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视
狂狮国的天气干燥而炎热,只能说国如其名,这里的气候,当真是如狂狮般热烈。
远行了月余,林诡头一回感受到了如此绵长的盛夏,直至到达了北方的国都,才借着那来自北方的凉风,觅得一丝清凉。
狂狮国的国都,拂柳城,名称典雅,其风格亦如是。
满城的亭台楼阁,并不多么壮丽,并不多么气派,却在精细处让人心生流连,这是一座很精致的城,与它的国名,当时显得有些出入。
入城后不久,林诡便得到了刑部侍郎的接见。
看着这位年过半百,脸上长挂微笑的斑发老者向自己走来,林诡亦是起身,笑脸相迎。
“无名小兄弟?”
“是,见过侍郎大人。”
“无需多礼,你我早已熟识,何需这般礼数?”
“呵,是小子生分了。”
“无妨,等你好久了,柱国大人早就向我要这国内高妙的谋士,我请了十余次,你小子啊,总算是肯来了。”
“先前,小子并无入世之心,但此来,算是真的想通了,怀才不为国,怀才何用?”
“哈哈哈,好小子,想通了就好。”
在这都城的街道上,二人这样一番见面闲聊,倒是真让人觉得是侍郎寻来了谋士。
一个卧底到了高官,一个更是诡公子,这两人演起戏来,寻常人,可真是难寻破绽。
“本该请你去店家落宿,但眼下局面扑朔迷离,柱国大人是急寻英才,我这就带你去付家,见柱国大人,可好?”
“全听侍郎安排。”
如此一番寒暄,在这都城明里暗里的注视下,这俩头一回见面的老狐狸和小狐狸,如同密友一般,前往了付府。
狂狮国的柱国,被称为谋神的付邪然,正在这付府中,静候着他们。
当然,入柱国的门,自然是少不了各种检查与盘问,哪怕是侍郎带来的,也废不得这纲常。
一番折腾下来,林诡进入付府大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狂狮国都这么谨慎吗?”
林诡心中暗恼着,当时在寒血镇见护法,那一道道手续就让林诡觉得有些烦躁了,没想到这都城,也是如此。
狂狮国,倒是规矩多得很,繁文缛节多得很。
“这位,便是侍郎带来的谋士?”
刚进大殿,林诡还以为这殿中无人,这突然传来的问声,也让林诡下了一跳。
眼下他没有了修为,这感知,自然也是落了下乘。
只见大殿高台上,一个大大的官椅上,侧躺这一位年轻人,一身锦袍的色彩和周围的环境融于一色,倒真是让人一下子寻不到他。
“无名谋士,见过柱国。”
能在那个地方这般闲适地躺着,这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
只是仔细端详过去,林诡发现,这位柱国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感觉。
一张俊俏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白色,虽到不了惨白一说,但还是少了几分健康的色泽。
再看其眉眼,颇有种阴柔之风,举手投足,也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倒是把他名字里的这个“邪”字,展现了个通透。
“早听闻侍郎说在山野中寻得一妙人,如今肯入我付府,为国分忧,倒是令人欣慰。登天路即将打开,我这里正是用人的时候,之后,仰仗你了。”
“柱国言重,在下定当全力辅佐。”
简单的照面,简单的寒暄,林诡便算是入了这付邪然的门庭,一切,都来得过于顺畅了。
林诡不知道平天教为此做了多少铺垫,才能让这潜伏,变得这般顺理成章。
但没关系,林诡乐见其成,到了这位谋神身畔,又同时做着平天教的细作,林诡能发挥的空间,就大出许多了。
他,能够展开手脚了。
随着侍郎离开大殿,付府的下人们引着林诡,去专门为他这样的门客安排的住处。
只是,出殿时,林诡看到了一个身影,孤身一人,与自己相向而来,朝着付邪然所在的大殿而去。
这是一个覆着一身黑色的黑袍人,看不清其面容,黑袍之下,似乎还带着面具,林诡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走至近前,一个照面,林诡和黑袍人双目相对,一时间,一种别样的感觉自林诡的心中升起。
这一眼对视,似乎让周遭的一切景,人,甚至风声,都停滞了下来。
那是一双深邃的眸子,清冷且孤独,林诡总觉得在那里看过,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但这双眼睛,给他带来的宛若实质的压力,却是真实存在的。
是谁?这是谁?
心中惊疑着,林诡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会简单,放眼神洲,没人能如这双眼睛一般,给到林诡这么巨大的压力。
即便是曾经被天道凝视,林诡也从未这般失神过。
擦肩而过,二人没有交流,仿佛这只是素味平生的两个陌路人,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照面。
但林诡知道,黑袍之下,面具之后的那张脸,在笑。
明明根本就看不到,明明对方露出的眸子没有任何笑意,明明他林诡没有任何可能感觉到对方的笑意。
但他心中就是莫名地笃定,黑袍人,就是在笑,在对着他笑。
待得黑袍人走入了大殿,林诡才终于呼出一口浊气,转身看向他的背影。
“怎么了?”
侍郎见状,疑惑问道。
“那人,是谁?”
“你说刚刚那黑袍子?”
“是的。”
“哼,天道的狗罢了。”
此刻四下已无人,,侍郎也终于短暂地不必再装模作样,他毫无掩饰地表达对黑袍人的厌恶之情。
“天道的狗......”
“没错,登天路名为竞争,实为钦点,神洲诸国,半年来,都被这黑袍子造访过,凡他造访之地,掌握着大气运的势力,都开始敬那天道。”
听着话中的讯息,林诡双眼眯起,看向大殿中的眼神,更加的谨慎而危险。
“这还不算,那些大势在逆天之人手中的国度,都被他坏了好事。这黑袍子谋略过人,实力强劲,更是有半年前遍布神洲的奉天会盟作为依托,宣扬天道,寻常人,难敌他的谋划。”
“他来狂狮国,就是为了覆灭我平天教吧?”林诡问道。
“哼,还能来做什么。”
“呵,那且让他试试看吧。”
......
回到自己的住所,那个对视,依旧在林诡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方就像是认识他一样,不,那黑袍人一定是认识他的,那个面具后的笑,意味深长的很。
可如果对方是天道的狗,在知晓了自己存在后,为何会无动于衷?
此刻的林诡,完全是承受不住黑袍人的攻击的,那,是位高手,而他林诡,只是凡人。
而次日,一则传遍神洲的重磅消息,让林诡感觉到了一种被投掷入迷局的眩晕感。
诡公子林诡,与黑袍人对视后的那一晚,登天之路,崩解。
第一百九十三章 财神爷的受难
这神洲之上,最怕的,就是巧合。
因为这神洲,有天道,而天道之下的万物万事,实在话讲,根本就谈不上会出现巧合这种东西。
在林诡与那黑袍人完成了一场令其印象深刻的对视后,登天路,居然崩解了。
“这,也是算好的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曾经总是隐在暗处弈棋的林诡,终于感受到了被人甩上棋盘,完完全全化身一枚棋子的无助。
有太多的疑惑,以至于看不清前路,却莫名其妙地走着,就局面展开。
他不适应,却终是要应对。
登天路崩解后,今日的狂狮国早朝,就变得热闹而激烈的许多。
作为柱国付邪然的门客,林诡被破例带上了朝堂,伴在其左右。这也让他有机会,领略一把狂狮国的朝堂风云。
“这登天路还没开,就消散了,诸位爱卿,可有高见,我狂狮国未来如何,还请给孤个说法出来。”
高堂龙椅之上,那位老态龙钟的皇帝对着群臣发问了。
气运,其实已经被钦点,作为把持狂狮国国运的皇室,本就手握整个国家的气运,若不出意外,也理所当然地,会踏上一条登天路。
这是皇室本就安排好的算计,也是悬天城都战家的盘算,只是此刻,事情发生了变故。
群臣无人答话,却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柱国所在。
仅仅这一刹那的反应,林诡便直观而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付邪然,在狂狮国的地位。
用四个字来形容绝不为过:权倾朝野。
见柱国久久不言,龙椅上的皇帝也按捺不住了,笑脸催促道:
“邪然啊,别吊胃口了,孤知道你有办法,且说来听听吧。”
“陛下,邪然想问您,也问群臣,可知道这登天路,究竟是何物?”
终于开口,付邪然对着皇帝问道。
听到此言的林诡也打起来精神,侧耳倾听了起来。
登天路,这个东西在林诡这里,只存在于道听途说当中,它真正意义上是什么,林诡并不清楚。
“那刀皇归一争天之后,气运的学说也已然被从古籍中挖掘而来,很快便传遍了神洲。若是孤理解的不错,登天路,是挥洒了十二位神官的气运,凝成的接引之路,神洲上携带着大气运的人,可踏路而上。”
皇帝侃侃而谈道,但其所说,不好听些,就是拾人牙慧,这些,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陛下所言不错,这登天路,的确如此。但据邪然手下所探,登天之路已然崩解,但散漫在悬天城都之上的十二道玄光,依旧还在。”
“哦?这是为何?”
“人的路断了,但气运的路,还在。”
这话一说出来,伴于其身边的林诡当即目光投向付邪然,眼中满是赞叹。
难怪可以被称为狂狮国的谋神,其观察事物的鞭辟入里,着实是厉害。
人携气运登天,而如今,人路已断,但这气运的路,怕是没有谁,能真正让其断绝。毕竟这气运,从来都不是人力可操纵的东西。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这人的路,为何会被断掉呢?
林诡的心中,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些许,能让天道本来的铺排变化,定是有人,在其中埋了局。
会是谁呢?林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财神爷。
这登天路,可是经他之手,操持出来的。
而接下来,付邪然的一番论对,着实让林诡叹服,也让他的思路,刹那间,清晰了起来。
“昔日登天路,言是竞争,实为钦点,天道希望信奉天道的人,带着大气运,踏路而上,如此,神洲便能借此而大定,那些个暗中打着逆天旗号的蝇营狗苟,也就只能继续蝇营狗苟下去了。
奉天会盟辗转神洲,说是为了助天道信徒灭杀逆天势力,其实,也不过是在消除隐患罢了,真正要的登天的气运,和登天的人,早就被定好了。我狂狮皇族,自然也在其中,这是不言自明的。”
皇帝点了点头,一旁的林诡,也暗暗点头,黑袍人既是奉天会盟的代表,他堂而皇之的在拂柳城出现,也佐证了付邪然的猜想。
“那这人路断绝,可是会影响到我狂狮皇族的登天大事?”显然,老皇帝最关心的,还是他皇室的利益。
“自然,天道摆下的人路断了,但人又不是非得走那条登天路,才到的了悬天城都。曾经钦点好的人,带着钦点好的气运,登天而上,而如今,任何人,只要携着那道钦点好的气运,皆可扶摇而上。”
“这......”
付邪然的话,让皇帝陷入了担忧,本来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有了变数。
而这话到了林诡的耳朵里,则更加令他醍醐灌顶。
本来是一场以竞争为名的内定,而如今,有人强行把这场内定,真的变成了竞争。
清晰了这些,林诡也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那位财神爷,和天道之间,那微妙的周旋。
“呵,赵胖子,你的棋,也有点东西嘛。谁说生意人,不会下棋?”
心中赞叹之余,林诡也不由地担心了起来,
“做出这种动静,你,还能瞒得住它吗......”
或许神洲之上,绝大多数人都会如这狂狮国的老皇帝一样,不经付邪然这样的人点拨,根本就看不清这眼前的形势。他们更多的,会以为这登天路已经崩解,此事已经作罢了。
但总有人能看的明白,十二条登天的路,也决计不会有一条被浪费掉。
这条路,本就不是给天下庸人准备的,能踏路的,至少,都得看的明白这其中的沟沟壑壑。
赵进财,为天下心怀逆天之心的人,创造了一个登天角逐的机会。
只要夺得气运,他们,也能踏路而上,参与到那场新天道棋局的争夺当中去。
林诡,自然也有了机会。
但若真的是赵进财做出这样的举动,那便意味着,他和天道,彻底摊牌了。
......
悬天城都的某处,赵进财肥大的身躯正侧躺在墙角,他的身上,沾满了殷红的鲜血。
身上的肥肉,被一根根钢钉钉在了墙上,令他无法动弹半分。
此刻的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何必呢?赵会长,这天下第一的财富,都喂不饱你吗?怎的就干起这白眼狼一样的营生了?”
面前这人略带调侃地说话了,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赵进财所做的事情。
“嘿嘿嘿,你也不看看我共事的人是谁?当年的那位,救命不说,还传道授业,可谓是恩情莫大,不也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吗?”
这话一出来,对面这人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赵进财口中编排的,正是这人。两撇八字胡,头发斑白,却很是精干,弈卦,人称弈先生。
看着赵进财的模样,弈先生冷冷地道: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个小动作,它都没看到吗?它只不过是不想丢了你给它的方便,真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嘿嘿嘿,我知道它看得到,天嘛,这神洲上,什么它看不到呢?”
“既然知道,你还是在不遗余力地做这些事?”
