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城外话幼军
绿桃是家生奴,从小两人就是在一个床上长大的,早已脱离了普通意义上的主仆关系,或许是从小看着他光屁股,在床上的她远比福金大胆的多,再加上她身体的成熟,也让蔡鞗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和顾忌。
两人在内间胡闹大半日,直到十七前来汇报准备工作时,绿桃才心满意足提着食盒离开军营。
大明岛的人丁不足,蔡鞗的野心颇大,不仅想要南洋诸岛归属权,还想在有生之年涉足那片美丽大陆,如此他就不得不从宋辽两国大量移民海外,而这又会对大明岛造成极大隐患,与女直野人不断侵吞天下一般无二的隐患,那就是本部族众人丁的不足。
蔡鞗不信任他的蔡家兄弟姐妹,能够信任的只有海龙帮所属海贼,他也一直将海龙帮所属看做是自己的本部族众,本部族众人丁不足,短期内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他知道,当大明岛在南洋极速扩张时,本部族众不足会成为大明岛最大的隐患,甚至比女直野人的隐患还要致命。
大海太过广阔,蔡鞗不介意汉民血裔在南洋、美洲自立为王,但他介意汉民血裔自立为王后,或主动或被动的仇恨自己的血脉,这种腌臜事情在后世并不少见,所以他需要足够忠诚本部族众在海外开拓荒芜土地,需要本部族众能够尽可能的开枝散叶。
蔡鞗的灵魂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因太多考量而早早考虑起开枝散叶事情,而这对于身边的人看来,他的犹豫、迟疑是极为可笑的,自汉朝时,为了增加人丁,甚至会强令女子在十五岁前嫁人,会迫使寡妇再嫁他人。
绿桃已经成熟,与她一起生娃没有丁点心理障碍,面对赵福金时又是另一番情景,但他却知道,现实逼迫下,他并无多少选择的机会。
若他无耻的说早早生娃是为了大明岛的未来考量,与福金在一起就是纯粹为了当前眼下考量。赵福金与蔡京性质差不多,不仅是质子,还是宋国另一种形式的和亲。
与汉朝被迫和亲不同,大唐的和亲更多的是主动,或许是大唐看到了隋朝公主下嫁突厥带来的利益,这才选择下嫁公主来影响草原、高原各部族。继承了大唐天下的宋朝不可能看不到女人外交带来的利益,若是可能的话,赵佶更愿意一刀砍了蔡鞗头颅,只是当威力炸药爆破了江宁城后,开封就不得不妥协,以此避免将小混蛋逼急了。
百十年的和平阉割了宋人的勇武,但却更善于利用政治手段来解决问题,宋人的火药只能充当节庆呲花的烟花使用,蔡鞗将火药变成了可以轻易破开宋国坚固城墙的利器,对于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开封来说是极为致命的,开封需要时间来突破火药研制,也因此不得不与小混蛋妥协,不得不将抓获的苏眉、赵福金送回。
威力火药的出现让开封惶恐不安,火炮出现在宋国土地上再次加剧了开封的惊惧,如同紧绷着的弓弦,若不将之松弛下来,紧绷的弓弦早晚会崩断了,可如何让紧绷的弓弦松弛下来?
无论如何表现的恭顺,开封也不会相信半分,矛盾只会越来越难以调和,这不符合蔡鞗的利益,他不希望朝廷始终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继而忽视北方即将发生的大变故。蔡鞗和大明岛无论如何做,都无法缓和与开封的矛盾,但赵福金却能做到这一点。
赵福金是质子,也是宋国“和亲”大明岛的小公主,前有隋朝公主和亲突厥,稳住了突厥之事,后有大唐和亲吐谷浑、吐蕃、突厥、契丹……,某种程度上也都做到了暂稳高原、草原的目的,蔡鞗知道,自己越是宠爱赵福金,把小公主的地位拉扯的越高,开封越是认为他是可控的,再此基础上进行妥协让步,效果远比没有小公主要好的太多。
在大明岛时,蔡鞗可以拖延与赵福金同枕共眠,踏足宋国土地后,他就必须表现出更加宠爱小公主,还有就是他不希望小公主夹在大明岛与宋国之间摇摆,需要小媳妇的屁股彻底倾向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印记,赵福金出生在皇宫大内,倾向宋国,希望大明岛是忠心臣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蔡鞗能够体会到她心下的苦楚,但他更加知道毫无保留忠心开封会为天下、自己带来怎样的灾难,也因此每每拿另一个版本的她的悲惨吓唬,才有了与她早早同床之事。
有时候蔡鞗也鄙视自己的冷血、无情、无耻,总是为自己的无耻寻找借口,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无耻之事。
家,国,天下……
谁又能说的清孰轻孰重?
蔡鞗是个矛盾体,当再一次见到某种意义上背叛了自己的杨晟时,矛盾心情再次纠缠在心头……
正准备带着所有人出城前往镇江呢,新任应天府尹赵子奭、幼军指挥使杨晟以及被赵佶剥了所有官职的赵子直拦住去路,看着三人拦在城门口,蔡鞗也不得不跳下战马,不得不苦笑走向三人。
蔡鞗向三人抱拳行了一礼,看着赵子直笑道:“哥哥不会埋怨兄弟没能出手帮了哥哥吧?”
