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哪里见过
恍惚间,一句似真似假的笑语传入耳中:“如此盯着我看,莫不是看上了我?”
言辞淡淡,几分戏谑之味,像极了友人之间的寻常玩笑话。
神魂未定,人已至前。
略显慌乱地收回目光,一时也忘了找那破鸟算账。
尹云楼倾身,向她伸手。
方才的一切皆在他眼里,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与一只鸟较真竟能如此投入。
看到伸在自己面前的大手掌,不由怔了一瞬,随即故作无事地自行撑地站起,讪讪笑道:“五爷风华绝代,自是有无数佳人慕恋,奈何我这人惜命,即便有这心也没这胆。”
脸上虽是风轻云淡,但内心却一阵别样的滋味,真是尴尬地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今夜自己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一人摇摇晃晃站起,但左脚刚落地,便又立即弹起,脸上也浮起几丝苦痛之色。
脚底之下的青青草地,滴滴鲜血分外醒目。
不及萧湘弯腰查看伤痕,尹云楼便敛了笑,向前一步,单手无息地扶过她的一只手臂,一句话也没说,带着她朝湖边走去。
萧湘又不由微怔了一下,抬头略显诧异地看向他,又低头看向被他握住的手腕。
白皙修长的手,看似不经意握着,却又是十分安稳有力,隔着几层单薄的衣袖仍旧能感受来自他手掌的温度,暖暖的,让她心底莫名升起一分的安暖。
这个感觉......有些熟悉。
“坐下。”淡漠的话语将萧湘儿的思绪拉回,不觉中已到岸边,什么也没想就应了他一声坐下。
直到尹云楼蹲下身伸手要查看脚伤时,她才恍然想起什么。
慌忙缩回脚,对他受宠若惊地笑了笑:“那个……五爷,这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就行。”
让这么个身份显赫的人替她看伤,实在让她承担不起,更何况与他又不熟。
怎知,尹云楼看都没看她,直接将手放在她受伤的脚腕上为之查看伤口,惹得萧湘心中一阵惊异——
古人不是最为注重男女授受不亲吗?难道都是骗人的?!
可见他如此执意,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推辞,一时间内心纠结万分,被握住的脚也不自觉往后缩。
察觉她的躲闪,尹云楼停了,抬起头看向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故作几分玩味道:“怎么,怕我对你有其它心思?”
顿时,萧湘讪讪笑了:那可不是,昨夜给我下的拭忆香我还记得呢。
瞧见她那副嬉皮笑脸样,尹云楼瞥了她一眼,便继续垂面用清水轻轻清理伤口,似真怕她多想,又淡漠开口:“我尹云楼再如何荒唐无稽,也还不至于对自己的未来侄媳动心思。”
也不看她,凉凉道:“再说,我若想要,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这般模样的,还真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不再往下说。
在旁人看来,他这一细节多少有些讥讽的意味,但若是换做他人听到看到她方才泼蛮的言行和举止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暗地里笑笑这般简单了。
还真是什么?
入不了他的眼?!
萧湘脸上瞬间起了一丝愠色。
这男人外表看着温雅的似个正人君子,竟不想说话这般尖酸刻薄!
抱臂,端的一副大佬姿态,睨着尹云楼,故作不屑,哼哼:“五爷风华赛九天神祗,眼光自然挑的很,想来这天下也只有像柳子晗那样风华绝代的佳人能配得上您了。”
然,话刚说完,她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可,一切已晚。
毫无征兆,尹云楼手中的动作顿住了,黑暗里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掠起一道阴寒之光,这种极度的阴寒仿若要将整个世界活活冻结斩杀!
渐渐地,空气里也弥漫起透彻心扉的寒意与肃杀。
萧湘也是习武之人,这种杀气逼人的气场,她自是感受的真真切切。不觉间,身子僵了,内心也升起不可名状的惊惧。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与这个人过招,真不能有一丝疏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气氛愈加紧张诡异,一切触而即发,但就在萧湘以为他随时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之时,尹云楼却忽然抬起了头。
深邃寂静的眼眸不见丝毫阴冷肃杀之气,静静凝视着她因紧张过度而略微苍白的脸,俊逸的容颜上依旧如往常一样,拥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拥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固然是件好事,但,若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丢了性命,那便不值了。”冷淡的言语,没有丝毫起伏,清朗而富有磁性。
顿了一下,柔和了几分语气,警告:“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虽是句警告,但他的声音却很温润,就像是春日里的煦风,舒适且温和,也令萧湘的内心变得异常安暖舒心,甚至是一丝没来由的贪恋。
她从未想到过,原来一个人的声音也能如此温暖动听。
紧张、畏惧、惊悚早已烟消云散,有的只是一阵失魂落魄的恍惚。
他的眼也生的极好看,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很淡漠、却又遮不住的温煦,很静、却又有一分淡淡的苍凉,很深邃、却又藏着几分浓浓的忧郁。
缓缓地,一种既陌生却又是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席卷整颗心脏,还有那仿若埋葬在千年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也瞬间充斥整颗心。
这一刻,她失了魂,湿了眼,颤了唇,望着他的眼:“我们,在哪里见过。”
幽微的声音,就像漂浮在风中的羽毛一样羸弱,却又有一丝不知何来的坚定信念——
我们见过!
而且在很久很久的以前,我们,便相识了。
凉薄的月华,寂静的暗夜,一阵风拂过,心微动。
他依旧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眸,眼里充满蛊惑的笑愈加明显,嘴角却勾起一许苦涩的笑,轻启薄唇:“哪里?”
哪里?
对啊,在哪里呢?怎么又不记得了?
不觉中,盈满眼眶的泪水滑出,冰凉晶莹的泪珠挂在洁白细嫩脸庞上,彷如娇嫩桃花上不小心沾上了滴滴雨珠,惹人爱怜。
她落魄地敛下目光,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心中暗自呢喃:我怎么可能见过他?若是见过,也是萧湘见过他,我只是从另一个时空不小心误入这个身体的一缕魂魄,不可能见过他。
不知不觉已恢复了意识,一阵薄薄的清风拂过脸颊,凉凉的,略显迟缓地伸手摸了摸脸,湿的。
她微微蹙眉,怎么又无端的哭了?思量着,已用袖子利索地擦去脸上的泪痕。
心下却是一阵诽腹:自认自己向来无拘洒脱,怎么这个萧湘竟如此多愁善感?!身体动不动就情绪异常,弄的自己都快被同化了。
定了神: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把这其中的内在联系弄清楚,从中想法子,脱离这里。
心中计已定,她抬起头,神态里已完全捕捉不到刚才的伤痛之色。
脚伤不知何时已用白色布条包扎好,眼前,尹云楼单膝跪地静静地看着她,平静淡漠的神色里好像还写着几分困惑。
也确实,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从极度悲伤中眨眼间转变成完全没有情绪负担的人。
被人如此盯着,她愣了一下,但心中已了然。
她尴尬地笑了,解释:“我之前不小心摔了脑袋,现在这有些问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尴尬地笑着:“您别介意。”
又俯身拿过他脚旁的鞋子,快速穿上,起身朝他弯腰致谢:“谢谢您帮我包扎伤口。夜深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话没说完,就急忙晃着身子,落荒而逃。
身后,尹云楼面色沉静似水,默然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匆忙逃离的倩影上,只是在那波澜不惊的双眸之下却暗涌着另番别样的万缕情思……
低眼,正要起身时,却见草地上遗落一精小瓷瓶,光洁白瓶在月下映着耀眼白光。
忽然,躲在树上的玲珑鸟儿飞出,落在草地上,歪着头看了看瓶子,随后又满是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尹云楼伸手拾起,细察一眼,拨开木塞,微嗅了一下。
随影卫特有的金创药。
渐渐地,他的眸子愈加深邃了……
能被尹禛看中,你似乎真变的不简单了。
第17章 欠你债么
借着月色,萧湘忍着脚底和肩上的伤小跑了一段路程,直到看不见那个湖,才停下来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微喘着气,额头和背后也出了一层薄汗。
今晚是真的糗大了,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对一只鸟破口大骂、光着脚爬树、从树上掉下弄了个四脚朝天。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人面前哭完了又笑,活活把自己演绎成具有双重人格的神经病!
在那个时代人们就很难接受这种状况的人,更别提古代这些老古董了。
越想越无奈愁苦,身子挪到路边的深墙,单手扶墙歇息。
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脸上挂着一丝惆怅,内心轻叹:自己还是适合无拘无束的生活,这座城虽繁华热闹,但却是皇权与斗争的中心,太多束缚也太乱。
等到解决了这一遭烂摊子,还是找个机会走吧。
想到这,不觉露出静美的微笑。
来这已有三年之久,她还是最钟爱常青的山山水水。
虽然不能带着与自己一同误入这个世界的闺蜜——柳子韵一块游玩,但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看看,也很不错。
脸上笑容愈加浓郁恬静,低头收回思绪,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但刚走两步,就又停住了,看到眼前陌生的路,她才反应过来,不禁捂脸哭笑:走错方向了……
今儿到底怎么回事?是夜晚不宜出行吗?!
无奈转了身。
不转身还好,可一转身,她整个人就又懵了。
“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眼前,尹云楼薄唇间难掩笑意,静立在路中间,看着她。
说是摔了脑袋,现在看来摔的还真不轻,连回家的方向都能走反。
萧湘儿:……
真是欲哭无泪了。
这位爷,我上辈子欠你债么,看见我走错方向也不给提醒下?非要等我发现路走错了,您才大大方方冒出来!
欣赏一伤号的窘迫面容,有意思?!
见她欲语不得语的模样,尹云楼只觉心中愈发好笑,但也没再继续调侃她。转了身要离开,但刚走两三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他侧脸浅笑,淡淡道:“既然来了,就暂且在我府邸住上一夜,明日起早再回去。”就又走开了。
方才在湖边,她跑的确实有些快,待他回过神,意识到她走错方向时,已不见了踪影。只是让他没想到她竟走到了这……
萧湘愣了一下,他的府邸?
又看了看这堵墙,但除了很高很长外,只能看到沿墙不远处有一处有着飞檐的木门,不是很高大,却很朴质,像是侧门。
不过就从这堵墙的规模来看,这座府邸的规模绝对碾压将军府和丞相府。
之前就从子韵口中得知,皇帝极其疼爱器重他这个五弟,竟不想,给他这个不问朝政、游荡在外的弟弟置了如此阔气的府邸。
这老狐狸表面功夫做的倒是很足,就是不知道他尹云楼对他这个皇帝哥哥买不买账。
转念间,计上心头,清眸中又憋起坏笑。
既然你乐意我进这府邸,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随即藏了笑,扶着墙跟了过去。
‘欲除心中雾,需登云中阁’
为了自由,即便入虎口,也要除去这‘雾’。
……
二人并未从正门进去,尹云楼只推了侧门,带着她直接进了内院。
偌大的府邸异常安静,没有灯光,没有任何声响,清冷就像是无人居住一般。整个府虽尽显富丽堂皇,但总觉是冷冷清清的,行走其间,不免令人生出一丝凄冷孤寂之感。
紧跟其后的萧湘不禁暗里思绪,偌大一个王府,难道没有一个仆人或管事的吗?主子深夜回来也没个人迎着。
其他王孙贵族、显赫世家皆妻妾成群、奴仆成堆,也或许存在些小闹小打,但终究是热热闹闹的,有家的味道,而这里,她却未捕捉到丝毫。
世人与他的评价——冰冷无情。
可即便再如何阴冷绝情,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于外面游荡多时,归来后却要独对这空荡清冷的府苑。
到底是喜欢清静,还是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细品孤寂凄寥的时光?
萧湘忍不住暗暗向他瞥了一眼,心里头莫名涩涩的。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一个再强大的人,身后没有一个安暖的家,终究只是一片无根的叶,任风吹零。
思此,她皱了下眉头,自己本就是个无家之人,也更非是个强大的人,怎就关心起一个不熟人的这种闲事了?真是奇怪!
