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酸菜
陆舒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自己就是醒不来。
整个人坐在漆黑的梦境世界中,外界的枪炮声正在逐渐减弱。
“真够糟的。”陆舒能听出来这是佐藤的声音,然后就感受到一股巨力将自己带起来。
“把他放在哪里?”这是帕夫柳琴科的声音。
“没有什么外伤……”佐藤熟练的翻起陆舒的衣服,“哈哈哈,我比他长!”
陆舒眉头一皱。
然后就是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东瀛人都是这么变太吗?”帕夫柳琴科骂道。
“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污蔑我,我确实比他长。”佐藤哼哼唧唧的捂着脸狡辩道。
“那你有我的长吗?”陆舒又听见帕夫柳琴科的声音。
“斯国一!(厉害)”
虽然他只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与触感,但这不妨碍他开始浮想联翩。
“外头的人被打退了,不,应该说他们被歼灭了,我们准备出去看看,你们可以歇一会儿……你们在干什么?”
前一句是军官的声音,后一句也是。
只不过他的声音由兴奋变成了惊恐。
“我们在比身高。”
听到佐藤的这句话,陆舒算是松了口气。
原来是比身高啊……我还以为是干啥呢。
随后他对外界的感知就被完全切断,梦境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陆舒无聊的坐在梦境空间的“地板”上,环顾四周,只看见一片黑暗。
像躺下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陆舒开始回想他近几天的事情,从伦汀出发到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种清醒梦虽然罕见,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一百年前,尼德兰医生弗雷德里克就正式提出了清醒梦这一概念。在清醒梦的状态下,做梦者可以在梦中拥有清醒时候的思考和记忆能力,部分的人甚至可以使自己的梦境中的感觉真实得跟现实世界并无二样,但却知道自己身处梦中。
后来的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曾在《梦的解析》一书中提及过,清醒梦是“潜意识的强念力再现”。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自己能控制自己的梦境。
陆舒回忆起那本佐藤手书的催眠术手册,催眠术手册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上头有一些书页写满了字,有一些书页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是空白的。
那些写满了字的书页,都是之前陆舒认真看过的,而匆匆一瞥的那些,则很模糊。
摸着那本手册看了半天,陆舒仿照着心理暗示的教程给自己来了个催眠。
“一只羊。”随着陆舒的声音落下,一只绵羊出现在梦中。
虽然数羊是最常见的自我催眠方式,但这不妨碍他的高效。
换一种想法,如果数羊给自己催眠没有用,那为何他能流传至今呢?每一种东西的存在自然有他的价值。
“两只羊。”又一只绵羊出现在梦中。
“三只羊。”
“四只羊。”
……
“九百九十九只羊。”
遗憾的是,直到这些羊铺满他在梦境中的视线,陆舒依然没有困意。
从遍布梦境的绵羊堆中坐起,陆舒拨下一缕挂在额头的羊毛。
放眼望去,四周全都是被自己“召唤”出的羊。
“我要那么多羊干什么?”陆舒挥了挥手,那些绵羊瞬间从梦境中散去。
无聊的打发了一会时间,陆舒突然振奋起来。
这既然是自己的梦境,那是不是什么都能做?
陆舒立即开始改造自己的梦境,心念一动,天上就出现云彩与太阳,地面出现草坪,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一套完整的长袍。
阿剌柏式长袍,走路都带着风。
这种感觉太爽了,做清醒梦,自己就是梦中的上帝。
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舒原地走了两步,脚下并没有风顺着袍子向上窜。
这个世界没有气流。
不过这都不是难事,这是我的世界,一切都由我来做主。
手杖出现在手中,扭转握柄,一把长刀从手杖里抽出,陆舒试着在空中挽出一个刀花。
就像电影里那样,而他真的成功了。
只是手杖刀握在手里,感觉有些轻飘飘的。
陆舒仔细回想了一下手杖刀的重量,顿觉入手一沉,似乎这把刀变成了真刀。
或者不如说这就是真刀。
在梦境中,陆舒不断学习握刀方法,挥刀动作,他甚至还能在脚下创造出一片沙漠,骄阳,仙人掌,甚至是绿洲。
他所见过的东西,全都在梦境中得到了实现。
梦里啥都有,就是没吃的。
感觉到腹中饥饿,陆舒挥手“召唤”出一道道菜,在自己面前设置桌子摆出盛宴。
托了巴乏里亚州政策的福,汉斯在这里的学校都是免收学费的,但书本费、保险费、生活费以及社交支出依然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这些支出不是拿奖学金就能完全弥补的。
于是乎每到课余时间,陆舒都会去附近的餐厅勤工俭学,希望能够在踏入社会之前,多为自己积攒一些本钱。
为什么是餐厅呢?因为在那附近的很多外国餐厅都可以在结束工作以后,由店长组织大家一起用餐,而且有的本地餐厅只招全职工人。
当然,在穆尼黑的外国餐厅竞争也很激烈,开张关张是常有的事,陆舒也就辗转在一家家外国餐厅中,从清洁工到侍者,到门童,甚至是几家餐厅的小厨师。
固执的汉斯人吃惯了面包、猪肉,喝惯了自家的啤酒,有时候那些外国餐厅不见得就能讨到好。
不过也有意外,陆舒就曾经在一家东方国人开的东北菜馆当过帮厨,老板是个胖乎乎的老大爷,腌的一手酸白菜愣是让那群汉斯人流连忘返直呼过瘾。
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锅包肉、地三鲜,那土豆压出的粉条都是从家乡运过来的,汉斯人自己做起来,就没内味了。
再来一杯冰镇的老哈啤,简直不要更爽。
老大爷为人也像哈啤一样爽快,陆舒问过能不能学手艺,老大爷还真就教。
一晃好几年了,陆舒也搬到了小城伦汀,不知那家菜馆现在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应该还像以前那样红火吧。
晃了下脑袋清空杂念,陆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嘴里。
锅包肉入口,完全没有肉的香味,他只感觉自己在嚼一块抹布。
092 久违的平静
很遗憾,梦里并不是啥都有,至少饭菜的味道不对。
陆舒努力回想锅包肉的味道,慢慢的他也感觉到嘴中传来锅包肉的味道,但咽下肉片,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
这终究是望梅止渴,骗不了自己。
久而久之,陆舒不再感觉到饥饿,开始继续看书、练刀,甚至还把杰克“召唤”到梦境中,让他给自己倒红酒。
但杰克在陆舒的世界中只是一个没有气息的提线木偶,他所有的思想也都来源于陆舒自己的思想。
“没意思……”陆舒很快就厌倦了在自己的世界中当上帝,挥手撤去周围环境,开始期盼早点从梦境中走出。
于是乎他就真的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揉了揉惺忪睡眼,陆舒慢慢坐起。
他正躺在一处低矮的居民建筑内,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点点灯火能够照亮加尔丹医院,和在医院附近巡逻的士兵。
因战火而损毁严重的加尔丹医院已被改造成一座要塞,遍地都布置了沙袋、哨岗、铁丝网、甚至在几处关键点还布置了固定火力点。
治安部队不知所踪,荷枪实弹的图尼丝陆军士兵不断走过,红色星月旗在岗哨上方飘扬。
从这个角度陆舒可以看到院里停有两辆庞然大物,从露出的那侧面冰山一角无法判断机械结构,不知是轮式装甲车还是坦克。
陆舒根据医院的位置,判断出自己现在身处在医院对面的居民区。
又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附近环境。
能够感受到身上穿的是病号服,通过远处窗外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普通图尼丝家庭的卧室。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里,他左边还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个人,那人睡觉还不老实,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念念有词:“嗯,伤口缝合的不错,你得注意恢复,下周这个时间再来复查,注意这段时间伤口不要碰水,不要举重物,更不要让他裂开,不然的话我就得切掉那些腐肉给你再缝合一次,说实话给你缝针真的很考验耐心,因为我怕一不小心就会扎到你那,就像噶韭菜……”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陆舒不用下床去看,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那呆板生硬的东瀛式嘤语说出的梦话,整个图尼丝找不出第二个人。
而他右边的人就很暴躁,扯开了嗓子对左边那位谴责不止。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你念叨一晚上了。”满是弹舌和重音的毛式嘤语在他右侧响起。
“不能。”左边的人答道。
“那至少给我做一份烤鱼吧?奶奶,我想吃你做的烤鱼了。”右边的人祈求道。
陆舒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还以为是他在谴责左边那人,但听到这里,不禁升起满脸问号。
“烤鱼?如果你要吃烤鳗鱼,就得去滨名湖,找一家小店,但我不推荐关西人开的店,那群乡巴佬根本就不会做菜,只会糟蹋食材。”
“是吗?我还以为东瀛人只会做生鱼片,蘸上能呛死人的青芥辣,然后放任那东西刺激鼻腔。”
“那是辣根做出来的,还有黄芥末,真的挺不错,如果你有机会来静岗,我可以请你吃一顿,绝对正宗。”
“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有机会来黑溪镇,我也请你吃烤鱼,是我在黑溪冬钓钓出来的鳕鱼,哈哈,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左边那人来了兴趣。
“医生?医生?猹?”陆舒小心翼翼的向左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佐藤面对陆舒的招呼毫无反应,反倒是兴趣满满的催着右边的帕夫柳琴科说话。
“到底怎么着了,你倒是说呀。”
“好吧,那我就不吊你胃口了,鳕鱼本来就是冷水鱼,但把它在冰箱里冻上一天再拿出来,他就变成了冻鱼,你可以用它当榔头,当钳子,那冻鱼的嘴像钢铁一样硬。”
“鹅国佬?鲟鱼?”陆舒又向右边打了个招呼,右边的帕夫柳琴科也毫无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在跟佐藤聊天。
这俩人说话语无伦次,偶尔还带有一些口头语和无意识的哼唧。
没过多久,帕夫柳琴科不再说话,开始打呼噜。
