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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绚兰蝴蝶     权臣夫人不好惹txt下载     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0 朋友

    苍翼和白雪见面就打架,被白雪啄掉了不少羽毛,掉落在院子里,并不稀奇,刘氏手里的羽毛也可能只是巧合,若要强行当证据,着实有些牵强。

    沈露华觉得这是刘氏刻意而为,意在告诉她,真正杀她的凶手是谁。

    宋铭并未驳她这证据不合理,蹙眉深深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会特别留意张涟钦的举动,你别再与她发生冲突,若此事真是她所为,不用你说,我会亲自动手。”

    “当真?”宋铭这番话令她很意外,有点不大相信。

    “她虽于我有恩,但一而再地对你不利,我给了她机会,她不珍惜,自然不用再讲情面。”

    “好,那我且信你一回。”

    她这话叫他又拧了眉心,“你为何到现在还总是不肯信我?”

    她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已不是早就承认自己是个出尔反尔的大混蛋,这会儿又来追着问别人为什么不肯信你!”

    出尔反尔他承认,大混蛋好像没承认过!宋铭撇她一眼,咬牙道:“过几天叫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混蛋!”

    她吓了个哆嗦,“你这人连个玩笑也开不起,真没趣!”

    宋铭心头还萦绕着她刚刚说有关张涟钦通敌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他可能要改变计划,迅速做出调整,确保这批军粮万无一失。

    “晚一点,我会安排张涟钦住到别处,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以后别再任性,惹恼了她,我怕她对你不利。”

    “知道了,若查出什么,记得告诉我!”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铭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隔壁,搬走了张涟钦的东西。

    他很重视,也非常在乎沈露华说的那些话,只与温鹤两人商议,将原来的计划全盘推翻,并未叫张涟钦知晓。并设了个圈套,若张涟钦真的与偃月帮的人勾结,他便可以抓她个正着。

    然而,实事是,两天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露华认为这是宋铭是在有意包庇张涟钦,依他的本事,想查出涨涟钦的问题,易如反掌,会不会惩治他,得另说。

    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这趟军粮最少要在宁州耽搁半个多月。这并不耽误宋铭剿灭偃月帮,趁着风大雪大,他连续打掉了关琅的三处分舵。

    宋铭可谓是相当拼命,接连几天,每天只睡上一到两个时辰,关琅在宁州设有十二处分舵,不到半个月,已经被宋铭打掉了四处,不出意外,照这么个形势下去,年底便可以将他彻底剿灭。

    沈露华一直未再听他提起张涟钦的事情,或许他压根就没把那两条无辜的人命放在心上。

    实则宋铭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付关琅头上,对张涟钦的防备与设计也在同时进行。

    只他不知道的是,张涟钦太了解他,知道自己被盯上,岂会轻易入套。

    沈露华在替盛涵玉和盛昭收拾他们父母遗物时,找出一套簇新的锦衣卫百户官服,悄悄收回了房中。

    宁州这地方,宋铭没来之前,州府孔杰那就是个怂包,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关琅,一手把控着这里的粮价物价,老百姓的生活比起隔壁几个州府,要好过不少,反倒是这些当官的日子则差了很多。

    盛时安这个人在宁州情报处的名声还不错,对待下属也十分义气,从夫妻二人少得可怜的积蓄,可以判定,他不是个贪财的。大冷的天,这两孩子只有两件棉袄子替换,在那阴冷的屋子里,棉袄染了潮气,不暖和,沈露华让无忧无垢去给姐弟两人又买了两身新的回来。

    趁着无忧无垢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她拿出盛时安那件百户服出来套在身上试了试,盛时安小时候挨过饿,个子不大,那衣裳穿在她身上,正好合适。

    为了能混出门,她让无忧把孩子们带上街,趁无垢去茅房的功夫,自己换好了衣裳,带好帽子,找了件宋铭不怎么用的狐裘大氅披上,拉上帷帽,把脸缩进厚厚的狐毛中,便当着那些侍卫的面,大摇大摆的朝外走。

    侍卫们每隔四个时辰换一次班,她挑选的时段刚好在侍卫们换班不久,她身着百户官服,竟真的无人阻拦。

    她出了情报处,一路小跑进一处小巷子里,将身上那件百户服脱下来,藏到一处屋角,找了捧稻草盖上。

    尔后去集市上叫了顶轿子,直奔茗莳坊而去。

    再次来到茗莳坊,她直接告诉女使,来找她们的蓝大掌柜,蓝大掌柜于她有救命之恩。

    茗莳坊是关琅在宁州的秘密老巢,宋铭正四处追捕他,他大部分时间都以蓝景这个身份,就呆在宋铭的眼皮子底下。

    女使先请她落了座,转身去帮她通禀。

    没多久,女使回来给她带路。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房门前,女使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很淡然的声音:“进来!”

    女使替她推开门,待她跨进去,便将门合上,默默退下了。

    进门被一扇精美的雪梅缂丝屏风遮挡,她绕过屏风,便看见关琅坐在案几前,在炉边煮水烹茶,氤氲的雾气下,眉目清朗干净。

    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山匪。

    “宋夫人,请坐!”关琅脸上笑意淡淡,指了他对面的位置。

    她掀了衣摆坐下了,“关大当家的客气了!”

    关琅的脸瞬时一怔,抬眼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笑色,很快也换上一副笑脸。

    此时,关琅心中无比震憾!

    那夜,他也有怀疑,她知晓他的双重身份,后来见宋铭并无其他动作,便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哪想到,她今日竟在一见面,就点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提起碳炉上已经烧开的水壶,给她泡上一杯热茶递上前,“宋夫人今日来此,怕不是为了那日‘救命’之恩吧!”

    “我今日来,不为别的,纯粹只是想跟关大当家的交个朋友!”她瞧了桌上的茶水一眼,不敢喝。

    关琅又是一笑,“宋夫人真喜欢开玩笑,你那夫君正满宁州城的想杀我,你却跑来要跟我交朋友,这个朋友,我关某人想交也不敢交啊!”

151 说客

    “我是我,他是他!他想杀你,与我想跟你交朋友,两不相干!如果我不想与你交朋友,今日关大当家的,也不可能这么安然地坐在这里喝茶!”

    关琅的手微微僵了僵,那天夜里,那么多的缇骑包围着他,她明知他的真实身份,没有拆穿,还百般替他辩解开脱,否则,他早就成了宋铭的刀下鬼。

    他哈哈一阵朗笑,“宋夫人当真有趣得很,既是如此,那不妨说说,为何想要与我交朋友?这朋友又该怎么个交法?”

    沈露华道:“关大当家的虽名为山贼,实则为百姓造福,令人敬佩!我今日来是想给你指条明路,以你现在的实力,斗不过官府,你想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除非天倾地覆!现在这般顽抗,拖累的,只是你那帮兄弟,与这城中的无辜百姓。”

    关琅略有些诧异,“原来你竟是替那宋铭当说客来了。”

    “确实是说客,却不是替他而来!他不需要有人来当说客,以他的实力,剿灭你,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你倒是说说,你所谓的明路在何方?”关琅也知道,自己这般坐大,肯定会受到官府围剿,只是想不到,来的是宋铭,手段毒辣,雷厉风行,出乎他的意料。

    “漠南十虎!”她说。

    关琅愣了愣,投靠十虎,他确实曾经考虑过,但他们是一群贼,冒然跑去投靠,那十大虎将哪有眼看他们?还不如再重新找个山头自立为王。

    因此,他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宋夫人真是会说笑,十虎怎么会收留我们这群山贼?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我带着兄弟们躲进山里,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便是了。”

    “宋铭什么名声,关大当家的应该早有耳闻,你想自立山头,也得他同意才行,此回,据我了解,他没打算放过你。另外,以关大当家义薄云天的侠名,十虎绝不会嫌弃!”

    她说完,自怀中拿出一封陈旧的信封放在案几上,“这封是我祖父早年写给十虎之首谭颢谭大将军的信,只要关大当家的拿着这封信去找谭将军,他必然会收留你!”

    她知道,关琅看到这封信肯定会心动。朝廷招安他不敢应,若是去往十虎那里,他是一百个愿意。大齐这么多的功臣名将,他唯独佩服她的祖父,以及祖父那十个养子。

    关琅抿了口茶,拿起信在手中仔细端详。

    “宋夫人是沈鸿老将军的孙女?”这一发现让关琅十分诧异。

    宁州离着上京有段距离,一个妇人而已,像关琅这种人,还真没什么兴趣去研究,甚至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笑了笑,回答道:“没错,原平昌候沈潜的女儿。”

    知道了她的这一重身份,关琅开始认真思索,沈鸿老将军是一代英雄人物,更是他们这些草莽心目中的不朽战神,而今他手里拿的,真是他老人家的亲笔墨宝?眼前坐着的女子就是他老人家的亲孙女?

    过了很久,关琅才道:“不是说沈家早已与十虎再无瓜葛吗?”

    沈露华露出一抹笑意,她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天下太平,自当无瓜葛!我是真心佩服大当家的侠肝义胆,想跟大当家的交个朋友,就算你不愿意听取我的建议,我也不会帮宋铭来对付你!你真正面对的是官府,此回即使赢了宋铭,不久还会有下一个人带着更多的人来剿灭你,而你,能赢得了官府吗。”

    天下太平,自当无瓜葛!这句话令关琅愣了一愣,早先的传言他亦有耳闻,这么说来,传言非虚!若真是如此,那这封信十之八九为真!

    关琅的眼睛一直未离开那封信,如果信件为真,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带着这帮兄弟们跟着真正的英雄人物,不再三天两头被人追来打去。

    这件事必须得慎重!他得好好考虑。“宋夫人可否容关某考虑几天?”

    她笑道:“不急,此等大事,自当思虑周全。关大当家的若是想稳妥起见,不如请个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至谭大将军所在的平凉卫,再做决定。”

    关琅也正是这个想法,笑道:“宋夫人这般费心思,倒底有何谋求?”

    她笑了笑,这个时候当然不敢告诉她,她想谋反。只问他,“关大当家的,要是有人问起你,在这宁州这么些年,与官府争来斗去,所得财物,大部分散播给城中百姓,几次招安,均不予理会,是做何谋求,你该如何回答?”

    关琅会心一笑,“好!宋夫人如此诚心,那这个朋友,关某便交定了!”

    沈露华想了想,又对他道:“我帮你,是惜你为英雄!但我不会因为帮你而出卖宋铭,我不会干涉他的行动,也不会透露你的秘密给他,希望关大当家的与他较量时,不要掺杂着与我之间的交情,你们之间,各凭本事,与我无干。”

    关琅点头,“好!你是你,他是他!我关某人知道该怎么做!”

    沈露华最后才问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亲口问一问你,上回掳我之事,可是锦衣卫中出了内鬼?因为这事关乎我的安危,我不得不问一声。”

    关琅点头道:“上回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们锦衣卫中的一个千户与我一处暗桩的总把头杜春连络上了,我可以保证,这事往后再不会发生。”

    “那天,死了个妇人,关大当家的可知道内情?”