几经曲折,两人进入一个十分阔大的庭院,内游廊交错整洁、屋舍典雅俨然,院内并种有几处茂竹,两处雅致亭子静立在横贯庭院人工溪流之上,在这里竟不觉丝毫清冷之意,而是尽显幽静闲适之味,很适合闲散逸致的人居住。
刚步入院内没几步,尹云楼忽然停住,险些令紧跟其后的萧湘撞上其后背。她惊的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他转过身,提醒道:“这里设有机关,你跟紧。”
两步之外的萧湘站着不稳的步子,略显迟顿地应了声:“好。”
只是刚抬脚走一步,尹云楼便蹙了一下眉,最终还是走至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转身带着她缓步进入游廊。
一时间掌间的温度顺着手臂缓缓流入心房,渐渐晕开一泓浅浅的涟漪……
过了游廊,尹云楼便直径带着萧湘儿进入一间宽大整洁的屋子,屋内除却透过门窗射进来的月光,皆一片昏暗。
进了屋,未来得及点灯,看到床的萧湘便不着痕迹脱开被握的手腕,一股脑扑在宽大舒适的床上,似泄了气的气球,疲倦地闭上眼喃着:“终于可以睡觉了。”
那样子像极了劳作一整天的困顿农人。
见她困成这般模样,尹云楼含笑,轻步向前替她放下床幔,对之轻声叮嘱两句后,便悄悄关上门退出了房内。
人去,四周静。
倒在床上的萧湘儿睁开双眼,竟不见丝毫困意。
片刻,翻过身,隔着轻薄的床幔看向被紧关的门,神情寂然,寂静的双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才拥了拥被子,翻过身重新闭上眼。
第18章 胆子肥了
二日,东方刚吐白,萧湘便起了床,收拾好床后就出了房,休息一夜脚走起路来比昨夜利索许多。
出了门,寂静清凉的院落却不见半个人影,想着是人还未起。对这里也不熟,若贸然乱闯终归不妥,此时天色也渐明,若再不回去恐会引起萧家人怀疑。
再三思考决定先行离去,等改日见了再为借宿之事答谢。
正要步入游廊时,忽然想起此处有机关,不过好在还记得昨夜尹云楼引导的路线,于是也就放下心大胆的走去。
一处竹丛后,一扇雅致的木窗被推开一道狭窄缝隙,窗内,只着一层雪白里衣的尹云楼双手负后,静立窗前,神情淡淡然,静静的目光透过层层遮掩物落在行走于游廊之中的萧湘身上。
左后方的一圆桌上,静躺一镶有火红宝石、雕工精致的剑柄。
游廊中,眼看将要离开,却不料,脚下某块方块陷下一寸。登时,萧湘定住了。
许是前天夜里在丞相府的暗道里险些命丧黄泉而造成心理阴影,对此状况她极为敏感。
然而四周似乎并没有任何动静,整个院落除了清风徐过竹叶发出轻微窸窣声,并无任何异常。
窗内,尹云楼眉梢微动,竟能如此镇定?
有些意思。
又过了须臾,依旧无反应,萧湘紧锁眉头,莫不是想多了?
又想,走的路径完全是按照昨夜尹云楼带领的途径而行的,应该不会有错。
思此,心中才稍稍松下心,于是缓慢抬起陷下的脚。可就在刚抬起一毫之时,忽然左后方传来一声“嗖”的声音!
是利器疾速穿过密叶的声响。
不及回头,迅速身子右前倾,与此同时那支精致银白利箭在背后瞬间擦过,右臂下意识撑地,在撑地的一瞬右肩猛地钝疼,以致臂膀险些一软扑倒在地。
自然这一幕也没能逃过暗处尹云楼尖锐的双眼。
紧接着又从四面八方飞出八支长利箭,且一个比一个疾、准、狠!每次她皆不乱且极其敏捷躲过长箭,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几乎是眨眼间,九支利箭因未中目标而七零八散地深深射入地上、假山……
只片刻,四周便静了,而屋里那个人的眼却渐渐凌厉了。
这样的身手已超出他所预料的范围,更何况她肩上和脚上还带着伤!
游廊里,萧湘从容转身看向那长箭,精致的银身散着淡淡的亮光,此时太阳还未升起,这光更加明显。
但再细看,在那些箭身周围还萦绕着淡薄的火红光晕,这有些让她不可思议。
正不解之时,那些银箭忽然颤动起来,且越来越剧烈,似乎在挣脱束缚。
她心惊,脚下轻点,脚底便如生风一般,整个身子向后飘出,脚未及地,九支银箭已脱离束缚,齐齐朝她射去。
萧湘皱眉,这都是些什么鬼?!
心下虽很震惊,但整个身体已立即运行内功,就在九支箭同时射来时,四周落叶骤起,迅速凝成一堵厚盾。
见此,尹云楼心中冷哼,不自量力!
银箭周围的红色光晕更强了,不及眨眼,九支银箭疾速射向盾后的人,可就在由落叶凝成的盾不堪一击,瞬间纷散开来时,盾后的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九支箭失去了目标,悬停在空中。
院落里东南角那处石亭之上,萧湘轻落飞檐一角,空气里悠扬的清风将她浅色衣裙、乌黑发丝拂的异常轻盈飘逸,从容淡雅的风姿异常绝伦。
她双手负后,清丽脱俗的倾世容颜上盈着淡淡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落叶纷飞里的九支银箭。
早就听闻旭日残月两剑,可不着主人之手,仅凭主人意念便可完全操控其剑。今日若不是见这仅是九支箭,她还真就以为这是尹云楼故意在暗中操纵旭日剑来取她性命。
不过这九支银箭也算是世间奇箭了。
窗前,尹云楼抬眼,望着那榭上的人,那人的一举一动皆览在眼底。
片刻,他凌厉的双眼也盈出了几许笑意,薄唇轻扬,觉得太轻松?
刹那,眼中寒光起,后方桌上剑柄上的红玉却忽然发出幽微的红光,随着尹云楼周身寒意的骤升,那宛如初生太阳发散出的红光愈加强烈。
院中那九支银箭周身的红光又强了一分,果不其然九支箭瞬间杀气腾腾地指向亭上的萧湘。见这气势,她的笑容瞬间僵了,背后寒意骤然袭来。
九箭齐发,其速度竟比方才快上十倍!
这个速度?!
萧湘瞳孔骤然放大,不及任何思考,立即脱离原地飞跃别处。但,根本比不过箭的速度!
眼见着九箭就要直穿身体,她却当即停下,着一立脚点,脚一蹬,欲以不及掩耳之势空手拦截那九箭。
见势,尹云楼心头莫名一紧,双眼紧盯那人,剑眉紧锁,简直是找死!
而桌上剑柄的红光聚增,并突然颤动起来,发出躁乱的声响,竟也扰的尹云楼心头一丝烦躁。
九箭红光微减,速度与威力皆减半,萧湘趁机两腿接连横飞,踢出六箭,与此同时,身子朝后倾斜欲空手抓住另外三箭,但最终只抓住两支险刺中胸口的箭。
眼看最后一支箭要正刺喉咙,却于千钧一发之际窜出一道无形的剑气正中箭头,使其方向偏移仅从她颈部擦过。
她落地,险些跌倒,迅速扔掉手中的箭,单手捂住耳下作痛的颈部,而那道不小的伤口早已溢出极其醒目的鲜血。
地上,九支银箭依旧萦绕红光,并再次悬空而起,齐齐对着萧湘儿,等待再次发起进攻。
屋内,剑柄仍旧躁动不止,一时扰的尹云楼烦躁倍增。
他扭头,朝那剑柄低声怒斥:“够了!”
瞬间,那剑柄戛然而止,似是畏惧般停了躁动,也逐渐弱了光辉。
尹云楼眉宇之间尽显不耐烦,而后终是转了身离开窗前,松下负在身后的双手之时,才发觉掌心竟出了一层汗水。
他停下,望着掌心里细密的汗珠,眼眸愈加深幽。
不过是要试探她一番,就这般紧张了?!
院内九箭迟迟悬空不动,此时的阵势像极了保卫家园的英勇战士,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它们一毫领土。
萧湘看了它们一眼,又朝四周扫视一眼,一切安静如初,无任何异样,最终捂着流血的伤口匆匆离开。
前脚刚出这个院子,身后的九箭便迅速悄无声息窜回各自的归处。
……
一盏茶后。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二十三岁英俊男子——卫忠,尹云楼的心腹之一,站立尹云楼房门前,轻扣门。
“进来。”韵雅朴质的房内传出一声低沉之音,卫忠推门而进。
“五爷。”卫忠朝屏风后更衣的尹云楼弓身恭敬行礼。
雕工雅致的镂空屏风后,尹云楼理了理素洁衣衫,从后缓步走出。
门外,轻步有序进来三四个着淡青色衣裙的清秀丫鬟,依次端着水、洗漱用物与早膳。东西放下后,便悄然退下了。
此院落名为竹轩居,为尹云楼的主要寝居。
因主子喜好清静,故此院落并未配有丫鬟小厮,而竹轩居外面的下人未经允许也不准随意出入此地,只有当主子回来,卫忠才会安排三四个伶俐的丫鬟负责尹云楼的日常起居。
而她们每日进入竹轩居的时间、次数也都有严格规定。
此地之严,自是不必说。
丫鬟离去,卫忠向前一步,朝尹云楼小心启禀:“五爷,您的书房在昨夜、似乎有人进去过。”
他虽用了一个“似乎”,实际上就是确定,因为尹云楼的书房绝非外人可随便进出,可以说它是竹轩居的重中之重。
正清洗双手的尹云楼先是一楞,随即眼中划过一道浓烈的暴戾!
方才就不该放她走!
但仅片刻,他便恢复了平静,取下洁净的汗巾拭了拭手,静静开口:“知道了。”
不是他不为所动,而是倘若她真查到什么,那她就不可能还有机会与他在这大好的晨曦里,生龙活虎地过招。
须知,书房那里的机关可比那九支银箭厉害百倍!
不过在这世间敢来察他的人,除了当今皇帝尹禛,还真就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调查他!
将汗巾扔到桌子上,嘴角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浅笑。
转身,绝尘而去。
出去了一趟,胆子还真是肥了不少!
看着连早膳都未用便疾步而去的尹云楼,身后的卫忠微怔了一下。
五爷今天有些反常。
第19章 梨花树下
从尹云楼府邸回来,清理完伤口、换身衣服,萧湘便躺在院子里梨花树下的藤椅上见周公去了。
对于昨夜溜进尹云楼书房一事,她颇是挫败。东翻西找也没发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个人果然比想象中隐藏的还要深。
但也没法,想解开这一切的谜团,还是要得从他身上下手。
……
轻水阁里,小小院落里,群花竞放,几只彩蝶悠然翩跹,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自由与生机。
雪白的梨花树下,躺在榻上的那抹碧影于明媚的阳光下也分外瞩目动人,阵阵清风吹来,纷飞了枝头上的梨花瓣,悠悠散来犹如梨花雨,一不小心落满了那人全身。
正巧满怀欢喜的尹澈逸来到院门外,见此唯美动人的画面不由停了脚步。
日光宁静,清风柔和,细碎花瓣随风轻舞,花间的飞蝶荡漾在芬芳里飘飘然,唯有那木榻上熟睡的人儿不解风情,拂了这大好春光独去见周公。
不觉间,看那人儿的目光也异常柔软,眼里的笑也多了几分宠溺。
他含笑,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去。
从小到大,他从未觉得每年的春日会这般明媚生动,反倒是今年的春日令他没来由地觉得异常迷人舒心。
转念,忽然有此感怀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觉间,嘴间的笑却更浓了。
阳光,透过繁盛的梨花,打在轻薄的碧色衣衫上,映出斑驳的光斑,明媚而耀眼,清丽淡雅的姿容竟比零落衫上的娇嫩花瓣娇上三分。
几点花瓣零落在她乌黑柔顺的发间,尹澈逸不禁俯身,轻轻拾起发上的花瓣,只是指尖刚离发丝,萧湘的双眼便模糊地睁开两条缝。
朦胧间,一张俊美含笑的脸映入眼中。
“尹澈逸?”她拾了些睡意,见他出现在此多少有些意外,瞌上眼单手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几分疲乏道:“你怎么在这,不需要上朝忙政务吗?”
这几日白天黑夜颠倒,身上又浑身是伤,加之这春日的阳光格外温煦,使之倍觉慵懒困顿。
尹澈逸见着眼前人儿惺忪的模样,竟忽然生出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的冲动。
心动之下,不禁倾下身轻轻拂去她肩头上的梨花瓣,他笑语:“我父皇盼着我早些将他未来儿媳娶回宫,便免了我所有政务,特命我来陪未来儿媳。”
这确是实话,但又何尝不是他心之所向。说来也令他不可思议,仅一天未见她,竟甚是思念,昨日练功时,脑海里也总是浮现她的模样,一笑一瞥皆是栩栩生动,今晨想到要来见她,心中更是雀跃不已,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萧湘微微一愣,心中好笑,老狐狸果然说到做到,为了自己能心甘情愿嫁给他儿子,也是拼了。
不过,最后还是得看这永兴值不值得我留下!