赵子直苦笑叹气道:“是我等太祖子孙自己不争气,哥哥又怎会埋怨了兄弟你?”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也不搭理赵子奭、杨晟两人,回头看了眼包裹了严实的童子赵伯宏、赵伯恺,自顾自招呼赵子直走在人前,摇头轻叹。
“该说的,不该说的,兄弟都与哥哥说了个通透,让我军中儿郎担任幼军各营副将,也是兄弟期望幼军可以成为朝廷诸军表率,当然了,也有兄弟想要与朝廷缓和关系目的,所以,兄弟才没有支持了哥哥继续担任幼军指挥使。”
赵子直心下叹息,苦笑点头道:“哥哥知道兄弟你的难处,哥哥要怪也只怪自家人背后捅了刀子。”
两人在前如同散步说着话语,赵子奭听着赵子直说出的话语,顿时冷脸恼怒道:“十七哥这话是何意?幼军不是你我私卒,朝廷……”
“哼!”
赵子直心下愤恨,根本不给赵子奭话语说完的机会,冷哼道:“当着蔡兄弟的面,我与你留些脸面!”
“你……”
“哼!”
赵子直别脸不愿去看联合各家抢了自己官职、权利的混蛋,两人对怼,蔡鞗只当没看到,应天宗室各家最近闹腾的狠了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各家烂事。
赵子直不愿理会赵子奭,看着蔡鞗又叹气苦笑道:“家丑不可外扬,却让兄弟你看了笑话。”
蔡鞗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你我都是自家人,自家人顶多也就笑话几句,可若让外人用着刀子肆意羞辱,那会真的要了人命的。”
蔡鞗又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杨晟,笑道:“官家希望幼军干净,本帅便给你们一个干净的幼军,本帅只希望幼军不是太过废物。”
说罢,蔡鞗又看着赵子直轻声叹息……
“不瞒哥哥,兄弟着实看不上禁军、厢军,着实看不上那些配字军,即便给他们配备我军的火枪、火炮,即便将他们武装到了牙齿,兄弟也一点都瞧不上眼。”
“知道为什么吗?”
赵子直、赵子奭、杨晟皆皱眉不已,他们能够从蔡鞗语气里感受到他的不屑。
赵子直犹豫说道:“兄弟是说禁军、厢军已经荒废的训练吗?”
蔡鞗摇头轻叹道:“秦朝一统天下,兄亡弟续,父死子继,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奠定了秦国一统天下根基。秦亡而汉兴,汉朝以全民义务兵役,隋唐的府兵……强秦、强汉、盛唐,因何而强?”
“秦国公爵制也好,强汉的义务兵役、盛唐的府兵也罢,他们强势的根基是兵卒,是良家子为卒,是以有田产的良家子为卒,宋国的禁军、厢军不同,他们是募兵,是没田产的募兵,看似只能依存朝廷而活,实则不同,他们只是为了口粮的雇佣军,朝廷养他们,他们就听话,兄弟若愿意养他们,他们同样也愿意听从兄弟的,雇佣军哪有什么恩义可言?”
赵子直、赵子奭、杨晟陡然想到两浙十四州的厢军,想到应天南营的厢军,可不正如面前少年所说?
蔡鞗叹气道:“没有田产的雇佣军是不可靠的,面对弱小敌人时,就会变成当年入蜀宋军那般残暴,就会成为苏湖时的野兽,可面对强大敌人时,又会每每临阵奔逃,怯懦不敢死战。”
“幼军又有些不同,幼军虽只是各家奴仆、佃户、护院组成,百姓并不愿意成为配字军,兄弟又答应售卖幼军火枪、火炮,哥哥可别说你家不会允诺所出人丁诸多好处?”
赵子直顿时苦笑不已,正如蔡鞗所说,百姓根本就不愿意当兵打仗,各家若不拿出重利,哪里能够极短时间里拿出万人为卒。
蔡鞗知道各家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笑道:“禁军、厢军都是些**,幼军兵卒却是老实听话的良家子,还是有田产的良家子,容易训练且有一定的忠诚度,看似很弱小,却有成为真正强卒潜力,兄弟心下对幼军也有诸多期望。
“只是……”
第481章 你们没资格
蔡鞗心下有些惋惜,幼军根子上远比禁军、厢军干净,虽然幼军万卒隶属应天宗室各家,但他们的小统领皆出自讲武小学堂,同出一门,不是不能将散沙一般的幼军强行捏合在一起。
只是很可惜,开封的介入彻底熄灭了任何可能,蔡鞗不相信开封会让参与拉练的百十个娃娃掌握幼军权柄的机会,各家儿郎插手不了幼军,各家能够心齐才叫怪了呢!
所有人都知道他被迫与开封妥协,谁又能想到他是真心希望宋国雄霸天下?
当他说出“可是”两字时,赵子直就知道他在惋惜着什么,对赵子奭勾结开封更是恼怒不喜。
四人在前,身后过万人缓慢出城,除了偶尔会有战马暴躁嘶鸣,并无多少人愿意开口说话,无数百姓看着过万人静悄悄出城,没有鲜花、欢呼尖叫,只有诡异的寂静……
“幼军的根子确实比禁军干净些,只要蔡驸马尽快为幼军配备了大小火筒子,赵某相信杨将军一定能训练出一支强军来!”赵子奭突然坚定开口。
蔡鞗眉头微挑了下,向赵子奭微笑点头道:“世子说的是,本帅也相信杨将军能够训练出一支精锐来。”
杨晟沉默数息,抱拳道:“蔡将军,不知何时可与幼军配齐火枪、火炮?”
