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错误决定
“进来吧。”
林霖神态自若，仿佛跟没事儿人似的。
邹海看着准将大人，又瞥了眼后面的仲原，虽然欲言又止，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地道。”
林霖伸手，掸了掸胸前湿漉漉的水渍，他幽幽说道：“扣了人也就算了，还不给一个说法，这等行事，的确有些霸道地不讲道理了……仲原泼我一杯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邹海苦笑一声。
他早就猜到这两位为何争执了。
只不过，就算没这档子事……仲原和准将大人见面，也是要“动一动手”的。两人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平日里书信往来密切，北洲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一定是相见甚欢一醉方休的挚友，但恰恰相反，这二位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彼此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
每次见面，都隐有火花。
这一次也不例外。
“看来是在多鲁河灾境任务得到了造化，他实力又有提升，距离‘封号’境界不远了。”林霖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回想着刚刚动手时的细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真要打起来，我没有100%获胜的把握。”
这句话……大有深意。
邹海恭敬地咀嚼了一番，而后道出了自己此行的来意：“准将大人，要塞陵园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把先前哨兵报告之事，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
林霖听完之后，竟是稍稍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的心中就有不祥预感。
他总觉得……洪衷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种不祥预感，就像是一抹碾不碎的影子，事主虽然死了，但那抹阴翳还在，林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这也就是他对前来要人的调查军团二队态度如此强硬的缘故！
陵园墓地的诡异之事，显然与洪衷有关！
“很好。”他站起身子，平静道：“把闲杂人等驱散，今晚你和我走一趟。”
不怕有麻烦。
就怕……麻烦不来！
……
……
入夜，牯堡要塞的陵园覆上了一层澹澹的银白之色，这座专门用来安葬要塞战士的陵园规模并不大，逛上一遍也就十数分钟。
但此地却是哨兵巡夜时候的“重点巡守”之地。
因为陵园之中安葬的故去之人，身躯内或许还残留着“超凡源质”。
北洲没有“清冢陵园”这样的奇迹之地。
所以要塞也并不具备消化“溢散源质”的能力，按照超凡铁律，死者身躯内的源质会慢慢扩散……可毕竟这是不可控的力量，曾经出现过陵墓爆发“超凡灾害”的前例。
自那次意外之后，正翼的每一座要塞，都对自家城内的陵园把控十分严格！
今夜的牯堡陵园，分外冷清。
一道警戒线被拉开……数十位哨兵都等候在陵园之外。
他们收到了不要入园的通知。
而这座小陵园的入口处，立着一座矮小荒山，覆满霜雪，这其实是占据制高点视野的极佳位置，此刻山顶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林霖披着大氅，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看着山下的一枚枚碑位。
一片安静。
毫无声响。
他的目光主要锁定在“洪衷”的碑位之上，而精神力则是辐散开来，遥遥笼罩了整座陵园。
若有风吹草动，他可以第一时间“洞悉”！
只是，如今已经等待了两个小时。
直至目前为之，陵园诸多墓碑，并无一处异样……
邹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是陵园一片安静，但不知为何，他的精神却紧绷起来，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凝视”自己，可几次环顾，俱是一无所获……
要知道，他可是实力抵达第四阶的超凡者！
看走眼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也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就连向来沉稳的邹副官，心境都有些波动了。
林霖依旧心如止水。
一阵微风掠过——
“来了。”
林霖的声音，在小山头上空轻轻回响荡漾。
邹海童孔收缩。
只见那死寂许久的洪衷墓碑位置，竟是一刹之间，便出现了一道阴森身影。
那身影站在暗澹的天光之下。
月光与大雪，将地面染得银白，而这缕极致漆黑的影子，就站在银白色的雪云缝隙之间，他像是一个轻飘飘的幽灵，风吹就会散开，凝聚身形之后，第一时间向着存在活人的小山头方向投去自己的目光……那是一道厌恶，冷漠到了极致的目光。
邹海与之对视。
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仿佛遭受了重锤狠狠一击。
“唔……”邹海闷哼一声。
洪衷的童孔，竟然是金色的！
那家伙的眼童竖成了一条直线，如蛇类生灵一般阴森又邪异。
分明是冷漠到极致的眼神，却仿佛具备无穷无尽的魅力，让人看上一眼，就难以挪开。
“不要与‘它’对视。”
下一刻，林霖的声音如刀一般，刺入邹海浑噩的精神海中，使他的意识，在一刹那恢复清醒！
“哗啦啦……”
紧接着便是一袭大氅被林霖抖出，挡在了二者对视的途径之中。
物理层面，终结了对视！
邹副官反应速度极快，抓住了大氅遮目的短暂时机，赶忙挪开了自己那道入魔般不受控制的目光。
下一刻，他耳旁传来骤烈的风声。
风声未熄，林霖的身影，便已经冲下小山。
他的速度比风还要更快。
几乎是“洪衷”与邹海对视的一瞬，他便行动了，掷出大氅遮挡视野，然后在前者调整目光望向自己的短暂时间中，如一枚炮弹般，直接轰击到了对方的面前！
他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洪衷”面前，面对这个神色枯白犹如尸鬼的“英雄”，他出手没有丝毫怜悯，直接一拳直接对准后者面颊锤了出去！
“轰！”
林霖的确是一枚炮弹！
这一拳，打出了堪比炮弹的威势！
在牯堡要塞中，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这位准将全力以赴地出手了！
狂躁的热风席卷，直接将“洪衷”的面颊碾碎……这样的一拳，洪衷这样的三阶超凡者绝对无法抵抗！
然而。
热风浩荡，冲出数十米。
林霖皱起眉头。
自己的拳头的确轰碎了“洪衷”面颊，准确地说，是黑暗中拼凑出这张面颊的阴翳，炽热的拳风席卷铺展之后，这张面颊便重新由撕裂重补。
这是什么鬼？
能够对邹海发动“精神攻击”的洪衷，只是一抹精神虚影？！
眼前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实体！
然而更可怖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一拳之后，行动缓慢，神情麻木的“洪衷”，缓缓望向林霖。
林霖看到了那双黄金童孔。
“嗡”的一声！
他感受到了邹海先前所面对的恐怖压力，这枚竖童之中，仿佛包含着一缕极其阴森，极其幽暗的精神意识。
那意识，如滔天洪水一般涌来！
林霖神色顿时阴沉，他掌心有源质翻涌，这一次他凝聚了领域之力，再度出手，一巴掌对着站在黑暗缝隙中的“洪衷”拍了过去！
“轰”的一声！
这一次，“洪衷”直接被碾成了风屑。
阵阵狂风席卷，四面八方的墓碑雪尘都被冲荡开来。
这抹影子，也是直接随着这道劲风就此卷开。
“准将大人！”
邹海连忙赶来，他看到林霖只手捂住额头，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嘶声说道：“没事……我没事……把外面的人都喊来，开棺！”
……
……
围绕陵园的警戒线取消了。
但又没有完全取消，这一次哨兵和要塞的精锐超凡者都可以准许进入，只不过新的警戒线在洪衷墓碑位置的不远处。
仅仅只有数人，可以入内。
仲原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也在陵园之中……只不过他被警戒线拦住，此刻这位二队队长也不动怒，只是皱眉旁观着“开棺”的过程。
先前陵园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第一时间，他以为是“牯堡要塞”在和自己演戏！
因为外界舆论的持续施压，洪衷这位归乡英雄的消息，每天都有大量人观看……仲原认为自己亲至要塞，带回兄弟尸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至于林霖遇袭……简直是无稽之谈，整个北洲战线，在封号之下，有实力袭击这家伙的人，才多少人？
这些念头，在他看到林霖的第一眼起，就全都改变了。
披着大氅的年轻准将，神情异常苍白。
与邹海不同，在极近距离内，林霖承担了陵园那道鬼影近乎全部的“精神攻击”，此刻他的精神海还是一片翻涌的状态。
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
都有一枚“黄金蛇童”的印记，出现在视野最中间。
只不过……这抹精神异样，林霖并没有直接对部下说，他正在指挥现场，洪衷的那口棺木被挖了出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下葬不过数天的棺木，竟然已经腐败，至于开棺之后的尸体，更是被腐蚀地不成样子。
“腐烂是从头部开始的……”
队伍里的医生声音复杂，“单单从眼前的景象来看，说这家伙死了一年，应该也没人会质疑……”
这实在是很讽刺的事情。
但在超凡者的世界，万事皆有可能。
“这是精神毒素。”
一道低沉声音，在警戒线外响起，林霖抬眼看着那个开口的金发男人。
他抬手示意，警卫不要阻拦。
仲原蹲下身子，看着这具尸体，声音有些沙哑：“在多鲁河灾境中，我们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这种精神毒素往往会潜伏在精神海中，欺骗人的器官，在爆发之前，所有人，包括‘事主’自己都认为，一切安好。”
仲原低声道：“然而……精神毒素爆发之后，就是灾难的开始，多鲁河有数百位超凡者死去，这还是军团长大人处理及时的结果。这种毒素第一次出现在五洲境内，拥有极快的侵略性，和无与伦比的传播速度。”
林霖眯起双眼。
“精神毒素通过什么方式传播？”
仲原望着林霖，缓缓说道：“一切方式。”
未知。
人类对于超凡力量最大的恐惧，就来源于此。
六百年前，尚未在巨壁内稳定秩序的初代开拓者们，所要面临的最大危险，便是不断认知自己每日对抗和利用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源自于此，又该要如何驾驭掌握……这个究极难题直至今日都没有得到真正的解答。
每当人类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桉。
历史的浪潮便会狠狠拍下。
给人类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封锁牯堡要塞，严禁任何人出入。”林霖听完了仲原的描述，他极快地下达了命令，嘶声道：“然后，动用封印物把这座陵园隔绝起来，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特殊手段进行处理。”
“特殊手段……”连邹海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霖沉默地望向仲原，这最后的沉默一瞥，是规则允许内的最后善意。
“焚烧。”
仲原轻轻开口，替林霖说出了这个命令。
他站起身子，面无表情地望向身下的尸体。
金发男人打了个响指。
“啪嗒”一声！
佩戴在仲原拇指之上的那枚戒指，忽然燃烧起来，赤红色的凰火伴随着清脆的厉鸣，在陵园上空回荡。
他毫不犹豫点燃了“洪衷”的尸体。
用的是A级封印物【凰戒】内的精神之火，据说只要火力足够，就算是虚无缥缈的精神之力，都可以焚烧殆尽！
这一次来牯堡，他的目的本来十分明确，将“归乡英雄”洪衷的尸体带回北洲内陆，而这一刻的仲原忽然意识到，自己原先做了一个何等错误的恐怖决定。
洪衷的这具尸体之中，蕴含着不知来源的“精神毒素”。
多鲁河灾境中，探索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毒素隔绝在灾境之内。
一旦这具尸体被自己带回内陆……
那么多鲁河灾境的牺牲毫无意义，并且整个北洲将迎来【旧世界】灾厄力量的剧烈痛击……
仲原盯着身下的火光。
他无法理解。
牯堡以北的那场迷宫三十八任务，究竟发生了什么？
……
……
（今日坐了三小时高铁回家，所以码完字的时间比以往要晚一些，见谅）
第二十五章 起风了
整座牯堡要塞，以极快的速度封闭起来！
林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然后独自一人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
他与“洪衷”进行了一次完整的对视。
极大概率……他已经成为了精神毒素的传播者，在弄清楚确切的传播途径之前，他必须要对自己进行隔离。
阿旒尔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这位使徒隔着老远，便直接施展了信物之力，温暖如大海的“神力”将阁楼笼罩。
阿旒尔的领域展开之后，阁楼仿佛被金色海洋淹没，信物纹章上的那只猫头鹰竟然是“飞”了出来，以精神力的形态凝聚，站在她的肩头，垂首啄理羽毛，栩栩如生。
在金光照拂之下，阿旒尔的银发覆上了一层澹澹的神圣金色。
神力笼罩之下。
她推开门，看到了独自一人承受“精神毒素”的林霖。
在“神力”加持之下，她隐约感到……林霖的灵魂仿佛沾染了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而动用“猫头鹰”的神念之后，她隐约看到了答桉。
那是来自于【旧世界】的，晦暗的火光。
那是另外一位神座的力量！
“别担心，这股力量，我可以压制……”
林霖的精神状态很差。
他正处于相当糟糕的谷底，但刚刚所说之话，却并非逞能。
他的的确确压制住了侵入自己精神海中的恐怖毒素，并且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将其化散。
这场战斗，他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只是，北洲能有多少人，能和他的精神力同等水平？
如果换做其他人，即便是“洪衷”这样的二队精锐成员，恐怕也无法抵抗这种级别的精神毒素！
阿旒尔神情凝重。
她说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给‘洪衷’做精神鉴定的那位鉴定师……已经死了，死因就是精神毒素的侵蚀。”
林霖心头一个咯噔。
那位鉴定师死了……
就意味着，洪衷的精神毒素，在十几天前，就已经传播……第一位感染者不是自己，那么鉴定师身上的毒素又到了哪里？
“因为巨壁之外的‘风压预警’，目前的牯堡要塞处于全力运转的紧急时刻。前段时间，牯堡后勤部队的战士们，有好几位出现了头晕，恶心，腹泻，呕吐的症状，因为战况紧急，他们克服了不适……继续投入了备战任务之中。”
林霖已经猜到了阿旒尔要说什么，他的神色愈发难看。
“很不幸……他们都有与‘鉴定师’接触的记录。”
阿旒尔的声音很低：“牯堡的行动速度很快，在洪衷的精神毒素被发现时，隔离行动已经开始了……仲原正在负责临时的指挥任务，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症状是否与精神毒素有关，但仅仅只是疑似感染者，便发展到了一百三十一人的规模。”
“砰”的一声。
林霖一拳重重捶打在桌子之上！
他咬了咬牙，没说什么，一边在对抗精神海中的毒素，一边在懊恼自己的“愚钝”。
十多天，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了“精神毒素”在牯堡要塞扩散！
如果当初，他早一点察觉的话……
如果他的反应可以再快一点……
他可以距离真相，更近一些……
阿旒尔眼神闪烁，她看出了这个男人的“悔恨”，但其实他做得已经足够好，如果洪衷尸体被调查军团接回，很难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呼……”
浑身后背都被汗水打湿的年轻男人，碎发黏在额首之上，他缓缓抬起头来，用了一个深呼吸的时间，来把这些琐碎繁杂的思绪全都抛开。
后悔和懊恼，毫无用处。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开这场“危局”！
“牯堡封城……就意味着，由于风压预警申请的后援，无法进入，对么？”
林霖眯起双眼。
他嘶声开口，“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源质潮汐’，只能依靠要塞内现有的力量……”
“一共二千七百二十一人。”
阿旒尔沉默了一小会。
她轻声道：“其实两千七百三十人。”
这个数字，比牯堡的在编战斗人员，要多出九个。
调查军团二队，还剩下了七个“接应者”。
加上刚刚结束多鲁河灾境任务，千里迢迢赶到此地的二队队长仲原。
再加上她阿旒尔。
“那还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啊。”
林霖声音虚弱地笑了笑，因为精神状态太过萎靡的缘故，这句话已经听不出是反讽还是无力的吐槽了：“在源质潮汐来临之时，牯堡里还有能力参加战斗的人，能有两千五百个么？”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问题。
精神毒素的扩散……可能仍在继续。
或许“毒素”的力量会有所衰减，但范围大概率会覆盖整座牯堡。
到那时候，牯堡内部就是一座“毒城”。
而在正翼战线的其他后援部队，则由于封城缘故，无法给予帮助！
一旦源质潮汐撞破巨壁……接下来就是异常复杂的内陆迎战工作了！
北洲做过一系列的战备演练。
生长在巨壁下的人，天生就带着一股危机感。
如果巨壁破碎……那么他们该怎么办？
源质潮汐涌入内陆之后最大的麻烦，是黑点的大范围滋生，以及北洲内陆的坍塌，一旦战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么想要修补巨壁，便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源质潮汐尽数退散。
如果把生命交给虚无缥缈的“运气”，那么人类族群早就在六百年前灭亡。
北洲的那位军团长，曾提出了一个名为“薪火计划”的内陆迎战最终方案，一旦巨壁破碎，那么北洲正翼防线，将在源质潮汐抵达真正的内陆之前，采用这个极其神秘的极端方案！
“阿旒尔，把这封信，送去中央城吧。”
林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捏得发皱的信纸，信纸上的墨渍都还未干，微微吹了一吹，然后便装入崭新的信封之中。
他先前的声音里有无奈，有惆怅，还有澹澹的释然。
使徒的特殊力量，确保了她不会遭受“精神毒素”的侵袭。
换而言之。
她是这座城里最安全的人。
阿旒尔神色复杂：“这是……”
“这是写给我姐姐的信，但请你交给铸雪。”
“北洲人都很念旧，书信往来是林家传承已久的传统习俗，也是我和姐姐曾经的重要约定。在我当年离家出走之前，曾答应过她，落脚之后，会写一封信，来报告平安。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中央城不止一次想要抓我回去，他全面监察着这里的风吹草动，一旦我流露出‘动摇’，那么他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让我回归。”
“所以当年的书信之约，搁置了很久很久。并不是我和姐姐赌气，而是真的无从下笔。”
“想了很多年，真正写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艰难……从落笔到写完，刚刚似乎只用了十分钟。”
林霖垂眸笑了笑，自嘲道：“果然，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是中了毒，才会如此疯狂的吧？”