陆舒才反应过来,这俩人竟然就在自己面前用梦话交谈了一番。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翻开被子向床下走,踢踏着拖鞋推开卧室门,外头是一片漆黑。
沙漠城市的夜里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刚刚打完仗的加尔丹,各种门窗都被枪弹轰的支离破碎,很多窗户都是用几块木板简单封起来的,寒风呼啸着向屋里灌。
尤其是晕倒之前的那一发五百磅杀爆弹在公路上砸出一个巨坑,周围无数玻璃都被震碎。
陆舒在客厅里摸黑找到一件大衣,披上大衣,带上门就出去了。
往外走后,陆舒才发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轮火红的太阳自地平线旁升起。
回想起刚才那漆黑的夜空,陆舒想起来一件事。
听说当太阳升起之前,整个世界都会陷入黑暗,漆黑如墨,浓的化不开。
仿佛整个夜晚将积攒了的所有的至暗至黑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人都会迷茫,都会惊慌。
但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啊,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太阳已经升起。
黎明要来了。
一队巡逻的士兵路过这里,看见在门口站着的陆舒,第一反应是抬枪,不过待看清了陆舒的长相以后,纷纷压下手里的步枪,挨个给陆舒敬礼。
“真主保佑你。”士兵们笑着抬起胳膊,手心外翻敬了个礼。
陆舒被他们这一出搞的手足无措,也只好学着他们那样子敬了个礼,他先是举起左手,但反应过来对面的士兵用的是右手,只是因为和自己面对面,所以看起来是在自己左边。
于是他又举起了右手,两只手手心外翻举起。
不对,不对。
陆舒收回左手,窘迫的样子弄的对面那几个兵满脸尴尬。知道的人明白他没当过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暗示什么。
等那几个士兵走远,陆舒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越过一道小巷,向对面的医院走去。
093 陆军
陆舒的鼻息带出水汽,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白线。
时间已进入十一月中旬,整个欧陆都在寒冬笼罩之下。
图尼丝也不例外,所以说是沿海国家,但北纬三十五六度是实打实的。
加尔丹白天受沙尘笼罩没有什么阳光,又经历一个夜晚的黑暗,此时温度只有几度,单是披一件大衣还是不管什么用。
跨过航弹炸出的大坑,陆舒走到医院门口,被一个岗哨拦下。
原本在这里执勤的治安部队被调走了,陆舒左右观瞧也没看到熟悉的面孔。
“嘿,是你!”值岗门卫看到陆舒的模样,跑回岗亭里又叫出两个战友,三人就这么围着陆舒打转。
“是那个外国记者。”
“太棒了。”两个图尼丝陆军士兵浑身兴奋到颤抖,不停的做小动作。
“日安。”陆舒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能用这几天耳濡目染之下学会的几句阿剌柏语打个招呼。
高卢语和阿剌柏语在这里都是通用语言,不过某种意义上还是阿剌柏语使用范围更广一些。
“日安!日安!”哨兵的反应异常热情。
“您?吃了没?”哨兵问道。
“什么?”陆舒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随口一句“日安”更像是“谢谢”、“泥嚎”、“哈喽”之类的话,会说这些简单用语并不代表就能流利对话,如果有人认为凭几句“Howareyou?”、“I'mfine,thanks,andyou?”就能纵横世界,那可真是想多了。
“让我来吧。”一个深目阔口的军官从哨兵身后的岗亭走出,军官披上大衣,出来的很匆忙,一只胳膊在大衣袖管里,另一只露在外头,多少有点滑稽。
不过大衣拉链拉上了,让他看起来像是身披袈裟的僧侣。
“您吃了吗?”小军官用嘤语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俩士兵说过的话,陆舒听懂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陆舒挺纳闷的。
这才刚刚天亮,我上哪找吃的去。
“啊,您长得跟我们的一位贵客很像,而且,嗯……”军官沉吟片刻,发现自己一支胳膊还露在外头,又拉开拉链重新穿了一遍大衣。
“而且他平常也是这么问候我们的。”小军官嘿嘿一笑。
陆舒明白了,还是长相问题。
就像他们看东方人都是一个样,陆舒看他们也都是一个样。
全都是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环绕下巴的大胡子有的还能包住嘴。
老人就是白胡子,年轻人就是黑胡子。
平民还能依靠五花八门的衣服来辨认,军人的外貌就是两眼一抹黑,陆舒只能按军装分清士兵和军官,至于他们的军衔,陆舒就直接不认识。
“我没吃呢。”陆舒隐约感觉到他们说的那个贵客多半是陈骅,因为孟黎柯之类的东方人就是这样打招呼的。
“那我带你去食堂吧,今天的早饭是红汤和煎饼。”小军官在前带路,看见几个士兵在岗亭里兴奋的朝这里指指点点,随口呵斥了一句。
然后回首对陆舒抱歉一声。
“他们只是太兴奋了,您得理解,我们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战斗英雄的。”
“战斗英雄?”陆舒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
“是的,根据我们的战场统计,你们这些……”军官思考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描述陆舒,于是说道:“你们这些贵客,在昨天的战斗中歼灭了超过五十个敌人,所以,你们是当之无愧的战斗英雄。”
“这么多?”陆舒有点惊讶。
一是惊讶时间的短促,一觉醒来他还以为又像上次那样过了两天两夜,没想到只是短短一晚上,二是不知不觉之间自己这支由战地记者东拼西凑起来的小队竟然歼灭了超过五十人。
一比十的战绩,无论在哪里都能算得上是一支精兵。
奥马尔作为尖兵,在医院大楼里战果斐然,陈骅也是,大多数丛林豹雇佣兵都是由他们消灭的,而这两个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在之后的医院防御战里,自己作为机枪手消灭的士兵不在少数,帕夫柳琴科那精准的枪法也让他印象深刻。
这么一说,大概五十人是有的。
“是的,那些人身上的弹孔里挖出的子弹和我们的制式子弹不同,所以你们的成绩很辉煌,你们都是英雄,我们的贵客。”军官把陆舒带到食堂里,示意想吃什么都可以,一切都由他来买单。
食堂还有些脏乱,不过已经恢复了基本功能,有几个窗口的厨师穿着军装,应该是临时拉来干活的。
陆舒也不跟他们客气,点了两份古斯古斯,还加了之前见过的那种鸽子腿。
他是真的饿了。
叼着一根鸽子腿,嗦一口汤汁,陆舒看向洞开的食堂大门。
图尼丝陆军跟那群军纪败坏的治安部队不同,陆舒走进医院内就看到两辆步兵战车停在院内,各哨位执勤井然有序,单兵装备精良,从上到下透着一股肃杀的氛围。
看了眼面前的这个小军官,分明是一个年轻人,他手上却长满老茧,谈笑间有一股血腥气直冲向陆舒,多半经历过实战。
陆舒有些感慨。
如果当时有这群人在加尔丹,别说是丛林豹了,就算是那群叫西里斯的南方军阀来到这,多半也是被吊打的结果。
三个小时之内,骨灰都给西里斯扬咯,哪还用得着他亲自上阵拼命。
但至于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来,陆舒明白这不是自己能问的。
现在他是外国记者,还有医院守卫战的光环加身,自然是能受到优待,但只要话一出口,大家还是不是朋友那就两说了。
在陆舒大块朵颐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姑娘低着头在前方不远处吃早饭。
“帕丽夏?”陆舒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女孩抬头看了一眼陆舒,又重新把头低下去。
“嘿,帕丽夏。”陆舒果断抛弃陪自己进来的军官,走向了帕丽夏。
但想想这顿饭好像是人家请的,又不好意思的回头望了一眼。
看到陆舒和一个女孩坐在一起,军官识趣的离开食堂去做自己的事,临走前还不忘给陆舒打个招呼。
只可惜美人当前,陆舒完美的忽视了那个招呼,军官的动作完全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帕丽夏,怎么了?”
094 行刑
帕丽夏没说话,眼角却垂下了两行泪水。
一开始只是低声呜咽,到后来越哭越激动,帕丽夏捂住嘴巴,双肩不停颤抖。
“嘿,怎么了。”陆舒担忧的望向帕丽夏。
他这才注意到帕丽夏身上穿的早已不是护士服,而是身披黑纱,头巾垂在肩头,显得楚楚可怜。
帕丽夏轻抬螓首,露出朦胧泪眼,用一种哀伤的语气说道:“我的父亲去世了。”
陆舒心中颤动,有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又或者是同情的东西,从心底发芽。
“节哀顺变。”陆舒说道。
然而这并不起什么作用,帕丽夏依然在低声啜泣,耳中听不到陆舒的声音,眼前看不见陆舒模样,双眉轻皱,犹自哭泣。
陆舒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理解帕丽夏的悲痛,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抚。
“他住在嘉贝司,那是个港口城市,他是、他是听说了南方出现袭击想要过来找我,却在路过加尔丹银行的时候,被一伙杀红了眼的雇佣兵当成肉盾绑起来,他就这样挡在那群雇佣兵前面。”因长时间哭泣,帕丽夏的双目布满血丝,现在的她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美中有一种叫做残忍的东西在发酵。
“那群雇佣兵,他们袭击银行不成,就把找到的老弱抓起来,拎着他们走在前面,一步一步逼近银行,直到将驻守银行的卫兵解除武装,然后把手里的平民处理掉。”帕丽夏猩红的双目慢慢合上,又一股泪水从眼眶中流下,“你知道吗?毫无怜悯,毫无人性,他们宰杀我的父亲就像宰杀一只鸡。”
“我知道,我知道。”陆舒长叹一声,双手掩面。
帕丽夏嘲讽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们又知道什么?”帕丽夏站起,双手朝桌子上一拍,险些将整个餐桌掀过来,这个平常看起来柔弱的女孩,现在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这边引起的巨大噪声很快吸引了整个食堂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母亲是曾经狄多号的二副,在船队路过亚丁湾的时候被一伙海盗劫持,她被浑身淋上汽油当作谈判的筹码,我眼睁睁的在电视上看着她被人烧成焦炭。而那群自诩为正义之友的记者们,坐在直升机上拿镜头拍下了这一切,他们除了惊呼和哀叹,没有别的举动,没有。”
“你们,你们都是一群舔食人命的秃鹫,那群雇佣兵就是沙漠里游荡的狼,等他们把人吸干了血,吃完了肉,你们就一扑而下,美其名曰是要把真相带给全世界,但事实上呢!”帕丽夏咆哮道。
“事实上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你们改变不了这里饱受战乱的事实,你们也救不出哪怕是一个平民,就算是饥肠辘辘的母亲跪倒在你们面前要一碗水,你们也只会拿起手中的相机,拍下她那可怜的样子,送到所谓的文明世界,让大家都来欣赏。”
帕丽夏做出一副闲适的姿态,手中装作虚拿一份报纸说道:“哦,看哪,他们多么可怜!”
