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凤鸣财劫
时光荏苒，转瞬已是初春。
玉徽城外的一处秀丽山水处，林诡正端坐一棵已抽新绿的嫩柳下，其身前，是一副棋局。
沈贝壳静立在其身旁，仔细端详着这位诡公子所演化的棋局。
其实沈贝壳不懂棋，但作为一位合格的商贾，她拥有着足够的耐心，可以静静从旁去欣赏林诡落子的过程，脸上，也始终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一整个冬天，凤鸣都沉浸在对骨晶的狂热追捧当中，尤其是在赵进财来了之后，世家们对于骨晶的采买，也终于达到了近乎痴狂的程度。
掌握着整个凤鸣国骨晶吞吐的沈氏商行，自然水到渠成一般地聚拢起了天量的财富，而沈贝壳，这位始终扮着男装的女贾人，也在凤鸣有了一个“沈爷”的雅称。
底价五百钱每石，她将手中半数于凤鸣的骨晶几乎全盘托出，不过，到了后期，她倒是定了这样一条规矩：骨晶千石以下，不卖。
如此一来，没有足够的财力，根本没办法再在凤鸣这片土地上拿到骨晶了。
前来采买的自然不乏富商大贾，但这样的巨量，买家更多的还是门阀世家。
或许，这条规矩，便算是这位女商贾，对这凤鸣上下的平头老百姓，最后的温柔了。
当然，没人会领她的情，人们只会埋怨她断了人家的财路，小肚鸡肠到不愿意带着他们一起赚钱......
不过在林诡看来，沈贝壳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对于商贾之事，她就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只在对的时机做对的事情，其他的，似乎都不在她眼里。
“我手里只剩下不足千石骨晶了，如今，但是从我手里，都已经卖出天量的骨晶，仔细数来，凤鸣如今的骨晶怕是已经多如牛毛了。”
看到林诡放下棋子，时不时向自己瞟来，若有所思，沈贝壳自然而然地开口接起话来。
“可骨晶到现在，都依然是有价无市，说明人们还在屯着，等更亮眼的价钱。”林诡附和道。
“他们等不到了，我手里没货了，这般竭泽而渔的开采，怕是潜渊的骨晶也快被掘干净了，当凤鸣境内再买不到一块骨晶，就有人要开始慌了。”
“呵，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之后的洪水滔天，我们就且看，且叹好了。”
说着，林诡将手中一子落于棋盘之上，口中喃喃道：
“收网了。”
翌日清晨，沈氏商行放出消息，骨晶告罄，自此，再不会有骨晶从沈氏商行卖出了。
与此同时，接到林诡传书授意的香帅，也停止了骨晶的开采和售卖。
同一天，整个凤鸣的骨晶货源，断供了。
自然，对于已经购入了大量骨晶的世家们而言，这样的消息初时不会引起他们的慌乱。
在他们眼里，掌握着巨量的骨晶，等同于他们手里有着足量的弹药，旁人买不到，其价格自然会又高出几分来。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
骨晶的交易几乎完全停摆，终于有人，绷不住了。
住在玉徽城赵氏商行的赵进财这些日子难得清闲自在，每日都只是四处闲逛上两圈而已。
这一日，玉徽城的主人，王家终于寻上门来。
代表王家的这位官商进门之后，对赵进财可谓是百般谄媚，好话说尽，终于在有意无意之间，提到了自己的来意。
他想以市价，将手中的骨晶全部卖给赵进财的赵氏商行。
显然，王家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将货卖给赵进财，好落袋为安。
只是，咱们的这位赵财神却并没有应承下他的请求，只是淡淡地回上了他一句：
“骨晶？我这儿不缺。”
这一下子，王家人慌了，赵进财这是不想收骨晶了吗？亦或者，他是想压价？
王家之后，各个世家都纷纷派出了代表，前往玉徽城，和这位财神爷交涉了起来。
高调地进入凤鸣，指名道姓地说出自己对骨晶的买卖感兴趣，以至于这些世家都以为赵进财是打算大举买入骨晶的。
要不然，他们又如何会这般疯狂地囤积骨晶？
终于，凤鸣世家的代表们齐聚玉徽城，前往赵进财所在的赵氏商行，准备要上一个说法。
他们秉持的态度是，你可以压价，万事皆可商量。
只是，赵大财神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甚至连茶都没沏上一盏，只是对他们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是谁告诉你们，我赵某人一定会买骨晶的？”
这话一出，等于是给凤鸣骨晶完成了最后的宣判。
不会有人，去接他们的盘子了，这个冤大头，赵进财不当了。
这下，世家们彻底慌乱了。
没人敢奈何他赵进财，毕竟连悬天城都的大族们都得小心供着的天下第一行商，这凤鸣的世家，又如何敢对他有什么想法？
世家能做的，只有及时止损了。
于是，此日过后，世面上骨晶的交易，又开始了，是世家们在悄悄压价出货手里的骨晶。
赵进财不当冤大头，他们得找别人当。
凭借着对消息的封锁，他们打算把骨晶卖给那些还不知情，以为骨晶终究还会再涨价的人们手里。
只是，又一事件的发生，让他们最后的如意算盘，也算空了。
这天，玉徽城中，沈氏商行门前。
千石骨晶陈放街头，无人看管，无人守护。
路人询问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商行的当家人，那位如日中天的“沈爷”只是走出门来，带着标志的笑容，吆喝了一嗓子：
“白给，请随意。”
这样的好事，谁会错过？
只是，哄抢过后，骨晶的价格，彻底崩了......
......
凤城，凤鸣的都城。
此刻，有一八字胡的老僧正步履蹒跚地走在城内的官道上。
他时而目光戚然，似在缅怀，时而又神色迷茫，似在找寻。
只有当听到身旁酒肆中有人谈论起当今凤鸣的这一场骨晶财劫时，他在终于驻足，侧耳听了起来。
“听说了没，世家们这回可赔惨了。”
“别说，这下香帅占的那潜渊城，怕是要支棱起来了。”
“你们说，这是不是还是那位诡公子的手段？”
“不知道啊，这沈爷难道也是香帅的人？”
......
听了片刻，老僧笑了，摇了摇头，朝着皇宫的方向继续走去，口中还喃喃道：
“下棋嘛，哪有杀不死棋局，反而硬逼对手的下法？呵呵，贼娃子，你太顺了，终是小看了它。”
说着，走着，老僧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向不远处的皇宫看去，眼神中，带着一抹愧疚，
“最后一道刀意，就在那了，凰舞女娃子，我有八百年，没来看你了。”
第七十七章 回家
是夜，一道凌厉的刀光自凤鸣皇宫冲天而起，直奔上苍。
紧接着，莹莹夜火烧毁了宫中一座久久未曾使用过的偏殿。
这一幕的发生，让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凤城都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没有人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当宫中高手以及世家埋在宫中的眼线赶过去时，现场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供探寻的蛛丝马迹。
这把火，把那座偏殿烧得很干净，因为根本就扑不灭。
得到消息的世家们自然疑上心头，也纷纷开始派遣人手去调查，毕竟皇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寻常。
而他们对凤鸣的把控，至少在当下，还需要依赖这座软弱无能的皇宫。
只是，比起此事，眼下还有件让世家们更加焦头烂额的事情。
骨晶的价格彻底崩盘了，亦或者说，经历了一个冬天不可思议的暴涨，它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囤积了巨量骨晶的世家们，用无数的财富，换回了一堆白送都鲜有人要的垃圾。
而这天量的财富，此刻多数都流向了潜渊，和那位横空出世的沈爷之手。
作为此刻凤鸣实际上的主人们，他们又如何忍受的了这样的结局？
因此，平时纷争不断的世家们，如今出人意料地走向了联合，开始一同商讨起了对策。
要知道，战争，打得就是钱粮，而失去钱粮，意味着他们将失去未来争夺天下的筹码。
如果说之前几次，林诡招惹了他们，那么这次，才是真正动摇了世家的根基。
自然，林诡对此是不以为然的，此刻，他正行走在回潜渊的路上。
一个冬天，他都呆在玉徽城中和沈贝壳一起操持这场匪夷所思的骨晶游戏，如今，尘埃落定，他也终于可以回到潜渊了。
“二和尚，没有其他路可以选了么？”
在路上的林诡也得知了凤城皇宫出现刀光与夜火的消息，口中不禁轻声呢喃着。
他从赵进财口中了解过，刀皇归一尘封在时间的最后一道刀意，便是在凤鸣的皇宫之中。
而且，他和这个存在了八百年的国家的建立，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因如此，林诡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他，能够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来去皆无影踪，定然是他没错了。
收集到最后一道刀意，意味着这位昔日的王者，已经要着手争天了。
“唉，如果我能赢它，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死......”
望着北方，林诡喟叹。
......
“欸哟。”
一声舒服地吟叹，林诡悠然躺倒在了自己那张久违的小床上面。
不知何时，香帅府已然成了他除雾霭山之外的另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在这里，他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放松与归属感。
有时候，不得不对人情结的奇妙发出赞叹，一个地方呆得足够久了，便不可避免地会生出眷恋之情。
回到这间小屋，林诡终于放松了下来，眼下潜渊已经解了钱粮困顿的被动局面，据悉香帅的扩军也正进行的风声水起，他终于又可以当两天闲人歇歇了。
而正当林诡准备借着此刻的轻松，舒舒服服地来上一觉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狐疑地瞅了一眼，他发现进来的人，是香雪海。
一个冬天未见，此刻的香雪海让林诡不禁眼前一亮。
熟悉的白色衣裙，扎得恰到好处的闺中十字髻，许是为了来见他，还轻覆上了一层淡妆。
光洁的面容，配上淡红的唇彩，一颦一笑都让人心旷神怡。
林诡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心中暗道这天下第一的美丽女子当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若说曾经素面朝天的她给林诡一种自然而又清纯的感觉，那么此时的略施粉黛，则又平添了几分高贵的气质。
“你这是.....”
更让林诡血脉喷张的是，此时走进门来的香雪海，手里捧着一个盛着水的盆子，盆中还不时荡漾出朦胧的白气。
好家伙！这谁顶的住啊！
试想，这样的一位女子端着热水进门让你清洗，他林诡心里能不美吗？
“嗨，不就是出去搞点钱粮嘛！值得很！值得很！”
将水盆放在床下，香雪海眼神向盆中示意，说道：“辛苦咯，洗洗吧。”
“好，不辛苦，都是小事情，小事情。”
说着，林诡便迫不及待地褪去鞋袜，光这一双脚开始向盆中下探。
只是，还未等他探入水中，香雪海便一下子跃起，以一种非常狂放地姿势跨坐在了林诡的双膝之上。
毫无防备的林诡硬是被香雪海用自身的重量，将双脚压入了盆中。
两脚没入那腾着白气的水中，林诡当即表情凝滞，良久，才齿间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林诡心态崩了，合着水盆里腾荡而出的白气不是热气，而是寒气？
这丫的是盆冰水......
“我听说啊......”
“你听说啥了呀？你先下来！”林诡快气疯了，这丫头原来是在捉弄自己。
“你这一个冬天，都在和那位沈爷在一起吗？她怎么样啊？”
听得这话，林诡不禁腹诽着：“不是你让我出去搞钱的吗？！”
只是，一转念，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俏脸，笑了：“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闻言，香雪海双颊一红，当即下来，在林诡面前站定。
“我有必要吃醋？”
“呵，放心，我只娶你。”
看着眼前这货赤条条地说着这样的话，香大小姐不禁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而后，沉吟了片刻，她有些许认真道：
“你为什么想娶我啊？可怜我被天道诅咒吗？”
“娶天下第一的美女当老婆，哪个男人不想嘛。”林诡理所当然回道。
“只是因为这个？”
“还能有啥？”
“不会是因为......爱吗？”说着，香雪海的声音已经变得很低了。
听到这话，林诡不禁沉默了，良久，他才歉然地回道：“我不知道那是啥......”