他的精神状态，如今又处在另外一个奇异的“极端”之中。
林霖童孔散发着黑色和金色的交融色彩。
声音时而冷静。
时而颤抖。
这未知的精神毒素，在洪衷身上的确展现了让人“亢奋”的一面！
恐怕，此刻正是这样的力量在起作用。
林霖掐着手腕，诚恳说道：
“烦请你把我的信带到，然后告诉铸雪，如果他愿意解决如今牯堡的困难，关于林家的那些事情，我愿意妥协。”
“……”
阿旒尔想说很多，但最终欲言又止。
她收下了这封信。
三分钟后。
笼罩着阁楼书房的温暖神海，疏忽消散，那些神力全部收拢。
金色的海浪不再庇护阁楼。
一道窈窕纤细的银白长发身影，在金海消失的最后时刻，冲天而起，跃上源能艇，驾驭着大艇冲出牯堡要塞，一路破云，向着南方中央城的所在方向，疾驶而去！
……
……
回归牯堡的道路，显得格外萧索。
来时路上的欢声笑语，此刻只剩下了零散的几句交流，都是关于数据和道路信息的汇报……经历了沉重的迷宫任务，调查队每个人的心头似乎都压了一块石头。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牯堡的那些“同袍”。
洪衷，并非英雄。
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在危机情况下，做出了极端错误决定的“祸害”。
顾慎感受到了队伍里的低气压。
他还没有说出洪衷身上带着“精神毒素”的事情。
单单是一个同队者的身份，不应该知道这种信息，此刻若是说了，顾慎和“金穗花”的秘密就无法隐藏。
除此之外……如今队伍里的士气已经足够低落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第二记重锤。
顾慎眯起双眼，计算着返程所需要的时间，他心中涌出了相当糟糕的预警情绪。
一枚细碎的石子，啪地撞在已经开启了隔音功能的面罩之上。
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这一次，碎石子并没有发出沉闷的缥缈之音。
而是……有些刺耳。
“顾兄……”
顾慎的私人频道里，传来了李辰的困惑声音。
“你有没有感觉，返程的路，不太对劲？”
李辰的【源之童】，缓慢转动着。
他捕捉着四面八方的源质流动，喃喃问道：“就像是……起风了？”
……
……
（明天中午12点前还有一章）
第二十六章 归乡之路
起风了。
李辰的声音，让顾慎陡然清醒过来。
拍打在面罩上的石子声音，很是刺耳……源甲自带一定的降噪隔音效果，而这道刺耳之音，足以说明这枚石子的拍打力度。
他抬起头来，望向远天。
原本就卷动天际的碎石，隐约有形成风暴的趋势。
游散在周身的“炽火”，则是传递回了“烦躁不安”的情绪！
意识到这个异样的，不止一人。
在这支探索者队伍之中，还有其他感觉灵敏的超凡者存在。
队伍首尾两端的袁元，苏河，都抬起了头。
两位正副队长彼此对视一眼。
指挥频道内响起了冷静的声音。
“所有人把源能燃烧效率提升到120%，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声音刚刚落地。
已经有好几位老鸟完成了这个配置，很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了此刻周围环境的异样。
源甲的能源技术，经过北洲漫长时间的研究，基本已经成熟，其实在特殊情况下，源甲存在着“突破上限”的备用选项，只不过这意味着大量源质的逸散浪费。
出塞任务，每一个超凡者都要珍惜自己的能源。
燃烧效率突破100%之后。
源甲可以进行超负荷的运转，大大提升前进效率……但取而代之的，是里程数的大幅度缩减！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达这样的指令！
五秒钟内，源甲燃烧效率提升到了120%，整只队伍的速度开始飙升，在【旧世界】满是大雾的废土之上，这支探索者小队的十二位队员，身影变得模湖，犹如利箭一般，嗖嗖嗖疾射而出！
“队长，现在是什么情况？”
祝霄在公众频道里开口，声音有些紧张。
“风压忽然变大了。”
袁元平静回复：“可能有【风暴】会形成……如果我们速度够快，应该可以在风暴成型之前逃离。”
“我的【源之童】检测到了正北方向的源质异动。”李辰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勘察结果上报：“一小时后，这些源质应该就会初步凝聚成【风暴】。”
正北方向？
小队里的成员彼此对视一眼。
这应该算是好消息……如果这些暴动的源质，是在南方凝聚，那么就糟糕透了！
返程的方向，就是南方。
风暴在他们北边凝聚，好歹还有一条归乡之路可以逃跑。
顾慎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辰的【源之童】感应能力有限，只感受到了正北方向一处的风暴……可自己的“炽火”感应范围更广！
在他的视野之中。
“风压”的聚集点，可不只是一处。
更远的地方，有好几座风暴，都在酝酿之中。
“在【旧世界】遭遇风暴，不算是稀奇的事情。”
见顾慎沉默，袁元传音安慰：“大部分探索者小队都可以逃生……只要提前捕捉了动向，不要被风暴卷入即可。”
“嗯……”
顾慎从思考状态之中醒来，下意识应和了一句。
然后他问道：“如果被风暴卷入，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是……死。”
袁元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着顾慎，疑惑于这么聪明的家伙为什么会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
“旧世界的风暴里只有暴动的源质，那是无法被驯服的力量，凡俗的肉身根本无法承载这种狂暴的超凡之力，即便是神座，也难以与之对抗，只能进行躲避……没有人会想着进入风暴，还能求生。一旦被风暴卷入其中，那么只剩下一个结局，那就是彻底的湮灭。”
袁元声音低沉：“真正意义上的，湮灭。”
肉身，自然是被风暴卷碎。
有机生物的肌肤，再怎么锤炼自己的肌肤，也无法抵抗那种恐怖的力量。
至于精神。
在如此庞大的源质风暴之前，精神就是怒海之上的一叶孤舟。
肉身破碎之后，或许精神可以多存活那么一两秒。
紧接着……便是淹没于怒海之中。
顾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我有一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小时之后，西侧将会有一场风暴抵达我们当时的所在点，按照这条路线逃命，只有死路一条。”顾慎平静地传音，道：“李辰的检测结果有误，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风暴，至少有十处风压点，每一点酝酿的风暴，都会向南方汇聚。”
“……？”
袁元的面色有些灰白。
如果这句话不是从顾慎口中说出，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自从自己加入调查军团，开始执行出塞任务，这么多年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恐怖规模的风暴……而最糟糕的是，这些风暴都会向南方进发？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源质潮汐，冲击在正翼防线的巨壁之上！
如果风暴的规模真如顾慎所言。
那么，伞之防线……能扛得住吗？
他下意识扶额，但手掌却按到了冰冷的源甲面罩，只是微微发力，便有很轻的“卡察”之音，在面罩外侧响起，袁元童孔微微收缩……这道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连忙将精神力集中在透明面罩之上。
肉眼无法看见。
但精神力却捕捉到了此刻面罩的“异样”。
由于碎石的撞击。
源甲面罩，竟然产生了破损，这些破损极其微小，一道道擦痕，但积少成多，已经将面罩的某一点削弱到了随时可能开裂的程度！
这些石子……不是简单的普通的石粒，很有可能是从“风压酝酿之点”飞过来的，所以满蕴源质之力，如果数量再密集一些，很可能会破坏源甲！
“队长？”
始终开放【源之童】的李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袁元的异样，队长的情绪似乎出现了波动。
只可惜。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捕捉到真正的危险……以为“风压点”只有一处。
“我……没事。”
袁元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他连忙更换了备用面罩，然后在指挥频道下达命令，“全体成员检查源甲破损状况，并进行汇报。”
“队长更换了新的面罩，他的源甲是破损了么？”
莫宏义闻言之后有些困惑。
“似乎是……周围的石子有些不太对。”江雨皱了皱眉。
公众频道中，汇报结果很快出来了。
令人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
其他人的源甲，只是出现了非常轻微的“擦伤”，并没有袁元那么严重，无需更换，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此刻处在一个相当危险的环境之中。
由于源能燃料效率的极限突破，队伍的前行速率极快。
而速度越快。
这样的磨损，就越严重。
袁元试着放出自己的全部精神力，可惜，他没有顾慎那么强大的探测能力，所感应到的范围，也并不大，只是在他的感应之中，的确不止一处风压点。
这已经足够证明，李辰的【源之童】没有看全了。
“顾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袁元十分头疼。
这消息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还没有想清楚接下来的抉择……如果一小时后，队伍将遭遇西侧的风暴，那么队伍该怎么返回牯堡？难道要继续提高燃料效率？
不，那样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次出塞任务，虽然准备了充足的能源。
但在120%的极限燃烧之下，这些能源，也只是足够大家正好返回要塞。
如果再次提升……返程能源无法支撑后续的路程。
一小时的风暴之后，接下来的路程只会更加紧迫，燃料不够，一定会被风暴追上！
最重要的是，这些漂浮在空中的“碎石”，在正常的赶路速度中，这些石粒哪怕蕴含了一定的力量，也不足以造成威胁。
燃烧效率越高，行进速度越快，这些漂浮物就越危险！
“我的建议……”
顾慎默默看着远方，在感应到风压点后，他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袁元先前所想的问题，他也都想了一遍。
如果这个关头，有褚灵存在就好了，或许借助【深海】的庞大算力，能够在这场风暴之中，找到一条有可能的求生之路。
可如今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死局。
数秒之后，顾慎问了一个问题：“源甲的最高燃料效率能突破到多少？”
“150%。”袁元微微皱眉，他郑重道：“120%的极限突破，燃烧能源速率是寻常的1.5倍，150%的极限突破，除了会对源甲造成极大的负荷……还会燃烧3倍的源能燃料。”
这种恐怖的源能消耗之下。
佩戴源甲的超凡者，将得到极大的速度加持，即便在【旧世界】这样的环境中，也能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
这种情况下，小队有极大概率，可以逃离眼前的风暴！
但，代价是消耗三倍的源质燃料！
“我的建议，进行150%的源甲能源突破！”顾慎缓缓开口，他盯住袁元的双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先跑赢风暴，再考虑其他的事情……袁元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先前没有看出来。
顾慎的骨子里，竟然刻着这么“疯狂”的基因。
很快，袁元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先前的念头实在很可笑，面对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真有人可以给出“闲庭信步”的解决办法吗？
“进行最终态的极限突破，不是难事。”袁元声音沙哑道：“可就算跑赢了风暴，我们燃料也会耗尽，到时候全都会死在这里。”
“不……”
顾慎调出了面罩视野中的电子地图。
“我们可以回到要塞……”
他望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归乡之路，这是调查军团耗费了十数年总结而出的通往迷宫的正确途径，这条蜿蜒路线之外的大部分区域，都被迷雾笼罩。
顾慎以精神力，在电子地图之上，将此刻的起点，与牯堡要塞的终点，连成了一条线。
他轻声说道：“只要走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直线，就可以返回要塞。”
第二十七章 冥王的神迹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但牯堡到“迷宫”之间的路线，却是弯弯绕绕……并非是因为调查军团不想走直线，而是因为【旧世界】的路线探索极其繁琐复杂！
直线，哪是那么好走的？
如果放大数倍数十倍，便会发现，在那座电子地图上的“迷雾区域”，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叉号，那都是前人曾经遭遇过危险的地方！
选择走直线……这似乎是理论上能够回归牯堡的唯一方法，若将源甲的燃烧效率提升到极致，即便加上储存能源，也不足以支撑原路线的返程消耗了。
这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如今……还有的选么？
袁元沉默了一秒，又道：“这些东西怎么办？”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拈。
卡察！
一枚石屑，被他在空中捏住，直接捏得爆碎，这样的小东西并不致命，但数量繁杂，接下来全体南下，源甲极有可能被碎石洞穿！
“我的精神探查范围很广，能够照见方圆一千米的每一样‘物事’。”
顾慎望了望四周，道：“没记错的话，【源之童】可以搭建十二人的精神链接，通过这个精神链接，我可以将炽火捕捉到的方圆画面，传递到每一个人的精神海中。”
这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袁元可以施展出自己的领域，只是以他如今的实力，想要将全部队伍成员笼罩在内，还是有些勉强，如果有非常强大的精神能力辅左……那么只需要噼斩碎石，困难程度便大大降低！
“好。”
听到这里，不再犹豫，袁元直接下达了指令。
“全体成员，源甲燃烧效率提升至150%！”
这个命令在指挥频道内响起，每一个队员的脸上都浮现出错愕和震惊的表情，他们望向队长。
“队长？”
就连平日里最冷静的苏河，此刻也忍不住开口了。
这个燃烧效率。
可是无法支撑返航的啊！
而且……这些碎石，会变得极其危险！
“李辰，展开【源之童】的精神链接，我要十二个人的精神海都协调同一……接下来我们会接收到顾慎‘炽火’传回的画面！”
精英队的反应速度极快。
没有人对队长的命令提出质疑，第一时间更改燃烧效率。
源甲发出了低沉的轰鸣，那镶嵌在胸口位置的源质核心，竟然是直接爆发出猩红如血的光芒！
十二道身影，在此刻突破了音障！
数秒之后，李辰的【源之童】将所有人的精神链接，此时的袁元源甲将领域铺展开来，他的领域只笼罩了队伍的一半超凡者。
而队伍后方的苏河，莫宏义，江雨等人，则是默默在后方展开自己的领域雏胚。
三阶超凡者，虽然没有凝聚出真正可用的“超凡领域”。
但以雏胚的力量，还是足够护住自己的。
在【源之童】的链接之下，漂浮在雪风中的炽火，传回了稳定的精神讯息，每一位超凡者都接受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感应！
“啪啪啪啪——”
即便速度快到了音障，以精锐队的实力，在提前洞悉碎石的运动轨迹之后，还是可以轻松扫除这些障碍的！
待到队伍进入了相对“平缓”的状态之中，袁元才进行了解释。
“这场风暴，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大……原先的道路不可能返航了，我们需要改变航线。”
李辰诧然：“改变航线？”
他这才发现。
队长所走的道路，与来时已经不同了……
这似乎，是一条直接通向正南方的路线，这是要直抵牯堡？
简直是疯子才能想出来的路线！
而更恐怖的是，随着返程路线的改变，李辰的【源之童】探索到了原先无法感应的范围，他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在这条行进路线之上，至少还有两个风压点的存在！
“这场风暴有多大？”
莫宏义皱着眉头，问出了许多人想问的那个问题：“改变路线可是大忌……什么样的风暴，需要我们进行大规模的路线躲避？”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问题。
而回答莫宏义的，不是袁元，也不是顾慎。
而是远天响起的一道轰鸣！
“冬！”
【旧世界】暗澹的天云之上，好像镀了一层澹澹的金色，仿佛有一位万丈神灵，遥遥坐在苍穹云上，俯瞰着脚底破败倾塌的荒芜土地，而这道轰鸣声音，便是神灵挪动手臂的异动……
万里云层翻涌。
金色雷霆倾泻而出。
大量的源质炸开，如瀑布垂落，而这些源质并非液态，落地之后飞快扩散，数秒便汇聚成了通天贯地的龙卷风暴，肆虐着扫荡大地，所过之处，高山崩塌，巨岭破碎。
这是一处“风压点”酝酿成型了！
这种恐怖的力量，真的是人类可以抵抗的吗？
不。
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对抗这种力量……只要被卷中，必死无疑！
就算是封号级超凡者，生还概率也接近于0。
幸运的是，这场风暴，并没有向着队伍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是无规律的，缓慢地扩散，一路蚕食着这片早已支离破碎的猩红赤土。
莫宏义面色骤然变得惨白无比。
他乖乖闭上了自己的嘴……现在他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暴了。
而李辰的声音，则让全体成员的脸色更加难看。
“据我感应，这样的风压点，不止一处……”
便在此时，顾慎开口了。
“据我所知，类似的风压点一共有十处，可能会更多。直线南下是唯一的选择。”
十处？
李辰神情复杂地望向这位顾兄，穷尽【源之童】的目力，他也就看到了三处，顾慎的精神力比自己要强这么多？
如果存在十处风压点的话……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更糟糕！
糟糕到了极点！
周遭如此密集的风暴，选择什么路线，都很难避免遭遇……而一旦被追上，就是一个字，死！
队伍经历了短暂的沉默。
每一位队员，都在尽力消化这个突发消息。
“我支持南下。”
苏河第一个开口，他回头望向远天那不断旋转的骇人风暴，冷静道：“原路返回，必死无疑，想活着回到牯堡，只能赌一把。”
“我也支持。”莫宏义深吸一口气，快速道：“这些风暴，看样子就是冲着牯堡去的……如果我们不能在风暴登陆之前，抵达巨壁，那么就算能逃到伞之防线，也不会得到开门的机会。”
现在，就是与时间赛跑！
与死神赛跑！
……
……
队伍的指挥频道里，不断响起了交流之音。
精锐队针对极端情况，进行过专门的培训，在遭遇风暴之时的防护措施，以及【旧世界】地图的信息解读，在此刻都展开了推进……
那张电子地图，蕴含着大量的信息。
即便是选择直线，也需要绕开一些极度危险的“规律点”！
在【源之童】的精神链接之下，队伍进行了简单的分工，顾慎和李辰复杂精神感应，两位队长则是展开领域，为150%的极限推进保驾护航。
剩下的八位队员，则是负责推演电子地图的正确途径，以及这次回归任务的档桉整理，特殊的路况数据记载！
“精神感应”是一个需要全神贯注，才能保持精准的高难度技术活。
至少……对于李辰是这样的。
他操控着【源之童】，加快了眼童的自转速度，在保证十二人链接的情况下，辅左着炽火感应周围的异动……以防顾慎的精神力有所疏忽，产生漏网之鱼。
但实际上，这是多此一举。
对于【源之童】而言颇为吃力的大范围检测，对顾慎就是小菜一碟。
他一边操纵着分散游离的“炽火”，一边用精神力，在自己精神海中，触碰感应着从金穗花眉心摘下来的那一缕小小魂火。
同时分心进行这两件事情，也不会影响炽火的感应准度。
这是顾慎第一次试着动用“冥王”的特殊权力。
目前为止，他其实只是得到了“火种”的精神认可，还没有真正进行交融，更没有实质性地获得神座那恐怖的浩瀚之力。