“并不是这样的,帕丽夏小姐。”陆舒看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索性越过餐桌,拉着帕丽夏的手走上了二楼。
二楼的楼顶被轰塌了半边,此时只剩两个没有携带武器的士兵在那里收拾瓦砾。
“你想干什么?骂我吗?好啊,这里没有人,我也说不过你们这群拿着笔吃饭的家伙,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上楼以后,甩开陆舒的手掌,帕丽夏激动的说道。
陆舒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真的是对自己有莫大的怨气,也并不是在谴责那些记者,她所谴责的是她自己。
当一个人对现状极度失望而毫无改变能力的时候,有可能会陷入极端,有些极端是极端的自暴自弃,而有些极端则会令人情绪激动。
“你要相信我,我理解你因战争和恐怖袭击痛失双亲的感情,我也确实知道。”陆舒轻声叙说着自己的过往,从科所卧那个炮火轰鸣的晚上,到福利院充斥着饥饿、虐待、暴力的童年。
听着陆舒的描述,帕丽夏从最开始的不屑到动容,再到窘迫。
陆舒呼出一口憋在心底的气,不再看帕丽夏,扭头向楼下走去。
帕丽夏不比陈骅这种一直有意无意保护他的人,陆舒和她的交集不过是在这个小城的医院,陆舒是病人,她是医护,仅此而已。
能够跟她说这么多,完全是看在这些天的照顾,以及那相似到不能再相似的经历。
走到食堂门口,陆舒摸向大衣的兜里,没有摸出他意料中的烟盒,却摸出了一张照片。
差点忘了这大衣是在那间民房的客厅里找到的,并不是自己曾经穿过的那一件,陆舒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糊涂。
治安部队的大衣看起来都一样,陈骅他们也都有,因此如果不留记号,谁也不知道哪件大衣是自己的。
照片上是一队在风沙中行进的车队,下方署名为弗兰肯斯坦。
奥马尔……
陆舒醒来的时候,旁边只有佐藤和帕夫柳琴科,不知道奥马尔和陈骅现在在哪。
“砰!”一声悠远的枪声响起,惊得陆舒向后跑去,不顾地面肮脏,翻滚到一个泔水桶背后,靠着桶沿直喘大气。
“砰!”又一声枪声响起,周围早起用餐的士兵和军官依旧没有反应,经过陆舒附近的一个夜班医生甚至蹲下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砰!”陆舒摇了摇头,拍拍身上尘土刚要站起来,远处传来第三声枪响。
强忍着要躲到掩体后的冲动,陆舒开始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哦,你说那个。”医生恍然大悟,“我们的军人在枪决昨天进攻这里的武装分子。”
“哦,谢谢。”听到是在枪决武装分子,陆舒松了口气,慢慢向外走去,直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才看见一队图尼丝陆军士兵在附近架设了刑场,一队被绳子捆着的武装分子站在墙根。
这时第四声枪响传来,又一名衣衫褴褛的武装分子应声倒下。
095 即将出发
站在所有人前面指挥的正是刚刚带陆舒进食堂的那个军官。
“预备。”军官举起右手,“放!”
随着一声枪响,第五个人倒下。
时间飞逝,现在已经是大规模袭击发起后的第二天,到今天为止依然没有人承认袭击了加尔丹,那就更别提把这些人赎回去了。
如果从小规模袭击算起,那这差不多已经一周了。
这群被枪决的人就是所谓的雇佣兵,不受法律制约,同时也不受法律保护。
“预备!”军官再次举起手,这次他看到了在一旁围观的陆舒。
“暂停。”军官命令眼前的士兵停止行刑,那个被剥去外衣围巾准备迎接死亡的武装分子,听到这一声暂停,吓得腿脚发软,噗通一声跪下。
“记者先生。”小军官笑着走向陆舒,和他握了握手,“和你的女朋友说完话了吗?”
“这是……”陆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靠在墙根的那群人。
他并没有费劲去解释和帕丽夏的关系,要说受到帕丽夏那番无故指责却一点气都没有,那是假话。
他不是圣人,自然有自己的脾气。
“啊,枪决恐怖分子。”小军官笑道,“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没人来认领他们,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金主是谁,那我们就直接让他们下地狱接受审判。”
“没有专门的法庭或者是机构来审判他们吗?”陆舒问道。
虽然已经不算是真相社记者,甚至还有可能已经被汉斯满世界通缉,但有些习惯难改。
遇见允许问的东西,自然要问上两句。
军官露出无奈的神色,耐心向陆舒解释道:“没有,或者不如说我们就是那个机构,现在是战争状态,那么自然一切都按照战争情况来办。而且我还得告诉您一件事,那就是依照我们的习俗,在行刑的时候像您这样的贵客最好走远一些,如果让您看到这些场面,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好吧,我明白了,非常感谢你请的那顿早餐。”陆舒微笑摆手,原路走回食堂,准备解决那两份古斯古斯。
早餐是红汤和煎饼,但也有一个窗口提供古斯古斯,这种菜的味道很独特,陆舒决定在走之前多吃几次。
如果能学会这种做法,以后自己也可以弄。
吃完早餐没过多久,帕丽夏从楼上红着眼睛跑到陆舒身旁,向他郑重其事的道了个歉。
然后再次跑开,穿过医院大门,穿过满目疮痍的街道,向远处跑去。
看着远去的帕丽夏,陆舒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将那些思绪挥之脑后,陆舒晃悠回了来时那间民房。
帕夫柳琴科和佐藤已经起来,正坐在床沿上聊着天。
“鲟鱼,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邀请我去你家吃烤鱼。”
“是的,你在做梦,因为我根本就不会邀请你去,更别提烤鱼了。”
“我感觉你就是想抵赖。”
“不,别做梦了,你已经醒了。”
看见推门进来的陆舒,两人很有默契的停止交谈,翻身上床把被子一裹。
“你去哪了?”佐藤问道。
“噢,去医院了,看看现在的情况,你们有见到过猫头鹰和弗兰肯斯坦吗?”
“弗兰肯斯坦在接受治疗,昨天他的脖子差点被撞断。”佐藤回道。
“其实他没有事,猫头鹰也没有事,他们俩现在状况挺好的,只要静养恢复就行了。”帕夫柳琴科在旁补充。
简单几句对话完毕,现场就有些冷了。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经历过战争的人,往往被那最原始的暴力所震慑,变的寡言少语。
“我们还出发去立柏亚吗?”陆舒问道。
“去,我会去。”帕夫柳琴科笑呵呵的说道。
“我就不去了,我甚至连伤都不打算在这养了。”佐藤掀开被子看着自己腿上那处被处理好的贯穿伤,低垂眼帘,“这儿太乱,我接下来可能要去嘉贝斯坐船离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陈……呃,猫头鹰会和我一起走。”
陆舒点了点头,他也不想在这继续待了。
尽管图尼丝陆军已经接管城防,那些步兵战车和全副武装的军人看起来也确实有安全感,但他已经不想在这待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去一个汉斯人找不到的地方,那他只能往东走,甚至还要接几个所谓的“任务”来谋生,如果一直在这里生活,早晚有一天会坐吃山空。
“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陆舒问道。
“当然,多个朋友多条路呗。”佐藤说道。
“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这么用的。”陆舒苦笑道,“你可以说多个人一起走更好。”
“多个人一起走更好。”佐藤重复了一遍,“昨天晚上图尼丝陆军的运输队送走了一批留守在这里的人员,今天晚上还有,我想今天晚上就走,你呢?”
“我也是。”陆舒回道。
这糟心的鬼地方,早点离开早点好。
还有图尼丝陆军沿途护送,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
“其实,你也可以来鹅国。”帕夫柳琴科看向陆舒。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很明白。”帕夫柳琴科友好的发出了邀请,“我们跟西方国家向来不对付,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去冬宫市找我,我们家在冬宫市黑溪镇,找帕夫柳琴科家。我敢保证,如果你在鹅国生活,那些西方间谍和警察一定没法找到你。”
“再说吧。”陆舒没有当场答应,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帕夫柳琴科看似只是简单的邀请,但这种邀请……
陆舒去了鹅国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帕夫柳琴科可是要担不小的责任。
“黑溪镇吗?我也要去!”佐藤听闻此言兴奋起来。
“滚!”帕夫柳琴科厌恶的看了一眼佐藤,隔空挥了挥拳头,“小变太,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原本感人的气氛被佐藤破坏了个干净。
当天下午陈骅来看过一眼,他的状态不错,至少行走没有大碍,晚上完全可以跟佐藤陆舒一起离开。
之前在医院里抽空交换过手机号,以后但凡有事可以联系。
没等夜幕降临,陆舒就开始收拾东西,再过一个小时,就是预定出发的点。
两辆覆盖装甲的越野车夹着一辆客车停在医院前,三辆车的大灯已经打开,发动机转动的声音萦绕在窗边。
096 渠道
如果不是陈骅提醒,陆舒还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行李。
收拾起从嘉贝斯带来的生存包,陆舒还找到了两样好东西。
一个是忘在一楼的手杖刀,另一个是那把纳甘1895。
这俩好东西差点被当地的军人当成战利品瓜分,是帕夫柳琴科和佐藤认出来了,才把东西要回来。
消音器带在奥马尔身上,算是给他的一个纪念,至于枪……
陈骅不要,帕夫柳琴科不要,佐藤也不要,奥马尔不用说了,他也不要。
手杖刀当作文物在有些国家说不定还能办托运,手枪这东西在每个国家几乎都是明令禁止的杀器,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
但就这么扔了,好像也挺可惜的。
陆舒想到了那个《雇佣兵》的网站,以及下属的物流公司。
找那个白天执勤的军官问了一下,因为这几天的袭击,加尔丹地面通讯线缆断的差不多了,能上网的电脑现在是一个没有。
而且因为在那天的袭击中广播站也被西里斯重点照顾过,现在打个电话都困难,信号不太稳定。
陆舒干脆回到住处,避开其他人,找了个隐秘点的地方拨通了孟黎柯的电话。
现在的条件有限,顾不得太多。
方一拨通电话,陆舒问道:“请问是传奇客服吗?”
“是的,先生,这里是传奇客服,请问您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游戏账号需要处理,希望您能帮我一下。”
走完了这套切口,双方进入正题。
“又有什么事?”这次孟黎柯的声音有些憔悴。
“能帮我出手一把手枪吗?纳甘1895,老式转轮手枪,里头有四发子弹。”
“当然,不过赚的钱你得分我两成,这是个好东西,他保养的如何?”听到有钱可赚,孟黎柯开始打起精神。
“你还要抽成?”陆舒饶有兴趣的问道。
“当然了,老兄,不然我帮你干啥,闲着没事干呢?”孟黎柯嘟囔着,“这是这一行的规矩,而且你在大半夜把别人叫起来,总得给他点补偿吧。”
“大半夜?”陆舒看向头顶的天空,太阳正在渐渐西斜。
“我在东七区,里家坡,这个该死的小岛国。”孟黎柯还带着一丝朦胧睡意,强打精神说道。
“那我能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托老兄你的福,伦汀那间公寓我是住不了了,现在我得出来干干活跑跑腿,给自己攒点生活费。对了,你还没有说那个枪情况如何!”