“哈，其实我也是。”
香雪海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笑，不再言语。
这两人的情愫，可以说是糊涂的很，倒也简单纯粹。
他想娶她，只是因为她很好，所以他觉得自己就该娶她，无需冠上什么爱与不爱的名头。
她倾慕他，也只是艳羡他不受天道牵制的自由，依赖他的足智多谋带来的安全感。
“这天道，可没打算让我嫁给谁。”香雪海笑道。
“它奈何不了我。”
“万一呢？”
“呵，那要不，先干倒它再说？”
“行。”
————
诸位，情人节快乐。
第七十八章 疫病
没有再多说什么，香雪海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香包，投入林诡正在泡脚的冰水盆中。
香包中的粉末溶于水后，林诡只感觉一股暖流自足底油然而上，瞬间充盈在了经络当中。
冰水的清冽加上这暖流的温养，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林诡只觉一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还有这种物件？”
“暖冰，掘骨晶的时候发现的，量不是很大，但很舒服。”
满意地点了点头，林诡沉浸在了这暖冰所带来的舒适当中。
香雪海也并没有打扰他，转身走出房门。
半躺在床，林诡开始思索起了眼下的凤鸣局势。
世家财帛外流，无意间被动摇了根基，想来对于想做的事情会更加急切。
他们不愿再做世家，也不愿再在自己的头上，放上一个软弱的皇室。
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寻找契机，让皇室覆灭。
被他们挑选出来的那把斩落皇室的刀，便是北方的龙岩国。
而避免这把刀斩伤他们自己的挡刀石，是凤鸣军。
这一番盘算可行性相当高，可偏偏横空出世了一个潜渊，一个他们初时并不在意，而后越来越心惊的潜渊。
世家绝对不会放任这样一个得到财富，逐渐蓬勃壮大的潜渊成长起来。
“所以，你们要动手了吧？这次，可不是派个一家过来走走过场那么简单了吧。”
林诡呢喃着，他在努力猜测着，若是世家对潜渊发难，会采用什么方法。
而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香雪海去而复返。
“又干啥？”
不耐烦地埋怨了一句，林诡却看到香雪海急切不已，眼角还挂着泪痕。
“怎么了？”
“二娃娃生病了，好像特别严重。”
闻言，林诡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二娃娃的样貌。
这是潜渊被渊龙安排的匪徒夺粮时，一位老妪留下的孩子，一个苦命的可怜孩子。
无家可归后，便一直被养在了香帅府，香雪海负责照料他。
这些日子，自然是已经有了感情。
没作任何耽搁，林诡便整理好衣装随香雪海出来，朝着二娃娃所在的屋子赶去。
刚刚临近那间小屋，二人便被一只臂膀拦了下来。
拦人的正是卡痰大爷老贺。
只见此刻的他口鼻间覆着一层厚厚的麻布，只露出额头和双眼。
“怎么了？大爷，二娃娃他咋样了？”林诡不禁问道。
“疫病。”
这两个字一讲出来，香雪海登时脸色一阵惨白，林诡也紧紧锁住了眉头。
疫病，顾名思义，其传染性极强，一人染病，稍有不慎便会扩散开来。
更关键的是，在神洲大地之上，并没有能够有效治愈这种病的办法。
也就是说，一旦染上了疫病，便十有八九会造成最坏的那种结果。
“怎么会是疫病呢？”香雪海不愿相信，目光迷茫地呢喃着。
“前段时间，城中便有人突然病重，当时并未有人在意，如今看来，疫病在那个时候便已然出现了。”老贺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如今呢？”
“你回来前，香帅便已经下令，开始着手去控制，但城中染病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医馆已经不够用了。”
“这样的吗......”林诡回到潜渊的欣喜已然消失，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香帅一直在前线调度，所以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府上，却不想，府上也有人已经染上了。”老贺再度叹道。
很显然，这次的疫病，怕是规模不小。
二娃娃年纪还小，之前跟着他阿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更容易被这疫病侵袭。
“糟糕了呀......”
......
很快，疫病出现的消息便传遍了潜渊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满城人心惶惶。
林诡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休息，很快便参与到了治疫的调度中去。
然而，尽管他们尽最快的速度将已经患病的人单独隔离了起来，但被隔离的那片街区，每天仍然有无数新患住了进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军中还未有人患病。
但这军心，却是动摇了起来。
没办法，愿意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腰上，到军中去刀口舔血的人，自然没多少是因为真的喜欢打仗，更多的，还是为了拿自己的命，去养家糊口。
可此刻，自己从军保护的妻儿老小染上疫病，生死难料，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在军纪的束缚下也没办法陪伴其身边。
如此一来，这军心又如何稳的下来呢？
“眼下出门去，定要以麻革覆住口鼻，可别把你也染了去。”
书房中，香帅对着林诡叮嘱道。
“晓得。”
“这潜渊好不容易才开始向好，如今却又成了这番模样。”香帅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或许只是感慨，但是，这话听到林诡的耳朵里，却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林诡可不相信，这次的疫病是巧合。
或者说，一切平白无故出现的所谓巧合，其实都是意有所指，因为这世间，还有个天道。
面对着这次的疫病，林诡少有地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若是天道借着天下局势与自己对弈，他林诡还能凭借着智略见招拆招，可这疫病，完全就是不讲道理地在强提你的子粒。
没办法，棋盘是天道摆的，规则也是天道定的，人的生老病死，命运前途都是天道在操纵，真的没有办法。
“我下令闭了城门，但仍然有不少人想办法离开了潜渊，这其中，就有不少已经患上疫病的人。”
没注意到林诡的思索，香帅出言道。
“出城，能求活吗？”
“不知道，这病，历来是没见有谁治好过。只是他们都选择去了一个名叫仙医谷的地方，据说那里有位佛医，可治百病。”
“能吗？”
“不知道。”
“我去试试看吧。”林诡抬起头，看向香帅。
“你相信这世上有能治百病的神医？”
“有一丝希望，那我就去试试，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吧。”
深深看了林诡一眼，香帅长叹了一口气。
“行，你去试试吧。你也不止一次，给我惊喜了，这次，说不定也能有惊无险。”
“但愿如此。”
说罢，林诡动身了，只是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病魔，又如何会中了自己的算计？
踏出房门，林诡长长叹了口气，而后不禁想到了还在玉徽城时，赵进财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还是太小看它了。”
第七十九章 仙医谷
厚厚的麻布覆在口鼻之上，林诡裹着一层布衫，戴着一顶斗笠，缓缓走出潜渊城，朝着那个传说中的仙医谷走去。
回头看了看这座潜渊城，林诡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早春时节，城外的林木重新郁郁葱葱了起来，城中不少百姓栽在城墙上的花也渐次盛开了。
只是可惜，这番生机盎然的景象，却倒映得这座城池更为死寂了。
每天都在死人。
那些驻守在隔离区的兵卒们隔上几个时辰便会用担架抬出一副躯体出来。
没人愿意掀开覆在躯体上的白布再怀念一下这些逝者的仪容，因为死亡，只是定格了他们生前痛苦的表情，而这表情，城中的百姓们已经看够了，看的不能再够了。
初时，这些抬人的丘八们脸上还带着悲戚，带着愤懑，而如今，他们的脸上也只剩下了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
他们也不敢掀开那白布，因为白布下面，或许就是他们从军想要保护的那几个人之一。
可不看，还能不去想吗？
林诡清楚，眼下的潜渊，已经处在了人心崩溃的边缘，尤其是军心，浮动得让人害怕。
这场疫病，当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再耽搁，林诡翻身上马，朝着仙医谷而去。
他清楚，这位号称能够包治百病，能够医治疫病的仙佛，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可耻的江湖骗子，但他还是去了。
“万一呢......”
林诡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口中呢喃着。
只是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呢喃声后，他也是一阵苦笑。
如果这场疫病是天道落下的一子，那这一棋，林诡输了，输的惨不忍睹，因为他根本接不了。
棋术通天，又有修为傍身，智谋还远胜常人，可他不懂医术。
说得更绝望一点，哪怕他懂医术，他也医不好绝症。
一路上，林诡看到不少互相搀扶着的百姓，朝着与自己相同的方向前行着。
显然，这些是潜渊的病人，亦或者他们的家人。
这些人看到马上的林诡，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诡公子之名已然名动凤鸣，潜渊的百姓们自然是认得这位的身形长相。
他们皆是悄悄出城，算得上是违抗了香帅的命令，犯了潜渊的法度，又如何敢睁眼直视林诡呢？
当然，林诡也并未为难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前行。
求活嘛，他医不好他们，又怎能逼着他们等死？
策马行了约莫半日，林诡到达了这处所谓的仙医谷。
此地藏在一处山坳当中，与其说是谷，倒更像是一座山间坑洞。
谷口处，是一座木制的门廊，并不气派，反而给人一种破落的感觉，一看就是一副少有人打理的样子。
在门廊的两个立柱上，分别刻着两行有些歪斜的小字，像是一副对联：
“救苦救难者，佛陀菩萨；扶死扶伤者，神明仙人。”
轻声念出对联，林诡视线缓缓上移，又看到了门廊顶上的那道横批：“心诚者愈。”
看到这里，林诡的眼神已经黯然了下来。
呆呆地看着从自己身侧走过，三三两两带着期许走入门廊的这些个百姓，林诡长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白跑了，而他们，也要绝望了。
“神仙？菩萨？要是这病本就是天要让人得的，神仙菩萨也能治吗？心诚？呵......”
没打算再进去了，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解决这场疫病，他还需要去想别的办法，暂时还没时间去收拾这个骗子。
只是，正在此时，恰好一阵山风拂面而来。
感受到这股山风的林诡当即摘下覆在口鼻处的麻布，开始仔细嗅探。
越是嗅探，他的眉头皱得就越深。
识海修为攀上士阶之后，他的五感得到和很大的提升，以至于细微的气味也能辨认出来。
这股从山谷内吹出来的风中，有一股血腥气。
治病救人的地方，单单有血腥气自然是情有可原，可这血气中却夹杂着一股腐味，甚至于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
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么远的距离，就能够嗅到这样的味道，可想而知，谷内深处，这气息将会是多么浓烈。
林诡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谨慎。
他清楚，这些百姓中自然有人也闻到了些许，但求活心切的他们，又如何会顾得上这些？
见事情不对头，林诡当即翻身下马，小跑上前，对着正在向谷中走去的百姓们喊道：
“诸位，这谷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先别进去。”
可是，他这一喊，百姓们非但没有听从他，反而一阵愣神后，纷纷作鸟兽散开，疯也似的朝着山谷里狂奔起来。
“哎，这......”