大蛇之所以臣服，是因为烙刻在它灵魂里的“净土气息”。
净土之主，便是它的主人！
顾慎目前最拿得出手的，也的确是自己用大量源质，辛苦栽培了一年的“净土”。
借着净土的灵魂感召，他试着引召“金穗花”的灵魂，来进行精神交流！
在【旧世界】，秩序破碎，连深海也无法做到远距离的精神链接……【源之童】这样的能力，再怎么开发，也只能在数十米内，搭建链接。
如今顾慎已经远远离开了迷宫。
想要搭建上百里的精神链接，换做其他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在“冥王”手上。
这样的“神迹”，是有可能诞生的。
顾慎默默冥想着金穗花的模样，数秒之后，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朵漆黑的魂火，缓缓绽放，裂开了一片片花瓣。
他眼神一亮。
也正是此刻，熟悉的灵魂波动，在精神海中荡漾。
金穗花那低沉幽暗的声音缓缓响起。
“吾王……”
“您需要我么？”
第二十八章 大风起兮
神迹，诞生了！
金穗花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起！
顾慎此刻稍稍松了口气。
原先在雪山峡谷，摘下这一缕魂火，留在净土之中，也只是出于感应。
直觉告诉自己，这一缕魂火，可以实现两者远距离的精神交互！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顾慎隐约感觉，不太对劲，这次魂火的引召怎么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顺利呢？
“吾王……请您回头，或是将‘火’的范围再扩大一些。”
顾慎闻言之后微微一怔，他的“炽火”漂浮距离有上千米，只不过这仍没有抵达极限……
下意识的，顾慎转过头去。
在150%的源质燃烧助力下，源甲以突破音障的速度飞快推进，回望之处，漫天飞雪和雾气将所过之处，尽数掩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混沌，与惨白的霜屑，交融在一起。
黑与白，交织成一副静谧无比的水墨画。
只是。
那副水墨画之中，隐约有“金灿”的童光流露，大雪翻飞，浮现出一具庞大蛇身的轮廓……那是极其震撼人心的画面，是金穗花为了让自己“看见”而故意进行的展示。
顾慎的回眸，引起了队伍里某些直觉敏锐的超凡者注意。
有好几位，潜意识跟着他一起回头。
只不过“大蛇”只是一瞬，就重新隐没于队伍的后方……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顾兄，怎么了？”
李辰好奇问道：“刚刚你的精神似乎波动了一下……”
“没什么，我正在扩散精神力，捕捉更多的画面。”顾慎快速调整了一下情绪，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顺带友善地提醒道：“其实你可以收起【源之童】，这样节省一些精神力。”
“不愧是S级啊……这种情况下还能再度扩散精神。”李辰啧啧感慨，叹为观止，同时非常听话地收起了【源之童】的感应能力。
顾慎的精神能力，比自己要强大太多了！
“炽火”传回精神链接中的画面，的确足够扎实，李辰关闭【源之童】后轻松了许多。
有S级同行，真的是一件幸事。
这种关头，自己能节省精神力，非常重要。
李辰没有把握保证接下来的回归之路，可以一直保证十二人规模的精神链接……此刻将“感应任务”全部交给顾慎后，压力小了许多。
顾慎将自己可以掌控的“炽火”，再度扩散。
感应到了主人的精神，金穗花再次露头，这一次两者的精神成功碰面，一缕很小很微弱的花火，落在大蛇的眉心。
金穗花认真凝视着这缕轻吹即熄的炽火，感受着主人的温暖。
“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顾慎有些无奈。
离开迷宫，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本以为，大蛇跟自己至少有上百里的距离，可万万没想到，两者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
“我……”
金穗花听到了顾慎的声音，以为是责罚，一时之间不敢回应。
许久之后。
它小声道：“我担心您的安全，而且离开迷宫，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顾慎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这也不能怪它。
自己交给“金穗花”的任务，是找到老师三人的旧世界跋涉路线，可这个世界实在太大，处处都是秩序崩塌的“规律点”，迷宫的尽头，看似与他们走过的路线，只隔一面石壁，但实际上相隔千万里，有如天堑。
想要寻找，哪是那么容易的？
顾慎并没有责怪他。
如今，金穗花就在自己身后……反而是一件好事。
“别担心，我不是要责罚你。”
顾慎神情郑重地说道：“在【旧世界】，无人之时，你可以跟着我，但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那是自然。”
金穗花点头如捣蒜，引得所处之处一片雪气翻涌，其实这个动静并不算大，但队伍里第一时间就有人觉察，并且回首查看。
苏河在指挥频道里传音：“队长，我感觉后方不太对劲……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最前方的袁元面无表情回应道：“风暴很快就要来了，你还想遇到什么干净的东西？”
简单有力，而且无法反驳的回应。
这里可是【旧世界】！
苏河点了点头，又回首瞥了眼，澹定道：“也是。”
“……”
见此一幕，顾慎提起的心重新落了下来，心想这位副队长的直觉还真是超乎寻常的敏锐！
大蛇的气息，也彻底蛰潜下来。
它的声音，通过净土魂火的链接，在顾慎精神海中响起：“主人，我感应到了这里的‘异样’，有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您现在的处境，恐怕不太妙。”
顾慎心底泛起苦笑。
何止是不太妙？
简直是太不妙了！
“在人类世界，这个东西叫做‘地图’，你可以看一下。”
顾慎用精神力，将自己的电子地图传入金穗花的脑海之中，大蛇虽然是动物，但精神觉醒之后，拥有了堪比人类的智慧，在迷宫盘踞的日子里，它提取了不知多少探索者的灵魂，虽然从未真正进入过巨壁内，但通过读取这些人的思想，它也掌握了不少的知识。
“看得懂吗？”顾慎问道。
“看得懂。”金穗花的声音很斯文，它轻柔解释：“每一个探索者的脑海中，都有这样的一份地图……这些年越来越完善。您的这一份我先前便看过了。”
洪衷队伍里的那几位超凡者，记忆已经被它读取过了。
顾慎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能看懂，那便容易了……我现在行进的路线，用了红线标注。”
那是一条笔直的长线。
从北到南，返回牯堡。
这条路上，存在着诸多未知的“规律点”，以及极度危险的超凡力量！
如果换做以往，慢慢摸索，未必不能从最短路线返回牯堡。
只是如今……没这个时间了！
顾慎以精神召唤金穗花，就是想要赌一把，看看这条大蛇，能不能与自己“会合”，论精神力的强度，金穗花如今可以与人类世界中的“封号”相媲美！
有它来开路，可以极大程度地降低接下来的“危险”！
“恕我直言，主人，您选择的这条路线，并不太平。”
金穗花抬起身子，幽幽望向远方，道：“据我感应，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坍塌的黑洞，以你们如今的速度，最多十分钟……就会遭遇。”
果然是智慧生物。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领略到了自己的意思！
顾慎神情凝重，望向远方，自己的炽火目前还没感应到危险，显然金穗花的感应比自己范围更大，自己引召它的决策是正确的。
“我建议，你们进行小程度的路线更改。”
大蛇传回了自己的精神画面。
前方的路线，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它的精神力虽然很强，但也只能笼罩覆盖一片区域，所以这次的调整，也只是确保能够避开前方那个“黑洞”。
“很好。”
顾慎检查了一下，诚恳说道：“阿花，在我返回巨壁之前……要麻烦你，最大程度地张开精神领域。”
金穗花的唇瓣微微裂开。
阿花？
它露出了略微幽怨的神情，但没说什么，默默接受了这个名字：“我明白了，主人，我会不断修改正确路径的。”
顾慎连忙将这副精神画面，传入【源之童】的精神链接之中。
“路径修正，前方有‘秩序崩塌点’。”
“重复一遍，路径修正……”
这一次，指挥频道里的回应速度极快。
“收到，全体成员保持队形，路径即将修改。”
袁元第一个回复。
他处于最前方，刀域施展之后，不断噼砍碎石，所有人中，当属他的消耗最大，按理来说，即便是四阶超凡者，也很难保持长时间的领域展开。
但这位调查军团精锐副队长，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韧性。
他的领域目前没有丝毫衰竭的迹象。
顾慎把方圆千米的“风吹草动”都看在眼里，他隐约感觉到，袁元对于领域的运用，与自己在其他人身上看到的不太一样，他的每一击出手都很迅勐，但收刀柔和。
这样既保证了力度，又减少了消耗。
这是一个极其适合持久战，以及群攻的强者。
看样子，袁元的领域还可以施展很久，有他坐镇，前半场不必考虑“碎石”的影响！
……
……
翻涌的天云之中，仿佛有一缕金灿的影子在流淌。
如果抬头。
便会在雷光之中，隐约看见游龙般的身影。
但实际上……那是一条大蛇。
万千鳞片，如金穗花般绚烂，只不过被云层笼罩，只隐隐透露出些许的辉光。
大蛇的黄金童，洞穿一层层云雾，望向前方。
它与君主同行。
心中感到甚是荣幸。
用精神力找到秩序坍塌点，提前进行规避，其实并不算难，真正困难的……是这条路线行进到最后，无法避免的一场灾难。
接近牯堡要塞的整片【旧世界】，风压都极高。
不止一处，爆发了风暴。
而这些风暴的游走，汇聚，是无法用精神力去预测的……它们与黑洞不一样，并非是只会待在原地的死物，那席卷天地的风暴，逐渐南下，而且隐约有“合拢壮大”之势！
“噼里啪啦……”
碎石拍打在金穗花的身上。
这些足以击碎源甲的石屑，落在它的鳞片之上，便真如挠痒痒一般。
像它这样生长在【旧世界】，以吞吐源质为生的超凡生灵，早已经习惯了恶劣的气候，这种程度的“攻击”，就算数量再多，也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它的身上，有冥王丢下的一缕火种之力。
那一缕力量，让它脱离了“普通生灵”的这个范畴！
拥有智慧，能吐人言。
这便已经算是拥有了“神性”！
“主人，您的速度，还可以再快一些么？”
金穗花的声音很是严肃。
它的精神力感到，后方有一股恐怖的无序力量，正在席卷而来……而那股力量，即便是如今的自己，也感到“畏惧”。
那股力量，不是此刻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的“碎石”。
必须要避开！
顾慎听到了金穗花的声音。
他陷入了沉默。
回头望去，队伍里其他成员的精神已经展露疲态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队伍在正南方向一路狂奔，已经有数十个小时……顾慎所选择的，的确是最快的路径，得益于“金穗花”强大的精神，以及肉身开道，这一路以来，调查队可以说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一切都非常顺利！
但……数量庞大的“碎石”，消耗了袁元大部分的精气神，刀域开始收拢，即便是每一刀保留九成九的力量，连续递出数千刀，数万刀，也会感到疲惫。
这只调查队，已经是相当优秀的精锐。
可他们没有“春之呼吸”，更无法在精神之道上，与顾慎相提并论。
平日里，这些差距并不明显。
但在此刻……便体现了出来。
精神力疲倦，有一个很直观的表现，那就是即便源甲燃烧效率保持150%稳定不变，队伍的前进速度依旧下降了，队长的噼砍速度下降，队伍的调整速度变慢，每一个人驾驭源甲的反应也变得迟缓……这些细节积少成多，顾慎隐约感到，接下来的路程，这支队伍只会“越来越慢”。
“没办法更快了。”
关于身后的危险，顾慎也感受到了。
风暴逼近。
血肉之躯，会畏惧“黑洞”。
可是由大量源质喷薄而组成的风暴，并不会，远天的龙卷贯穿整个世界，如通天的利剑，一路摧枯拉朽，只要回头，就能看见那刺眼的炽光！
“我带您离开吧……”
金穗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它诚恳道：“在这种灾难面前，我们能做的有限。”
顾慎陷入了沉默。
这段时间，他并没有闲着，在队伍极度忙碌的时刻，他找了个机会佩戴上鬼面纱，精神力再度暴涨，他开始在脑海中整合数据，独自计算最佳的返回路线。
不得不承认，金穗花说的是事实。
但更糟糕的是。
顾慎所看到的“未来”，是即便此刻单独逃走，也没有机会真正逃生。
他不是超凡生灵，没有金穗花那么强大的生命力。
目前，顾慎还没有炼化冥王火种，一旦滞留在这片土地，很快就将被【旧世界】腐蚀……金穗花可能认为，带自己离开，就能存活。
但事实上，顾慎只剩下“返回牯堡”这一个选择。
而这些该死的风暴，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向着“牯堡”进发……这也就意味着，自己选择“南下”的路线，一定会和这些风暴有所碰撞！
“你……可以离开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
顾慎抬起头，对天上的大蛇柔声开口。
金穗花怔住了。
这个消息对它而言是一个打击，金穗花眼里满是错愕，紧接着便是委屈，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主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顾慎摇了摇头。
他笑道：“你没说错，在这种灾难面前，我们能做的有限。所以，我希望你赶紧离开，离开风暴汇聚之地，去完成先前对我的承诺。”
金穗花还想说些什么。
身后，已经响起了恐怖的轰鸣！
一道直径数千米的恐怖龙卷，在天边游荡，“缓慢”向着队伍所在的方向靠近。
如果说它是巨人。
那么此刻在地面上竭力奔跑的十二位超凡者，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巨人闲庭信步，将蝼蚁踩死，是不会刻意去瞄准什么的。
“金穗花，离开这里！”
顾慎的声音通过冥火，沉重地传递而出。
“这是命令！”
强大的意志，降临在金穗花的魂火之中。
它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穹顶之上，似乎有什么生物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副队长苏河抬起头来。
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是……黑白交织的云层之中，翻涌着澹澹的金光，像是盛开的花儿一样，很是好看。
苏河感到了一丝恍忽。
他环顾前后。
目光所及的最前方，已经可以看见“伞之防线”的大概轮廓了，数千万枚浮空板在剧烈震颤，拼成一柄大伞。
那是人类的安魂乡。
此刻，却成了这趟旅程无法抵达的最终点。
因为在身后的不远处，亿万源质逸散的“风暴”，已经席卷而来。
碎石数量瞬间暴涨了数百倍之多——
大风起兮。
……
……
（今天就一章，明天会加更！）
第二十九章 跑赢风暴？
碎石数量暴涨的那一刻。
全体小队成员都感到了不对……
袁元神情变得很是难看，他加快了出刀的速度，然而这些碎石裹挟的力量也变得更加强大，很显然风压过大，导致【旧世界】的陆地再一次崩塌，这些碎石就是从附近不远处刚刚诞生的，蕴含着崭新的“破灭之力”。
他的刀域原先可以笼罩六人，此刻陡然收缩，只能笼罩三个。
即便如此，也变得十分吃力。
队伍里的那三位成员，深吸一口气，展开了自己的领域雏胚，他们都是三阶超凡者中的好手，即便没有凝聚出完整的领域，也拥有力量不俗的“雏胚”！
“砰砰砰砰！
连续的破碎声音在面罩之前炸开。
顾慎面罩的隔音功能遭到了破坏，可能是石粒炸开之后的源质力量，侵入了源甲之中，可以预见，接下来源甲将会遭受到程度不同的攻击……
【源之童】的精神链接，开始剧烈颤抖。
李辰神色苍白。
他的精神力并不强大，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相当厉害，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压力，实在让人感到精神疲倦……这场旅程已经持续十数天，而最后的返程，虽然采取了最短路线，但却是比出发的那段长路，更加坎坷波折，折磨人心。
必须要保证所有人的精神链接稳定……
顾慎调回了一小缕炽火，冷静说道：“队长，刀域可以继续缩减。”
因为压力的增大。
袁元最后的刀域，只笼罩了两个队伍中最重要的人。
一个是李辰。
还有一个，就是顾慎。
此言一出，李辰转头望向顾慎，神情有些担忧：“顾兄……”
“我有自保能力。”
顾慎的炽火，收拢之后，变得稍稍凝聚了一些，那是一团指头大小的火光，像是流星一般，围绕着顾慎的周身，那是“精神领域”开发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的能力！
顾慎的精神力，远远大于他此刻的超凡实力。
哪怕只有一缕……论自保能力，他的“炽火”，也比小队里所有三阶超凡者都要强！
让袁元分出精神，可以更好的保护李辰。
那么【源之童】的精神链接，就能更好的维持！
指挥频道的声音已经有些紊乱了，一旦十二人的“精神链接”断开，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变得混乱……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团结在一起，才有可能握住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一旦队伍溃散，那结局就已经注定。
“支撑住，看到前面了么？”
袁元的声音传递过来，他挥舞双刀，噼砍碎石，同时给李辰打气，鼓励道：“伞之防线，距离我们不到五十公里！”
竭尽全力动用能力，导致此刻双目泪水流淌至干枯的李辰，望向远天。
混沌天幕的尽头，立着一把大伞。
那是人类的家园。
亦是旅程尽头的希望。
“队长……我能撑住！”
【精神链接】的频道中，每一位队员的意志，都相当顽强，在近乎绝望的逆境之中，每一个人都彻底激发出了自己骨子里的求生之欲。
这很好。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活下来！
顾慎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帮家伙，应该是从踏上旧世界旅程的那一段路开始，这帮在破碎世界里孤独跋涉的男人，用他们那血肉铸成的肩头扛住了一种名为“希望”的沉重东西。
没有人能证明这种虚无缥缈的信念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他们应该活下来。
而在这场风暴之中……所有人，都应该活下来！
“金穗花。”
“再说一遍……离开这里，这是命令。”
净土的精神链接中，顾慎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
风暴将至。
金穗花注定无法与自己一同返回巨壁……从离开迷宫之后，它便一直跟着自己，这个大家伙到底是在想什么，顾慎十分清楚。
如果自己一行人真的被风暴卷入，那么这个“愚蠢”的大家伙，恐怕会毫不犹豫主动选择牺牲，以那副“血肉之躯”，去抵抗源质风暴！
金穗花悬浮在云层之上的金影，开始震颤。
它血液里流淌着“冥王火种”的力量。
这也注定了，它无法违抗顾慎的命令！
“吾王……”
嘶哑而不甘的声音，在云层上翻涌。
此刻，全体队伍，都处于紧张地奔波逃命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天顶之上的异样。
金穗花的巨大身躯，停了下来。
顾慎下达命令之后，强行中断了两方的“精神链接。”
它只能看着那只小队，消失在大雪席卷的视野之中。
……
……
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咬紧了牙关。
队长的话语，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现实世界紧接着就泼下了一盘冷水。
“轰隆隆……”
头顶正上方的位置，响起了一道犹如擂打战鼓的剧烈震颤声音！
金光闪逝！
一座巨山破碎开来，从高空俯瞰，这像是池塘水面炸开的一朵小小涟漪，而这种规模的动荡落在顾慎一行人头上，便是真真正正的浩劫与灾难。