“因为我也知道,它不想丢了我给它的方便。”
“呵呵,倒是一副好算计。”
“可惜,有你辅佐它,段天机的徒弟,我算不过。”
这话一出来,弈先生的脸上登时写满了愤怒,猛然抽出一截钢钉,死死插在赵进财的肩头,痛的他直咧嘴。
“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弈卦的成就,是靠我自己得来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嘿嘿......咳咳,你看看,咱们两个,到底谁更像个白眼狼?”
弈先生脸上的愤怒正在节节攀升,但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重新挂上了精明的微笑。
他知道,赵进财在故意激怒他。
“贩卖气运,而后悄咪咪地把一些气运,贩给最有可能去反抗天道的人,这几十年来,你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一直看在眼里。”
“嘿嘿,我当然知道,你也悄咪咪地告诉了它,让它重新调整气运,把我的计划,变成了一场猫鼠游戏。”
“哈哈哈,你倒是活了个通透,既然都知道,何必呢?何必还坚持着干些没有出路的事情?荣华富贵,它不好吗?”
“好啊,能不好吗?可我赵进财,得报恩呐,我和你,不一样的。”
“哼,我们是不一样,因为你注定是输家,而我弈先生,会是最后胜者。”
听到这话,赵进财笑了,哪怕笑起来牵扯到满身的伤口,让他的口鼻都开始溢血,但他还是放肆地笑了起来。
“算卦的,咱俩的不一样,可不在这里。”
“哦?反正它都已经要杀你了,你也定然是活不成了,不如跟我说说,你口中的这不一样,在哪里?”
“你总觉得你是个棋手,而我赵进财,甘愿做个棋子。这棋,真正执棋的,不是我这个财神爷,而是那位诡公子。”
“你真的相信他能赢这盘棋?他现在,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把自己玩到哪里去了,还想赢天?”
“哈哈哈,他把自己玩没了,把自己也玩成一枚棋子,玩到你和它,都已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赵进财的话让弈先生的脸上挂上了一层阴霾,他和天道,从来都没真的相信过,那个诡公子,会以那样一种方式死去。
“咳咳,最后了,不如我再给你埋个伏笔怎么样?”
“都要死的人,我允许你话多一点。”
“好,打个赌好了,我赌我不会死。”
“这么自信?”
“因为这个神洲上,会再多一个财神爷出来。”
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弈先生的眉头锁了起来,看向赵进财的眼神中,带着危险与谨慎。
而赵进财,在带着些欣慰,笑道:
“人啊,有时候真不能不服老,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那凤鸣的小姑娘,比我赵进财,更懂生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气运之争,开幕
狂狮国的边境,一直规模不小的商队正缓缓行进,越过关隘,进入了狂狮国的境内。
作为周遭最大的国家,狂狮国的商贸是极其发达的,因此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商队。
此刻还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支商队的到来,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极其巨大的改变。
在商队的中间位置,是一辆载人的马车。马车很大,里面能装得下三四个人。
此刻,一位男子打扮的女人正坐在马车的主位上,其身旁,是一位老管家。
“小姐......呃......少爷,咱们入狂狮国了。”
“我知道了。”
似乎一路上都憋着疑问,此刻已经临近目的地,老管家实在是有些不吐不快了,于是沉吟片刻后,出言问道:
“登天路已经没了,我们这生意,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做,为何不做,这,才刚刚开始呢。”
“小......少爷,求您了,您知道小老儿我这疑心病一阵一阵的,您还是解释解释给我听吧,要不我这觉,是越来越少了。”
“我这能告诉你,狂狮国有人,会从咱们手里拿货,大量的货,这一把,血赚。”
“是,那种货吗?”
似乎很怕被外人听到,老管家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他的样子,女人笑了:“没什么好怕的,我沈贝壳卖的是什么,知道的人,不少的。”
“可那位赵财神已经失踪了,我们这气运,已经是进不到货了,还要继续卖下去吗?”
闻言,沈贝壳又是笑了笑,反问道:
“谁和你说,咱们的气运,是从他那里进的?”
“那是......”
“商业机密。”
自打成为凤鸣的皇商后,沈贝壳的生意已经是越做越大了。眼下的她,商路遍布神洲各处,颇有一副要取赵进财而代之的架势。
当然,赵财神爷做这天下第一行商太久了,期间也出过不少惊才绝艳的商人,却没有谁最终真的取代过他。
所以,大多数的人还是认为,这位新秀“沈爷”,在赵财神统治的行商之道上,仍旧只是陪衬而已。
但是,唯有少数一部分人,那些真正和沈贝壳做过生意的人,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位“沈爷”的气魄。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会终结赵进财的神话。
为何?因为她,已经向赵进财的根基伸了手,她,也在贩卖气运。
老管家现在是一脸的委屈,早知道还不如不问呢,现在更迷惑了,更是睡不着了。
伴沈贝壳多年,他也是知道些秘辛的,所以赵进财手中的气运来自于天道,他是清楚的。或者说,这于神洲上被贩卖的气运,解释来源于天道,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自家的掌柜,去说自己卖的气运,不是这个路子来的?
还有哪里,能有气运在呢?而且自己这一年多里,可是贩出去太多太多了。
难道是自己掌柜的挖到矿了?矿里全是气运?
“关于那位财神爷的消息,打探地怎么样了?”
还在胡思乱想着,沈贝壳的问话让老管家重新回到现实。
“少爷,依旧找寻不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商会也似乎被人暗中接手了。”
没再继续言语,沈贝壳平静地点了点头,而后闭上眼睛,将眼中那一丝深深的担忧藏匿了起来。
进入狂狮国,又行进了月余,沈氏商行的商队来到了目的地,一处小镇子。
若是林诡在此,自然不难看出,此地,正是寒血镇。
下了马车,沈贝壳等人得到了平天教的盛重接见,与林诡当初的层层盘问不同,沈贝壳,被直接引入了护法所在的大厅。
“沈会长,不知我们要的东西,您带来了吗?”
护法见到沈贝壳,急切极了。
“不废话,验钱。”
丝毫没有在意她的目中无人,平天教众搬来了巨量的黄金,堆入了大厅。
沈氏商行这边的人,也熟稔地开始清点。
在清点的时间里,沈贝壳接过老管家递来的一面镜子,对着护法招了招手。
知道她要干什么,护法很配合地将自己的面容,映在了镜子中。
从镜子中,沈贝壳看到了护法所代表的平天教,此刻所把持的气运。
是的,这是一件专门查看气运的神奇物件,也不知道沈贝壳是从何处淘弄来的。
仔细观察着镜子中的气运,沈贝壳也不由赞赏起平天教对这气运的保护,比起上次买入,他们的气运,又是增加了不少。
只是,若是仅有这些,怕是还不足以和狂狮国的朝廷抗衡。
“咦?”
观察时,一道异样的气运引起了她的注意,也让她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
怔怔地看了良久,她笑了。
“平天教,好运势呢,能收揽来这样一道气运相助。”
护法闻言有些云里雾里,但却并未在意,交钱了,自然该验货。
很快,在沈贝壳的指示下,沈氏商会开始将封藏的气运,交予平天教清点。
而她自己则走出了大厅,到了镇子上的开阔处,独自立着。
“诡公子,终于又要重现神洲了呢。我说为何赵进财要冒着舍身的风险闭锁了登天路,原来是最重要的一枚子粒,终于出现了。”
没多久,老管家也跟了出来,正要向他家掌柜的报账,却见沈贝壳抬手制止了他,而后,镇重地命令道:
“去联系我们之前的所有买主。”
“嗯?少爷,这是要......”
“告诉他们,我们的货,可以用了。”
闻言,管家似乎也有些兴奋,赶忙应道:“是,我这就去!”
抬头看着苍穹,望向悬天城都的方向,沈贝壳自语呢喃着:
“钦点的人,被撕下了标签,那这钦点的气运,便由我来给它搅乱吧。在那之前,胖财神,可别死啊。”
......
这些天里,呆在狂狮国都拂柳城中,林诡的日子可谓是相当的忙碌。
没有办法,登天路刚刚崩解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整个神洲,便陷入了一片混乱。
不知是什么原因,神洲之上,近乎多半的国家,就像说好了一样,几乎同一时间,爆发了反叛。
而这些反叛的势力们,都像是有着大气运一般,节节高升,很快便让这些国家不得不拿出根本去抗衡。
身前摆着一副棋盘,林诡仔细地揣摩着这出乎人意料的棋局发展。
“这神洲上面,布局的人,到底有多少个?为何能乱到这种地步?”
赵进财铺排登天路,而后闭锁登天路;而今,大半神洲竟然都同时走向内乱。
林诡是懂棋的,显然,这两条棋路,看上去,就不似同一个人的手笔。
而更让林诡陷入抓狂的是,明明是不同的人在布局,其衔接的时间点,其配合的那种高妙,竟让如此相得益彰。
让林诡不由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把这一个又一个布局的人,当成棋子,以局为子,在落一场更大的局。
“无名兄,钻研的如何了?”
惊疑之际,付邪然走了进来,对林诡开口问道。
“柱国大人,各国都已经陷入了纷争,但如今天道存在已经昭然若揭,这内乱,看起来,就很难说是纯粹的内乱了。”
“是啊,这不是简单的内乱,或者说从前的任何内乱,都是气运作祟罢了。”
“依在下看,眼下,这神洲,正在进入一场空前庞大的气运之争。”
“气运本是此消彼长的,想靠着细若游丝的小气运扳倒把持这大气运的势力,可谓是难上加难,我很好奇,这些个叛匪们,是如何做到与朝堂分庭抗礼的。”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得到了新的气运。”
“从哪来的呢?”
这话问出来,林诡心中不禁暗暗一笑,他有个大胆的猜想:买的。
知晓赵进财的发家,林诡自然清楚气运的暗中交易,只是,是谁在贩卖?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气运呢?
赵进财藏的?可这般暗中贩卖,天道会不知道吗?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林诡只好作罢,但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这场登天路的角逐,怕是最终的结果,要与一开始的安排,相去甚远了。
天道,该是真的在二和尚的手里受了极其严重的创伤,他对这个神洲的把控,变得弱了不止一分呢。
“不重要了,咳咳,”付邪然病恹恹的脸上泛起一丝煞白,他虚弱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咱们狂狮国的这些个叛匪,应该也要行动了,我想请你,助我一同平叛。”
“责无旁贷。”
林诡清楚,自己这个安插在这里的细作,要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不过你也不必过分紧张,陛下其实并未将此事完全交托于我,我们,也不过是照着棋谱下棋就好了。”
“嗯?这是何意?”
“陛下请奉天会盟的那黑袍人,拟了战策,那战策我看了,无解,这些个叛匪,赢不了的。”
黑袍人,林诡现在最在意的,其实就是他。
“这战策,可否给在下一看?”
“明日陛下会亲自派人交付过来,你自己去领好了。”
“是。”
带着对着战策的深深好奇,林诡送走了付邪然。
次日,狂狮国境内,内乱爆发,各大重镇,遭到了反叛势力的进犯。
一场大战的序幕,在狂狮国拉开。
在付府门前结果圣上传下的战策,林诡没有急着打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场席卷整个神洲的气运之争,已经开幕了,而能否作为一个棋子,在这场大争中杀出重围,就要看他的应对了。
平静了心情,林诡打开战策,而后,他的脸色,变的煞白。
所谓战策,是一局点在绢布上的棋局,而这局棋,哪怕是他林诡看来,都只能说出两个字:
“无解。”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初战告捷
当战争的双方其实都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真正意义上的开打,也就没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谈判作为流程了。
此刻,狂狮国境内,一条河流的两岸,两军对垒。
望着眼前的红河,和河对岸的叛军,齐文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他就是在这条红河畔长大的,对这里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之所以称其为红河,是因为上游的红土被冲刷而下,让河水总是带着些暗红色。
这次的战役是已经拟定好的战策中的一环,作为领军的将领,狂狮国的名将,齐文自然是知晓了战策的内容,因此他非常的自信。
拟出这份战策的人,在统兵上,决计是位绝顶的高手。
若非如此,怎能下得出这样的一副,再如何都难以翻盘的死棋。
而且,不单如此,他在临行前,还收到了谋神付邪然赐予的锦囊,锦囊中,有着制胜的妙计。
齐文其实认为,这锦囊,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打开,因为对面怎么能翻得了这战策呢?纯粹拿来当个保险就好了,至少心安。
这场仗,他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很快,随着军鼓雷动,两军的交战,正式展开。
叛军一方率先行动,开始渡河。
而齐文却是稳若泰山,并未选择与对方在河上交战。
红河横跨狂狮国东西,想要北进,就必须渡河,而刚刚起势的叛军,还不稳固,自然是要比朝廷更急于打出优势,所以,他们定然是会先选择渡河的那一方。
也正是借此,狂狮官军,才有了战策上的各种应对之法,从而锁定胜势。
只是,让齐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仗,打得居然分外艰难。
叛军渡河后,官军立刻按照事先就早已排布好的阵势压了上去,一时间,流血与厮杀展开,将这红河,染得更红了。
可打着打着,齐文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对方就像已经提前知晓了自己这方的派兵布阵一样,其应对,都是分外的高妙,居然将这局面,生生打成了均势。
叛军背水一战,官军阵如顽石,若非齐文明白,在没有哪一方拥有远胜于对方的气运时,是不存在什么奇迹的,他真的以为这仗自己要打输了。
好在过江后的空地被自己压得很死,大半的叛军还泡在水里,也好在这样的局面其实在战策中已经言明,对方翻不得盘。
只是这般的僵持,却是让这位狂狮的名将,隐隐有些脸红。
“这些反叛的乌合之众,哪里来的这么高妙的战法?”