林诡无奈一叹，他明白了，这些百姓是认识他的，以为这位诡公子要执行潜渊的法度，阻止他们去求医问药，要把他们待回潜渊去。
所以他们哪肯听从，一个个自然是有多快跑多快。
可他们这些百姓又能跑多快？林诡准备先拦住他们。
凭自己的修为，自然不算什么难事。
然而，正当他准备起跑追逐的时候，一声木鱼声响起，紧接着，一位小僧不知从何处出现，拦在了林诡的身前。
“这位施主，阻人活路，可是要入浮屠地狱去受苦的。”
打量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小僧，林诡已经确定这座仙医谷不对劲了。
“你凭什么说前面是活路，我看着怎么像是又一条死路呢？”林诡冷冷回道。
“呵呵，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有人觉的是活路，就够了。”
看着这小僧嘴角微微勾起，打着机锋的样子，林诡一阵恶心。
这是佛吗？只骗上当的，可真有出息！
“你就是那位仙佛？”
“师父他老人家还在谷中治病救人呢？小僧是来守门的。”
“哦？你守的什么门？”
“您说笑了，自然是劝那些与佛无缘的施主离开，莫要动摇了其他施主的佛心才好。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且回头去吧。”
“呵。”
林诡听着小僧说出的这话里有话的劝告，直接笑了。
谷里的人，是压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却偏偏有人愿意信他。
是啊，这些个患着疫病的人，哪里有得去选，可不就是只能信他们吗？
林诡只觉得一阵恶心，什么时候，轮到这种人这么嚣张了？
“我也听说了仙佛的回春妙手，想进谷去观摩观摩，这总可以吧？佛，总不会将求佛的人拒之门外吗？”
“施主，不好意思，佛，渡不了您这样的人。”
“呵，为何？”
林诡言罢，目光一凛，因为他看到这小僧露出了一副诡异的表情。
他的舌头伸出，似乎有些饥渴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眼神中，冒着贪婪的欲火。
“因为你的骨头，有些硬了，煮出来味道很差。”
第八十章 妖佛
“那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看着眼前这个表情逐渐诡异起来的小僧，林诡冷声道。
对方的话几乎已经算是挑明了，这座仙医谷内，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对方对此，有恃无恐。
一般会出现这种现象的，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对方对自身的实力有着十足的自信，压根就不相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而另一种，便是他们有着足够强横的后台，可以吓退来犯者。
当然，这两种情况也极有可能同时出现。
而林诡不管这些，且不说连对天道他都没用过一个怕字，对于这种趁人之危搞些恶毒勾当去欺凌百姓的人，他的容忍度几乎为零。
没等对方回话，林诡便径直朝着谷中走去。
小僧见状，诡异一笑。
而后，他的双目开始变得殷红，同时，其体内出现了数道血舌，破开他的身躯在空中挥舞了起来。
“那就将就一点，把你也煮烂了吧。”
饶是林诡打小住在山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能够看得清楚，搞出这种诡异动静，还说出这样阴毒话语的，九成九是算不上正经人了。
在林诡靠近后，这一身血舌的小僧登时动了。
数道血舌如利剑一般刺向林诡，来势汹汹。
林诡当然早有防备，识海中，天道不仁开始运转，黑白二色的玄气开始在识海中疯狂的对撞起来。
硬抗住这对撞带来的剧烈疼痛，他的周身开始萦绕起来黑白色的流光。
面对着直逼面门的血舌，林诡深吸一口气，迎上去便是一拳轰出。
“砰！”
两道气劲对撞，顿时一阵巨响。
感受着对方的力道，林诡知道了对方也不过是士阶，只是其所修炼的功法诡异了些罢了。
可要说功法诡异，又有哪个能胜过在识海修行的衍天九式呢？
试探结束，林诡开始再度发力。
他心如止水，凭借不停的深呼吸来缓释着识海中剧烈的疼痛，让玄气的对撞再度加码。
周身黑白流光也随之更加凝实，其喷薄而出的力道也更盛了。
终于，几个呼吸之后，林诡在这场角力中完成了对小僧的全面压制。
趁着对方疲于发力，林诡瞬间收拳，化拳为指，牵引着一到流光划向对方的脖子。
不知这小僧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躲，这一划，一击即中，直接切碎了他的喉咙。
小僧泄力，登时倒飞了出去。
其喉头处，已然血肉模糊。
然而，让林诡眼露惊愕的是，受到这般致命伤的小僧居然很快便自己爬了起来。
细细打量，其喉咙处，无数细密的血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对其伤口进行着缝合，而小僧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表情也更加贪婪了起来。
“嘿嘿，施主，小僧走眼了，你会是一道好菜，师父他老人家会喜欢的，请进吧。”
还在为常规手段没办法弄死这小僧而烦恼，准备进行持久鏖战的林诡没有想到，对方直接就不打了。
不过回头一想，林诡也明白了这小僧所想。
他杀不死对方，而对方却更是奈何不了他，长久打下去，总会被他林诡找到将其杀死的方法，因此，这厮选择避战，藏住自己的秘密，该是想要引林诡去找更厉害的人，他的那位师父了。
自然，在林诡这位诡公子面前，他的避战也从侧面暴露出了，他不是完全不死的，他有弱点。
对方收手，林诡便没再搭理他，直接起身向谷中走去。
没必要非得跟一个看门的分个胜负去浪费时间，眼下，林诡更在意的是这深谷中到底在做些什么。
随着林诡越发深入这仙医谷，那股腐血气息也越发浓烈了起来。
终于，行了片刻后，他找到了这味道的源头。
那是一汪黑红色的血池，不时还冒着令人后脊发凉的血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味。
血池前，有一座显眼的石碑，上面刻着这样几个字：
“入池，涤尽百病。”
这不是赤裸裸的骗人吗？谁会相信这样污秽恐怖的一个塘子能治病呢？
可是林诡分明看到无数百姓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带着期许，冲入血池。
而后，便被血池吞没，化为了乌有。
有些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从池中探出的血舌困缚，拉入了池中。
林诡当即冲上前去，想要阻止这些被骗赴死的百姓们。
“止步！不能下去！”
然而，这些百姓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见言语无力，林诡打算出手阻拦，而当他冲到血池旁，一阵恐怖的眩晕感开始疯狂侵袭起了他的意识。
没办法，他只得慌忙退后，直到出了血池的范围，眩晕感才消失。
“某种幻术吗？”
类似的幻术，五戏鬼曾经使用过。林诡终于知道这些百姓为何会义无反顾地冲下去了。
他们看到的东西，和自己不一样了。
或许在他们眼中，前方真的就是能够救治这疫病的希望吧。
“停下！”
“谁在做这种事！滚出来！”
林诡从来没有像这般无助过，他能做的，只是拼命呼喊，可连他自己都清楚，这阻止不了眼前发生的事情。
对方，也一直没有回应他。
几次，他都想顶着这幻术，冲进去，哪怕拉回一个来也好，可他还是止住了。
他与五戏鬼交好，自然是知道幻术的厉害，也清楚对方之所以一言不发，就是在消磨自己的耐性，等着自己走入幻术范围，自愿地踏入血池成为对方的血食。
林诡如今能做的，怕是只有拦住身后继续络绎不绝赶来的百姓了。
谁能想到，自己只是来求医问药，想赌一个万一，却发现了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居然有人，能够无耻到用这些身患疫病之人对生的渴望，设下这么阴毒的陷阱。
这一刻，林诡十分少有的，出离愤怒。
终于，池畔的百姓们都没了。
好在继续前来的百姓们，被林诡拦了下来。
“再进一步，杀无赦！”
林诡对着身后的百姓怒喝了一声，他知道，唯有瞬死的警告，才能暂时阻住这些求活的人们。
“嘿嘿嘿嘿，施主们，入水，治病吧，还在等什么呢？”
池中，此刻传来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谁，出来说话。”林诡的声音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我是仙佛，救死扶伤的仙佛啊。”
听到这话，林诡的双眼中登时布满了血丝，他瞬间疯狂运转天道不仁，对着池中便狠狠挥出一拳。
池水炸开，却转瞬又恢复了原状。
“我不信仙佛，但它们至少不是你这样的，报上你的真名，然后出来杀我吧，放我走，便会有大军前来把你碾碎。”林诡威胁着对方。
只听池中又是一阵阴笑，而后那声音怨毒地回道：
“你想死，那便成全你吧。”
“名字。”
“妖佛，战达摩。”
第八十一章 天道不仁，生灵皆痛
随着血池上空腾起一团血雾，这位自称妖佛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林诡定睛看去，发觉那是一位赤裸着上身的光头男子。
其头顶顶着满头的戒疤，一脸凶神恶煞的相貌，在其赤裸的上身，刺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看上去像是佛教的梵文，却丝毫没给人半分慈悲的感觉。
“你这样坏我的好事，是已经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了吗？”
“呸！”
听着这人阴恻恻且又阴阳怪气的声音，林诡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在这个节骨眼上蛊惑百姓，残杀弱小的人，林诡看着他就犯恶心，一句话都不愿和他多说。
“哼哼，吸取他们作为血食，我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不少，待会儿再把你吃了，便能恢复个六七成了。”
没有林诡的回应，这战达摩仍然自顾自地说着，并且，他的双眸也已经渐渐变得殷红起来。
紧接着，血舌从他的皮肤中缓缓探出，与谷口的那小僧如出一辙。
林诡见状，天道不仁也暗中运转了起来。
虽说战斗经验不多，但林诡本能地感觉到，对方很强。
尽管从对方气息中，林诡没有察觉到宗阶修为的那种压迫感，但单从其透出的这股子气势，对方至少也是到了士阶后期的。
回想起这妖佛刚才的话，应该是有什么原因让他的境界跌落到了这个层次，全盛时候的他，应该会更强。
依旧没多说一句，林诡摆好了架势，准备战了。
身后还有手足无措的百姓们在，又有那小僧挡着谷口，没办法让他们自行脱身，林诡只能战了。
似乎看出了林诡对自己的厌恶与不屑，战达摩怒喝一声，当即携着数条血舌朝着林诡袭来。
一时间，林诡只感觉一股汹涌的血气铺面而来。
运转天道不仁，黑白二色的流光环绕周身，林诡轰出一拳，与冲上前来的战达摩对上。
二人开始角力，没办法，林诡目前空有修为，但战斗经验还是太少了，掌握的战斗方法也同样单调。
可战达摩显然不是这样。
二人触碰到的瞬间，血气便疯狂朝林诡倾泻，同时，战达摩不断变招，用血舌攻击着林诡的要害。
这一番下来，林诡自然是连连中招，好在那黑白流光挡住了大多数的攻击。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跟同那小僧的战斗不同，此刻的林诡完全没办法做到用气劲压制住战达摩，以至于对方在变招，而他却只能拼命维持着天道不仁的运转来强撑着。
显然，战达摩运用的功法相当的高级，与一般士阶功法全然不同，要不单纯一个小境界的差距，不至于这般压制林诡的衍天九式。
看来，全盛时期的这位，修为定然不会差的。
眼见自己被全面压制，林诡一咬牙，气劲一转，拼着被血舌划上一击的代价，使出了衍天九式的第二式，天意难测。
只见有两道黑白二色的玄气不知从何处凝练而来，如同箭矢一般，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刺向战达摩的面门。
似乎是能够感觉到这两道诡异玄气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战达摩闪身躲避，林诡也趁此机会从角力中脱出，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嘿嘿，小子，功法不错，可惜，你用不明白。”
“哼！”
林诡冷哼一声，擦拭了下嘴角逸出的血迹，依旧没有理他。
“何必呢？疫病啊！天都要收他们走了，何不便宜了我？为了这群命尽之人，你费得什么劲呢？”
听着战达摩嘲弄的话语，林诡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识海那处苍白空间中，段天机和自己说的话。
自己的存在扭曲了天道安排好的命运，而天道不会放任，它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修正。
如今，他才真正明悟了这些话的含义。
如果没有自己，渊龙还是城主，潜渊百姓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粮草会被带走，而他们，则会陷入恐怖的饥荒。
如果没有自己，崩塌的阻魔山会成为魔族进攻的通道，被放弃的潜渊，会惨遭魔潮的席卷，这些本就没了粮食的潜渊百姓，会在魔族的撕咬下堕入地狱。
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会依旧穷苦，没有骨晶为他们带来好的生活，哪怕这所谓好的生活，仅仅就只是可以吃得上饱饭。
可以说，自己没有下山，没有跟香帅来到这座潜渊城的话，这些潜渊的百姓们，其实早就已经在天道命运的安排下，死去了。
是自己的存在，扭曲了他们的命运，让这些本该命尽之人，依旧还存活在这神洲大地上。
所以，疫病来了，天道的修正来了，它不允许安排好的命运被更改，哪怕这命运谁都不愿看到，谁都觉的不合理。
可天道要他们死，他们就一定得死.....