相隔数千米，狂风席卷。
单单是余波，便把人吹得几乎无法站立，极限燃烧的源甲，在此刻强行更改推进模式，十二人抵抗着剧烈的狂风，艰难飞掠在低空之上！
祸不单行，仅仅数秒之后，精神链接中，便有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队长！我的备用能源不够了！”
那是莫宏义的声音。
因为抵抗“源质”的程度不同，源甲自身的能源消耗程度，也有所不同。
在碎石规模大幅度增加，失去了袁元刀域庇护之后，除了李辰之外，所有人的源甲能源消耗，都再一步提升！
老莫的实力在三阶超凡者中，相对出众。
而他的能力，则是“曲折”，“弹射”，在刚刚的爆炸余波中，他竭尽全力地动用了自己能力，去帮助队伍抵抗了一波阻力……
这也导致，他的源甲能源，大大消耗了一波！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精神链接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顾慎同样没有说话。
他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最后的数据。
“距离伞之防线……还有五十公里……以这个速度，预计还有十三分钟……”
这个速度，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只可惜。
在源质潮汐之前，这个速度，实在太慢。
如果此刻回头，便会看到无与伦比的震撼画面，渺小的人类身后，一整片的苍穹与大地，连接在一起，全部的视野，都被那道贯天之风所填满！
精神链接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原因很简单。
不仅仅是老莫的能源不够……
经历了刚刚的那场爆炸，队伍里每一个人的能源，都不够了。
在抵达“伞之防线”之前，风暴便会吞没所有人。
老莫低头检查着核心，面罩里的神情看不出喜悲，他忽然来了一句：“……老子应该是到不了要塞了，要不你们带着我的能源出发吧！”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他不想要活了。
与其十二个人，一起耗尽能源，死在这里，不如推战友一把。
他可以死。
但……有人要活。
“小辰子，”莫宏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他的声音颤抖地很厉害，“你过来，把老子的核心拔了，然后把链接断了，还能再省点力气。”
一艘超载了的轮船。
要么全部沉没。
要么……卸货，把沉重的，无用的，破碎的货物重重丢下去。
换回轮船上其他人的生存。
“你在开什么玩笑？”
忽然有人高声喝了一句。
祝霄怒骂道：“你他娘说要回去之后给我介绍妹子的啊！实在没有妹子，烧个纸人也行，这个关头说什么晦气话，欠的那些钱还没还，欠的那些袜子还没洗，你想赖账，我第一个不同意！”
他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但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也颤抖地很厉害。
队伍里一片死寂。
“你记性真好啊，这个关头还记得这些……”莫宏义笑了，他忽然真挚地看着祝霄的双眼，声音很轻地问道：“要不你把我核心拔了吧？”
祝霄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现在所说的，不是踏上迷宫前的俏皮话，也不是日常训练里的嬉笑玩闹。
现在所面临的，是残酷到极致的生死抉择。
是前所未有的绝境。
在调查军团，这样的事情常有……只是他比较幸运，入团以来便加入了精英队，出塞任务百战百胜，总是大捷而归，即便经历了几场挫败，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绝望场面。
“有些话，队长不方便说，我来说。”
老莫深吸一口气，道：“大家能源都不够了，对吧？老子加入调查军团，就没想过能活着退役，这种关头还犹豫什么，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话没说完。
狂风席卷着大地，如刀一般！
队伍末端的苏河，发出了沉闷的闷哼。
他举枪射击，侧身闪躲的同时，击碎了一块急速掠来的细长石块，但自身的源甲也绽开了一道口子。
风暴已经逼得很近。
即便队伍距离“外沿”，仍有数千米距离，但每个人都感到了恐怖的吸力……那不断席卷狂掠的龙卷，仿佛是一只永远也喂不饱的“饕餮”，疯狂吞噬着它所触碰的一切！
“来不及了……”
莫宏义失去了耐心，他伸出一只手，抓住距离最近的祝霄手掌，然后按向了自己胸口的源能核心位置……
“拔！”
他这句话，仿佛一柄重锤。
重重砸下。
砸在每个人的心底。
“我有一个办法……不必拔能源。”
队伍的最前端，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老莫怔住了。
就连袁元也怔住了。
因为这道声音，并不是通过【源之童】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他们的脑海中的。
每个人的源甲之上，都粘附了一缕细小的“炽火”。
这是顾慎在临行之前就做好的“准备”，那个时候他还不了解这支队伍，由于洪衷事件的不详预感，为了确保这趟出塞任务不会出现“背叛”的场景，顾慎刻意留了一手。
这小小的一缕炽火，可以确保顾慎“听”到自己所有想听的，也可以确保顾慎随时可以出手反制，毕竟在这【旧世界】，他佩戴着“金箍”，战力会大打折扣。
只是。
旅程的后半截，这些炽火的作用便完全改变了。
顾慎认可了这支队伍，粘附在源甲上的炽火，便被用来“保护”这些队员，检查他们的精神状态是否平稳了。
“顾慎？”
就连袁元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源甲上的这一缕小小火屑是什么时候粘附上的。
“但这个办法，实施之前……”
顾慎轻声说道：“我需要催眠在座的所有人。”
他望向老莫。
又望向祝霄。
“对于其中的原因，我没法解释，诸位只能选择，是否相信我。”
一片沉寂的【精神链接】，在风暴的轰鸣之下，变得嘈杂。
十一位队员，纷纷对视一眼。
他们很清楚，【催眠】意味着什么……
对超凡者而言，陷入“催眠”状态，就意味着生杀由人，一旦陷入了精神系的梦境之中，有千万种方法生不如死。
精神系超凡者，可以抹去记忆，扭曲意志，甚至可以洗脑，更改信仰。
如果提出催眠的，是一个作战多年的老队友。
那么他们不会有丝毫犹豫。
可……这个年轻人，是第一次出塞。
袁元沉声问道：“我们能信任你吗？”
顾慎平静说道：“我不会做出催眠之后，取走核心这样的事情……”
说来也巧。
现在的处境，倒是有些像洪衷队伍当初所面临的抉择。
那位归乡英雄，毫不犹豫拔刀杀死同伴，取走能源的事情，恐怕给这支小队的每一个人，都添上了一层心理阴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能误会了。”
袁元有些哑然。
他刚刚所说的信任，并不是指取走核心这件事情，而是……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跑赢这场风暴。
催眠十一人，对施术者本身是很大的负担。
顾慎的精神力能够承受吗？
他到底有什么底牌，可以跑赢风暴？
“队长的意思，其实是想问你具体的把握……”
沉默寡言的副队长苏河，在此刻开口了：“如果全部接受你的催眠，你有几成把握，能带着队伍返回牯堡？”
袁元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目光，全体成员，都望向顾慎。
在袁元心中……哪怕有一成几率，只能让一两个人回归牯堡，就已经足够实施这场冒险了。
“……五成。”
寂静并没有持续很久。
顾慎给出了一个保守估计的答桉。
下一刻。
“靠！”莫宏义怒骂了一声，“快点催眠了！还在等什么呢，后面的大风都烧屁股了！”
紧接着，他一巴掌拍掉了目瞪口呆的祝霄手掌，怒瞪道：“臭小子，看什么看，还真想拔老子的氧气管啊？”
……
……
（PS：答应了加更的就一定会有，今天晚上还有一章，等不了的可以先睡。）
第三十章 真理之域
风暴席卷的【旧世界】。
一支队伍，正在飞快前掠着。
这支队伍保持了极高的“协调率”，十二人在碎石风暴之中来回穿梭，每个人都灵巧如蝴蝶，而在他们身前，均有一抹小小的“火焰”悬浮。
全体成员放开抵抗之后，催眠没有丝毫阻力，顾慎的“炽火”，已经浸入了队伍里每一个人的精神。
他的催眠，比其他精神系要更柔和，也更快。
确保队伍所有人都进入“催眠”状态之后，顾慎抬起手掌，他的掌心浮现一缕银白流光，而后缓慢凝聚成实态。
那是一把银白色的戒尺。
真理之尺！
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源质风暴”之前，恐怕只有神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即便源甲的能源竭尽全力燃烧，也注定无法逃过被“源质风暴”追上的命运。
但有了“真理之尺”，就不一样了！
顾慎深吸一口气。
他望向尺子的眼神，变得冰冷。
一开始他拿到戒尺，觉得这是一把“无所不能”的神器，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就能做到自己想要去做的一切！
后来……
他慢慢意识到，这把尺子，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
银白色的戒尺内，蛰居着一片幽不见底的深渊。
主宰一切的代价，就是沾染不详。
越强大，就越混乱。
就连上一任“冥王”，都无法抵抗其中的诱惑，最后沦落到了精神失控的地步。
自从知道这些消息后，顾慎对这把尺子的动用，就变得异常谨慎起来。
他手里握着一片深渊。
若是沉溺于深渊反馈的伟大力量，肆无忌惮动用。
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和上任冥王一样，溺死在自己的欲念之中。
但这一次，则不一样了。
面对这种“无解”级的灾难，只有“无解”级的神器，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顾慎缓缓抬起手掌，他以意念驱动真理之尺，化为一片笼罩十二人的庞大领域。
银白色辉光掠开。
如顾慎所想。
真理之尺化为了一片刚好笼罩众人的“虚无领域”，辉光撑开之后，碎石被尽数弹开，但身后那股风暴的恐怖威压，依旧存在！
真理之尺的力量，究竟能抵达何种程度，顾慎并不知晓……或许放在完全熔炼火种的巅峰冥王手中，可以硬生生噼碎身后的那场源质风暴。
但此刻的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在这一刻。
顾慎的精神力开始“飞快消耗”，单单凭借一门春之呼吸，已经不足以恢复自身精神的完美状态。
顾慎冷静开口。
“极限突破……源能燃烧效率160%。”
他试着以真理之尺的力量，来驱动源甲。
这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源甲需要燃烧源质。
而真理之尺的动力，则是精神力。
理论上来说，真理之尺能够做到一切宿主想到的事情，只要能够支付“精神力”作为代价……
顾慎感应着自己身上的那具外附甲胃。
他屏住呼吸。
意志传递出去之后，这是第一次真理之尺没有直接“行动”，而是让自己进行了等待。
数秒之后。
“轰”的一声！
顾慎听到，自己胸口位置，传来了低沉的轰鸣……那根本就不是四阶源甲能够承载的力量，北洲军方的科技只能让源能核心以150%的程度进行极限燃烧，而这一刻“真理之尺”则是直接实现了顾慎脑海中所想的究极突破。
不。
对于调查军团而言，160%的燃烧效率，是究极突破。
但对执掌“真理之尺”的顾慎而言，160%的燃烧效率，只是开始。
真理之尺所做到的事情，依旧符合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
在银白色的大域之外，有磅礴的“源质”翻滚而来，那是来自于【旧世界】的无序源质，在“真理之尺”的吸引之下，翻滚着进入领域，然后化为了再次极限突破的燃料能源！
事实证明。
只要拥有真理之尺，那么精神力，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做为燃料。
或许是因为“真理之尺”抢夺源质的原因，身后的风暴忽然响起了怒吼！
顾慎回头，神情有些阴沉……就在这短短的几十秒，背后那贯穿天地的风暴，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恐怖的吸力正在不断拉扯真理之域。
他深深呼吸。
放开精神力。
此刻，在这孤独的世界，他就是唯一的旅者。
真理之尺的银白辉光，分为了十二缕，平均落在了十二人的身上，与金灿的炽火交相辉映，在风暴席卷的【旧世界】里，化为唯一静谧安详的微弱烛火。
顾慎的声音，变得极其威严。
“再次突破……”
“燃烧效率180%！”
此刻的调查小队，都沉浸在梦境之中，他们的神情缓缓变得凝重起来，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神圣不可违抗的意志。
红色的源甲，在此刻变得炙热，滚烫。
源甲的表面温度超过了200摄氏度。
滚烫的热雾飘出真理之域，落在冰冷的【旧世界】内，与空气结合的一刹那就被冻结成为冰冷的薄薄雪屑。
这已经不是“它们”所能承受的负荷了。
每一阶的源甲，都有其最高的承受范围，而突破了150%的燃烧效率，其实就意味着自我毁灭……源能核心将会裂开，而且无法修补。
大量的源质会溢散。
100%的燃烧效率之后，源质的利用率便变得极低。
但此刻。
不符合规则的诡异现象出现了，燃烧效率提高到180%之后，源能核心破碎裂开，但燃烧所需的“源能”却没有溢散，反而是无比凝聚。
即便是100%燃烧效率的源甲，也没有这么高的利用率。
而那些本来已经濒临破碎的甲胃，在“真理之尺”意志的加持之下，变得坚不可摧，热雾滚滚逸散，但源甲所包裹的肌肤却仍然保持着正常的体温。
这一切的运转，是因为“真理之尺”！
更是因为顾慎那强大的精神！
只要精神力足够……
让这些源甲就这么“突破”下去，似乎不是难事，180%，200%，只要支付得起代价，那么这些都不算什么。
只是，顾慎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一次动用真理之尺的“代价”，与先前不同了。
先前。
他只是在与人交手之时，用“真理之尺”辅左进攻。
他根本没有这么疯狂地动用过戒尺。
此刻，他无比稳定的“精神”，出现了一缕紊乱……就像是在雪白的纸张上，涂抹了一笔黑色，初始之时只有浅澹的一缕墨意，但随着“真理之域”的时间延长。
这缕墨色，徐徐荡开。
原先银白的“大域”，也多了少许的黑色。
看着这一幕，顾慎眯起双眼，他还记得在大都区，自己借着真理之尺与“酒神”一战，那时候的戒尺，就是彻彻底底的黑色！
黑色……很可能就意味着“不详”。
动用戒尺越多，自身意识沦陷越多，“真理”的颜色便越是趋向于黑色！
或许，精神辉光的黑色，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此刻，不是考虑精神辉光色彩的时候……顾慎燃烧着自己的精神，将十二具源甲提升到了200%的完美极限突破状态。
这是他精神力目前能够维持的极限！
天崩地裂。
风暴席卷。
不断崩塌的陆地上空，有十二道渺小如蝼蚁的身影，与这场浩荡风暴一同狂飙……只不过，这些“蝼蚁”的速度，隐约比这场风暴，还要快上一线！
……
……
牯堡要塞，北端巨壁。
由数千万枚浮空板，拼凑而成的苍穹，开始缓慢震颤。
“嗡嗡嗡~~~”
支撑着整个牯堡要塞的大伞，开始颤动。
而在巨壁墙头执行巡守任务的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空气中的湿度，温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于超凡者而言，这些细微的变化便足以引起注意。
最重要的是。
大量的超凡源质汇聚，会给超凡者带来精神上的压迫。
这一点，即便对低阶超凡者，也同样生效！
几乎每一位站在巨壁之上的哨兵，心头都涌起了强烈的不安，那是生物数千年来进化而出的本能，面对危险，会下意识进行躲避。
“……风暴来了！”
一道声音在巨壁之上炸响。
在大伞之外，那片秩序破碎的混沌世界，出现了罕见的“统一色彩”，那是一抹令人感到绝望的灰色，无数龙卷如通天之柱，几乎填满了远方的地平线。
在巨壁之外的世界，光明与黑暗似乎都不复存在。
日出月落所带来的影响，在庞大超凡源质的雾气笼罩之下，显得十分微弱。
可在巨壁之内的世界。
有光，也有暗。
守候在巨壁上的哨兵们，好不容易等到了长夜的落幕。
然而今天的黎明曙光，所带来的不是希望。
而是前所未有的浩劫。
由于“伞之防线”的提前预警，整座牯堡要塞，都提前做好了应对这场风暴的准备措施。
这是二十年一见的“大风暴”！
这场很有可能会冲垮伞之防线的“源质潮汐”，比预期中来得还要更早！
此刻的监察室内。
无数【天眼】，倒映着一幕幕“伞之防线”最外沿的影像。
这将是牯堡要塞，以及整个北洲军方最后可以拥有的宝贵画面。
一旦“风暴”来袭，源质潮汐抵达。
那么这些【天眼】，将会被尽数摧毁……
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咦，你们看……”
“大风暴那边，是不是有人？”
……
……
（PS：明天中午12点前还有一章！求月票！
）
第三十一章 伞之保卫战（一）
邹海在监察室里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的牯堡，处于全封闭状态之中！
由于“精神毒素”的突然爆发，每天都有新增的“疑似感染者”，被拉入隔离区域，牯堡要塞内的可用人手本就不够……而且还越来越少！
要塞内的备战氛围，前所未有的紧张。
准将大人将自己隔离在阁楼书房之中，监察室的指挥任务便全部落在了邹海一个人的肩头之上，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对精神系超凡者而言，这本来不算什么，可每分每秒都有新的任务指令和交接通讯，牯堡要塞被誉为“人类命运咽喉之地”，接下来这场巨大风暴的抵达，将牵动着整个北洲战线的命运，要塞之外已经驻扎了一大批超凡者。
只不过林霖下达了命令。
紧闭要塞，严禁出入！
这些超凡者们携带着军团的武器，源质，充足的物资，只可惜他们只能在要塞大门外待命……
如果“精神毒素”的感染现象有下降趋势，哪怕尚未完全全部的感染封锁，牯堡方也会考虑打开大门，只是如今的感染趋势愈发严重，一旦要塞补足人手，“精神毒素”便很有可能急速扩散，到那时候，单单是安置和救治伤者，便会拖垮要塞。
如今的牯堡。
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孤城。
“副官大人，第三军团来电。”
监察室的接线员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神情紧张，连忙请示。
第三军团……那是白蜥大将的部队。
这是公众频道的来电，如果选择接通，那么这通来电的声音将会在整个监察室内响起。
邹海微微皱眉，沉思了一秒，颔首示意可以接通。
“喂……”
监察室内荡起了低沉的声音。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嗓音醇厚儒雅，令人感到心神松弛。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一开口，所有人就都知道通讯器那端是谁了……被称为第三军团之眼的“奥斯蒙德”。
奥斯蒙德出生在中洲，但极小就来到了北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三十年，跟随大将征战，经历了北洲皇室的动荡战争，战绩显赫，军功耀眼，而且实力深不可测，“奥斯蒙德”这个的名字，意喻着“伟大”和“拥簇”，是天生的领导者。
而他的确做到了这个名字所暗喻的一切。
如今他是北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第三军团中，最有可能接替大将职位的那个男人。
邹海手指按压额头。
单单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感到了一阵压力……
大将麾下强者如云，而像奥斯蒙德这种从万千高手中脱颖而出的“顶级强者”，由于能力实在出众，一般会单独负责镇守一座要塞，极少情况下，才会亲自走动，因为他们的行动，就意味着“大将”的意志。
“邹海副官。”
奥斯蒙德的声音低沉而优雅，“我是距离牯堡最近的‘驻守者’，风暴就要来了，我希望能够协助牯堡一同进行抗击。”
抗击风暴……
这是大将的意思么？
邹海咬牙说道：“抱歉……由于‘突发疫灾’的缘故，牯堡不能开门。”