本来一场很好赢的战斗,打成了势均力敌的搏杀,齐文的脸面挂不住了。
也正因如此,他打开了付邪然给自己的锦囊。
......
此刻,位于拂柳城后方的林诡,看着眼前的棋盘,不断接过送入屋内的战报,额头已经见了汗。
棋盘上,那一条绵长的沟壑,宛如一道天堑,分割着黑白双方。
林诡知道,那是红河。
这战策的布局严密到了极致,只要红河不破,对方哪怕有再多的气运,也会被这叛军之名渐渐压垮。
而放对方过来之后,这战策上的战术,则又变得变换莫测,波谲云诡。
让林诡有种感觉,若是他亲自去拟这战策,怕是也不过就拟成这个样子罢了。
“这黑袍人,真的好厉害啊。”
对于他林诡而言,局面其实是很不利的。
因为哪怕他对这平天教再怎么不喜,他还是希望平天教能胜,只有这样,狂狮国那固若金汤的被天道钦点的气运,才有被撬动的可能,他才有机会借此参与到去悬天城都的争夺。
带着这样的立场,他借助刑部侍郎的渠道,将自己的应对之策传递到了平天教一方,才勉强让这战场局势,有了些许好转。
可眼下这局势,怎么看,都是死局,他林诡最多最多,也只能做到将这棋下和,赢,真的难上加难。
平天教的起事有些急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知晓了气运的作用,林诡也清楚,不会有那种完美的契机出现,那么起事,便只能趁早了。
感受着此刻眼前的棋,林诡才真正意义上明了,这以整个神洲为棋盘的对弈,是多么的残酷。
囚傀的活傀之乱,让整个魔地,没了气运,也正是如此,才让在魔地建国的凤鸣,没有被天道下注的磅礴气运所压制。
再加上凤鸣一代代前辈和二和尚的加持,他林诡的棋,才能下出小胜。
即便如此,代价依旧那么惨重,过程依旧那么艰辛。
那么这天道把持着的神洲其他地方,想赢,怕是要更难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他的二和尚才会更加义无反顾的争天。他不把这天道的脊梁打断,林诡的境遇,怕是会更难。
终于,随着最后一子落下,这一场小弈,到了终局。
最终的战报也被递送到了林诡的桌前。
官军,还是胜了,虽然在林诡的操持下,是一场惨胜,但还是胜了。
虽然主将齐文,狂狮国的一代名将,在战役中不幸战死,但大局未变,官军与叛军的第一场交锋,以官军的胜出而告终。
知晓结果的林诡,有些颓然地靠在椅子上,他其实已经尽力了,但大势,还是不那么容易被扭转。
“无名兄,恭喜了,首战告捷。”
柱国付邪然拖着一副病躯走了进来,含笑为林诡道喜。
站在他的角度,山野谋士无名,指挥的这场战役是胜了的。
可林诡不这么想啊,他是个细作,他盼的是叛军能胜,所以听着付邪然的道喜,他是甭提多难受了。
这还不算,他还偏偏得迎上去,挂上满足的,得偿所愿的笑容表示感谢。
此刻的感觉,当真是令这位诡公子苦不堪言......
但他林诡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这才第一仗而已,仗还没有打完,就还有机会。
然而,付邪然却带着有些玩味的笑意,对林诡祝福道:
“邪然在此,祝无名兄,连战连捷,彻底平叛。”
“呵,柱国大人,我谢谢您。”
“无名兄也不必过分紧张,邪然会为每一位出征的将军送出一个锦囊,锦囊中,是绝境翻盘之法,所以,放心,你是必胜的。”
这话说出来,林诡的心里登时又凉了几分。
是啊,他要面对的,还不仅仅是黑袍人那死棋一般的战策,还有眼前这位狂狮国的谋神。
黑袍人已然很厉害了,而这位谋神,能够这般在狂狮国呼风唤雨,也决计是不会简单的。
难,难,难啊!
中秋节快乐
诸位中秋快乐。
昨天本来要更新,结果回来靠了一会,直接睡着了。。。今天中秋,阖家团圆,腆脸再请一天,明天我多更些,诸位见谅。
月是中秋最圆,祝愿家家阖家团圆,也祝愿天涯旅人,乡情得以寄托。
事事顺遂。
第一百九十六章 锦囊
“恭喜无名兄,再获大捷!”
战争宛如开弓箭,一旦开启,便再难回头。
在第一战打响后,狂狮国的官军和叛军前前后后又经历了几场战役。
指挥完最近的一场战役,听到自己这些同僚的恭喜,林诡知道,官军又赢了。
作为柱国的付邪然,麾下谋士是不少的,如今他林诡扮演的无名借着这场内乱的指挥正在风生水起,自然少不了前来巴结的同僚。
“无名兄,好本事啊,一连七场大战,连战连捷,当真是谋士无双啊!”
听着这样的赞颂,林诡是一头的无名火,身为细作的他,在盯着黑袍人留下的战策按图索骥,同时还在指挥着叛军应对,他是希望叛军能赢的......
有时候,他真的是想在官军这边瞎指挥一通,让叛军赢回来,可惜,会被发现。
况且,战策都定好了,林诡也无法改动。
“战损如何?”
有些颓唐,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很喜悦的样子,对着这些谋士门问道。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可以胜,但需得是惨胜。
“我军略有损伤,主将身亡,但叛军的折损更加严重。”
点了点头,林诡听罢才稍稍安慰了些许,大捷应该是对外说的,只要赢了就算大捷,但事实上,官军应该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去换取这场胜利的。
主将都战死了,代价能不大吗?林诡这样想着。
只是,想到这里,一丝疑惑攀上了他的心头,久久不得弥散。
主将,又战死了?
如果说第一次的齐文战死,可以说是凑巧的话,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就有点离奇了。
眼下七场大战,七位主将都战死了,这里面,显然就有说法了。
林诡相信,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一定有人也会看出这其中的问题来。
可回头看看身后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这些谋士们,却全然没有任何思索这件事情的意思,林诡先是觉得有些离谱,而后便是释然。
也是,赢都赢了,除了些有心人外,其他的人谁又会在乎这些。
他们只会唏嘘这些主将们的战死,赞颂他们的为国捐躯,却不会去想,这些主将的战死可能藏着问题。
毕竟战场风云莫测,谁又能决定主将的生死呢?
但林诡在意,因为这样的事情,黑袍人的战策中没有涉及,那战策只做了排兵布阵,着眼点是两军交战的形势,对主将并未有什么安排。
想来那黑袍人就算是再厉害,应该也不可能对狂狮国这些将军们做到足够了解,当然,也没有必要,大势胜了,哪个将军去打,其实不太重要了。
应付了这些道贺的谋士,林诡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开始仔细思考起了这些死去主将的共同点。
翻阅了他们的生平,查了他们的资料,但林诡一无所获。
能得到的结论只有:这些人都是狂狮国人,都参与了这场平叛......
想得有些脑袋生疼,林诡顺手从桌上抓起些东西,放在手上把玩起来,这次,他抓到了一个香包。
他的屋子会有下人来收拾,付邪然对待谋士,还是很照顾的,而收拾林诡屋子的这位丫鬟,似乎很喜欢在林诡的桌子上放上一个香包。
起初以为是丫鬟们的习惯,而此刻,看到这个香包,林诡却忽然有了联想。
“香包......锦囊?”
犹记得在一次和付邪然的交谈当中,他曾说过,会赠与每位出征的将军一个锦囊,囊中,是制胜的妙计。
而狂狮国的锦囊,多数都是以这种香包的样子出现的。
眼神微微一凛,林诡当即唤来下人。
“这香包,是你放的?”
“是......是的,大人。”
被莫名其妙喊来,丫鬟有些紧张。
“是你的习惯吗?会在桌子上放上香包驱赶蚊虫?”
“不是,这是柱国大人特意嘱咐的,给您驱虫用。”
特意嘱咐的......
林诡忽然间有些自责,许是下的棋大了,让他开始对一些小的细节不再那么入微了。
可这样微小的点,可当真是让人难以发现。
挥退了丫鬟,林诡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香包。
“呵,你是故意放着这个东西,提醒我想起你的锦囊?好一个谋神,名不虚传呢。”
香包自林诡入了付府,就已经开始在摆放了,而那锦囊妙计的言论,是开战后才谈起的,这就说明,一切,都已然被这位付邪然安排好了。
连战连捷,却战战损将,林诡定然会怀疑,去想其中缘由,而此刻,一个早就已经出现的香包,让他联想到了锦囊,从而将林诡的思路,引到安排好的地方去。
这些死去主将的共同点,就是接过了他付邪然的锦囊。
“呵。”林诡忽然有些想笑,他没想到,哪怕是这么一件事情上,他都是一副被当做棋子摆弄的感觉。
在忘忧村苏醒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他的智慧还在,棋艺也依旧精湛,但林诡总是能在似有似无中感觉到,他的思绪,总不完整,以至于谋盘布局上,比之前也总是欠些味道。
换句话说,从前他能瞬间明悟的东西,现在的他想不到了。
作为靠着谋略安身立命的诡公子,他可不认为这是正常的,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必须要弄清楚,否则,如何和那天道再弈下去啊。
“唉。”轻叹一声,眼下还有眼下的事情做,林诡也只得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心思。
轻轻拿起香包,林诡小心翼翼地将它缓缓打开。
摆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了,林诡从来都当它只是一个香包,也从未打开过。
此刻打开,却让林诡吃了一惊。
只见香包刚被扯开一个口子,一股紫黑色的气体便倾泄而出,瞬间弥漫屋子。
好在林诡知道这香包不简单,早有防备,提前捂住了口鼻。
但仅仅微微呼吸到了一点点,林诡就登时感觉气血上涌,血脉喷张,有种想要攻击别人的强烈冲动。
“这......是幻毒。”
所谓幻毒,也是林诡在狂狮国学到的新东西,这东西并不致死,或者说,不会让人瞬间毒发身亡,而是会因为长期的吸食,一点一点地摧残人的体魄。
而吸食了这幻毒的人,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度亢奋。
这般一想,林诡登时就明白了这些主将们的死因。
想想看,战场的上的将军,正在指挥冲杀,已经足够亢奋,甚至可以说,已经杀红了眼。
战场焦灼的时候,他打开柱国留给他的锦囊,想从中拿到一道妙计,却吸食了扑面而来的,让他更加亢奋的幻毒。
想要攻杀,想要冲入敌阵砍杀,这种几乎不能自已的药效,在这个节骨眼上,足以让他疯狂。
而当他在身边士卒不理解的眼神中,孤身冲入敌阵后,他的结果,就不难想了。
缓缓看向窗外,看向付邪然柱国寝宫的方向,林诡的眼神中,露出来警惕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府中庭院
一夜无眠,林诡始终都在想着这个锦囊的事情。
付邪然在锦囊中下幻毒,设计杀害官军主将,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呵,你就不害怕有人中了你的幻毒,也依旧扛了下来?”
林诡自言自语着,他能想到,一旦这位主将没有死,怕是定会回来讨个说法的。
所以这付邪然就笃定了,主将一定会死?他凭什么能这么笃定呢?
疑惑涌上林诡的心头,让他难以入眠,而更令他疑惑的是,付邪然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去做,他就没道理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可是柱国,狂狮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掌握这极大的权力,怎么去说,他都应该代表着官军一方的利益才对。
而杀害自家的主将,林诡替他想了半宿,也没想出一个对狂狮国官军有利的好处来。
最关键的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又是谈及,又是香包的,千方百计要故意让他林诡知道?