想到这里，林诡的眼底已经泛起了条条血丝，他几乎难以遏制内心喷薄而出的怒火。
凭什么？他在想，凭什么这些人的生死要在天道的一念之间？
看着眼前这个刽子手一样的战达摩，林诡的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血肉当中。
还不单如此，这些本就带着重病，一心想要求活的人，居然还要承受血池化骨这样的酷刑，在痛苦中沦为眼前这人的血食。
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
思索了良久，林诡都没能寻到这些可怜百姓的错罪。
他们没错，只是天要他们死，要他们惨死。
陡然，林诡开始疯狂运转着天道不仁，任凭两种玄气疯狂地对撞，也不顾这对撞在自己的识海中产生的刺骨疼痛。
他似乎这才终于彻底领悟这招天道不仁的意义。
天道不仁，天道之下，生灵皆痛。
而且，没有缘由，却痛不欲生。
林诡冷冽的目光抬头看向苍穹，嗓音有些沙哑道：
“麻绳专向细处斩，噩运专寻苦命人，这就是天意？天就是这么个意？
天老爷！狗东西！你自己说，我让你自己说！
这荒唐不荒唐？这荒唐不荒唐！”
极度愤怒之下，林诡近乎疯狂地运转起了天道不仁。
他的气势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着。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战达摩用惊愕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小子，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开始隐隐有些发毛。
“啊！”
终于，识海中疯狂对撞的黑白两种玄气达到了识海所能承受的临界点，林诡的识海，轰然崩塌。
在战达摩疑惑而又惊恐的眼神下，
林诡，攀上士阶后期！
第八十二章 取胜，天意难测
看着林诡在几句言语之后便直接攀上了士阶后期，战达摩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
没道理，正常人哪里有这样进阶的？除非他也是由于某种原因造成进阶跌落，亦或者本来就隐藏了实力，否则，如何能做到这般平顺地就完成了进阶？
倒也不怪这位妖佛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识海修行的神奇之处，这世间的确是罕有人能够亲眼领略，更何况林诡修行的还是段天机留下的那极为神奇的衍天九式。
不敢托大，战达摩凝聚血气，摆好架势，准备再度进攻。
没办法，谁也不知道眼前这小子会不会再吼上一嗓子，就直接宗阶了去，他只能速战速决。
没有再发出任何戏谑的言语，战达摩双足一震，登时如利剑一般蹿出，直奔林诡。
而林诡这边，识海崩碎之后，再度运转起天道不仁时，只有两道黑白二色的玄气在空旷无垠的识海中碰撞交融，再没有那疼痛的感觉。
不仅如此，林诡还发觉自己的神识已然能够脱出识海的范围，逸散到自己的周身。
在这神识外逸的加持下，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
面对冲击而来的战达摩，林诡再度集结气劲，携着黑白二色的流光，猛然轰出一拳。
一时间，血气和黑白二色的流光撞在一起，产生阵阵余波，在山谷中疯狂肆虐。
身后的百姓们也纷纷躲避起来，以免被这汹涌的气浪掀飞了去。
经历了第一次的交手，聪颖如林诡，自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短板所在。
于是这次，他不在沉溺于和对方的角力中，还是以双指为引，也学着刚刚战达摩的样子，用黑白流光冲击袭扰起来，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然而，尽管境界提升后，这次交手并未处于下风，但林诡再度陷入了无法取胜的尴尬当中。
面对黑白二色的流光，战达摩几乎不躲不避，任凭流光击破自己身上的血肉。
和那小僧一样，皮肤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线会以极快的速度为他缝合林诡造成的伤口。
也就是说，林诡的攻击，并没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反观林诡，情况就并不这么乐观了。
从战达摩身体中探出的血舌，每次攻击到林诡，都会给他造成不小的创伤。
如此这般，一番交手下来，战达摩接近完好无损，而林诡的身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只有找到能够真正伤害到对方的方法，才能赢下来。”林诡心中想着。
的确，如果长久这样下去，哪怕境界提升，自己勉强有了一战之力，也迟早会被对方给耗死，流血而亡。
于是，林诡开始一边攻击，一边仔细观察着战达摩，想从他的动作中窥到一丝端倪出来。
“小心！”
正在林诡专注地与战达摩对攻，寻找着对方弱点之时，身后百姓中传来一声急切地叫喊。
在这个节骨眼上，面对来自身后的提醒，林诡哪里敢托大，当即猛然回头。
只是，即便他反应已经算是足够快了，但似乎还是晚了一些。
那守门的小僧不知道何时已经摸了过来，在二人交战正酣之时，陡然发动袭击。
只见小僧迅速冲到林诡身后，集结数道血舌，疯狂刺向林诡。
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林诡几乎瞬间被这些血舌贯穿了侧腹。
钻心的疼痛袭来，但林诡根本来不及咧嘴。
他马上咬牙忍住疼痛，迅速调转身形，双指引着黑白流光对着小僧便是一划。
这一下，登时在小僧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创伤。
可小僧却根本不在意，反而咧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没办法，林诡再度蓄力，这次，他直接朝着对方面门进攻。
而这次，小僧躲了。
快速后退，小僧拉开了与林诡的距离。
趁着这个机会，林诡也几步腾挪，拉开距离，躲开了战达摩的趁势进攻。
艰难地喘了两口粗气，林诡这下可真是受伤不轻。
这是他下山以来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战斗，或者说，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独自面对的第一场战斗。
措手不及应战，来不及动用智谋去布局，这场，是实实在在的硬打。
“嘿嘿，小子，乖乖投降吧，你都伤不到我们，再打下去，我可就没有让你痛快死去的善心了。”
小僧前来助阵，对方身受重伤，又没有伤到自己的办法，战达摩再度开始对林诡进行言语上的戏谑。
他似乎觉得，这场战斗，该是十拿九稳了。
凝视了身前二人片刻，林诡在对方二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居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回忆刚刚的战斗，大脑飞速转动，思索起了破敌之法。
身前二人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被称为诡公子的人，最令人忌惮的才不是他的实力，而是那几乎通玄的智谋。
很快，林诡抓到了关键。
第一次和战达摩交手的时候，自己用天意难测发出的流光箭矢攻击其面门，他躲了。
刚刚，自己轰击那小僧的面门，他也躲了。
二人的功法路数几乎如出一辙，其命门所在，自然不会相差过多。
“呵，打脸吗？”
林诡心中暗暗笑道。
只是对待自己的命门所在，对方自然会有所防备，林诡只能出其不意了。
于是，战达摩和小僧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只见林诡居然登时气劲全开，直接朝着两人便攻了过来。
一对一尚且占不到便宜，此刻居然这般直截了当地做出了以一敌二的动作，还这般明晃晃地冲过来。
二人心中已经开始发笑了，在他们眼中，林诡已经是在做困兽之斗了。
果然，面对林诡，两人同时出手，无数道血舌直直向前，很快破开了黑白二色流光对林诡的包裹。
林诡也在这冲击下，走了一步踉跄。
机会来了！
战达摩和小僧顿时齐齐出手，一左一右，瞬间将两道血舌分别贯穿进了林诡的双肩。
此刻，两人一人压住林诡的一条胳膊，将其彻底控制了下来。
“嘿嘿，死吧。”
正当两人准备对林诡发动致命一击之时，异变发生了。
林诡的双眸忽然间变成异色，一只浑浊不堪，另一只则澄澈如水。
这般近的距离，林诡的双眼中登时迸射出两道箭矢一般的玄气，天意难测，直奔二人面门而去！
要说这战达摩的交战经验当真是了得，在这般情况下，居然以一种极其难言的角度，在两道玄气的夹缝中，躲避了开来！
林诡的这一手当真是吓了他一身冷汗，看都小僧中招后倒飞而出，战达摩心中一阵后怕。
但好在，他躲过去了，胜负已分。
然而，就在他准备露出笑容，在戏谑的笑声中杀死林诡之时，他的面门，瞬间出现了一个可怖的血洞。
两道黑白玄气中，还夹着第三道玄气！
这玄气自黑白玄气的对撞中而来，无色无形，其位置也极其刁钻，躲过那两道，便不可能再避开这一道。
何为天意难测？
明棋之下还藏着一手暗子，而这暗子所蕴含的，才是真正令人难以预见的无形大道。
战达摩命门贯穿，瞬间倒飞而出。
此刻，交战三人，站着的，只剩下林诡。
第八十三章 不死不休
到此刻，这场战斗已经可以说是胜负已定了。
林诡取得了胜利，但从他颤抖的双腿不难看出，他也承受了不小的代价。
艰难地迈着摇摇欲坠的步子，林诡朝着战达摩躺下的方向走去。
面门中招，那小僧已经当场便暴毙了，但显然，从战达摩不停欺负的胸口可以看出，他还一息尚存。
眼看着林诡走到近前，战达摩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只是却是徒劳。
命门之上被开了一个大洞，尽管有无数血丝在疯狂地补救，却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现在的他，连动一下都难了。
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恢复能力，会被眼前这小子用这种方式破解。
“你别过来！”
战达摩开始大喊起来。
颤抖的声音昭示着，他慌了，也怕了。
只是林诡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迈着步子向他前进。
此刻林诡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惊雷一样，在战达摩的心口震响，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别......别杀我！你不能杀我！”
林诡不理会他，似乎林诡也一直没有怎么理会过他。
“我是悬天城都战家的人，十二位神官之一的战家！杀了我，我存在家族中的名帖便会燃尽，到时，你会遭到战家的追杀，你也活不成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战达摩自然是有什么底牌都要抓紧往出亮了。
可看着林诡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战达摩以为是对方不相信，于是继续解释道：
“我遭受了变故，实力跌落，所以才被放逐出来，但只要实力恢复到宗阶，便能够重回家族，所以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别杀我！重回战家，我会给你足够的好处！”
终于，林诡来到了战达摩的身边，在战达摩期待而又惊恐的复杂眼神下，缓缓蹲下身来。
“战家？悬天城都？追杀？”林诡终于开口了。
“对！我是战家人！你不能杀我！”
听到林诡终于回应的战达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大声道。
“好，你欠的账，我知道的该找谁还了。”
这话一出，战达摩眼里的光登时就黯淡了。
他不认为林诡有本事对付得了战家，可那又如何？林诡并不惧怕战家，所以无论未来其和战家发生什么，眼下他战达摩，是活不成了。
“你说你是......佛？”
听着林诡的询问，战达摩的心脏在狂跳，现在的他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只能引颈待戮。
说罢，林诡回头看了看正呆在原地，茫然失措的那些百姓，又看向了那汪泛着腐臭的血池，摇头苦笑了起来。
“佛不都是慈悲的吗？你不是佛。”
说着，天道不仁再度运转起来，黑白二色的流光交缠在了林诡的手上。
“我也不是。”
话罢，林诡出手。
“不！！！”
在战达摩凄厉而又绝望的呐喊中，林诡将他的面门轰了个稀碎，断绝了他的最后一丝生机。
而后，他缓缓站起身来，开始往回走了。
这次来这仙医谷，本是想赌个万一出来，寻那解决疫病的办法，可惜却遇上了这样的事，到头来，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但林诡不会放弃，他也不敢放弃，他没法想象整个潜渊的人都因为疫病而死去的样子，他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所以，他要回去，他还要继续想办法。
经过那些百姓时，林诡分明听到了他们小声啜泣的声音。
的确，战达摩死了，他们不会被骗成为血食了，可取而代之的，是希望破灭后的绝望。
“回吧，我会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林诡虚弱地说道，似在安慰这些百姓，也像是在给他自己提气。
当然，他也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经历去安抚这些绝望而又无措的百姓们了，只能拖着自己重伤疲惫的身体，向着潜渊城走去。
等到林诡到达潜渊城时，已然是深夜时分了。
看着伤成这样的林诡，香雪海自然是一阵担忧和心疼。
然而，天欲亡人，哪会让人喘息？
没有时间疗伤，也没时间休息，林诡和香雪海二人便立马赶到了二娃娃的房间去。
因为老贺来了一趟，给二人传达了一个噩耗：
二娃娃，快不行了。
这个历经苦难，失去亲人，瓷娃娃一样的可爱孩子，活不过今晚了。
进入这间被封的很死，连窗户都被厚棉布裹起来的房间，林诡只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看到林诡和香雪海进来，二娃娃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他虽然小，但知道谁对他好。
只是，当看到因为急切而没有在口鼻处覆上麻布的二人，二娃娃愣了片刻。
而后，虚弱地从被褥中探出小胳膊，将枕边的麻布取来，系在了自己的口鼻上。
“哥哥，姐姐。”
“嗯，躺下，我们来看你了。”
林诡赶忙走到床边，安顿着二娃娃重新躺下，只是当他触碰到其身体的时候，林诡心中不禁一痛。
识海的破碎让他的五感得到了非常巨大的提升，与此同时，似乎还让他获得对生机的感受。
而此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二娃娃体内的生机，在疯狂地流失着，已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呃......”喉头一哽，本想说些什么的林诡，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你说会让这个世界变成一个人人都能吃上饱饭的世界，你会做到的吧。”倒是二娃娃率先开口了。
闻言，林诡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这话时，潜渊正是缺粮少食的时候，那时的二娃娃更是很久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真好，可是我好像看不到了。”
这样的话从二娃娃嘴里说出来，林诡登时觉得心里突然像少了一块，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身边的香雪海更是捂住了嘴，眼泪肆无忌惮地淌了出来。
“二娃娃，听哥哥的话，再坚持坚持，我会想到办法的，再坚持坚持。”林诡少有地急切道。
只是，二娃娃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扑闪着眼睛，似乎在强忍着眼中已然泛起的泪花。
“可是，我想阿奶了。”
林诡沉默了。
“我想回到阿奶的身边，嗯，吃不饱.......也......没关系。”
......