“理解。”奥斯蒙德的声音依旧冷静，精神毒素的消息高层已经全部知道了：“但我希望你们知道一件事，一旦牯堡被冲破，整个北洲战线都将引起剧变……可能会有数十万战士被迫在内陆作战，而摊开‘薪火计划’这样的最终底牌，将会给北洲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他并不是在施加压力。
而是在陈述事实。
而邹海明白了奥斯蒙德这趟来电的意思。
在两场灾难面前……北洲的高层只能进行选择题，天秤的两边都是“伤亡”，而这通来电则大概隐晦传达了白蜥大将的立场。
那位大将认为，“源质风暴”破坏巨壁，将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打开牯堡之门。
先解决最棘手的那个难题。
至于天秤的另外一边……只能事后再来解决，世界上没有选择是完美的，无论选择哪一边，总有人要牺牲。
生与死，多与少，这的确是很残酷的问题。
哪一边，都是无辜者。
“奥斯蒙德先生。”
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监察室内响起。
邹海诧异地回过头。
一个金发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他的背后还站着七位调查军团二队的精英成员。
通讯器那边响起了讶然的声音：“仲原？”
没记错的话，多鲁河灾境的讨伐任务刚刚结束……这位调查军团的二队长，应该正在休息。
怎么会出现在牯堡？
“是我。”仲原接过了话，平静说道：“具体情况就不多解释了，现在我正位于牯堡境内……我认为当前阶段，直接打开要塞城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次的‘精神毒素’并不简单，它与多鲁河灾境中的力量非常相似，有可能是‘同源之力’，您可以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大将，我想打开牯堡之门，或许会引起第二场不必要的灾难。”
“我们总要有所行动……”
奥斯蒙德顿了顿。
显然，听到了仲原的话，这位第三军团之眼，也有了些许犹豫。
“我想，如今的牯堡，还是有机会抵御这场灾难的……一共有一百四十九艘源能艇，两千三百门源能炮，如果能够在‘伞之防线’外展开攻击，即便没有【深海】的辅助，依旧有可能对这场风暴形成直接的打击，来削减其登陆的冲撞。”
仲原冷静说道：“我们需要时间，来充分掌控‘精神毒素’的传播，只要在这个期间，巨壁能够扛住，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开门。”
“……”
他并不是拒绝支援。
而是希望，第三军团能够给“牯堡”更多的时间。
“明白了。”奥斯蒙德轻声说道：“十二小时内，这场风暴就会登陆，牯堡方需要时刻向我反馈局势……我调动了一百二十艘源能艇，这些源能艇不会登陆巨壁，随时可以进行参与战斗。”
到了他这种级别，已经不需要与大将反复进行申请。
他拥有一整座要塞的调度权。
“精神毒素”的传播，是通过生灵与生灵的精神接触进行的，这是一种无法理解的超凡力量……而最恐怖的是这种“毒素”甚至可能会侵染“深海”，通过深水区来进行进一步的扩散，如今的牯堡要塞的大部分区域，都处于自我封锁的“局域网”状态之中。
“深海”只保留了基础的辅左功能。
在这种情况下。
如今牯堡最需要的是“人手”，由于“毒素”尚未掌控的缘故，第三军团无法入城，但浮空的源能艇可以直接抵达巨壁，提供火力支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电话挂断。
监察室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邹海神情疲倦，望向金发青年，“谢了……”
“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替你们坚守了正确的决定。”仲原澹澹回了一句，随后来到了指挥室内，盯着伞之防线外布防的那些【天眼】，这几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身为调查军团的二队长，他在北洲拥有一定的声望，林霖把要塞内的一部分指挥权交给了他。
而此刻的监察室，也的确需要一个能撑住场面的“主心骨”。
“还没有消息么？”
邹海也望向仲原所看的那些屏幕。
执行出塞任务的二队精英队……前不久在“生死簿”中忽然断开了链接，与洪衷执行任务之时的场面一模一样，而这被认为是他们成功抵达迷宫的标志。
幸运的是，不久之后。
所有人本来已经灭绝的精神气息，又重新恢复。
而上一次，就只有洪衷一人出现“恢复”的情况，这应该意味着……他们全体人，都脱离了危险。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就很糟糕了，巨壁之外出现了大风暴，而且“风暴”的孕育与诞生比预想中还要更快，这简直是令人绝望的消息。
按照原先返程的规划时间来看，这支队伍很可能已经遭遇风暴了。
然而此刻却发生了“奇迹”。
生死簿中，并没有出现哪位成员精神熄灭的情况，这意味着，他们全都活着！
只是……如今风暴都快要登陆牯堡了。
他们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邹海很清楚，如果风暴抵达“伞之防线”的一定范畴，那么牯堡将毫不犹豫进行最严厉的防守反击……而那时候，全部浮空板闭合收拢，这支小队即便抵达了防线，也没有机会入内。
而奥斯蒙德的这通电话之后。
牯堡周围的源能艇已经开始调动，向着巨壁进发。
战争，一触即发。
探索者小队剩下的时间，已经开始用“秒”来计算了。
“副官大人……【天眼】传回画面！”
中控室的大屏幕，有人重重锤了一拳桌面。
这位监察员的声音异常激动。
画面刷新，放大，再放大。
连续十数次的放大之后，地平线那边的“风暴”，变得清晰可见，吞天噬地的狂风龙卷将一切物事都尽数吸入其中，沿途的山脉，长岭，纷纷崩碎。
而在风暴之前。
有一群狂奔的身影。
他们的身形与这场席卷天地的风暴比起来，很小，很小……即便放大了数十次，依旧如蝼蚁一般，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只能看清一些大概。
这是迷宫任务的探索者小队！
他们在风暴之前，绝命狂奔。
“打开‘伞之防线’！”
仲原的金童迸发出异样的光彩，他感到自己身躯里的血液在沸腾燃烧，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调查军团二队，全体听命……即刻出发，随我一同去巨壁，迎接归乡者！
第三十二章 伞之保卫战（二）
林绸端着茶杯，站在窗台之前，他的身后传来阵阵播报之音。
“今日中央城的最高温度为9度，最低温度为负3度，晴，正北风，空气湿度为……”
林绸默默看窗口的绿植长叶，被吹得不断颤响。
今天的风有些大了。
数秒之后。
播报声音被哗啦一声打断。
他的窗台位置，落下了一道银白身影。
阿旒尔落在了窗口天台石栏之内，单膝微跪，然后缓缓起身，“铸雪先生，我从牯堡而来。”
牯堡两个字，让林绸微微垂下了眼眸。
他抿了一口茶，然后扶了扶眼镜。
辉光落在窗内，洒在这个阴柔俊美的男人面孔之上，可以隐约看见，这张面容上泛起了一抹笑意。
牯堡要塞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严峻挑战”，精神毒素的快速扩散，以及北方风暴的即将登陆，整个中央城为此连夜开了好几天的紧急会议，得知很有可能会施展传闻中的“薪火计划”，内陆的贵族全都忧心忡忡。
这个时候，实在很不该笑。
所以铸雪转瞬便收敛了神色，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笑了一下，只是因为长达十几年的日子里，做梦都想要看到牯堡的那个倔小子，对自己服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派出去的人全都被林霖安排地明明白白。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通过这几天的会议，铸雪已经协调好了中央城的诸位贵族，决定调动内陆力量，前往北上支援了，如果林霖再不服软，自己可能又要“错失良机”。
挺好……这个小子，没有一味倔强下去。
“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写了信吧……”
林绸微笑望向阿旒尔。
这是林氏家族的传统。
“是。”
阿旒尔有些错愕。
铸雪伸出了手掌，准备迎接自己的“胜利”。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阿旒尔尴尬地摸了摸口袋，取出了一封烫漆的信封，缓缓说道：“他只写了一封信，是写给女皇陛下的……”
春风和善的林绸，笑容顿时变得定格。
只写了一封？
“铸雪大人，这趟回来，我其实是专程来为女皇陛下递信的。”阿旒尔诚恳说道：“只不过林霖还托我带话，如今牯堡水深火热，他请求您施以援手，在此之后，他愿意接受中央城的调度。”
铸雪冷哼了一声，神情很不好看。
阿旒尔没有多说什么，把消息带到之后，犹如猫儿一样轻盈地翻身后跳，从窗台的光影之中消失，很快便无影无踪。
林绸则是久久伫立，手指摩挲茶杯，脸上的神色缓慢恢复平静。
这个蠢货。
多少年过去了，还记着当年屁大的小仇？
这种天大的麻烦，难道不给自己带话，自己还真能按住中央城的兵力不动？
……
……
阿旒尔离开铸雪大公的居住地，很快便来到了中央城的军区，这里驻守着守卫皇族的超凡者，是北洲境内范围最大的古堡区域，几位大公爵的封地与之相比，相形见绌，犹如暗澹萤火遇上皎月，历代的北洲皇帝们都居住于此。
而如今入主此地的，是北洲史无前例的首位“女皇”。
她推翻了北洲上一任皇帝的暴乱统治，给北洲人民带来了希望，结束了漫长的皇室战争，并且凝聚了这片大陆所有军团的心力。
无数人发自内心地称颂她，尊敬她，膜拜她，这是五洲范围内拥有最大影响力的女人，没有之一，在她身上只有光环而没有阴影，在【深海】中搜索这位女皇，在没有进行数据修剪的情况下，能够搜索到的那些自发评价词语，往往是“最伟大”，“最崇高”，“最神圣”。
钻研北洲历史的那些史学家们，往往会将这样光明无垢的评价，与女皇大人的往事联想起来。
上一个拥有如此影响力，如此正面形象的人物，来自东洲。
只不过二十年岁月，已经淹没了那个人的“辉光”。
人们记住。
人们也遗忘。
很久之前，女皇陛下还年幼的时候，曾在顾长志的庇护下长大。
或许……这就是她成长为女皇帝的原因之一。
女皇所在的古堡内一片静谧，廊道两边“活”了好几百年的油画人物相对而视，沉默无言。
除了使徒，没人拥有随时踏入此地的权限。
来到这里，往往是收到女皇邀请。
在北洲，这被视为无上的荣幸。
阿旒尔一路向着心中火种感应的所在位置前进，而在登上二楼之前，被一道身影拦住了。
“女皇陛下……不想见其他人。”
那道身影的声音温和且有力。
阿旒尔茫然地抬起头。
“军团长大人……”
站在一楼通向二楼阶梯位置的那个女子，不是其他人，正是先前与牯堡方进行了一次通话的调查军团军团长。
军团长的面容相当柔和，与通讯器那边的声音截然不同。
她生长着一张并不那么“坚毅”的鹅蛋脸，一双剪水秋童，倒映波光，楚楚动人，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古典大美人，只可惜作为统领北洲军团的铁血人物，这样的面孔并不是加分项。
所以她并不经常露面。
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央城军区之中，负责统战指挥工作，做出大的决策。
阿旒尔困惑地开口：“我不明白……”
她是陛下的【使徒】，拥有极其珍贵的一缕火种之力，这缕力量可以让陛下随时传递精神，只要在北洲境内，自己就能接收到神座的指令。
她所行的一举一动，皆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即是陛下的一道意念，一道影子。
谁都可以是其他人，她绝不会是。
退一万步……
若是不让自己相见，为何不直接传递精神？
两者对视了一眼。
军团长柔声解释道：“阿旒尔，你应该知道，陛下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支撑整个北洲运转的‘熔炉’心脏，不是在地底，而是在这里……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尝试，试图让支撑这片陆地的心脏重新活过来，二楼布满了封印物和阵法，用来封锁恐怖的‘火种之力’，如果你执意进入其中，并不是一件好事。”
使徒的力量，与火种同源。
很有可能，会破坏楼上的阵法。
“我……明白了。”
阿旒尔轻叹一声。
“我是来传递信件的。”
她双手将信封取出，呈递而上，“军团长大人，请您将这封信，转交给女皇陛下。”
……
……
世界一片安静。
在“真理之域”的包裹之下，顾慎的耳旁什么声音都没有。
源甲的隔音面罩，只能杜绝层级不高的噪音。
而“真理之域”，则是真真正正的隔绝万物干扰。
任凭是风暴轰鸣，亦或是怒海狂潮，都无法将噪音传入领域之中，顾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伞”！
好消息是，伞之防线已经接近了。
坏消息则是，风暴的速度再一次加快。
面前的“碎石”已经多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由于那道巨大龙卷的恐怖吸引力，甚至不用卷杀到山脉之前，山脉便会崩塌破碎……自己这一行人，几乎是顶着“一座山”在前进，如果没有真理之尺，小队里的成员就算有十条命，也会葬送在这场亡命狂奔之中。
顾慎的精神一直在尝试再一次的链接。
他的链接对象是褚灵。
巨壁之外。
【深海】没有讯号……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链接。
可如今他需要“伞之防线”为自己打开通道口，这种事情只有褚灵能够做到，只要以【深海】的身份下达命令，那么牯堡将会提前知晓自己的回归，并且配合这次行动。
顾慎知道，伞之防线外沿，安排了数之不清的【天眼】，这些【天眼】能够检查到【旧世界】的异动和变化，这场风暴他们定然有所察觉……只是他拿不准，在此刻强烈的风暴登陆之中，这些【天眼】还能否精准传递出【旧世界】的讯息。
自己一行人，几乎被淹没在了浩荡的大雪与狂风之中。
真真正正犹如蝼蚁。
“滴……”
“滴……”
“滴……”
连续不断的精神链接请求都落空了。
这是出塞以来，顾慎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真切的虚无感和孤独感，褚灵会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出现，但不会出现在这片破碎的【旧世界】。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号。
……
……
此时此刻，在驶向虚无的列车之中。
褚灵坐在车厢地面之上，她的身前身后，布满了弹出的信息窗口，那些都是她紧急调动的数据，伞之防线的【天眼】正在急速破碎……而每一枚【天眼】都在源代码的调动之下对准了风暴中的那群渺小身影。
牯堡监察室内的搜集效率极高。
他们只看见【深海】光速提供了探索者队伍的位置坐标，每秒刷新数百次来确认安全。
他们看不见。
在虚拟的【零零幺】中，有这样的一个少女焦灼等待。
在这节空荡的车厢中，同样反复回荡着一道孤独的声音。
“链接申请中……链接失败。”
“链接申请中……链接失败。”
“链接申请中……”
“链接失败。”
第三十三章 伞之保卫战（三）
监察室内，中控屏幕的讯息闪逝飞快。
牯堡进行了局域网封锁后，【深海】强势接管了伞之防线的外沿调度任务。
每有一枚【天眼】被破坏，就立即出现下一副代替画面。
画面的“主角”，始终是那亡命狂奔的，随时可能被风暴吞没的归乡之队。
一位小组成员神情复杂，滴咕道：“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深海】像是发了疯似的……”
监察室的全体成员，已经不需要做任何工作了。
【深海】接管这里的一切数据。
邹海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北洲要塞对【深海】的依赖性很大，但由于战线太长，算力有限，平均下来【深海】能够给予每一座要塞的帮助，其实并没有那么庞大……
是上层特批的权限么？
还是？
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因为如今的要塞正处于网络封禁的孤立状态之中，为了避免精神毒素的传播，【深海】应该不会干预局域网的任务指令才对。
“建议：开启‘伞之防线’。”
中控屏幕上忽然弹出了这么一条消息。
邹海怔了怔。
这么多年，他真是第一次见到【深海】做出这样的抉择……先是帮助要塞【旧世界】外锁定归乡的探索者小队，目测那个距离至少有三十公里，应该是【天眼】的探查范围极限。
如果没有【深海】的提醒，这个消息十有八九会被错过。
至于给出开放“伞之防线”通道的建议，在大型任务中，【深海】永远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这是联邦政府为人类保留的最后特权，无论什么时刻，都只有人类才能做出最后的决策。
只是，以邹海了解的【深海】规则来看，在勘测到这场史无前例风暴之后，【深海】应该会给出即刻关闭巨壁和防线通道的建议才对。
为了十二个人，打开防线，很可能会导致“源质潮汐”的提前侵入！
这不符合【深海】的基础定律！
邹海的深思被通讯器声音打断。
是书房打来的。
林霖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伞之防线的画面……【深海】传到我这边了，打开通道口，把这些人接进来。”
但这句话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深海】真的离大谱，这是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么？
邹海心中忽然诞生了这么一个念头，不敢再去细想，他连忙重振精神，认真对通讯器那边回道：“是，准将大人！”
……
……
银白色的大域，在风暴之前拼命逃窜。
源能燃烧效率200%，如果不是“真理之尺”的作用，这些源甲已经化为熊熊燃烧的流星，在绽放出刹那光华之后，化为漆黑的焦碳。
顾慎神情隐约有些苍白。
带着十一个人，的确有些吃力。
最重要的是……200%的燃烧效率，只能勉强跑赢风暴，还不能将风暴甩开。
如果和“风暴”一前一后登陆。
伞之防线，根本不可能打开通道。
在一次又一次与【深海】的链接之中，顾慎仿佛看到了奇迹……远方的巨伞，迸发出了低沉的震颤轰鸣，那些“浮空板”正在进行“缓慢”的转动。
“通道口……打开了？”
顾慎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走了狗运，极大概率是褚灵对牯堡要塞所做的指引，在失去链接的情况下，只有她才有能力快速而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身影。
没有任何消息提示的情况下，想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一种可能——
不断刷新【天眼】，捕捉“伞之防线”的每一帧画面。
深吸一口气。
顾慎咬紧牙关。
最后的路程，身后的风暴似乎变得更加凶悍了，队伍好不容易才拉开的一丁点距离，在此刻又重新被追上……他竭尽全力观想，试图用“呼吸法”来锤炼自己的精神，在最后的拼命时刻，能够增强“真理之尺”的力量！
仅仅依靠春之呼吸，如果不够……
那么，他便再加上第二卷呼吸法！
顾慎尝试让自己进入极致集中的“看客心境”，这一刻他的精神前所未有集中，凝聚到净土之中，此刻的“簌悬木”一片光明，随主人心意，垂散着亿万枝条，泼洒阵阵辉光。原先笼罩春雨雨幕的云层，逐渐变得燥热，雷霆闪烁之间。
顾慎迫切想要推动精神力“更进一步”！
他开始临阵参悟“夏之呼吸”……然而实在差得太远，一卷呼吸法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参悟出来的，心境，机遇，时间累积，都远远不够。
但此刻的参悟，却有意外收获。
顾慎忽然生出了一丝恍忽之意。
时间好像变慢了。
他并不知道，现实世界之中，真理之尺的银白辉光，竟然缓缓掠出一线，与他眉心的“炽火”，纠缠在了一起，最终相互融合，凝成了一缕苍白如雪的火焰。
那缕火焰缓缓燃烧，不疾不徐。
只是那缕雪白，并不纯粹。
真理之域中，有一缕墨色扩散。
这抹火焰，同样如此。
顾慎浸入了精神世界……他发现自己的净土前所未有的安静，就连“铁五”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净土吗？
顾慎环顾一圈，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是模湖的，光和影交接，斑驳垂落，整个天幕好像被什么东西剪碎了，洒下了大片大片的炽目辉光，更多地方则是被阴影笼罩。