    关琅恍然道:“第二日是有个人叫骂到我们寨子边上来,说是杀了他妻子,岗哨那边驱赶他不走,非要硬闯寨门,被射杀了!我后来问过杜春,他说那天并未杀人,你说的妇人之死,当是另有内情。”

    关琅已亲口承认盛时安闯寨子被杀,不可能不认杀了刘氏,可以肯定,他口中所说的千户,一定是张涟钦,回去便要想办法替那刘氏报仇!

    她偷跑出来的时候,在房里留了封信给无垢,叫她不要大肆声张,她很快就回。

    因此,她也不敢多做停留,该说的说完了,起身与关琅告辞。

152 圈套

    关琅道:“宋夫人,外头不太平,你若是单独一个人,我还是派几个人送你回去,确保万无一失。”

    她本想说不用,又想着这里不比上京,满大街追流匪,无忧无垢也不在身边,便答应了,“如此,那就多谢关大当家的!”

    出了茗莳坊,外头又在下雪。

    来时的那顶轿子还候在那里,她还想去买点东西,便让轿夫载着她去了趟药铺。

    宁州比不得上京,药铺里没有那避子丸,只有抓药材,自己回去熬煮。

    总要防备着一点,万一弄不好,那吃亏的只有自己。

    她不敢多做耽搁,买完了药便让轿夫们往回赶。

    她正悠悠坐着,突然轿子一歪,重重磕在地上,外头轿夫们的哎呦着痛叫着。

    她急忙钻出轿子一看,竟是张涟钦。

    这是个人烟稀少的巷子,张涟钦出现在此,应该是一早便盯上她了。

    幸好她当时没有拒了关琅派人送她。

    “张涟钦,怎么?你想杀我?”

    张涟钦只冷哼一声,看她的眼神里,透了浓得化不开的仇恨,提了刀便朝她砍了过来。

    她背后,关琅派来护送她的四个人跳了出来,替她挡住了张涟钦的攻击。

    张涟钦这才开口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我身为锦衣服,此回是来抓山贼,岂会想着要杀夫人?”

    刚刚才从关琅那里了解事实真相,沈露华想杀他的心,已是无法阻挡,反正巷子里也没旁的人,便对那四个人道:“你们帮我杀了他,回头我会给你们大当家的说明情况。”

    四人应了声好,对着张涟钦放出杀着。

    张涟钦被其中一人踹得半跪在地上:“宋夫人,你竟然、你竟然勾结偃月帮?”

    随着张涟钦的叫喊,温鹤带着两个人从一旁的巷子里站了出来。

    温鹤的出现,叫沈露华大感意外,她竟然又被张涟钦给算计了?

    “夫人……他们是什么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温鹤刚刚在后面偷听了整个过程,想不到宋大人所说勾结偃月帮的人竟是她,气得满脸络腮胡翘上了天。

    沈露华一时真答不上来,她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已被张涟钦盯上,甚至特意设了这样一个圈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她对那四人道:“你们先走吧,我不会有事。”

    四人看来人全是锦衣卫,温鹤提刀瞪着一对铜玲眼,知道不走,就是一场恶战,既她说让他们走,那便撤了就是。

    四人转身逃离,温鹤想去追,被沈露华拦了,“温大人,别追了,有什么话,我自己回去跟宋大人说。”

    温鹤今日在街上与张涟钦一起巡查,刚巧看到沈露华进药铺买药,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四个人,像极了偃月帮了那伙匪徒,本想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张涟钦却拦着他。

    张涟钦被宋铭怀疑是内应,她自己心中有数,这些日子不敢冒头,今日看到沈露华身后竟跟着偃月帮的人,温鹤也亲眼所见,便计上心头。

    用自己引得那四个人出手,再喊出沈露华与偃月帮勾结这种话,自然而然地将他们的怀疑转嫁到她头上。

    沈露华并没有多少慌张,她从未干涉过他剿匪之事,也不可能透露消息给别人,谈何勾结?

    买的避子汤还在轿子里,如今是不能要了。

    回了情报处,宋铭还没回来,无垢见她被温鹤亲自护送回来,大松一口气。

    她正准备回房里换身衣裳,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得温鹤大喊着:“大人!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冲出房门一看,宋铭被人搀扶着朝她这边走来。

    隔壁张涟钦搬走后,宋铭就搬进了那间房里住下。

    宋铭看她怔愣着,冲她笑了笑说:“别傻站着了,快去打点热水来,受了点小伤,不打紧!”

    “哦……我马上就去!”

    灶房里一直温着热水,无垢拿了盆来,她把热水舀进盆里,送到房里的时候,温鹤和张涟钦都在墙角站着,宋铭脸上已不再有笑色。

    她一进来,宋铭便道:“你们先出去!”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张涟钦和温鹤。

    看来,他们已经先下手为强,将那些事说与宋铭听了,反正也不可能捂住他们的嘴,说了便说了吧。

    宋铭开始脱着衣裳,脱到最里层,她才看到,那雪白的亵衣后背染红了一大片。

    浓郁的血腥味在屋中蔓延开来,他伤口做过简单处理,此时只需她用温热的布巾替他将四周沾染的血迹清理干净,再替他上药包扎即可。

    她一直没有开口辩解,动作轻柔地替他处理着血污。他也没有开口询问,两个人仿佛在较劲,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他背上的陈年旧伤纵横交错,有深有浅!其中有一道特别长,几乎横贯整个背部,现在这点伤与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

    那一盆热水已被染成红色,她想出去倒掉,再换一盆干净的来,他突然捉住她的手,问她,“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回转头说:“你认为可能吗?”

    如果单只是张涟钦说,宋铭大约不会当真,但温鹤也这么说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你今日为何要出去?你又是怎么出去的?你上药铺买了什么?”

    他一连串的发问,叫她不知回答哪个好。

    顺着他的目光,她撇见,自己买的那个避子汤就放在桌上,她被温鹤亲自护送回情报处,一定是张涟钦在后面,去查看了那个轿子,把避子汤又拿了回来。

    宋铭不顾身上的伤痛,去拿桌上的药包,打开来瞧了瞧,凭他在医药方面的造诣,一眼就瞧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一拳砸在那药包上,里头的药满屋子飞溅,他转过身,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竟红了。

    “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宋铭一脚踢翻了地上装着血水的盆,走至她近前,指着那被他砸得稀烂的药包,语气低沉,咬牙切齿,“你还没解释,这是什么!”

    她原先想好的措词,突然便说不出口了,似乎说了也没什么用,重点并不在这里。

153 毒杀

    “我不是内应,没有和偃月帮勾结。”她只能说这个。

    “好,我信你!”宋铭没有继续追问避子汤的事,唤了一声温鹤。

    外头温鹤马上进来了。

    “帮我上药。”宋铭坐在床头,不再看她。

    沈露华捡起地上的铜盆默默出去,张涟钦站在墙角边上扯着嘴角笑着,她也跟着笑起来,她把那铜盆随手扔在雪地里,手里攥紧了刚刚从宋铭那里偷来的毒药。

    宋铭喜欢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刚刚替他处理血污的时候,她顺手偷了一些过来。

    每回,他换衣裳将这些小东西拿出来,她好奇想碰一碰,宋铭总是警告她,那些有巨毒,不能随便乱碰。

    而今她手里拿到的,便是那巨毒,据说只要沾上皮肤,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身亡,所以,她连着解药一起给偷了过来。

    今日她存了心要杀张涟钦,这口气忍不了,也不想再忍,说她是疯妇也好,嫉妒也罢,终归是要惹怒宋铭,她也懒得去找百般借口掩饰,他怒便怒吧,随他!

    张涟钦在她隔壁住了些时日,她观察到他有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或是用手拿了什么东西,总要去灶房里打点热水来净手,刚刚他关过宋铭的房门,据她推测,要不了多久,就该去洗手了。

    于是,她去了灶房里,将那无色无味的毒药下在了灶房专门用来洗手的铜盆里。

    此时无忧带着孩子们在外头还未回来,这灶房除了盛时安家中留下的两个丫鬟,再无人会进来。

    她把两个丫鬟叫进自己房里,坐在窗边,从窗缝里瞅着外头张涟钦的动向,看着他朝着灶房那边去了,很快又看到他出来,手上明显打湿。

    正巧,院外有酒楼的伙计送了饭菜来。

    大约是宋铭还没吃饭,张涟钦快步走过去,接过了伙计手里提着的食盒,打算亲自送进去。

    为了避免宋铭遭殃,沈露华不得不出来阻拦他。

    “张涟钦,把东西放下,那儿不是你该进去的地方。”她拦在张涟钦面前。

    张涟钦嗤笑,“大人可没说过不让我进!”

    “我说不让你进,你就不能进!”她瞅着张涟钦的双手已变绯红,退后了两步。

    屋里宋铭蹙起眉头,心中还憋着气,听到她的吵闹声,这气犹更甚,便故意道:“张涟钦,你进来!”

    门从外头迅速被推开,进来的是沈露华。

    她回转身手忙脚乱把门关上,又把两道门闩也插上,就是不许张涟钦进来。

    温鹤错愕地看着她,不懂她这唱的是哪出。

    “大人!救命啊!大人!我中毒了!大人快快救我!”外头传来张涟钦的惨叫声。他手中的食盒落了地,里面冒着热气的饭菜洒落出来。

    那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温鹤知道不好,想出去,她贴着门不让开,又不敢对她动手,焦急地回望着宋铭,“大人……”

    宋铭正穿着衣裳,腾出手来上前一把拽开她,温鹤马上开了门出去查看,张涟钦中毒,因疼痛而倒地,痛苦地挣扎着。

    “大人!大人!快来看看,涟钦这是怎么了?”

    宋铭心中有数,这毒药没这么厉害,张涟钦这反应有些夸大,一个个还真是会演!

    看到温鹤要上前去扶他,沈露华出声阻止:“温大人,别碰他的手!”

    温鹤闻言,忙把伸出去的手收回。

    宋铭穿好了衣裳,出去看了一眼,回屋瞧了瞧自己刚刚换下来的衣服,知道是她刚才替他处理伤口时偷了他的毒药,瞪视她,朝她伸出手,“解药拿来!”

    “被我扔了!”她目光如炬,瞪回他。

    “你……”宋铭直接下手在她身上摸,她坦然让他摸了遍。

    没有。

    “扔哪里去了?”

    “不记得了!”

    宋铭气极,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要杀他!”她被他掐着脖子,说话有些费劲。

    宋铭从她倔犟的眼神看出她的绝决,最终放开她,好!跟他犟!她要杀,他就偏不让!回到房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找出其中一瓶,倒出一粒药丸,走出去,塞入张涟钦口中。

    原本表情痛苦不堪的张涟钦渐渐平复,宋铭不顾自己有伤在身,又故意将张涟钦抱起,回到房中,放置在炕上。

    他竟然还有解药。

    沈露华冷笑着出了房间,一次不成那就两次,反正就是要杀了他,看他回回都能护住他?

