越下越大,伴着呼啸的北风,一出门,风卷着雪直往人脸上招呼,冻得人直打哆嗦。

    楚青这些时与她是寸步不离,除了他们夫妻两人进房睡觉,基本是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有这个楚青在身边,沈露华现在说话做事都得小心,想跟宋铭说点什么话,还得假装跟他撒娇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就这样,那楚青也盯着她。

    宋铭拥着她上了马车,用宽大的氅衣将她包裹着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言细语,“一会儿进宫万事要小心,尽量少说话,袖箭可都戴好了?”

    “嗯!你今夜这是有何打算?”

    “到时你便知道了。”

    她无端生出些紧张,宋铭这又是打算干什么了?

170 敬酒

    入宫门,两人各自分开,沈露华得去太后那儿,跟着太后和各家的命妇们一起。

    宴会前,皇上还得上香祭祀,过程繁琐复杂,她们这群女人没资格去观礼,只能先在内殿里候着。

    今日太后没再单独召见她,这些日子有楚青跟进跟出,她几时吃饭几时如厕,想必太后皆一清二楚。

    叫她诧异的是,太后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宝音郡主,另一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正是那马氏。

    她屈身给太后行礼时,太后笑着给她介绍,“华儿,过来认识一下,这位呢,是可山汗部的宝音郡主。”

    宝音郡主冲她一笑,脸上现出一对可爱的梨涡,“露华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哦?宝音郡主记得我?”

    “是啊,那日在红枫楼,本想与你打声招呼,可惜后来没再见着你。”

    “我以为郡主不认得我。”

    宝音郡主笑说,“姐姐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想不认识也难。”

    其实,自从听说她要嫁给宋铭,宝音郡主就曾偷偷来看过她,那回在南门大街,她被康敏怀那混蛋薅掉了鞋袜,她也是知情。

    大齐的女子脚不能给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看见,那混蛋竟敢做出这种无礼之事,她岂能饶了他,将他摁着一顿好打。

    也正是这顿打,叫她与康敏怀不打不相识,只可惜那家伙,总躲着她。

    太后又指着身边另一位,“这位是瑞王的马侧妃,你也该是认识的。”

    沈露华又是一笑:“确实是认识,想不到咱们沈家出来的婢子如今这般有本事,短短大半年功夫,当上了瑞王爷的侧妃。”

    她这话使得太后脸色也微微变了变,马侧妃则是直接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还是不敢得罪她,“妾身哪有什么本事,都是沾染了沈府的福气,才能得王爷恩宠。”

    眼见这场面气氛不大好,徐家的三舅母姚氏出来打圆场,“露华,你这张嘴哟,就是不会说话!明明是想夸这马侧妃,偏偏说出来的话这般不中听。”

    她这臭脾气太后最清楚,这才像是她养大的姑娘嘛!前些日子才想着她多长了心眼子,如今一看,也还是如此,倒也放了些心,带着笑脸训斥道:“这丫头,成了家越发的没了边儿,跟着那宋铭哪能学着好的,就没指望她这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一旁梁国公府的何氏则上前说了句:“娘娘就是太宠爱露华这孩子,宠出了她这张利嘴,那心道却是极好的,正是那常言道的,刀子嘴豆腐心。”

    沈露华看了何氏一眼,以前曾听太后说起过,她与自己的母亲还有宋铭的母亲三人原来曾是闺中密友。

    这些年梁国公府行事也是极低调,何氏鲜少出外应酬,除非必要,一般的场合很少能见到她。

    看见何氏,她又不自觉想起了李姝媺,说起来,她的大儿子韩慎曾经是李姝媺的儿时玩伴。

    她清楚记得,李姝媺偷藏着韩慎的一条发带,半夜里拿出来看着那条发带傻笑。

    那时候她只有十二岁,与十四岁的李姝媺相比,显得糊里糊涂,不明白一条发带而已,为什么能叫她笑得那么开心。

    两年后,韩慎随父去了西北大营,还差三个月满十六岁的寿宁公主李姝媺被自己的母后送去了安南。

    她还沉浸于往事当中,姚氏轻轻推了推她,也跟着说:“可不正是这样!”

    沈露华朝着何氏笑了笑,“伯母快别夸我了,您这么一夸,我本来有坏心,也不敢使出来了。”

    姚氏和何氏便都笑了,何氏道:“你这是仗着太后娘娘在这儿,越说越来劲儿吧!”

    何氏话音一落,便听见外面礼官高唱着礼成,祭祀礼总算是结束。

    太后也不可能为着个低贱仆婢出身的马氏真的生气,笑说:“好了,别在这儿聚着了,进殿里去坐下吧。

    大家应着是,小心谨慎的跟着太后进了宴客大殿里。

    殿中,皇上高座殿堂正上首,男臣女客分座东西两侧,偌大的殿堂,两边相隔甚远。

    太后座在西侧边上第一个位置,宝音郡主挨着太后,沈露华则坐在了宝音郡主旁边,那马侧妃则挨着沈露华落了座。

    这样的座位排序,令她心头微感诧异,往常不论什么场合,只要她在,太后身边的位置,都是她的。她倒不是想坐,也并非心里在意,而是觉得今日太后带着宝音郡主,似乎别有目的。

    对面第一个位置坐的是荣王李缙,紧接着是瑞王李谨,尔后是徐阁老等一众朝廷肱骨。

    上一世,她是以皇后的身份,坐在皇上身旁,而今遥望那个位置空荡荡,便生了些感慨!那哪是什么好位置啊!上一世真是糊涂愚蠢而不自知。

    皇上身边那几个太监除了段云和郭咏福,一个也不认识,没有半点印象。

    她不停地朝皇上那边望过去,没找出那个动手杀人的太监,反而还引起了段云的注意,段云并未去下排落坐,而是坐在皇上身后贴身伺候着,见她看过来,冲她露出一惯的笑脸,这笑如今再看,阴森带着点邪气。

    她暗骂一句死阉人,别过头,不再朝那边看,转头又看到对面下首坐着的宋铭正望着她,那眼神似在责备她,不要瞎瞟。

    外面风雪呼啸,丝毫不影响里面宴会开席,热气腾腾的膳食一一摆上来,众人一齐举杯先向皇上敬酒,一通山呼万岁后,饮尽杯中酒,再一齐落座。

    皇上今日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举杯向徐阁老:“都说朕是明君,实则是朕有一面明镜,每当朕昏聩糊涂时,照镜自省,克已慎独,方能有这明君的美称。朕这第一杯酒,就要敬这位明镜,徐阁老,请!”

    徐阁老立即站起来,表情略微惶恐地道:“皇上过誉了,臣德薄才疏,得皇上器重,矜矜业业,不敢懈怠,万不敢当这明镜之称!”

    皇上笑道:“贤臣方能出明君啊,阁老当之无愧!若非有阁老,又岂能有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阁老功不可没!”

171 较量

    说一声明镜倒也罢了,这后面说的功劳除了帝王,何人敢领?当着满殿文臣武将,徐阁老这下真有点心慌,只得小心翼翼走至殿前,下跪叩头:“天下太平乃皇恩浩荡,臣绵薄之力不敢居此功劳。”

    “欸!阁老休要过谦,快快请起!今日是上元佳节灯宴,切莫如此拘束,来来,共饮此杯!”

    徐阁老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归位,喝了那杯酒。

    沈露华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倒是没想到一开场便开战!皇上分明是在敲打太后和徐氏一族。她悄悄瞟了太后一眼,见她绷着脸,心中也跟着有一丝丝痛快。

    皇上那边给徐阁老将了一军,瑞王担心他继续纠着徐阁老不放,举杯道:“皇兄圣主明君,从谏如流,得贤臣百姓拥戴,这盛世江山必将千秋万代!这一杯,我敬皇兄!”