深夜，月沉如水。
林诡一个人站在庭院中，抬头看着头顶的苍穹。
二娃娃还是走了，他短暂地领略了这世间的苦楚，终于回到自己阿奶的身边去了。
林诡在思索，痛苦地思索，以至于他现在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但他思索不出结果。
如果说人皆有错罪，可无论怎么去找，林诡都没能找出二娃娃这短暂的一生做过什么错事，以至于他会被天道用这样的病痛带走。
忍着身上和心中的伤痛，林诡在这院中站了一夜。
终于在快要清晨的时候，他对着自己凝望了一夜的苍穹，冷冷地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死不休吧。”
第八十四章 解病之法
好不容易从情绪中挣脱出来，林诡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小屋，疲惫地躺在床上，进入了休息。
潜渊的这次疫病，可以说是给了林诡一次重重的打击。
凭借着智谋，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和天道分庭抗礼了，可惜现实却真的是现实的可怕。
规则，终究掌握在对方的手中。
当前，疫病难解，好不容易才欣欣向荣起来的潜渊再度从高处坠落。
更让林诡心中记挂的是，这样的疫病传染起来，很可能遭受磨难的将不仅仅是潜渊，整个凤鸣都有可能被波及。
此刻，哪怕伤痛与疲惫折磨着他，可他却终究难以安心睡去。
而就在这时，识海中的一道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意识沉入识海，林诡看到的是一片无垠的空旷。
如果说当时的五戏鬼是看中了自己识海的宽广，那此刻林诡的识海，已经没有了边界。
眼前，诡道棋盘悬停着，而棋盘之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段天机。
“你能出来了？”林诡不禁问道。
“比我想的要早，你已经破开了天道对人识海的掣肘，所以我也就不必再在那个地方躲藏了。”
此言一出，林诡了然。
人的识海或许本就是无垠的，而天道，给它定下了一个框，如今自己破开了这框，段天机出现在自己的识海中，想来便没有了再被天道察觉的风险。
一个争天而死的人，却依旧以这种形态存在着，可想天道知晓后会做出什么样不计代价的动作。
“有办法吗？”
“你指的是这场疫病？我曾经和你讲过......”
“我记得，天道在修正因为我而扭曲的命运。我问的是，有什么办法，能救这些人。”
看着林诡坚持的样子，段天机微微叹了口气，而后道：
“有，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但我并不建议你去用。”
“什么办法？”
“我说了，不建议你用。”
“那我再问一次，什么办法？”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一般对视了良久，终究是段天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他是了解林诡的，更何况，林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世间，与他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清楚，劝不动的。
“天地间，有种东西，看不见，也摸不到，但它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却强烈的很。”
“是......”
“没错，是气运。气运本是自然之物，后却被天道所掌控，在气运对人的牵扯下，人，便有了命运。”
顿了一顿，段天机继续道：
“古人将命运献给天道？其实不然，他们只是给了天道将他们的气机困缚在气运上的机会。”
“所以，解决这场疫病，要从气运着手？”
“他们的气机已经随着气运的消失而被抽干了，疫病，只是结束他们的一种方式而已，想要让潜渊的这些命尽之人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
“让他们重获气运。”
段天机微笑点头，示意林诡猜的不错。
“那我该怎么做？”
林诡有些急切地问道，有方法，就说明有转机。
“古时候曾有一位古神，通过争天，从天道手中掠夺到了气运，而后它将这方法，通过血脉传承给了自己的后人。”
听到这里，林诡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似乎知道段天机指的是什么了。
“但由于那位古神自身血脉的特别，它会将掠夺而来的气运......”
“转化成寿命。”
“没错。”
“古神贪狼，狼不吃？”
“可他现在还没有从天道手中夺食的能力。”
“那便需要外力的加持。”
二人都是智略过人的存在，他们的交流，顺畅得宛如一人在自言自语。
“我这里有一种阵法，能够加持他的能力，需要你作为阵眼与他配合。”
“好的，你教我，我这就去准备。”
知晓了办法，林诡自然是欣喜万分，当即便准备学来这阵法，去解这折磨百姓的疫病。
只是段天机却停下了言语，看着林诡，久久不再发言。
“怎么？有副作用？”
“算是吧。”长叹一声，段天机正色道，“既然你执意要做这件事，那我就必须告诉你这其中的凶险。”
“你说吧。”
“开阵，夺寿，而后重新布置气运，这些阵法都能帮你完成，但有一点，你得清楚，这是你在主动从天道手里夺东西，所以当你出手，便意味着你会主动穿越过那道隔在中间的迷雾。”
“也就是说，天道，会看清楚我。”
“是的，但天道的看与我们口中的看并不一样，你重新回到迷雾后，它便又找不到你了，可尽管如此，这短暂的穿越，也足够它让你付出巨大的代价。”
林诡沉默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眼下的时局，并不会给到他算计得失余地。
“无妨的，我和它，终究是要扯开这迷雾堂堂正正弈一场的，更何况，我，也想看看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呵，那便随你去吧。”
......
从识海中退出，林诡回到现实，不顾自己身体上的伤，他兴奋地坐起身来。
尽管难处颇多，但是终归是有了办法。
一场棋，最怕的不是遭遇对手子粒的围追堵截，而是局面在前，却根本无处落子。
好在，现在林诡有了落子的地方。
在段天机的介绍中，林诡知道了这个名为轮回阵法的布置方法，但还有些阵法所需的物品，需要他去找寻。
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段天机曾经锻造的一张名为轮回琴的古琴。
有了这张琴，便能在琴音中开启阵法，接住狼不吃的贪狼之力来进行夺寿。
只是这琴在哪？段天机没说。
正当林诡准备出门想办法寻这轮回琴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得到应允推门而入的，是五戏鬼。
“高手兄，听香大小姐说您受伤了，我等前来为您疗伤。”顾晓生道。
若之前他们是为了让林诡以更为宽广的识海来帮助他们进阶，那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见识到了林诡的手段之后，五戏鬼对他的态度，也在渐渐地从利用，变成了真正的信服。
最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总有种感觉，这位高手兄身上的某种气息，与他们修行的功法非常之契合。
他们从没问过，林诡也就没主动说。
要知道，五戏鬼的先祖千年前侍奉的那位，就是识海修炼的祖师爷，林诡识海中的段天机。
“不忙着治伤，我有事找你们帮忙。”
“高手兄但说无妨。”
“你们知不知道有个名叫轮回琴的物件，它在哪？我需要尽快找到它，越快越好！”
林诡这话一出，五戏鬼当即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了起来。
“怎么？”
“您是如何知道此物的存在的？”
“这你们不用管，你们可知它在何处？”
“它......就分为五份，放置在我等的识海当中。”
林诡：“？”
第八十五章 引渡识海
轮回琴就在五戏鬼的手，确切的说，是在他们的识海中。
真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也难过段天机懒得说了。
有了这轮回琴在，轮回阵法便已经完成了大半，林诡自然是欣喜若狂。
“我需要你们配合我，从天道手中，夺来潜渊的气运。”
这是林诡对五戏鬼说出的话，直接让五个人怔怔地愣在原地良久。
其实，当林诡知晓轮回琴的存在，五戏鬼便已然能够断定，他必然和段天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作为段天机麾下五位忠诚仆从的传人，他们自然而然也对林诡隐隐生出了敬意。
“高手兄，非是我等不愿拿出来，但这轮回琴想从我等识海中祭出，凭我们目前的修为，是不够的。”顾晓生的话打断了林诡的兴奋。
“宗阶还不够？”
“呃......是宗阶前期，不够。”
这下麻烦了，林诡心里焦急啊，眼下的情况，可实在是等不到这几位再潜心修炼到进阶再动手了。
“如何进阶？”
林诡记得，自己可以帮助他们突破瓶颈，虽说现在明显并不是最为稳妥的时机，但却实在是已经时不我待了。
“需要一个更为宽广的识海为我们引渡修为，我们其实都在寄希望于您的成长。”顾晓生忙解释道。
“现在可以吗？”
“您的修为尚浅，但......可以一试。”
五戏鬼自然是看得出林诡的焦急，也决心放手一试了。
“对了，若是您能够动用祖师的功法，成功的机会更大。”
“呵，衍天九棋吗？”
“是的。”
“那不巧了嘛！”
“您果然？”
林诡自然听得出他们是在试探，自己本就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索性向他们摊牌了。
“段天机的一缕残魂，就在我的识海当中，我的存在也与他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但具体是什么，我也琢磨不清楚，他又不肯言明，只有未来再慢慢找寻答案了。”
“这......”