    她回灶房里将藏在柴火中的解药拿出来倒进有毒的水里中和,再将那水倒掉,将铜盆清洗干净。

    正打算回房里,无垢过来了,“少夫人……少爷让你搬到后面的屋里去。”

    后面的屋,就是原来盛时安和刘氏一家住过的,没有没窗子的小屋。

    那里本来就是用来关押犯人,宋铭的原话应该是叫无垢把她关到那后面吧。

    她笑了笑说好,去房里收拾了几件衣裳,外加两床被褥。

    “一会儿孩子们回来,问起我,就说我出远门了,你和无忧不要跟他们说我在后面关着。”她一边嘱咐,一边朝那后边走着。

    无垢道:“少夫人,你就不能去给少爷认个错道个歉吗?”

    “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他想都不要想!”就是为着刘氏和那两个孩子,她不可能认错。

    屋里没有火炕,无垢烧了个碳盆,在这寒天地冻的宁州,硬是起不了多大作用。

    晚饭是无忧送来的,一碗冷饭加了点咸菜。

    她把饭放在碳盆上面热了热,一口不剩地全吃完。她可不想半夜里饿着肚子睡不着觉。

    不料,还是睡不着。太冷了。

    她把无垢叫上来陪她,两人挨在一起,才稍微觉得暖和了点。

    就这么熬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向来身体强健的人,发烧了。

    无垢是习武之人,早习惯了寒冷,一点事没有。

    早起灌了两大碗热水,觉得发烧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觉得冷了。她不让无垢把她生病的事告诉宋铭,省得他以为自己是故意装可怜。

    早饭是一碗稀粥加一点咸菜,无垢还说,少爷交待了,犯了错的人,一日只能吃两餐。

    两餐便两餐吧,反正她生着病,也没什么胃口,不觉得饿。

    喝了那碗粥,她又躺回床上昏睡。

154 怀疑

    在无垢面前,她装得若无其事,其实贼不好受,头痛欲裂,嗓子也疼,偶尔还咳嗽咳到想吐。

    无垢想出去帮她买药,被门口守卫告知,没有宋大人许可,一律不得进出。

    无垢不想把真相告诉她,便也忍着没说,只不停要叫她多喝热水。

    病中的人,那白水喝多了也反胃,哪里喝得下去。

    一直熬到半夜,宋铭从外面回来,无垢堵在他面前,将她的情况告知。

    宋铭连夜去敲开了药铺的门,等着汤药熬好,已过了四更。

    他亲自去了那小屋子里,把药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灌了下去。

    又用被子包起她,把她抱回自己那间小罩房里。

    热炕的温度加上药效,使得她很快发了一身汗,早上醒来,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连带着把他身上的寝衣也濡湿了。

    她一动,宋铭也醒了。

    她气还没消呢!恼着脸推了宋铭一把,想起身,用手肘撑着床榻,身上酸软无力,根本起不来。

    “你就在这里躺着吧,我走就是了。”宋铭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风寒陷入昏迷,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很可能要人性命,生病了,也倔犟着不肯低头。

    宋铭默然起身,自己换了身衣里衣,又唤了无垢进来帮她擦洗,更换衣物。

    自始至终,宋铭没和她说一句话,穿戴好,又出了门去。

    早饭又恢复了往日的丰盛,中午饭也照常送来,无忧一直在照顾那两个孩子,她怕把病气过给了孩子们,没有上那边屋里去,一直住在宋铭这间屋里。

    一连三天,宋铭未再回屋。

    她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发了一身汗,休养了两天,又是生龙活虎。既然没再说让她回后面的小黑屋,那她便回了孩子们那边。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宋铭与关琅的战斗还在持续,情报处里毫无即将过年的气氛。

    为了让孩子们感受过年的欢庆,沈露华特意起了个大早,和无垢一起,在灶间为孩子们煮腊八粥。

    自已煮和外面买果然不一样,光是闻着腊八粥满院子飘香,也觉得欢乐。

    盛涵玉很懂事,只把失去爹娘的悲伤放在心里,默默地不给她添一丝麻烦,看到弟弟被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偶尔也会露出个笑脸。

    多日不见的宋铭一大早疲倦地回来了。

    两人至少有十来天,没再讲过一句话,甚至刻意的避开着不见面。

    今日宋铭闻见了煮腊八粥的香味,脚步停顿了一下,朝着她那间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一连半个月,他连着挑掉了关琅的三处暗桩,又将军粮顺利送出了宁州地界,眼看这段时日大家十分疲惫,便特许今日休整一天。

    他回屋里,叫来无垢打了些热水,简单清理了一番,正要睡下,无垢又给他端来一碗腊八粥,说是夫人叫她送过来,让他喝过了再睡下。

    其实这是无垢自己偷偷端过来。

    宋铭心头微暖,默不做声将那碗腊八粥吃了。

    他一觉睡到申时初,起身时,院子里阳光融暖,他看到沈露华带着两个孩子和小丫头在院子里踢毽子,想到早上那碗腊八粥,便主动走了过去。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消磨,当日那口怒气早已不复存在。只要她稍稍一点点示好,比如那碗腊八粥,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沈露华眼角余光撇见他过来,不想与他打照面,说要回屋里拿点东西,直接回屋关上了房门。

    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人不和已有段时日,今日有要和好的苗头,无忧带着孩子们出去逛街,无垢则和那两个小丫头一起躲在灶房里说话。

    沈露华完全不知道外头人全散去,就等着宋铭走了再出来。哪晓得他不仅没走,还推了门进来。

    见他进来了,她一时怔忡,转身想要出去。

    于张涟钦这件事上面,她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不可能对他低头。

    宋铭哪会叫她给逃了,捉住她的手腕子把她抵在门板上:“怎么,还跟我置气呢?”

    “放开!”她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屈服之态。

    “别跟我闹了,你究竟有什么委屈,好好跟我说不行吗?”宋铭了解她的个性,一定是有什么内情,才会这般犟着不低头。

    她不可能跟宋铭说自己见过关琅,关琅亲口承认锦衣卫千户里有人是内应,刘氏也不是偃月帮的人所杀。

    所以,这件事,她不想解释,反正张涟钦一定要死!在这里没办法动手,回了上京,她会想尽千方百计,杀了他。

    她用双手抵住宋铭肩头,“那好,我再说一次,张涟钦与偃月帮勾结,杀了盛夫人,你信吗?”

    “你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才如此笃定?”宋铭问道。

    “没有!但可以肯定,就是他!你别再跟我要证据,我有证据,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她是我的下属,我不能凭你的猜测杀她,除非你拿得出证据来,我保证不说二话。”他并非不相信她,相反,他也在怀疑张涟钦,只是想找出证据,这样动起手来心安理得。

    她嗤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说完就要推开他。

    宋铭又被她无情的举动激起一些怒气,“你还没给我解释,买那个药是何意!”

    提到这茬,她早有了计较,想说自己看过别人难产而死,害怕生孩子,正欲按事先想好的说一番自己的苦衷,那知宋铭又道:“有人看到,你那日是从茗莳坊出来,然后去的药铺。你在茗莳坊里呆了近一个时辰,见了谁?做了什么?偃月帮的人为什么要保护你?你为什么要买那个药?”

    “……”

    他这是怀疑他与别人……

    沈露华愕然……

    宋铭会有这种猜想,张涟钦功不可没!她那日知道从轿子里拿回来的药是避子汤,便故意在温鹤面前说出了这个想法,引导这粗心大老爷们儿朝着他们最忌讳的方面去想。

    温鹤岂能忍得住,特地在宋铭面前提了又提。

    是个男人也经不得别人说这种话,他虽知道她并非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觉得此事可能性不大。但心里一直十分的不痛快,怎么忍也忍不了,最终还是冲口而出。

155 偶遇

    “不是!宋彦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来宁州不过月余,整日被关在这一方院子里,那日得那蓝大掌柜的出手相救,我出去给人家道个谢,便能被你想得这么不堪?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唔……”

    宋铭直接用吻堵住她的嘴,不想听她说下去!

    冷战了这么长时间,他不愿意再这么和她相处下去。

    哪怕是温鹤说她与偃月帮勾结,他也不信!正如她所说,她才来宁州月余,一个山贼,她为何要勾结?她全然不知他的剿匪计划,又如何与人勾结?那天他搂着她睡了一个上午,中午带她了了趟门,回来情报处叫人给劫了,不可能她自己与人勾结劫持自己,他又不是傻子,张涟钦早先便与这边暗桩打过交道,内应是谁,还用细想?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宁州,回上京,把她带回去,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全甩在这里,不再去想,不再去管,因此,这些日子,他发了疯地去打关琅。

    良久,他喘着粗气放开她,垂眼看着她道:“马上快要过年了,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他知道她向往外面的天地,却不得不把她圈禁在这小院子里。

    沈露华暗自揣摩,他一会儿胡说八道,一会儿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坏心思?一个男人如果真怀疑自己的妻子在外不检点,怕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下吧?

    还是说他现在只是忍气吞声,只想哄骗着她,等将来利用完了,再来报复?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给她好好忍着!

    既然可以出去,她自然没有意见,能出去吐口气,也是好的。

    出了门,方能感受到快要过年的喜庆氛围。

    沿街打马溜了一圈儿,街边露天摊贩的葱香小馄饨勾起了她的馋虫,两人下马,坐下要了两碗。

    馄饨味道确实不错,汤鲜味美,食材新鲜,围坐的食客也不少。

    宋铭看她吃得香,正打算问她要不要再叫一碗,一道人影突然来到他们桌前。

    宋铭抬头一看,明显是一位女子扮着男装,朝他们一拱手道:“沈姐姐,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宁州城竟能碰上熟人!这位当是宋大人吧?”

    “玲……”沈露华自然知道她是白玉锦,只是,这是她转变身份后,她们第一见相见,因此,她还不能直接说出她的身份。

    白玉锦抿唇一笑,脸颊上现出一对可爱的酒窝。这人的身份一变,气度也跟着提升了不少。

    “沈姐姐,我是白家长房姑娘白玉锦,你喊我玉锦即可。”

    沈露华做讶异状,点头道:“原来赏枫雅集那日便是受你的邀请。”

    宋铭奇怪她怎么会认识白家刚认回来不久的女儿,默然看着她们两人话起长短。

    沈露华猜到,白家出现在宁州城,主要还是因为关琅。这也说明,关琅是打算将自己手底下的产业处置了,离开宁州。离那天见面过去快二十来天,关琅也该派人将那封信送到谭颢手上。

    其实,那封假信关琅看不出来,谭颢肯定会一眼识破。她这么干,就是想激起谭颢对关琅的兴趣,那封信不管是措词还是笔迹,她都模仿了七八分相像,祖父去世这么多年,一般人想做假,也难以做到这种程度。

    谭颢若是看到这封假信,说什么也会见上关琅一面,只要谭颢答应见关琅,她便会写上一封信,连着那个竹哨一起,让关琅带给谭颢。

    “玉锦妹妹,你怎么会来宁州?”她明知故问。

    白玉锦说:“与家兄一起来的,他来宁州办点事情,我便跟着他一起来游玩。”

    “啊……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碗馄饨?”