渐渐眼里睡意全无,眼里自信而坚定的浅浅笑意再次盈起,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眸望着满园春色,满脸明媚迷人的笑,轻微叹息了声:“行吧。”
随之下了榻,看向尹澈逸:“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咱俩就去街上走走。”若让她单独和尹澈逸待在府里,她是死也不愿意的。而后又凑近一分,嬉笑道:“顺便把你未来皇嫂也一块叫上。”
尹澈逸的未来皇嫂是谁呢?正是后天便嫁入皇宫的柳家二小姐——柳子韵,罗依依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加闺蜜——宋一楠。
若说二皇子与萧大小姐的婚约遭人们议论纷纷,那大皇子和柳二小姐的婚事绝对深得百姓赞同。
大皇子仁善,爱民如子;柳二小姐善良,温婉贤惠,两人皆深得民心。于整个常青子民而言,他二人郎才女貌,无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可惜,闺蜜两人刚相认不久,柳子韵便要嫁人了。索性那大皇子沉稳良善,待子韵也是极致的好,两人情投意合,也让她的心放宽不少。
话音一落,尹澈逸的脸立即黑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感情她是白痴,自己来这就是和她培养感情的,她竟大言不惭要叫上自己的未来皇嫂!
她是想三个人一块培养感情?!
一见他脸色愠怒,萧湘顿觉不妙,忙转身要跑,很不幸脚还未迈开一步,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揽过腰肢,瞬间身子贴上尹澈逸宽大结实的胸膛,同时,一张俊容朝自己的脸压来,惊慌之下迅速抬手捂住嘴,才躲过一劫。
他一怔,随即胸腔凝结一团怒火。
她这是在躲他!
二人面面不足一寸,一双似秋水般的美眸圆睁、呆怔地看着他。
这双眼真的很美,仿如世间最幽静的深潭,没有世俗的纷杂,澄澈的纤尘不染,有的只是幽静里闪烁的灵动与纯净,任谁看一眼都会不自觉陷入,尤其当她它盈上浅淡却明媚的笑意时,更是让人甘愿沉沦其中。
最终,那团怒火泯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怜惜与柔情似水,他缓缓低下头,闭眼,用唇深情的轻吻她的眉与眼。
他既然能等柳子晗,便也能等她。
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一颗心却是颤动不止。
也是慌乱……
院外,忽然疾步走来一个蓝衣丫鬟,此人正是萧湘的贴身婢女小月。双手捧着一个大木盒,朝轻水阁走来。只是两脚刚跨过院门就撞上两人拥吻的一幕,顿时,她愣在了原地。
梨花纷飞的树下,气宇轩昂的男子紧拥着怀中的娇丽佳人,闭着眼深情地轻吻着女子清秀的眉目,如此暧昧的画面,根本很难令人想到他们曾经是彼此不对付的两人。
清澈的眸子逐渐阴沉了,那婢女不过中等姿色,但那双不加修饰的眼却极美,尤其那眼里的冷冽寒光,像极了前天夜里那名黑色锦衣女子——谢灵月。
不错,萧湘的贴身婢女小月——正是大夏公主谢灵月,易容扮的。至于她为何会潜在将军府,此处暂且不论。
只是,在凝望深情拥吻的两人,谢灵月眼中闪现一抹杀机。
萧湘不觉心惊,睁开眼,余光之处果见有人。心下激动,连忙推开尹澈逸。
至此,谢灵月才回神。敛下眼,忙扑通跪下,佯装惊慌:“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前来送小姐前几日吩咐做的舞衣,恳请二皇子大小姐恕罪。”
眼中皆是惊惧惶恐,将一个柔弱普通的婢女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稍稍理了情绪,萧湘便忙向前扶起小月,略过‘恕罪’这个话题,直接接过她手中的木盒,讪讪笑道:“衣服做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天呢。”
语罢又忙对她招手:“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衣服我晚点再试试。”
似是怕尹澈逸真发起脾气怪罪于她,忙将她往外推。
于尹澈逸而言,他倒觉得没有不妥。他亲吻自家未婚妻,乃天经地义,何怕被别人瞧去?相反他会更高兴,他就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萧湘是他尹澈逸的未来妻子!旁人觊觎不得,也伤害不得!
第20章 把人扣下
永兴城中最为宽广、东西走向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此时太阳高照,普天之下尽是明媚祥和之色。
尹澈逸萧湘两人并肩缓步在热闹的街市中,二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萧湘扔下尹澈逸跑到街边的摊铺上欢悦地玩弄着各色稀奇商品,以致尹澈逸极为无语。
两人如此处着,跟叫上他未来皇嫂一块逛有何区别。
“今儿天气真好,适合去郊外踏青。”萧湘嘴里含着糖果,双手叉腰气定神闲地阔步而行。
忽然间又想到什么,用胳膊肘碰了碰身侧面色不怎和悦的尹澈逸:“尹澈逸,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假设你一直走在充满阳光的平坦大路上,却忽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你会怎么办?”看着他眨了下眼,又补充:“前提是这路上荒无人烟,没有人给你送伞,也没有可以遮雨的地方。”
尹澈逸负手,望着前方的路悠闲自在缓步而行,平静的面色透着浅思。
第一次有人向他问这样的问题,在众皇子中他乃是最优秀、皇帝最看中的皇子,从小锦衣玉食,身边伺候的人侍奉的也更是无微不至。
而未来他将是这个国家的帝王,这种假设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
扭头看向她,微皱眉:“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某人搔了搔鼻梁,迟疑了一下,移开目光:“没什么,就是好奇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遇到这种糟糕状况会如何应对。”
尹澈逸看着她的模样,不禁轻轻嗤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
望着眼前热闹人群,萧湘却渐渐出了神,似水的眸子染上了沉思与灰暗。
不知为何,自从听到皇帝与柳丞相提及的十九年那一夜,以及萧将军在祠堂对她说的那些话,总令她心底蕴藏某种不安。隐约觉得这背后牵扯了很多的事……
大概真的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一次生命,才会倍加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希望他们好,也更希望眼前繁华美好的风景永驻永兴。
久久,眼里才浮起浅淡而明朗的笑,并不觉轻喃:“天,总会晴的。”
“嗯?”听闻她发的声音,尹澈逸扭头看她,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笑的越发明媚,转头拍了拍他的肩头,半真不假道:“没什么,只是想对你说——倘若真下雨了,忍一忍,天总会晴的。”说完嘴角故意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尹澈逸皱眉了,停下,抬手要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怎么今天净说些胡话?
萧湘儿笑的烂漫,打开凑上来的手:“没病。”
都是十八九的人了,笑起来竟还如孩童般没心没肺,真是个长不大的人!
他笑,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牵过她的手一起漫步于人群中。
香满楼,高阁内。
尹云楼负手凭栏而立,一双深不可测的墨眸,静静凝视着游走于人海中亲昵的两个人影。
明明离的很远,可那人浅浅笑容却在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没有预兆的,似春日里的和风轻轻一吹,那绘着恬静明媚笑容的画卷便轻悄悄地滑落眼前,那笑如此之淡雅、动人心弦,他竟也那样静静地看着、欣赏着……
蓦然,心头一动,立即拂了去那人容颜!
波澜不惊的眸子立现锋利,收回目光,恢复以往的冷淡,转身,静静开口:“去,把人给我扣下。”
恭立一旁的卫忠、润蝶领命,悄然退下。
第21章 改口皇叔
已近晌午,街上的人也逐渐散了去。
此时萧湘却独自一人溜到无人的巷口中,往后探头伸望了几下,确定没人跟踪后才松下口气。
“萧大小姐别来无恙啊?”一声十分柔媚而盈着点点笑意的话语忽然传入耳中,蓦然抬头。
只见一着淡紫罗裙的女子优雅地静立在巷中,这妖娆的身姿,美艳动人的容颜,妩媚多情的浅笑,真是摄人心魂。
某人呼吸一滞:尹云楼的艳福还真是浅啊。
转而调头就跑!
然,一转身就生生撞到一堵结实的肉墙上。
只见着黑色劲装的卫忠负手挺立,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同样浮着不善的笑。
“我若没记错,萧大小姐这已是第二次撞到在下了吧。”卫忠笑着开口,健壮挺立的身姿甚是英勇飒爽。
第一次是啥时候呢?当时尹云楼在皇宫祠堂为先皇先后上香,她好奇心重,抬脚就往无人把守的宫殿走去,结果前脚刚踏进大门,便撞到一堵肉墙。当时若非自己与尹澈逸有婚约,她一外人私闯皇室祠堂,估计早被尹云楼严惩了。
这可不,三番两次得罪他,报应不就来了吗?
登时,惊的萧湘往后退,忙堆上殷勤的笑,讪讪道:“帅哥好记性,真是多有得罪,还请帅哥莫和我这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
见她无路可退,润蝶便步步走来,笑意盈盈,却也不与她废话:“萧大小姐,请吧。”话间已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虽已做好被抓的准备,但一看到此时润蝶藏刀的笑及优美的姿势,心中还是不免一咯噔——这礼数,尹云楼还真是教导有方。
抓个人都能这么——有素质!
……
这边热闹的街中,嘴角含笑的尹澈逸手拿着各色糕点往街边一处凉亭走去。
但待走进时,却不见那抹碧影,又连忙四周张望,依然不见踪影,一时他慌了神。明明是她嚷着要吃糕点推着他去买,怎回来就不见踪影了?
慌乱之下扔下糕点,冲进人群寻那人影。
的确,尹澈逸是萧湘故意支开的,在此之前她就已察觉有人跟踪,并无意间瞥见跟踪者是尹云楼的手下——卫忠,心下已然悟到,其目标是自己,于是撇下尹澈逸暗地溜开。
只是不想还是被他们毫不费力逮到。
现下,两人一左一右“请”着她悄无声息从一处后门入了香满楼后院。
一路上她都在臆想尹云楼会以何种严刑对待自己,可直到被润蝶领进一间极为朴质的房间内,她也没见到尹云楼半个人影。
反倒是润蝶,一把将她按在梳妆台前,笑的一脸大方温雅,不徐不疾道:“主子说,他这未来侄媳太过不安分,特命我来帮着调教调教。”
话间已拿起桌上东西,欲往萧湘脸上涂抹什么。
萧湘心惊,忙伸手推辞,堆着笑,对润蝶讨好:“润蝶姐您太客气了,皇叔也是太古道热肠了,不过这种小事,还是不劳烦您二位替湘儿操心,在这方面我爹是老手。”
说着就要急急起身,尹云楼深不可测,这底下的人也都个个笑里藏刀,保不齐就给她抹了什么毒玩意儿,让她生不如死。
闻此言,润蝶忽然好笑,这丫头倒很会套关系,这还没过门呢,皇叔都认了。
不过‘不劳烦您二位替湘儿操心’对润蝶却很受用,历来主子和属下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她却用了个“您二位”,言下之意尹云楼与她关系不一般……
果然,她的笑多了丝欢喜,将萧湘轻力按下,柔声安抚着:“湘儿妹妹切莫见外,只是主子有令,我岂能不从。不过妹妹也尽管放心,对待主子的准侄媳,我还是有分寸的。”
四个字“有分寸的”令某人瞬间打了个激灵,所谓最毒妇人心,有时候美女的心思更是恶毒,她这所谓的“有分寸”到底有多少分寸???
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任由润蝶在自己脸上涂抹。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被皇帝亲自下诏选定的儿媳,尹云楼再怎么胆大狂妄,也总不至于光明正大地动皇帝的人吧。
如此想着,便也心安理得的由着她。
约一柱香功夫,脸已被“收拾”妥当,萧湘睁眼一看,登时被镜中人吓了一跳。
艾玛,这是鬼吧。
扭过粗眉厚唇、土色皮肤再长四五颗痣的脸,眨巴着突然变小的眼,呆呆地望着心满意足的润蝶:“姐,你——”毁容“整容技术真高。”
润蝶用帕子拭了拭手,笑不露齿:“湘儿妹妹过奖了。”
某人眼角抽了一下,这德行也是自家主子调教出来的?!
不一会儿,进来一绿衣婢女,朝润蝶恭敬一礼,放下手中绿色衣裙便退了去。
“把衣服换上,先随我去楼中熟悉熟悉环境。”润蝶将端进来的衣服一手扔到萧湘怀中,转身离开之前又凉眸瞥了眼她:“快些,我在门口等着。”
一句话才点醒梦中人——该不是把她弄来是给她当劳役的吧。
门外,润蝶拉上门便去了庭院里的凉亭等着,这边刚从楼阁赶来的卫忠也至亭中,他朝那屋看了眼,问:“人还算老实?”
嘴角挂上一抹冷笑,不由轻哼一声,柔声:“暂时是老实了。”
她的确是多少有些不悦,一个小小的萧湘竟也用的着她与卫忠亲自出马。
从那夜她窥听来看,这丫头的武功确实不浅,但也不至于抓个她还需要他二人同时出面,五爷这是太高估她了!