没再给五戏鬼惊愕的时间，林诡当即就准备开始了。
“您的伤，不要紧吗？”作为女子，柳青衣到底还是心细些，开始对林诡的身体担忧了起来。
“无妨，开始！”
林诡哪里还管这些，立刻放开了自己的识海。
“您只需这般放开识海就好。”
说着，五人便像当初初次见面时，丑儿闯入林诡识海那般，齐齐将意识投入到了林诡的识海当中。
这不进来还好，一进来，五戏鬼傻了。
如今林诡的识海已经很难再用宽广二字形容了，因为它压根就没有了边界。
几乎齐齐吞咽了几口唾沫，五戏鬼同时将自己的识海想林诡识海中引渡。
登时，林诡的房间被强横的气力笼罩了起来。
屋外庭院中，还在为疫病之事焦头烂额的香帅顿时察觉到了这里异样，当即屏退下人，和同样宗阶中期的老贺为其护法。
香帅现在已经渐渐养成了习惯，但凡林诡有什么举动，在他眼中定然是意有所指。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当时一时兴起带回家的小子，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不低的地位。
随着气息的暴涨，五戏鬼终于将识海全部引渡到了林诡的识海当中。
看着眼前五个识海悬浮在更为宽广的那片识海当中，五戏鬼齐齐站成一排。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顾晓生咧起嘴角笑道。
“生哥哥，哪里来的后悔哟，我都已经感受到祖师的气息了，没得悔了。”柳青衣笑着回道。
再看其他三人，也都笑着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会后悔。
其实五戏鬼有些话并没有同林诡解释，他们有着自己的高傲，所以这些话不会亲自说出口。
他们修炼识海的瓶颈，就在于人的识海是受着天道的掣肘，被套上了一个凡人难以突破的框子。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识海，只能容纳有限的玄气，哪怕他们可以通过不断精炼这有限的玄气达到一定的修为，但终究会受限于这识海的大小。
而这，也是他们想要寻找一片更为广阔的识海的原因。
林诡的识海刚好满足这个条件，眼下，可以说比最初更加满足。
广袤无垠，甚至还破开了天道的掣肘，将自己的识海引渡到这里，便等于是用另一种方式，绕开了天道设下的框。
在这里，他们的识海可以不受限制地自由膨胀开来，那所谓瓶颈，也便不复存在了。
唯一一点，识海离体，寄宿在别人的识海当中，意味着从属。
林诡可以一念之间破灭他们的识海，林诡死去，他们的识海也将随之寂灭。
他们，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绑在了林诡的身上。
只是，既然林诡是段天机认定之人，那五戏鬼便不悔。
这一场引渡足足进行了又小半日，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为紧要的当口。
将各自识海的根基彻底交付在林诡的识海中后，五戏鬼开始各自运转着符合自身识海秉性的功法，疯狂冲击宗阶中期。
林诡在此时也陡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五种狂躁的气力开始在自己的识海当中肆虐开来。
他只能拼命运转其衍天九式，天道不仁和天意难测齐齐展开，企图用这其中的棋理来一点点理顺这五道秉性截然不同，相对于自己又强横无匹的气力。
终于，又是小半日过去了，在日落西山之前，他们成功了。
五戏鬼缓缓睁开双目，他们的气质在此刻陡然间升华，修为也瞬间攀上了宗阶中期。
而林诡，则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了地上，在五戏鬼的搀扶下，才艰难地躺在床上。
疲劳、重伤，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不堪重负了。
“高手兄，您现在需要休息。”
已然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托在了林诡的手上，五戏鬼此刻自然是万分关切林诡的安慰。
“呵，放心，我死不了的。”
话是这样说，但林诡也已经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强烈地警告自己了。
“夜半前，把狼不吃喊来这里。”
对五戏鬼做好吩咐后，林诡终于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这久违的睡眠当真是格外的舒服，以至于林诡久久都不愿醒来。
但终究是心中有事，关切着眼前潜渊的病局，林诡悠悠转醒了过来。
一睁眼，眼前便是一张贴的极近的大脸。
“哈哈！兄弟！”
看到林诡醒来，狼不吃当即一声大笑，吓得林诡一个抖擞就坐了起来。
“准！刚好夜半！”
看着狼不吃这兴奋的模样，林诡痛苦地抹了一把脸，他人差点给吓麻了，当即便开口骂道：
“你丫的是不是有......”
“对！我有预感，兄弟你又要带我干大事了！”
“......”
第八十六章 看到什么，就给我抢什么
潜渊城外的一处平坦空地之上，林诡正带着五戏鬼和狼不吃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此地空旷，四下无人，香帅已经在林诡的请求下清空了这里的林木，并遣人在外围护持，防止任何有可能打扰到他们的情况出现。
“高手兄，我等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诡闻言，点头示意五戏鬼可以开始。
得到授意，五戏鬼当即呈一排齐齐盘膝坐下，而后，自他们的身体中，宗阶中期的气劲开始腾荡而起。
不久后，分成五段的一张古朴的五弦琴缓缓出现在五人的身前，在五人气力的推动下，渐渐合而为一。
随后，五戏鬼一人执一弦，开始拨动琴弦。
没有华丽的曲子，只有五个简单的单音在不断地循环往复，却渐渐让听者似乎也随之置身于循环往复的轮回当中。
“兄弟，我该做什么？”
大阵将启，狼不吃开口问道。
他清楚，这次自己是要起关键作用的，可饶是他曾用这贪狼的传承夺取过他人的寿命，却依旧是不得要领。
当时情势所迫，他才在焦急下触动了自身的传承，而事实上，他自己也并不清楚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夺取寿命，亦或者说是那所谓的气运。
“遵从你的本能就好。”
林诡自然不会寄希望于自己的这个不着调的兄弟能够熟练地动用传承帮助自己夺取天道气运，但既然上次他曾在焦急中本能使用过，那这次，也让他去遵从自己的本能好了。
这是一场赌博，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狼不吃到底能不能用出那血脉中的贪狼之力。
箭在弦上，没有再收弓的道理了，况且疫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林诡的预期，，再耽搁下去，潜渊怕是要乱了。
“阵启。”
说着，林诡运转起天道不仁，配合着四周早已经布置妥当的阵法纹路，将自己黑白二色的玄气铺散出去。
伴随着轮回琴循环往复的响动，林诡的玄气也绕着阵法纹路不断循环运转开来。
渐渐的，以林诡所在为中心，黑白二色的光芒开始借着阵法的加持不断积蓄，在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巨大汹涌的气浪扩散开来。
“老爹，他们能成功吗？”
远处，香雪海和香帅并肩而立，看着林诡布阵的方向，眼中尽是担忧。
轻轻拍了拍闺女的肩膀，香帅深深呼吸了几口，沉声回道：
“且看吧。”
话音刚落，一道由黑白二色流光组成的巨大光柱瞬间直冲云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自地面通向了苍穹。
还在施阵的林诡登时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自己一瞬之间置身于轮回之中，仅是一瞬，却仿佛已经度过几世光阴那般漫长。
待得眩晕感逐渐消退，林诡才终于得以回过神来，睁开迷蒙的双眼。
这不睁眼便罢了，一睁眼，林诡整个人都呆滞了下来。
眼前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处空地，而是一处如镜面一般光洁，星光璀璨的玄妙空间。
凝神细看，与其说是星光，倒不如说是无数不知是何缘由亮起的光点。
这里不是人间，因为人间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般玄奇的景象。
深吸了几口气，林诡稍稍定了定神。
四下环顾一周，他终于找到了被这景象所震撼，无措地四处游逛的狼不吃。
这空间中此刻只有他二人，五戏鬼正作为阵基维持着阵法的运转，以便于他俩可以从这片空间中退出去。
林诡赶忙走上前去，将呆若木鸡的狼不吃给唤醒了过来。
“兄弟！咱俩这是升天了？”狼不吃回神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惊叹。
“别想任何事情，记住，完全依靠自己的本能，咱们要直面天道了。”
没去接茬狼不吃的感叹，林诡当即嘱咐道。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那片朦胧。
显然，那是一片迷雾，林诡看不到迷雾之后的景象，而迷雾后的那东西，应该也看不到这里的自己。
“这后头，就是天道？那个......天老爷？”
二人走到迷雾前，狼不吃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要进去了，你怕吗？”
“怕个卵子！”
“呵，我倒是真有点怕呢。毕竟后面这东西，怕是想让我挫骨扬灰都不解气。”
林诡清楚，走过迷雾后，天道便能看到，亦或者说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它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尝试抹除自己的存在。
但他更清楚，自己一定要撑住足够久的时间，让狼不吃有机会掠夺到足够的气运。
“进去之后，把一切交给本能，看到什么，就给我抢什么，听到了吗？”
深呼吸两口，林诡对狼不吃做着最后的吩咐。
“放心，兄弟我是土匪出身，抢东西我在行的很。”
“呵，好，这次我信你，走！”
不再多言，林诡当即扯着狼不吃，向前一迈，传过了这道一直护佑着自己不被天道发现的迷雾。
穿行之后，林诡眼前瞬间斗转星移，场景也开始疯狂地扭曲变换了起来。
待得视线稳定下来，林诡只看到前方是无尽的空旷，不，与其说是空旷，用虚无来形容这场景倒是更为贴切。
虚无中，有着一点灵光。
定睛看去，林诡有些恍惚，那似乎是一滴水，再看，却又像是一片海。
在这无尽虚无当中，这东西大小根本就没办法用感官去丈量。
而在这一滴水又或者是一片海的周遭，林诡看到有什么东西正紧紧环绕着它，似在融入，又似在侵夺。
这东西的形态玄妙异常，林诡很难形容出它的样子，但林诡已经猜到它是什么了。
“天道，就是这么个东西？”
显然，天道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林诡的存在。
几乎瞬间，林诡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这边倾泻而来，而后，在几乎撕裂全身的痛楚下，林诡有种下一瞬便会彻底灰飞烟灭的破碎感。
“这就动手了？”
疼痛让林诡甚至无法做出像样的思考，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强横的压力挤出自己的身体，甚至灵魂。
“快！开抢！”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林诡对着狼不吃就是一声大喊。
可狼不吃担忧地看着已然萎靡在地的林诡，眼神中却只有焦急和茫然。
这空洞虚无的环境，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抢什么。
正当林诡马上就要兵解之际，识海中的诡道棋盘登时光芒大作，脱体而出，抵挡在了林诡的身前。
林诡顿时感觉自身的压力少了些许。
而在他的身后，段天机的声音传来：
“我撑不了多久，创伤也已经造成了，要快！”
“狼不吃，兄弟！本能！告诉那便那东西，你就是贪狼！你就是来抢它的土匪！”
林诡以近乎撕裂的嗓音呐喊着。
“我是贪狼......我是土匪.....”
焦急中，狼不吃口中呢喃着，他不断放空着自己，强行让自己靠近本能。
终于，一道狼头虚影从狼不吃的体能腾出，一口咬在了虚无中的某处。
似乎什么都没咬到，却的确给人一种咬到了什么的感觉。
此刻，狼不吃的脑海中只是在不停地回荡着走入迷雾前林诡对他说的话：
“看到什么，就给我抢什么。”
第八十七章 天下第一土匪
在这处极其玄妙的虚无当中，自狼不吃身体中探出的狼头虚影开始了近乎疯狂的撕咬。
狼头撕咬着虚空，看不出它究竟咬到了什么。
但林诡能感觉到，某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正在被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拉扯与掠夺。
“这就是气运？”
看不见也触不到，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着。
天道似乎也发现了狼不吃的举动，它也感知到了气运的流失。
顿时，狼不吃的表情也开始痛苦起来，显然天道也开始对它发动了进攻。
这种无形的进攻几乎是直奔人的灵魂与命元而去的，看不到外在的损伤，但伤害却是难以估量的。
“够了吗？”
林诡在心中询问着段天机。
如果夺取的气运已然足够，他真想立刻就离开这鬼地方。
因为每一秒，他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在萎靡着。
若非段天机在帮他强撑，他怕是早早便要交代掉了。
而林诡更担心的，是狼不吃，段天机显然没有余力再去对他施加保护了。
“已经足够了。”
听到段天机的回话，林诡当即起身开始向身后的迷雾撤去。
同时，口中对着狼不吃大喊：“行了！快走！”
然而，狼不吃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仍旧在自顾自地站在那里，眼神中尽是贪婪。
心中一动，林诡便明白了，眼下的狼不吃似乎已经完全被贪狼的血脉所影响，陷入了疯狂吞食气运的贪婪当中。
能够暂时保持着身形的完整，似乎是有吞食而来的气运在为他加持，但若是再呆久一点，他怕是会被天道直接抹除了去。
没办法，林诡当即忍着剧烈的疼痛踏出两步，来到狼不吃身边，开始强行将他往迷雾后面扯。
可天道似乎并没有想让他们这么轻易就离开，触碰到狼不吃的林诡登时便看到了无数条练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
这些，都是气运。
在触碰到狼不吃的瞬间，林诡也看到了气运。
这些气运的条练色彩各异，它们既是自己二人这次掠夺的对象，同时也是天道用作对他们二人造成创伤的武器。
在这无数道气运中，有一道格外吸引林诡的注意，因为它的样子给林诡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它是血色的，似乎还有细密的血丝的其中流动着。
这和那妖佛战达摩所使用的功法极其相似。
但眼下可不是去深究这个的时候，林诡马上扯动狼不吃的身体带他离开。
可似乎感受到林诡的目光在那道气运上多停驻了一瞬，狼不吃竟当即放出狼头虚影，直奔它而去，一口便将其吞了回来。
代价是，狼不吃的皮肤瞬间便布满了皲裂。
“你疯了！”
林诡能感受到，自己扯动他时，狼不吃已经恢复了些许神智，但他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嘿嘿，我兄弟看上的，必须抢回来。”
“唉.....你真的是......”