蔡鞗无所谓道:“火枪火炮制造颇费时间,大明岛距离宋国又近乎万里,再说了,王禀将军的第三师还未有配齐火枪火炮呢,杨将军又何须如此急迫?”
杨晟再次沉默,就在几人以为他不会开口时……
“王将军身居江南,杭州亦有大明岛第二师,第三师的组建远不如幼军急迫,将军能不能先为幼军配备火枪、火炮?”
“不能!”
“辽国正值大变之时……”
“不能!”
蔡鞗毫不犹豫拒绝,赵子奭见场面尴尬,对着冷脸的赵子直笑道:“杨将军话语也有些道理,蔡驸马既然想要为朝廷编练一支强军,优先为幼军配备大小火筒子也在理。”
赵子直心下冷笑,根本不愿理会赵子奭,看的房国公世子牙痒痒。
见没人搭话,赵子奭钢牙紧咬,看向蔡鞗冷脸说道:“前些日听闻蔡驸马私会辽国使臣,更有传言驸马欲要千万贯钱粮北上,虽本世子并不以为蔡驸马有危害我朝念想,可蔡驸马数年前……”
“呵呵……”
蔡鞗不由呵呵笑了,目瞳中却满是冷意,看向远处银装素裹下大地,脸上笑容愈加灿烂。
“世子是在提醒本帅,本帅就是兔死狗烹的那只狗,一只用完后就会被宰杀了的那只狗吧?”
赵子奭面色狂变,蔡鞗冰冷目光让他不敢开口辩解。
“本帅数年前勾结辽国,今日也会同样勾结辽国,赵佶想要接手幼军,本帅可以答应,因为本帅无法判定开封是否真的守得住燕云十六州,无法判定开封是否真的守得住,开封自以为可以训练好幼军,本帅可以放手任由朝廷督练。”
蔡鞗不屑看着杨晟,冷声说道:“你我多年前便于杭州相识,你能重回开封,重入军中,不敢说本帅有大功,多多少少也还有些荐举之恩吧?”
看着杨晟面色大变,蔡鞗不屑道:“老蔡太师的名声一向不好,若言我蔡家父子狼藉名声而不屑与本帅相善,当日又因何成为我蔡家的家丁护院?”
“因我蔡家而有重回军中之机,之后却与我蔡家父子形同陌路,人各有志,本帅也不愿意苛责了谁,但若将军身处我军,本帅绝不会令将军担任军中要职,即便将军真的有统兵数万的才能,本帅也不会重用将军半分!”
蔡鞗看向远处苍茫大地,冷声说道:“或许你会认为本帅对你不喜,或是以为本帅认为你品行不够,但你错了,本帅确实极为看重将领之八德,因为一个将领没有武将之德行,受苦的就是天下百姓。”
“我蔡家父子所作所为,任何一人看来都是奸臣、佞臣、反贼之为,你与我蔡家父子形同陌路也算有些道理,本帅可以理解,但本帅又无法理解,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即便与人成为敌人,也该如曹公一般煮酒论英雄!”
“将军德行若何,统兵之能若何,本帅不想置评,正如横看成岭侧成峰,每个人看人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果也不相同,但本帅可以让王禀将军担任第三师师长,可以任由王将军处置第三师各级将领,但却不会让你在我军担任任何要职!”
“为何?”
“因为在本帅看来,你根本就不是幼军指挥使那块料,连成为幼军保姆的资格都无!”
蔡鞗指向赵子直,双眼却盯着面色苍白的杨晟。
“赵老哥什么都不懂,从没在军中待过一日,但在本帅看来,赵老哥远比你更为适合幼军指挥使,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幼军是新军!因为你只是禁军旧军将领,因为你和开封一般无二的自以为是的态度!”
幼军是蔡鞗尝试用宋人依照第一师为样板组建的军队,第一师的中军大阵是以弓弩、刀盾、长矛为主体,四角以火枪、火炮、掷弹手为主,看似火枪、火炮只是中军大阵的附属,真实情况却是以火器为核心,之所以中军大阵是弓弩为主,那是因为此时的火枪火炮的射速还无法真正有效阻止大规模骑军靠近,必须要有大量弓弩兵作为辅助。
步军与步军对阵,凭借着火炮轰击,蔡鞗有绝对的自信碾碎宋军的精锐步人甲,但面对快速打击的骑军时,射速较慢的火绳枪、火炮就显得不足了,就需要大量背负长矛的弓弩兵辅助阻敌,就需要一定数量的刀盾手配合杀敌。
第一师的真正建军核心是火器,是新式军队,火器兵种又是技术性很强的兵种,自古就有站队训练,就有各种军阵转换训练,蔡鞗相信宋将有能力进行站队训练,但是火器军队呢?
使用火枪火炮可不仅仅是站在一旁观看着如何装填火药,若如此简单,那也不用称作是技术兵种了。
赵子直不懂战阵厮杀,也从未在军营待过一日,恰恰正因为什么都不懂,这才能放手让懂行的人去编练军卒,而杨晟不同,杨晟和一干开封前来的将领、教头们会本能的依照编练禁军来整顿幼军,两者从根子上已经是南辕北辙了,又如何能真正训练出一支火器军队?