思此,她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卫忠,轻柔一笑:“昨夜五爷的书房有人闯入,莫不是这丫头所为?”
不然五爷怎会忽然想到要将她扣下。
卫忠却不以为然,他道:“竹轩居中那九支银箭的威力你我又不是未见识过。它们被五爷附上旭日剑的剑气,一旦触到机关,九箭齐射,不将潜入者致命,它们决不会罢休。”
又笑着:“你若如此认为,倒不如直接说,是五爷亲自带她入了竹轩居,这样的话,是她潜入书房的说法才更可信。”
然而他们却是深信,这种设想是决不可能的。
自家主子做事何其谨慎小心,即便是润蝶谢灵月此等心腹入竹轩居,还时常需得经他允许才可入内,更别提萧湘这等外人,怕是连靖王府的大门都不能过。
润蝶不免轻笑一声,是她多虑了,她跟了他十多年之久,他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
萧湘落崖未死,如今又携了如此高的武功归来,五爷也是时候探一探她了……
润蝶敛了思绪,轻笑着:“五爷书房被动过,也非必是有人闯入。”顿了顿“知微素来顽劣,五爷又向来惯着,估摸着昨夜又发了性子从窗子闯了进去,才不小心动了些东西。”
本就困惑谁这么大能耐闯了五爷的书房,经润蝶提醒,卫忠瞬间醒悟。
不禁一拍脑袋,喜道:“还是你思虑周全,我竟将五爷那只鸟给漏了。”
想想今早五爷听闻书房被闯时的反应,竟无丝毫波动,如今再细想,完全可以解释通。
知微是五爷三年前,不知在何处领回的一只鸟。此鸟极通人性,却不喜近人,聪明机敏,性子却极怪,除却五爷任何人很难将它驯服。
这三年诸多重要消息也皆靠它传送,不仅大大缩短传送时间,且消息的行迹从未被他人察觉到过,加之五爷对其极为宠爱,下面的人对它更是当祖宗一样奉着。
“日后你多注意些五爷书房的窗子,免得知微再出什么乱子。”润蝶细心嘱托着。
卫忠点头应了。
润蝶心细如尘,对五爷的事更是无微不至,她虽不是在王府里住,但府上许多他与下人考虑不周的细微之处她皆能考虑到。
每隔一小段时间她皆会亲自去府上看一看,以免府中有何疏漏之处,而她为的就是让五爷有一个安适的住所。
五爷也将至而立之年,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事皆由他一人担着,其中的滋味作为下属他皆看在眼里。因而他尤为希望能有一个女子伴他左右,替他分担,自然他一直希望这个女子是润蝶。
润蝶自十二岁便跟随五爷,五爷的喜好脾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且对五爷一直情深意重,是五爷再合适不过的伴侣。
只是,即便曾令五爷倾心的柳子晗离去,他也对润蝶无丝毫这方面的想法,私下连他也不禁暗想,五爷到底是六根清净,还是始终无法忘怀柳子晗呢?
第22章 送去青楼
“对了,萧湘名义上好歹是未来皇妃,对她,你也别太过分。”卫忠正色提醒道。
对润蝶的手腕,卫忠也是不陌生的,把人交给她,也恐她做出出格的事。
闻言,润蝶暼了眼他,故作掩笑:“呦,卫大人何时也懂怜香惜玉了?”
她也从未否认过自己做事狠辣,但在这件事上她还是有分寸的,毕竟萧湘是皇帝的人,动了她,只会给五爷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即便她再看不惯萧湘,也不会糊涂至此。
倒是卫忠,突然提醒她这些,不免担心有些过头了。
听这话里意思,瞧她一脸媚笑,卫忠摸起鼻子,讪讪笑了。
我能说,这是五爷方才特意嘱咐的吗?
但此刻他很佩服自己的机智,润蝶在底下是有名的醋坛子,倘若方才真提到是五爷特意嘱托的,估摸着萧湘是——不死也要废。
不过话说回来,五爷要抓人是从来不需要理由的,况且细细算来萧湘已冲撞五爷两次,即便五爷真以此为由,要好好“管治”这侄媳,怕是皇帝和二皇子也无话可说。
而今却是,人是五爷亲自下令抓来的,他自己反倒不放心手下人会动了她。
这……自相矛盾的五爷头回见……
主子的心思太深,猜不透。
不一会儿,着好衣装的萧湘拉门而出,光看这玲珑有致的身形便令人忍不住遐想此女是何等倾世容颜。
然,再看她此刻的脸——
卫忠愕然……
“润蝶,你也不怕她此时模样……影响你这酒楼生意?”好一会儿,卫忠才缓过来。
某女耳灵,忙跑过来,凑上令人不能直视的“惊世绝容”,对卫忠满脸讨好,笑嘻嘻道:“是吧,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卫忠:“……”
再如何讨好也无用,但凡润蝶要做的事,他出面也没用。
“走吧。”润蝶冷冷暼了眼他两人,直径走过。
……
香满楼为帝都最奢华盛大的酒楼,其内格局宏大,构建精妙,布局装饰美轮美奂,是世家子弟、达官贵人喝酒作乐场所。
其中也不乏文人骚客于此品酒赏舞、吟诗作赋,故而这里整日热闹无比。此楼自开业以来便在帝都独占鳌头。
这里的酒,种类齐全、口感绝佳自是不必说,但更多人慕名而来,还是冲着老板娘的美艳风姿。
皆说柳家大小姐拥有倾世容颜,但佳人却是深闺小姐,盛世容颜非常人能够有幸目睹。
然,常青又一绝艳无双的美人儿——润蝶却是屹立风尘中的女子,能一睹她的风姿也是不枉此生。
香满楼共四层,一楼为主厅,主厅中央是一池水,池水中央浮一硕大莲花台,台外一丈,又环九尺宽水平环桥,于莲台又向外延出六条木桥,延至池水岸边。此处便是舞姬乐师表演之处,于二楼三楼皆可清晰观赏。
此外二楼三楼皆是奢华厢房,且每间厢房内的布局风格皆各异不同。而酒楼的最顶层则是只有皇帝的五弟——尹云楼可随意登上的高阁。
萧湘望着精美奢华、歌舞升平的酒楼,早已惊叹不已。
随着润蝶派来的人熟悉过环境后,便开始免费劳役的过程——
不知那些侍女和小厮是听了老板娘的指令,还是觉得她很好欺负,整个下午皆被各处的侍女小厮呼来唤去。
这处酒壶还未落桌,那出便催着要上菜,结果整个人在后厨及三层楼之间来回飞奔,若非身上有轻功,也不知在这拥挤的酒楼里摔了多少次,碎了多少酒壶碗碟。
累也算了,不小心撞到客人给人陪笑也就再算了,更可气的是,每碰上客人,其人皆一脸鄙夷唾弃地看着她。
更有甚者,直接指着她,扬言:“老板娘呢!我要退钱,长这么丑,简直影响我食欲!”
大爷的!若非特殊时期,非剁了你不可!
抱着托盘,恭敬一弯腰,呵呵笑:“您慢走,不送。”
那衣着华丽的公子立即火冒三丈,最终还是润蝶亲自过来,以一张温雅大方的笑容瞬息一场大爆发。
转了身,立即朝某人丢了个冷脸:“再敢得罪一个客人,直接送青楼!”
“……”
把她直接送青楼?
这是要砸哪家青楼生意呢?????
可,她此刻更恨的还是始作俑者的尹云楼!
把她抓来,面不见,话不审,把她一千金之躯整成这个模样,撂这干活、给人赔笑!
还一口一个“未来侄媳”!尼玛,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还不如直接对她施以严刑更为痛快!
……
漫漫下午,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终于迎来夜幕。
华灯初上,酒楼热闹未减,此时的香满楼又是另番情调,只可惜此刻萧湘又累又饿又渴,已没了精力再去欣赏这美景良辰。
寻了个空隙,直接倒在后院凉亭里的石桌上,四肢大张,虚脱地喘着气。
未及片刻,“萧大小姐,可歇好了?”
抬头,正见凉亭外卫忠嘴角扬着笑,双手负后挺立在那望着她。
萧湘无力翻了个白眼,又仰死在桌上。
大爷的,就不能让我歇会儿,畜生干一下午活还要歇息呢。
其实下午她有想过,找个空隙直接溜了,但奈何,整个下午卫忠和润蝶隐在楼中死盯着她,别说逃了,就算有那个想法他俩都能洞察的出!
能被尹云楼手下两员大将如此贴心守着,她真是三生有幸呵!
卫忠有些好笑,直接朗声:“我家五爷有请,烦请萧大小姐随我走一趟。”
对于萧湘下午的表现,他和润蝶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堂堂一个千金小姐,竟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换做楼中其他侍女小厮恐怕也不及她。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在面对各色客人的冷嘲热讽、辱骂呵斥竟也能无动于衷这般程度,如今的萧大小姐果真让人刮目相看。
性情爽直、不拘小节,算是个尤物了。
萧湘瞬间打个激灵,又懵懂地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一跃而起。
跟老大爷一样,负着手从卫忠身旁踱步而过:“走吧。”
这回轮到卫忠看着她怔了怔,这个场景忽然让他想到一个画面——
一人恭敬来报:“您孙子过来看您了。”
她道:“知道了,走,去看看。”
卫忠嘴角狠狠一抽!竟有如此荒唐想法,简直是活够了!
但也不能怪他忽然联想到此,但凡被五爷突然叫去的人,皆是战战兢兢且以死的心态赴面的,而她却是如此从容淡定,似乎根本没当回事儿!
这丫头……不像人。
第23章 嘴又欠训
因着五爷素来喜干净,再瞧着萧湘此刻邋遢的脸,满是污渍的衣服,怕惹了自家主子的眼,卫忠追步向前:“萧大小姐,还请您先梳洗一番再去见我家五爷。”
某人夺步而过:“不洗!”
她要的就是以此番模样刺刺他家主子的眼,看看他把他未来侄媳整成什么样!
卫忠驻足汗颜。
再如何不拘小节,起码女子的脸还需得要的……
……
由少有人上下的楼梯,卫忠引着萧湘直接去三楼。眼下满楼热闹依旧,烛火通明,萧湘眼里微微出神……
至今已失踪大半天,尹澈逸那大傻子会不会着急?
“到了。”在紧闭的门前,卫忠止步。
屋内烛光通明,橘红的烛火将里面修饰的格外柔和静谧,一时竟也安了心底里的那份踌躇。
“进去吧。”卫忠轻然推门。
她点头,拾步入内,抬脚刹那,刚刚平静的心却又莫名浮动起来,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微妙,只知不是畏惧,不是担忧。
房内,意料之中的规整雅致,却又意料之外的简约、别具一格。
光滑洁净的木质地板上,随意摆放着四五盏长方体素色纸质灯罩的烛火,两处角落里别致精巧的高凳之上摆着名贵花木,淡雅而别致,除却墙上挂的两幅山水图、一幅苍劲有力的书法,外间再无其他饰品。
入门抬首间,分隔里、外屋的那左右两道高大精细镂空屏障格外惹人眼,连接两道屏障的是一扇由薄如蝉翼的绫罗制成的推拉门。
此时那扇门正半掩着,透过轻薄绫罗依稀可见一修长身影静立于窗前,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能感受到,他那盛世英容于此时是静若止水的。
萧湘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静的时候,仿若一株空山幽兰,静的高雅,静的绝尘;动的时候,举止间却又透着君临天下的凛然之气,令人生敬,令人生畏,也令人甘愿俯首。
尹云楼这个人的气度非言语所能形容,而他这种特有的气度会让她不自觉联想到常青的四季自然。
常青一年四季皆不同,却都是美的。温煦如春,热烈如夏,旷达如秋,凛冽如冬;虽四季各不相同,但万水千山之间却秉承浑然大气美,这大气中又隐藏着厚重内敛美、蕴含世间万物独有的智慧美。
恰恰,她在他身上窥见了这几种美,这样的人,为世人称道——常青最具魅力的人,是当之无愧的。
“看够了么?”一声极为冷淡话忽然响起,惊去萧湘所有思绪。
回神,正撞见一双似星辰的眼眸,隔了绫罗那目光依旧锋利凛然。
她匆忙移走视线,脸上瞬觉发烫,窘迫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心中不忘腹诽:尼玛,之前两次都是你先盯着萧湘看,怎没见你说什么!