没敢再继续停留，二人连滚带爬地穿出了迷雾。
与此同时，地面处的五戏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拨动琴弦的速度陡然加快，快到让听者都会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而后，又马上开始反拨琴弦，让这五个单音倒转而出。
伴随着声音的倒转，黑白色的光柱也开始缓缓从空中降下，最终回归地面的阵法当中。
“成了！”
五戏鬼心中欣喜，但手上的动作确实不停。
只见他们不再各执一弦，而是五人同时拨动轮回琴的五根琴弦。
厚重的琴音传出，无数看不见摸不到，却让人隐约中有所察觉的气运开始向周遭扩散出去。
一时间，整个潜渊的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下来。
每一位正受着疫病折磨的潜渊百姓眼前都出现了一幅相同的画面。
一方巨大的棋盘之上，五个身着盛大戏装的戏子呈一横排，盘膝坐在棋盘之上。
他们的脸上顶着五张风格各异的脸谱，熟悉戏曲的人应当能够轻松地辨认出来，那是生旦净末丑。
在五个戏子身前，一张细长而又古朴的古琴横陈着，被五人牢牢地捧在怀中。
棋盘上的另一处，一只身形巨大的血色孤狼正张牙舞爪地匍匐着，它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将日月都吞入腹中。
而在棋盘的正中央，是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宽大的白袍随意地覆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恣意洒脱的气韵。
只是，若是仔细去看，便不难看出，苍白到看不清面容的脸上，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病态。
这少年伸手向前，双指勾叠，指间似有一枚看不出黑白的棋子，呈落子状。
戏子捧琴，贪狼献命，白衣落子。
这画面给人们带去的震撼，难以形容。
而随着一片浓郁的迷雾笼罩而来，画面开始朦胧，渐渐模糊不见。
但每一位疫病病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他们并不知晓，那是气运，不再由天道掌握的气运。
......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林诡只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死过了一次。
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他不禁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虽然还活着，但他的每一个脏器都已经是濒临衰竭的状态了，可以说，他还能活着，全凭一口气在吊着。
天道对他造成的伤害，是恐怖的，活下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但好在，他成功了，潜渊的基本盘能保住，这盘棋，他就还能下。
艰难调转头颅，林诡看向身边的狼不吃，这货显然也没比自己强到哪里去。
他浑身的皮肤都已经破碎，像是一块块瓦片一样，扶扶摇摇地贴在身躯之上，其内里的损伤，更是不言而喻。
“还活着吗？”
林诡唤了他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的有些可怕，说句话都已经开始艰难起来。
听到声音的狼不吃动了，他也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林诡，嘿嘿地笑了起来。
每一笑，都伴随着一次龇牙咧嘴，那是牵扯身体伤势带来的疼痛。
但这货还是忘我的笑着。
终于，他停下来，对林诡笑道：
“兄弟，我把天老爷抢了！我这土匪，当得怎么说？”
闻言，林诡也笑出了声：
“呵，厉害，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土匪了。”
第八十八章 疫病得解
一片广袤到看不见边际的内海，像是一张巨大的抹布，平铺在神洲大陆的中心。
而这片内海，被无数道看不见的刀气切割得沟壑纵横，令其有一种破败且沧桑的感觉。
破败海，神洲大陆的中心。
这里没办法行船，因为一旦船只触碰到了那无形的刀气，便会被斩得支离破碎。
也正因如此，想要抵达悬浮在这破败海上的悬天城都，唯一的路径就是乘坐空中轮渡。
此刻，悬天城都上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一乌发长髯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一件满是书籍的阁楼中，手里捧着一本古朴书卷，眉头紧皱。
在其身前，一位家丁扮相的年轻小厮正拱手站立，其额头已然开始向下滚落起了豆大的汗珠。
“你说战达摩死了？”
“是的，家主，他的名帖已经燃尽了。”
“一个境界跌落，于家族无用的废物罢了，在这个当口，就不要用这种事情来烦我了。”
长髯男子闻言，微微有些不悦，显然，他对小厮道出的消息并不感兴趣，眼下，他似乎正心系着更为重大的事情。
“可他......死在了凤鸣。”
看得出，面对着这位长髯男子，小厮很紧张，以至于说话时，都有些磕巴。
“凤鸣？又是凤鸣？你的意思是......”
“名帖燃尽，而后，便发生了那件事情，属下觉得，凤鸣这处地方，定然有着些许问题。”
“所以，你认为前日发生的事情，与战达摩的死有关系？”
“是的，尤其是......”
“讲。”长髯男子眉头锁得更紧了，显然是对小厮说话的磕巴生出了厌烦。
“尤其是赵进财前段时间到过凤鸣，要知道，气运这东西，没人比他更精通了。”
听罢小厮的话，长髯男子放下手中的书，开始闭眼思索起来。
此刻正在潜渊城的小屋里养伤的林诡自然不会知道，就在他们舍命夺取天道气运的同时，在这遥远的悬天城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作为悬天城都十二神官之一的战家，气运遭到了掠夺。
这则消息虽然很快被战家封锁了下来，但天下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还是有人品尝到了这其中的端倪。
不少人对此表示出了十足的震惊，因为既称神官，便的的确确就是如神明一般的存在，战家的那位老祖宗，修为几乎通天，而敢去夺他们家气运的人，实在是没法不让人好奇。
“家主，老祖闭关修炼，这气运遭夺，怕是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用你说？”
长髯家主心中不禁叹息了起来，自家的这老祖，似乎已经感知到了尊阶之上的境界，已经闭关修行了十余载了。
而没了战家气运为其温养，怕是修行的成效要大打折扣了。
修为到了那个境界，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啊，连准尊想要登尊，都得从那天道棋局中找寻感悟，又更何况是超脱出至尊这一境界。
要知道，那可是从未有人能够达到的境界。
“赵进财怎么说？”
“回家主，当时从他手中买来的气运，他定然知道如何寻回，可他却说，他不会帮我战家。”
“有说原因吗？”
“说了......他说夺我等气运的人，他不敢惹。”
“哼。”长髯家主冷哼一声，但却没有再继续言语。
“家主，是否派人前往凤鸣，探个究竟，毕竟只是一个凡间国家，我战家徒手可灭。”小厮提议道。
“唉，当初知道那位破了天道棋局的小子在凤鸣时，那三百个蠢货一样的准尊也是这样想的，可你知道为何没有选择继续追杀过去吗？”
“因为名刀斩海？”
“一把刀而已，刀皇归一都一千年前的人了，又哪里还会活在世上，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怕的？那不过是他们找回面子的由头罢了，毕竟，哑巴亏吃了个满嘴。”
“那是为何？”
“因为从凤鸣建国以来，那里便成了神洲大陆上的一处禁地，悬天城都上的高手，去到那里的，没有一个回来过。”
“这......”
“等老祖出关吧，他老人家出来后，凤鸣，便不会再是禁地了。”
悬天城都的大族都清楚，八百年来，一直有着什么在护佑着凤鸣，但在他们的认知当中，这都建立在神官未出的前提之下。
神洲大地上，十二位神官，就是实实在在的神明，他们出手，小小凤鸣，又能如何？
只是凤鸣从未触及过神官们的利益，因此他们自然也不会闲来无事去对它出手。
可这次，不一样了。
神官所在家族的气运，岂是一个凤鸣敢去触动的？
说罢，长髯家主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再度捧起了书，挥手示意小厮退去。
......
此刻，凤鸣，潜渊城。
林诡正虚弱地躺在床上，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受到的创伤，已经到了凡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些天，段天机几乎是手把手地把衍天九棋的第三式，天公不美，传授给了林诡。
细密的黑白色玄气仿佛穿针引线一般，将其体内的脏器和经络缝补起来，让林诡不至于衰竭而死。
感受这体内细密的黑白玄气，林诡有些感叹，这似乎与战达摩那恢复自身的血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显然，除去保命之外，这天公不美还有着更为高明的用法。
但终究是棋如其名，天公不美，总有缺憾，所以当去缝缝补补，可再缝再补，不美终究是不美。
林诡的伤只能以这种方式去维持，却终是没办法以这种方式治愈。
“唉。”
叹了口气，林诡无奈地看向窗外，只见外面天色阴沉，没有雨水，却雷鸣不断。
从他夺了气运之后，潜渊的天就一直是这样的，像是天老爷在用雷声疯狂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这让本就因伤有些嗜睡的林诡，着实有些头大。
这动静，根本睡不着啊......
好消息是，疫病已经得到了解决。
那天，所有看到那幅奇异画面的人，都已经恢复了健康。
疫病得解，而后，便是天降异象，惊雷不断。
一些头脑灵光的百姓已经隐约间想到了什么，这个年代，百姓本就迷信，自然会情不自禁地把天象朝着玄而又玄的方向去想。
是那位执棋的少年，解了根本就治不好的疫病，是他，悖逆了天意，救活了整个潜渊。
也正因如此，妻儿老小得以健康的丘八们，都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恩情。
潜渊因疫病而动摇的军心，因为林诡，空前凝聚了起来。
香帅自然不会瞒着百姓是谁救了他们，此刻林诡的小屋周围，便又不少士兵自发地守护了起来。
这些丘八都可谓是性情中人，对于林诡这位恩人的保护与敬仰，近乎狂热。
以至于香雪海不止一次在林诡的门前气的直跺脚......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要进去看他！”
这已经是香雪海不知多少次来叫门了。
然而，守门的几个丘八的回答依旧坚决：
“你爱谁谁！今天，就是天老爷亲自来，也别想打扰我们的恩人睡觉！”
“......”
第八十九章 早课皇帝
日头初上，连续几日的轰雷终于平静了下来，许是这位天老爷也气累了吧。
朦胧间睡醒，林诡再次听到了香雪海的叫门声。
门口守门的丘八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决，硬是不让她踏进这门里一步。
其实每次香雪海来，林诡都是知道的，只是如今自己这副病秧子的模样，实在是不愿被她瞧见了去。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林诡从门外香雪海的语气中，听到了急切。
唉，又出事了吗？
拖着虚弱的身体，林诡打开了房门，缓缓走出。
门外的丘八们看到林诡，当即怔住了。
别看这一个个都在给林诡守门，他们其实还真没怎么见过自己的这位恩人。
当即，众兵士纷纷单膝跪地，齐齐向林诡拜下。
无奈地摇了摇头，林诡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的事情会让自己多了这么一帮拥护者。
看到林诡，香雪海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都在说林诡重伤了，她也一直担心得很。
不过，当看到林诡那病态的面容，香雪海还是轻咬着嘴唇，心中不禁一痛。
“怎么了？”
“有你的信。”
知道香雪海是来送信的，林诡当即准备上前去接。
只是，根本没等林诡迈步，身边的一位士卒便小跑着把信递了过来。
看着这位士卒单膝跪下，双手将信捧上头顶，呈给林诡，香雪海和林诡都有些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没多说什么，林诡接过信笺。
在外封上，他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沈”字，显然，信是沈贝壳送来的。
扯开信封，林诡阅读起来，只是读着读着，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唉。”
看罢，林诡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说着，他看向身边递信的这位士卒，开口道：
“你怕死吗？”
士卒闻言一愣，似乎是思索了一瞬，而后，抱拳喊道：
“不怕！妻儿家小无忧，吾等愿为恩人死！”
“呵，那便起来吧，去通知香帅，世家来了，要打仗了。”
......