    白玉锦点头道:“好啊,我也是闻着香过来的。”

    宋铭有点不大习惯与陌生人同桌吃饭,又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便只有放下勺子,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交谈。

    白玉锦话很多,不停说着一路跟随兄长辗转于各地的有趣见闻,似乎对她这个新身份适应得很快。

    两个女人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吃完了馄饨,又挽手去逛年货。

    好在没多久,白家的长子白思贤便来了。

    此人是个做生意的绝佳料子,长得白白净净,圆脸微胖,见人一脸和气的笑。

    白思贤朝着宋铭深深一辑,“宋大人,听闻您来了宁州,本想上门拜访,又怕耽误您的公务,今日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顿饭如何?”

    瞅着天就快要擦黑,正是用晚饭的时候,白玉锦也道:“姐姐,他乡偶遇,这得是多大的缘份啊,走吧走吧!”

    沈露华扯了扯宋铭的袖子,“去吧!回去不也是无事吗?”

    宋铭本不想去,她说要去,只好点头同意。

    白思贤当然要请他们去宁州最好的地方,茗莳坊。这地方,再过不久,便是他们白家的了。

    宋铭看他们要去的是茗莳坊,愣了一愣,称自己有公务忘了交待,去去就来,请他们稍等。

    白思贤说不急,就在门口等着他一起进去。

    宋铭朝着守在茗莳坊门前两名乔装货郎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意在让他们看护好她。

    一盏茶的功夫,宋铭便回来了。

    一行人刚一进去,正好迎面撞上关琅。

    白思贤笑道:“蓝大掌柜,您还没走呢?”

    关琅正准备要离开,哪想到会遇上他们,马上开起了玩笑:“这儿还是我的地盘呢,白老板这么快就想赶我走?”

    白思贤哈哈一笑,“蓝大掌柜真喜欢说笑,这地方啊,不管是谁的,都是迎客的,哪能赶人走呀!”

    关琅则假装一偏头,朝后看,道:“哟!宋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呢?还有宋夫人,好久不见啊!”

    宋铭此刻见到这位蓝大掌柜,强忍想要上去杀了他的冲动,瞟了沈露华一眼。

    沈露华见宋铭摆了张臭脸,则回了一句,“蓝大掌柜的上回可是说了,我来这儿,费用全免,不知还当不当真!”

    关琅笑道:“生意人,岂能说话不算话?今日几位的账,算我的。”

    白玉锦笑着接道:“那好,一会上最好的酒菜,那咱们今日可就要敞开了来吃!”

156 纵火

    白思贤一直呵呵笑着,见女使屈身行礼,过来带路,忙把路让出来,“宋大人,宋夫人,快请!”

    上了二楼雅间里,白思贤又谦让着请宋铭先落了坐,唤来女使,让宋铭和沈露华点菜。

    宋铭依然是一张臭脸,这顿饭他本身来得勉强,也没什么兴趣,便叫沈露华:“你点吧,想吃什么点什么!”

    沈露华对宋铭的臭脸毫不在意,他越不高兴,她便越要高兴,笑着客气道:“白老板,还是你来吧,我们对这儿也不熟,有什么好吃的不是很清楚。”

    白思贤见他们夫妻两人表情僵硬,只好跟那女使报出一连串的菜名,尔后又问他们,“宋大人,宋夫人,我点的都是这儿的招牌名菜,二位还想吃点别的什么直管开口,反正今日这顿,沾了夫人的光,不用花钱。”

    宋铭兴致不高,把那臭脸稍微收敛了一下,问身边的人,“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露华答道:“我随意就好!”

    很快,菜上了一大桌,白玉锦殷勤地替沈露华夹着菜,时不时地说上几句笑话,气氛倒也算轻松。

    四人才吃到一半,白玉锦突然吸了吸鼻子,说道:“谁的衣服掉进炉子里了吗?”

    桌边的碳炉温酒用的,偶尔也会有人不小心,把衣角掉进里面烧了。

    桌边的沈露华回头瞅了一眼,并没有。

    正疑惑着那股子烧焦的味道从哪里来,外头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大家快逃呀!”

    宋铭拉起沈露华的手,准备冲到门外,一打开门,一股刺鼻的浓烟滚进来,他不得不将门关上。

    转身想去窗边开窗户,发现窗户已经燃起,还可以闻见一股火油的味道,那呼呼燃烧的火还未靠近已十分灼人。

    这是有人在蓄意纵火。

    白思贤一边呛咳一边大呼道:“完了!完了!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救命啊!快来人救我们啊!我们出不去了!”

    白玉锦捂着口鼻拉着白思贤的袖子:“哥,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谁都不想死!

    白思贤安慰道:“没事!没事!蓝大掌柜还没走呢,他肯定会来救我们!”

    沈露华一直被宋铭紧紧拉着,她知道依宋铭的能力扔下她独自离开不是问题,却一直不见他放开自己。

    “要不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他虽对她有图谋,可并不欠她什么!要是她死在这儿了,说不定,他还能念着一点点情份,保一保沈家的老小。

    她这句话叫宋铭愣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拿帕子用茶水浇湿了,给她捂着口鼻,“蹲下,把这个捂好了,我想办法带着你一起出去。”

    话虽这样说,浇过火油的木质房屋烧起来,如同炼狱,逃生的机会转瞬即逝,屋里烟尘越来越浓,外头的惊呼声一声盖过一声。

    最先倒下的是白思贤,吸入过多的烟尘,已有昏迷之兆,白玉锦也快要不行,趴在案几上,边咳边喘。

    沈露华有宋铭给的那块帕子捂着,暂时只有点不舒服,并无大碍,再观宋铭,竟也蹲下身子,神情恍惚。

    “宋彦卿,你怎么了?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啊?你能走就快点走吧!”她想了想,把那帕子拿过去给宋铭捂起来。

    “宋彦卿,你快醒醒,你不能倒在这里!”看到宋铭倒下了,她真的开始慌乱。

    宋铭没有回答她,倒在了地上,看起来没了知觉,她自己也在呛咳不已,吸入的烟尘让她开始感觉手脚无力。

    正当她以为,就要一起死在这里头时,外面的墙被整个推倒。烟尘更加浓郁,迷了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宋夫人,你没事吧?”

    她听见关琅的声音,想要说话,猛地又是一阵呛咳。紧跟着,自己被人抱起,穿过一阵阵滚烫的浓烟,很快,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呼吸变得顺畅,胸口的窒闷渐渐有所好转。

    歇了一会儿,她抬起衣袖擦了擦被烟尘迷了的眼,关琅把她放在地上平躺,刚刚为了救她,关琅身上有多处烧灼的痕迹,脸也被熏得黢黑,喘着粗气问她,“宋夫人,好些了没有?”

    她支起身体,瞧见身边不远处躺着喘息的白家兄妹,没看到宋铭。

    她爬坐起来,又四处看了看,“宋铭呢?你没有救他?”问完她便愣了。

    关琅怎么可能救宋铭?怕是还要补上一刀才过瘾。

    “是你放的火?”她又问关琅。

    关琅苦笑道:“这儿是我的产业,里头全是我的兄弟,我放火不一定能烧死他,反倒置我那些兄弟于危难,这像是我做的事吗?”

    她转回头看着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有一瞬的晃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喃喃地道:“能救救他吗?”

    关琅摇头:“现在想进去救人,也晚了。”

    茗莳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能逃出来的人,已经全逃了,困在里面的,只有等死。她坐在那里定定地看了会儿,黑亮的瞳仁里,虽映着火团在闪烁,却空洞茫然。她不敢相信,宋铭这是死在了里面吗?

    宋铭怎么会死?他的雄图霸业才刚刚开始,他不可能死啊!这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怎么能死了呢?

    “宋夫人,地上坐着凉,你如果没事了,先起来吧,我找个位置你歇一歇。”关琅尝试着扶她站起来。

    她回过神,推开关琅的搀扶,说不清是哪里不舒服,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关琅又急忙揽住她的肩膀。

    “宋夫人,你要是不能走,请恕关某冒犯了。”关琅看她脸色惨白,打横将她抱起。

    “不用,快放我下来!”她挣扎着下了地,刚站稳,夜色里突然闯来一队人马,打头的那位,着一身黑色曳撒,飞扬的眉眼,骄矜的神态,就那么冷冷觑着她。

    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又揉了揉眼睛,他没有消失,还那么觑着她,她回头看了看还在燃烧的大火,再看看眼前的人,懵然。

    此刻看到他完好无损地在眼前,哪怕是那么冷冷看着她,她也莫名觉得心中一松。

157 流泪

    关琅看着宋铭带着人气势汹汹,想起自己进火场时的情形。

    他只看到了三个人,并没有看到宋铭,那样大的火,还倒了一大面墙,他以为他可能是被压在墙下,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露华脑子渐渐清醒,一开始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纵火,她以为是关琅为了杀宋铭。

    被关琅救了以后,他否认了纵火一说,那么又有谁会在茗莳坊这种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一把火而不被人察觉?

    除了宋铭他自己,还有谁有这般本事?

    她又想起今日宋铭在屋里说过的那些话,难道,就是为了印证她与别人有尖情,便要使这种手段?

    想通了这些环节,她朝着宋铭笑了笑。真是好手段!亏得她刚刚还以为他死了,甚至还有那一点惋惜和难过!原来是被人当傻子戏耍了一通。

    宋铭被她嘲讽的笑激怒,扬手道:“把他们拿下!”

    缇骑迅速移动,如潮水般朝他们涌来。

    “慢着!”沈露华挡在了关琅身前。

    她曾给关琅做过承诺,不干涉他与宋铭之间的事情。但是今日若不是为了她,关琅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中了宋铭的计,她还指望着关琅帮她与谭颢建立联系,她不能让关琅有事。

    本来他们之间就是在相互利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不必于扯什么感情。他们之间,就没有感情!如果他肯撇弃她,不图谋沈家背后的势力,她敬他是条有血性的汉子。

    “放了他!”她没有多的话,就这三个字,冰冷而凶狠。

    “凭什么?”宋铭也只有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自己做了错事,没有半分羞愧悔过之意,还敢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求他放人?

    “宋彦卿,你果真是厉害,心肠歹毒,阴险狡诈,还能演的一出好戏!”

    宋铭双目赤红,紧咬着牙,半晌才回道:“不要以为仗着男人的那一点点宠爱,便可以为所欲为。”

    关琅突然笑起来,他对着茗莳坊的方向吹了个响哨,瞬间出来一大批带着刀的帮众哗哗啦啦站在他背后。

    宋铭并没有多少意外,倒底与他所料想的分毫不差,这个姓蓝的,就是山贼头子关琅。那夜沈露华说他是救命恩人,他便有些起疑,一直暗中派人盯着他。

    他不明白,她从小大到未出过上京城,为何与一个从前未有半分交集的酒楼掌柜往来,甚至骗过重重守卫,偷偷跑来与他相见,他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今夜他是临时决定放这把火,他想试一试,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那个姓蓝的肯定会赶过来救她。

    起火时,被困着出不去,她说让他先走,他差点就想放弃计划!当时,他的心情是欣喜的,假装晕倒在地上,她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已打算起身,带着她离开,却听到外面撞墙的声音。

    火墙倒塌的时候,怕伤着她,他用手臂撑住了那半面火墙,此时披风下被灼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上心里的钝痛,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揉碎辗烂,若非怕火墙伤她,他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关琅抱着她离开,那一刻,他差点真的要倒在火场里出不来。

    如果这关琅再晚来一会儿,他便要抱着她跳窗而逃,哪里还能看到这样精彩的一幕?哪里还能知道自己的妻子还真就跟着只见过两次面的人不清不楚?哪里还能知道,这个人就是关琅?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设计她,温鹤那些话像巫蛊魔咒一般,印刻在他脑子里,搅得他寝食难安,他想印证一番,证明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证明她清清白白,结果呢?