    瑞王甚少出现在宫中宴会,常常各种借口躲避,今日也算是有备而来。

    皇上举杯道好,“好!好一个盛世江山!千秋万代!”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文武百官见状,也纷纷起身举杯,一齐道:“盛世江山,千秋万代!”

    正是大家情绪高涨的时候,太后忽然幽幽一叹道:“皇上一心顾着国政,却忘了这后宫之事,先皇后故去三年有余,中宫后位还空悬着,着实叫人忧心。”

    太后这话一出,众臣纷纷点头,皇上年过而立,又无子嗣,后宫之中,不过寥寥几位嫔妃。

    立后一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太后在这个场合提出来,合乎情理,皇上也不好推诿,只得顺着太后的话道:“朕顾着前朝便没顾上后宫,还在叫母后为朕忧心,实属不孝。”

    太后侧头对皇上笑得慈蔼,“皇上日理万机,忙于国政,一心为着生民,至善至孝之心,我岂会感知不到?不如今日趁此机会,与众臣一起商议一番这立后之事,江山后继有人,我也能放下心来颐养天年。”

    太后一开口,皇上便知她的用意,早已是没了退路,只得回道:“民间尚有婚姻听从父母之命的规矩,朕立后一事但凭母后作主。”

    太后满意点头,继而说道:“这事我在心中思量了多日,素闻永定候崔文召大人府上的嫡千金温良贤淑,品貌俱佳,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啊?”

    坐在角落里的崔文召猛地一愣,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太后这分明是在报复!

    太后结党一事,在朝中不是秘密!因为他没有顺应她的意思,加入她的阵营,便给他来上这样一手。

    皇上的身体每况日下,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这些个朝臣嘴里附和着立后,真叫谁把自己的女儿献出来,保准谁也不会愿意。

    崔文召一时傻在了那里,木然转头看着上首的九五之尊,期望他能拒绝,期望他能说不。

    永和帝也正好看向崔文召,将他凄惶的表情尽收眼底。永定候崔文召是个精明人,任职大理寺卿,惯常是不站队,不结党,遇上为难事,也很会和稀泥,虽不怎么得人喜欢,也不叫人讨厌。

    正当永和帝犹而未决时,宋铭突然站了起来,“皇上,臣也觉得太后娘娘的提议甚好!永定候家风清正,候夫人贤名远扬,教养出来的女儿定是能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崔文召本来见永和帝有些犹豫,还暗含希望,被宋铭插了一嘴后,顿时血液倒逆,恨不能跳出来撕了他。

    果然,永和帝点头道:“朕也觉得不错,既是如此,那一切皆由母后替朕安排吧!”

    太后欣然应允,这立后向来也是遵太后懿旨,她当然要做这个主。

    一旁的官员轻轻推了推崔文召,“候爷,还不快去谢恩!”

    崔文召浑浑噩噩,正要走出来,那宋铭又道:“皇上,皇后人选既已定下,臣斗胆再提一事!”

    永和帝道:“嗯!你说!”

    宋铭不紧不慢道:“自太祖皇帝那里沿袭下来的规矩,是三年一次选秀,皇上在位十年,一次也未选过,如今后位虽定,后宫中还是过于冷清,这选秀一事,也该提上日程。”

    宋铭此话一出,众臣瞬间全变了脸色。

    崔文召刚才还恨宋铭恨得牙痒,如今再一看,她家闺女好歹进宫是去当皇后,在坐的各位可就不同了,秀女进宫,说不定还得当端茶倒水的丫鬟!

    这么一对比,永定候崔文召心中好受了不少。

    太后没想到宋铭会突然提这一茬,想反对,也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宋铭说得不错,自皇上登基,一次也未选过。他是真龙天子,选秀女入宫服侍,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天经地义,谁敢说不行?

    这一回,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盼着永和帝拒绝他这个提议。

    沈露华也没想到,宋铭会提出选秀这事,只是不明白,他这究竟是何用意。

    宋铭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去给这快要死的病皇帝选女人,他在得知太后把主意打到宝音郡主身上时,才做了这个决定。

    据他所知,太后是想把宝音郡主给李谨做正妃,以此来与克山汗王建立关系。

    当初克山汗部的人将宝音郡主送来上京,是给当今皇上为妃,现在太后想把她转给李谨,总得先给皇上指个皇后,才好开这个口。

    而今,宋铭说出选秀这一事,算是又将了太后一军,朝中五品以文武官员皆要把家中嫡女送进宫来,凡是与太后结党者,全留牌子,这一点,他宋铭还是有能力办到。

    如果太后不顾朝臣,一意孤行,那也不要紧,他还可以杀了李谨!

    只要有他宋铭在,宝音郡主,谁也不能动。

    太后已然猜到,宋铭这是知道了她打算将宝音郡主许给李谨做正妃一事,忌讳瑞王与克山汗王联姻,方才出此计策,却不知,宝音郡主与宋铭的重要性。

    今日提这选秀,便是在威胁她,若她执意将宝音郡主指给瑞王李谨,那势必会因此而与一些支持她的臣子离心。

    此时,她确实有些为难!

172 突变

    李谨想要安稳登上皇位,必然要找一个强大的靠山,她想了很久,克山汗王现在是不二人选。

    这异姓王虽归顺大齐已久,骨子里的血性依然未泯,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拉拢,将来李谨登基,也是一大祸患。

    李谨此时娶宝音郡主为妻,既可暂时消除祸患,又是一个强大的靠山,两全其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若是由着这宋铭瞎胡闹,把这些结交多年的老臣给得罪了,也是一件颇让人头疼的事情。

    谁也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她与这宋铭势不两立,只要她一提出宝音郡主一事,傻子也能猜到,宋铭为何在今晚提出选秀一事。

    这个宋铭,是愈发地嚣张了!当她今晚就这么点准备?给点厉害的叫他瞧瞧,看他还敢不敢这么任性妄为。

    几经思量,徐太后做了决定,他要选秀便让他选去!这宝音郡主一事,势在必行!只要她今晚除掉荣王,这瑞王必然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永和帝正欲回答宋铭的提议,沈露华瞧见太后举起左手,轻轻扶了扶她那只七彩鸾凤簪,将那朝上的凤头转为朝下。

    她心中一惊,这是否喻示着太后准备动手了?

    她急忙扭头去看皇上身边的太监,果然有人拿了个托盘朝着李缙的方向走去。

    她一时激动无比,想要起身去阻止,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是宝音郡主。

    宝音郡主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今晚这酒还不错,来,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沈露华看着宝音郡主,一双大眼睛闪着狡黠的笑色,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放了回去。

    她举杯回敬,“郡主客气了,请!”

    两人一同放杯,便听见永和帝缓缓说道:“嗯!朕在位已有十年,祖宗的规矩不可抛弃,既然……”

    “啊!”一声突兀的尖叫,打断了永和帝说话。

    宋铭身形极快地三两步到了沈露华下首处,一刀斩杀了马侧妃身后一名宫婢。

    因那宫婢手里拿着一根金簪深深插进了马侧妃的脖颈,宋铭一刀下去,那婢子头身分离,握着金簪的手跟着抽离马侧妃的身体,喷涌的血液溅到一旁的立柱上,约有两丈高不止。

    众人惊慌失措,段云护在永和帝身前,大声喊道:“还不快来人护驾!”

    门外金吾卫带着风雪呼呼啦啦跨步进来。

    永和帝吓得面无人色,不敢要金吾卫近身,大喊宋铭:“彦卿,锦衣卫……快叫锦衣卫!”