一旦遇到大事，香帅府的几位主事人便会来到香帅的书房里面去商讨，这似乎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好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天老爷，是不愿意咱们过一天安生日子啊。”
香帅看到林诡带来的信，调侃地笑了。
“咱们过的，本来就算不上安生日子吧。”林诡也难得参与进了香帅的调侃当中。
沈贝壳在信上说，世家已经开始倾轧起了沈氏商行的商路，而行商的商人也渐渐发现，世家正在暗中向凤鸣南方聚兵。
行商，的确是获取情报的不二途径，而短短一冬就将商路开满凤鸣的沈氏商行，获取消息的能力更是惊人。
从世家向南聚兵这样的消息出发去推断，显然是已经准备对潜渊动手了。
往南打，不打潜渊又回去打谁呢？越过边境去打魔族吗？世家显然没这种闲情逸致。
他们不会坐视潜渊一点点成长起来，尤其是在骨晶一事上伤了筋骨之后，潜渊将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他们这是狗急跳墙，打算就这么直接打过来？”
一旁的老贺开口发问了，在他眼里，一旦开战，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是没法融入香帅和林诡这种谈笑调侃间聊这种事情的调调。
“确实是狗急跳墙了，但不该是这种跳法。”
林诡闻言沉吟了片刻，回道。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其实有诈。”
“还不清楚，光是这些消息，没办法得出结论。但早先让渊氏一家独战我们，其他世家为的就是保存实力，眼下财粮损失，却又要亲自动兵，他们可算是吃大亏了。”
林诡解释着，心中也在思索着世家们的动机。
当初渊氏为中州而出兵潜渊，世家们借机保存实力，而其保存实力的原因，在林诡的猜想中，是为了未来将凤鸣皇族取而代之，而后参与到新王之位的角逐中去。
经过几次交手，林诡对这些个世家的行事风格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是一群能借力便不会自己动手的阴险小人。
所以无论如何，林诡都不大能轻信他们会选择亲自攻打潜渊。
能够快速打下潜渊还好，可一旦被拖入持久战的泥潭中去，在面对皇室，凤鸣军，以及北方虎视眈眈的龙岩国时，世家都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想到这里，林诡忽然间灵机一动。
当即向着香帅问道：“香帅，皇室，是什么样的？或者说当今的这位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言，香帅只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林诡，笑而不语。
......
凤鸣国都，凤城。
此刻正是上朝的时间，群臣都在向着皇宫正北方向的金銮殿纷至沓来。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凤鸣官级最高的几位，左右城乡，各部尚书，当然，其共同的特点便是，皆为世家中人。
当今右相，秦染的父亲，秦不朽的儿子秦方阔步走在首位。
只见他神情肃穆庄严，凝实着身前这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眼中闪着光彩。
“老秦啊，这次，是要整一出大戏了。”在其身边，来自赵家的左相赵图微微笑道。
“是啊，家底险些被人掏空，一切谋划都要提前了。”
“事若大成，将来你我，可就战场相见了。”
“秦家定是最后赢家。”
“非也，在我这儿，赵家才是。”
随着两位丞相的拌嘴，群臣渐次走入朝堂当中，列队站开，准备上朝。
内官尖锐的一声“上朝”响起，面对着大堂深处高高在上的龙椅，秦方身后群臣纷纷落跪，齐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站在最前一排的世家高官们，并未下跪，只是对着凤鸣的皇帝微微弯腰，拱了拱手。
身后群臣似乎并未在意这些，依旧俯身跪着。
他们跪拜的似乎是凤鸣皇室，可中间，却隔着世家。
“众爱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传来，但群臣并未起身，待得侍者们将一张张椅子搬来，前排几位官员纷纷落坐之后，他们才缓缓起身，端正站立。
高台之上，是一张巨大的龙椅，它的巨大程度，与其说是张椅子，倒更像是一张床榻。
一身鸾凤金袍的凤鸣皇帝正舒服的蜷在这大龙椅上，在他身前，同样一袭鸾凤金袍的一位美艳女子就横躺在他的怀中。
这位，便是最受皇帝宠爱，当然，也最受百姓诟病的冯贵妃。
此刻，贵妃凤袍下两条光洁的长腿就明晃晃地展现在众臣的眼前，一只洁白如笋的玉足还不时地贴在皇帝的脸上。
这位皇帝也应景地回以温柔目光，并不时用自己的胡茬摩挲着那只足底，引来贵妃的娇笑。
这样的香艳场面出现在朝堂之上，是不合礼制的，甚至可以说是绝顶荒唐了。
可堂下群臣却并未有任何异议，他们看向这一幕的眼神平淡，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这些个臣子眼中，皇上一直是这副样子，也应该就是这副样子。
俯视了群臣一圈，皇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着贵妃一阵邪笑，看都没看群臣，朗声道：
“爱卿们，有事儿就与两位丞相交代便好，孤和孤的妃子，嘿嘿，还有场早课要回寝宫去上呢。”
说着，便欲抱起冯贵妃离开，只是这时，躺下传来了秦方宛若命令一般的声音：
“等等！今天的事情，您得给臣，在这儿听着！”
第九十章 那支军队
诺大的皇宫宫殿中，随着秦方的话音落地，登时鸦雀无声。
群臣似乎都在等着龙椅上皇帝的反应。
“爱卿，有事便奏吧，孤听着便是。”
面对丞相这般出言，这位凤鸣的皇帝陛下依旧表现着自己最为听话的一面，仿佛真正的皇上不是他，而是坐在堂下的秦方等世家高官。
说实话，皇帝做成了这样，着实是窝囊的可以了。
然而，世家身后站立着的群臣，却纷纷露出了理所应当的神色。
凤鸣的天子，不就是这样的吗？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陛下，昔日凤鸣军主帅香逢，如今已经在潜渊拥兵自立，其麾下更是有位能掐会算的诡公子，已然成了我凤鸣的内乱之源，不知陛下作何打算？”
秦方在椅子上坐定，还舒服地盘起了二郎腿，缓缓问道。
“爱卿觉得当如何？”
“臣以为，应当尽快将其剿灭，以免夜长梦多，陛下觉得如何？”
“那就依爱卿所言。”
说罢，皇上便起身要走，似乎还在急着惦记着他那“早课”。
“陛下，别急啊。既然要打，总得要兵才能打吧？”
见这皇帝的这副样子，秦方笑了，而后出言拦下了他。
“哦？那爱卿的意思是？”
“打潜渊，要兵马。”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问道：“爱卿是想朕派兵去打吗？可是你也知道，皇室的兵马，也就那些，能打下来吗？”
闻言，秦方饶有兴致的一笑：“陛下忘了吗？咱们不是还有凤鸣军吗？”
“凤鸣军？！爱卿啊，这凤鸣军可还得留在北方威慑着龙岩国呢，它要是拿去打潜渊，龙岩国趁机打进来可如何是好啊？”
显然，从其急切的语气中就已经可以听得出来，皇帝有些慌了。
秦方笑而不语，多年大臣了，他能理解皇帝在慌什么。
在世家的手里，或许他还是个窝囊皇帝，每天甚至能愉快地上上早课，可一旦龙岩国进犯，又一旦北方失守，亡国的皇帝是个什么下场，他怕是想都不敢想吧。
“无妨，陛下，凤鸣军撤回，我世家派兵去守着北方便可，凤鸣军，可动。”
“可爱卿，何必如此？”皇帝明显有些疑惑。
秦方却是略带玩味地一笑，而后道：
“陛下，您不觉得，让香帅亲手培养的这支凤鸣军将其灭掉，会是一副美妙绝伦的光景吗？”
“呵......呵呵......”
皇帝尴尬地笑了笑，显然没办法和秦方共情，他窝囊是窝囊，倒还没有这般阴毒的乐趣。
“唉，那便按爱卿所说去办吧。”
“谢主隆恩。”
就这样，凤鸣今日的早朝就算结束了，有些荒唐，却是此刻凤鸣皇室地位的真实写照。
群臣纷纷立场，世家几位高官也带着笑容归去。
手捧贵妃的皇帝，却是满面忧心，似乎已经再没了早课的兴致。
......
“香帅，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告诉我，您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玩笑。”
香帅的书房中，尽管林诡身体虚弱，此刻依旧瞪大双眼，手臂在空中不知所措的挥舞着，看上去有种想打人的感觉。
“我何必跟你开玩笑，你问什么，我都是如实告知的。”
香帅摆摆手，一副无辜的样子，示意他真的没有开玩笑。
伸手向下抚动着自己的胸口，林诡作了好几个深呼吸，似乎才好不容易把这口气顺下去，而后难以置信道：
“所以，咱们的凤鸣，现在是这么一位皇上在主事？”
就在刚刚，香帅向林诡介绍了一下凤鸣的这位皇帝陛下，直接把林诡惊了个目瞪口呆。
抱着女人上朝，大臣代管朝政，世家搬椅子启奏......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听到林诡的耳朵里，直接把他给整懵了。
这位皇帝，此刻在林诡的眼里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荒唐。
林诡甚至想，把狼不吃甩上去当皇帝，也不过如此了吧。
“是，如今的凤鸣，就是这样一位皇帝在主事。”
香帅对林诡的发问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听到这话，林诡沉默了，他现在真的有种冲动，好想对香帅说：
要不算了，别搞了，这凤鸣没搞头了......
“皇帝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吧，眼下，我们的处境，怕是有些不妙了呀。”
没再继续深究皇上的事情，香帅将话题拉回到了潜渊如今的处境。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消息才能真正摸清世家的目的。”
“好，我已经把哨骑散出去了，那位沈爷的商队中也有许多我潜渊士卒作为护卫，他们也会将最新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回来。”
这场讨论就这样结束了，并未有什么结果，却让林诡连着好几天没睡着觉。
他在想，凤鸣如果真的是有这么一位皇帝，那可该如何是好啊？
哪怕最后自己真的能够屏退世家，可那时的凤鸣，在这样一位皇帝的领导下，能好吗？怕是依然是懒到家的吧。
可取而代之？谁又能是做皇帝的料呢？
只是，还未等林诡真的把这些事情想明白，一个让他更为头痛的消息传来了。
这天，香帅遣人把前方哨骑打探的消息送到林诡这里。
看罢，林诡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世家是下了大手笔了。
首先，秦家兵马过了中州，潜行驻扎到了幽山南麓，这是把幽山长廊给堵住了。
而后，西面的王家也动兵将潜渊西侧的沿线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然后，西北方向的赵家则进入了中州，开始在整顿中州的，据沈贝壳的商队观察，他们是在破田修路。
这样一来，潜渊等于是被死死的围在了凤鸣的东南角，无处可逃。
往东，是茫茫大海，往南，则是幽幽魔地。
现在，潜渊对外唯一的开口，便是前往中州的那条路。
林诡明白，那里，也是世家大军涌入潜渊的入口了。
只是，如此一来，林诡倒是有些疑惑。
若是真要打，世家应该集中兵力攻打潜渊便好，为何要采用这种沿着边境去设围的方式？
要知道，这样是极其耗费兵力的，也会将战线拉长到一个很奇怪的长度，其发动主攻的主力军队，不是被这样的分兵给削弱了吗？
世家的兵力自然可以有瞧不起潜渊的资本，看他们既然决定出手，以他们的风格，自然不会让事情变的夜长梦多才是。
“所以，主力，不是世家？”
林诡心想，只是，想着想着，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的答案。
“不会吧？真敢把那支军队拉回来？皇帝能同意？”
口中刚呢喃出这样的疑问，林诡便陡然愣住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香帅为他介绍的这位凤鸣天子。
痛苦地抹了把脸，林诡无奈道：
“整不好，还真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