“柱国大人,你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
抓狂地挠了挠头,林诡放弃了思考,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头脑的疲累。
而这,是曾经根本就不会有的。
就好像他现在的这副头脑,根本就不是他这刚刚及冠之人反应极快的头脑,而是像一个老朽一般,思考多了,会累。
可偏偏,他林诡寻不得原因,也找不到办法。
有些痛苦,他推开房门,想去外面走走,放空一下自己的心神。
在付府的庭院中漫步了许久,林诡才觉得稍稍好些了。
不得不说,这座付府的夜景,是很美的。
每一座亭台楼阁的画栋与飞檐,都与这皎白的月光相映成趣,再搭配上拂柳城城如其名的绿柳成荫,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闲来无事,赏赏这样的美景,当然惬意,但可惜,此刻赏景的人,带着疑惑。
走到中庭的位置,林诡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处亭台上有烛光,还有觥筹碰撞和对谈的声音。
仔细看去,是两个人正准备了些小菜,在这月夜美景中小酌。
“呵,真风雅啊。”
能有这般情调的,自然是风雅之人,而在这付府中,能有这种风雅的,多半便是谋士了。
并非是林诡行事不端正,故意要去听人家的对谈,只是这夜太过静谧,即便对谈的二人怕吵人休息,扰人清梦,故意将声音放低了,却也很难不入林诡的耳朵。
“最近这位无名谋士,指挥作战连战连捷,可当真是风头无两啊。”
“嗨,对着人家留下的战策照本宣科而已,是个人都行吧。”
“那确实,想来最终制胜的,还得是咱柱国大人给出的锦囊妙计吧,只是功劳甩给那小子罢了。”
显然,有人追捧,就自然会有人看不惯。
眼前月下对酌的这两位,看来对林诡并不怎么喜欢。
当然了,这种被从乡野提拔而来,直接便许以高位,委以重任的人,对于这些兢兢业业出谋划策了很久的老谋士们,很难去喜欢。
“呵,他们,还觉得这柱国大人的锦囊妙计,是为了制胜用的吗?”
心中暗笑着,林诡同时也赞叹着这位付邪然的深不可测,就连侍奉了他这么久的谋士们,都看不透他这个人吗?
要知道,能来到这个地方当谋士的,哪里会有庸人啊。
“你说咱家柱国大人怎么这么偏袒这小子啊,明明才刚来,就给这种机会?”
“这我哪知道,柱国大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不透的。”
被迫偷听到了这里,林诡无奈地看了看不远处小亭中的两位,叹了口气。
在这两位的提醒下,林诡疑惑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付邪然为何这样提拔自己?在有必胜战策的时候,让他林诡去指挥,这就相当于白送功绩了。
给刑部侍郎面子?若真是这般,那这个平天教的细作,也太有面子了吧。
“斗胆一猜啊,可能是咱们柱国大人出身名门,看着这乡野之徒可怜,想多给些机会吧。”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想咱柱国大人,生来便是世家大族,虽然是外家,可那底蕴也是在的不是,老爷告病退隐前,也是高官,大人他自然是会觉得这山野里来的小谋士可怜的。”
“确实,柱国的家世,可不小呢,定是对这些起于微末的人,有些青睐的。”
听着两人猜测付邪然重用自己的原因,林诡可是没听出半分靠谱来,只是,当听到他的家世时,却是心有所想。
一个世家的外家子弟,能爬到这个位置,虽谈不上起于微末,却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对了,更何况说,咱家柱国年幼时,不还有位军神一样的姐姐吗?”
“哎呦!这可不兴聊呀!”
当其中一人借着酒劲,开始谈到了付邪然的姐姐时,另外一人当即惊惧地制止了他,再看被提醒的这位,也是登时一脸的白毛汗,意识到了自己的酒后失言。
一时间,夜,又陷入了寂静,两人也不再继续对谈了。
“呵,这是被吓着了?一个姐姐,有何不能谈的?”
不知道这忌讳的根由,林诡觉得有些没有道理,军神一样的姐姐,还能是坏事了?只能说,这其中,应该是有故事的。
但眼下脑袋里已经装满了疑问的林诡,是着实不想再去找另外一个疑惑往进陷了,于是他也不再去听,径直错开那亭子走了。
当然,他也并未避讳二人,本就是夜里漫步,是这俩人在讲自己的坏话,林诡自然是不需要鬼鬼祟祟的。
听着林诡的脚步声,看着林诡路过,而后又远去的背影,亭中的二位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其中一人开口了,带着寻求确认的口吻,问道:“刚刚过去那个,是无名?”
“好像是他。”
“唉,直娘贼!咱背地里说的坏话,被正主听到了?他听到没?”
“我也不知道啊。”
“欸!真晦气。”
“不过,他去的方向,好像是......”
“嗯?哎呀!遭了,快拦住他!”
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谈,林诡早就走远了。
呆在这座付府已经有些日子了,他还是第一次好好的逛上一逛,眼前的这块区域,他曾经都没有来过。
实在是一来便逢战事,他忙得没有时间,再者,白天的付府走到哪里都是各种手续规程,林诡也不喜去搞这些,索性就不逛了。
而当林诡走到一处类似庭中小院之地的时候,却感受到了这小院子与整个付府的格格不入。
其他地方都精雕细琢的付府,却唯有这处小院,显得有些陈旧。
小院很干净,倒不是说因为破败而显得陈旧,而是这院子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好奇使然,林诡迈步向前,准备进院中一探。
只是,还未进院,便听到了身后焦急的呼喊:“站住!”
顾不得声音扰民,两个对谈的人快步跑来,呼喊着拦下了林诡。
诧异地看着这俩人,林诡问道:“二位这是......”
“无名,这院子,你不能进。”
“我不能进?”
“不是,不光是你,除了柱国大人,谁也不能进。”
“为何?”
显然,在林诡问起的时候,两人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回答道:
“这里是柱国大人已故的姐姐曾经住处,大人和姐姐关系要好,很是悲伤,之后便不准府中人再提及他的亡姐,也不允许人踏入她曾经居住的院落。这,是唯一会让柱国大人发脾气的事情。
你要是进去了,府里一调查,我俩也在这夜里喝酒,眼睁睁放你进去,肯定也会受你牵连的。所以,你不能进去。”
“呵,这么严重吗?”
林诡闻言,越发好奇这位亡姐,竟然能够让付邪然如此看重。
“好,不进便不进,不过这院落虽有些陈旧,倒是清幽典雅,可有名字?”
“唉,你是话真多,这院子叫欣然庭。”
本是化解尴尬场面的无心一问,但这人的回答,却让林诡心中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子,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联想。
欣然庭......欣然......欣然往之......
当即,即便已经隐隐猜到,但林诡还是眉头紧锁地继续问道:
“为何会取这个名字?”
这人的回答,虽然已经是林诡心中所想的答案,但说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让林诡心头巨震了一番。
关于这付邪然的所有疑惑,似乎都得到了解答,而这答案,却是离谱到令他林诡,都不由得后背发凉。
“因为柱国的姐姐,就叫付欣然。”
第一百九十八章 欣然庭
付欣然。
这个名字出现在林诡的耳畔时,就像是一道炸雷,让他心神震荡。
曾几何时,在参加平天教的入教测试时,他林诡走到了最深处,那个只有那位神秘的教主才能去的地方。
在那里,巨石上雕刻的四个大字让他林诡至今印象深刻:欣然往之。
彼时,在见识了巨石后那如同无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后,林诡以为这是那位教主的豪言或者说特殊癖好:
即便前方是无间地狱,我亦欣然往之。
而此刻,当他无意间听到了付欣然这个名字的时候,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此处的欣然,有没有可能,并非形容心情,而是一语双关,还指代了一个人的名字。
欣然往之,付欣然往之。
倘若这个猜想属实的话,那这其中的意味,可是足以撕碎林诡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的这狂狮国表面上的一切表象。
平天教的禁地中篆刻的名字,在狂狮国柱国的家中,找到了对应的那个人。
眼前的这个欣然庭,一时间让林诡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而那个时常看上去有些病态,在面对自己时总是挂着和煦微笑的付邪然,则让林诡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说,付邪然就是平天教的教主,会是如何?”
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林诡吓了一跳,可眼前的讯息,却也让他很难不朝着这个方向去猜想。
一个在狂狮国朝堂一手遮天的谋神柱国,同时是平天教的教主,让那些教众们虽从未见过真容,却拿命在信奉他。
一手是狂狮官军,一手又操持着叛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眼前这场狂狮国的内乱,这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根本就是他股掌之间的一场游戏而已。
无论是黑袍人为让官军得胜的无解战策,还是自己为了叛军得胜的两头指挥,都成了这位付邪然手中的棋子,其目的,或许只是为了让这场战争游戏,变的更加激烈,或者说,更加精彩。
林诡自己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的,可这个猜想,却的确能实实在在解释的通眼前发生的一切。
付邪然一人操持着战争的双方,而黑袍人以及其身后的奉天会盟介入狂狮国,或许是他始料未及的。
并且,当黑袍人留下了那无解的战策后,官军只要不出现重大的失误,借着红河天险,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付邪然才会毒杀官军名将,从而解这战策之局,让这场战争,再次充满变数。
挥别了两位拦路的谋士,林诡颓然离去。
这样的谋局,当真精巧,而此刻的他,却是后知后觉。
他想不明白付邪然的目的,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僵硬,如此迟钝。
但棋还得下,而且这棋,已经在他的后知后觉中,越下越大了。
躺在自己的小屋中,久久未睡去,林诡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是迟钝了,但他依然是诡公子。
既然靠想,想不到了,那就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鼻子去闻,直接了当地去感受便是了。
等到了后半夜,换上了一身黑衣,往脚底贴了几层厚布,林诡再度出了门。
欣然亭,他去而复返。
虽然没了修为,但好在,他的身手还是不错,一路过来,并未被人发现。
毕竟这个时间点,正经人该是都已经沉沉睡去了才是。
缓缓推开欣然庭的院门,深吸了一口气,林诡迈步而入。
院子不大,但林诡看得出,无论是格局还是器物的摆放,都能够体现出,这座院子的主人,是个精致的人。
黑暗中,林诡还隐约看到院中大大小小的盆栽,该是这院主人曾经种下的,一直都没有动过,眼下,已经都枯萎了。
环视了院中,林诡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他悄然来到正屋门前,缓缓将屋门推开。
屋中透不进月光,更显昏暗,以至于林诡有些看不清周遭的陈设,但他还是摸黑走了进去。
他需要线索去印证自己的猜想,而这里,最有可能藏着线索。
靠着艰难的视物,林诡隐约看到,这间屋子不大,正堂上摆着的,是一处灵位。
看不到上面的字,但林诡能猜到,这应该是那位付欣然的灵位,毕竟这里是她曾经生活过的院子,若是她已然离世,灵位自然可能会被摆放在这里。
走上前去,林诡开始摸索。
香炉,烛盏,牌位,火折......有的,都只是该有的而已。
失望,林诡不自觉的升起来了一阵失望的情绪,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现。
“唉,还是急了,若真的是这样一位大谋神,又怎会留下线索在这里呢?”
微微一叹,林诡有些败兴,准备离去了。
可就在这时,林诡忽闻身边很近的地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绳索拖动声。
这样静谧的夜,这般逼仄的环境,在这样近的距离,出现了这么不和谐的声音,林诡一时间头皮有些炸。
“这屋子里,有活物!?”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忽觉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小腿。
在这恐怖的黑暗中,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摸着腿,这种体验,当真是无比的酸爽,林诡一时间遍体生寒。
猛地抽出腿来,林诡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可他却强行压住了恐惧。
自己本就是要寻线索而来,眼下,极有可能,就是线索!
但这也太吓人了!
顾不得被人发现,林诡当即摸了一根火折子来,迅速将其点亮。
微弱的火光,将屋子照得有些昏黄,虽然依旧并不明亮,却已经足够让林诡看清楚自己身边的这个“东西”。
一条粗壮的铁链,死死钉在地上,而铁链的另一头,靠着林诡很近的距离,拴着一位趴在地上的老人。
确切的说,这很难算是一个人。
因为他没有手脚,四肢的末端都是光秃秃地,一头满是污垢的头发蓬乱的厉害,正张着大嘴像是要对林诡说些什么。
可惜,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这老人,没有舌头,甚至于他的嗓子,应该也已经被磨平了。
心有余悸的林诡好容易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终于鼓起勇气,对上了这爬行老人厚重毛发下的双眼。
只是这一看,林诡的后背登时就被汗水浸透了。
这老人的目光,并没有看着他林诡,而是注视着林诡的身后。
这意味着,林诡的背后,有东西。
顶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惧,林诡猛然转身,将火折子探出。
火光照亮林诡的身后,映入他眼眸的,是一张极其病态的脸,在黑暗与昏黄中,更显憔悴和诡异。
这张脸的主人,正带着和煦的微笑,注视着林诡。
“付......付邪然。”
“无名兄,怎么摸到这个地方来了?”
听着付邪然带着邪笑对自己的询问,林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然而,付邪然并未让他为难很久,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林诡心跳,震若奔雷。
“哦,对,都找到这里了,哪里还能再称呼你无名兄呢?