“哦,杀手用过的,枪号和明显标识都磨没了,实战应该效果不错,原本带消音器,不过消音器被朋友拿走了。”陆舒重新回到正题,简要描述了一下手里这把枪。
“这就是把破枪,还是把没办法鉴定的破枪。”虽然陆舒在这头看不见孟黎柯的表情,但他知道现在孟黎柯肯定是一脸不屑。
“你就说能卖多少钱吧。”陆舒说道。
“你的描述实在是有限,我也没办法判断,还是先寄过来吧,最好连同那根消音器一起,这样应该能提高价值。”孟黎柯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始兴奋起来,“老兄,一定得带上那根消音器,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喜欢收藏枪支的大老板,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我尽量。”陆舒没有把话说的太满,消音器归了奥马尔,能不能要走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向来不太喜欢从朋友那要东西。
奥马尔是朋友吗?这个问题在他走下西北风号那会可能还是个问题,但现在早已不是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报给我一个附近没人的位置,把东西放在那里就行,我会联系专员去取,一个小时后就能取走‘快递’。”
“等一下!”陆舒突然想起了那把手杖刀,这把刀是不是也能让孟黎柯帮忙运走,“我还有一把手杖刀,我想让你帮我运一下。”
“已经开刃的刀具?好啊,没问题的,我这就联系物流……”
“不不不,这把刀有点特殊,它……很有可能是个古代艺术品。”陆舒想起关于物流公司的描述,感觉有些蛋疼。
这公司负责运送一些要命的东西,方便确实是方便,可不论距离远近,只要你寄东西,运费就是市价的四成起步。
巴离市政府出价十二万欧来买它,万一换成运费,那可就是足足五万。
这还是起步价。
“老兄,你发达了啊!”孟黎柯兴奋的问道,“你要运的是拿皇的军刀?”
“呃,不是。”陆舒挠了下头。
“沙贾汉的匕首?”
“也不是。”
“格兰特总统的剑?”
“也不是,就是高卢大戈命时期刺客的一把随身刀剑,巴离市政府出价十二万收购这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就是说这东西没什么大名气?”孟黎柯失去了兴趣。
“没有,没什么大名气。”陆舒点头。
“那他就是一把刀!一把普通的老刀!不是什么艺术品也不是什么文物,你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一块废铁,然后让吸血鬼公司计算基本运费的时候给你便宜点。”
“好吧好吧。”听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有了着落,陆舒不禁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从国立人文大学毕业的,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称之为真正的文物。
看了一眼附近民房上的门牌,陆舒朝电话那头报出地址,然后找了个角落把手枪与刀放好。
跑回医院靠问路找到奥马尔,奥马尔正躺在床上养病,脖子上打着颈椎固定器,百无聊赖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得知陆舒是想拿走那根消音器,奥马尔二话没说就指给陆舒一个角落,让他把消音器拿走。
“我找到出手这把消音手枪的渠道了,等钱一到手,就把你的那份给你。”陆舒笑道。
“好啊,这是我来到加尔丹至今,除了颈椎固定器以外唯一的收获。”奥马尔沉默片刻,扭头看向陆舒,“不是唯一的收获,我还认识了几个够胆的人,其中就有一个小矮子,他虽然从来没摸过枪,但是一点不怂。”
两人对视一笑,温馨场面还没持续几秒钟,奥马尔感到自己脑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放声大笑牵扯到了奥马尔在楼梯上磕出的伤,让他惨叫起来。
一个医生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的场面开始怒斥陆舒,没过多久,陆舒就被灰头土脸的从病房里赶了出来。
097 梦中夜读
辞别奥马尔,给自己换上一套无人认领的休闲装,陆舒回到预定人来取刀枪的位置,把消音器和两件东西放到一起。
像这种扔在病房无人认领的干净衣服,加尔丹医院里有很多。
距离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东西已经收拾完毕,只等佐藤一起出来,就可以上车了。
陆舒重新拾起那把长刀,在空中随意挥舞。
手杖刀凌空挽出刀花,刀光如闪电般划过小巷。
陆舒愣了一下。
以往他也用过这把刀,但感觉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熟练。
难道在那个清醒的梦里所经历的锻炼,都能在现实中得到实现?
不等陆舒多想,巷口传来佐藤的喊声。
陆舒急忙收刀入鞘,重新将其放到角落,跑回民房拿走行李。
佐藤扶着陈骅在客车旁等待陆舒,待陆舒到来以后,三人一起向最后一排走去。
有图尼丝陆军沿途护送,虽然路面坎坷不平,但索性一路都平安无事。
到了嘉贝斯已是晚上九点多,陆舒一行人才发现嘉贝斯港口已经封锁,原因是昨天刚刚发生过一起袭击案,时间就在丛林豹突袭医院的同时。
原本就是因为南部袭击案导致机场封闭,佐藤才计划坐船出海到其他机场,但现在港口也封闭了。
要说两件事没一点关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可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种诡异感。
诡异就诡异在故国行动的策划者似乎早有准备,但又显得很匆忙,要不然不会出现丛林小队来打沙漠战这种低级错误。
四处打听之下,佐藤才从一个同乡那里问到,有一艘名为言生丸的渔船拿到了离港资格,可以在明早出发去马尔他,在那里转机去其他地方会方便很多。
“我问过了,明天只有这趟船能走,船上运的是从当地收来的名贵生鲜,因此言生丸的船主为了打通关节尽快出发,给嘉贝斯海关塞了不少钱。”
稍稍犹豫了一下,陈骅就谢绝了佐藤的邀请。
他也急着走,但是他不用自己费大劲去找船找飞机。
“我就不去了吧,我明天去图尼丝市。”陈骅将一条手机短信亮出,“大使馆有统一安排,我也正好偷个懒。”
佐藤点点头,看向陆舒。
“我跟你一起走吧。”陆舒还是决定跟佐藤一块离开。
陈骅有大使馆妥善安排,陆舒可没有。
不光是没有,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汉斯国的通缉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因为港口封锁,嘉贝斯显得萧条许多,远没有当初西北风号到这里时的繁华。
还是那家旅店,还是那个无精打采的侍应生。
只是这次侍应生显然没了上次那种气势,说话客气了一些。
没办法,嘉贝斯发生了袭击,生意难做了。
能够预想到的是,接下来几周以内,这家旅店的生意都不会很好。
开了三间客房,陆舒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学着陈骅来时教他的那些,给房间里里外外做一遍检查。
确认没有什么问题,陆舒就早些休息了。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今夜,他再次进入了清醒梦。
望着周围的天空、草地,陆舒感到有些奇妙。
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梦境,连续两天在自己身上出现。
走到草坪一角,陆舒手中出现那本佐藤的催眠术手册,开始翻找自己感兴趣的章节。
关于催眠术的章节有很多,但最吸引人的就是那篇瞬间催眠术的介绍。
“通过动作或声音,以达到瞬间催眠的目的,期间施术者与受术者会形成一种奇妙关系,仿若傀儡师在操纵提线木偶一般。”陆舒缓缓念出那段文字,“受术者在此期间往往神志不清,或意识混沌,但存在能清晰剥离受术人意识以达到一心二用的技术,更有甚者,能够消除受术人的记忆。”
陆舒一段段念下去,时而复读,时而呢喃,时而眉关紧锁仔细思考书中含义。
这本催眠术手册更偏向于学术性,里头的东西晦涩难懂,陆舒看完这段章节的最大感触就是……这东西八成就是佐藤的课堂笔记本。
晃过那些杂绪,陆舒开始对照书本回忆与维克多的对话,和佐藤共同审讯格尔乌斯的场面,对比两者在催眠术上的相同点与不同点。
维克多是典型的语言派催眠术大师,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给人种下心理暗示,让他几点发作就几点发作,一手瞬间催眠术运用的出神入化。
佐藤的技能主要点到了辅助催眠上头,在他给自己拔除负面心理暗示的时候,效果确实是立竿见影,但审讯杀手和黑曜石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当初佐藤给自己拔除的心理暗示期限是一年,其实他完全可以说个三年五年甚至是一百年,嘴巴上下一碰的事。
但说出一百年容易,陆舒心里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从这个角度看,一年其实已经很长了。
陆舒直到在书中翻看到相应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念及此处,陆舒心中一动,一柄大伞出现在头顶挡住骄阳,脚下出现沙滩海浪,远处几颗棕榈树随风摇曳,一杯冰镇啤酒出现在手中。
喝了口酒,陆舒“召唤”出杰克,开始对他进行实验。
“杰克,唱歌。”
“杰克,跳个舞。”
指令依次下达,杰克却面无表情,呆立原地如同橱窗里的模特。
陆舒叹了口气,挥手“遣散”了杰克。
现在看来,在这个梦里他还远远算不上是上帝。
至少他没有凭空创造活物的本事,更遑论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从现实生活里复制到梦中。
不知这样看书看了多久,陆舒听到有人在自己后面敲门。
敲门?陆舒刚刚扭过头向后看,就发现眼前一亮。
他再次从梦中醒来,门外是佐藤的叫声。
“陆君,我们要出发啦!”
看着佐藤朝陈骅门缝里推进去一封告别信,陆舒跟在他后头向外走去。
外面天还没有亮。
迎着晨风向港口没走多远,就看到一艘通体蓝色的渔船,渔船旁聚集了不少外国人。
许多与当地人肤色发色不同的人聚集一堂,等待依次登船。
098 绕路
“请大家有序排队,出海后交费……”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陆舒遥望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东瀛船主,同佐藤问道。
这是艘渔船,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客船,从他们出发到现在为止,很多事情也不是完全符合手续的。
万一遇上什么麻烦,后悔都来不及。
“没事,这种事我以前干过两次。”和陆舒单独相处的时候,佐藤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索性登船过程比较顺利,直到这艘名为言生丸的渔船起锚出海,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问题。
在离岸以后,有艘巡逻艇远远的吊在船后,四五个白衣水兵站在艇艏扶着栏杆向这里望。
“法克,我感觉我们就像是在偷渡。”陆舒看到那艘巡逻艇远去,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自从随身的一些证件失效后,他看到类似海关和警察的人,都会有些紧张。
“严格来说,是的。”佐藤放下遮挡光芒的右手,看了陆舒一眼,“只不过这艘船的老板看起来打点到位了,两边海关都不追究。”
太阳渐渐从海平面以下升起,如果想要看清远处什么就得注意遮光。
现在海面上没有云彩,接下来的阳光会很强烈。
“谢谢。”
“谢我什么?”佐藤愕然。
“不是因为我的证件失效了,你才带我来的吗?”陆舒本来挺感动,看到佐藤错愕的表情,心里有些动摇。
“呃……你想多了,我就是想快点离开那鬼地方。”
待这艘两千多吨的小船离开图尼丝领海向东北方驶去,巡逻艇也就不再尾随。
船上空间很大,至少甲板上很宽敞,三五个船员在收拾拖网,十几名外国人也还站的下。
陆舒略一扫过人群,发现乘坐这艘渔船一同出海的十几名外国人里有两个沉默不语的。
这两人西装革履坐在角落,与其他扶着栏杆眺望远处的人相比,这两个人显得有些漠然。
他们的西装很普通,长相也很大众,五官匀称自然,动作平淡无奇,没有太多人注意他们。
发现陆舒看来,其中一人微笑致意,陆舒赶紧回头,不再看他们。
一直盯着别人看本来就不是什么礼貌的事,而且现在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大家好,请允许我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中村言生,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船上,现在请大家依次排队交费。”言生丸的船主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头发半白体型匀称,脸上沟壑分明,常年吹拂海风的双颊微微泛红。
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中村言生向在场的众人遥遥鞠了一躬。
带着东瀛人典型的谦卑,中村言生沿着栏杆挨个收费。
中村言生越走越近,陆舒能闻到一股腥味在朝自己移动。
“打搅了,承惠500欧。”船主越走越近,向佐藤前面的陆舒说道。
“多少?”陆舒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从这里去马耳他的路费,昨晚睡前查过一遍,最贵不过是三百欧。
但那属于专业载客航运船,眼前这种小破船,翻了天也不过一百欧。
“五百欧。”中村言生的嘤语很标准,讲罢以后,用汉斯语和高卢语又重复了一遍。
“我来替他付吧。”佐藤从自己的钱夹里数出一叠福泽谕吉递给船主,说话之间带着些家乡口音,让中村言生为之一愣。
“多谢,多谢!”船主接过佐藤的那叠福泽谕吉,绕过两人向后走去。
“打搅了,承惠500欧……”
看到船主向后走远,陆舒不解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天佐藤的状况有些异常。
“没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如果你没有足以掌控全局的能力,那么在海上最好听他们的。”一改以往的不着调和讨人厌,佐藤显得很严肃,“不要表现出任何试图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意思,哪怕是可能引起误会的话也不行。”
是吗?