    温鹤看着眼前全是偃月帮的人,大骂道:“他娘的,原来咱们烧的真就是个贼窝啊!”

    沈露华心中大惊,关琅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凭他这几个小喽啰,怎么可能打得过宋铭的缇骑?

    “你……”

    关琅对她展颜一笑,朝着宋铭朗声道:“我关某人,不至于躲到一个女人的裙子底下活命,没错,我蓝景,就是关琅!”

    说完,他又看着沈露华道:“这样的男人,你跟着他做甚?为了抓我,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置自己妻子的安危于不顾,你若不想跟他,我带你走!”

    “放你娘的狗屁!你个王八糕子,她是我们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凭什么跟你走?你他妈是在找死!”温鹤大怒,提刀要过来砍人,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这关琅也是狂妄,暴露身份也就罢了,说这些话做什么?真的想找死吗?打起来,吃亏的还不得是这群土匪?沈露华实在不想看到血流成河,她朝着关琅使了个眼神,用嘴型告诉他,快走!然后站出来挡在关琅前面:“宋彦卿,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杀你怎么了?你以为我们大人不敢?”温鹤气不打一处来,嘴上虽这么喊着,倒底没敢真砍她。

    他当然敢杀!但他不舍得杀!此回剿匪而已,成功失败于他也是小事一桩!沈家十虎那才是头等大事!她就量他不舍得杀。

    宋铭紧紧抓着手里的缰绳,指关节泛青,一口气憋在心口下不去,上不来,生疼!再多呆一刻,他怕自己会坠下马,深吸一口气,拦在温鹤面前。

    今夜这一战,他不想打了!

    他调转马头道:“温鹤,我们走!”

    “这……大人……”

    温鹤青筋暴起,看到宋铭已经打马离开,在后面大声道:“大人,今夜这么好的机会,一举杀了他们,咱们就直接可以回京了!为何要走?”

    宋铭充耳不闻,此刻的他泪流满面,不能叫任何人看见。

    温鹤简直要气炸了,回头又朝他们看了一眼,并啐了一口:“狗贼,今日放你一马,来日必杀得你屁滚尿流!”说完,方才招手,让缇骑跟上。

    关琅懒得搭理温鹤,看到宋铭离开,大感意外!今夜不该决一死战吗?他怎么就走了?

    他扭头看她惨白的脸色,担忧道:“宋夫人……你……”

158 相互仇恨

    他真走了?沈露华也不敢相信!

    莫非他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

    沈露华急忙道:“你不该这么冲动!他不打你,你赶紧带着人离开,你这般暴露身份,往后便不能这般随意出现在宁州城,啊!对了,平凉卫的信有回音了吗?”

    关琅则说:“确实是冲动了些!看到夫人你如此受人欺负,没忍住!关于信的事情,谭将军已同意我们前往,兄弟们想在家过个年再出发。”

    “好!我有个东西想要你帮我带给谭将军!这段时日,我肯定出不来,你留心看着,我出门的那天,你想办法来见我一面。”

    关琅郑重道:“我会派人留意,夫人若是出了门,注意看一个鼻头有黑痣的人,那就是我的人。”

    眼看着宋铭的队伍在远去,她也不能再耽搁,一路默默的,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要不是放不下沈家,她还真想随着关琅离开,去不了十虎那里也无妨,在深山老林中称王,与世隔绝,远离这是非恩怨,尔虞我诈的烂人烂事。

    她一个人走进情报处大门,进入内院里。

    孩子们那屋里还亮着灯,隐约能听见无忧跟他们说话的声音。

    从外头到内院,没看到一个守卫,静得怕人。她想朝着那屋走过去,一旁黑暗中,宋铭走了出来,眼尾微微泛红,阴沉冷厉地看着她,一把纠起她的衣领子,拖拽着把她拉到后面的小黑屋里。

    一路跌跌撞撞,沈露华既不反抗,也不求饶。

    黑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初进来,什么也看不见,如盲似瞎。宋铭把她按在那张简易的床上,上面的被子还带着一股潮气。

    渐渐适应了这黑暗,她看到他狭长的眸子里隐含煞气,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没有质问,她也没有认错。

    此刻她心中倔犟着对他满是鄙夷!他终究还是不敢说不要她!这卑鄙无耻之人,当是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忍,跟那疯子段云没什么两样!这般的粗暴,那便由得他疯吧!

    她身上还满是烟熏火燎的脏迹,他毫不在意,裂帛的声响刺啦刺耳,仿佛在替他狂喊着满腔的怒火。

    她紧咬着唇任他为所欲为,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是粗暴用力,那简陋的床榻也跟着吱吱嘎嘎发出抗议。

    她的忍耐压?,使得他狂恣更甚,非要她痛哭求饶方能化解。

    偏她恨毒了他不择手段,谎话连篇,桩桩件件的事情离不开算计,既想着要她沈家背后的势力,又将她欺辱至此,凭什么?她暗暗咬着牙,这所有的事情,先记下了,以后再一起清算。

    他紧掐着她细瘦的腰身,容不得她有半分逃离的机会。

    她最终还是没有承受住他的粗暴野蛮,溢出了凄吟之声。

    他在她耳边恶语道:“你不是小铁匠吗?怎么?抗不住了?求我,求我我便放过你。”

    “你休想!”她撇过头,把倔犟进行到底。

    “好!够硬气!”他狭长的眸子眯起,冷嗤一声,不再留半点余地。

    月上中天,一切终平静下来。

    宋铭仰倒在她身边,重重的喘息,脑中又回想起,火场里,他假装倒地前,她让他不要管她,独自离开的话。

    他只有一遍遍回想那句话,从中寻求心理上的慰藉。都说他是活阎王,谁人知道他也是血肉之躯,被冷藏太久的情感一旦被点燃,反而比一般人更加猛烈,灼烧得他心痛无以复加。

    火热散去,所有一切渐渐归于冰凉,身边的人又把自己卷缩成猫儿一般躲进被子里。

    这场较量没有输赢,只有两人之间化不开的相互仇恨。

    宋铭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重新穿上,手臂上被火灼伤的位置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心痛比这更甚!掀开房门大步离去。

    沈露华慢慢爬起来,屋里太寒冷,就这么躺下去,她怕自己会冻死。

    中衣被他撕得不能再穿,她只能把夹袄套上,穿上鞋子,踉跄着走出来。

    她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怕回房里吓着孩子们,独自去了灶房里,一边烧着热水,一边烤着火。

    无垢进来的时候,着实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衣衫破败,发髻散乱,满脸烟尘,像是从那灶膛里爬出来一般。

    “少夫人,你这是……”

    今日少爷带着少夫人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少爷进门喝退了所有人。

    锅里的水该是烧热了,她有气无力地道:“无垢,你去帮我找个浴桶来,我想洗个澡。”

    无垢转身立刻去了。

    很快替她搬来了沐浴用的桶和换洗的衣物,在灶房外堆放柴火的隔间里,准备开始沐浴。

    泡进热水里,满身的酸痛瞬间消失了一半。

    无垢看着她身上可怖的青紫印痕,想起少爷从后院里回来时,那阴沉冷戾之气,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在浴桶里坐了半个时辰,无垢时不时地帮她添上一些热水,清洗好了回房里,孩子们已经睡着。

    她铺开被子,上炕,一宿睁眼到天明。

    早上,无忧拿了一碗汤药进来,说是少爷让给她的。

    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毫不犹豫,一口气喝个干净。

    *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过年便要有过年的味道,沈露华拿了银子叫无忧上街置办些年货,想要自己动手做一顿小年饭。

    自腊月初八那天夜里开始,锦衣卫情报处的那些个男人都听到一个消息,说什么宋大人是打算要休了夫人,两人已经多日不曾说一句话,等回了京,宋夫人不是被送进家庙里关起来,便是要被休弃。

    传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温鹤!那晚的情况,他亲眼所见!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事?大人性子内敛,顾着脸面。这要是他,当场就要杀了这小**。

    其实除了温鹤敢说,大家伙也就听听,没人往心里去,也没人敢乱传。真把这话放进心里的,只有一人,张涟钦。

159 谎言

    这个消息对张涟钦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那女人作天作地,竟还敢跟那关琅不清不楚,那便是自寻死路。

    知道宋铭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她也不敢在他跟前多露脸。想着今日是小年,宋铭让兄弟们休整一天,她便上酒楼炒了几个小菜,用食盒提进来,还热乎着。

    她敲了门,温鹤竟然也在,得知他送饭菜来,便跟着不客气地坐下了。

    张涟钦把饭菜摆上了桌,“大人,今日是小年,这几个都是你爱吃的菜,快点趁热吃吧!”

    宋铭见温鹤也坐下了,也不好叫张涟钦站在那里看着,何况又是小年,便道:“你也坐下吧!”

    张涟钦看了看,碗筷不够,他只准备了两副碗筷,便道:“大人,你们先吃,我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灶房里,沈露华带着无忧无垢正弄得热火朝天,乍一见张涟钦突然进来了,惧是一愣。

    张涟钦没想到她还有脸在灶房里笑得这么开心,上回下毒之事,令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还有她的那只苍翼,这种种旧恨,算上新仇,真恨不能立刻出手杀了她。

    无垢见张涟钦面色不善,拦在他面前,“你想干什么?”

    张涟钦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宋铭面前,当然不会鲁莽行事,她冷哼一声道:“让开,我只是来拿一副碗筷!”

    无垢听她这样说,便真的让开了。

    张涟钦打开碗柜挑选,突然闻得关门声,回头一瞧,是沈露华,她竟然把灶房的门给关了。

    这回轮到张涟钦问她,“你想干什么?”

    沈露华冷笑道:“杀你!”

    这个回答真是简单粗暴。

    无忧正在往灶膛里递柴火,听她这样说,便自觉的抓紧了那根烧火棍子。

    无垢则抓紧了手中的锅铲。

    张涟钦吃过她两回亏,还真有点胆怯,怕她使出什么阴损手段来。

    “宋大人就在房里,温大人也在,你再这么乱来,就不怕他真的休了你?”

    “他休不休我,你都得死!”沈露华笑得灿然,漆黑的眸子里暗芒涌动。

    “倒是狂妄得很!”今日休沐,张涟钦特意换了身显腰身的月白常服,没有佩刀,碗筷已经拿到手,故意大声喊道:“夫人,请你让开!”

    他这个声音,坐在屋里吃饭的宋铭和温鹤都听到了。

    两人放下筷子,赶过去,灶房的门是关着的,里头哐当一声,是碗掉在地上的脆响声。

    宋铭一脚踹开了门,便见张涟钦倒在地上,显然又是中了毒。

    温鹤蹲下去,把张涟钦扶起,“哎呀!大人,你就别再惯着这女人了,快快把解药拿来,涟钦他这是遭的什么罪呀?”