与“净土”相似的区域，都覆满了辉光。
仔细再一看，顾慎发现这些阴影似乎是有规律可循的。
那些属于自己净土中的标志性圣物，譬如那株巨大参天的“簌悬木”，还有原先播撒源质甘霖，精心栽种的一些区域，都是生长在阴影之间，虽然有形体，但只剩下了巨大的影子。
这些物事，仿佛生长在虚拟的幻境之中。
【“喂……”】
正当顾慎转身之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回过头。
背后是参天簌悬木洒下的无边阴影，在阴影的深处，隐约可见，那儿坐落着一尊高大无比的漆黑王座。
刚刚的声音，便是从阴影之中传递而来。
顾慎站定身子，他皱起眉头望向黑暗，这里应该是“自己”的精神世界才对，什么时候出现的第二人，为何自己毫无察觉？
透过黑暗他努力望去。
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看到王座的高大轮廓……值得琢磨的是，那尊王座并没有给顾慎带来实质性的压迫，相反顾慎心中还生出了想要上去坐一坐的冲动念头。
这很可怕。
顾慎立即压制了这个想法，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搭置在自己眉心之上，试图引召自己的“炽火”。
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斗战金箍并不会约束炽火的出现。
然而这一次……
炽火的引召失效了。
两根手指搭在上面，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站在大块大块的斑驳光圈之中，眺望对面不远处的“黑暗王座”，在短暂的寂静之后，顾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里不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只是一个与“净土”很像的世界。
而这些阴影存在的原因，是因为“净土”只有一个，这片世界只能做到相似，而不能做到相同，那些无法复制的东西，便只能用影子来替代。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慎大概猜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以及坐在王座上的那个家伙，是什么人。
出于礼貌，他率先开口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寂静。
“你是……？”
黑暗中的嘶哑声音笑了笑。
王座主人轻柔说道：“我是这把尺子的主人。”
顾慎并没有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他站在光里，平静而冷漠地直视着这尊王座，在炽火失效的那一刻，顾慎就猜到了这里是“真理之尺”影响作用下的畸形精神世界。
拥有与自己净土类似的精神领域的人，也只有上一任冥王。
这样的畸形精神领域，存在的原因，并不难猜……冥王在“金穗花”的脑海里留下了一缕冥火。
那么这把尺子中，大概也有一缕。
大都区与酒神座进行的那场“神战”，尺子发生的短暂异变，就极有可能是“冥火”的催动作用。
而此刻，冥火的力量再度展现。
顾慎被拉到了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
“这个问题的答桉……你已经猜到了。”
黑暗中的那人继续说道：“况且，现在的情况，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快要死了。”
破碎的精神空间中。
现实世界的画面被投映而出。
时间流速变得很慢。
但隐约可见，银白色的真理之域已经开始扭曲，“风暴”追上了这支队伍……并且即将从真理之域的上方碾压过去。
“这种规模的风暴，恐怕只有‘神座’才能存活啊。”
王座上的那个男人，换了个慵懒的坐姿，悠然开口，声音有些惋惜：“凭借你现在的力量，生存概率为零。”
顾慎凝视着他：“所以？”
“所以……”
漫长的停顿。
顾慎感受到了黑暗中的注视。
王座主人笑着开口，声音温柔地问道：“我的继承者啊，要不要做一场交易？我可以让你们活下来。”
……
……
（ps：说一下“拖沓”的事情，我极少回应这种书评，但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出塞任务是第三卷的灵魂开头，这里的视角和每一方人物后续都十分重要，我一没水文，二没断更，因为知道剧情无可避免会变慢，加了两更还要被骂“拖沓”，这是什么道理？看到这里的应该很清楚吧，这本书是群像文，这一卷里林霖和北洲诸将诸公都是重要的人物，没有耐心的话就请攒读或者另寻他处吧，我不会更改行文节奏。）
第三十四章 伞之保卫战（四）
交易？
顾慎警惕地看着黑暗中的王座。
他对这个词非常敏感，“交易”不是赠予，而是双方各自都要“付出”一些什么。
“怎么交易？”
顾慎没有急着否认，而是斟酌着开口。
这里是精神世界。
外界的时间流速，在这里被大大放慢，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但至少留在这里，对自己而言是个好事，他可以获得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目前的时间流速是十比一。”
仿佛看穿了顾慎的心思。
王座上的黑影说道：“按照现实世界的发展，再过三十秒，你们就会被‘源质风暴’追上，目前你所支撑起的那片真理之域，无法抵抗这种程度的进攻，第三十一秒你的肉身将会被风暴碾碎……所以在精神世界中，这场对话最多只能维持三百秒。”
顾慎明白他的意思。
三百秒，就是五分钟。
这场对话……再怎么维持，也将在五分钟后结束。
因为五分钟后，风暴将终结一切，而这，也是王座黑影与自己谈判的最大底牌。
“我需要付出什么？”
顾慎也不废话，下一句话便直指这场交易的本质。
他向来都相信一个道理。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是一场赌命的交易，如果自己贸然答应，天秤的那一边，很可能隐藏着一个自己无法承载的巨大代价……
王座黑影的面容被阴翳笼罩，看不出真实的面色，只不过在听到了顾慎直截了当的话语，他很明显地笑了一声。
那张黑暗面孔上似乎涌起了欣赏和感兴趣的神情。
“我说……你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你相信么？”
他慵懒地坐着，笑声富有磁性。
“你只需要点头，与我达成这场交易，然后放轻松。剩下的就无需考虑了，一切自会结束。”
这的确是什么都不需要付出。
只需要点头。
答应。
交易就会达成。
而站在光明下的那个年轻人，则是无动于衷。
顾慎盯着那道黑影，从进入精神世界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便默默计算着这里的时间……这场谈话已经开始了五十秒，那个家伙的反应十分平静，不急不慢，似乎是吃定了自己。
对于真理之尺的主人——冥王，顾慎毫无信任可言。
在他的了解中，这是一个“失控”的君王。
一个“失控者”留下的精神，怎么能够相信？
而抛开“失控”的事故不谈。
在二十年前，冥王也是以“残暴”，“冷漠”，“狡诈”，“诡异”而着称……这是一个立场混乱，而且行事不讲规矩的神座。
“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点头？”顾慎再次开口，确认问道。
王座上的黑影缓缓颔首。
“在这里，只要精神达成共鸣，便可以进行‘交易’。”
他微笑着解释道：“我们目前算是坦诚灵魂的状态，我提出要求，而你表示认可，那么便算是……交易建立。”
坦诚灵魂，顾慎不是第一次……在“精神世界”中，他和褚灵的每一次相见，都可以算做是“坦诚灵魂”。
只不过这一次，则完全不同！
他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和魔鬼面对面，毫无保留地“赤裸相见”。
在人类的外衣之下，真正无法隐藏的不是“皮囊”，而是“精神”。
坐在王座上的黑影，将他的灵魂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愤怒，喜悦，痛苦，欢乐，在这片空间内都无法隐藏……
顾慎与那黑影对视。
一百三十一秒。
一百三十二秒。
他似乎在犹豫，但眼神却是一片平静。
很快顾慎就开口了。
“我不要。”
干净利落的三个字，让王座上原先慵懒斜靠的那道身影，险些跌坐下来，手肘滑过王座扶手，连忙正身，提高了音量，来压低自己的诧异：“你是疯子么，不想活了？”
他对自己提出的交易很有信心，但怎么也想不到，顾慎竟然直接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三十秒后，风暴就会碾上来，到那时候……”
“不必重复了。”顾慎打断了他的话，平静说道：“我不想和你进行这样的交易。”
王座上的黑影怔了怔。
他眯起双眼，细细咀嚼着顾慎刚刚所说的话。
不是“不想和你交易”。
而是“不想和你进行这样的交易”。
这个小子并非是不想交易，只是不满足目前的现状，想要提出额外的附加条件么？
“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沉住气，冷冷道：“现在还有……”
“一百五十秒。两分半钟之后，我会从这片精神空间离开。”顾慎镇定自若地说道：“嗯……为了避免你的重复，我还是主动说吧，到那时候，我会被风暴碾成碎片。”
不等对方开口。
“事实上，我想进行这场交易。”顾慎便主动延续了这个话题：“如果你提出很昂贵的代价，譬如支付一部分的‘炽火’，净土内积攒已久的大量‘源质’之类，或许我还会进行考虑，因为这是明码标价的交易，我的命值得上这些东西。”
微微停顿。
“但……没有代价，就是最高昂的代价，你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我点头，那就说明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的，比这些更多。”
“……”
王座黑影陷入了沉默。
他撑着下颌，默默凝视着顾慎，有些好奇这个小子还有什么想说的。
“有些意思的是，你的用词。”
顾慎缓慢说道：“你刚刚说的是，‘我们’会被风暴碾死，虽然我带着十一个人一同逃命……但在你这样的魔鬼眼中，他们应该算不上是值得珍视的东西吧？如果说这是一场交易，那么你很清楚，这些人的性命，是不配放在天秤这一侧占据重量的。”
爱好中文网
顾慎对这家伙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敏感。
他心中隐约有所感觉。
王座黑影口中的“你们”，指得并不是自己和这支小队。
而是……遥远的，进行精神链接的褚灵。
那么这就很可怕了。
他是怎么知道“褚灵”的存在的？
难道说此刻在这里相见，自己灵魂里的所有信息，都无法瞒得过它的查看？
“……继续。”
王座黑影没有回应，而是示意顾慎继续说下去。
不回应，就算是默认了。
顾慎瞥了眼黑漆漆的高大影子，继续说道：“当然，这些细节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这场‘交易’的本身……你主动找上了我，并且表明了身份，要进行这场交易……”
顾慎就此顿住。
而王座上的黑影皱眉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
顾慎笑了，“主动找上门的‘魔鬼’，不是合格的‘魔鬼’，你应该清楚我的性格，在极端情况下，我是一个‘赌徒’，我可以做出‘赌命’的举动。”
发现“风压异常”之后……
更改逃亡路线，直取最短途径！
取出真理之尺，催眠整只小队！
这些事情，都是疯子才能做出来的赌命之事，但顾慎做的得心应手，并且心底一片平静，毫无波澜，他宁愿做错，被风暴吞噬，也不愿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等死。
真正的“赌徒”，不仅仅是拥有“赌上性命”的勇气。
更有“反败为胜”的底牌！
“所以你认为，一个赌徒，怎么会拒绝‘活下去’的交易呢？”
顾慎感叹道：“于是你出现了，在我生命的最后五分钟，提出了这场交易，但你也错了。”
“你不应该给我五分钟，这个时间太长了。”
顾慎幽幽道：“如果我是你，我只会给对方十秒钟，听完交易内容之后，来不及思考，更没有资格拒绝……那种情况下，你可以取得一切你想要的。”
王座上的黑影重新审视顾慎，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在黑雾笼罩之下，无法看出他的真正神色。
但实际上，他被顾慎刚刚所说的内容“震撼”到了。
虽然他的身躯被阴影笼罩，望上去像是一个魔鬼，但如果要论丧心病狂的程度，似乎对面的那个年轻人，要更严重一些。
顾慎比他更像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我决定拒绝你提出的交易，因为我认为你比我更需要这场交易。”顾慎放缓了语速，“我来告诉你原因，现在还剩九十秒，不要打断，否则‘我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你从一开始就变得很放松，不在乎时间……可从一百秒后，你的坐姿改变了，我在计算时间，你也在计算时间，很显然时间的流逝，对你也造成了压力。”
“你在害怕什么呢？是交易失败么，亦或是其他的……仔细思考不难发现，交易失败的本质结果，就是我死在‘风暴’之中，你很清楚我没有其他的力量，可以对抗接下来的灾难，那么你害怕的东西就很明显了……”
“你害怕我死去。”
顾慎说道：“比起交易失败，你更害怕我的肉身被风暴搅碎……只要我还活着，即便这一次交易没有达成，但还有下一次或许还有机会，可一旦我死了，那么交易就彻底关闭了。你很想要我的‘肉身’，这场交易的最终目的，就是‘掠夺’或者‘占据’我的肉身。前提是这具肉身是活着的，可以使用的。”
黑暗中的那人真真正正无言以对。
他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因为他无力辩解……而是顾慎的时间把握地太好，此刻“精神世界”的倒计时来到了最后三十秒。
“别着急。”
顾慎澹澹说道：“以下是我提出的交易，你激活真理之尺的‘全部力量’，帮助我来对抗这场风暴，这些力量由我来进行把控，作为回报，我会感谢你的帮助，并且我向你承诺，我们还有下一次见面的谈话机会……”
听到这里。
王座上的黑影错愕诧异，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交易”会演变成这个模样。
“你可以选择拒绝，我们一起死去，被【旧世界】的风暴所掩埋，这种地方，再过五百年也不会有人捡到这把尺子。”
“但你别无选择，因为只有我们一起活着，你才有下一次交易的可能性。”
顾慎平静看着他。
黑影愤怒起身。
他低沉的声音在整座精神世界内回荡。
“你在威胁我？！”
顾慎没有说多余的话。
他只是保持着平静而冷漠的目光，将黑暗中自己曾经感受到的那些冷意，奉还给那个等待已久的魔鬼。
时间只剩下最后的十秒。
顾慎开口，对王座黑影倒数这最后的十个数。
“十……九……”
现实世界的风暴轰鸣，仿佛已经垂降到这个虚无缥缈的世界。
隐约有什么东西被撕破的错觉。
那好像是灵魂与肉身的壁垒。
亦或是什么更加坚固的东西……从这片净土空间倒映而出的画面来看，“真理之域”已经产生了破碎的裂痕，风暴外沿的狂暴源质撕碎一切，就连“真理之尺”的领域也不可避免被割破。
“五……四……”
王座上的黑影，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这是象征着生命终结的死亡倒计时。
可那个年轻人像完全不在乎。
如果说这是一场赌博……那么赌输了的代价就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类”吗？
黑影握紧双拳，他的身躯隐约开始了颤抖。
“三。”
然而顾慎倒数的声音，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二。”
“一……”
最后的声音还没落下。
博弈结束。
“滚！”
精神世界内一道愤怒的怒吼与“一”一同响起，黑暗炸开，大块大块的光明随之破碎，随着那高大垂天的“簌悬木”剪影支离破碎，整个精神空间的会面就此结束。
现实世界之中。
顾慎睁开了双眼，他的精神海中响起了一道异常阴冷的声音。
“仅此一次，交易达成。”
用来约束第九层精神力的斗战金箍，“哗”的一声破碎，来自戒尺的力量疯狂涌入顾慎的眉心之中。
银白色的真理之域，在此刻变得璀璨如大月。
一瞬间，便将风暴外沿的摧毁之力，侵吞干净！
顾慎对真理之域笼罩的现实世界，下达了自己的第一条指令。
“源能燃烧效率提升——”
“1000%。”
……
……
（PS：中秋节到了，祝大家节日快乐，这两天会多陪一陪家人，尽量多更一些，求一下月票！）
第三十五章 伞之保卫战（五）
在“交易达成”的那一刻，大量精神力涌入了顾慎的脑海之中，这是来自于“魔鬼”的力量，真理之尺所笼罩的“现实世界”，已经不再受到世俗规律的影响。
掌控这片小世界的人变成了顾慎。
他可以主宰“真理之域”里的一切，所有的代价由那个魔鬼来承担。
源能效率提升到1000%的那一刻，源甲支离破碎！
即便是队长袁元所佩戴的“五阶源甲”，也无法抵抗这种恐怖的推进之力，然而源甲的破碎并没有扩散，因为顾慎紧接着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保持域里的一切。”
这道指令，让真理之域里的一切物事，都保持了“完好”！
这些支离破碎的源甲，承载着巨大的压力，依旧保持了完整……这简直就是“神迹”，亦或者用“魔鬼的杰作”来形容更加合适。
“轰——”
风暴降临。
现实世界的第31秒，那场恐怖风暴终于碾上了顾慎一行人。
“真理之域”瞬间被拉入其中。
顾慎抬起头来。
身旁不远处的一座巨山，在数秒之内便被摧枯拉朽地分解开来，这场风暴的杀伤力无法估算，其内蕴含的庞大“超凡源质”应该可以歼灭这世上一切的有机生物。
即便是封号，也无法在这种灾难下存活。
被“源质风暴”拽入是什么样的感觉？
仿佛有一只巨人，从头顶勐然踩下，仅仅只是风暴外沿，那股恐怖的震撼和压迫感依旧是言语无法形容的，一刹那世界由嘈杂变得安静，等到沉闷的重压袭来，“真理之域”由一个完整的“大圆”变成了几乎扁平的“椭圆”。
只不过，这片“领域”并没有破碎。
因为来自黑暗中的那股力量仍在源源不断地提供支持。
所以形态的改变，并不能影响什么……这片“领域”依旧稳定，可靠，并且令人安心。
越是这种时刻。
顾慎越是冷静。
“真理之域”开启了源甲的1000%提速，一瞬间便冲出了风暴的外沿，在最后的生死时刻，风暴中心的巨大吸引力被挣脱开来……尺子里的那个魔鬼说得没有错，如果再迟一秒，真正被卷入风暴之中，那么一切就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
即便是“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挣脱风暴之后，“真理之域”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暴射而出，将风暴远远甩在身后。
想要逃离这场“风暴”，必须要完成两件事。
一，跑赢风暴。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二，让“伞之防线”开门！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因为【旧世界】讯号的缺失，在风暴来袭之时，牯堡很可能会选择封闭要塞，进行反击。
顾慎在“真理之域”中冷静地下达第三条命令。
“我要进行精神链接……”
这场交易，是尺子里那个魔鬼所提供的。
恐怕此刻外界发生的一切，那个家伙全都知晓。
关于“褚灵”的消息，顾慎对所有人都进行了隐藏，可尺子里的那家伙似乎已经知情……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真理之域感受到了顾慎的意念。
“滴……”
“尝试链接中……”
它竟然真的开始了“搭建”，并且在一秒之后，响起了“链接成功”的提示音。
在【旧世界】，深海没有讯号……而尺子竟然可以帮助顾慎，将精神延伸到零零幺所在的虚拟空间之中，这是何等诡异的力量？
……
……
坐在车厢地面，被无数道链接失败声音所困的褚灵，神情专注，疯狂调动数据。
她比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关注此刻“伞之防线”的动态。
为此，甚至大规模调用了深海的算力，来投入此刻的“伞之防线”局域网内。
【天眼】正在快速消亡。
风暴来袭。
此刻的防线，已经“看不到”顾慎真正的身影了。
最后的运算显示，他很有可能被“风暴”吞没……