    宋铭一声令下,殿外的锦衣卫持刀进殿,将永和帝团团围住。

    他回转过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巨大的突变使得大殿中一片混乱,宋铭提着带血的刀,眼神扫向众人:“各位休要惊慌,刺客已伏诛,今日事发突然,请各位有序离殿出宫。”

    文臣武将们渐渐冷静,在殿外锦衣卫的安排下,一个个相继离开。

    沈露华愕然不知所措,上一世,太后杀李缙正是在今夜,如今,死的却是这个马侧妃。

    一尸两命。

    太后显然也被这不在预料之中的事情惊呆!

    怎么会这样?

    她并非是这样安排!

    永和帝被段云搀扶着,大喘气,好不容易稍稍缓过来一点,指着那宫婢道:“速速彻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段云即刻领旨,“皇上息怒,臣立即派人查问。”

    事发在皇宫内,又是宫女子行凶,自当同段云这阉人来查。

    永和帝被吓得不轻,唤着宋铭,“彦卿,你快过来,护朕回养心殿。”

    宋铭将那滴着血的刀,扔给一旁的锦衣卫,朝着永和帝走过去。

    永和帝又忽然想起了李缙,转头道:“荣王呢?叫他也来!”

    李缙还在自己位置上傻呆呆站着,宋铭过去推了他一把,“荣王殿下,请吧!”

    李缙一把抓住宋铭的手臂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道:“宋大人,怎么回事啊这是?可吓死本王了!”

    宋铭没理他,拖着他朝永和帝走过去,期间看了沈露华一眼,意在让她要小心。

    沈露华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现在满殿的金吾卫和锦衣卫,不该再有什么危险。

    徐阁老朝着太后这边走过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愠怒和失望,他看了太后一眼,转过头,又看向沈露华。

    沈露华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中一缩,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外祖父好像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今夜的这一眼,意味深长。

    徐阁老没有多说什么,转回身抖了抖如蝶翼般的衣袖,将双手负在身后,昂首走出大殿。

    太后脸色灰败,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李谨抱着马侧妃的尸体在那儿痛心疾首地呼喊,沈露华瞧着他那悲伤的模样,莫名一阵心酸。

    段云和宋铭护着永和帝先走了,太后这里,徐睿派了童建安过来护送着。

    很快,大殿又恢复了空旷。

    宝音郡主跟她匆匆打了声招呼,便被自家仆妇带走了。

    殿中还乱着,她静静站在那里,瞅着李谨。

    他在哭得这样悲切,是为什么呢?

    遥不可及的皇位?还是那再过不久即将出世的孩儿?亦或者是那个身份卑贱心思歹毒的女人?

    站着看了一会儿这个她年少时曾经倾心的男人,感慨万千。

    她出了殿门,外头风雪未停。

    她记得上一世,李缙死了之后,皇上悲呼哀嚎,她也是一个人,带着几个宫婢,漠然朝着自己的寝宫走着。

    无忧无垢被拦在宫门之外,现在跟在她身旁的,只有楚青。

    沈露华站在殿门口,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等等宋铭。

    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她。

    围场沟渠底下那次之后,徐睿觉得自己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今夜看她独自一个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又站了出来。

    经过今夜之事,沈露华再也不想与徐家有任何牵扯,不久的将来,她将会想尽一切办法,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拉下马来,到了那一天,她与徐家便是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173 沈岩

    徐睿知道,今晚姑母与宋铭的较量又失败了。

    他渐渐开始失去信心,觉得姑母已经斗不过宋铭,觉得这李氏的王朝可能也会随之被颠覆。

    “徐长治,你拦着我做什么?”她生冷疏远。

    徐睿轻声说:“我送你出宫吧!”

    “……不必了,一会儿宋彦卿就该出来了。”

    徐睿却执意道:“他来了,我走就是,今夜宫中不太平,前面走的官员我都派了人护送。”

    “真的不必了!”

    徐睿沉默着退到一边。

    她一个人默默朝前走着,那个叫楚青的婢女一直跟着。

    甬道门槛边上铺着一块大理石,雪落在上面,有些滑脚,前面已有几个人差点摔倒,有小太监专门在那里守着,她走近的时候,小太监特意提醒:“贵主子,小心地上滑,请慢些走。”

    她点个头,正欲抬脚跨过去,果然脚下有些不稳,忙扶住了门框,那小太监也搭手扶着她的手臂。

    徐睿突然上来直接挽了她的手,“我扶你过去,走过这一段就没事了。”

    “不用,我自己能走!”她试图甩开他。

    徐睿却未放手,她急着抽手,却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急匆匆走上前来,一拳朝着徐睿挥过去。

    楚青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她来宋家有段时日,宋铭这人从早到晚一张冷脸,哪怕是在大殿中持刀杀那个行刺的婢子,也是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哪像现在这般,如一头暴怒的狂狮。

    宋铭怒不可遏,还欲再打,被沈露华拉住,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这儿是宫里!”

    宋铭甩开她的手,冷冷道:“知道是宫里,你们还敢在这儿不清不楚?”

    “……”

    徐睿抹着流血的嘴角,冷冷一笑,转身欲离开,宋铭却不让。

    他拦着徐睿道:“徐长治,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对她动手动脚,绝不是打一拳这么简单!你记住了。”

    宋铭说完,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沈露华只好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跟上来,边走边在他耳边解释道:“刚刚差点摔着了,他伸手扶了一把,你有必要动这么大的气?”

    “旁边不是有太监?你身边不是还有那个楚青?轮也轮不到他来扶!你再敢与他这般亲近,别怪我……”

    看她瞪视着他,他便说不下去了。

    自己下定决心要对她好一些,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忘了。

    上了马车,两人分坐两边,宋铭恼着脸,不理人。

    今夜发生的事太令人震憾,马氏那喷涌而出的血仍叫她心悸。好在李缙还活着,宋铭经她提醒,对太后安排的太监动了手脚,这场暗杀,太后失败。

    她没心思,也没心情去管宋铭高不高兴!脑子里想的是今日宴会上的那些话,明君?贤臣?盛世江山?

    不要脸!

    分明是昏君!佞臣!烂天烂地!

    李氏先祖开创的大齐盛世早已一去不复返,从宁州回京不久,便听到段云所执掌的东厂较原来的崔振更为过分,人人必须要夸赞君主圣明,敢说半个不好,全家人头落地。

    这昏君当真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盛世明主,百姓人人称赞,可笑不可笑?

    太后以及她的外祖父徐阁老,今夜又该是睡不着觉了。想到太后,她又想起李殊媺,从前那个活泼爱笑,走路一蹦一跳的公主,成为了他们这些人弄权的牺牲品,心中又是一痛。

    宋铭沉着脸,瞅着她神思缥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样入神,他摆了半天的黑脸,她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皇宫中那一场明争暗斗的较量,他绝对完胜,一切皆随他的预想分毫不差,他应该高兴喜悦才对!

    此时,他却高兴不起来。自己的东西,一直被人觊觎着,这感觉十分别扭。徐家老的小的,全跟他不对付!如果可以,他想动手先杀了徐睿,一了百了,省得以后为此而心烦。

    “你在想什么?”

    宋铭突然出声询问,拉回她的神思。

    沈露华怔了一下,回道:“没什么。”

    “那为什么一直不高兴?怪我刚才打了你表哥?”

    “不是!”

    宋铭见她表情冷淡,心底那把无名火又窜起来,忍了两个呼吸,实在忍不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狭窄的马车因他这一动作而剧烈摇晃了两下,车壁一角的油灯也因此而熄灭。

    她的手脚均不同程度受到磕碰,扑在他怀里,龇牙咧嘴,正要发怒,他的嘴便堵了上来。

    这个畜生!

    刚杀了人还有心情这样!