门口的卫忠见这尴尬气氛,不免微怔,但也没办法,谁让他家主子生的太过惹人眼,萧湘能如此失礼,也情有可原。
想着,便轻轻关上房门,只留他二人于房内。
不得不承认,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很好,任由外面嘈杂充斥,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尹云楼缓步走向半掩的屏障,静静开口:“进来吧。”
他伸手推开屏障,抬首之际,却瞬间愣了一下。
屏障全开,里屋陈设赫然可见,但真正吸引萧湘眼球的是屋内那圆桌上美味佳肴。
光看那色泽,就知有多可口美味。
她忙直奔佳肴而去,可尹云楼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未打算给她让道。
某人两眼放光看看佳肴,又看看脸色不佳的尹云楼,小声踌躇:“五爷,您不是让我进去吗?怎么……”
“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尹云楼双手负后,望着满脸脏兮兮的萧湘不咸不淡道。
萧湘哑口无言……
大爷的,你是五爷你任性!
见她不说话,尹云楼软了语气:“去,把脸洗了再来吃。”
着实是太饿,饭菜的香溢直往鼻孔里钻。她仰着惨不忍睹的小脸堆笑讨价还价:“五爷,您让我先吃几口再去洗吧。”又加了句,“不耽误事。”
虽然不知道尹云楼把她突然叫来到底有什么事,但眼下吃饱了才是正事。
墨色眼眸隐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望着她:“我若说不行呢。”他也不恼,但平静的话语却令人无法抗拒。
可怜巴巴的小眼足足与他对视三秒,最终不攻自破,赫然转身,灰溜溜拉开门,愤愤然“卫忠,我要沐浴!”
头也不回直接下楼。
尼玛,上次嫌她模样丑,这次嫌她脏,怎么比他侄子破事还多!
卫忠彻底迷乱,这……要闹哪样?
尹云楼终是露出了几分笑,吩咐道:“你去找两个伶俐的丫鬟与她。”
卫忠抱拳领命:“是,五爷。”
然而,转身之际,他忽然意识到一个细节,五爷的笑何时变的这般柔和了?
莫不是人将到而立之年,对晚辈愈加慈爱了?
嗯,应该是。
……
约两刻钟,萧湘在两名丫鬟的帮助下沐浴完毕,迅速穿上新衣——月白色掐腰衣裙,理了发便夺门而出。
只留厢房内两名丫鬟一脸错愕:这是白天那新来的丫鬟???
出了门,萧湘欲直奔三楼,却不料被卫忠快速带离后院。
出了后门正见一辆马车停在那,不明所以的萧湘被卫忠推至马车前。
“上去。”
神色突然严肃的卫忠,让她感到奇怪,她一边伸手抓车门准备上去,一面扭着头茫然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卫忠扶着她的胳膊:“没什么,酒楼里有人闹事。”
有人闹事?
她皱眉,就因为闹事才要把她送走吗?
忽然,从后院出来一阵急促有序的步伐,随之一个熟悉的声音赫然响起——
“每间屋子,每个地方都不准放过……”
她心一动,是尹澈逸!
幽眸微动,欲运轻功挣开卫忠,怎料抓车门的手刚脱离,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紧紧抓住,萧湘愕然。
车内,尹云楼单手掀帘,一双冷峻的眸子死盯着萧湘。
“上来!”他低沉道,几乎是命令的口气,生硬的语气,让一旁的卫忠都不觉一颤,他能察觉到这里面还掺杂着五爷莫名的怒气。
莫名的,她竟也生一股恼火,推了卫忠的手,自己跳上马车。脚未站稳,便被尹云楼用力拉进车内,若非平衡力好,恐怕整个人要栽进他怀里。
“走。”车内丢出一个冷硬的字。
马车瞬间被驱走。
车内,萧湘与尹云楼并肩而坐,左手依旧被紧紧握住。她侧着头,眉头紧锁。
此刻她很无奈,明明她在萌发逃跑念想的一刹那,尹云楼整个人是在马车内,怎么下一刻逃跑时正被他不早不晚逮到。
死都不明白他怎就这般清楚她所想,难道他会什么心灵感应术?!
还是他早已将自己看透的一清二楚?!
屁哩,他俩顶多见过四回面,四回里才两回说上话,怎么可能将自己看透!
这男人,真是邪乎!
正想着,腿上忽然多了一木盒某人疑惑低头。
见她没了逃跑之心,尹云楼才松开手,缓和了些面色:“离我府邸还有些路程,你先吃些糕点,回去再与你准备些膳食。”
打开木盒,里面摆满精致的红豆糕,对,全都是她最爱的红豆糕,任何一种其他糕点也没有。
她面色一喜,心里的不爽早已烟消云散,抬起头看向尹云楼,放光的两眼弯成月牙:“五爷,您真懂萧湘。”
曾经在21世纪,她最喜欢的还是名为辣条的食品,但自从来到这后便没了这东西,后来渐渐发现红豆糕很对这身体的口,喜欢程度不亚于她喜欢辣条。
见她欢喜的模样,心中也莫名跟着喜悦,他露出温和的笑:“若是喜欢,便多吃些。”
那是必须。
萧湘一股脑坐在地板上,刚好靠着尹云楼的双脚盘腿而坐。抱着食盒,吃了口。
香软甜美,堪称人间美味。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萧湘扬起笑脸看向尹云楼,半是赞美半是调侃:“您这酒楼生意真不是一般好,老板娘又能干,您这老板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今日看着生意红火的酒楼,她便忽然萌发一个想法,待她离开这后,她也要开家酒楼客栈什么的,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淡季再带着自己挣的银子外出旅游旅游,真是完美!
他危坐,闻她言,拂衣袖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看向她,脸色有些不悦,凉了几分语气:“怎么,你这乱开玩笑的德行还是改不了?”
不知是今日心情好,还是怎的,这种话她已对他玩笑了第二次,倘若换做他人,别说是第二次,便是第一次也得让他丢半条命。
某人笑容一滞,昨夜她开他与柳子晗的玩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于是忙呵呵笑:“您别介意,这个德行我会改的,只是总得需要些时间去纠正,您别生气哈。”
见她此番模样,尹云楼不觉扬了扬嘴角,也不与她计较。
所谓祸从口出,她这般口无遮拦的性子,若真不改改,难保日后不会因此惹上事。
见他嘴角的笑,萧湘这才暗暗松口气,低下头又开吃。
但,吃着吃着,她忽然皱起眉头:我这爱开玩笑的习惯到底跟谁学的?怎么感觉是与生俱来的呢?
马车内两盏灯火轻轻摇曳,柔和的光色将他二人轻轻包裹。
借着明亮的烛光,那人的一笑一颦皆可清晰可见。渐渐地,尹云楼的唇间、眸里不自觉流露浅淡而异常柔和的笑。
岁月浅浅,有些人终究是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或许,你未曾意识到,但它,确实存在。
一如他,或许,早已习惯有这个人的陪伴,只是,不知。
第24章 以身作则
在四处寻找萧湘未果后,尹澈逸便匆匆回了宫,立即调集宫中侍卫,并派遣城管一并寻找萧湘的下落,一时间将军府也调遣府兵立即寻找自家大小姐。
萧湘在香满楼累死累活了一下午,岂不知外面整个都城已被尹澈逸翻了个底朝天。
刚开始尹澈逸也曾想过,人是被尹云楼带走的,只是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贸然搜查尹云楼的地盘,最终因所有地方皆盘查过仍无果的情况下,才不计后果硬闯满香楼。
但终究,他晚了一步。
……
下了马车,尹云楼便吩咐下人准备晚膳。不多时,竹轩居内的亭里已摆好四五道美味佳肴。
自然,亲眼看到自家主子将萧湘往竹轩居里带,卫忠是震惊的!
但,他心里也是清楚,五爷是不会平白无故将人往府里领。于是退出竹轩居,忙别的去了。
尹云楼因在酒楼用过晚膳,便未动筷子,遣了心中深感诧异的几个丫鬟后,便携着壶酒走到亭里。
某人早已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开吃。
偌大庭院,只剩他二人。灯火阑珊,阵阵清风吹来,这里异常闲适宁静。
尹云楼将手中酒放到石桌上,看着吃的正香美的萧湘,不免挑眉玩笑道:“此处是我府上,你就不怕我命人在饭菜里下药?”
闯了他书房,被他抓来,竟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吃他让人准备的饭菜,心也不是一般大。
“五爷真会开玩笑。”某人头也不抬,边吃边笃定:“五爷无论于朝堂还是江湖中,皆是赫赫有名之人。为人光明磊落,您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呢?”
抬起头又笑道:“就算您要伤我亦或杀我,也会光明正大找个缘由制裁我,怎么可能使此阴险手段对付我一丫头呢?”
她实际的内心却是——你会不会对我使阴招,我不知道,但你尹云楼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高帽子我都给你带好了,总还不至于你要打自己的脸吧。
低头继续心安理得吃。
分明地,这席话令尹云楼的眉梢狠狠一抽,连那俊美容颜上的笑也不免僵了几分。
他坐下,自行倒了杯酒,笑的也是风雅,自顾轻语了句:“这话倒也在理。”
品酒之际,那薄薄的唇角却又无意识地勾了勾。
罢了,算是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忽然,萧湘又抬起头,满眼笑意地看着尹云楼,几分猥琐:“五爷总要求我改掉爱开玩笑的臭毛病,您这做长辈的是不是也应该以身作则呢?”
想想昨夜,他那两句玩笑话差点没把她噎死。
尹云楼:“……”
很厉害,他的一句话给自己挖了两个坑。
他有些哭笑不得,问:“吃饱了?”
闻言,某人慌忙环抱自己的食物,惶恐答:“没!”
而后再不敢造次,安安静静吃饭。
片刻,尹云楼倒了杯酒,推至萧湘手边,脸上挂浅淡的笑:“这是桃花酿,尝尝,可对口味?”
白日里就瞥见她偷尝客人的酒水,想着是嘴馋,便从那带了些回来与她尝尝。
毋庸置疑,她是惊喜的,谢过尹云楼便一饮而尽,饮罢,还不忘美美地啧了啧小嘴。
见她甚是喜欢,便又与她倒了几杯。
几杯下来清醒依旧,倒让尹云楼有些惊讶。记忆中,她是沾酒就醉,出去一趟,竟连酒量也增加不少。
他将手搭在壶口,掂起又摇了摇,约还剩半壶,随之索性直接将酒壶给了她。
此时萧湘心中是美的,端着美酒,竟有些飘飘欲仙。
她单手撑着几分晕眩的脑袋,双颊边若影若现的红晕将纯肌粉饰的愈发娇嫩可爱,精致红嫩的双唇间漾着清淡浅笑,似水美眸华光流溢,醉酒的她竟也别有一番风韵,一时间竟也令尹云楼看的几分痴。
她举杯,对着尹云楼,痴痴一笑,口齿也算清晰:“美酒,美食,还有美人,谢谢五爷盛情款待。”一饮而尽。
尹云楼左手抵着下颚,正漫不经心地细细打量眼前人儿一举一动,深邃而充满蛊惑的墨眸溢着散懒的目光,唇间浅淡的笑意竟比那美酒更令人醉上三分。
他右手放在桌上,指尖有条不紊地轻敲桌面,见她已有几分醉意,褐瞳幽转,轻轻启口:“这也已吃的差不多,不打算与我交代交代昨晚的事?”
好像有人说话?
萧湘抬眼,双眼迷离地看向尹云楼,皱着眉头含糊道:“五爷在和我说话吗?”
语一落,某人赫然倒下,手中银质杯盏掉落在地。
尹云楼:“……”
面对突然死寂在自己面前的萧湘,他指尖的动作戛然而止,嘴角笑意静止了……
无奈是有的,他在这跟她耗了这么长时间,结果刚要开始审问,人就昏死过去,他何曾干过这等无功而返的事?!
庭院寂静安然,望着昏睡的人儿,他嘴角一笑,外出了一趟,到底是学精了。
起了身,欲走近她。
然,刚要移步,身子蓦然一止,那波澜不惊的眼眸也瞬间腾起令人丧胆的杀气。
院内青翠竹叶沙沙作响,烛火静静摇曳,灯火通明的庭院不知何时多了第三人。
第25章 深夜来客
尹禛一身白净锦衣,即便没有龙袍加身,帝王之气依然不减丝毫。
夜风飘荡,扰乱了他二人的衣,却无法扰乱两人各自的凛然气场。
“五弟,外游归来不曾一见,现今相见,这见面礼给为兄准备的,倒很足!”尹禛立于亭外三丈处,双手负后,望着亭中背对于他的尹云楼,眼中渐渐燃起怒火。
背着他将他未来儿媳捉来,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将人灌醉,即便他尹云楼平时放荡了些,但此次未免也太风流过头了吧!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尹云楼嘴角诡异一扬,脸上浮起莫测的笑意。
拾步,依旧走向萧湘,只是行至她跟前时却蹲下身,伸手拾起掉落在地的酒杯。
起身,将酒杯放到萧湘面前,三指拈杯,好似无意识地在石桌上缓而有力地敲了三下。清脆的声响沿着桌面传播清晰而刺耳,以致让沉睡的萧湘眉头也不由微微一皱。
望着满园夜色,他缓缓启口:“是吗?”又轻笑了声,“怕是让皇兄错想了。”
收回手,转了身,看向尹禛,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道:“我这刚回来,这准侄媳不是到酒楼偷窥,便是入我府邸探查,这再一再二的,不让我动容都难。”
他言语清淡:“皇兄,这是您未来儿媳,她有如此举措,皇兄能否与我个解释?”