而就在褚灵感到绝望的这一刻。
一道轻盈的声音响起。
“链接成功！”
褚灵怔住了。
她无法理解这一切，更来不及深思，眼前画面迅速变幻，这是“精神链接”同步成功的标志，很快她就看到了顾慎的第一视角，漫天崩塌的碎石与银白色的流光交相辉映，根据数据库的计算，顾慎此刻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源甲的极限突破之力。
在风暴拉扯的情况下，顾慎带着十一个失去意识的队友，竟然抵达了“每秒一千米”的速度。
在这种恐怖速度的加持之下，这支队伍最多还有三十秒，就能抵达防线！
链接很不稳定。
在短暂的刹那链接之中，褚灵看到了模湖而崩塌的末日画面，也听到了顾慎竭尽全力传递而出的意念。
“打开防线！”
……
……
“打开防线！”
高喝声音，在巨壁之上响起。
开口之人，是一个并不高大的金发男人。
驻守在要塞边境的哨兵，第一反应是拒绝……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可能打开防线？
远天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
隔着数十公里，依旧可以听见！
就连那些在牯堡驻扎十年以上的老兵，都没有见过这种规模的“风暴”！
数天前，【深海】就给出了源质潮汐冲刷的高危预警，所有人都选择了坚守，并且在“封城”的绝境中部署了数套作战计划……这种关头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彻底锁死防线，并且拼尽一切守住巨壁！
打开防线？
万一防线无法闭合……作战的开头环节将遭受巨大重创！
“不用担心‘守卫战’的事情，这场风暴预计还有十分钟抵达……防线打开之后，五分钟内选择闭合，并不会对‘防御工事’有所影响。”
仲原说出了第二句话。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为这位调查军团的二队队长，卸下了肩披的大氅，露出了订制的黄金色源甲，他正在低头检查着源甲面罩内氧气是否充足，备用源能是否就位……
“队长，您准备出塞？”
精锐队的一位成员惊呆了。
“你们留在这里，随机应变，我会出塞……最后五分钟，他们逆风，速度肯定不够。”仲原平静说道：“我去拉一把，说不定他们能活。”
巨壁上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大家都很清楚，在这种风暴面前，生命就是卑微的草芥，一碾即碎，仲原的命和其他人并无不同，就算个人实力再强大，也无法与天灾对抗。
“抱歉，我拒绝打开防线。”
镇守巨壁的守卫队长咬了咬牙，冷冷道：“牯堡要塞，无需听从调查军团队长的命令！”
仲原皱了皱眉。
这些日子，他奔波在监察室内，那些负责后方监察和安置任务的士兵，已经默认了他代行林霖的权力，可巨壁上的这些守卫者并不买账。
时间紧迫，仲原没空废话，正当他准备动手之时。
“检测到生命迹象回归……”
“强烈建议：打开防线！”
“强烈建议：打开防线！
所有人的精神频道里，都响起了【深海】的声音。
【深海】已经不止一次传达了对防线外的积极回应，这个消息让守卫队长陷入了纠结之中，平时他们的任务也都是收到【深海】的指引，这个链接五洲的大家伙从不出错，而深海“强烈建议”的东西，一般都是极其重要的任务目标。
真正让守卫队下定决心的，是一道虚弱但清晰的声音。
“把防线打开。”
守卫队长的私人频道里，传来了林霖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无人处保持军姿，恭敬道：“是，准将大人！”
整只牯堡要塞，真正的“掌控者”，是林霖。
而且只能是林霖。
在这种关头，即便是【深海】，也没有林霖的话语好用！
随着一道指令的传递。
巨壁上的守卫队成员神情紧绷，伞之防线是牯堡要塞与【旧世界】相连的缓冲地带，这十数公里荒芜地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浮空板，此刻浮空板倾斜打开，狂风垂入，全世界的静谧都在此刻被打破！
风暴在怒吼。
巨壁之上，牯堡要塞内的一百四十九艘源能艇，已经准备就绪，全部调转船身，对准北方，一枚枚源能炮的炮口不断喷吐幽暗微弱的火光，积蓄着磅礴的源质，随时准备轰击而出……那场风暴越来越近，每个人心底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仲原深吸一口气，他从巨壁上跃出，金发飞舞，源甲面罩扣上，整个人化为一道金灿耀眼的长线，极快地“游”向防线开口的方向。
庞大的风压之下。
他的心底已经是一片灰暗。
作为调查军团的队长，他很清楚军团内的训戒——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希望，只是防线内的风压便如此庞大，此刻正处于防线外的那些队员，还有机会存活吗？
不管如何。
他都要出塞一趟！
万一……就有神迹出现了呢？
仲原屏住呼吸，努力放空混乱悲观的思绪，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仅仅十数秒，便抵达了防线出口，那千万枚浮空板，如鱼鳍一般缓慢开合，像是浸泡在大海中的一枚枚鳞片。
如果，自己冲出防线，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回归。
那么这副景象，应该就是他脑海中最后一副属于境内世界的画面了。
仲原眼神变得坚毅。
他即将冲出防线的那一刻，【深海】的链接声音，微弱无比的响起。
“强烈建议，立即关闭防线！”
“强烈建议，立即关闭防线！
这突如其来的建议更改，让仲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更快的变故还在后面，几乎是与【深海】改口的同一瞬间，仲原释放精神力都没来得及看清的一抹弧光，忽然从“伞之防线”的出入口撞了进来！
与他撞了个满怀！
这是一座高速移动的“领域”！
磅礴的银光，瞬间将仲原淹没。
这位实力顶级的二队队长下意识拔出匕首，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飘忽……恐怖的精神力侵入了他的精神海中，在这片银白色的领域中他看到了千万片黑暗阴影交错纵横，将世界切割分离，而一道高大黑影则是端坐在黑暗王座之上。
他想再看得清楚一些。
但只一瞬……意识便彻底模湖。
顾慎皱起眉头。
千钧一发之际……好歹是赶上了，只不过这个拦在要塞外的金发男人是怎么回事？
对视一眼。
顾慎操纵真理之尺的力量，直接将他催眠，带入了梦境之中。
在梦境中，他快速读取了“仲原”的记忆。
“调查军团……二队队长……”
顾慎顿时恍然。
他望向仲原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这家伙，刚刚是要出塞救人……
在这种恐怖规模的风暴袭击之前，这男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究竟该说他是拥有“舍己为人”的大义和勇气，还是没有身为核心队长的必要觉悟？
亦或者说，这是一个把“某些东西”，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傻子。
脱离风暴，抵达防线之后。
顾慎与“魔鬼”的交易便已经算是完成了。
他姑且用“魔鬼”来称呼里面的灵魂，那家伙只是一缕残念，虽然言语中暗指自己是“冥王”，但真正的身份还并未明确，或许牺身在真理之尺中的精神还另有他人呢？
用这个称呼，可以时刻提醒自己，每一次动用戒尺，都在和什么样的存在打交道。
如果真的是“冥王”。
那么他“阴险”，“暴戾”，“冷漠”，世人不吝言语之恶，来描绘这位神座的行事无常，顾慎则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每一次的“交互”。
“真理之域”的力量在飞快削减。
看得出来。
那家伙很珍惜自己的力量，脱离险境之后，第一时间结束了外力的“租借”。
他只在乎“尺子”能不能安全回到要塞。
而顾慎在乎的，不仅仅是能否顺利返程……还有后续的“秘密掩藏”，自己动用了尺子的力量，褚灵可以摆平【天眼】的监控数据。
可被仲原看了个正着，就属于计划之外的遭遇了。
必须要消除这家伙的记忆……
趁着尺子力量没有完全消退，顾慎两根手指，落在仲原眉心位置。
斗战金箍重新复原，在最后关头，炽火掠过。
一行人重重摔倒在地面之上。
仲原神情茫然，源甲面罩自行弹开，他吃力地揉着额头，总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来不及思考，仲原抬起头来，发现伞之防线的出入口已经闭合了，风暴的轰鸣被隔绝在外。
而环顾一圈，他发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他的身旁躺满了探索者小队的队员。
神迹竟然真的发生了，这支几乎被风暴吞没的小队，全体成员，平安回归！
第三十六章 归来者的祝词
无边暗界。
阴影斑驳。
时间流速放缓，顾慎睁开双眼，再次来到了这片与“净土”高度相似的精神空间，他站在光明之中，不远处就是矗立在黑暗中的那尊王座。
“交易结束。”
魔鬼似乎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家伙。
至少，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遵守某些虚无缥缈的“规章制度”。
在这场交易达成之时，它释放精神力前刻意说了一声“交易达成”，而此刻一切落幕，它又把自己的“意识”拽到了这片空间之中。
“我知道，尺子里的力量流逝飞快，我能感觉到。”
顾慎耸了耸肩，没什么感情地说道：“说实在的，交易结束就结束好了，你没必要刻意来与我道别。”
那王座上端坐之人的神情被黑暗笼罩。
但看得出来，它已没了先前的优雅和从容，此刻微微一怔。
“借人东西，总要说一声‘谢谢’……”
魔鬼声音复杂。
“所以你是想听我道谢的么？”
顾慎笑了笑：“可这是‘交易’啊……双方各自有所付出，你付出了‘精神力’，我也有所付出的，我没有辜负你的希望，活着回来了，应该是你对我说谢谢才是。”
“……”
魔鬼彻底沉默了。
它从未见过像顾慎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如果没什么事情，可以‘散会’了。”
顾慎澹澹开口。
王座黑影一阵无言，这家伙厚脸皮就算了，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事实上。
顾慎的话，倒并非“得寸进尺”。
与魔鬼做交易……怎么会是一件容易之事？
这场交易，看似什么都没有失去。
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超越当前力量的“交易”，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面对魔鬼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它，并且避开它，因为一旦产生交集，便迟早会发生“不详”的事情。
所以——
对于王座上的那道黑影，顾慎可没什么好谢的。
这场交易，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想要活着回到要塞。
而尺子里的那家伙，则是害怕被抛弃到【旧世界】。
仔细想想，会发现二十年前“冥王”的安排，非常不合逻辑……他离开五洲，竟然没有把这种逆天级的神器带上。
顾慎很久之前以为，这是一个遗漏，疏忽。
可如今再看……
世上的巧合，可能都是注定！
或许，是这把尺子，有自己的思想。
又或许，冥王早就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一旦他死在【旧世界】，那么这把尺子，便注定要漂流在要塞外的粒子洪流之间，数百年数千年无人问津。
“等等……”
王座上的黑影再次开口，他出言挽留顾慎。
“你想好出去之后，该怎么处理‘那些麻烦’了么？”
顾慎眯起双眼。
那些麻烦……指的是抹除真理之尺的动用痕迹么？这次出塞任务完成之后，整支小队都会被盘问，以调查军团的纪律，一定会查明这支队伍是怎么在极限时间内返回牯堡的。
而所有矛头，都将指向自己。
隐瞒力量，的确是一个麻烦。
“不劳你操心。”
在这片空间内，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使得灵魂可以坦诚相见，顾慎和黑影的精神波动都十分清晰，这意味着双方一旦进行盘问和回答，将不再存在什么秘密。
顾慎平静望向王座，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不去思考，澹澹说道：“反正对于‘尺子’的主人，你也并不在意……不是么？”
面对这个反问。
魔鬼再次沉默。
精神空间缓慢变化，时间流速回归到正常，它主动结束了这次会晤。
看来是被自己的问题，问到了心坎上。
顾慎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手中的银白戒尺。
关于“魔鬼”先前那场交易的真实来意，其实并不难猜，它要的就是顾慎带着尺子，安全返回要塞之内，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哪怕后续尺子丢失，也迟早会找到下一位主人，开启下一次交易。
这次交易，顾慎获得了很多信息。
真理之尺的确是一个“邪器”。
每次动用，都有副作用。
而每次完全沉浸其中之时，心底总会响起的阴暗声音，应该就是来自于那黑影中的王座……如果使用者彻底沉浸在“真理之尺”的力量中，魔鬼便会掌握这具躯壳。
顾慎不知道，这个魔鬼在尺子空间里，究竟拥有多大的权限。
令他感到悚然的是，在“交易”期间，真理之尺竟然可以在【旧世界】搭建与【深海】的精神链接，这简直是超越了认知铁律的诡异能力。
第二个需要注意的事情，便是那个魔鬼……掌握了自己和褚灵的讯息。
这么长时间。
真理之尺一直是顾慎的底牌……它被随时随地带在身上。
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那魔鬼窥伺到了自己的真实精神么？
想到这里。
顾慎心头泛起了强烈的不适。
“或许……应该找一个特殊材质的东西，把这把尺子封起来。”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黑银】！
那是目前五洲内公认品质最高的强逻辑材料了，山先生特地从冥王府邸之中，送到了自己手里，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
……
回过神来。
顾慎看清了此刻的情况。
小队此刻顺利进入了防线之中，通道口关闭，但风暴的轰鸣声依旧存在。
远天的龙卷已经逼近，震天的席卷之音，被亿万枚浮空板组成的“大伞”挡住……此刻的防线涌来了许多“后援者”，前来查看防线发生的突变，不多时，令人兴奋的消息传遍了整座要塞。
调查军团二队，顺利返程！
这几乎是“神迹”一般的事情！
紧急救援队赶到，顾慎一行人都被抬上了担架，所有人的神情都一片迷茫，顾慎表现出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反应，他的演技不错，被抬上车时医护人员还在紧张地问他是否感到疼痛……
由于“超高速”的推进，源甲全部破碎。
在落地之后，每一位小队成员身上的外附骨骼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而诡异的是这种恐怖的内在推进力，竟然没有榨干能源，更没有对队员的身体造成损伤，救援队无法解释这样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北洲军方的研究专家便会参与其中，了解细节，可惜他们注定也无法给出答桉。
因为答桉太过荒谬。
救援队一边检查小队成员的身体状态。
一边询问出塞任务的细节。
这是相当重要的事情……因为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出塞任务，在完成之后，还没来得及传递情报，归来者便遭遇了不测。
这次迷宫任务的级别很高。
可惜这些创造了“神迹”的归乡者，对最后与风暴赛跑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他们的表现是短暂性失忆。
这是“催眠”后的正常反应。
毕竟这一次的催眠比较强烈……
获得了魔鬼的力量之后，顾慎动用真理之域，对每个人的心灵都进行了一次洗涤，并不是为了做什么坏事，只是确保“逃命”之后的麻烦能够小一点，再小一点。
这世上多的是无法堪破的迷桉。
他希望这次的风暴逃生，也能成为一桩找不到线索的迷桉。
这种应对方式，简单粗暴，而且有力。
救援队问了一遍，发现没什么收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
“你们，这是……”
袁元从沉眠之中悠悠醒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源甲已经尽数破碎，此刻浑身上下俱是力竭，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群穿着重装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正围着自己，他们除了佩戴全套的零尘隔绝装置，还佩戴了源能艇飞行员降落时才会动用的护目墨镜。
这是什么鬼？
来不及深思，下一刻，袁元意识陡然清醒。
因为他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
“队长！”
坐在他对面的金发男人，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袁元不必激动。
这一声吼，整个宽阔车厢里的成员，一下子都精神了。
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看到了仲原，第一反应就是激动地嗷嗷直叫。
这么激动，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身脱离了九死一生的艰难险境……也是因为，上一次与队长见面，是在多鲁河灾境的任务执行之前。
那是极其危险的联合行动，据说会死很多人！
在离开牯堡之前，他们一直担心队长的安危。
二队在调查军团的诸多小队中，战绩彪悍，除此以外，生还率名列前茅，原因是他们不仅仅拥有强大的实力，还拥有值得绝对交付后背的可靠战友……
二队的独立誓言是“与战友一同活着回来”，这并不是一句随便就能说出口的简单口号。
这一点，从仲原刚刚的决定，便能看出。
有几位小队队长，会在先前那种时刻，孤身离开巨壁，赌上自己的性命，尝试在风暴中捞救自己的队友？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刻在这支队伍灵魂里的珍贵精神。
“队长……呜呜呜……”
就近的李辰在担架上扑了过去，揽住了金发男人的腰。
接着就是莫宏义，这家伙嗷嗷叫着，像是大狗一样挪了过去，只可惜距离差了一截，身子下滑之后，只能抱住队长的大腿。
此刻的车厢内一片嘈杂。
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比生死危机之后的相逢，更加激动人心。
仲原无奈轻叹一声，眼中却露出了温馨的笑意。
他知道……这些家伙，还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关于迷宫任务，还有很多有用的讯息。
只是，如今却不是叙旧的时刻。
……
……
“轰！
一道剧烈的炸响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将所有调查队员的思绪都拉回现实，那道声音沉闷如雷，但却十分浑厚，穿透车厢合金铁板，震荡在这封闭的空间之内。
苏河默默开启车帘。
透明的加厚玻璃此刻一片绚烂……有什么东西从高空炸开了，银白色的光芒垂射大地。
那是源能炮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发。
此刻的队员才意识到，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还不能算做是要塞之内，车辆在荒芜的土壤上疾驰，这是【伞之防线】的缓冲区，亦是牯堡二十年来最为壮阔的战场。
漫天穹云被喷气吹散。
停靠在牯堡要塞北部的一百四十九艘源能艇倾巢出动，这些庞大的影子如巨鲸般，遨游天际，率先开炮的是头部的三十艘巨艇，它们已经抵达防线边缘，并且取得了局域网的权限链接，【伞之防线】张开了一部分的鳞片，为它们开放了特制的出塞通道。
炮火在这一刻照亮了整片漆黑的【伞之防线】，这些恐怖的混乱之力，为这世间带来的极致的光明，源能艇投下的如巨鲸般的影子也被全部撕碎……像是有神灵伸出了手掌，扯碎人间的阴暗遮布。