怎么说,都该唤上一声,诡公子,才对。”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
当“诡公子”三个字从付邪然的口中说出时,林诡有一种恍惚感,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那么一股子不真实。
一个远在神洲另一端的国家,一个曾经不曾有过交集的人,清楚的认出了隐姓埋名的自己。
惊诧之余,便只剩下了疑惑。
但付邪然却并未急着回答林诡,而是缓缓走上前来,从林诡的手中拿过火折子,将祭台上的烛盏不紧不慢地一一点亮,让这间屋子稍稍明亮了些。
而后,将火折子随意地插进香炉中熄灭,付邪然越过林诡,来到了爬行老人的面前。
在林诡不解的眼神中,他猛地一脚,踹在了老人的脸上。
吃痛的老人一个踉跄,然后紧张地瑟缩在了墙角,畏惧地看着付邪然。
这一脚的力道很重,又或许是他付邪然的身子实在是太过孱弱了,竟然因为这一脚的反力,后仰倒地,颓然地靠在了供桌上。
但这位谋神的脸上依旧挂着邪意的笑容,说出了一句让林诡后背发冷的话: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不要打扰来这里吊唁的客人。
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爹。”
眼前这个被残忍虐待圈禁的可怜老人,竟然就是付邪然的父亲!而这般对待他的,显然,就是他的儿子付邪然本人。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父亲做出这种事情?
此刻,在林诡的眼中,这个病秧子一样的付邪然,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着眼前这个虚弱地站起来都难的疯子柱国,林诡再度发问:
“你,怎么会知道我?”
付邪然依旧没有回答,而是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香包,当着林诡的面,将这香包撕破,而后,一脸享受地将其中的气体吸食了进去,一点不剩。
这下,林诡算是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从来都是一副病秧子模样了,他在吸食幻毒。
这幻毒毒不致死,却会一点一点蚕食身体,给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吸了一口幻毒的付邪然,仿佛瞬间有了精神,撑着桌角站了起来。
很难想象,这种能够让大将吸食后都不能抑制住亢奋的毒药,只能够让他显得稍稍有些精神。
他到底吸食了多久了?
站起身来,付邪然终于回答了林诡的问题:
“我为什么知道你?不是你亲自告诉我的吗?”
“我告诉你?”
“看来你是真的全都忘记了。”
搬起一个蒲团,付邪然将它放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而后解释起了林诡的疑问:
“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了,毕竟是诡公子,我给你留下的线索,其实也不算少了。”
“狂狮柱国,平天教主。”
“是了,三年前,你来到这里,帮助我建立了平天教,而后离去,告诉我说,三年后,你会再来,收你种下的果实。
呵呵,我知道,那时你虽然帮助我良多,却从来都不喜我的为人,毕竟,你是和黑袍子正大光明地在棋盘上对弈,而我付邪然,却是做着给主将下毒的勾当。”
这番话听到林诡的耳朵里,让他有些错愕。
平天教,是他帮助建立起来的?三年前的自己,知道此刻自己会出现在狂狮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若是真的如此,那林诡有理由猜测,此刻自己身处的这个迷局,似乎有可能,就是他自己摆的。
毕竟,能算计诡公子的,或许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要让自己忘却这些,还要自己损毁自己的思绪,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付邪然自然听不到他心中的疑惑,继续道:
“借着你的帮助,我渐渐把持了狂狮国的一切,朝堂,叛逆,皆入我的股掌之中。
我也终于等到你来了,我会完成与你的约定,将这些成果,都交给你,当然,我会先完成我的计划。”
“我们有什么约定?你又有什么计划?”
“你我相约,你助我建立平天教,而我,将狂狮国未来之国运,交予你手。
至于我的计划,我只能告诉你,放心,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会让叛军胜利。
你也看得到,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闻言,林诡点了点头,他知道付邪然所言不错,这个疯子,的确是向着叛军的。
“奉天会盟的黑袍人太过厉害,没有人能真正解开他的棋,相信只有你全盛的时候才有希望,所以,你与他的棋谱弈棋,而我,自然得琢磨我的方法。
名将身上勾连着气运,气运成就他们成为将领,而他们同时又成就着那道气运,名将战死,那气运便也随之萎靡。
连战连捷,却连损大将,这气运,就此消彼长起来了,叛军这几战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掠地,而是斩将。
人们从来以为战争打的是谋略,打的是钱粮,而天机泄露的今日,战争,打的是气运,打法已经不大一样了。”
看着付邪然,林诡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他一种非常巨大的压力。
这就是个根本没有底线的疯子,而这种疯子的目的,往往会比常人想象中更为疯狂。
“一手操持起一场战争,你到底想干什么?”
“完成你曾经的嘱托,给这狂狮国的气运,来一手偷梁换柱,让你有机会登天入局。”
“只是如此?你知道我不信的。”
“我的目的吗?呵呵呵......”狰狞地笑了几声,付邪然身子前倾,看向林诡。
看着这个人这张病态且扭曲的脸,林诡没来由地想后退,而这人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林诡一阵恶寒。
“我要把这个腐朽的国家,撕开,掰碎,揉烂,再碾成渣滓,我要让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后悔活过!”
疯狂的话语,配上这人狰狞的表情和残忍的语调,令人心颤。
“为什么?”
林谷不解呀,到底何来对自己所在的国家这么大的仇恨,能让一个人极端到了这个地步。
坑害平民掠夺气运,策动战争致使生灵涂炭,这到底该是恨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做这样的事。
明明,他在任何一边,都已经算是顶点了,却还是要让这两边人,杀个你死我活。
“为什么?因为这个国家的人,都不配活着。”说着,付邪然的眼睛,看向了祭台上的灵位。
顺着他的目光,林诡也看了过去,“付欣然之位”,在烛光中辉映入眼。
这一切,都和这个付欣然有关系吗?这个人,又到底是因何而死的呢?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看到出来,我没几天活头了,等到了地方,我会把一切都讲给你听的。”
没有和林诡交代原委,付邪然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这仗,交给我来打了。”
“若是气运此消彼长,那等下去,叛军最终会胜利的。”林诡回道。
“那样太慢了,我说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付邪然这话说出来,林诡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赶忙问道:“你想干什么!”
“嘿嘿嘿......”
依旧是狰狞地邪笑,付邪然一字一顿地对着林诡答道:
“让红河断流。”
一时间,林诡双目圆睁,他当即大声怒斥道:
“混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上游决堤,水淹七城,下游大旱,颗粒无收。”
付邪然坦然回道,告诉林诡,他一清二楚自己在干什么。
“这会让整个狂狮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不能这么做!有更好的赢法的。”
面对林诡的阻止,付邪然只是残虐地一笑:
“我已经这么做了,呵呵呵,我就是要他们生不如死!”
第二百章 她配的,真的
红河上游,一处峡谷,崩塌了,缘由是一场爆炸。
消息一传出,整个狂狮国,举国哗然。
年迈的已经有些昏聩的老皇帝甚至于直接便病倒了。
山谷崩塌挡住了红河的流向,上游开始漫水,很快,巨大的洪水便席卷了西北地势稍显低洼的七座城池,灾情下,民不聊生。
而其影响,却远不止如此。
上游的河水改道,导致了下游红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不出半月,便已至干涸。
看着这天险一般的红河干枯,守在岸旁的官军们,内心中都生起了一阵寒凉。
黑袍人的战策,借红河天险,如今天险已去,那战策,便算是解了。
或许黑袍人在定策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官军或者叛军的任何一方,会对红河动手吧。
那是狂狮国的生命线,一方水土,养的一方人,红河决堤,不管谁胜了,接下来的烂摊子,都不会是双方的当权者希望去面对的。
满地鸡毛的国家,终究会因为下游的大旱,演变成一个无间地狱一般的人间炼狱。
黑袍人怕是未曾想过,官军和叛军的执棋者,其实是一个人,而这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国家,变成地狱。
很快,战役再度打响了,场面再糜烂,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
不杀灭对方,对方便会消灭自己,一场突入起来的天灾降临,严峻的局势却泯灭了人们的唇亡齿寒,让他们继续厮杀,扩大着伤亡,蚕食着这个国家的精血,湮灭着这个国家的最后一丝元气。
几番作战下来,官军,弱了下来。
没有办法,当这位老皇帝终于垂死病中惊坐起之时,却讶异地发现,自家的麾下,已经没有可用之将领了。
一场决堤,冲破了双方气运的稳态,让狂狮国的朝廷,陷入了大势已去的危局。
老皇帝盛怒之时,当然遣人调查过红河断流之事,他愤怒的厉害,一定要抓这个人出来,宣泄他的怒火。
只是,调查的结果,却成了他病倒的直接根由。
一个山间小民,被收买运一批货物到那处峡谷,至于货物是什么,他不知道。
一个典狱小厮,被要求送一批货出去,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一群强盗,循着一张藏宝图找到了这处峡谷,遇到一个杀手,被雇佣杀来这里的人。
一场大战下来,胜利的强盗们打开了“宝藏”,却是火鳞弥漫,声震万里。
朝廷不遗余力的调查,只查到了一个又一个版本的故事,一个又一个故事串联起来,造就了这么一个结果。
可这故事的最开端,谁在指使,又是谁安排了这些故事,根本就没有根由,也查不出原委。
这,就是一个精妙异常的无头悬案。
皇帝直接气倒了,他的江山社稷被人毁成了这样,而做这件事的人,却还将他当成一个傻子去狠狠玩弄了一把。
而更让他心中郁结的是,他其实已经清楚了些什么。
这个无头悬案,精妙异常,看似是为了故意设成迷局,让他们寻不到始作俑者,可事实上呢,这迷局设的,反而让人分外清晰。
能当皇帝的人,他能有多痴傻呀?这狂狮国,能设这种局的,能有本事操持这些路子的,有几个人?
不就只有他了吗?还能是谁啊?
避人耳目的迷局,却恰恰是这个人在直接了当地亮明自己的身份。
付邪然,也只有有谋神之称的人,才能设成这种局吧。
只是,老皇帝却偏偏不敢动他,因为局面至此,无力回天,能翻盘的,还就只有他。
这个狂狮国的九五至尊,不但不能去怪罪他,还得去求他。
只是,在老皇帝还在做着心理斗争,想着该不该亲自去求,要怎么去求的时候,一辆马车,已经行出了拂柳城,跨过干涸的红河,驶向了寒血镇。
马车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林诡,另一个,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上面什么都没有,苍白而诡异,他是付邪然,或者说此刻的他,是平天教主。
这是林诡最为诡异的一次远行,明明是战争的双方,对于这自己搭乘的这辆马车,却都不阻拦。
官军看着车夫手中的三军调令,还得随行护卫,叛军看着车夫手里的平天教令牌,纳头便拜。
两边,对他而言,都是自己人。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马车即将抵达寒血镇,林诡开口问道。
“置办后事。”
付邪然没有任何遮掩,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些日子,林诡和这个疯子接触的时间很长,他看的清楚,付邪然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这幻毒,越是吸食,他的身体就越差,也就越萎靡,而为了能让他自己强打起精神来,继续荼毒这个国家,他吸食的量就越大,以便让自己更加亢奋起来。
到如今,已经是再也无法回转了。
付邪然,快死了。
“在把这气运的果实交给你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用你的引气决,去收起寒血镇禁地里的一道气运。我知道,这天下,如今只有你,还懂这功法。”
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林诡没有再说什么。
他没有奇怪付邪然知道自己会引气决,既然是自己三年前安排的,自然会铺排出来这些细节。
当然,他也没有再为这狂狮国的境遇而挣扎,因为已经晚了。
这个国家的败落乃至碎裂,已经成了定局。
“作为回报,我会把曾经的一切都告诉你,当然,也将狂狮国的国运,交予你手。”
“真的,就只是为了毁了这个国家吗?”
良久,林诡还是问了出来,他还是不敢也不愿去相信,一个人,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就只是为了这些,而他自己,也会为此而死,没捞到半点好处。
“哈哈哈,如果可以的话,替我,也毁了那个天道吧,它,和这个国家一样,也让我恶心。”
看着付邪然,林诡沉默了片刻。
终究,还是因为天道吗?
“我会消灭他,但,不会是替你这样的人去做的。”
“哈哈哈,是,是,我不配的,不配的。”
入了寒血镇,进入了平天教的圣地,那处镇中心的林子。
自然是没人会阻拦他二人,看着这个带着面具的教主,以两位护法为首,整个镇子的人,都早已五体投地一般地跪伏了下去,哪里还会有别的动作。
欣然往之。
这是林诡再次看到这四个字,而同样看到这四个字的付邪然,却是痴痴地哭了出来。
在林诡不可思议的眼神下,这个疯子,表现出了让林诡极其不理解的一面。
他本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在面对这四个字的时候,却孱弱的,像个孤苦的孩子。
“阿姐,邪然也来了,邪然也往之。这整个狂狮国,我把它也变成无间地狱了,他们,不配过的比你还好的。”
说着,付邪然摘下面具,看向林诡,一脸欣喜,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宝物,又带着些许的恳求,对林诡道:
“诡公子,替我阿姐,去灭了那天道吧,她配的,真的。”
第二百零一章 石头后面的模样
无间地狱,一片血色。
巨石后的禁地,还是那副模样。
没有多余的废话,在付邪然殷切的眼神下,林诡运转起了引气决。
若是周遭存留着气运,那么这些气运便会向着林诡汇聚而来。
只是,等了良久,等到林诡都有些累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气运出现。
这里,哪里有什么气运?