    沈露华手中握着那只青铜簪子,那上面,就有解药。

    她知道宋铭手里肯定也有解药,说道:“你今日救他,来日,只有要机会,我还会杀他,总有一次,你救不了他!”

    “我说了,她是我的下属,没有证据,我不会容你就这么杀她。”

    “好!我也不怕告诉,是关琅亲口告诉我,他是内应,与他接头的暗桩叫杜春,偃月帮没有人承认杀了盛夫人。”

    反正宋铭晓得她跟关琅见面之事,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也无妨。她知道今日杀不了张涟钦,这么做,除了给张涟钦吃点苦头,还有别的目的。

    关琅这个名字,如同插在宋铭心头的一根刺,她这样一提起,刺得他鲜血直流,却拔不出也去不掉。

    宋铭从怀里扔出一个小药瓶交给温鹤,一把纠着沈露华的肩领,把她拖出灶房。

    再次被宋铭拖进那间小黑屋里,抵在门板上,“好!今日你既然开了口,那你就好好说说,你跟那个姓关的山贼究竟是什么关系!”

    宋铭的眼中再次翻涌出滔天怒意,她别过脸,不想与其对视,“无可奉告!”

    他用手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板正,沉声说道:“你真以为我舍不得动你?只要我愿意,我有的是方法叫你开口,把什么都说出来。”

    她这些日子在心里琢磨了一套谎言,但她知道宋铭不会再轻易相信她,主动跑去求和示好,那些谎言的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今日张涟钦送上门正合她心意,筹谋了多日的谎言终于有机会开口,诱导宋铭逼到她头上,她便将谎话说给他听,她推开他的手说道:“没错,是我主动去接近关琅!在你纵火之前,我并不知道蓝景就是关琅,我跟他之间,只是普通朋友!接近他,便是为了盛夫人夫妇。”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宋铭冷哼,“你既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盛时安夫妇的事情,你去找一个酒楼的掌柜?”

    “我那天从梅庄里逃出来碰上他,我无意中对他说起那个袖箭里有解药的事,发现他身后的人立即转身去了梅庄的方向,便怀疑他们是偃月帮的人,所以才会故意去接近他,打听有关锦衣卫内应之事。”

    “你怀疑他们是偃月帮的人,为何不告诉我,还要百般维护?”

    “那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万一不是,我岂不是害了别人?你除了维护那张涟钦,什么时候拿别人的命当回事?”

    宋铭被他怼得一噎,却也不是那么好欺骗,“温鹤和张涟钦说你那日在巷子里与那四个偃月帮的人提到关琅,似乎还很熟悉,这又做何解释?”

    “我那日是想杀了张涟钦,怕那四个人不肯帮我,故意说得与关琅很熟悉,其实仅与他见过两次面而已,且还不知道他就是关琅。”

    “仅见两次面,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锦衣卫内应之事?为什么要派人保护你,起火时,又为什么不顾危险来救你?”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姓沈,是沈大将军的嫡亲孙女,他最崇拜的人是我祖父,自然对我也一见如故,派人保护我,火场救我,非得是你想的那般龌龊?他这个人是个狂傲之徒,内应一事他事先并不知情,不屑用这种下作手段,便对我直言不讳。”

160 和好

    宋铭的问题针针见血。

    她的话全是半真半假。

    “你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我对天发誓,与他清清白白,若有半句不实,不得好死!”

    “那为什么要买那个药。”他再一次问出口。

    “因为我一直没打算长久留在你身边,你那日说要我生孩子,我害怕了,趁着出了门,便去买了那个药。”她知道经历这么多事情,如今干脆地说实话,更有说服力。

    痛苦这么长时间,这个真相虽戳人心窝子,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反倒叫他好受些。

    “为什么还想着要离开?你不这么与我犟着,我哪会舍得这么对你?”他的语气越来越温和,他也发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原则,只要能哄了她开心,什么也不在乎。

    “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便跟你说得清清楚楚,咱们互帮互助,各取所需,到现在,这份心意,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宋铭彻底软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改变心意?”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你身边,你这话叫我如何回答?”

    宋铭苦笑了一下,双手轻轻把她圈进怀里,说道:“别这么对我,我也会难过,你知不知道?你这性子该改改了,一门心思认死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就是这个脾气,你为什么不改一改?非得要我改?你要是真心对我好,信任我,会下那么大的套子来试探我?”她想推他,他反而越抱越紧。

    所有的问题都有了合理的答案,他心情大好,哪怕知道她还在抗拒他,也觉得不那么重要。

    “好!我改!我保证,以后再不会那么对你了!别再跟我置气了,今日是小年,要不我带你出去吃饭?”宋铭在她耳边低语轻哄。

    她极不适应宋铭这种反差,“还是别了,上回吃个饭差点被烧死,还不如就在家里吃一口来得安心。”

    宋铭赧然笑道:“这回绝不会有事!”

    “你可以保证你不找别人事,还能保证别人不找你的事?”

    “偃月帮的人已经回了山寨里不敢出来,我派了大批的人在山下守着他,宁州城的百姓,今年可以过个安稳年。”

    关琅果然说到做到!经她这么一插手,这件事情较上一世有了非常大的转变。

    “谁要跟你一起去吃饭?你不是要把我送进庙里关起来吗?或者是干脆休了我!”她相信温鹤肯定没少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你听谁胡说八道?”

    即使她今日没有给他解释,他也不会关她,更不会休她,只要她肯跟他求饶,他一样会原谅她。

    “好了,别生我气了,难得我今日有空,走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便也假装半推半就顺着他的意思了。

    两人手牵着手从后面回来,叫所有人愣在当场。

    温鹤已经帮张涟钦解了毒,挠着头走过来问道:“大人,你们这是?”

    宋铭心情甚好,不打算与他们解释,“我准备带夫人出去吃饭,房里的饭菜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转过身又道:“无忧,你看好孩子们,无垢去给夫人拿件披风来。”

    温鹤哦了一声,扯起廊下坐着的张涟钦,“我们先进去吃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张涟钦中毒还未完全消解,哪里能吃得下饭,怔愣地站在那里。

    她完全搞不懂,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难道是对大人施展了什么巫术,竟使得大人这么短的时间对她变脸。

    沈露华冷着一张脸对张涟钦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转身进屋里,宋铭追上去小心问道:“又怎么了?”

    “出去,我换身衣裳。”

    被推出来的宋铭脸上还带着笑,温鹤一脸不可置信,尴尬地笑了笑,拉起张涟钦,“走了,我们进去饭。”

    酒楼里人声鼎沸,正堂中央,一位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的讲述着沈鸿老将军带着十大虎将与草原上那群野蛮人斗智斗勇。

    沈露华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也跟着众人鼓掌叫好!当听到老先生说她祖父扛着大错刀追着对方将帅三十里地,一刀斩其首级时,便觉得太假了。

    祖父一生战功赫赫,惯常用的武器是一杆素樱虎头枪,扛着大错刀这种说法分明是胡说八道。家里的神案上,至今还供着那柄枪。

    宋铭见她突然兴味索然,问道:“怎么了?”

    她摇头叹息说:“说得太假了,没意思!”

    “真正的战场,非常惨烈!”宋铭朝她碗里夹了菜,“大过年的,图的是个乐子,大伙都爱听什么,他便讲什么!要真讲战场上的事,估计没几个人听得下去。”

    说得也是!她正低头吃菜,宋铭又道:“听说你祖父的刀法也不错,谭大将军那套叫敌人闻风丧胆的虎啸龙吟刀法便是得他的真传,这位老先生只是将这些加以润色,并非全是虚构。”

    “是吗?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与十虎决裂,我爹他不就那样吗,从来不会跟我说沈家和十虎的事情。”

    她担心宋铭那句话可能是在试探她是否知道沈家背后与十虎之间的内情,干脆一句话撇清,省得他起疑。

    宋铭还真没那个意思!她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沈家怎么可能把这个秘密透露给她?他这么做纯粹是想让她多了解一点有关她祖父的事情。

    “都是些伤感情的事情,不提也正常!”宋铭一边说着,一边把拨好鱼刺的鱼肉夹进她碗里。

    宋铭越是殷勤,她心中越是反感,故意叹道:“你说,如果我们沈家没有与十虎反目,现在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宋铭怔了一下,回她,“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她拿筷子戳着那块鱼肉,并不理会他对问题的逃避,“如果没有与十虎反目,我想我一定不会嫁给你!”

    宋铭正夹了个肉丸子要往她碗里送,闻言僵了一下,肉丸子滑落,掉在桌子上弹了两弹,滚到地上。

    她笑了笑说,“这世上不是没有如果吗?你这是怎么了?”

    宋铭不动声色,“筷子滑了一下,我再给你夹一个!”

    “你自己吃吧,我又不是没长手。”

161 坍塌

    宋铭把伸出去的筷子收回,眉色间闪过一丝暗郁之色。

    成亲前,他并没有把她太当一回事,只是想着,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成亲后,才发现,她是个非常难搞的女人。后来,他以为,她成了他的女人,会像所有女人那样,以夫为天,不曾想,她还是原来那个难搞的女人。

    沈露华抬眸觑了他一眼,令他吃瘪,从来都是件快乐的事情。

    她面上仍装做若无其事,说书先生还在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她是半句再没听进去,低头吃着菜。

    这顿饭总体来说,吃得还算愉快。刚放下筷子,楼下又传来打斗声。

    她起身,宋铭也跟着起来,按住她的肩膀,“别慌,我下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你呆在这儿别动。”

    “一起吧!”她可不想坐着干着急。

    听响动,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宋铭没有反对,带上她下了楼。

    令他们大感意外的是,闹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白玉锦,一个人,一条长凳,干翻了一大群。

    这群人不是偃月帮的,而是长期混在对面赌坊里的一群赌徒。

    白玉锦把那长凳放下,用脚踩中其中一人有脑袋问道:“人在哪里,快说!”

    “被我卖、卖了!”那人结巴着回答。

    “卖去了哪里?”她又问。

    “土楼里。”

    所谓的土楼,就是西城那一块儿,早些年用泥巴搭的旧屋子。那一块住的多是些贫苦人。现在冬季倒还好,每年夏天那些土楼经不住雨水冲刷,经常坍塌将人活埋。

    白玉锦踢了那人一脚,骂道:“畜生!你就不配做父亲!”说完又踢了一脚,“起来,带路,姑奶奶我出银子,去把人找回来,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剁了你的手,看你还赌!”

    那人不敢再反抗,哎呦痛叫着爬起来,苦着脸道:“姑奶奶请息怒,我这就去把人给你找回来,你别再打我了。”

    赌徒们也不敢再多管闲事,都纷纷散开。

    这喜庆日子里,打坏了酒楼里的两张桌椅,掌柜的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准备叫苦,白玉锦扔出两锭银子给那掌柜的,他马上换了个笑脸:“女侠请慢走!”

    宋铭和沈露华一直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没想到这白家姑娘还有这样的身手,她真的是在农家长大?”

    沈露华不好说她的底细,“你管人家在哪儿长大?有这身手很奇怪吗?”