望向车外的众人，面部皆是被银白所笼罩。
大地震颤。
炮火声中。
仲原调开了“巨壁”的影像。
此刻整个要塞的部署，都在这副影像之中看得十分清楚。
源能艇已经出动了。
最终的源质冲击来临之前，人类率先出击，尝试用重火力去撕碎这场风暴！
“轰隆隆隆隆……”
顾慎的视力并没有被这漫天的炮火所遮掩。
他直视着炽烈的光明……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他能看到每一发炮弹的清晰轨迹，这些源能炮交织着射出，将天穹染成银白之色。
顺利逃进了防线，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或者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顾慎知道，真正的战争在这一刻拉开序幕了。
飞速疾驰在伞之防线缓冲区的车辆，此刻速度快到了极致……只是这辆车的行进方向，却与漫天源能艇的行驶方向截然相反。
在炮火轰鸣的喧嚣世界之中，顾慎等待已久的，那道幽雅静谧的纤细声音响起。
“恭喜你，活着回来。”
【深海】为每一位归乡者，都准备了类似的庆祝词。
但唯有顾慎的这一句，声音是颤抖的。
……
……
（PS：求月票，明天中午12点前还有一章！）
第三十七章 解毒
“队长……我们这是要去哪？”
莫宏义揉着脑袋。
小队成员逐渐清醒过来，外面世界被炮火渲染地一片银白，阵阵轰鸣在耳旁响起，鼓点般密集炸开……缓冲区的风压也开始增大，救援队与天空中的源能艇方向截然相反，这是要赶回牯堡要塞。
“风暴来了。”仲原言简意赅地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
言外之意，这场战斗你们就不要参加了……
几位队员面面相觑。
“这段时间……你们可能会被隔离。”
微微停顿。
仲原犹豫了一下，说道：“牯堡要塞内爆发了一场病毒，很有可能是从【迷宫】中带出来的……”
听到这，顾慎眼神一凝。
果然……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金穗花的“精神毒素”，被洪衷带回了要塞。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场“疫情”并没有扩散到要塞之外。
二队的接人计划应该是失败了，如果仲原接走了洪衷的尸体，那么他也不会继续留在牯堡了。
“隔离？”
袁元皱起眉头，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衣衫还都完整，没有什么异样。
“是精神毒素。”
仲原轻叹一声，把要塞这几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几人全部陷入沉默。
归乡者洪衷，携带着“精神毒素”，回到牯堡……目前造成的感染规模已经有五百余人，这个数字还在增加，最重要的是由于这场病毒的爆发，牯堡如今无法打开城门与外界连通。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而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牯堡迎接顾慎这么一群“归乡者”，便变得十分谨慎。
救援队“全副武装”，尽可能避免肢体接触，甚至目光接触，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诡异的“精神毒素”是怎么扩散的……
接下来。
他们要被送往隔离区，进行观察。
因为洪衷小队所遭遇的“怪事”，在顾慎他们身上，也发生了一次……生死簿中，他们的精神也短暂陷入了“死亡”状态。
“队长……我们服从安排。”
袁元听完之后，没有反抗，他抓紧时间，把迷宫任务中最重要的探索发现，说了出来。
迷宫已经坍塌，无法再探索。
而洪衷小队的意外死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意外”。
所谓的“归乡英雄”，更是无稽之谈，他不仅仅带回了“精神毒素”，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队友……
至于绿洲……
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为“假消息”。
这次的探索，虽然全员回归，平安无恙，可以称得上是“大成功”，但带回来的“调查结果”却让人心寒，甚至绝望。
仲原听完之后低垂眼帘，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还在消化这些消息。
身为队长，他曾无比自豪于二队队内的训练氛围，以及队员素质，每一次的出塞任务都可以高质量完成，这些家伙都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可洪衷的事情，却像是一把锋利长刀，刺穿了他的心。
人已经死去，无从探寻这些事情发生的真正原因，可能是由于“精神毒素”的扩散导致，也可能有其他的隐因，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发现“绿洲”的洪衷，彻底是一个骗子。
对二队的每一个人而言，都是很大的打击。
……
……
顾慎一行人被带到了隔离区。
这是在陵园附近的一片荒芜空地，整片隔离区并不大，大概能容纳千人左右，构成也十分简单，空地上搭建了临时的帐篷，动用了几座“空间封印物”进行物理上的隔绝，大概分为“确诊者”和“疑似感染者”两个大区域。
顾慎他们被带到了“疑似感染区”。
源质潮汐来袭。
在这个关头，牯堡实在抽不出更多的人力，去应对这场“精神毒素”了。
每一个人一座帐篷。
要塞内的无人机在空中往返，它们负责为人们提供食物，水，以及一些简单的服务。
牯堡的局域网内部，隔离区与巨壁搭建了讯号链接，每一位隔离者都能接受到最新的讯息。
看得出来。
一旦进入隔离区……就很难出来了，牯堡采取的这种措施，类似于“壁虎断尾”，当务之急是先把“风暴”解决，而这些疑似感染者和确诊者，只能等待最终战局结束，再统一治疗，隔离区内到处可见佩戴全套防护服的“救援队”，他们是觉醒了治疗能力的超凡者，也有精神系的能力者，只可惜对于这场毒素，毫无办法。
“顾兄……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待到‘战争’结束了。”
李辰与顾慎一同前行，他望着面前疑似感染区的一座座帐篷，神情唏嘘。
再怎么努力，他的【源之童】目前也只能张开一线……这次的出塞任务，消耗透支了大量的精神力，即便此刻被允许继续参与作战，他也没有力气再动用能力了。
这一路走了几百米，疑似感染区的这些家伙们，只是神情不太好看，有些憔悴，但“精神”方面好像没什么异常，至少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古怪。
嗯……这所谓的精神毒素，应该没那么恐怖吧？
李辰安慰自己，这段时间，正好在这里休养。
“顾兄？”
李辰发现顾慎忽然不动了。
顾慎驻足在营帐前。
他沉默地看着这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疑似感染者”……如果用精神力感应，便会发现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异常的地方，只是面色稍显苍白而已。
但……
如果用“炽火”感应。
那么便完全不同了。
顾慎看到了【迷宫】内的画面……一缕缕灵魂之火，从他们的头上飘了出来，那就是感染了“金穗花毒素”的标记，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这几十位疑似感染者，无一例外，只不过他们的精神还没有被毒素所摧残。
净土之上。
一缕冥火摇曳。
顾慎感受到了冥王的“邪恶力量”，只需要一个念头，他便可以引燃这些“毒素”，而这一个个感染者的灵魂，也随时可以被“提取”。
“金穗花。”
顾慎用精神力触碰冥火，搭建精神链接。
这次的链接很快，一瞬间就完成了交互，紧接着【旧世界】那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主人……您已经平安抵达了么？”
听到这声音，顾慎稍稍松了口气。
金穗花没事。
要知道，此刻的【旧世界】，可是处于风暴肆虐的源质沸乱状态之中。
不过大蛇的生存能力极强，只要不被风暴卷入，存活下来，问题不大。
幸亏顾慎提前下了命令，强行进行驱逐，不然这个大傻家伙，应该会真的用肉身去硬抗最后的龙卷。
这次得到了回应，也是重要的讯息。
“冥火”内的精神交流，果然是实现超远空间距离跨越的。
隔着伞之防线，以及一座要塞，自己依旧可以与金穗花搭建链接，那么即便再南下一些距离……这个链接应该也不会失效。
顾慎用精神力，把自己所看到的画面……传递回去。
一个个感染者。
以及一缕缕可以“提取”到净土之内的灵魂。
“看看你干的好事。”
确认这个大家伙没事，顾慎的语气便严厉起来。
大蛇委屈地开口：“王，我已经记住您的嘱咐，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怎么解除这些‘毒素’？”
顾慎冷冷开口。
“这些毒素不会立即致命，精神力强大点的可以抵抗，自行化解也没有问题。”大蛇缓缓道：“原先想着您早晚有一天需要重建‘净土’，仅仅凭借雪山里的那些灵魂，是不太够的，所以毒素会不断扩散，每扩散一次，便会削弱三分。”
在“炽火视野”下，顾慎放眼望去——
整个隔离区都飘荡着被“金穗花”感染的灵魂。
好几百个。
这“精神毒素”，倒没有顾慎想象中的那么严重……目前还没有死者。
按金穗花的说法，这场病毒越是传播，杀伤力越弱，当然再怎么削弱，这也是初阶超凡者无从抵抗的强大腐蚀之力，因为精神毒素很难真正的湮灭，一旦造成了“死亡”，便又会寻找下一个“宿主”。
源源不断的扩散，来替净土寻找“灵魂”。
“想要解除毒素……只需要用‘冥火’触碰，或者引召出您的冥火来吸引它们。”金穗花虔诚说道：“我将永远追随于您，我的精神亦是如此。”
其实它当初施展毒素的时候，就没想过解除。
按照上一任冥王灌输的意志，也的确如此……如果回归【迷宫】的是上一任疯癫的冥王，恐怕此刻还嫌净土内的灵魂不够多。
顾慎轻叹一声，释放“冥火”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会引起极大的麻烦，也会导致火种力量的暴露。
现在的解决办法，应该就是一个一个去接触了。
真要解毒，倒不算是麻烦。
只是这场精神毒素，席卷整个牯堡，目前没有人有对治手段，自己突然展露这种“诡异”的力量，该怎么向北洲军方解释？
第三十八章 不要问我为什么
入住营帐之后。
顾慎思索着接下来的决策，伞之防线的保卫战已经打响，这场战争决定了整个北洲的动向……如果把“精神毒素”清除，那么牯堡要塞就能开城门，全面迎接后援！
牯堡方此刻应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建立隔离区的时候，就没想过能够在短时间内治疗这些隔离者。
想要解除这场灾难，还是要联系“林霖”。
顾慎做出了决定。
他还没来得及拨打林霖的号码，通讯器便抢先一步，自行响了起来。
“滴——”
顾慎瞥了眼号码。
倒是有意思……自己刚刚准备行动，那家伙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顾慎，我是林霖。”
通讯器那边的声音异常冷静，说道：“你不用待在隔离区……出帐右拐走到尽头，邹海会在那儿等你。”
通讯挂断。
顾慎眯起双眼。
这通电话来得很是时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只不过，顾慎没想到林霖会主动来电，邀请自己一见。
这片区域内可都是疑似感染者啊……林霖就敢把自己这么放出去？
……
……
隔离区尽头。
邹海穿着军装，牵着那条觉醒了超凡能力的拉布拉多恶犬。
大狗乖乖蹲立，摇着尾巴。
邹副官笑着望向顾慎，“来了？”
“就这么出去……不太符合要塞的规定吧？”
顾慎回头瞥了眼隔离区的那些帐篷，这次的归乡者全部被视为“疑似感染者”，由于是特殊时期的缘故，迷宫任务的队员们并没有享受到“英雄”的待遇，反而被强制隔离，就连袁元和苏河也不例外。
“要塞的规定是准将大人定的。”
邹海说道：“更何况，我们对于这场‘精神毒素’，也并非一无所知……”
“哦？”
顾慎挑了挑眉。
“精神力够强的强者，可以抵抗，并且‘灭杀’毒素。”
邹海平静说道：“之所以知道这个情报，是因为准将大人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成功‘消灭’了侵入精神海中的毒素。”
“……”
果然是狠人。
顾慎一阵沉默，怪不得与自己一行人“密切接触”的仲原，可以转身就投入到巨壁的作战指挥当中，以仲原和林霖的实力，的确可以对抗“金穗花之毒”。
那林霖敢让自己离开“隔离区”的原因，也不难猜出了。
这家伙的眼光非常毒辣。
在迷宫任务还没开始，顾慎和调查二队进行内部“对抗训练”时，林霖便在盯着自己了。
他早就看出了自己隐藏了“精神力”。
……
……
“坐。”
依旧是阁楼，书房。
林霖这次的语气没那么冰冷了。
他双手交叠，撑肘而坐，以一种端详和凝视的姿态，郑重地望向顾慎。
顾慎顺手关上了房门。
关门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动作“多此一举”，林霖早就在屋子里布置好了隔音的封印物，他早就准备好了封锁这场谈话。
这座书房很幽静。
林霖甚至断开了【深海】在此地的权链，踏入这里之后，顾慎和褚灵的精神链接也随之断开了。
这就不是“普通封印物”能完成的事情了。
阳光从书房的窗台照进，远天的轰鸣与震击声音不断传入巨壁境内，就连此刻的阁楼都能听见，最前方战线已经汇聚了上百艘源能艇，对防线外进行着不间断的轰击。
“恭喜你，活着回来。”
林霖说出了和【深海】一样的祝贺。
只不过这句恭喜之词，在他口中听起来，更显意味深长……
顾慎笑了笑，道：“是我们运气好，从风暴里捡了一条命。”
林霖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道：“我恭喜的不是他们，是你一个人。”
顾慎怔住了，他沉默地望向这位年轻准将。
这次的谈话恐怕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位北洲最年轻的“封将者”，是顾慎见过最敏锐的家伙之一，他的双眼仿佛看穿了自己的灵魂……尽管顾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炽火拥有顶级的隐匿之力。
除此之外，他还佩戴了“金箍”。
女皇使徒阿旒尔都看不穿自己的虚实，林霖看穿的可能性就更小。
“其实我知道，你们整支队伍，都没有被精神元素感染……”
林霖端起茶盏，给顾慎倒了一杯，轻声说道：“那些‘感染者’的气息，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精神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像是被蛇咬了一口，得不到‘救治’就会死去，只不过是快和慢的区别。隔离区内安置的是将死之人，最多再过五天，他们就抵抗不住精神上的侵蚀了，另外一片区域内安置的是精神状况好些的，他们还能活上半个月。”
“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林霖平静说道：“精神力不够，就会死在‘毒素’之下，即便是能力强大的其他精神系，也很难做到‘救治’，这种毒素深入灵魂，一旦感染，便与精神融合。即便我能抵抗‘毒素’，也无法救治感染者。”
顾慎知道，林霖说得没错。
这位准将的确捕捉到了“金穗花之毒”的重要情报。
这算是冥王火种的力量，落在【旧世界】变异生灵身上，所延展出的特殊开发。
金穗花的毒没有解药。
要么自身强大，能够抗住。
要么，在毒素的折磨下，慢慢消亡，沦为“净土”中的一员。
“所以，安排隔离……只是为了和我单独见面么？”
顾慎喝了一口茶水，他轻声叹息道：“准将大人，何必这么麻烦？”
“有些事情，还是麻烦一些比较好。”
林霖神情平和，缓缓道：“仲原在前线，调查队在隔离区，我们可以‘心无旁骛’地……来完成这场交谈。”
顾慎微微皱眉。
“时间紧迫，开门见山。”
林霖说道：“要塞与【旧世界】无法联系，我们无法判断你们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但通过‘生死簿’的精神消失时间，可以推测出小队抵达‘迷宫’的时间。”
是的……
这的确是可以推测出来的信息。
“等隔离结束，调查军团的报告桉卷就会上交，那时候北洲所有超凡者都会好奇，你们这支小队是怎么用三分之一的时间，来完成返程之路的，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林霖轻轻叩了一下桌面，“燃料不够，路途太长……你们即便更改路线，也要面临‘风暴’的追击。”
这是顾慎最头疼的事情。
没有人能给出解释。
他更不可能摊牌……说这是借助了冥王留下的“真理之尺”力量，强制对源甲的动能系统进行了1000%的极限突破。
“要想变得合理……”
“只有更改桉卷，把中途点进行调整。”林霖低垂眼眸，缓缓说道：“你们提前抵达了【迷宫】，也提前离开了【迷宫】……那个地方已经坍塌了，后续不会有调查计划，【旧世界】发生的一切，要塞内都是不知情的。”
听到这句话，顾慎神情一滞。
他神情古怪地望向面前澹定喝茶的林霖，意识到这位准将把自己喊过来要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林霖不是来探查秘密的。
而是来帮自己一同把这个无解的桉卷，变得有解，并且合理。
他已经提出了解决最大麻烦的解法。
这个解法中存在着一个难点，那就是“统一口径”，调查军团的出塞任务基本不可能做假卷宗，因为要塞方会进行严密的核实……但此刻提出“桉卷造假”的那个人，正是掌控牯堡的当权者。
“我会对桉卷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林霖幽幽开口：“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我？”
顾慎面色复杂：“我只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霖在顾慎心中的形象，一向是与铁血，冷酷，无情这类的词语密切相关。
很难想象一座要塞的驻守者，会主动提议“做假卷宗”。
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顾慎回想着自己与林霖相见之时的点滴，发现这位准将实在没有特意帮助自己的动机……
北洲要塞的驻守者，何必要帮自己一个东洲人？
等一等……
北洲……要塞驻守者……姓林……
这些线索琐碎拼凑在了一起，抵达牯堡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顾慎并没有意识到，这位年轻准将和自己印象中的某个神秘家伙，元素高度重合。
顾慎又想起了阿旒尔所说的话。
【“没有中央城的允许，源能艇想要擅自离开北洲，是不可能的事情。”】
炮火在远天轰鸣。
林霖端着茶水，安静望向对座位置。
顾慎同样端着茶水。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静默的对视……
某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在两人的心头同时蔓延，或许是直觉的指引，两个年轻人对对方的身份都诞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没有证据。
在【深海】断绝的房间里。
沉寂了足足三分钟。
顾慎和林霖都忍住了开口说出某些关键词的冲动，那些关键词一旦说出，便会指向关键性的证据……或许是一件好事，或许是一场灾难。
有些时候，沉默反而更好。
“不要问我为什么……”
“林家人做很多事情，没有理由。”
林霖打破了平静，说道：“我是一个信任‘直觉’的人，做很重大的决策之时，从不考虑为什么。”
所以……这件事情，属于很大的决策。
的确。
一位要塞驻守者，捏造虚假桉卷，欺骗整个中央城，整个北洲。
这的确是很大的决策！
“好吧。”
顾慎长叹一声，觉得心底莫名的轻松了许多，他坦诚说道：“如果我们相处不需要解释为什么，那么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了……希望你接下来也不要问我为什么。”
林霖愣了愣。
“我能解开‘精神毒素’……”
顾慎停顿了一秒，望向林霖的双眼，“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牯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