失望地看了一眼周遭,付邪然苦笑了一声,而后自顾自地轻声叹道:
“阿姐她原来真的早就走了,走得干干净净。”
“你的这位阿姐,到底是个什么人?”
事情已经走到了眼前的这一步,林诡已经对这位付欣然,充满了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因为她的死,给这个国家造就出这么一个疯子出来。
颓然地倒在地上,靠坐在一堆枯骨的旁边,付邪然喘起了粗气。
林诡知道,他的瘾犯了。
只是,付邪然并未像往常一样,掏出他的香包去吸食那蚀骨的幻毒。
抬头看着林诡,他开口讲述起了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十五年前,狂狮国是一个强盛的国家,有着一位神官作为依靠,皇族们可以肆无忌惮,周遭的国家,也都是半点不敢去惹的。
只是,这份强势,不单单是对外的,对他们自己的百姓,这些个权贵们,一样是肆无忌惮的。
那时候的狂狮国,被粉饰成了一个世人都羡慕的太平盛世,只是这盛世,却只属于少数人。
权贵们富有得让人难以想象,而百姓,却可怜的像一群臭虫。
那时候,活着,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为了成为这个粉饰太平的国家,运转的供料。”
闻言,林诡也不自觉轻轻叹息了一声,很耳熟,像极了当时世家当道的凤鸣。
“当时我尚是孩童,看不清这天地,后来才明白,若是这天地大势是正常的,如此强压之下,总归会有人逆势而起,翻了这肮脏的所谓盛世。
败德之气运,不得人心,便会离散,而总有新的气运,会凝势而起,换上一副朗朗青天。
可偏偏,狂狮国,做不到这些。”
林诡明白,当然做不到,神官的存在,让战家皇室的气运,离散却不衰,这是天道的意思。
“那个时候,我的阿姐,是声名远扬的狂狮军神,以一介女流之身,横扫诸国,为狂狮国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让周遭国家,俯首称臣。
可就是这样的她,每每回到她的欣然庭时,却总是郁郁寡欢。
我总问她,阿姐,你为何总是不开心?她也总是回答我,因为百姓们,活得悲戚,他们,也不开心。”
这番听来,这位付欣然,不单单是一位勇武难当的军神,亦是一位心系百姓的贤士。
“恰逢那个时候,战家的那个神官战龙庭闭关修行,其势力也开始向悬天城都收缩,世俗的皇权,被他们放养在了这狂狮国。
没了钳制,皇族更是没了顾忌,对着国家的盘剥,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见过把人砍去双臂,当斗鸡去养,让后拿到擂台上互搏取乐的吗?
但那个时候,阿姐却变了,她的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像是有光,她总是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准备着,准备着以一场雷霆万钧的变革,涤荡这个腐朽的国家。
她要让这个国家的百姓们,过上好的日子,至少,过得像个人。
而那时,正是个好机会。没了悬天城都的势力,皇权没了束缚,同样的,也没了依靠。”
听到这里,林诡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这位付欣然,是一位策动反抗的人,她想推翻这个国家。只是,从结果来看,她应该是失败了。
“起事之前,我总是缠着我的阿姐给我讲故事,她也总是很耐心地讲给我听,现在回想起来,这世上,只有她,对我是真的好。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她讲给我听的那一个个故事,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却也只剩下唏嘘了。
狂狮的局面,在当时,本来是无解的。如日中天的皇室气运,几乎剥夺了一切其他气运生长的权利,可是,总是有例外的。
阿姐讲她小时候,遇到了一位胖子行商,那商人和阿姐聊了很久,想来是在这样一个被愚民填满了的国家,看到这样一位有才情的女孩子,不免有些惊奇吧。
而当时的阿姐,用一壶清酒,从行商手里,换了一道气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气运这个词语。”
神色一顿,林诡恍然。
赵进财!
此刻,仿佛整件事情,都有了衔接。
当时的赵进财把自己做成了为天道贩卖气运的“走狗”,开始在天下做起了这见不得光的气运买卖,但他的本意又怎会是这样?他自己都曾清楚地向林诡说过,他有他自己的棋。
他,会把气运,卖给该拿着它的人。
显然,付欣然,就是赵进财选中的人选,清酒贩气运,因为这算不得生意,也入不得账,这个天下第一行商,就用这样的方式,悄悄地散播着气运的种子,期盼着有一天,这些种子能够生根发芽,为天道安排好的神洲命运,带来一丝预想之外的变化。
想来,付欣然携带着这份气运,成了一位了不起的军神,同时,也成就了这份气运,让它在暗中,逐渐茁壮了起来。
“阿姐对我说过,这狂狮国的皇室,就是趴在这个国家身上的血蛭,吸食着这个国家的精血,而她,要将这脏东西,从这个国家拔除。
一生征战,有的是愿意随她赴死的兵马,知晓了这些事情的百姓,也纷纷暗中助她成事,一切,都像是朝着成功一步步迈进着。
只是,最后,却失败了,败的一声不响,败的让人心碎。”
“发生了什么?”
“那些百姓们,被吸惯了血,所以当阿姐想帮他们摆脱这些的时候,他们殷勤的很,然而,当又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有机会去吸别人的血的时候,这些人,眼睛红了。”
“呵。”
林诡轻笑一声,而后默然了。
不难猜,付欣然费尽心思去保护的人,选择用背弃她,换取更大的利益,更好的生活。
“起事前,所有的兵马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完成兵变,换了这狂狮的天。
可我这个傻乎乎的阿姐啊,却想在这个时候,回到家来,看看她这个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弟弟,看看她的爹娘。”
林诡倒是不难理解,起事便有败的可能,那是去拼命的,一但输了,便是与家人的最后一面了。
只是,接下来付邪然的讲述,却让林诡,从内到外,都生出了一股子凉意。
“回到家里,吃上一顿团圆饭,挺好的呀,我当时真的特别开心,因为阿姐也笑的开心。
可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啊?那个连手上擦破点皮都矫情的爹,居然舍得用他的心头血,血祭成毒药,散了阿姐的修为。
一国军神,霸者境界,因为一顿团圆饭,就散了。
闺女呀,好好当个军神,给咱付家继续带来荣华,为咱付家青史留名,多好呢?怎就非得逼着为父,拿你去保咱付家千秋万代呢?
哈哈哈,你听听,多么义正严词啊?这就是我的那个爹,对阿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刻的林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冷,冷得他想发抖。
他倒是终于明白,这个付邪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么个疯子。
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残忍的,把自己的爹,那般对待。
“当世霸者,当代军神,狂狮第一的才女,任何一个头衔,都足以让人兴奋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早就躲在我家里的皇室贵族们,脸上笑得有多么兴奋。
我也永远都不敢想,那天,我的阿姐,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我更忘不了,那些一下子土鸡变凤凰的百姓,用怎样卑劣的言语,去辱骂我的阿姐,去把她说成反贼,要把她送上断头台。
好似全然忘了,当初的她,起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着,付邪然的嘴角逸出了鲜血,林诡也清晰的听到,这人嘴里的“咯嘣”脆响。
他嚼烂了自己的牙。
“十几万的兵马呢?没了主帅,全都折了,少有的几个,拼了命,把阿姐从刑台上抢了下来,而他们自己,却是一个也没活下来。
这里,就在这里,寒血镇,当时还只是一处山林,儿时的阿姐总带我来这里,因为那石头后面,本是一处世外桃源,美丽的很。
阿姐刻上了欣然往之四个字,她说她想让这个狂狮国,都变成石头后面的样子,变成百姓安乐的桃源。
所以我知道,阿姐一定会来这里,于是我偷跑出来,在这里等她。
而我的阿姐,来到这里,告诉我说,不要我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而后,便在一声痛到心碎的嘶吼声里,消解了自己的灵魂,连带着,也把这石头后面,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悲剧,人间悲剧。林诡只能叹息,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我查到了,当时有个算卦的来到我家,告诉了我那爹,说他家的儿子身上,有冲天气运,可不敢让我那阿姐,坏了我的前程似锦。
也正因如此,我的这个爹,才干出了那种事情。
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之后的我,一路顺遂,阿姐死了,付家大义灭亲,非但无过,还受了大功,也已一步步顺风顺水地,成就了高位。
哈哈哈,我到后来才明白,原来那算卦的叫弈先生,我的气运,就是他给的,是天道派他来给的。
那个胖子行商赵进财的小九九,全在天道眼里。
可笑吗?冲烂了我阿姐气运的,那道天道赐予的更精纯的气运,就在我的身上。
你说这天道,恶心不恶心?”
到了这里,林诡也已经全然明白了藏在这个悲剧故事里的那道暗线。
赵进财埋着气运的种子,而天道,却是故意在放任他,只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摘取,来些意味之喜,亦或者,用它去哺育另一道更精纯的气运以供食用。
或许,按照天道的算计,如今这登天之路,该是会选这付邪然去的,毕竟,他身上的大气运,正是天道亲手栽培下去的。
只是,这天道,或许比任何人都懂气运,比任何人都懂大势,但它,不懂人。
或许在它眼里,有了这样荣华的付邪然,该是会对他虔诚供奉的。
不就是一个阿姐吗?它见惯了人心的恶,自然觉得付邪然最为经济,也最为划算的活法,就是忘了付欣然,好好做人。
只是,它想错了。
“我没有做什么,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慢慢走着,走着那天道安排的康庄大道。
可阿姐那临终的嘶吼,没有一次,不出现在我的梦里,十多年,我也不曾真正入睡过。
我吸食幻毒,否则便会止不住地去想,我必须用这种方式,去转移注意,即便,这会放我死得很快。
天道该是也以为我认了吧。
哈哈哈,可我,一刻也不曾忘记,一刻也不曾忘记阿姐曾对我说过的愿望,我会亲手,帮她实现的。”
抬眼,看向林诡,痛苦的毒瘾已经让他开始口鼻窜血,但付邪然和是笑了起来,笑得狰狞:
“我会亲手,把这个国家,变成石头后面的模样。”
说罢,他开始在四周顾盼,或许他曾经认为,他的阿姐会留下曾经的那道气运,在林诡的帮助下,可以让她通过那道气运,再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她的阿弟。
可事实上,那气运,早就不在了,早就消散了。
倒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付邪然只是低头苦笑了一声:
“消逝的干净些,也好,这个肮脏的世界,不配让她再多看一眼。”
随后,他看了看林诡,伸手朝着禁地更深处一指:
“开启国运的法阵就在里头,自己去拿吧。”
说罢,这位狂狮国的谋神,平天教的教主,闭上了眼睛,再懒得睁开。
第二百零二章 来路不明的气运
进入禁地深处的路并不难走,也并不长,但林诡,却是走了很久很久。
每一步,都带着踌躇。
付邪然的曾经,虽未亲历,但只是听到,林诡便已经尝到了其中的苦涩。
天道,这个利用气运操纵神洲的东西,在长久的岁月里,已经不知道在这方神洲上,缔造了多少这样的悲剧了。
曾经的诡公子,是位与天道对弈的棋手,即便凤鸣的土地上,他也曾见过天道下的疾苦,但其视角,却一直都是从上往下看的。
而如今,他被自己投入了这场迷局当中,成为了一枚棋子,这个时候再看到狂狮国的种种,才真正切身地体会到了这天道之下,众生的悲戚。
气运,是天道给到它想给的人。
所以这天下,有着太多得不到气运的普通人,而他们的人生,怎么看,都像是给那些气运之子们扶摇而上的陪衬。
他们,活该受苦受难,活该成为这个世界运转下去的燃料,被消耗,被践踏。
因为他们没有天资,没有聪明才智,没有家世地位,他们只是平凡的人,不被气运和天道眷顾的人。
他们渴望努力,但十年寒窗,可能抵不过某些人的半载所学,他们总以为辛勤的付出可以招引来气运,让他们得到气运的青睐,却殊不知气运该如何,该去哪,早就被天道定好了。
“唉。”
深深一叹,林诡只觉得自己靠近那承载着狂狮国气运的法阵,走的愈发艰难。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被天道安排好了吗?他们就一点也想不到吗?芸芸众生,他们或许愚昧,可他们真的就这般痴傻地被当成天道的粪肥还不自知吗?