    宋铭也就随口一问,白家只是个商贾,他目前对白家的兴趣不大,也没有过多查探。

    眼看着白玉锦纠着人出了酒楼,沈露华好奇心骤起,“宋彦卿,能不能带我去土楼看看。”

    宋铭蹙起眉,“那种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我就是好奇,人间百态,见识一下,有何妨?”

    宋铭想了想,如今城中也算得上太平,带她逛一逛,也未为不可,便道,“那走吧!”

    出街骑马,走了不一会儿,就见前面白玉锦骑在马上,那赌徒手里绑了根绳索,连着马鞍。白玉锦的速度不快不慢,只这赌徒,走慢了则要被这马拖在地上滚,只得一路不要命地跟着跑。

    他们两人也不去和白玉锦打招乎,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街角屋檐都亮着红灯笼,游玩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家里团聚过小年。

    一路来到西城,眼前的景象从明亮逐渐到暗淡,这里的土屋还留有较为原始的形态,贫穷与黑暗相连在一起。

    赌徒带着白玉锦在一间破败的土楼前停下。

    这里就是暗窑子,女人被卖来这儿,如同进了地狱无异。做父亲的把自己的亲女儿送这里,当真畜生也不如。

    “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那里面太脏污,还是不要进去了,在这儿等她出来。”那种地方,宋铭自己也不想进去。

    沈露华非要进去不可,在酒楼里,下楼的那一刻,她就看到赌徒鼻子上的那颗大黑痣,知道这一切,都是关琅安排的。

    “进去看看吧,万一白玉锦遇上什么危险,你出手相救,往后与这白家交好,于你有益无害。”

    她说的有些道理,宋铭确实有与白家交好的打算,只因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没时间顾及这些。

    “进去了,不能瞎跑,不该看的不要去看。”宋铭一边叮嘱,一边抱了她下马。

    她连声保证。

    土楼里头原本确实非常污糟,这里头上上下下分了好几层,老板可以是很多个,甚至还有汉子带着自己家媳妇儿来接客的。今日或者是因为过小年,并没看到什么人。大门口进去的拐角处,三个爷们儿在炉子上温着烧酒,酒香四溢,醉眼迷朦,相互之间吹牛调侃。

    朝里走,是一间一间没有亮灯的黑屋子。隐约能听到最里头有人在对话,像是某个嫖客询问某个姑娘,那老鸨子答道:“这大过年的,还不许人消停几天啊,窑姐儿不也是人嘛,快点走人吧你,几个铜板的事儿,跟这儿装什么大爷呢!”

    宋铭一路寻着白玉锦的身影,听见这些话,恨不能塞住她的耳朵,她却不以为然的模样,完全没往心里去。

    她见宋铭绷着一张脸,反而笑道:“我又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有比这里更惨烈的,这里只是冰山一角,你不喜欢这种地方,将来若是有能力执掌天下,就多为百姓想想,也算替自己造就的无辜杀孽而赎罪。”

    “……”竟被她给教训了,宋铭愕然忘了去追寻白玉锦身在何方。

    沈露华说完,转身扎进一条窄巷子里,宋铭正准备跟上去,突然头顶上粉尘纷纷扬扬洒落。

    他摸了摸肩头上的尘土,暗叫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不料,一个大土块从头顶上掉落,挡住了去路。

    “沈露华,快回来,危险!”宋铭喊出这一声,已是地动山摇般,不停有土块从头顶砸落。

    就在这一个瞬间,这座土楼突然坍塌了。

    宋铭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夜色正浓。

    本就昏暗无灯光的西城陷入无边的黑夜里,四周安静得有如鬼狱,见不到一个活人。

162 错路

    他并没受什么伤,就是不敢相信,她就在他眼前,他却没能救她出来,眼睁睁看着她被活埋。

    他承诺她的,不会让她有事!最终却还是出了事,为什么会这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因为太难受,而觉得乏力,跌坐在土堆上。很快又发了疯般的,徒手挖土块。

    “沈露华,你快点回答我,你在哪儿?”他一边喊,一边挖着。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

    现在哪怕听到有人哭喊也是好的,为什么这般的安静,他是被梦魇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噩梦?要怎么才能醒来?

    一声马的嘶鸣打破了这地狱一般的安静,宋铭回过神,他的惊影在不远处甩着蹄子,他立刻飞身上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很快,黑色的大军举着火把如潮般涌来。

    平日里威武霸气的大刀今日用来扒这污浊的泥土废墟。

    晨光熹微时,宋铭双目腥红坐在角落里,经过一晚上的掩埋,即使找到,也救不回了吧。

    日头升起,今日又是个好天气,大家挖得汗流夹背,有人挖到了一块衣角,温鹤兴奋地来给他报告这个好消息。

    宋铭呆坐着没动,温鹤脸上汗水和了泥土成了泥浆子,看他的表情,低头抹了把脸,便只讪讪地回去,叫人小心些。

    他绝望地站起来,转过身,跨上他的坐骑,不想去面对他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

    刚要挥鞭,温鹤大叫,“大人!大人!活着的!夫人她还活着。”

    宋铭差点从马上跌落,下地后踉跄了两步,站稳了方才冲着发现人的地方跑过去。

    沈露华浑身是土呛咳不止,她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没有完全塌掉的屋子,有两根木柱撑在顶上,救了她一命,与她一起的,还有白玉锦。

    宋铭跳进坑里,把她抱起,腥红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

    他带着她出了坑底,拿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尘土,问她:“是不是很害怕?我喊你,你没有听到吗?”

    沈露华感觉到他似乎在颤抖,因眼中进了尘土,卡得难受,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拭着,“害怕是有的,啊!怎么会这么倒霉呢!”

    宋铭因太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种不怎么正常的语气。真正被活埋了一整夜的人,重见天日,不说该如何激动,至少也不该是她这样的口气。

    她根本没被活埋,那个下面有密道,土楼坍塌后,她和白玉锦一起进入密道中与关琅见面。

    关琅此举是为了报复他那次茗莳坊纵火,没有出手杀他,只是不想在临走前徒惹事端。

    沈露华这回将那个竹哨交给了关琅,并亲笔写了封信给谭颢,由关琅转交给他。

    刚得知真相时,她便想过要给谭颢写信,又怕自己一个女子,纵然有万般委屈,于谭大将军而言,也只是小妇人的的深闺怨言,不能将其打动,不能让他正视这腐烂的李姓皇室带给沈家,带给天下百姓的苦难。

    宦官专权,奸佞当道,世家腐朽,民不聊生,他怎么能视而不见?反了这罪恶皇权又如何?

    上一世,谭颢在正式见到关琅时,才知道自己当初拒他是个错误,并评价关琅是个将帅之材,可惜相见恨晚。

    她要让谭颢知道,她不是那深闺怨妇,这一世,她把他眼中的将帅之材提前送到他面前。

    失而复得,令宋铭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查看她有没有受伤,抱起她纵马回到住处。

    亲自打了热水让她洗沐一新。

    接连两日,宋铭一直在外奔忙,主要还是因为,关琅带着人进了山里躲避,已经有段时日未出现在宁州城内,

    山寨崎岖险峻,易守难攻,宋铭临时改了计划,不打算继续围剿关琅,只将他布局在宁州的十二处分舵和六处暗桩全部捣毁便可班师回京。

    听到这一消息,大家都非常高兴,这段时日以来,这些分舵暗桩早已经被他们打得七七八八,剩下那些,也都是些虚把式,要不了两天便能给他荡平。

    院子里,白雪在她头顶盘旋,尔后落在她的手臂上,她解下白雪脚上系着的玉哨重新挂回脖颈,轻轻翘起嘴角笑了笑,今日必然有人要为曾经做出的错事而付出价。

    宁州城外的六峰寨,是偃月帮的一处暗桩,也是偃月帮仅剩的最后一处窝点。

    偃月帮的帮众早跑没了影,宋铭带着百余人来,主要是为了捣毁这里的密道机关和栈道,防止这些人短时间内卷土重来。

    这些日子诸事顺利,大家相对也显得轻松,边走边说着闲话,都盼着能尽快完成任务好赶在过年前回家。

    温鹤甚至还念叨起他在春香楼的老相好,来了宁州,有些日子没碰女人,这糙汉子提起来便没完。

    宋铭依然是一副冷脸,谨慎小心地观察周遭的地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张涟钦,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宋铭突然发问。

    张涟钦也觉出些不寻常,她所得到的情报六峰寨确实是在这里,但一路行来,十分的怪异。

    沿途越走越崎岖,不像是有人经常活动的地方。

    据她所知,离着六峰寨不远是黄峁山,黄峁山还未开化,常有凶兽出没,若真走错了,倒也没什么要紧,他们这群人,还会怕几只凶兽不成?

    刚刚她记得很清楚,根据路标来的,应该不会走错。于是肯定回道:“大人,错不了,可能我们稍微走岔了些,再朝前走走看吧。”

    宋铭并未听她的,而是跳上一棵高大的树干举目远眺。

    正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嘶吼隐隐传来。

    温鹤立即拔刀,“涟钦,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这分明就是走错了嘛!”

    宋铭从树上跳下来,看了张涟钦一眼,对大家说道:“都小心着点,往回走吧!”

    “大人,对不住了,可能真是我弄错了。”张涟钦一边道歉,一边暗自回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宋铭没空跟她计较,时时注意着林中那凶物的动向,野兽倒没什么可怕,怕的是这回疏忽大意,中了偃月帮的圈套。

163 关押

    嘶吼声断断续续,宋铭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突然发现地上竟然有血迹,明显才被人洒上不久。

    他心知要不好,这样的血迹会让林中凶兽聚集过来。

    温鹤也看出来了,问道:“大人,怎么办?”这大过年的,本该办完差高高兴兴回家,要是有个伤亡什么的,实属不该。

    宋铭冷静道:“别慌张,都小心着些,这么多人,怕几只大虫做什么!”

    宋铭话音才落下,树林深入一道黄黑相间的庞然大物朝他们做着俯冲姿势,发出呜呜低吼。

    温鹤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双手握刀,鼓着铜铃大眼骂道:“他娘的,好大个家伙,大家都别怕,看老子怎么把它大卸八块。”

    宋铭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一前一后,来了两只。

    众人开始有些惊恐,这要是被咬上一口,不死也得成残废。

    温鹤那边,老虎一个纵身猛扑,被他闪身躲过,反身一刀,划在了老虎屁股上,那血肉外翻着,甚是骇人。

    这一刀不至命,巨痛激发了老虎的狂怒,开始乱扑乱咬。好在大家都及时避开。

    宋铭盯着后来的那两只,正欲先下手为强,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一棵大树上有人在大笑,“宋铭,怎么样,我们偃月帮的这份大礼还不赖吧!”

    宋铭回头瞧了一眼,看似离得不远,实际中间隔了条深沟,那人过不来,他们也过不去,便没心思理他。

    那人又继续道:“啊!对了,张涟钦,这次得谢谢你,帮我把人带来这儿,虽说上回咱们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希望下次我们还能有机会再合作。”

    张涟钦脸色煞白,辩解道:“你是谁?为何要如此污蔑我?”