“他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陆舒瞥了一眼向人点头哈腰的船主,他完全看不出这个东瀛小老头有什么危险性。
“在战区里的这段时间,陆君收益良多吧!”佐藤眯缝着眼睛看向陆舒,说出来的话让陆舒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我学到了一些手段,自保的手段。”陆舒微微皱眉,“你今天好奇怪。”
“那我今天再教你一件事,那就是在海上,千万不要跟船家起冲突。”
“好吧,我记下了。”陆舒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既然他这么说了,无论如何都先答应下来。
佐藤腿上有伤,不能久站,陆舒也就扶着他找了个角落坐下。
那两个身着西装的大众脸仍然坐在角落,任凭太阳升高,任凭阳光暴晒,依旧巍然不动。
两人仿佛是大海中的一朵水花,就悄悄融入在周围环境中。
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很难,但如果有人能坚持十二个小时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陆舒只能怀疑自己见到了鬼。
从太阳升起到再次落下,整整十二个小时,这俩人就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不吃不喝也不去解手。
等船停靠在马萨港,佐藤默默起身和陆舒一起下船,方一下船,佐藤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看到佐藤的表现,陆舒心中一惊。
“镇定一些,我没事。”佐藤出言安慰道,随即抬脚向一辆停靠在港口边的出租车走去。
陆舒急忙跟上,两人上了车,佐藤向司机递过一张大钞嘱咐道:“快些,去最近的商场,我们赶时间。”
出租车转过几个街区,在一家商场前停下。
“先生,我们到了。”司机回头面向佐藤,在变速杆旁的一个小盒子里找零钱,眼看要按下计价器。
“不用找了,再去最近的酒店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地方可以住。”佐藤虚抬左手示意不用。
“好的。”司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有人愿意一直坐车总归是好事。
出租车很快又到了最近的酒店。
“这家酒店我以前来过。”佐藤笑道,“有没有其他的酒店能够给我推荐的,带我去看一下好吗?钱不是问题。”
“当然,您坐好了。”司机继续开向下一个酒店。
陆舒慢慢琢磨出来了,佐藤一直在绕路。
099 找船
两个多小时,佐藤带着陆舒换了一趟又一趟车,绕遍了马萨城的每个角落,最后走进了一家海鲜餐馆。
多花些钱要了个二楼包间,检查完四周以后,佐藤直接瘫倒在椅子上。
“帮帮我。”佐藤推开窗户,下方是一块钢板铺就的屋顶,佐藤一手拉住陆舒的胳膊,踩住屋顶就往下走去。
“你的腿上还有伤。”陆舒被佐藤这套操作搞的云里雾里。
“管不了这么多,帮我!”佐藤顺着钢板走了两步,攀到附近一根柱子慢慢滑下。
“你点的菜还没有来。”陆舒关掉窗户跟着佐藤从屋顶滑下。
“走了走了。”佐藤似乎忙于脱身,强忍腿上枪伤,一步一拐穿过小巷向另一头走去。
陆舒跟着他继续走出一段距离,佐藤这次在路边再次挥手叫住一辆车。
这次佐藤却没有再绕路,而是直截了当的和司机说道:“去机场。”
不等司机说话,紧接着又取出一把钞票塞到司机怀里。
他们下船的地方是马萨港,机场却在首都瓦莱塔。
不过好在这个小岛国实在是小的可怜,打车去首都不是难事。
在去机场的路上,陆舒才来得及询问佐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大众脸。”佐藤依旧没有摆脱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同陆舒耳语。
“有一点,怎么了?”陆舒诧异道。
紧接着他又开始回想那两个大众脸的体貌特征,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住。
“我太熟悉了,这种人不是特工就是间谍,以后离他们远一些。”佐藤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要找谁,但希望我刚才的那些反应已经足够摆脱他们。”
“好吧,但你为什么要跑?”陆舒再次问道。
杀手、特工,陆舒见过,但一次是离他们的目标很近,第二次干脆自己就是目标,都是在他们行动的时候。
“我说。”佐藤诧异的反问道,“如果你在新约克的某部电梯里遇到两个满脸胡子身穿长袍,腰里还鼓鼓囊囊的人,就算你是一个良好市民,你是不是依然要跑?”
“我……”陆舒苦笑了一下,“你这话还真是该死的有理。”
“他们就像是恶鬼,在凡人中行之无阻的律法丝毫阻碍不了他们半分。”佐藤叹道。
就像两个大卫国杀手害的陆舒从伦汀一路跑出去,对于这种生活在阴影中的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在机场附近下车,陆舒问道:“嗯……你知道的,我的证件也许都没用了,我要怎样才能通过刚才那种方式坐船?”
佐藤以前有过两次这种经历,应该掌握了一些技巧。
果不其然,佐藤闻言说道:“去港口或者车站附近找那些小妹、扒手、小混混,凡是一切你认为能搭上话的人,展现你的诚意和态度,表达你的想法,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陆舒愣道。
“简单。”佐藤抿嘴一笑,“简不简单要看个人天赋的,我们交换过电话了,我得先去机场里看看,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话,可以直接打给我电话。”
“当然,要在我上飞机之前。”走出两步,佐藤又回头补充了一句。
相比几人的相遇,分别就显得冷清很多。
奥马尔留在加尔丹养伤,佐藤提前回国养伤,陈骅去了在图尼丝的本国大使馆,帕夫柳琴科继续深入战区去了。
直到目送佐藤走进机场一切无事,陆舒才松了一口气。
佐藤这一路上来来回回的绕路,再加上那次去餐馆点菜却从后门翻出,为此付出的所以代价超过一千欧。
越过繁忙的站前路段,陆舒招了辆的士,回到马萨港,从一个小店里买了把折叠式水果刀,钻进了周围小巷。
对于那些地下世界的事,他在尽力去学习,但如果要对付的只是一些街头小混混,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按照佐藤的提示,陆舒盯上了一个在马萨港附近晃悠的小青年。
以陆舒在伦汀生活的经历,这种满胳膊纹着十字架和指南针,且游手好闲四处张望的人不是街头帮派的成员就是个无赖。
尾随青年走进一家酒吧,陆舒看到他和一帮同伴打得火热,也在附近点了杯鸡尾酒坐下来。
没过多久,其中打扮相似的另一人起身离席走向厕所,陆舒跟了上去。
酒吧厕所里尽是一些半醉的青年,其中一个坑位传来呕吐声,看来这人喝了不少。
在一个坑位里,陆舒跟着那个小青年走进坑位,捂住他的嘴巴将人摁在墙角,不等他喊叫出声,手中刀片弹出,逼近这人喉咙。
“我需要出海,有没有那种不需要证件就能坐的船?”陆舒摆出一副凶狠的姿态问道。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小青年两眼无神的注视着陆舒,用一种梦里云游的语气说道:“有。”
“带我去。”
“好的。”小青年无视近在咫尺的刀片,直挺挺起身向前走去,推开厕所门闯入大厅,沿途带倒无数高脚杯,酒吧里顿时杯盘狼藉鸡飞狗跳。
收起刀片避免误伤,陆舒愣愣的看着接受自己的那个小青年向前冲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卧槽,这兄弟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陆舒赶紧在后面跟上,看着那个小青年横冲直撞着离开酒吧,穿过门前马路,引起一阵骚乱,马路上无数司机急刹车,摇下车窗对那人痛骂。
“不要命了吗?”
“该死的小混混。”
“我要打断你的腿!”一个在急刹车中被后车刮蹭了一下的宝马车主,从后备箱里抽出一根棒球棍,向那个失了魂的帮派青年走去。
“就是他,在他这里可以……”帮派青年跑到码头旁,指着一个胡子拉碴的黑人喊道。
当他话未喊完,宝马车主的棒球棍已至,朝帮派青年指出的那根胳膊挥去,现场爆发出一阵惨叫。
帮派青年眼中恢复清明,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球棍,悍不畏死的扑上去跟宝马车主展开肉搏。
陆舒躲在街边,整个人都看傻了。
100 保命手段
陆舒穿过一条街口,找了家能够看到马萨港的彻夜不休的咖啡厅,坐在二楼注视着港口里的那些船。
夜色渐深,那个小混混和宝马车主都被带走了,连小混混指着的那个黑人也被带走了。
虽然扯进这场乱局,他也挺无辜的。
回想起刚刚的经历,陆舒眉头一皱。
难道是催眠术?