况且蔡鞗也不相信杨晟有绝对的自主权,上面有一群应天宗室蹲着,有开封大佬们遥控指挥,别说蔡鞗不清楚杨晟有多大本事,就算他有天大本事,又能发挥出多大本事?
蔡鞗一脸不屑,面色苍白的杨晟不敢再随意开口,护佑在旁的三儿、庞万春等人唯恐杨晟突然动手,手握腰刀紧盯着三人,一副随时抽刀砍人架势。
赵子直心下大喜,这些日可是被赵子奭等人欺负惨了,更是尤为恼怒杨晟等人夺了幼军指挥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摇头叹息。
“有些人自以为本领很高,却从不去想兄弟你南征北战无一败的本事……幼军尚未成军,他人就想要夺了去,换做是哥哥,那也绝不会优先为幼军装备大小火筒子,估摸着赵佶也想到了兄弟不会答应,这才有了以辽国之事相迫。”
蔡鞗心下叹息,即便赵子奭、赵子直不将话语挑明,也知道朝廷一定会以“千万贯”之事作为条件,一阵沉默……
“自童贯带回一辽国叛臣入宋,十年来朝廷一直有反对联金攻辽声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朝廷上也有许多大臣担忧女直人的崛起。”
“兄弟我从一开始就反对宋国联金灭辽,一直对此持有悲观态度,原因有许多,却也希望我的悲观猜测是错的,但咱们输不起,一旦输了,宋国可就成了另一个逃亡江南的晋国,天下就会与五胡入主中原一般无二情景。”
“咱们承受不起失败的后果,所以才有了兄弟帮着应天编练幼军,只是……太祖、太宗的子孙让兄弟很是失望。”
蔡鞗叹息道:“兄弟出人训练幼军,也重开了学堂教授,但学堂里的学生都是你们宗室之人,兄弟最多只能算是他们的师长,难道还能比得上血脉亲情?还能比得上家国天下大义?从兵卒到统军将领都是应天宗室各家的人,从衣着装备到嘴里的吃食、饷银都是你们所出,难道兄弟真的能够控制住幼军?”
“唉……”
蔡鞗苦笑叹息道:“应天各家所出人丁、钱粮,本就各自为战,幼军本就如同一盘散沙,但也不是不能强行统合在一起,进而练出一支强军,毕竟军中将领都出自讲武小学堂,他们同出一门,在学堂教导下,有军规军纪约束下,当明白凝聚一体与一盘散沙的区别,也还可以在外敌面前凝聚成一体的。”
“本就如同散沙的幼军,你们又将开封引入其中,一个尚未成型了的幼军,先是内部有着各家争斗不休,再有应天与开封的明争暗斗,哥哥你说,兄弟如何看待尚未成型的幼军?”
蔡鞗眼中满是不屑……
“幼军在兄弟眼里已经废了,所以呢,你们愿意如何就如何,兄弟再也不管幼军之事,当然了,答应售卖的火枪火炮,兄弟也还依然会履行约定。”
“但是!”
“想要提前拿到火枪火炮那是想也别想!相比王禀将军正在督练的第三师,幼军屁都不是!兄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注定废了的幼军而废掉宋国另一支新军。”
“至于朝廷想用兄弟的‘千万贯’作要挟……”
“呵呵……”
“还真是亡国多妖孽,赵佶想要让辽国更加愤恨宋国的背信弃义,那就阻止兄弟的邀买辽国民心的千万贯好了。”
第482章 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在年关时北方传来辽中京丢失消息,但凡有些眼光的人都能看到辽国已经亡国在即,即便没有宋国参与,女直人也会趁着正值气盛时一举灭了辽国。
现实没有给宋国留有太多选择机会,无论愿意与否,宋国都要北上攻辽,都要在长城边关挡住女直人,否则,女直人旦夕之间便可杀到开封城下。
赵福金已经当着蔡京、太子的面说了清楚,宋国若不能收拢住燕京民心,即便宋国得了燕京,也只是辽国第二,内忧外患之下,百十年荒废了武功的宋兵,根本抵挡不住女直人南下脚步。
如何收拢民心?无他,只有与民以利。
蔡鞗说出“邀买民心千万贯”时,即便身为武将的杨晟也顿感麻烦了,更别说赵子奭、赵子直两人了。辽国使臣已经返回辽国,蔡鞗已经开口言支持千万贯钱粮,一旦宋国阻拦,又会引起辽国百姓怎样的愤怒?
赵子直心下苦笑,即便与蔡鞗私下里达成了同盟,依然觉得他太过混账、难缠,硬是生生将朝廷架在半空,出兵也不是,不出兵更加危险。
“唉……”
赵子直苦笑叹息。
“兄弟啊~”
“你可真的给赵佶出了个难题,哥哥也是想不明白,千万贯并非是个小数,足够养活十个幼军了,兄弟你这是为什么啊?”
蔡鞗眉头微挑了下,又看着赵子直一笑。
“哥哥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子直一愣,赵子奭、杨晟有些不明所以相视。
“正如哥哥所言,宋国百万兵卒每年需耗费五六千万贯,千万贯养活十万幼军没丝毫问题,关键是……兄弟根本不信任宋兵,更不相信官家!”