    那人嘁了一声,“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不要脸,口口声声喊着我们山贼,自己干的那偷机摸狗的事儿,还不敢承认,罢了罢了,你不承认也无所谓!”

    宋铭一边砍杀着扑上来的老虎,一边斜眼瞟了张涟钦两眼,他知道今日这事,并非张涟钦与人窜通。其实,他一直相信沈露华所说,可能是张涟钦太了解他,他设下的圈套,她一个也没有钻!他当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要了张涟钦的命,只不想助涨她那犟脾气,便一直隐忍没有发作,是想等回了上京再做清算。

    如今的偃月帮已是强弩之末,她这个时候出卖他们,能有什么好处?他也知道张涟钦与人窜通,只有那一次。在他这里,一次与一百次,没有任何区别!

    一番浴血奋战,几只大虎终被他们乱刀砍死。

    有两人被老虎扑伤,一个小腿骨折,一个手臂流血。

    走出黄峁山之后,温鹤方才纠起张涟钦的衣领子,当脸给了她一拳,打得她半边脸瞬时肿起,吐出一颗板牙。

    温鹤还要再打,宋铭拦住他,就这涟钦这样的,经不了温鹤几拳,他还想带她回去,问几句话。

    温鹤不服,“大人,怪不得夫人一直说他是内应,原来这事儿是真的,是我们错怪了夫人!”

    受伤的是一个小百户一个总旗,情绪非常不好,那百户咬牙道:“宋大人,难怪我们刚到宁州,这群匪徒就敢来挑我们的情报处,此人留不得,请大人严惩!”

    “我有分寸,回去再说!”

    宋铭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想不明白,这些日子她寸步不能离开情报处的院子,究竟是如何能与那关琅联系,在他即将离开宁州之前,将张涟钦曾经所犯的罪行揭露出来。

    重回情报处,宋铭便叫人将张涟钦关押进后面的黑屋子里。

    沈露华听闻这个消息,知道计划完美完成,并没有急着去见宋铭。因为这回指证张涟钦确实显得非常刻意。

    宋铭一个人坐在情报处前院值房里,修长的手指敲着身侧的案几,有脚步声匆匆到了门外,敲门声响起。

    他心脏略窒了一下,平缓出声:“进!”

    进来的锦衣卫拱手行礼,“大人,按你的吩咐,我带了两个人去了西城土楼坍塌的地方,在夫人得救的位置,朝下挖到一条已经填塞的密道。”

    宋铭敲击案几的手滞住,屋里非常安静。

    那锦衣卫低着头,半天未听见回音,忍不住掀了眼皮子来偷偷瞧了一眼,见宋铭眼中黯然冷萧,吓得赶紧垂下眼帘。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对外说出去,若叫我听到有关此事的只言片语,你就以死谢罪吧!”

    那个惶恐道:“大人请放心,属下这就去嘱咐他们,绝不再提半个字。”

    宋铭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许多异常之处渐渐浮现在脑海,他当时因悲伤难过而未细想,救她出来以后,因激动欣喜若狂,更不曾留意那些不同寻常之处。

    直到吃晚饭时,宋铭才在饭桌上状似无意地提起今日遇险之事。

    她听后便也很是感慨地说了一番万幸他有惊无险这一类的虚情假意。

    揭露张涟钦的计划正是那晚与关琅在密道中商议好的。

    她当时把那个玉哨交给了白玉锦,再利用白雪来与白玉锦传递消息。

    宋铭什么时候动身去干什么,便是她通过白雪传递出去,白玉锦再把消息告诉关琅,将地标悄悄迁移,这才有了他们错进黄峁山之事。

    宋铭并非鲁莽之人,他一直派大军盯着化伽雪山上偃月帮的主寨子,否则他怎敢只带着百来人去挑他的暗桩?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出这么个岔子。

    宋铭见她没再多说什么,便道:“张涟钦已被我关押,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沈露华愣了一愣,放下筷子道:“你让我去,那我便去呗!”

    屋子里,张涟钦颓然坐在墙角的破旧棉絮上,被温鹤打的那一拳,半边脸都是乌青,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着,眼神空洞无神。

    宋铭带着沈露华进来的时候,张涟钦呆滞的眼神闪动了一下,马上低头笑起来,就那么一个人笑得抬不起头。

    宋铭瞅着她这模样,又想起初见她的时候,不免觉出一丝悲哀,那个意气风发,嫉恶如仇的张千户去了哪里?

164 如果

    宋铭一直静静等着,等她完全止了笑,方才开口,“张涟钦,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有什么话想问想说,都可以说出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涟钦先是看了沈露华一眼,又看向宋铭,“大人,我就想问你一句,她没有出现之前,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呢?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接受我?”

    宋铭没想到,她开口就是问的这个,看了沈露华一看,略想了想回答说:“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如果。”

    他说完,沈露华却看了他一眼,上一世,他应该是喜欢张涟钦的吧,她没嫁给他,他不是接受张涟钦了吗?

    张涟钦听到这个答案,眼神黯然,尔后幽幽说道:“大人,我虽是女子,自小便被当成男子抚养,大人没出现之前,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男人,我接家父的班,进了锦衣卫,一心想着好好立功表现,争取手握实权,将来能成为张家人的的榜样和依靠。”

    “直到我遇见了大人,我才惊觉,原来我也是个女子,只要大人你多看我一眼,我也会脸红心跳。”

    “可是,大人,爱而不得,会使人生出无穷的怨念,每日里猜疑臆想,患得患失,嫉妒怨恨,终会把一个人磨得面目全非。”

    沈露华被她一大长串的自白震惊了,原来张涟钦一直是个女人?

    张涟钦的话,让宋铭陷入思考,单恋一个人,求而不得,就会猜疑臆想,这句话,他似乎有深深的认同感。

    她却莫名有些恼火,不想听她讲这些东西,“宋彦卿,你们锦衣卫审犯人,都这么喜欢讲感情经历?难道今日的重点不该是叫她讲出,怎么陷害出卖杀害别人?”

    宋铭垂下眼帘,淡然道:“今日并非审问,她已无需审问,她想说什么,让她尽情地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说,不管说了什么,这些话,最后也只有你知我知。”

    听到这句话,张涟钦愣了一下,他这是要杀她?她的所做所为,他早就知道,只那一次勾结偃月帮,就那一次,她再没有做过,那个女人几次三番要至她于死地,他还护着她,这一次明显是有人在设计,他怎么能要杀她?

    “张涟钦,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要杀盛夫人?”沈露华问她。

    张涟钦仰头望向屋顶,试图将眼泪憋回去,“其实我不想杀她,谁让你当时用毒袖箭伤了那几个人?他们回来找我要解药,被她看见了,我不得不杀了她。”

    与她所料想的分毫不差,她冷眼觑她:“我有一件事,十分后悔!狄山围场那一次,不该只是打你一顿,当时就应该杀了你!”

    张涟钦撇她一眼道:“我与你恰恰相反!我不后悔!我所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不后悔!只可惜,每一次都让你逃脱了!”

    沈露华冷笑,与这种人,真没什么好说的!为了个男人,魔障成这样!

    宋铭扭头看她,黑亮的瞳仁里映着墙角那一簇烛光,深邃而清冷,“知道她是女人,你就不想问问,我与她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

    她一时怔愣,刚刚满脑子装的全是对张涟钦对刘氏下杀手的愤恨,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她本就不怎么在意的细节,有没有什么,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无端再与宋铭为这个人而起隔阂,不值当,她想了想说,“你原来就曾说过,你与她清白,我便没有怀疑过你,何须再问这个?依着我宋夫人的身份,也不需要问。”

    宋铭目光微顿,显然并不相信她这番话。同时也更加验证了一个事实,她不爱他,一丝一毫也不爱。

    而他自己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便是他真的爱惨了这个任性胡为的女人。此刻他脑子里想的是她在土楼下面那个密道里,一整晚,都做了些什么?在他伤心难过到极致时,她背在他,在做什么?

    他不敢问,不敢查,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

    离开这里,回上京,这是他迫切想要做的。只要她肯听他的话,乖乖地做着宋夫人,往后天长日久,爱与不爱,又有什么要紧?

    宋铭想通这一关节,又问张涟钦,“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涟钦想了想,指着沈露华,“大人还请听我一句劝,这个女人绝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那盛夫人刘氏确实是我所杀,但那关琅跟她之间,绝对有问题!”

    沈露华怒气翻涌,“死到临头还在和我过不去?我今日就在此发下毒誓,若与那关琅不清不白,我便不得好死!”

    张涟钦却道:“男女之间,不一定非是那苟且之事,芳心暗许,一见倾心也不是没有!偃月帮盘踞宁州十几年,关琅用蓝景这个名字也用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数次与官府明争暗斗均未暴露身份,偏偏为了你,冒死跑出来要带你走,你发这毒誓代表得了什么?”

    “……你非得挑拨离间才死得心安是吗?行啊,你继续说!”沈露华也是服了,到了这种时候,她还不放弃。

    张涟钦却看着宋铭道:“大人,我知道你心里喜欢她!可你也要认清事实啊大人,我是勾结过偃月帮,也是我杀了盛夫人,但她跟那关琅之间一定有事情,你不能因为她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就这样轻易原谅她。”

    宋铭脸色早已阴沉,他已不想再听张涟钦说下去,戳到他的痛处。他了解张涟钦,还想搅浑是非,想要他网开一面,留她一命。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想杀了张涟钦,那就杀了吧!

    宋铭将一把匕首扔到她面前,淡漠道:“张涟钦,那些事不必再多说了,我念在你往日也曾立过不少功劳,不会就此事牵连你张家人,你自行了断吧,我会将你的尸身带回京,通知你家人来替你收尸。”

    张涟钦沉默了一会儿,拿起那把匕首,眼泪终是没忍住,滴落在上面。

    他竟说出牵连张家人这样的话逼她死,她除了死,还能如何?良久,黯然道:“……多谢大人!”

    她说完,便不再犹豫,将那把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听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沈露华别开了脸。宋铭拥着她从那屋里出来,门外守着的锦衣卫立即钻进去,很快,抬着她的尸身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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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夫人不好惹介绍:
【这就是个狂拽恶毒男主为了女主背后的权利,想尽办法诓骗女主,被女主发现后,反被骗的故事!】
重生的沈露华终于明白,上一世,太后对她千娇万宠,并非真心疼爱她,她是太后握在手中的工具人。
平昌候沈家,大齐名将世家,自沈露华祖父去世,并与其十个养子反目后,开始走向没落。
仇人的仇人,可以是朋友。这一世,沈露华为了摆脱太后的摆布,决定嫁给太后的仇人锦衣卫指挥使宋铭,用自己上一世预知帮助宋铭早日问鼎权力巅峰,从而帮她铲除仇人。
*
宋家历经劫难后,只余祖孙二人。因此,宋铭对祖母非常恭敬,百依百顺,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事事顺心,便打算遵从祖母的意愿,娶沈家二姑娘。
世人皆知,沈家与边塞十虎将二十年前就已经反目。可仍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沈家当年功高盖主,为了暂避锋芒,刻意为之。
一场由太后精心策划的试探,叫宋铭窥得实情,野心勃勃的他改变计划……权臣夫人不好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臣夫人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臣夫人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