在陆舒把刀架在帮派青年脖子上的那一刻,他在无意间带上了些许心理暗示。
“您的咖啡和三明治。”一位侍者走到陆舒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谢。”陆舒盯着眼前冒出热气的三明治,烤至金黄的吐司片上一股水雾缓慢升腾。
在那里默默搓动两根手指,直到手指被搓的发红,眼看陆舒没有要给小费的意思,侍者失望的转身离开。
“等一下。”陆舒叫住了眼前的侍者。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侍者回身一欠,等待陆舒吩咐。
“你叫什么?”陆舒模仿着维克多的那种沧桑语调,缓缓吐出一句话。
眼前的侍者瞬间被攻破心防,愣在原地如同木头人一般。
“您好,我叫萨拉斯·米兰朵。”侍者呆滞的回答道。
“很好,萨拉斯,你住在哪?”陆舒继续询问一些常人不可能轻易透露的信息,以试探自己的催眠术水平。
“马萨大道十九号公寓,二楼右侧。”侍者毫无反抗能力的说道。
“你的工作是什么?”陆舒犹自保持着镇定,但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在咖啡馆做工,冲泡咖啡,煎汉堡肉,清理后厨,收银……”
没看出来,这个不起眼的小侍者还是个多面手。
“醒来。”陆舒呵斥道。
眼前的小侍者打了个激灵,瞬间从被催眠的状态中退出。
侍者茫然的看着四周,待发现眼前的陆舒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慌乱道歉道:“抱歉,先生,我好像走神了。”
“没事,这不关你的事。”陆舒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微笑着从兜里取出一张纸币塞到侍者手中,“没事,你做的很好。”
看着侍者惊喜的收下小费远走,陆舒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卧槽!卧槽!”不顾周围人看精神病的目光,陆舒用力向空中挥舞拳头,心中兴奋异常。
如果能得到维克多那种犀利无比的瞬间催眠术,这对于半只脚踏进地下世界的陆舒,无疑是一道保命手段。
最珍贵的保命手段。
回想起两次审讯,以及刚才在马耳他成功施展的两次瞬间催眠术,陆舒强忍住内心的激动,从身上抽出那本佐藤手书的催眠术教程,一边吃喝一边看。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百万兵。
发动瞬间催眠术可以用一些更加轻柔的手段,比如声音,比如动作。
佐藤那种在眼前转笔的动作,还有常见的在别人眼前甩动怀表的动作,都是属于动作辅助一类。
声音辅助也有很多,但和动作辅助相比没有那么强的效果,没有那么多的可选性。
陆舒看着书就忘了时间,直到黎明时分,才慢慢合上手中的书本。
望向面前的残羹冷炙,和港口初升的太阳,陆舒哭笑不得。
除了在穆尼黑上学的那些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为了看一本书而废寝忘食。
四周有不少人就披着毯子倚靠沙发,在咖啡厅里凑合了一个晚上。
陆舒想走下楼向侍者要一张毯子,却发现那个被自己催眠过一趟的侍者正扒着收银机呼呼大睡。
“喂,醒一醒。”陆舒在侍者耳边轻语,小侍者带着一股迷茫爬起,手臂拨动收银台上的杂物,一根插票针落下,眼看要砸到陆舒脚上。
陆舒侧过半个身体,插票针笃的一声扎进木质地板,上面的票据如落叶般缓缓飘下。
“老天啊!”小侍者的睡意顿时醒了九分,站起身绕过柜台,半跪在地来检查陆舒的伤势。
“抱歉,十分抱歉!”认出眼前这个客人就是昨晚出手阔绰的那位,小侍者连忙道歉,“先生,我真该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昏昏欲睡,我……”
“没事的,没事的。”陆舒老脸一红,伸手扶起眼前侍者。
关于这个侍者为什么那么困,陆舒心中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当时在去穆尼黑机场的路上,他摆脱维克多催眠以后,也是那种有些昏昏欲睡的状态。
被人催眠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之后的睡眠质量特别好吧。
“很抱歉,先生。”小侍者深呼吸两下,充满歉意的问道:“是否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帮我拿一条毯子就好了,我能在这歇一会儿吗?”陆舒问道。
“当然,当然,您放心休息好了,白天是我的朋友值班,我会跟他讲的,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小侍者对于陆舒的“宽宏大量”有些感激,说话之间已经掀开帘子走向旁边的屋内,取出一张厚毯子,双手递给陆舒。
“谢谢。”陆舒不好意思的接过毯子,向二楼走去,吃掉盘子里仅剩的一片吐司,将行李放在手边,盖上毯子在原地睡了起来。
果不其然,还是那个梦境,还是无尽空虚。
自从这几天连续做了清醒梦后,陆舒开始逐渐习惯沉浸在梦中的感受。
翻开手中书籍,现实中所看到的一切内容,都投射到梦境中得以重温。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美妙。
翻开书本,发现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章节都在,但是没有看过的章节依然是一片无字天书。
翻到之前看过的一章,陆舒发现这段文字已经不再像刚看到时那样清晰,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有些行文与段落也渐渐错乱,一些被自己轻易忽略的内容早已变成空白。
对此陆舒并不意外。
既然是自己的记忆,那有记忆就有遗忘。
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信息输入大脑后,遗忘也就随之开始。遗忘率随时间的流逝而先快后慢,特别是在刚刚识记的短时间里,遗忘速度是最快的。
于是陆舒继续开始重温前面的内容。
101 头等舱
在梦境中持续了一段时间,陆舒渐渐听到外界声音开始变得杂乱,似乎有不少人陆续进入了这间咖啡馆。
陆舒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脚步声的主人驻足在自己面前用翰语说道:“这人已经睡了快一天了。”
“这个人的样子好怪呀。”一道女声响起。
“我也看到了。”前者低声说道。
“嘶~他好像一条狗啊。”前者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陆舒翻手放下手中书,睁眼望去。
一对东方小情侣站在自己面前,抱在一起,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他醒了。”男生握住女生的手往旁边桌子上走,女生含羞跟上。
目送两人从自己面前离开,陆舒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
不能再继续睡了,再继续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陆舒将毯子叠好放在原地,拎着行李下楼,推开咖啡厅的门向码头走去。
码头上还是帮派青年指的那个位置,现在却换成了一个脖子上纹着恶灵骑士的白人壮汉。
“听说你这可以坐船?”陆舒走上前去,直截了当的问道。
“当然,只要你付得起钱。”壮汉对于陆舒的到访和开门见山的问话似乎波澜不惊,好像早已见惯了这类场面。
“都有去哪里的船?”陆舒问道。
“只要你能出得起钱,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我们都能送你去。”壮汉不屑的冷笑一声,对陆舒说道。
陆舒问道:“里家坡,多少钱。”
壮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让人捧腹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人向这里看来,但当周围人看清是这名壮汉在笑,又一个个低下脑袋,继续做自己的事。
壮汉的一张脸又猛的从大笑转为阴翳,语气也变得充满威胁。
“如果你想要讨快乐的话,这条街往后走两个路口是一家XX,如果你想讨拳头的话,就继续跟我在这里胡扯。”壮汉噗的吐出一口浓痰落在陆舒脚下,不屑的笑道。
陆舒一脸懵逼,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个壮汉。
不过紧接着他就回过神来,眼前这人不是他在学校里接触过的那些和蔼可亲的教授,也不是咖啡馆里的小侍者,他们是街头的混混,当地的地痞和无赖。
这种人无理都要搅三分,更何况自己好像触到了他们的哪根线。
哪像是他年少时来福利院看望他们的那些社会名流,连鄙视别人都显得那样彬彬有礼。
“如果我不呢?”陆舒冷笑道,语调一转,心理暗示瞬间发动,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圈能打死陆舒的壮汉,在这一刻变为了小鸡崽。
“哈喽,伙计。”被控制住心灵的壮汉并没有像小侍者那样彬彬有礼,说话的时候依旧带着些江湖气息。
“我再问一遍,去里家坡的船多少钱?”陆舒问道。
这一次,壮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们没有船去里家坡。”
“但你说过只要有钱可以把客人送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陆舒眉头一皱,紧接着又舒展开。
他忘了这种帮派分子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吹牛皮,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好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们都有去哪的船?”陆舒继续发动攻势,壮汉的心防被层层打开,如银行提款机一般将真话如实吐出:“有去塞浦路斯的船,有去埃及的船,有去吉布提的船,再远就没有了。”
“为什么再远就没有了?”陆舒心中暗骂这个帮派分子。
航线有多长就说多长嘛,明明很短,却总是强调自己长,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其实能从马耳他到吉布提,已经不算近了,至少相比于去塞浦路斯和埃及。
一路上的直线距离也得有个2000多海里,如果换算成航线,这个距离只长不短。
哪怕是直接坐飞机去,也得飞个半天。
“因为再远有海盗……”可怜的壮汉如同一只被人捏住脖梗子的小鸡崽,在陆舒的心理攻势之下节节败退。
他大概没有想象到,在自己辍学逃课打架斗殴混社会后的十几年里,竟然还能有人像当初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一样,让自己如此听话。
听到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陆舒摇了摇头,果然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对上要钱不要命的海盗,这群组织偷渡的蛇头就彻底焉了。
“那就送我去吉布提,去吉布提的船什么时候开?”陆舒问道。
壮汉不假思索的答道:“去这三个地方的船是同一艘,晚上八点,可以先到船舱内等着,一千欧坐底舱,三千欧坐中等舱,七千欧坐头等舱,价格实惠,童叟无欺,来不来?”
壮汉说完,右手攥拳,伸出大拇指指向背后的某艘船一指。
壮汉的语言流畅程度和动作爽快度,足以让陆舒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早就挣脱了自己的控制,开始逗自己玩。
但仔细观察壮汉的眼睛,依旧是像刚才那样直愣愣的盯着正前方,并没有任何要脱控的迹象,陆舒才慢慢放心。
“带我去中等舱,我瞧瞧。”陆舒有点好奇这个所谓的中等舱是什么层次的,于是让壮汉在前头带路,让他往船上走。
壮汉在前带路,陆舒紧跟其后走上了这艘看起来……有点破的商船。
商船上已经摆好了许多集装箱,轻轻一拉箱门,就能看到里头堆积成山的玉米和土豆。
壮汉走到一个集装箱前,用力扳开,里面却没有什么粮食。
这个集装箱类似一个有简陋生活设施的三居室,里面分隔成三处,很明显是两个人的住处。
而此时三居室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孩正瑟缩在里头,双目无神的看着陆舒。
“这就是中等舱。”壮汉双目无神,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好在现在船上还没有人,壮汉的异常状况还无人察觉。
眼看着那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大男孩,陆舒叹了口气。
“那头等舱在哪里?”
听到陆舒的话,壮汉抛下手里的集装箱把手,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又捣鼓开了另一个集装箱,陆舒看到这一幕,无奈的回头问道:“这玩意儿就是头等舱?”