赵子奭、杨晟面色剧变,蔡鞗看了两人一眼,又看着有些呆愣的赵子直。
“江南遭了兵灾,百姓恢复生产容易,若要恢复以往的繁荣却难,道理很简单,遭了兵灾的百姓手里没足够钱财,原本可以售卖到辽国的市易也断了,没了充足的销售市场。”
“当然,正如哥哥所说,若兄弟将千万贯豢养十万幼军,确实也算增加了些消费市场,可话又说回来,一个一万一千人的幼军师还没满编呢,朝廷就遣人来接手幼军,房国公世子就用数年前之事要挟兄弟,哥哥你自己说,兄弟如何信任宋兵?如何信任官家?”
蔡鞗笑道:“当日兄弟也与哥哥说了清楚,兄弟知道为朝廷训练幼军,幼军最后也只会以兄弟为敌,兄弟不傻,明明知道幼军是养不熟的狼,可兄弟还是决定为自己弄了个潜在敌人。”
“武将需要制衡,当日兄弟也与哥哥说了清楚,兄弟训练万人幼军,训练第三师,哥哥你自己摸摸心口,你会把第三师当成宋人军队吗?”
……
“若兄弟说第三师是兄弟为朝廷训练的新式军队,你们也是不信的。”
蔡鞗不屑看着赵子奭、杨晟,说道:“第三师也好,幼军也罢,他们都是本帅为朝廷准备的后备扛鼎力量,是稳定天下的安全锁。”
“开封守得住燕云之地,将女直人挡在了长城之外还罢,一旦守不住了,女直人必然一鼓作气冲过黄河,必然兵围开封。”
“女直野人有个最为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本部族众不足,只不过女直野人每战必胜,大胜之下震慑住了各族,可当女直人兵围开封时,战线太长,力量太过分散,只要拼死一战而胜,女直人也只有老实回到关外,吞下的也要吞出来!”
蔡鞗冷脸看着冷汗直冒的两人,冷声说道:“宋辽边界屯驻数十万宋国精锐,一旦拿下了燕京,数十万禁军也必然驻扎在燕京各处,数十万禁军都挡不住女直野人,开封守军又如何敢与女直野人拼死一战?又如何可一战而胜?各州县来救,与无数骑军野外交手,找死吗?”
“到了那时,也只有幼军可以与敌一战,女直野人没有遭遇过炮火,仅火药爆炸就能让战马畏惧炸群,只要一战能够大量杀死女直人精锐,就能稳住了天下局势。”
蔡鞗又说道:“幼军根子不好,不是说兵卒不好,较为听话的良家子远比禁军**好的太多,差的也只是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而已,幼军根子不好是因为上面有应天宗室各家蹲着,如今又有了你们这些开封将领、教头趴在幼军头上,人心不齐,军心不定,本帅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好幼军,也不指望幼军能够击败女直人。”
或许是几人在城门外耽搁的时间太长了些,绿桃搀扶着赵福金来到近前时,正好听到这些话语,她的到来也让蔡鞗心下略有不满。
蔡鞗看着赵福金,继续说道:“幼军一旦战败被屠,一旦女直人兵围开封,人心恐慌之下,开封官吏必然想着南逃江南,当年《檀渊之盟》时,开封就有移都川蜀廷议,开封一旦被围,一旦救援各军战败,若你爹不想着南逃,相公将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相公虽然答应训练幼军,心下却知道幼军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第三师虽隶属我大明岛军队序列,但你当知,第三师除了各营参谋外,相公从未插手其中,第三师的军将也都出自原厢军之中,根子上就不同于我大明岛一系,之所以让第三师留在我大明岛军队序列中,那是相公不愿意让第三师成了幼军这般废物!”
“幼军可以战败,可以全部死光死绝,开封有江南退路可退,江南呢?江南若再败,江南能退去哪里?”
“幼军想提前使用第三师的火枪、火炮?”
“想也别想!”
“相公绝对不会让一群废物再弄废了第三师,弄废了恢复失土的最后希望!”
不明所以的赵福金成了蔡鞗的出气筒,但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委屈,反而有些担心他太过气恼伤了身子,正要温言劝解,却被他拉着走向包裹了严严实实的马车。
蔡鞗搀扶着赵福金手臂,不满道:“男人的事情少掺和,不该操心的更不要瞎想,你可怀着咱家的小王爷呢!”
赵福金就喜欢听这些话语,内心里也不愿再理会开封任何事情,用力点头答应。
“福金都听相公的!”
蔡鞗若无其事说道:“辽国灭亡已是大势所趋,千万贯钱粮也根本救不了辽国,但却可以将辽国残余兵马收买了个干净,只要你爹不是蠢到阻止这些人撤离辽国,兵入燕京几乎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你爹只要宽待于民,只要守住了燕京各地,守住了长城各处关隘,天下就不会出现较大动荡,咱家也就可以安心返回大明岛,大海万万里,真当你家相公稀罕宋国?”
蔡鞗不满发牢骚,赵福金知道他心下的压力有多大,知道最近的他是如何的烦躁,自打兵入应天后,他就没有一天顺心过。
蔡鞗回头看向三人,冷脸说道:“北方即将大乱,朝廷必然会北上出兵,而我军向南拉练,将过江停驻镇江,这是我军一个态度!”
“本帅无法最终确定开封是否有能力守住燕京,或许官家真的是宋国雄主,真的守住了天下也不一定,所以本帅不会让开封如芒在背,本帅给开封全力一战的机会,但是!天下非一人天下!”