    她心里一直暗骂着,又推不开他,更怕弄出些羞人的声音叫外头无忧无垢还有那楚青听见。

    宋铭啃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刚得到消息,你大伯父这个月底回京,我会想办法叫他再回不去屹石山!以后别再跟我闹脾气,有什么话跟我直说,别憋在心里。”

    沈岩终于要回来了?

    趁早回来了也好!杀了他一了百了,免得老挂在心里不舒坦。

    “知道了,到时我肯定会回娘家住些日子。”她心情不好,想哄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因此还是语气淡淡。

    宋铭也不再勉强,放开她,让她在身边坐好,只拥着她道:“嗯,回去是应该的,我也会多加派人手看护着。”

    *

    一眨眼,到了月底,沈露华带了两个孩子提前回了沈家住下了。

    那楚青自然也是与她形影不离。

    二月初一,是沈君若的十五岁生辰。

    这一天,沈家族亲,继母林氏那边的亲戚,甚至还有徐家的三舅徐正礼都赶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徐家与沈家是姻亲,沈君若虽与徐家没什么关系,但他们来吃个酒捧个场,倒也无可厚非。

    屋里正热闹着,外头小厮跑进来禀报,“老爷,老夫人,大老爷他回来了!”

    沈露华正与几个族亲的半大孩子们行酒令玩儿,闻言抬眸,便见沈岩大踏步进来,走到祖母跟前,掀了衣摆双膝跪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不孝儿有愧,特地回来向母亲请罪!”沈岩额头红肿,看起来情真意切。

    众人皆昂首观望着。

174 抓人

    沈老夫人愣了一愣,这么多的亲戚在场,大家也不晓得内情,只知道沈悰杀人嫁祸沈岳之事,沈悰虽已伏法,但沈家的爵位被削,沈家族人受人歧视,确实都是沈悰一手造成,他下跪认错道歉合乎情理。

    他这是教子无方之过。

    当着族亲的面,沈老夫人当然不能轻易原谅他,顿了一顿,说道:“你不必向我请罪,要请,也是去祠堂里跪着,向列祖列宗请罪!养不教,父子过!悰儿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要好好反省,今日是若儿的及笄礼,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自己去吧!”

    事情过了这么久,当初亲戚们愤恨的情绪早已消退,有些滥好心的甚至还上前劝解:“老姐姐,沈岩他刚回来,风尘仆仆地,正是吃席的时候,叫他吃口饭再去不迟。”

    说话的是沈家一个庶支,与沈老夫人同辈份的妇人。

    沈老夫人还未来得及回答,沈岩自己道:“婶婶不必替我求情!我便是不吃不喝饿死在祖宗面前,也难以赎清罪过。”说完,又朝着沈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并悲切道:“儿子这便去祠堂跪着。”

    沈老夫人不打算再多说,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外头,宋铭一身淡青色曳撒,身后带着一大群锦衣卫,大步走进来。

    沈露华早知道他这个时候会来,瞅着他人模狗样,派头不小,暗自骂了两声。

    宋铭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地走到沈老夫人跟前行礼道:“祖母,孙婿先得跟您老人家告个罪,三妹妹及笄之礼,我未能及时庆贺,请祖母见谅,今日前来,是有要务在身,唐突之处,请祖母莫要怪罪。”

    他来是有要务?

    众人皆是一惊!如今上京城里,当官的谁不怕他?

    宋老夫人怔了怔,问他:“可是我沈家人又犯了事情?”

    沈潜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出来道:“我说好女婿,你怎么还跑到我家里来抓人了?”

    宋铭又朝着沈潜行了礼:“岳父大人,职责所在,望莫要见怪!”

    沈潜打了个酒嗝,问道:“那你是要抓谁呢?”

    宋铭把眼皮子一抬,看向沈岩。

    沈岩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一对上,便有一股萧杀之气。

    沈岩是第一次正式与宋铭见面,心中暗自感叹,这年轻小辈冷煞之气由内而外,并非虚张声势。

    宋铭扬了扬手,身后走出来一个锦衣卫,朝着沈岩递来一张皇上亲自盖上玺印的拘传驾帖,有了这个东西,任你是三公九卿,也得乖乖就范。

    那锦衣卫不卑不亢道:“沈大将军,前日里我们锦衣卫查到有关你通敌卖国的一些罪证,这里是拘传驾帖,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沈老夫人蓦然站起来,“宋铭,你……你可有确凿证据?”

    宋铭又向沈老夫人垂首道,“祖母,自然是铁证如山,我才敢来抓人!”

    沈老夫人跌回椅子上,沈潜似乎酒醒了大半,惊愕:“这……这怎么可能?”

    沈岩丝毫不见慌张,甚至还接过那人手里的驾帖,打开瞧了瞧,道:“通敌卖国?你们是找不到借口了吧?安这么个罪名,合适吗?”

    徐正礼竟也施施然地站出来,“宋大人,沈将军戎马半生,赤胆忠心,你这通敌卖国四个字,未免说得太草率了些。”

    宋铭瞟了徐正礼一眼,“徐大人,这可并非我说了算,锦衣卫看的是证据。”他点了点头,“沈将军若是清白,只需证明我拿到的那些证据为假,自然能平安无事。”

    徐正礼却冷声道:“进了你了诏狱,有几人能活着出来?”

    徐正礼不过是个五品官衔,宋铭肯与他废话两句已是很给面子,见他没完没了,脸色一沉道:“徐大人,锦衣卫办事,没你置喙的份,让开!”

    徐正礼负手昂头道:“宋大人,我今日偏就不让了,你想怎样?”

    宋铭像是听了个笑话!把手一抬,身后的锦衣卫马上有所行动,徐家人又如何,照抓不误!

    “慢着!”

    这一声自门外传进来!

    一群太监迅速进来开道,两名宫女搀着徐太后缓步走了进来。紧跟着又是一大排金吾卫涌进来,原本甚为开阔的院子,瞬间变得十分拥挤。

    沈老夫人及众人纷纷起身下跪。

    徐太后被宫女搀着坐到了沈老夫人原先坐的上首位置,瞟着下面跪着的一众人等,包括刚才威风八面,趾高气扬的宋铭和他身后那群锦衣卫。

    大家齐齐给徐太后问了安。

    沈老夫人柱着拐跪在一旁:“太后娘娘大驾寒舍,老身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太后本是板着一张脸,闻言突然又摆了张笑脸,“老夫人快快请起,听闻府上今日办喜宴,也不知是何喜事啊?”

    沈老夫人扶着拐杖站起来道:“回娘娘话,今日乃是老身那三孙女及笄礼宴。”

    太后微微点头,并感叹道:“我没记错的话,是叫君若吧!这一转眼,她也长大了啊!”

    沈老夫人答了声是。

    太后突然哟了一声,望着宋铭道:“宋大人,怎么还跪着呢?起来吧!都起来!都起来!”

    众人都默默的起了身,小心谨慎地在一旁站定。

    太后又道:“咦!宋大人,你吃个酒,怎的还带着这么多锦衣卫来?”

    宋铭翘嘴一笑,太后惺惺作态,他已是见怪不怪,拱手道:“禀太后娘娘,臣今日来并非吃酒,而是执行公务?”

    “哦?你这公务倒是繁忙啊!”

    太后一边说,一边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岩和徐正礼。

    太后的到来,令所有人噤若寒蝉。这场面就像是一出排练好的大戏,很明显,沈岩有徐家人,有太后保着,横行霸道的锦衣卫今日是不是要栽个大跟头?

    宋铭还是那般恭敬地站在下首回话,“臣替皇上办差,不敢有丝毫懈怠,三妹妹的及笄礼宴也没来得及参加。”

    太后低头轻笑,保养得宜的手上戴着枚鸽血戒指,看起来有点歪了,她拿手转正,“是吗?是什么要紧公务,竟要跑到妻妹的及笄礼宴上来抓人?”