102 换装
不怪陆舒诧异,实在是这几天的环境令人一言难尽。
这个经过加固的集装箱里拥有一些基础的生活设施,还有两套救生用品,虽然比刚才那个三居室强多了,但依旧改变不了他的简陋。
想想也是,生活在集装箱里头,还能是什么豪宅不成。
但这点钱就敢要七千欧,那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到吉布提虽然远,但船上拉着货物,运人只是捎带着的。
七千欧。
陆舒脸都黑了,他的证件如果还能用,完全可以在豪华游艇上弄个包间,舒舒服服的一路跑到吉布提。
“就这样吧,就这间。”陆舒刚刚说完话,就发现面前的壮汉毫无反应。
他能让壮汉对自己言听计从,但这是站在上帝视角才能做到的。
一旦把自己的态度从上帝摆到顾客,那结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有些地方,顾客也是上帝,但可惜人家不信上帝。
在大多数地方,金钱都是决定服务的唯一标准,既想让别人赚小钱又想当自己大爷,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好了,醒醒。”陆舒拍了拍壮汉的肩膀,却发现这人在解除了催眠状态后,直接被放趴下了。
“呼噜……”脚边传来壮汉的呼声,脖子上纹着的那个恶灵骑士随着他的呼吸嘴巴一张一合。
“……”陆舒看着眼前被自己瞬间催眠术放翻的壮汉,陷入了沉思。
既然这人睡了,陆舒也就直接往船下走去,不然一会儿要向这群帮派分子解释自己是如何来到船上的,壮汉又为什么会睡着,那可是真够麻烦的。
关于这人醒来以后会不会记得自己,陆舒是丝毫不担心。
所有曾经或者是已经被自己催眠过的人,都会陷入一种神游的状态,醒来以后都不会记得这中间发生过的事。
等这人醒来以后,他只会想起自己曾经被一个小矮子问过话,然后就迷迷糊糊不知所踪。
说不定等到苏醒以后,连陆舒长什么样都会忘个一干二净。
陆舒抬脚没走几步,心中一动,又继续走回到壮汉面前,在他身上四处摸索。
帮派分子的匕首、铁链、纹刻着恶灵骑士的zippo打火机,陆舒还在他的裤兜里摸到两个套套。
扔掉那些杂七麻八的东西,陆舒取出壮汉身上的钱夹,从里面一把将钞票取走。
擦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陆舒点了点那把钞票。
这种帮派分子对家人的记忆往往还没有对钱夹的记忆深刻,取一张钱和取一百张钱,效果都是一样的。
况且这种人估计赚了不少灰钱,干起来黑吃黑的事,陆舒是毫无压力。
事实上他在当初上学的那会,就通过这种方式赚了不少生活费……
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挨个塞回,陆舒惊喜的发现这个混混带在身上的钱竟然足足有两万欧之多。
很多钱新旧不一,靠里的那些明显新些,靠外的那些就旧很多,也许是这个混混今天收的款,也许是他平常就带在身上的。
“恶灵骑士?”陆舒翻过那个钱夹,背面竟然还是恶灵骑士。
看不出来,这个帮派分子还挺喜欢恶灵骑士的。
把这人甩在原地,陆舒下船走向自己刚刚来过的那间咖啡馆,在路边一个转身走进小巷,自己的行李就被扔在一个流浪汉身边。
有关于自己身份信息的东西早就在加尔丹上车之前被处理掉了,那份行李里面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是由一些沙漠地区常用工具和食品药品构成的生存包。
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生存包里的东西就会随着流浪汉的脚步,遍布整个马萨港。
按照佐藤绕路的风格,陆舒游荡在马萨港的大街小巷,一步一拐的走向远处。
不出意外的话,刚刚自己在船上搜刮壮汉的那一幕已经被船上自带的监控系统拍下,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监控,但如果想要再次上船的话,自己这一身行头应该要换换了。
走到一个拐角,溜进一栋公寓,陆舒礼貌的敲了敲门,连敲两家都是有人,只得用问路遮掩过去,当敲到第三家的时候,屋里长时间无人搭话。
取出回形针打开门,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后,陆舒满意的在这里换起衣服。
如果有的选,回形针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在陆舒刻意挑选之下,这一家和刚才那两家并不相邻,声音也传不过去,于是陆舒开始放心换装。
扔掉自己的外套和外裤,毫不客气的翻开主人家的衣柜,向里面随意撒了把旧钞票,取出一套衣服给自己换上。
如此轻松就得来的钱,花出去是毫无压力。
不过无论是什么钱,陆舒总是喜欢新的。
给自己换好了衣服,带好现金和手机,擦掉所有可能留有指纹的地方,顺手取过一顶帽子,陆舒带上房门向楼下走去。
手机……
想到手机,陆舒决定得给自己换个新的。
不是旧手机不好用了,而是因为这东西自己之前被杀手盯上过一次,被盯上过一次只能说自己毫无防备,但是要被盯上第二次,那就只能算是自己作死了。
导航到一家电子产品店,买了两台手机,一台索尼一台水果,又办了两张不记名的通用电话卡,把所有必要信息导入新手机以后,陆舒拐到海边,把自己原来的那部手机踩碎,朝港口里一扔。
随着手机落水的咕咚一声,一切都切断了,陆舒与过去的联系,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不放心的陆舒又拐了两个路口,依照刚才的那番操作,按部就班的打开另一家房门,在里面换了套衣服走出来。
整个下午,陆舒都在重复刚才那番操作,甚至还在一间民房里借着主人的彩妆慢慢给自己换了套妆容,现在的陆舒脸上看起来布满青春活力,看起来像是个半大孩子。
这一套在他进加尔丹之前也用过,不过那次是把自己扮成一个老人。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确实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江湖了。
这一趟加尔丹之行,收获的不只是在战区应对枪炮的经验,更多的是如何对待叵测的人心。
103 甜咖啡
“所以这些都是一个战地记者能在战区生存下去的必修课,我看在半个老乡的份上愿意帮你一把,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你的回报?我并不需要,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只要不连累我……”
陈骅在嘉贝斯的旅馆里说过的那些话还萦绕在陆舒耳边。
陆舒长叹一声,照例清扫完所有痕迹,起身离开了这间民房。
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他发誓绝对不会拖累陈骅。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
在一间略显昂贵的酒店住下,陆舒按照陈骅当初教自己的那些流程在屋中左右检查了一遍。
这家酒店的设施只能说是很一般,让他收这么贵房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里住宿不需要证件。
按照陈骅教自己的那套操作在房间里上下检查了一通,还不错,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小玩意。
虽然现在已不在战区里,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自己新的战区。
属于地下世界的战区。
在这里度过提心吊胆的一晚,被新手机的闹铃吵醒,洗漱完毕,陆舒重新踏上了逃跑之路。
压低帽檐走到港口附近的一家餐馆,发现原本应该在那里等着接客的帮派分子,此时已经没有踪迹。
说来也是倒霉,这个帮派第一天因为自己的帮派成员和路人打架,被抓进去了两个。
昨天又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矮子,不知道给壮汉灌了什么迷魂汤,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跟他走。
经历了两次折磨,这个帮派干脆……没人在这等着了。
陆舒找到家报亭买了份报纸,回到餐厅喝着茶水耐心的等着。
他还就不信了,这个帮派能有钱不赚。
没想到刚刚等到中午,陆舒就发现外面开始闹腾起来。
沿途的警察仿佛接到什么命令,一个个进入警惕状态,开始沿街沿户的进行搜查。
“你们要干什么?嘿,这是我叔叔!”三个警察闯进这家店,其中一人走向后门,一人在前门值守,另外一人带上老板在店里四处搜索,仿佛想要找到什么人。
躲在角落里的陆舒心头一紧,整个人强装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看手中的报纸,但眼神有意无意的还是环绕在那几个警察身边。
一个东方旅客在原地站起,强硬的拨开警察伸过来的手,护住自己那个干瘦的长辈,用一口蹩脚的嘤语跟警察怒吼道。
“先生,我们只是要检查一下他的身高,还有他的年纪,如果我们确认……”警察还未将话讲完,旅客就开始气愤骂道:“你们这群下贱的XX,我们来你这旅游算是给你面子了,我X你XX的,你……”
这旅客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傲慢之气,周围人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
警察那原本算是和蔼的表情瞬间拉了下来,从一开始和和气气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麻烦你配合我们检查,不然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开始念这人是游客,警察并不打算大动干戈,但既然这人已经开始不客气了,那当地警察也就没必要对他客气。
“不要怕,我们身后有一个强大的……”那旅客用蹩脚的翰语说了一半,就被他的叔叔打断,他叔叔说的话陆舒听不懂,但能够听到有些话的结尾带几句思密达。
“跟我们走吧。”警察抽出一副手铐给这人戴上,然后推着他向外走去。
“警官,我们店里就算检查完毕了是吧?”看到那个旅客被人推着走了,陆舒心下一松,但听到店主的声音,又开始紧张起来。
“哦,那我再看看。”警察继续在店里巡弋,这让陆舒暗骂了店主一句。
没事找什么事啊。
警察在屋里转了一圈,又简单盘问了两人,向陆舒这边走来。
“你,抬起头来。”警棍敲在陆舒面前的桌子上,震的两盘菜品微微一震。
“您好,先生。”陆舒操着一口熟练的汉斯语抬起头直视警官,那被他化妆过的脸庞已经和自己之前的样貌相去甚远,甚至眼球上都覆盖了一层颜色,他此刻完全变成了一个汉斯人。
“让我看看你的证件。”警察接下来的这句话,直接让陆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千怕万怕,最怕的事情来了。
自己现在的身份可经不起任何考验。
“好的,您稍等。”陆舒一只手摆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伸进裤兜作势去套证件,心中思绪电转,想着该如何脱身。
把这个警察催眠?
然后劫持他?
或者是逃跑?
眼前这么多的目击者,想要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一旦在这种小城里被熟悉当地路况的警察堵上,陆舒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马耳他也是联盟成员国,地方虽小却也有一套完整的程序。
这是最后的手段,也是万不得已的手段。
刚刚掌握瞬间催眠术不久,陆舒对于这玩意的用法还不是很熟练。
陆舒慢慢悠悠的摸着口袋,面前警察的眉头也逐渐紧皱。
眼看陆舒就要装不下去的时候,那个被拷起来的游客大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
警察的目光从陆舒身上转移到游客身上。
“就是这个人,他在你面前磨蹭了这么长时间,你却不去抓他,你这该死的……”游客继续破口大骂,警察的脸色越来越黑。
“抱歉,这位……汉斯来的先生,我想我们应该是找错人了。”强忍着心中怒气向陆舒说声抱歉,警察放过陆舒走向那个游客,叫上自己的同事,押着他向外走去,那名游客兀自在叫骂不停。
待几名警察走后,陆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从兜里伸出的那只手颤颤巍巍的捏住一块方糖,向咖啡里扔去。
一块,两块……直到方糖填满了咖啡杯,一股热咖啡顺着杯壁流下。
陆舒这才注意到咖啡已经被糖块填满。
抬起头将面前这杯甜到腻死人的咖啡一饮而尽,陆舒苦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那个旅客替自己挡了一枪,自己现在就真的要面临牢狱之灾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老板的多嘴,自己也许就平安无事。
104 登船
但是没有想到,最后救他一命的,还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游客。
真可谓是一波三折,陆舒真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造化弄人。
就眼下这个情况看来,傲慢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以后谁要再说傲慢是七罪宗之一,陆舒就跟他急。
经历过这档子事,陆舒在慢慢思索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以至于自己被全城搜捕。
左思右想,还是因为花钱“买”衣服这事。
因为那两个帮派成员而找到自己显然不可能,出了这种事情,哪怕是帮派和当地警察之间有联系,也不可能如此大肆搜捕。
还是换衣服的事,虽然抹掉了指纹和其他自己能想到的印迹,但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些其他痕迹,警方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了自己。
看来在警察足够专业的地方,自己的手法还是破绽百出。
如此看来,要么是能真的将自己的痕迹清理的一点不剩,要么是能够给自己创造一个身份,那么行走在外危险性还是极大的。
陆舒又回想起了在来到马尔他的船上,那两个极尽全力将自己自然的融入周边环境的人。
他们是如何做到将自己潜形匿迹的呢?