那似星的眼眸溢着莫测浅笑的同时,却又迸发出一丝寂静无息的怒火,这种怒火似能将人瞬间化为灰烬!
在常青,尹云楼是个闲散亲王、不问朝政,但其威望及地位却仅仅次于帝王。这样一个锋芒过盛的人,外界多少会传一些流言蜚语。
而历代帝王又皆有疑心病,尹云楼的存在自然令皇帝尹禛难以安心。
现今萧湘是他未来儿媳,萧家又本就效忠皇帝。萧湘三番两次查探他,其中个关系与原因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当然,这只是站在旁人角度的看法。萧湘的心思,尹云楼还是十分清楚,他之所以如此质问皇帝,不过是借此摆皇帝一道罢了。
明显地,得知萧湘两次探查尹云楼,尹禛是吃惊的,但更多的是不解。
她与尹云楼素来无任何交集,根本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去调查他。但尹云楼为人他又十分清楚,他虽做事狠绝却不会无中生有。
但眼下,尹云楼确实因为这件事误会了。
他承认将萧湘收于自己麾下是为了以后对付尹云楼,但现今他还不会傻到让一个心思不明的局外人去搅和他二人之间的事。
“你所说之事,朕确实不知,此事还需朕再做详查。”寥寥几句,简单明了,不容他有半分质疑。
又道:“这丫头向来不懂事,但也不至心怀鬼胎。曾冲撞了五弟,是朕未严加管教。此事,朕还是希望五弟能网开一面。”
还是那句话萧湘是他看中的人,自然不容他人动她!
闻言,眼中怒火竟悄然消逝。
“哦?”他轻笑一声:“网开一面。”低首,又将左手低在石桌上,再次有条不紊地轻敲着。
望着指尖的跳动,眼角的笑意愈浓,也愈莫测,轻笑着:“皇兄似乎很在意您这未来儿媳,莫不是这丫头有什么特殊之处?”
余光之处正是萧湘熟睡的面孔,静静的,映着烛光十分安详,仿如这场无形的争斗与她本人没有丝毫关系。
不过以此时的局面来看,至少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尹禛的确很看重萧湘,但萧湘却似乎不怎么买他这帐。
他一怔,恍然惊觉,自己方才一席话过了头。
尹禛垂怜人才世人皆知,如今他堂堂一帝王,竟为一小小的丫头向一个王爷求情,即便这人是他未来儿媳,但她倘若没有令他看中的才能,他又怎会屈尊为之求情?
如此一来,是不是也就证明尹云楼方才的猜测——是他派遣了自己未来儿媳来探查他。
猛然间,现在再看他眼中含的浅笑,竟觉它异常诡异,莫名地内心一阵惊惧。
不知不觉中,竟已被他逼的进退两难——
今夜若强行带走萧湘,便坐实了尹云楼的猜测;若要否认他的猜测,怕是无法将萧湘带走。
久久,尹禛一双暗含危险的眼凝视着他这个诡计多端的弟弟,心中沉吟:这个人心思缜密的程度当真是骇人!
寂静诡异的氛围笼罩二人之间。
指尖动作忽然停下,心下已然透彻一切,不自觉嘴角暗暗一扬。
抬起头,似是要化解僵硬的局面,微微一笑:“我的性子,皇兄自然清楚,第一次她犯了错,作为她半个长辈,我可以饶她一次,但第二次她再犯,今夜即便是皇兄您亲自前来,她也别想从我府上踏出半步。”
他双眼微眯,紧盯尹云楼,却沉默不语。
尹云楼一直反对攻打大夏,而现今,能否收回兵权攻打大夏,关键是阻拦萧湘的婚事。
此次他将萧湘抓来,也不难保证他不是在借机打这方面的主意……若是,他又会从中做何文章?
片刻,尹禛才开口:“这丫头冲撞五弟两次,确实该让她吃些苦头”顿了下“不过作为长辈,朕还是希望五弟加以小戒即可,毕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切莫因她而扰五弟的清宁。”
话语间隐藏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又露出几分清冷的笑:“你那二侄儿太过愚笨,寻了一下午也不曾寻到他这未婚妻,怕是这几日要茶饭不思了,待五弟对这丫头以惩小戒后,还是快些将这丫头放了,也好解了你那侄儿的相思之苦。”
方才尹云楼走近醉酒的萧湘的情景确实令他产生了误会,但不得不承认,如今他这未来儿媳无论在容貌还是在性情、行事风格上皆令人眼前一亮。
这般有趣的人他自然怕尹云楼会有其他心思,话已点到至此,他想他尹云楼该知分寸!
话里话外的意思,尹云楼再清楚不过,他却只恭敬一笑:“皇兄言重,算来这丫头若未离家出走,如今也已是尹家人。作为她的长辈,臣弟自然会对她留些分寸。”
又朝尹禛微微弓身,垂首笑言:“夜深了,皇兄该回宫了。”
尹禛静立,背后的手早已怒不可遏握成拳,嘴角隐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之笑。
他当真是狂妄的很!
竹叶作响依旧,人,已无息消失。清风阵阵,吹散了庭院方才的记忆。
尹云楼直起身,望着皇帝停留的地方,嘴角却扬起了浅浅的笑。
他想要留的人,还真就没有留不住的。
第26章 酒后套话
尹云楼转过身,看向仍在熟睡的萧湘,抬手用指关节扣了扣桌面:“人都走了,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伏在桌上的萧湘依旧毫无反应,安静的面孔仿如真睡熟了般。
他不由轻笑,双手负后,笑言:“我这院中的池水很是清凉,若是真醉的很,我不介意命人将准侄媳放进去洗洗。”
一语出,某人赫然起身。
只是她迷蒙神情却让尹云楼怔了怔。
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双颊红晕依旧,迷离美眸直直地盯着尹云楼,愤愤的小眼神竟固执可爱的很,略微呆怔的模样确显示她仅有几分醉意。
尼玛,这人是她肚里蛔虫吗?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还有,既然知道自己没昏死过去,竟还在桌子上故意敲了三下。
敲也就算了,还那么用力,啥意思?
警告自己“不准动”?!
大爷的,他怎那么有自信自己一定能明白其中意思!
(诚然,我很聪明,在他敲完三下后,原本想借皇帝脱身的想法瞬间化作泡沫。这人简直成精了!)
水眸噙着泪花,半晌,萧湘才憋屈骂出:“尹云楼,你不是人。”
尹云楼:“……”
终于,借着轻微酒劲萧湘爆发了,拿起碗上的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
对着尹云楼气恨:“酒楼偷窥,入你府邸探查!你说的倒理直气壮!合着这两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派人先招惹我我会大半夜闲着没事干跑去偷窥你?!还有‘入我府探查’,尹云楼!昨晚到底是谁带我进你府的!”
说到这时,连她自己都哭笑不得。一堂堂王爷他怎么就有脸说出这种话!
有道借酒壮胆,她此刻完全不知畏惧为何物,赫然起身,怒气横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凭点良心!”
真是活了这么大,他是她见过将“断章取义”诠释最完美的人!
他是厉害了,三言两语把他在这件事上撇的一干二净。
那她呢,回头把她放了,皇帝追究起这两件事,她如何解释?!
告诉他,酒楼偷窥是因为他尹云楼先派人招惹的她?!
招惹的理由呢?
证据呢?
屁哩!他给她下的拭忆香以为是闹着玩呢!整的她现在还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入府探查,追在皇帝屁股后面实话告诉他——是您亲弟领着我进去的。
尼玛,简直是打自己的脸!
简言之,这一切简直是百口莫辩,弄不好别说她与皇帝约定的为期一个月,怕是当下自己的小命都没了!那么请问,她这几天东奔西跑、攒了一身的伤意义何在!
大爷的,骂他不是人都是轻的!
尹云楼:“……”
他承认这是他这二十九年第一次被人指名道姓、斥声怒骂。
但,他竟然不怒,反倒饶有兴味地看着被气地满脸涨红的萧湘,挑了挑眉头,问:“然后呢?”
看着她此刻愤怒的模样,倒觉得方才真是难为她了,听着旁人义正言辞地诬陷自个儿,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在那干趴着,这过程对于她这般性情人而言定然是别番滋味。
不过他倒很欣赏如今的她,方才他与尹禛因着她而对峙时,她自个儿倒在那睡的舒坦,全然把自己当个局外人。
任由他与尹禛之间如何闹腾,她却故装一无所知,是她明智之举。不过这倒很符合她的性子,喜欢旁观别人家的热闹,却从不喜置身其中。
理直气壮:“我们合作!”
她此刻脑子还有些清醒,既然在他身上查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直接合作!
他在她和皇帝之间横插一脚,让她当初的计划全部泡汤,现今只有和他凑到一块,才能既保自己不受皇帝威胁又能从中窥得其中的隐情。
尹云楼无动于衷,坐了下来,一手搭在膝上,一臂放在桌上,眼中含着笑意,不徐不疾道:“我为什么与你合作?”
许是真被气冲昏了头脑,此刻连脑袋都有几分昏沉,双臂支在桌面,有理有据:“因为你不想皇帝攻打大夏。”
摇了摇脑袋,睁着几分模糊不清的双眼,道:“你不想皇帝收回兵权攻打大夏,而我也不想嫁给尹澈逸,咱俩合作正好各得其所。你帮我把婚事搅黄,完事后我抽身离开这里,到时皇帝自然收不回兵权,你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爽直的言辞,完全不知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
的确头头是道,思路清晰。尹云楼指尖再次轻敲,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眸渐渐浮现冷光。
目光落到桌面上,嘴角浅笑依旧:“你是听谁说,皇帝要以婚约收回兵权?”
周围空气愈渐阴寒,然而她却浑然不知,言语竟不有些受大脑控制,摇晃着有些柔软无力的身子,醉意惺忪:“尹澈逸告诉我的。”
“那又是谁告诉你,我反对攻打大夏?”
“没人告诉我,是皇帝和柳丞相在柳府密道里谈话,我听到的。”
他抬头:“你昨夜入我书房,又是意欲何在?”
她忽然一屁股坐下,单手撑着昏沉不清的脑袋,两眼模模糊糊,小脸上罩着几分委屈,嗔道:“没有想干什么,我不想嫁给尹澈逸,可皇帝总为了他自己的利益逼我嫁,我是没有办法才想着探清你们之间的事情。”
又连忙露出十分恳切的神情,与他解释:“不过我仅仅是想了解其中的隐情,然后找到从这里脱身的办法,绝对没有想害你们任何人。”
她醉眼朦胧,清澈见底的眼眸隐隐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拨开那层水雾是来自灵魂的诚挚。顺之窥探是孩童般的纯真和孤弱无助,映着烛火,那眸里异样光彩愈发清晰明显,让人忍不住想去安抚。
那一刻,不知是谁的心弦不小心被悄悄拨动……
到底是入了心里,错开她的目光,静静道:“那你右肩上的伤呢?”
肩上的伤?她低头,抬手含糊地摸了摸左肩。
哪有伤?又摸了摸右肩,有点疼。
抬头,有些痴傻道:“不小心掉到柳丞相的机关里弄的。”又忽变了脸色,双手捧脸傻笑:“不过,他那里的机关还是没有五爷您这的九支箭厉害。”
红润的脸庞笑容满面,看着憨厚而可爱。
随之又低下头,一手撑脸,一手拿起筷子,兀自在碗碟之间乱戳,认真的神情好似在食物残骸里翻找什么东西。
对面,尹云楼侧过脸再次静静凝视着她,冷淡沉静的目光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片刻,才含着几分莫测的笑清冷开口:“湘儿既然见过我那九支箭,想必湘儿如今的武功一定很厉害。”
他微顿:“只是不知,湘儿的武功是谁教的?”
她仍不知计,依旧用筷子乱翻着,含糊不清地说:“湘儿的武功当然是湘儿的师父教的。”说完还撇了撇嘴,好似在表达问这个问题之人的无知。
他眸光沉静如水,“那湘儿的师父是谁呢?”