175 被抓

    宋铭手一伸,身后的人把那张拘传驾帖递了过来,他双手奉上道:“太后娘娘,锦衣卫收到密报,沈岩大将军在屹石山伙通北蛮,皇上驾帖已下,锦衣卫奉旨拿人。”

    太后掀了下眼皮子,一旁的小太监忙跑过去把宋铭手中的驾帖捧到太后跟前。

    太后打开一看,一掌拍在旁边的檀木桌子上,大怒道:“荒唐!大胆宋铭,皇上圣躬违和,我刚从皇上那儿过来,他还关心问及沈将军回京一事,说要设宴款待,你竟敢伪造驾帖,陷害忠良,还不把他给拿下!”

    瞬间,侍立在一旁的金吾卫突然亮出了腰间的佩刀,将宋铭齐齐围住,闪着青光的利刃就架在宋铭的脖子上。

    一屋子人吓得缩到墙角,有小孩放声大哭,被大人死命捂着嘴。

    太后又喝道:“愣着干什么?把他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沈露华倏然站出来道:“太后娘娘,这中间一定是哪个环节出现误会,望太后娘娘一定要谨慎明查,莫要冤枉了好人。”

    太后对着沈露华的语气稍缓和了些,“华儿,你说得有理,我自会明查秋毫,大齐国法不容践踏,他所犯之罪行,自当按国法来处置。”

    沈露华转过头,看了宋铭一眼,正好他也在看她。

    刀架在脖子上面不改色,宋铭神色淡然转而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说这驾帖为假,臣虽不服,但不敢违抗,臣自愿去刑部大牢,等候查明真相,还臣一个清白!”

    宋铭眸光暗沉,扫了围着自己的金吾卫一眼,伸出双手,将架在脖颈上的刀推开,那群人马上又要围上来,宋铭不怒而含威地道:“我既已在太后娘娘面前承诺去刑部大牢,你们便把那刀收起来吧!”

    徐睿自人群中站出来,朝那几人道:“那就给宋大人个面子!”说完,手朝门外一招,“宋大人,请!”

    沈潜的酒算是彻底醒了,“这……这……”

    抓了宋铭,太后隐含高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起身,唤了沈露华去了内堂里。

    沈老夫人惊骇未定,让林氏赶紧送走院子里的宾客,紧跟着想进内堂去,却被太监拦在了门外。

    内堂里,沈露华下跪向太后行礼,嘴里说道:“恭喜姨母,终于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太后满意道:“嗯!起来说话吧!”

    “多谢姨母!”沈露华起身,侧立在一旁。

    太后又道:“华儿呀,我算是没白疼你,你这回功不可没!”

    “华儿不敢居功,只是有关我大伯父一事,还得请姨母为我做主,这中间的误会,有劳姨母为我们调解。”

    徐太后对她这种态度非常满意,有求于她的时候,做起事情来,格外的有成效。

    “好!都是一家人,这些恩恩怨怨的,何时能了?”太后说着,朝外头招了招手。

    沈岩进来行了礼,与沈露华各站一边。

    沈露华又朝着沈岩行礼,叫了他一声,“大伯父!”

    沈岩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太后则道:“今日你们便当着我的面,有什么话,敞开来说清楚,别再搁在心里头,相互猜忌!”

    沈露华对沈岩道:“大伯父,大伯母的事是我不对,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因嫉恨大姐姐,算计了大伯母,但大姐姐的事真的与我无关。千错万错,错在我一人身上,你要打要杀,我绝无二话。”

    “一家人,什么打呀杀的!况且那沈悰错得更离谱,这事儿啊,要怪,就怪那宋铭,不是他害了冰清那丫头,哪能到这个地步?”太后适时调解。

    沈岩也道:“娘娘说得不错,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事要怪也得怪那宋铭,你此回大义之举,倒是替我挡下了灭顶之灾,我怎么还能怨怪你?”

    沈露华则低下头,态度谦卑恭顺地道:“大伯父深明大义,心胸宽广,华儿深感惭愧!”

    “你是晚辈,犯了错,我这个做长辈自然该宽待,哪能与你斤斤计较。”

    “好了,话都说清楚了,我也该走了。”太后有些急不可耐地起身要走。

    沈露华赶紧道:“姨母,我送您出去。”说完上前,搀着太后的手臂。

    徐太后拍了拍她手背,“你也不必担心,待我将那宋铭一党都处决了,你的事我也不会忘了。”

    她知道太后说的,是指她再嫁一事,忙回道:“那华儿就先多谢姨母了。”

    太后笑了笑,步态骄矜地步出内堂。

    沈家人又都小心翼翼地弓腰虾背地将她送出沈家大门。

    宾客早已走得一干二净,沈家人重新齐聚在内堂里。

    沈老夫人坐在上首,看起来心力交瘁。

    沈露华则跪在她前面坦白自己向太后告密,宋铭伪造驾帖陷害大伯父一事。

    沈老夫人敲着桌子问她:“既是伪造陷害,想办法证明你大伯父的清白即可!那宋铭虽有错,你既已嫁给她,那就该以夫为天,你怎么能做出这种陷他于不义之事?”

    沈露华蓦地开始流泪道:“祖母有所不知,华儿自嫁给他开始,便受到他的欺骗虐待,他在外暴戾恣睢,心狠手辣,回到家里,也是一样,这样的人,活着便是祸害,孙女此回令他伏法,也算是为民除害,怎么能算是不义之举?”

    沈潜闻言跳起来,“他虐待你?他怎么虐待你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沈岳马上跟着道:“怪不得,你们从宁州回来,锦衣卫里有就传言,说姐夫……呸,说那宋铭,在宁州为了抓关琅,放了一把火,差点把姐姐给烧死!”

    “竟还有这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沈潜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立刻跑去把宋铭给痛打一顿出气。

    “我还听说,他把姐姐关在黑屋子里,不给饭吃,难道这些也是真的?”沈岳撸了撸袖子,在屋里来回走,“我还以为这些是谣传,今日要不是听姐姐这样说,我哪里能信!”

    “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是吧?我先去给他上点刑!”沈潜说完就要朝外走。

    “够了!”沈老夫人把拐杖使劲朝地上一杵,怒吼一声。

    沈潜马上熄了火,垂首立在一旁。

176 下狱

    “冤孽!”沈老夫人这两字哀痛无比,起身后,付妈妈上前来搀着她走了。

    沈岩则在她身后道:“儿子即刻去祠堂思过,请母亲莫要伤怀!”

    沈老夫人并未回答他,默然地离开了。

    沈岩投靠太后一事已经不要太明显,沈老夫人不想再与他多费唇舌。

    沈岩心中有数,自已闷头朝着祠堂走去。

    内堂里,只剩下沈潜一家子,一直在旁默不做声的沈君若上前来,“二姐,起来了,地上凉!”

    沈露华站起身,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泪。

    沈潜又开始跳脚,“想不到那个宋铭是这么个东西!我真是错看了他!华儿,你也别再回那宋家去了,就在家里住下来,回头我就上大牢里找他去,叫他死之前,给你写封合离书,省得你要背上个寡妇名!”

    沈露华还真没想到自己爹能有这么大反应,小小地感动了一把,“爹,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太后会替我周全!”

    沈潜一想,也是!自己现在连个候爵也没了,估计刑部连大门儿也不让他进,便道:“那这样的话,你自己就看着办吧!记得,受了委屈,不用憋着,说出来,爹还没死呢,你怕啥?”

    林氏跑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老爷,今天什么日子你忘了?什么死不死的,就在乱说话!”