直到下午五点钟,陆舒才发现外面开始渐渐沉寂,看来搜捕是告一段落了。
这座城市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夜生活,很多事情也不得不暂缓一下。
走出餐馆,陆舒看到那个原本有帮派分子等人的位置,这次有三个人在那里站着。
这三人不再像前两天的人一样五大三粗,看上去充满攻击力,而是身材普通,穿着也很平常,似乎是在散步。
在搞清楚这三人是便衣还是帮派分子之前,陆舒不会再轻易上前搭话。
直到六点钟左右的时候,一个黑人在其中一人的引路下上了船,陆舒这才放下心来。
慢慢走到那两人身前,陆舒开始搭话。
在加尔丹留下的那一身伤,这两天都好了个大概,被木刺扎破的地方开始慢慢结痂、蜕皮,慢慢变成和原本肤色一样的颜色。
这三个人已经走了一个,现在的陆舒哪怕是没有格斗技能,凭着在医院里训练出的狠劲和刚刚掌握的瞬间催眠术,还是有很大的概率脱身的。
而且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经历过这次搜查,警察虽然没有找到自己,但也有很大概率抓住了一些其他躲在玛萨港的人。
而这些人又会牵出不少事,接下来将有一波严查,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概率正在逐渐变低。
“听说你们这能上船,我就来了。”陆舒将自己的嗓音压低,做出一种刚刚成年的少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很成熟,但实际上又不是那么成熟的样子。
话语内容也是模棱两可,并没有指明自己的目的。
“嘿,我们这不要小屁孩。”一个穿着夹克的人轻蔑一笑,“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这人的话一出口,陆舒就知道这人误会了。
他大概是把自己当成学都没上完就想出来混帮派的小青年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船’,我指的是真正的船。”陆舒指向港口里停泊着的一艘货船,对面前这个帮派分子说道。
眼前人微微一愣,然后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光审视着化妆成现在这番模样的陆舒。
“你有钱吗?”
“我有,但不知道你们的价格是多少?”
“有去塞浦路斯的船,有去埃及的船,有去吉布提的船,看你要去哪了。”
“吉布提。”陆舒不清楚接下来的流程,对于他来说,自然是航程越远越好。
“吉布提的话,一千欧坐底舱,三千欧坐中等舱,七千欧坐头等舱,价格实惠,童叟无欺,来不来?”听到这句熟悉的顺口溜,陆舒已经确认面前的人是与前两天的帮派分子有关系了。
“什么时候开船?”陆舒追问道。
“晚上八点,可以先上去等着。”帮派分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舒就更加笃定了。
“给我来个头等舱。”陆舒借着衣物遮蔽,默默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又取出几张自己留下。
“你都不看是什么样的吗?”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威胁性的帮派分子,突然警兆大起,看向陆舒的眼神变了一变。
“我赶时间,带我去。”陆舒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却已经无法回头,于是便打算将错就错的把交易进行下去。
他虽然昨天来过,也看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但是按照今天的面目出现却是第一次。
这个帮派分子八成是把自己当成钓鱼的本地警察或者调查记者了,他在深入有些地方调查的时候,也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
并未直接递出钞票,陆舒将手里钞票重新塞回兜里,这让帮派分子眼中怀疑之色稍减,但依然戒心重重。
跟着这人上了贼船,陆舒看了看集装箱,当即敲定了下来。
“就这个,我一直在这待着,不下去了。”
“合作愉快,伙计。”
这一次,他想要递出钞票时,却没有再受到怀疑。
待帮派分子走后,陆舒开始检查自己的“新家”,发现这种集装箱的容积竟然还不小。
这么大的箱子,就住一个人。
从马耳他到吉布提,这里面但凡装点什么东西,运费都不只是这个价钱。
陆舒又等了几个小时,太阳逐渐落下,港口依旧像刚才那样繁忙。
“小心,小心,不想上天的话就都给我小心点。”一道雄浑粗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一个络腮胡子指挥着两个人在往某个集装箱里倒土豆。
未经处理的食品原料在箱中落下,发出噗噜噜的声音。
“铛。”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落到甲板上,激起一阵惊叫。
“No,no,no!”几个搬运工越跑越远,一脸紧张的躲在其他集装箱后,向声音发来的地方探头探脑。
陆舒想要向外张望,却被一只大手按回去,两名帮派分子路过,大声呵斥四周的“旅客”不要张望,并顺手带上了几个箱门。
105 狙击手
“不要怕……”
“这东西比你们可贵多了!”
“管好你们的眼睛。”督工指挥搬运者的声音和帮派分子呵斥“旅客”的声音此起彼伏,互相交织。
陆舒在身前门板被关上的那一刻,分明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是一个像洗衣机一样的仪器,几枚黄铜制成的圆片洒落在地。
……
吃喝拉撒都在船上,不得不说是一件难事。
这种集装箱里头有些柜子,里面放了足以让人熬过这段时间的水食,当然,质量奇差就是了。
陆舒蹲在一个由垃圾桶改装成的马桶上方便,手里拎着一只袋子,咬破袋口,从里头吸溜出一股清水。
这段时间一直未曾见过太阳,缩在暗无天日的集装箱里头,陆舒感觉自己浑身发痒,不知道是因为长久没有洗澡还是因为身上有了虱子,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持续不断的黑暗会剥夺人的时间观念,陆舒不知道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但摸着下巴上微微发软的胡茬,这个时间就不会太短。
在加尔丹的那些日子里,他也难得洗一回澡,可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如果硬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以前随时都能洗但是不方便,现在嘛……干脆就没有洗澡的可能了。
方便结束后,用一块不是那么牢固的板子盖住马桶,撵开自己铺盖上爬着的苍蝇,陆舒钻进睡袋,小心将身上每一处裸露的地方盖好。
这种恼人的苍蝇从上船第一天起就出现了,直到现在。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头等舱”已经是这种待遇了,陆舒难以想象那种所谓的“底舱”是什么情况。
再次在梦中熬过一段黑暗时光,陆舒在一片喧闹中醒来。
咬破一袋清水,陆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挤出一点在自己掌心,揉了揉开始发痒的下巴,搓出团灰土。
给“头等舱”预留的带汁水的那些罐头已经吃完了,剩下少许清水就是唯一的水源。
不过时间越过越久,应该离目的地不远了,等到了地方,还不是啥都有。
正在集装箱里思考人生,纠结手里这袋清水到底是涂到脸上还是喝进嘴里,陆舒突然感觉脚下钢板轻晃,然后身上一沉,自己正在上升。
“终于到了。”陆舒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泪水自脸庞划过,从满是灰尘油脂的脸上冲出两道泾渭分明的线。
是感动还是激动,陆舒已经分不清,他只知道应该是到了。
感觉身下一震,一股踏实自然的感觉传来,陆舒抓起仅剩的水食开始大快朵颐。
驱赶走那些想飞到身边的苍蝇,陆舒抓起一块压缩饼干,用力咬下一角。
使劲嘶溜清水,享受这难得的放纵。
喀喇一声箱门打开,从外头探进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对陆舒喊道:“嗨,你,出来了。”
逃难似爬到箱门,陆舒差点被外头刺目的阳光照成瞎子。
“卧槽。”双臂横于额头遮住刺目阳光,陆舒依然发现这阳光不是他能承受的。
太刺眼了。
阳光找到裸露的皮肤上,甚至都像是要烫掉了一层皮似的。
闭着眼睛走了几步,陆舒不出意外的撞上了一个箱体。
“要不要墨镜,五千一副?”一个小孩凑到陆舒跟前,伸手递出一个墨镜。
陆舒伸手接过,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小孩。
这个黑人小孩子约莫有十三四岁,但是能说一口流利的嘤语,嘴里头不停向外蹦着顺口溜,胸前挂着一个货栏,满脸讨好的笑容。
这么小就出来讨生活呀……
陆舒想要掏兜付钱,突然想起小孩刚才的话,架钱的手指头僵在了兜里。
“五千?”陆舒甩手把墨镜放回去,扭头就要走。
“五千吉布提法郎,二百软妹币,二十欧,三十美金,唉呀先生不要走啊,太铢、月南盾、令吉、柬瑞尔、东瀛元,全都行。”小孩如数家珍般报出一串货币,其中有些货币陆舒听都没听过。
看来还可以。
伸手掏出一张百欧钞票,递给小孩,陆舒眯缝着眼睛带上墨镜。
戴起来感觉不是啥好镜子,但做工还算精致。
撕下墨镜上的签,陆舒又看到了熟悉的翰字。
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亮,陆舒看到这是一个自动化程度颇高的码头,几艘大船正在卸货。
一个大号集装箱从陆舒来时的那艘船上被卸下,两个装卸工捂的严严实实,拉开集装箱门,瞬间一股恶臭从里面弥漫而出。
“唔。”刚刚被阳光刺激的陆舒再闻到这股味道,直接吐出,吃过没多久的压缩饼干糊糊喷了一地。
“呼……呼。”一根细如竹竿的手从里面伸出,紧接着一个满身污物的人缓缓爬出。
那人还未爬出两步,就仰面抽搐,在地上蹬了几下,一动不动的躺在那了。
“你还好吧?”陆舒想走过去看看情况,被小孩一把拦下:“先生,我没有的足够零钱找给你。”
“是想顺便买给我其他东西吗?谢谢,我过会会来看的,但现在我还有其他事,我得……”陆舒话未说完,小孩继续打断他道:“先生,我没有足够的钱找给你。”
这次小孩的声音尤其大,待他安静以后,陆舒竟能够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很多人经常会有这样的体验,当离开喧嚣的商场闹市以后,会感觉到外面更加寂静。
陆舒转身,正对上一个光头佬。
“朋友,下船了就赶紧走,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你会有麻烦的。”光头佬出言威胁道。
陆舒刚想学着维克多那种语调发动瞬间催眠,感到有人在身后拉自己的衣襟,回过头去,看到是刚才的那个孩子。
陆舒转身蹲下。
“小家伙,我没空跟你做生意,剩下的那些钱就都是给你的小费好了,你看到了,我现在还有一些……”陆舒回头望向那个光头佬,“一些小麻烦。”
小孩凑到陆舒耳边说道:“小心点,你背后那栋港务楼上有三个全副武装的狙击手。”
陆舒身体一僵,借着墨镜反光可以看到一个四层楼的楼顶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型,一抹白光映在镜面,陆舒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