师父是谁?她停止手中的动作,歪头想了想。
片刻,“是老人。”
对,师父们就是这么对她说的,而且还说——“是一位住在深山里的平凡老人。”
他眼瞳微动,沉寂眼眸对萧湘的面部神情观察入微,却终究未察出一丝异样。
第27章 我不是她
模糊间,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晃动着身子要伸手去够酒壶,但触手可及之时,却被尹云楼拦下。
他起身,走到她身侧,一面扶着她的肩头,一面拿离酒壶,沉了沉声:“你醉了,不可再喝。”
某人抬头看他,皱着倔强的眉头,不满道:“我没醉。”一张小脸红润撩人,往日清澈水灵的双眸此时也迷离缥缈。
望着她的模样,尹云楼心里不免软了几分,原本冷峻的面色平添些许柔和的浅笑。
也不与她争辩,倾下身,将其横抱起,朝她昨日睡过的房间走去。
朦胧间,只觉被人轻轻拥进宽大温暖的怀中,舒适而安暖,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扑入鼻中愈发令她贪恋这个怀抱。
抬起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棱角分明的五官英俊而又魅惑十足,完美的根本不像人间凡品,该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吧。
萧湘不免皱眉,世间怎会有如此容颜绝伦的人呢,真是祸乱人间。
虽如此想着,心中却起了占有欲,闭上眼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脑袋紧紧靠在他的颈部,好似不允许其他人觊觎。
尹云楼察觉这一动作,不由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欲睡去的她,随即却也由着她。
刚启步,便听到怀中人儿呢喃:“五爷,你和湘儿之前是不是认识?”
清晰的话语,倒不像梦中呓语。
闻之言语,他步伐依旧,脸上浮着浅浅的温和笑意,问道:“何出此言?”
知她在醉着,便不再避讳这个话题。眼中浅淡的笑,显示着他喜欢与她聊天。
她在他怀中动了动身子,就像一个孩子与自己最亲密的亲人对话,言语有些模糊:“那夜你站在轻水阁的屋顶上,我看见了。如果你们不认识,你怎么会在她前脚刚回来,后脚便来看她。”
的确,初回将军府那一夜,屋檐上那个素洁衣衫的人,她看见了。之后在皇宫里又碰到尹云楼,便被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气息吸引住,同时也让她认出他就是那夜在将军府看见的白衣人。
说到这,她心间莫名几分涩涩的,不自觉又将双臂收紧一分,继续道:“而且,这个身体每次见到你,总会感到很熟悉很亲切。”
不知何时,她的双眼半睁开,迷离的眼眸散发着幽静,甚至一丝淡淡的忧伤。
不知不觉,他的步履渐渐慢下来,一双似星辰的眼眸却逐渐陷入沉寂。
人醉了,说起话来往往不知轻重,她呢喃:“五爷,其实……我并不是萧湘,真正的萧湘已经死了。”明明是在醉着,偏偏在这个问题上格外清晰。
毫无防备,听到“死”字,他猛然一顿,暗里双臂不自觉又将她抱紧几分。
片刻,重拾步伐,脸上露出一丝愠色,训斥:“人活的好好的,尽说甚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我说的是真的!”她也不满,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眸,固执地极力为自己辩解:“萧湘已经死了,早在三年前被人推下悬崖时就已经死了!”
那眼里的醉意在此刻,也因某种坚定的信念吹散大半。
因为她始终不会忘记,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罗依依,而不是萧湘!
后句话好似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令他心头一震,震的他曾经所有的笃定彻底烟消云散!
四目相视,悠悠的清风,从他二人眼前小心吹过。
但,如何也吹不散,她清澈眼眸里有着近似孩童般的固执与倔强。一如曾经那个,喜缠绕他身侧、古灵精怪却又十分固执的小女孩……
此刻,恍然觉得,一切都没变,不过是她在外面玩累了,又回来了,回来找他了。
往事如烟,本以为早已放下过往种种,此刻他才发觉,对她,不论是似亲人般的亲熟,还是一直搁置在心底的愧疚,他都无法彻底抛却。
片刻,他避开她的眼眸,冷言训斥:“你记住,你只是失忆,你还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取代萧湘,萧湘也永远无法被他人所仿制!”
冰冷坚毅的语气不容置疑!一如在教导自己的晚辈。
萧湘望着他,眨了眨眼,似被他突然的怒气惊吓到,而心中又是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第28章 你个禽兽
清晨,一阵悠扬清幽的琴声伴着清爽的晨风穿过窗户,送入萧湘的耳中。
宽大舒适的檀木床,使得她昨夜睡的格外香甜。朦胧里翻过身要继续睡,却猛然被瞬间惊醒。
她坐起身,慌忙扫视所处地方——前天夜里的房间。
因起的太急,脑袋袭来一阵昏沉,一瞬间让她想起昨夜的事。
登时,萧湘慌了,掀起被子跳下床,不顾一切朝外面冲去!
刚走两步,发觉身上不对劲,她低头扫视全身,依旧是昨夜那袭月白衣衫,整洁端正,并无不妥之处。
但,她慌忙摸了摸脖子和右肩,伤口的包扎明显被人动过。
……
晨风悠悠,东方旭日逐渐升起,整个竹轩居尽是舒爽闲怡之色。
亭里,尹云楼危坐,神色自若,修长白皙的十指在琴弦间悠然跳动,舞出清扬之音。
雪白衣衫墨色长发,随风轻扬,闲淡飘逸之姿宛如九天闲散神袛,风雅魅惑之姿无疑可倾倒众生。
游廊那边,不顾一切跑来的萧湘见此场景,也不禁一怔。
脚下疾步,但刚过游廊一半,却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脚下,迟疑了——昨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
亭中,尹云楼余光中那人突然停下,嘴角不觉勾了勾,心下好笑,好似她那张纠结苦闷的脸就在眼前。
“过来吧,机关我已命人关了。”眼中浮笑,他也不遮掩,好似已料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言语入耳,萧湘登时就想落泪。
大爷的,落入机关的事他都知道……
昨晚她与他商讨合作之事时,到底对他说了哪些混账话!
一个箭速冲到他面前,望着眼前仙儿一样的人,战战兢兢:“五爷,昨晚我都说哪些胡话了?”
指尖琴音依旧,尹云楼也不抬头看她,含着浅笑慢悠悠道:“说了该说的。”末了——
“和不该说的。”
轻悠温润的言语,竟比他弹奏的音律还悦耳动人,听得萧湘惊、心、动、魄!
抬起头看着她,满眼含着醉人的笑,缓缓道:“比如,你右肩上的伤从何而来,深夜入我书房意欲何在,你与皇帝有着怎样的约定,身上惊人的武功从何而来,你师父……”
字字轻巧,字字如刀,捅的萧湘满心窟窿,血流成河!
轰地一下,心里彻底崩塌。
看着他怡然、得意的浅笑,她彻底明白了她昨夜到底干了什么混事!
之前从皇宫里回来,她爹怎么训她的?
“五爷这个人太危险,以后你不要去招惹他!”
然后,她又是怎么做的?
天真地以为查查他,没事。
结果呢?
彻底被这个笑里藏刀、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男人算计的渣都不剩!
登时,哪里还顾什么形象,哪里还管他是什么身份!
“嚯”的一声,一脚踢开脚边的凳子,恼羞十足:“尹云楼,你个禽兽!”
防不胜防,又被指名道姓地骂。指尖一抖,便弹错了一个音。
脸色瞬间暗下。
怎么,他在她面前就没有一丝威严可言么?
她道:“亏我昨夜还信誓旦旦说你光明磊落,不会在干这些阴险卑劣的手段,没想到你真在我酒里下了药,还趁机套我的话!”
真的,活了这么久,只有她套别人话,还没人能从她嘴里套出话过!
而且昨夜他忽然给她倒酒喝,她便觉得不太对劲,但瞥见他也喝了便估摸着没事,就心中估量着多多少少喝了些,不把自己喝糊涂就行。
哪知防不胜防,竟真被他下迷魂药给算计了!
尹云楼眉头一皱,停了手中的动作,显然被骂了又遭人如此厉声质问,他是不悦的,低头弄琴。
凉凉道:“你只是信誓旦旦说我不会在饭菜里下药,可没说我不会在酒里下药。”
他不否认自己确实在她酒里下了迷药。他知这丫头精明,想从她嘴里套出话,是根本不可能,所以才想将她灌醉再套其话。
哪料半壶酒下肚,仍见她清醒,不得已才拿过酒壶偷偷下了些迷药。
So,你就有理由在我酒里下药了!
艾玛,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
昨夜给戴的高帽子给白戴了!脸这个东西,是不是在你们尹家不值钱!
萧湘被气地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气,盯着他不可置信地问:“尹云楼,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亲王,一长辈,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打脸吗?饭里下药是阴险卑劣手段,酒里下药就不是卑劣的小人行为了?!”
之前她总以为尹澈逸厚颜无赖,但今儿听他这席话,才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侄子没脸,这个做叔的也跟着更没脸!
打脸,卑劣,小人!
三个词瞬间令尹云楼心中又气又恨,猛地抬头,手往桌面一拍,神情不明喜怒,低声怒道:“我好心让你入我府邸留宿,你却别有用心半夜入我书房查探,这不是小人行径?!”
那夜他将她引至府内的确是想借机试探一二,但怎料竟被她一小小的丫头暗里倒算计一回!
他尹云楼深谋十几年,何曾吃过这等闷亏!如今还敢当着他的面直呼名讳、厉声指责并吐出这三个词!
真以为他没有丝毫脾气?!
这气势惊的萧湘一怔:“我……”
怒火未及宣泄,词竟已穷。
庭院门口,不知何时来的卫忠望着亭里正激烈争吵场面,他一脸震撼……
他家主子亲自带萧家人深夜入府?????
他家主子会与旁人起争执而面红耳赤?????
他家主子会生气拍桌子?????
他家主子背地给一女子下药?????
他三观全毁,他稳重淡漠、足智多谋、高大伟岸、神一般人物的主子哪去了?
他不禁失语,喊了句:“五……爷……”
这边正气头上的两人,哪里意识到有人来,听到声音,二人同时回头——
“退下!”“滚!”
卫忠:……………………
他觉得,自己肯定在做梦。而且在做一个十分荒诞滑稽的梦!
对,一定是在做梦!
默默地转身,回去把梦叫醒。
第29章 皇叔真美
经此小插曲,亭中两人才恍然发觉方才失了态,一时两人胸中怒气也都降下些许。
萧湘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一手臂搭在桌面上,别过脸也不看对面的人,决计退一步,依旧没个好脸色:“既然如此,你我算是扯平了。现在就来谈谈合作的事……”
她不信,他用卑劣的手段把她的底子探查的一清二楚,还会有脸拒绝她的请求,何况这于他也是有赚不亏的买卖。
然,话没说完,便从对面慢悠悠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我有同意与你合作么?”
这回她的肺真是要被气炸了!
萧湘扭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惊为天人的男人,真的,有那么一瞬,她真想给他跪了。
话说,她萧湘是做人有些不够厚道,半夜闯他书房,调查他。
但问题是她根本什么都没查到,还险些命丧于他那九箭。
好,为报她夜闯他书房之仇,将她捉来扔在酒楼里任人使唤并让客人唾骂大半天,她忍了。
但他故意对皇帝说出那种话,在她与皇帝之间横插一脚算什么?!害得她无法在皇帝那边立足。
要套她话,她也没意见,问题是不该套的话他也套!把她几个师父都给套出来了!
听他那语气,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不是萧湘的事也给套出来了!
现今和他谈一互利互惠的买卖他都拒绝!
作为一个男人,能大方一点吗?!
他都把她算计的连渣都不剩了,就不能让她赚一点便宜吗?!
“五爷,咱做人能凭点良心吗?”她尽量压抑胸中怒火,使语气保持平和:“昨夜您向皇帝泼我脏水,让皇帝对我产生了疑心,现在我只想给自己找条生路,好好活着,您有必要赶尽杀绝吗?再说,我们合作要坏也是坏皇帝的好事,与您而言却是百利而无一害,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
“因为不屑于。”冷不丁蹦出五个字。
萧湘:……
她想骂人!
他暼了她眼,怒气早已尽散,双手再次抚琴,绝世无双的俊容上浮着似有若无的笑。
也不望她,淡淡道:“你想探清其中联系,寻找解决婚约的办法,然后脱离这里,但你知道皇帝的实力有多强么?你能肯定你脱离这里就等于脱离皇帝的掌控?”
冷冷嗤笑一声“天真!”
低沉清洌之声,仿如万年冰刺,顿时刺的她心头一颤,也将她心头怒火瞬间浇灭。
她来此地方才几日,误打误撞得知一些皇帝的秘密,便以为了解所有。
萧将军于朝堂沙场几十年,已然身经百炼,但到头来不还是被皇帝逼迫地无路可走?