    沈露华抱歉地看着妹妹,“君若,对不起,你的及笄礼,让我给搞砸了!”

    沈君若摇头说:“没事儿!姐姐能脱离苦海,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家里个个都好好的就成了。”

    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沈露华如是这般地想着。

    *

    慈宁宫里,太后差点又要拍桌。

    她派了人传懿旨去刑部大牢,准备趁着皇上病着这几天,单独审讯拷问宋铭,将他定罪处死,一了百了,谁知竟叫那熊禹给拦在了外面。

    在决定关押宋铭这件事上,她有自己的考量。诏狱是宋铭自己的地盘,那想都不用想。而她前不久才刚把那大理寺卿崔文召给得罪了,送去大理寺肯定是不行,所以,选择送去刑部,刚好熊禹跟宋铭势不两立,必然是要站在她这一边。

    哪晓得,他这铁面包公,头也铁得很,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打着禀公执法的旗号,不许人动那宋铭。

    站在一旁的徐睿说道:“姑母,熊大人说是要证据,证实宋铭确实存在违法犯绩的铁证,方能提审,说这是刑部办案的一套规矩,还说请姑母放心,他绝对会禀公办理。

    这宋铭违法犯纪的事干得还少吗?有熊大人来审他,他的死罪跑不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担心的是夜长梦多,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将宋铭给扣下了,不能空欢喜一场,“这人怎么如此刻板,一根筋?照他这么拖下去,皇上病一好,岂不白忙活?”

    “姑母休要急燥,熊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依着宋铭手上的人命官司,他死一万次也不够偿还。就熊大人这个性,哪怕是皇上好起来,想保他,也难。”

    徐太后冷静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熊禹这人认死理,只要他有理,必定会不畏强权,拼死力谏,如此也算是可行。

    “那好,你多派些人在刑部那边盯着点,有什么消息尽快来禀告。”

    徐睿回了声是,突然就给她跪下了。

    徐太后诧异道:“你这孩子,这又是怎么了?”

    “姑母,侄儿有一事,想恳求姑母应允。”徐睿说着,给她磕了个头。

    徐太后大致猜到他想干什么,立即否决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徐睿又连磕了三个头,“姑母,我什么都听你的,这件事情,唯独这件事,希望你能成全我。”

    徐太后黑了脸,怒而说道:“依你的出身,想找什么样的贵女没有?那傻丫头没嫁人倒还好说,嫁过一次人,我怎么还能把她给你?我徐家这么高的门第,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娶个二婚女人,她连给你做妾我也嫌弃!”

    “姑母!从我懂事以后,娶她为妻,就一直是我唯一的心愿!姑母如果不答应,那我宁愿终身不娶。”

    “放肆!你竟敢威胁我?”徐太后闭眼顺了顺气,又道:“你与那康家姑娘的婚约还在,你这是想逼死她?”

    徐睿道:“康家的姑娘不用我逼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姑母若非要我娶她,也可以,康家女一死,我成了鳏夫,正好与她相配。”

    “你……”

    徐太后长叹一声,道:“此事你再容我好好想想吧!你自己回去也好好想想,若你非要这样一意孤行,徐家的爵位,你怕是要无缘了。”

    “姑母,侄儿早就想好了,爵位就留给二弟,我什么也不要。”

    徐太后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话。

    徐睿行了礼告退,刚走没一会儿,李谨又来了。

    徐太后心情不好,加之从来不怎么待见这李谨,因此,他来,她也只是半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未起身。

    李谨小心地行了礼,轻言细语问完安,侍立在一旁。

    徐太后则漫声问道:“你来又有何事啊?”

    李谨恭敬做答:“母后,听闻……那宋铭已被关押,儿臣特意来向母后道喜。”

    他是她亲手养大,又岂会不知他的那点小心思,忍不住从鼻子里哼笑一声,“这宋铭还没死呢,一个两个便都跑来了!”

    徐太后从软榻上坐起,怒而道:“没出息的东西!死了个婢妾哭了三天三夜,而今又为了个嫁过一次人的女人跑来求我?你怎会生得这般无用?”

    李谨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道:“母后,儿臣、儿臣绝无这个意思!”

    徐太后冷哼道:“行了,你那浆糊脑子里想的什么,我还能不知道?跪安吧,没事别过来烦我!”

    李谨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刑部大牢门口,沈露华着一身男装,站在徐睿在面前。

    徐睿问道:“二妹妹,你怎么还要来见他?”

    “我也不想来,是我爹要我来,找他有点事情,有些话,想当面对他讲。”

177 探望

    徐睿摇头道:“你向姑母告发了他,他正仇恨着你,岂能再与他相见?他还能对你有什么好话?”

    “我与他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倒也没什么要紧,有些话我要当面对他讲,你行个方便,放我进去看他一眼吧!”

    徐睿经不得她的哀求,犹豫了一会说道:“你若一定要去,那我随你一起进去,省得他对你口无遮拦。”

    沈露华没办法,只能同意,“那就多谢长治表哥了。”

    大牢里幽深晦暗,宋铭较为特殊,被单独关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

    这里比起诏狱那还是要强上许多,通风情况也要好些,没有那么浓烈的恶臭味。

    徐睿将她带着宋铭的牢门前,她从窄小的铸铁窗里朝里瞧,见宋铭着一身灰色囚服,发髻依然一丝不苟,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看来,熊禹对他还是颇多的照拂。

    里头宋铭坐在简陋的床榻上打坐,听见脚步声,也依然是一动不动。

    “宋彦卿,我来看你了。”

    宋铭这才睁开眼睛,同时也看到她身旁的徐睿,愣了一下,于是扯着嘴角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急不可耐的想要跟着你表哥了?”

    徐睿一听这话就来气,“宋彦卿,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徐长治,她都是我的女人了,你还没对她死心?啧啧啧!你这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也不怕人耻笑?”宋铭语气清冷傲慢,极尽讽刺。

    徐睿涨红了脸,“她是我表妹,我以礼相待,行得正,坐得端,坦坦荡荡,有何叫人耻笑之处?”

    宋铭嗤笑道:“以礼相待?在狄山围场,康家那小子为何打你,你这么快便忘了?若非因为你,那康世庸怎么会拿刀要杀他?又怎么会冲撞了皇上?长广候康令明为何要以死谢罪?你就没点愧疚之心?就这件事而言,你敢说你坦荡?”

    “……”沈露华愕然无语。

    徐睿脸涨成猪肝色,这事他埋在心里提也不敢提,哪能想到宋铭今日当着她的面又重新提起,还把康家的事也给串进来。

    徐睿气得冒烟,倒底是心虚了,没敢直面回怼他,“你……你死到临头,还如此嘴贱,莫非你是想多吃点苦头?”

    宋铭负手而立,那一身囚服在他身上,竟也有种飒爽威姿,“这儿是刑部,不是你的地盘,你可以守在这儿,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你……”徐睿想打他,开不了牢门!真后悔进来这一趟,无端端叫他一通羞辱。

    “长治表哥,别跟他打嘴仗!”沈露华轻轻将徐睿推开,站在那铸铁窗前说:“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冷嘲热讽,是想要你给我写一份和离书,我爹说了,不能叫我背上这寡妇的名头,你可以找我提个要求,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好啊,你把我放了,我给你写!”宋铭漫声说道。

    沈露华摇头说:“放了你,那就不是要和离书了,那是找死!你也别与我为难了,进了这大牢里,后面可有得罪受,自己好好想一想,不急,我等你的答案。”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宋铭扒在铸铁窗上,定眼望着她。

    徐睿被宋铭气得七窍生烟,“二妹妹,不必在这儿与他浪费口舌,待熊大人找齐他的罪证,有他求饶的时候,到时,我再跟熊大人求个人情,让熊大人逼他写给你就是了。”

    “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那个东西,是我爹说要,我就想着来试试,不行就算了。”他可不想徐睿为了这事真的跑去找熊禹。

    就在这时,外头狱卒匆匆来报,段云带了一队东厂番子前来,声称要带走宋铭,与神机营的火铳兵在门口杠上了。

    所有人皆认为厂卫是一家,实则不然!