“亡国者,易姓改号;亡天下者,仁义充塞,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蔡鞗冷声说道:“自始皇一统天下,前有晋时五胡亡天下,后有黄巾群贼亡天下,五胡、黄金贼皆不识仁义道德,女直野人久居鸭子河以北,常年与虎狼相伴,所掠之民皆为其奴,此族若是汉唐之国,本帅根本不会自杭州而入!”
“哼!”
“诗词歌赋之流,却不知亡国与亡天下之别,却低身与亡天下者与虎谋皮,仅凭此,赵氏之族就不足以让本帅低身雌伏!”
“哼!”
蔡鞗冷哼道:“本帅不会阻止你们觊觎辽国之地,本帅坐在镇江静看你们的本事,若你们守得住北方三年,本帅便将火枪、火炮铸造之法全部与了你们,若你们证明不了能力,本帅也绝不会让女直野人得了铸造之法!”
“娘地,外敌当前还他娘地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净他娘地为一群混蛋擦屁股!”
蔡鞗心下根本不相信宋国能够守得住北方,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尽管后世之人,包括他自己也十分惋惜,甚至想不明白每年万万贯赋税的宋国,怎么就如此轻易的一败再败,怎么就能短短数年便丢了江北所有土地?
不身处这个时代,永远无法了解现实的残酷、无奈……
蔡鞗骑着战马,趟着三尺积雪,想了一路才无奈吐出一句叹息。
“或许只有真正痛了,宋人才会痛定思痛吧……”
可一想到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民族英雄,想着“醉里挑灯看剑”无奈时,又莫名的失落……
“矬宋……”
“终究是矬宋……”
蔡鞗想到两位战神最后下场,心下哪里还对赵氏一门有丁点幻想,愈发坚定了自己选择的道路,打马走到赵福金马车旁,很是敲了两下车窗,像是在发泄心下愤懑、憋屈。
“福金,你要再敢向着你爹,相公就打烂你的屁股!”
说罢,也不理会掀开车帘一脸羞红的赵福金,打马向着后阵辎重营狂奔而去。
看着跑了没影的方向,绿桃有些好奇看着赵福金,用着自以为是的低音问道:“福金,少爷在房里也打你屁股吗?”
赵福金脸上顿时爬满了羞涩红晕……
第483章 欲调小儿北上
滴水成冰的时节行军最是困难,但蔡鞗还是一意孤行决定野外拉练,正如他与赵子奭、杨晟、赵子直三人所说,向南拉练是为了向开封做出个姿态,应天太过靠近了开封,有他时时虎视开封,赵佶很难全力向北,本就打不过人家,再分心两处,那就更没法打了。
一者不愿意太过逼迫开封,二者他也需要在千万贯过境一事上进行妥协,蔡鞗考虑多日,所有妥协方式全被他一一否决,最后也只剩下了暂时退回江南,退入镇江时时盯着北方形势发展。
蔡鞗统兵沿着运河艰难向南,所有人全都包裹了严严实实,依然没有骚扰任何城池,过万人依然选择在野外安营扎寨。
过万兵卒向南,应天当日便向开封派出了八百里加急信使,不仅向赵佶汇报了第一师的动静,更是将蔡鞗所说话语原原本本送入开封。
因千万贯钱粮之事被吊在半空的赵佶,看到应天送来的信件后,气的他指着南方一通拍桌子大骂,蔡京也再次成了官家愤怒的出气筒……
被官家愤怒大骂了半个时辰,若无郑居中在旁搀扶着,年老体衰的蔡京恐怕很难走出延福宫。
“唉……”
郑居中无奈叹息一声,一边小心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蔡京,一边苦笑叹息。
“世事艰难……”
“老太师,朝廷百万披甲卒难道真的抵挡不住女直野人吗?”
两人刚刚走出延福宫,一直守在外面的蔡仍(蔡儵)忙躬身上前,蔡京看了眼过继给了二弟蔡卞的儿子,向一脸担忧的郑居中摇头轻叹。
“未胜先虑败……我朝……输不起啊——”
蔡京站在阁廊下,看着园中堆放着的花石,叹气道:“政和四年,辽将萧嗣先领兵伐女直却兵败而回,次年,辽主领兵十万亦大败而归……郑相不会不知朝臣因何反对我朝与金国结盟吧?”
郑居中心下叹息,自政和元年童贯带回了赵良嗣后,朝廷上就一直有反对攻辽声音。初时没人会在意,毕竟女直人还未成为辽国人死敌,没人愿意冒险。
童贯政和元年带回赵良嗣,政和四年萧嗣先于鸭子河大败,政和五年耶律延禧更是惨败而归,继而整个辽东丢失……
蔡京叹息道:“若仅仅只是那萧嗣先惨败,老夫还不至于担心女直野人坐大难制,可辽主举国之力尚不能击败了数千女直野人,甚至还丢了辽东之土,今时更是一举夺下辽上京、中京,雪融后,人心涣散的辽西京又岂能挡得住女直野人?”