而她一不谙世事的丫头难道就能斗的过他?
其实她早该想到,那夜不小心窥听到那个秘密,皇帝不仅未降她的罪,还与自己谈条件。他如若没有随时除掉这个隐患的把握,又怎会就此轻易放她离去?
很多东西,她想不到,也因为是太天真。
三四个青衣丫鬟至亭中,有序放下早膳,这时萧湘的思绪才拉回。对面,尹云楼的素琴已被丫鬟收起。
他起身,走至丫鬟端来的清水前,净了净手,便坐回原处。
整个过程,举止皆具别番韵味,明明是平日里大家都做的动作,换做他做,简直风雅的不像凡尘俗子,一旁看着都极其赏心悦目。
某人不禁失神幻想:这尹澈逸要是有他皇叔一半的魅力风姿,别说萧将军逼着她嫁,即便不让她嫁,她也会死缠烂打地求着嫁。
啧啧啧,真是人间尤物……
刚拿起筷子,就瞥见对面人神情不对,半晌,凛冽的剑眉一蹙,“傻了?!”
低沉凌冽的语气,差点将某人的魂吓掉。
回过神,就撞上尹云楼的冷眼黑脸,迟钝一瞬,忙笑呵呵:“皇叔生的太美,湘儿一时没忍住,皇叔莫要生气。”
突然想起昨夜在酒楼里,他也是因为自己一直盯着他看而突然冷脸。不喜别人盯着他看,这什么怪癖?
真是,身份金贵的人就是任性!
尹云楼:“……”
嘴角一抽,这张嘴,还真是……
旁边几个丫鬟闻言皆暗自错愕,竟还有这般调侃长辈的?
但更让她们错愕的是,眼前女子竟在未经自家主子允许下,理所当然地拿起另双碗筷,而主子却未动声色?!
主子用膳时需用两副碗筷,这是七年以来的习惯,在下人来看这有些奇怪。
这七年来,每每主子归府,一人用膳时她们皆会备两副碗筷,膳后前来收拾时,两副碗筷也时常被用过。时间久了,她们也便为常了。
今早准备主子的膳食本就未考虑到这位小姐,如今她却以为另副碗筷是为她而准备,自己倒不客气吃起来。
自家主子喜净,这是府里皆知的事,但现今有人动用他的用物,他竟不为所动……简直匪夷所思。
丫鬟退去,某人真是连脸也不要,不洗不梳动筷就吃,旁边的尹云楼好似习以为常,也未撵她去梳洗,只由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
饭间,萧湘欲盛些绿豆粥喝,怎料刚碰到勺子便被尹云楼用筷子敲了一记,疼的她皱起脸立即缩回手。
反倒他自个儿拿过勺子在那盛,凉言:“这不是你该喝的。”
某人顿时觉得人格受挫,但人在屋檐下她忍,低头继续吃。
然,粥的香味很自觉地朝她鼻孔钻!但下一秒她便闻到这粥香里还夹杂一股淡淡的怪味。
不觉中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安静用膳的尹云楼。
这味虽怪虽淡,但以她的医术,她还是很容易就能辨别出这粥里加了某种药。
某人眉头一动,心下不禁雀跃——所以,他有病。
换言之,他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尹云楼将碗一放,就又见某人呆怔地看着自己,渐渐脸上不悦,冷声:“怎么了?”
某人回神,笑了:“没什么。”呵呵道:“只是闻着您那粥的味道不对。”
两眼笑成月牙,道:“该不会馊了吧。”
尹云楼的脸彻底黑了……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扔出去!
一会儿,经一番挣扎终于平复好心绪的卫忠再度入庭院,靠近亭子时又小心探视二人的脸色,见无怒气,方敢轻步行至尹云楼身侧。
对他附耳几句,语罢后,尹云楼便起身离去。但,刚走出亭子,忽然又转过身,看向萧湘。
彼时,某人正鬼鬼祟祟伸手盛绿豆粥,就在碰到勺子时——
“去,把那份粥撤了!”尹云楼道。
萧湘登时抬头:“……”
爷,咱能不能别这么精???
卫忠默默领命向前,而那人已扬长而去。
望着卫忠端粥离去,萧湘气馁地托腮皱眉:这么在意那粥,看来你身上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
尹云楼步履微疾,卫忠尾随。
“皇帝的随影卫从昨夜便一直秘密守在府外,暗中监视府里动静。”卫忠低声禀报道。
“此事先由着他,如若有人敢跨进府中半步,只管尽数除去。”
“是。”他低首领命,随即又问:“此次章稷亲自前来,必然是大夏那边有了大动静。据消息,他明日便可抵达,不知五爷打算在何处与之会面?”
他顿步,波澜不惊的墨眸却比平日沉了几分。
片刻,重新起步,平静开口:“就安排在密室中。接应章稷之事由你全权负责,此事切不可有丝毫纰漏。”
“属下明白。”
第30章 活捉知微
竹轩居
庭院中,一抹淡蓝轻附在假山之上,风拂过,惊乱清澈的水面,也凌乱那人的浅淡衣衫。
明媚阳光普洒庭院。
萧湘翘着二郎腿,后脑勺枕着双手闲适地躺在假山之顶,一双美眸时而瞌上时而微眯看湛蓝的天空,散懒而惬意。
尹云楼走之前也未留下如何安排萧湘的话,她因着无事可做,索性便一人在府上瞎转悠。
偌大府邸,游廊路经四通八达,庭院屋舍几十处,亭台楼榭也是不计其数,其间布局构造宏大堂皇而不失雅致,简言之,靖王府邸就是一座小型皇宫。
但转悠大半天也没有发现萧湘想要的线索,唯一让她发现的就是,靖王府很大,但闲置的院落屋舍却很多,府上家丁也仅一二十来个。
皆言五爷喜清净,如今一看,真是不假。
府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靖王府从不留女客,看到萧湘不仅在府里堂而皇之地闲逛着,而且也能在竹轩居内来去自如,丫鬟小厮无疑惊讶万分。
但主子素来不喜底下人嚼舌根,便皆心照不宣默默做各自的事情。
萧湘几近睡着之时,忽然从竹轩居上空飞来一只银灰色的鸟,那鸟见了假山上的人后,忽将翅膀一抖,朝萧湘飞下。小鸟体积不是很大,悬在萧湘脸上方,却刚好遮挡住照在双眼处的阳光。
果真,只一会儿,闭目的萧湘便觉眼处有几分暗。睁开一丝缝,模糊里只是一只鸟正痞痞地看着自己……于是又闭目睡觉。
然,下一瞬她立马惊醒!
眼前这只鸟,不是前夜那只臭鸟又是谁?!
某人睡意全无,两眼眯着且泛着阴邪的幽光:“臭鸟,还记得我是谁吗?”
知微两小黑眼溜溜转,又好似在嘲笑,对着萧湘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不要紧,却倒让某人一怔,
她没想到这鸟竟能听懂人话?!有些不敢相信,她坐起身,盯着它。
片刻,“你能听懂我说话?”
知微似笑地眨了眨俩眼,振着翅膀再次点头。
“我不信。”
某鸟悬飞在萧湘够不到的地方,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见它无反应,萧湘道:“要不这样,为证明你确实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知微闻言欢喜,小巧可爱的脑袋点的似小鸡觅食般。
萧湘笑了,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掌捧着侧脸:“这个游戏就是,我问你问题你来给相应的回应。”
知微点头。
萧湘笑着,眼里却放出一丝不一样光彩,心里贼笑:这鸟的确能听懂人话,但脑袋却笨的很。
她道:“你是笨鸟。”
知微摇头。
“你很聪明。”
某鸟欢乐地拼命点头。
萧湘:“……”
这年头,连鸟都变的如此自恋了……
她语速忽然加快:“往后退三尺。”知微反应也极快,立即振翅退三尺。
“向前上六尺。”萧湘双眼微眯,紧盯忙飞向前的鸟。
然,方前进三尺,知微却瞬间止住了,随即迅速飞出六尺之外,速度之快不及萧湘有丝毫反应。
它悬在空中,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看着眼前心机女。
萧湘盯着某鸟,眉梢颤了颤:……
她此刻还能说什么,一只鸟都能看破她的心思。
是自己最近的智商出了问题吗???
强忍着胸中的闷气,她起了身,手指着那鸟,看也不看它,气结:“臭鸟,你给我等着。”
语罢,要飞身下假山。
不幸的是,正欲点脚而下,右脚不慎被一块突出的石块拌到,身子一斜直径从假山上朝池水里落。
知微见状,惊吓地似丢魂了般,立即朝将落水的萧湘飞窜而去。
眼见将落水,萧湘一个翻身,稳住身型,单脚轻点,越水而去,脱险之际还不忘伸手抓住飞来救援的知微。
轻盈落地,萧湘一手掂着知微的翅膀,在眼前晃了晃,几分嘚瑟:“笨鸟,没想到还挺关心我嘛。”
又用手指弹了弹它可怜兮兮的小脑袋,笑的猥琐:“不过,前夜你朝我丢屎、害我脚受伤我可没忘。当初我怎么说的?不把你的毛拔光,我随你姓。”
她转身,拎着知微朝竹轩居外走去:“笨鸟,说我是把你炖了吃,还是把你炒了吃……”
手里的某鸟,怂耷着脑袋,一副委屈巴巴。
.……
大约一盏茶功夫,某人拎了鸟又回来了。除此之外,手里还拎了一把菜刀和一壶酒。
原因是,原本想到厨房寻把刀,吓吓臭鸟,哪知下人皆吓地如丢了魂一般,告诉她——
“小姐!知微是主子养的鸟,动不得的!”
得,她算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夜里他会主动帮自己包扎伤口——
他这是替他养的小宠物“赎罪”呢!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鸟!
走进竹轩居,入了亭,萧湘将刀和酒扔到石桌上,从身上扯下一根丝带将知微绑了扔到桌上。
然后就看见某女持刀威逼可怜巴巴的小鸟喝酒的幼稚行为。
她有如此行为无非是仍记恨某人昨夜给她灌酒下药之事。
诚然,斗不过主人,一只破鸟总能治得住吧!
望着被萧湘倒出的一小滩酒水,作为鸟的知微是决计不知那是什么,但迫于威逼,知微还是半是怀疑半是好奇地走到酒水旁,慢慢喝了口。
然,就一口,知微便惊的跳起来,甩出嘴里的酒,迅速往后跳出几步,露出既惊恐又委屈的模样望着某恶女,两只黑黝黝的圆眼仿佛下一秒就能溢出泪似的。
某人可不吃这套,将刀狠狠往桌上一拍,放言:“刀和酒自己选!”
没办法,谁让你和你主子惹到我!此仇必报!
经一番苦苦挣扎,知微最终选择了酒,垂着可怜的小脑袋缓缓走到酒旁,喝之前,还不忘做最后的挣扎——抬起头,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萧湘。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仿佛是在祈求她放过自己。
某人故作凶目:“喝!”
末了又加了句:“不把这些喝完,还要挨刀!”
一句话又把知微吓的不轻,最终只能从了。
一旁,萧湘不动声色坐下,旁观知微乖乖把酒喝完。
气多少是有的,但心中更多的是吃惊。
知微的确是她见过动物中最具灵性的鸟,但如此之灵性却超出她的认知,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通灵性的鸟。
除却具有鸟的躯体,其智力行为与人几乎无二致,甚至有时更胜于人。
尹云楼能有此鸟,该是十分幸运的。
鸟聪明的确实有点不像鸟,但某人的脑回路也非常人的脑回路。
不多时,知微便已“飘飘欲仙”了,两黑黝黝的眼珠溜着转,双腿站着,身子东倒西歪,一幅“我成仙”了的模样,看地萧湘忍俊不禁。
但,事儿没完呢。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
解开知微身上的丝带,拎着鸟便朝尹云楼的书房走去……
……
四下无人,萧湘带着知微入了书房。规整有序的书房,其布局陈设与其他书房无异。
萧湘捧起知微,望着它笑道:“好知微,我之前在这丢了样东西,但这里我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找到,你知道这里还有其他地方吗?”
知微望了望她,似黑宝石的两眼仿佛在呆呆的笑,又歪了歪脑袋,随即振翅飞到一盏烛台上。
那烛台落地,高四尺多,由青铜制成。
萧湘立即跟去,伸手动那烛台,竟发现可转动,且为半圈。
未及,知微又朝其他不同方向的七盏相同的烛台依次飞去。
她心中不禁暗喜,同时紧跟知微依次转动烛台。最后又随知微回到第一盏烛台继续转动,而同时,于房内西、北墙交界处裂开一道门。
见状,萧湘心喜,并快速夺步而入,知微振着不稳的双翅紧随之。
门闭,房内八盏烛台同时自动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