    从那回段云准备向沈露华下杀手开始,他们二人已进入决裂状态,除了他们自己,外人并不知情。

    宋铭没有出手杀段云,并非念及旧情,而是暂时没有更合适的人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只有段云,深得皇上信任,不会倒向太后。

    徐睿听了,有些着急。他正是防着锦衣卫或是东厂出手来刑部强行抢人,调集由徐正礼所掌管的神机营火铳兵过来。神机营火铳兵负责城防守卫,非重大战事不得随意调动,太后这回为了要宋铭的命,动作不小,如果闹出什么意外,影响了徐家遭那些言官弹劾,于徐家和太后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他想了想,对沈露华道:“二妹妹,要不你先随我出去,一会儿再进来?”

    宋铭马上出声道:“等等,我正考虑着呢,这你要是走了,那便算了。”

    沈露华瞧了宋铭一眼,见他瞪视她,深吸一口气,“这门锁着的,我还怕他做什么,你有事先去处理,我就在这儿等他,不急!”

    徐睿急着去会段云,想了想,“那你小心些,有事便大声唤我就是了。”

    “好,这儿离着门口不远,有事我就叫你!”

    见徐睿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牢门前,沈露华盯着宋铭小声道:“你为何非要我进来看你?”

    他笑了笑说:“我还能为什么?好几天不见,想你了!”

    她朝他翻了个白眼,那紧闭的牢门突然啪地开了,宋铭从里头走出来,一把将她抓进牢房里,抱着她抵在墙角边上用力亲吻。

    “唔……你疯了!”她心虚地朝外面望,小声道:“你怎么能开这个门的?”

    宋铭咬着她的耳垂含糊道:“想开就开了!”

    “好了,你别闹了,等下他进来了就完了!快放开我!”

    宋铭哪里肯轻易放了她,狠狠吻了她一气方才放手,“我为了你,甘愿做这阶下囚,你让我亲一亲又何妨?”

    “不要脸!”她喘息着,拿手背擦了一下嘴唇。

    “我是你夫君,这么对你,怎么就不要脸了?”他捏了捏她的脸,又亲了上去。

    沈露华怕外面徐睿进来,吓得魂不符体,这人真是胆子大,要是被发现了,这些计划不得前功尽弃?

178 火铳

    沈岩与太后结盟已是不争的事实,他这次回京肯定是要对付沈家,沈岩这个人心机极深,上一世,李谨登基为帝,沈岩与宋铭相斗多年,直到她死,那沈岩还安然活着,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所以,她在宋铭面前随口开了个玩笑,要是他能落马或是干脆与沈家反目,只要能骗过沈岩,让他掉以轻心,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样她也好方便出手,尽快把这心腹大患处理了,否则,他只要在京中一日,她便不能安心。

    她原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宋铭竟真的同意了!

    “唔……你够了!”沈露华推开他,又拿手擦了擦嘴,将声音压得极低:“别亲了,等下叫他看出来了怎么办?”

    “我亲你,他看出来又怎么样?”宋铭不喜欢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亲自己媳妇,还能怕别人有意见,笑话!

    沈露华不敢在里头多呆,趁着他放开了她,忙跑出来,“快把门锁上,在里头放老实点儿,熊大人这回给了你这么大的面子,你别影响他的官声。”

    这个熊禹虽是个固执性子,却极听他夫人江氏的话。上回她冒死从段云手上救下那些少年,江氏知道这些并非宋铭所为,冤枉了他,极不好意思,过年还上门来,给宋老夫人拜年问候。

    沈露华与宋铭正筹谋着设计沈岩,凭着对太后此人的了解,再加上正月十五那晚太好刚好又得罪了大理寺崔文召,顺天府的叶琨为人太油滑,不得太后喜欢,两人算准了她会将人关押在刑部,所以,她特地上门求了江氏,请熊大人帮个这忙。

    江氏对冤枉宋铭一事心怀愧疚,又只是请她在牢中照拂,不乱纲纪,经她再三恳求,同意劝说熊禹。

    宋铭没再乱来,依她所言,将那牢门又关上并锁好,然后趴着那铸铁的窗户上说:“过来,再亲我一下。”

    沈露华翻着白眼没动弹,他又说:“不来,我现在就自己走出去!”

    真他娘的有病!沈露华在心中暗骂,上去扒着窗户在他嘴上碰了一下。

    刚亲完,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她马上站回原来徐睿离开时她所站的位置,并保持着原来站立的姿势,抱臂看着牢里的宋铭。

    徐睿气喘吁吁上前来,“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没有!”沈露华将头略偏着,怕叫徐睿看出来她嘴唇略有些红肿。

    徐睿见宋铭仇视他的目光,拉着她朝外走:“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死,那东西只是个虚名,要不要也无所谓,他不答应便算了。”

    沈露华怕宋铭发疯,避开徐睿伸过来的手,“是我爹说要来,被我拦着的,我就自己来试一试。”

    她爹说的那些话,楚青在场都听着的,肯定早已经报到太后的耳朵里,她来也是合乎情理。

    “那你回去劝一劝姑父,看开些,宋铭这种人,死不足惜,莫要拘泥于那些虚无的名分,待日后这事平息下来,再叫姑母给你相看一户好的人家。”

    沈露华加快步伐,不想叫这些话被宋铭听见,这人小肚鸡肠记在心里,指不定哪天又会叫这徐睿难堪,闷头含糊地应了徐睿一声,越走越快。

    徐睿紧跟着她,出了刑部大门,沈露华又问他:“东厂的人刚刚没闹事吧?你怎么将他们打发走的?”

    “那段云武功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与这火铳比起来,差远了!有神机营的火铳兵在此,来十个段云也不必怕他!”

    听徐睿这样一说,沈露华放眼一瞧,这外头守着的,可不正是神机营的火铳兵?

    火铳确实是个好东西啊!只是这东西在神机营中管制极严格,全部归由他们徐家人一手把控,外人连边也沾不上。

    但她知道,白家私下里有这个东西,若非徐睿这么说,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这东西。

    上一世,白家富可敌国,宋铭隐有要清算白家的意思,白家为了向他投诚,交出了从海外带回来,比大齐要好得多的火铳,更为小巧方便,又安全易操作,使得大齐城防海防军力更加牢固。

    “呃!长治表哥,今日真是多谢你了!那宋铭的嘴又贱又臭,你也别去招惹他了,省得给自己添不痛快,就把一切交给熊大人,由他来禀公处置,大家心服口服!”

    徐睿听了略有些小感动,觉得她心底里,还是关心着自己。

    沈露华是不想徐睿去为难宋铭,毕竟现在宋铭是阶下囚,有许多不便之处。

    她向徐睿行了个叉手礼告别,准备去屋角牵自己的乌云踏雪马,猛地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跑去路边的草丛里,吐得眼冒金星。

    刚刚在那大牢里的时候,就有一点不舒服,明明比那次进诏狱要好得多,出来这么半天,也还好,怎么突然又翻涌起来?

    徐睿见状跑来问她:“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她喘着粗气,把嘴里的异味吐了又吐,掏出怀里的帕子擦干净嘴,站起来说道:“没什么,可能是那牢里的气味太重,给熏的!”