郑居中一直就不怎么愿意与金国结盟,原因正如蔡京所说。两人对辽国情形最是熟悉,知晓辽国的精锐一直都在长城之外,临近的辽国南京看似也有不少军卒守在宋辽边境,他们却知道两者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
辽北四京精锐十万大军惨败而归,虽有辽上京叛乱缘故,但惨败却是事实,辽国东京丢失是事实,辽国每每打草谷的十万精锐丢失,也让宋国朝堂对女直人一直心忧不断,若非如此,也不会犹犹豫豫了十年才最终与金国结盟。
郑居中苦笑叹息道:“辽国十万精锐都奈何不得女直数千野人,令郎担忧也在其理,可……我朝已经没了退路啊……”
蔡京知道,朝堂上无论是何种态度,面临辽国即将灭国之时,都没了任何退路。
“唉……”
蔡京叹气道:“我朝已经没了任何退路,老夫只能希望童贯可以顺利拿下燕京……”
郑居中皱眉说道:“老太师难道真的无法说服令郎吗?”
蔡京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初闻“千万贯”时也是吓了一跳。听着郑居中话语,蔡京不由看向南方……
“浑小子已经领兵南下,郑相又岂能不知结果?”
蔡京叹息道:“郑相已经得知了应天送来的消息,小五不看好我朝北伐,或许……小五会以为童贯会惨败也不一定,若非如此……当无千万贯钱粮收买辽国兵将之思虑。”
郑居中眉头微皱,不确定道:“辽国中京已失,女直人必会一鼓作气再夺辽西京,人心大乱的燕京又如何可抵挡我朝数十万大军?”
蔡京一阵沉默……
“战场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若顺利拿下燕京还罢,若……若我军败退,后果……”
郑居中陡然心惊,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在了辽金相争上,却未有考虑过一旦宋辽相争,一旦即将灭国的辽国击败了宋国又会面临怎样的凶险。
蔡京担忧道:“童贯若能一鼓而下夺得燕京还罢,女直人见识了我朝兵强将勇,见识了我朝国力强盛,或许女直人会止步于长城之北,可若我军未能顺利拿下燕京之地……”
“天下危矣……”
两人一阵沉默……
蔡京叹气道:“小五虽然太过肆意妄为,思虑之远却非常人可比,老夫心下是赞同千万贯钱粮之事的,若能真的顺利收买了辽国残余之卒,亦能减少了此等隐忧。”
郑居中心下也不由点头赞同,皱眉道:“千万贯钱粮砸下,即便此时买下了人心慌乱的燕京,老夫也毫不诧异,只是……令郎终究只是个未成年少年,思虑虽非常人可比,但……此事终究事关天下安稳,当稳妥些才是。”
蔡京苦笑道:“郑相所言甚是,只是小五的性子……唉……小五不信你我,亦不信官家,奈何?”
想到刚刚发生在延福宫愤怒、暴吼,蔡京又无奈摇头苦笑。
“浑小子将千万贯钱粮消息放出,我朝若阻止,辽国上下必是深恨我朝背信弃义、落井下石,北伐之事凭空生出三分艰难……”
“可……可官家……”
“唉……”
听着蔡京苦笑叹息,郑居中心下亦是无奈摇头……
“老太师,童使的建议是否可行?”
“小五本就不信官家、朝廷,郑相真以为小五会低头听从童贯军令?”
……
“太子监军也不行吗?”
“太子监军……”
听着郑居中突然开口“太子”时,蔡京眉头不由微皱了下,在官场厮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知道“太子监军”意味着什么,也不由细细揣摩起可行性来……
郑居中又说道:“太子任监军,蔡驸马可否与童使一同北上?千万贯钱粮可由老夫与太师一同处置,太师可否为天下安稳劝解蔡驸马?”
见蔡京沉默不语,郑居中又说道:“府库里还有十万斤硝石,蔡驸马可为沧、德、棣宣抚使。”
蔡京一愣,皱眉道:“官家怎么可能会答应?”
郑居中皱眉说道:“正如太师所言,燕京绝不能稍有差池,蔡驸马用厚利收买辽国民心、兵卒也甚为妥当,只是……太师应该知道官家担忧的是什么,蔡驸马若不能北上击贼,朝廷大军又如何安心北上?”
……
“千万贯钱粮虽多,朝廷虽因摩尼教作乱而财赋不足,却也不是拿不出些许钱财收买辽国民心。”
郑居中再次开口,蔡京知道他的话语隐含的意思。
“唉……”
蔡京苦笑轻叹道:“如果郑相能够说服官家,老夫自会竭力说服浑小子。”
两人都是人精,最终还是各自后退一步,至于能否说服官家,蔡京并不是太过担忧,只是蔡鞗并不知道,老奸巨猾的老蔡太师又一次将他打包卖了。
开封犹犹豫豫了十年才决定“联金攻辽”盟约,若说开封不担心女直人,那纯粹就是扯淡!
宋人尤善算计,能够看到耶律延禧十万精锐惨败的后果,女直人短短数年便击败了与宋敌对了百年的辽国,此时此景,赵佶心下又岂能不担忧、惊惧?