或许他们自己也是知道的吧,可他们不愿去相信,不敢去相信,更不能去相信这些。
因为相信了这些,他们该怎么,继续埋着头活下去啊。
也许有一天,这芸芸众生中的某一人,能侥幸手中刚好有那么一壶清酒,也刚刚好就碰到了一位胖子行商,得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气运。
她会发现,自己天资卓绝,艺压众人,原来只要有了气运,这些都是不用怎么挣扎就能得到的,曾经自己不具备的,自然而然的就有了。
若是她这般度过此生,或许也便如此过了一生了。
可偏偏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她知道原因,得了天大的本事,她也就更加的不甘心。
她想改变,想让这芸芸众生也能如她一般改变,想这些气运,能去到应得之人的手上。
不过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世间,有天道存在,她的反抗,只是将她自己,连同她身边的人,都变成了一场可叹的悲剧。
深深踩在这无间地狱一样的血路上,林诡清楚,狂狮国只是冰山一角,这方神洲上,赵进财步下过太多这样的可能性,而天道,就会在这个世间制造出更多的悲剧出来。
面前的法阵,闪烁着莹莹光芒,林诡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气运。
并非是这法阵聚拢了气运,一国的国运,又怎会聚拢在一处。而是这法阵通向了气运,借着付邪然的气运之身,沟通了国运的所在。
深吸了一口气,林诡知道,逆天的路,总是伴随这悲剧,也正如当初二和尚所说,与天争,注定孤苦。
可他,回不了头了,也早就不打算回头了,此刻,更是已经没有道理去回头了。
目光凝实,一步,迈入法阵。
一阵头晕目眩后,眼前的场景已经彻底变化。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空间,空洞,苍白,什么都没有,像极了......识海。
气运会随着宿主成长,而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国运,便成了国土之上那无数气运的根,而法阵通向的这个地方,林诡猜测,应该就是国运所在的位置。
果然,环顾四周,林诡很快便发现了两团巨大的气运。
确切地说,是两只巨大的狮子,代表着狂狮国,一黑,一白。
显然,两个气运此刻处在一种对峙而争夺的状态,这意味着朝廷和反叛军所承袭的两道气运依旧属于争夺的状态。
待到这场战争尘埃落定,其中一头雄狮便会吞食另外一只,其所代表的势力,便算是掌握了国运,成为狂狮国新的主人。
只是,若是再仔细去看的话,便会发现,这两股气运,在争夺之余,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连接。
两股气运争斗却联系,呈现出一种十分挣扎的状态,似乎在彼此融合,融合的过程中,却在疯狂地互相撕扯。
轻叹一声,林诡清楚,这是拜付邪然所赐。
他身位双方的顶端人物,只要他想,这狂狮国完全可以用一种很平和的方式一统,但他不想,以至于这气运,便会在这种挣扎的状态下,陷入衰微。
狂狮国,也将颓唐下去。
只是,这些都不影响林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即便狂狮国衰败,短时间内,已经能够让他林诡拥有前往新天道棋局弈棋的资格,毕竟,这资格,是早就定好了的。
而面对着这个狂狮国,林诡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情了,这个国家,让林诡生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
“唉。”
只是叹气,他运转起了引气决,现在,他要将这两股气运,都当上自己的烙印。
一时间,两头雄狮争夺中靠向林诡,开始与林诡的身体产生勾连。
磅礴的气运,让林诡生出一种前程满溢的满足感。
呵,气运,是好东西啊。
只是,这个过程中,林诡却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气运中,藏匿这一些截然不同的气运。
这种气运充满了晦暗,却出奇的,与林诡非常亲和。
起初,林诡认为这是平天教所代表的气运所拥有的独特特性,但随着这感觉的加深,林诡发现并非如此。
这些气运,本就不属于狂狮国,甚至,不属于他所见过的任何气运。
“这是什么?”
狂狮国,有外来气运的渗入,对此,林诡也是吃了一惊,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外来人,插手了这场狂狮气运的争夺。
将这分疑惑记在心里,林诡决定完成后出去仔细调查一番。
气运在不断地环绕着林诡,温养着他躯体的同时,也一点一点地带上了他的气息。
之所以他能够做到这样,是因为付邪然的主动放手,表层的人间争斗上,付邪然放弃了一切,那自然,他选定的林诡,也名正言顺地,有了承袭这些气运的资格。
这里,时间没有概念,一晃,便是数月。
等到林诡终于完成了气运的烙印,他缓缓走出法阵,而在林诡走出后,法阵便自行损毁了。
这个法阵,是三年前,付邪然专门留着给自己用的,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自己这样的结局了。
一步步走出禁地,林诡看到了靠在那里的付邪然。
此刻的他,身上已经有些腐败的气息。他,死了,死了很久了。
看着他的面容,林诡读出了一分解脱。
在世人眼中,这个天才般的谋神,其短暂的一生,着实是太过昙花一现了,但林诡清楚,即便如此,对于他付邪然来说,还是太久了。
他,在失去了阿姐之后,多活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对他如此,对这个供他发泄的狂狮国,更是如此。
好在,如今,他解脱了,狂狮国承受过他怒火荼毒之后,也该是会或多或少,变上些许吧。
离开了竹林,林诡走入平天教护法所在的大厅。
见到林诡出来,两位护法当即跪下身来:“平天教护法,见过教主。”
“呵,我怎的,成了教主了?”
“是前任教主的意思,我平天教,誓死遵从。”
点了点头,林诡接受了这一切,既然已经是一枚棋子了,那他就好好地,去当好这枚棋子,他倒要看看,这位棋手,最后究竟会把他下在哪里。
“禀教主,您二位入圣地三个月,狂狮国已然大定,朝廷连战连败,已经投降,平天教所领义军,也已拿下拂柳城,正在逐渐控制整个国家。”
“我知道了,皇室呢?投降之后,如何处置了。”
“片甲不留。”
“呵,他的意思吗?”
“是。”
“好吧,他是真的好恨啊。”没再多说什么,林诡只是提醒道,“准备好赈灾吧,红河决堤,这个国家,会是个烂摊子。”
“是。”
“对了,我想问,狂狮国的气运,尤其是平天教的气运,何处而来?”
“买来的。”
“赵进财吗?”听到买卖气运,林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进财,毕竟这天下,怕是只有这个胖子,手里是有货源的。
“不是,我平天教所购气运,来自凤鸣沈爷。”
“谁?”
“凤鸣沈爷。”
闻言,林诡愣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沈贝壳,那些晦暗而又不知来路的气运,是出自她的手,想来,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了。
这个商贾之女,如今,居然也已经触碰到了禁忌,做起了赵进财当年的生意,这方神洲上,最赚钱的生意。
“呵,成为天下第一的行商,我还以为你只是嘴上说呢,没想到,你是真的,要把这件事给做成了呀。
沈贝壳,林诡佩服。
只是,这些气运,你又是从哪弄来的?”
第二百零三章 棋局展开,棋子汇聚
狂狮国的安定比林诡想象中还要快,那干涸的红河,以及之后即将到来的饥荒,此刻却讽刺的成了这个国家的定海神针。
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想再继续闹下去了,即便有人想,他也不再敢了。
谁在这个时间节外生枝,便会成为整个国家的敌人。
没办法,当吃饭成了首要大事的时候,百姓的决断,会正确的让人喟叹。
也正因如此,平天教率领的叛军很快便掌控了狂狮国,两位护法暂领国事,而林诡,则藏到了幕后,继续扮演着那位神秘的平天教主。
眼下的局面,林诡已然是已经内定了可以去参与天道棋局的争夺了。
周遭几国,都早已经在狂狮国的强大下萎靡多年,如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附近再寻不到如狂狮国这般磅礴的气运了。
拂柳城皇宫内院的一处小房间中,林诡依旧是摆上一局棋,一个人默默地看着。
忘忧村苏醒,平天教入教,朝廷卧底,而后在付邪然的推动下,一步登顶。
整个过程,林诡几乎是没有什么作为的,他全程都在一种无奈的情绪下被动地接受着这些恰到好处的结果。
一切,都早已经被铺排好了。
当知晓了沈贝壳在整个神洲范围内贩卖那来路不明的气运,林诡已经有了猜想,狂狮国,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他此刻作为棋子,正在经历的这盘棋,将会是一场席卷整个神洲的巨大变革。
“教主。”
“进。”
护法昼无疆走了进来,带着一捧沉甸甸的卷宗,放在了林诡的面前。
“最近半年内,神洲诸国的消息,已经全都搜集来了,都在这里。”
“辛苦了。”
点头道了声谢,林诡便急匆匆地将自己埋进了这些卷宗当中。
他此刻非常的迫切,他想尽快理出来头绪,以便对未来将要面对的事情有充足的应对。
只是,这些卷宗,或者说是这些卷宗背后整个神洲的变化,却让林诡这样的人,都不由地有些心惊。
登天路崩溃后不久,整个神洲数的上名字的三十六诸国,相继陷入了内乱。
很明显了,这就像是说好了的一样,在这个时间点,这些国家所有深埋的积弊,全都爆发了出来。
想来高高在上的天道,应该比此时的林诡看的更加清晰:这是局,一场非常巨大的棋局。
而想到沈贝壳暗中的售卖气运,林诡也很容易理解了这些内乱的爆发,在气运层面的原因。
一个国家,被注入了截然不同的气运,而这些气运被他们的买主携带,生发,最终,必将冲撞原本的那道国运,产生激烈的争夺。
如同他林诡身处的这个狂狮国一样。
只是,让林诡更为赞叹的一点,是沈贝壳所售卖气运的成长速度。
三年,甚至于很多都不够三年,便能在这些国家成长的这么强悍吗?
如果说不是因为这些气运拥有着独特的特性,能够这么快速地成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沈贝壳手里,有着足够多的气运,多到可以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堆积出与各国原本国运相对抗的新的国运。
“呵,我承认了,我好奇了,沈爷,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继续翻阅卷宗,凭他诡公子的眼光,不难发现,在狂狮国经历了这场战争之后,这个时间点,神洲各国的争斗,没有结束的,也已经进入尾声了。
对于这些国家的内斗,最吸引林诡注意的,是这样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林诡从知晓它的名字时,就一直分外在意,而它在这场大棋中的存在感,也是非常之高的。
奉天会盟,黑袍人所在的组织。
一捧卷宗看下来,林诡已经意识到了,对沈贝壳所卖的气运造成最大威胁与杀伤的,就是这个奉天会盟。
据说,奉天会盟黑袍人辗转数国,留下战策,帮助各国朝堂平定内乱,护卫原有的气运。
“他,是真的在为天道做事。”
喃喃自语着,林诡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黑袍人的目光,给到他多么巨大的压力,那无解的战策,又是多么让人绝望。
这么厉害的人,能让他林诡都觉得厉害的人,在为天道做事。
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许多国家在黑袍人的帮助下,都平定了叛乱,灭杀那企图篡位的神秘气运。
当然,仍然有少数的国家,或是没能得到黑袍人的帮助,亦或是被售卖了过分多的气运,成功地换了天地。
黑袍人只有一个,他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满神洲地跑去定策平叛。
事实上,他当初来到狂狮国的时候,也是为了替天道平叛,而后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好在,狂狮国有林诡在,更有一个恐怖的谋神付邪然,才算是为林诡争到了一份资格。
这一看,就是一整天,一直到深夜,林诡才合上了最后一卷卷宗。
此刻,他已经算是看清了如今的神洲局势。
赵进财定局,天道顺其意思,设立了十二条登天路。
当然,林诡清楚,天道没道理会中计,它在将计就计,它该是也有着什么企图。
而后十二条登天路,人路断绝,只留气运之路登天,一时间,开启了整个神洲的气运争夺。
结合后面的沈贝壳贩卖气运,激发内乱,显然,这是赵进财的手笔,是他故意断绝人路,引神洲争夺,为沈贝壳贩卖的气运参与争夺创造条件。
只是,计划虽好,却仍难真正的,漫天过海,那黑袍人的出现便是证明。
天道知晓一切,所以早已安排了这么一位,组建了一个奉天会盟,去帮助各国平定叛乱。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能完全平定,这是为何?”
天道已经看明白了赵进财的棋路,却依旧没能让黑袍人将天下叛乱全部平定,依旧留下了不少国度,替换了本来应该登天的气运。
想到这些,林诡有些疑惑,天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它未曾料想到的事情。
仔细一琢磨,林诡猜到了这场大棋的关键子粒。
天道没猜到,连他都想不出所以然来的一个关键点,就是沈贝壳手里来路不明的气运。
这些气运,极有可能,连天道,都不清楚是从哪里来的。
如此,它才会无法掌控,以至于为执棋的人,留下了机会。
“呵,好吧,所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我林诡被直接推上悬天城都的舞台,去下一场新的天道棋局。”
林诡已经清楚了局面,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场棋的目的。
三十六诸国,最终会角逐出十二道气运,由十二位棋手携带登上悬天城都,去弈先生所摆的新天道棋局进行争夺,争夺那个所谓登神的机会。
而之所以让自己以棋子的身份,成为这十二人之一,想来自己要下的,应该就是这局新的天道棋局了。
嘴角微微上扬,林诡明白,这执棋的人,给他选好的舞台,在那里。
毕竟,天道棋局,他就破过,这新的,也只有他林诡,更可能会破解出来。
“呵,那,我就只需要养精蓄锐,继续等下去好了。”
......