    徐睿将她扶到一旁的值房里坐下,倒了杯茶水给她漱口,“二妹妹,我就说你不该来这种地方,看吧,好好的,吃这么个亏,以后莫要再来了。”

    她漱完口,稍歇息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地方不适,就是身上没什么劲儿,这地方不是她该久留之地,强撑着站起来,“我知道了,以后请我我也不会再来!”

    出来后,上马,打马直奔白家而去。

    白玉锦一身紧袖曳撒男装,在院子里将一根虎头亮银枪耍得虎虎生威。

    沈露华走进去,拍手叫了声好!

    白玉锦见是她来了,提着枪上前,略有些喘息道:“沈姐姐,当真是稀客啊!”

    沈露华则笑说:“想不到你身手这么好?”

    白玉锦摇头:“我养父原本是从武将罪臣之后,小时候将我偷抱回去,教我的并非是花把式,都是真功夫。”

    “原来如此!”这个秘密,现在应该是没几个人知晓。

179 不适

    白玉锦将那杆枪放到一边,把她请到屋里说话。

    沈露华这人不爱磨叽,见屋子里没有旁的人,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白玉锦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爹有那个东西?”她爹说过,这东西不能轻易显露,怕给白家惹祸,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白家跑船的那几位大管事,他们全在海上漂着,不可能传进她耳朵里吧。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想求你帮忙,不管是要钱也好,还是要别的什么,都好说。”沈露华认真道。

    白瞻鹏对这个女儿深感愧疚,只要是她提出,就没有不满足,找她应该是错不了。

    白玉锦想了想问她:“沈姐姐要这火铳做什么?这东西威力巨大,非常危险。”

    “我也不瞒你,现在宋铭入了大狱,我总担心有人会对我不利,想要这个东西来防身,你问问你爹,看能不能卖给我,多少钱,我都给得起。”

    白玉锦听她这样说,表示理解,这火铳她自己手上就有一把,也是她爹给她做防身之用,不说过去的情份,单单凭她是沈岳的亲姐姐,她也得帮她,“姐姐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你,那东西我爹给了我一把。”

    “真的?”沈露华眼中放光。

    白玉锦笑了笑,“姐姐请随我来!”

    她跟着白玉锦穿过两道房门,在一间小屋子里,亲眼见她开启了密室,跟随她走进去,一路往下,进入地下密室中,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十分的开阔。

    白玉锦将她带入一间石室内,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赫然躺着的,就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火铳。

    她眼睛瞪得滚圆,白玉锦道:“这个是我爹给我的,姐姐先拿去用着,也别和我提什么钱不钱的事,只是希望姐姐不是性命悠关的时候,不要轻易示于人前,万一被人看见,也别说这个出自我们白家。”

    沈露华当即满口应允。

    白玉锦把那个小匣子交给她,又给了她另外一个盒子,里头装的全是弹药。并简单给她讲述了使用方法。

    她将火铳拿在手中把玩,白玉锦却将两个棉团塞入她耳中,把火铳拿过来,对着石室另一头的木桩人瞄准,精准无误打中木桩人的心脏位置。

    “姐姐也来试试!”

    沈露华箭术不错,这种东西虽与弓箭大不相同,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她学着刚才白玉锦的样子,试了两下,均打偏了。

    白玉锦又给她说了下心得,她再试了两下,虽没打中木桩人的心脏,倒也挨着不远。

    一时来了兴趣,反复练习了几把,可能是她之前会箭术的原因,后面很快掌握到诀窍,把把正中心脏。

    从密室中出来,白玉锦又问起有关宋铭下大狱之事!

    他在宁州茗莳坊放的那把火,差点害死人家兄妹二人,如今提起来,难免有种幸灾乐祸之意,但又想到,那人是她夫君,也不好表露太明显,因此便显得有点尴尬。

    对外,沈露华当然要将宋铭大骂一通,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和与宋家一刀两断的决心。

    没想到白玉锦却心疼起了她,“沈姐姐,那宋铭虽不是个好人,那回土楼之事,还是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情,我知道你也不是那般的铁石心肠,一边是自己的伯父,一边是自己的夫君,肯定是左右为难,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露华愣了愣,这小丫头还是太年轻,那宋铭哪儿对她有情?那都是表像,假的!要是真有情,能放火来烧她?

    这丫头原来跟沈岳好过一段时间,现在成了白家女儿,她也不好再提这段往事,现在沈家也落魄得很,沈悰那件事以后,沈岳也没再提起她,这事便算是过去了吧。

    自从沈岩回来,沈家这两天的气氛有些怪异。沈岳还是在锦衣卫中当差,依旧是每日里威风八面。

    那楚青今日贪嘴,吃了盛昭的一小碟酥糖饼子,吃完了才知道,那是他几天前吃剩下的,因此而闹了一整天的肚子。

    沈君若非常喜欢盛昭,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也还赖着不走,两姐妹之间从前总是客客气气,自从带回这两个孩子,她与君若之间也更随意了些。

    桌上的菜非常丰盛,有她爱吃的嫩蛋虾仁和冬菇鸡汤。

    沈露华舀了一勺嫩蛋虾仁进嘴里,忽然就是一阵反胃,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捂着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问道:“今日这灶上的厨子是怎么回事,为何这蛋羹这样腥?”

    沈君若看她反应那么大,也舀了一勺,先是闻了闻,觉得还好,又入口中尝了尝,说道:“二姐,这挺好的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沈露华不相信,她明明闻见一股子难以忍受的腥味,为了证实一下,她重新又舀上一勺,还没放进嘴里,只是闻了一下,又是一阵难受,跑去外面的屋角,吐得头晕眼花。

    木莲急忙追出来,看她吐得那么厉害,在一旁干着急。

    “姑娘,你是不是今日受了凉或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木莲从屋里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来给她漱口。

    她反复漱了好几次,将嘴里那股异味压下去,将茶杯交给木莲,进屋里,再没有半点胃口,甚至闻不得那饭菜的味道。

    沈君若带着孩子出来看她,被她赶了回去:“你们吃你们的,我可能就是着凉了,多大点事啊?别管我了!”

    大家肚子都饿着,沈君若看她吐完了,也还精神着,便又带着盛昭成涵玉回去接着吃。

    她忍了半天,干脆转身进了房里,把那房门也关上,方才好过一点。

    “可能是今天去了趟刑房,在那里头熏着了!上回去诏狱里,也被熏过一回,吐得比这还厉害。”沈露华有气无力地靠坐在软榻上,木莲拿了个大迎枕来给她靠腰。

    “那要不姑娘你歇会儿,等好受些了,想吃什么,奴婢叫灶上的重新给你做就成了。”

    她摆了摆手,平时爱吃的东西,现在光是想想就反胃。

    “兴许睡一晚上就好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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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介绍:
【这就是个狂拽恶毒男主为了女主背后的权利,想尽办法诓骗女主,被女主发现后,反被骗的故事!】
重生的沈露华终于明白,上一世,太后对她千娇万宠,并非真心疼爱她,她是太后握在手中的工具人。
平昌候沈家,大齐名将世家,自沈露华祖父去世,并与其十个养子反目后,开始走向没落。
仇人的仇人,可以是朋友。这一世,沈露华为了摆脱太后的摆布,决定嫁给太后的仇人锦衣卫指挥使宋铭,用自己上一世预知帮助宋铭早日问鼎权力巅峰,从而帮她铲除仇人。
*
宋家历经劫难后,只余祖孙二人。因此,宋铭对祖母非常恭敬,百依百顺,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事事顺心,便打算遵从祖母的意愿,娶沈家二姑娘。
世人皆知,沈家与边塞十虎将二十年前就已经反目。可仍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沈家当年功高盖主,为了暂避锋芒,刻意为之。
一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试探,叫宋铭窥得实情,野心勃勃的他改变计划……权臣夫人不好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臣夫人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