数月之后,神洲战事皆已定盘,十二道气运之光投射向神洲的十二处地方,照耀在了它选定的气运之上。
而后,悬天城都的弈先生,向天下发了棋帖,邀天下善弈之人,破他新演化出来的,新天道棋局。
帖子一下,天下善弈之人,皆是向着悬天城都进发,天道棋局,光是观棋,就足以让这些爱棋的人疯狂。
而在这些蜂拥前往悬天城都的人群当中,包括林诡在内的十二位弈道高手,携带着十二道磅礴的气运,登天而来。
十二枚关键的棋子,将于悬天城都汇聚。
第二百零四章 偶遇韩江
古树参天,雕梁画栋,每一块富有年代感的青砖上,都流淌着些许令人目光流连的独特灵韵。
悬天城都,破败海上的一座天城,悬在空中,众生仰视。
走在这里的石板路上,林诡倒是头一回发现,这个地方,有种让人神往的美感。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初时踏上这座城,他还是一个逃出雾霭山到外面撒欢儿的浪子,满心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竟让他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里那耐人寻味的风景。
如今再临,心境上,已然是天差地别了。
他已经满眼都是局了,却极具讽刺意味地留意到了这真实存在的美感。
神洲上,永远不缺让人神往的美丽,前提是,没有什么不可测的东西,给它罩上阴霾。
这些天,悬天城都上的外来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不用想,林诡也清楚是为什么。
弈先生的新天道棋局,向整个神洲下发了棋帖,自然是有无数弈者前来,或是参与,或是单纯地观赏。
总之,从此刻这里的人头攒动不难预测,这次的新天道棋局,将会是一场难得的盛事。
“咦?”
走着走着,林诡忽然在不远处的一处拱桥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个地方看到熟人,当真是有些让人恍惚的。
快步走过去,林诡拍了拍那人的肩头。
“久违了。”
背负着深厚的气运,带着重要的任务,韩江立在这处桥头,看着不久后便要举行天道棋局的巨大广场,心中翻江倒海,思虑万千。
可肩头突然地一拍,打断了他的思索,他不认为这个地方,会有人与他相识。
茫然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韩江愣住了,这一愣,就是好久。
“你......是林诡?”
“呵,很难认出来吗?”
闻言,韩江笑了,
“不难认,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见到,这样的你。”
以林诡的机敏,自然听出了这话的意味深长,也让他确定,韩江知道些什么,知道自己丢失的这三年时光,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扶龙国师的事情......”
没有深究,到了悬天城都后,林诡的心态变成了一种坦然,既然一切的安排都是意有所指,那只要走到最后,他便能得到答案。
看着眼前的韩江,他就不由得想到了那位曾经与自己对弈的扶龙国师。
“那是老师自己的选择,我从来,都为之骄傲。”
韩江笑着回道,老师当初的选择,曾经的他或许会埋怨会悲愤,而如今,三年过去了,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自豪。
他的老师,有着不为天道折腰的风骨。
只是一边说着,韩江还是略显惊叹地问道:
“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
听到这话,林诡不禁苦笑:“或者你可以提醒提醒我,让我记起些什么来。”
“哈哈哈,我可提醒不了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安排。”
韩江笑着,同时对着林诡调侃道:
“当棋子的感觉,不好吧。”
“呵,那确实,糟透了。”
一番闲谈,两个曾经三军对垒的敌对将领,此刻却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谈甚欢,只能说,世事无常。
“几天后,新天道棋局开棋,那将是一场非常惨烈的争夺,十二位身负气运之人,都是在拿自己国家的未来,踏上了那方棋盘。”
韩江开始聊起了即将到来的棋局。
“所以,你是带着龙岩国的气运来的?”
当时的韩江,就已经是为不错的谋士了,若非对上了诡公子,在扶龙的指点下,他会非常的亮眼。如今三年过去了,林诡相信,让够得上成为龙岩国的那位气运之子。
只是,韩江却是摇了摇头:
“龙岩国运,我帮君上藏起来了,那道天选的烙印,我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呵,狸猫换太子,还能这样?”
从韩江的描述中,林诡得知,龙岩国内并未形成巨大的反叛力量,也正因如此,并未有新出现的气运和国运想争夺。
但是,前来的韩江却并未携带龙岩国运而来,而是将天道选中的烙印,贴在了自己的气运上,替龙岩而来。
“你的气运,何时这般磅礴了?”
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林诡还是问了出来。
“买的,从你们凤鸣的那位沈爷手里买的。”
点了点头,林诡示意自己了然,却并未继续深问。他清楚,韩江若是知道什么,没有道理瞒着自己,眼下,他们的立场,已经是相同的了。
既然不说,自然有理由。
但是,有些事,林诡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凤鸣,如今如何?”
“国运滔天,哈哈,你知道,那国运脱离了天道的控制,它疯了才会从凤鸣选人来给自己找麻烦。”
“呵,那确实。”
听到凤鸣一切安好,林诡心中安定,也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去准备接下来的恶战了。
“林诡。”
“嗯?”
“你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韩江突然没有来由的这一句,让林诡一时间有些错愕,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但韩江没有给他思考怎么接话的机会,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地道:
“曾经我还有些难以置信,但在这里看到你,我就全明白了,只有疯子,才敢下这样的棋。”
“呵,我也这么觉得。”
但凡没疯了,也不会让自己忘却一切,成为一枚随棋而动的棋子。
“新天道棋局,不必在意我,我既然偷梁换柱而来,就是为了成为弃子的,这是这局棋,该有的代价,而我,心甘情愿。”
韩江的话让林诡更加错愕,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听得出来,这场新天道棋局,似乎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至少,不会像自己刚出山那般易解。
而韩江接下来的话,让林诡更加提起了百倍的精神。
“你的对手,是那个黑袍人。我不知道天道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这样一个人横空出世,但他很可怕,真的非常可怕,你步下的局,他好像能够看穿,总落子在要害。
这场棋局,或许就是你们两个,真正的一场交锋。”
点了点头,林诡示意自己明白了,而后,自信地笑了:
“你觉得,我能赢他吗?”
“我希望你赢。”
“呵,好,那我就赢。”
第二百零五章 新天道棋局,准备开棋
悠扬的曲乐暂歇,一时间,无数道期盼已久的目光,望向了这处雄伟的广场。
天道广场,十二星宿的图案环绕着中间的巨大棋盘,搭配上此刻周遭的人山人海,颇显壮丽。
这处广场,林诡是有点熟悉的,上一次的天道棋局,他就是在这里下的。
事实上,历次天道棋局的观棋,也都是在这处位于悬天城都正中心的广场上举行的。
环顾着周遭的人头攒动,身负浑厚气运的林诡,在这广场奇特阵法的影响下,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同类的存在。
在这广场之上,同样携带着大国国运的棋手,还有十一位,就隐遁在这茫茫人海当中。
仔细感受着,林诡在确定自己这些对手们的位置,这场新天道棋局的竞争,其他的人或许都只是陪跑,真正在棋局之上同台竞技的,只有这十二人,确切的说,是十二道气运。
所以,林诡至少,要确定他们都是哪位。
算上前些日子见过的韩江,在林诡的感知下,已经发现了七人,皆是大国中的佼佼者,当然,其中,也不乏有成功完成翻盘的叛军中的青年才俊。
只是,感知的过程中,林诡发现了那个人。
一袭黑袍,遮盖着自己的全身,即便是面容,也被密不透风的面具笼罩,林诡能看到的,只有他面具之下,幽幽的目光。
黑袍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呵,果然,要对上这个家伙吗?”
有些紧张,当然,更多的是期待。
林诡丝毫不怀疑黑袍人能否夺得一份气运来参与这新天道棋局,辗转神洲帮助近半数大国平定叛乱的高手,想要拿到一份气运自己来弈棋,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轻松了。
少了上一次的讶异,这次,林诡坦然地对上了黑袍人的目光,同样的,是宛如时间停滞一般的恐怖压迫感。
这双眸子,实在深邃地可怕,而其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更是让林诡有些后背发凉。
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沧桑感,仿佛无尽的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厚重的痕迹,这种感觉,林诡只在二和尚身上感受到过。
“这,也是个老妖怪?”
带着些许疑惑,林诡缓缓挤过人群,向着黑袍人走了过去,他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如此殷勤地去当天道的走狗。
似乎看到了林诡的靠近,黑袍人,也开始缓缓迎向林诡走来。
“又在笑?”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林诡再一次,感受到了黑袍人面具之下的笑容,一种满含深意,令人难懂的笑容。
“有名字吗?”
良久,两人终于面对面,在周遭的人海中,第一次,展开了交流。
“没必要有。”
面对林诡的询问,黑袍人那沧桑到令人烦躁的嗓音给出了回答。
“呵,想不明白,能这般轻易操纵神洲风云的你,为何会选择为天道做事?”
“是它选择了我。”
“你就没有选择吗?”
“我懒得选择,谁赢,都无所谓。”
“呵,”林诡承认,这个黑袍人单就是气势,都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而此刻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更是让林诡对这个人,产生了难以理解的好奇。
“林诡,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我想知道你的确切年龄。”
能够表现出不二身上才有的那种沧桑,林诡断定,这个人的岁数,一定夸张得可怕,而出于好奇,他直接表露了身份,询问了起来。
面对林诡的自报家门,黑袍人没有半分的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当然,在林诡看来,他这样的谋者,猜不到自己的身份,才是真的奇怪。
“墨奉天,二十三岁。”
闻言,林诡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有些无奈地回道:
“有必要骗我?”
“没有骗你。”
“你给人的感觉,可远远没有你说的这么年轻。”
面对林诡的质疑,黑袍人缓缓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尖刺,扎向林诡的双眼,满含深意地对林诡说道:
“时间,像水,它的流淌,自然有个快慢之分,寿岁,没有意义。”
闻言,林诡呆愣在了原地,对方突如其来地如同教诲,又像是哑谜一样的话语,让林诡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但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这个怪人,林诡清楚的很,他,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你想表达什么?何不说清楚?”
然而,没有给林诡任何回答,对方直接便转身离开了,独留林诡呆在原地,疑虑万千。
“呵,不是吧,怎么也是个故意把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人啊?”
腹诽了一句,林诡的目光却是忽然间微微一凛,似乎某种独特的思绪,撩拨了一下他的心弦。
“说话这么讨厌的人,这世上,可并不多呢。”
......
没有给林诡更多的时间去思考,随着天道广场上人群的一阵嘈杂,今天这场棋局的主导者,弈先生,登场了。
含笑站在广场中央,弈先生微微抬手,一瞬间,一方巨大到有些夸张的棋盘,赫然出现在了广场中央。
棋盘上无子粒,但其神奇之处,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惊叹。
广场周遭,无论任何方向,任何角度,都能够看到这方棋盘的正面。
“呵,眼熟。”
这种方向上的错乱所产生的独特效果,林诡一眼便看出,是衍天九棋的中三式,可惜,现在的他,却是已经用不出来了。
而这位弈先生懂得这样的功夫,林诡也自然好奇起了他和那位棋圣段天机的关系,更可惜了,眼下,这位自己识海里的房客,也已经寻不见了。
“欢迎诸位,前来解棋,这新天道棋局,老夫已经衍好了,至于解开它的奖励,想来诸位也早有耳闻。登天路虽然断绝,但是诸位,天还在啊,它愿意给的,自然还是会给的。
天道,不会欺骗你们。”
在弈先生嘹亮的喊话声中,林诡露出了笑容,他笑得很讽刺。
“呵,天道不会骗人?得多厚的老脸,才敢说这样的话?”
只是,在嘈杂鼎沸的雀跃声中,林诡的话,自然是入不了任何人的耳朵。
“上次天道棋局,被人搅了局,这次,我弈某人也学聪明了,等会开启棋局,勾连神识,方可入局。”
先是自我调侃般笑着说出此次棋局的弈棋方式,而后,弈先生目光一凛,满含深意地对着广场上的千千万万弈者说道,
“这次,没人能再撼动我的棋局,因为,这一局,你们自己,就是子粒。”
呵,有意思。
听到了这场棋局的独特之处,林诡已经预感到,这将是一场非常难得的棋局,或者可以说,是整个神洲,前无古人的一场棋局。
弈者为子,也只有这位弈先生,或者他背后的天道,能摆出这种棋来了。
没有立刻开启棋局,弈先生挥了挥手,广场上升起了一方巨大的看台,而一些个身份卓绝的大人物们,则纷纷走上了看台观棋。
这些人里,有的是大国的君主,有的是曾经神官家族的掌舵人,他们虽未亲自弈棋,但对这场棋局的结果,可以说是分外在意的。
棋局结束,整个神洲的格局,或许都将改写,这是一场天道主导的巨大洗牌。
而在看台上,林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见到这人后,林诡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起来:
“呵,还活着啊?活着就好。”
这人肥胖巨大的身躯,一个人就要占上两三个座位,显眼得厉害。
天下第一行商,赵进财!
在林诡看向他时,他的目光,也捕捉到了林诡。
从这胖子的眼神中,林诡先是看到一丝惊异,而后,则是满满的欣慰。
但随后,他用唇语向林诡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林诡一瞬间,再次被疑惑填满:
“你输定了,但你,也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