懦弱的人往往如同鸵鸟一般将头颅埋在沙土里,明明知道威险一日**近,却只是有意无意将之忽略不见,等到赵福金当着蔡京、赵桓的面戳破了残酷现实后,所有人才不得不重视日益逼近的威胁。
蔡鞗在滴水成冰的一月南下,本意是希望缓解双方的敌对情绪,希望开封可以全力应对即将出现的生死大敌,却不知道他的退缩引起赵佶、郑居中、蔡京等人更大的担忧。
退缩,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妥协,同样也意味着放弃、失望……
赵佶一个人独坐床榻,心下有些后悔当日关押了小混蛋,后悔没能第一时间砍了小混蛋的头颅,后悔太早插手幼军……太多的失算,心下后悔,更多的是恐慌、惊惧。
“唉……”
无奈长叹,正头疼小混蛋如此难缠、不配合时,一青衣小宦官弓着身子走入。
“官家,郑相求见。”
赵佶正要烦躁摆手不见,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准。”
赵佶起身走向待客厅,尚未来到龙案前坐下,小宦官便领着郑居中走入。
“爱卿不用客气,坐吧。”
赵佶看了眼躬身抱拳的郑居中,很是头疼坐在桌案后。
“爱卿可有要事?”
郑居中刚坐在绣墩上,又起身抱拳道:“启禀官家,老臣有些不赞同童使所言。”
赵佶好像知道他的反对,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轻摆道:“以那混账小儿跋扈性子,自是不可能身居童贯名下。”
郑居中一愣,又暗自苦笑不已,叹气道:“官家所言甚是,只要蔡驸马愿意前往北地,朝廷也不是不可以稍微后退一步。”
赵佶对油盐不进的蔡鞗甚是头疼,好像知道他与蔡京私下里会有交易一般,捏着眉心看了眼郑居中。
“蔡京可又有什么说辞?”
第484章 乱世枭雄?
郑居中稍微犹豫了下,抱拳道:“老臣以为蔡驸马可担任沧、德、棣三州宣抚使,可由太子殿下节制南洋兵卒。”
赵佶猛然抬头,皱眉看着低身郑居中……
“蔡家小儿素来不服军令,居于沧、德、棣州为我朝偏师亦是可行……太子为蔡家小儿质子……是蔡京提出的吗?”
郑居中知道赵佶已经不再信任蔡家父子,听了这话语后,心下还是莫名的有些担忧,叹气道:“并非是老太师提议,老臣以为……只有太子担任南洋兵卒监军,蔡驸马才可能北上驻防。”
赵佶一阵皱眉,最后还是微微点头道:“吾可以应允太子担任蔡家子监军,亦可以答应他任沧、德、棣三州宣抚使,但千万贯钱粮必须由朝廷接管!”
郑居中心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太子担任南洋兵卒监军,只能打消蔡驸马心下疑虑,若要令其出资千万贯与我军,臣恐其不愿。”
正待赵佶恼怒,郑居中又说道:“官家也知蔡驸马与童使、谭使皆不合,若由其督理千万贯钱粮之事,臣恐其不愿,故而臣恳请官家应允与他十万斤硝石,以及由臣与太师前往大名督理千万贯钱粮之事。”
当郑居中提到“十万斤”硝石时,赵佶想也未想就想拒绝,可听到后面话语时,眉头紧蹙不语起来。
十万斤硝石听着是不少,其实并没有多少,甚至连一场高强度作战都不够,更没法子与千万贯钱粮相提并论。
见赵佶犹豫不决,郑居中又说道:“女直人虽与我朝签下盟约,然其并不足信,今时女直人已经夺下了辽国中京,今岁必一举夺下辽国西京,若今岁我朝未能夺下燕京之地,来年女直人必有借口出兵攻掠燕京之地,到时……我朝又当如何驱其离开?”
政治手腕极其高明的赵佶知道,一旦今岁拿不下燕京,来年必会面临诸多困境,正因如此,他才想要让蔡鞗领军北上,至于当着蔡京的面提出受童贯节制,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
郑居中知晓赵佶的心思,又说道:“燕京在敌之手,对我朝始终都是大敌,辽国与我朝尚能百年相善,鸭子河以北的女直野人又岂能与我朝兄弟相善?”
“正值辽国人心恐慌之时,童使、谭使自保州、霸州而北攻,臣不担心我军精锐夺下燕京之地,独独担心背后蔡驸马……动乱京畿。”
郑居中咬牙说了心下担忧,赵佶愈发头疼不已,叹气道:“若是蔡家小儿能够北上攻辽,愿意将钱粮交与朝廷处置……吾可以应允爱卿所言之事。”
蔡鞗如同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偏此时又奈何不得他,不仅赵佶心下烦躁不安,整个开封都是心忧不已。
本想着让人接管了幼军,用各种麻烦将浑小子死死拴在应天,结果蔡鞗甩下头上枷锁,一拍屁股又缩回了江南!
蔡鞗在应天重开学堂授讲时,在他弄了个幼军时,所有人就看到了浑小子头上若隐若现的枷锁,与此同时赵佶也想接手与一师一般编制的幼军。
一群民夫般的幼军得到了,浑小子却后撤跑去了江南,尽管应天信件上说是“缓和”两者关系,关键是赵佶敢任由蔡鞗趴在江南吗?
北方生死危险逼近,南方又有一个难缠小子,前有狼后有虎,赵佶更愿意蔡鞗与女直人针锋相对,正如之前的辽金相互厮杀,他更愿意做个渔翁看着鹬蚌相争……
赵佶最终还是答应了郑居中的提议,不仅如此,为了增加筹码,年未加冠的蔡鞗竟成了太子太保……
蔡鞗并不知道赵佶、郑居中等人算计,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失望,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遍,剩下的也只能交给了命运。
一路向南,初时还好些,严寒将道路冰冻的如同坚实钢铁,随着一路向南,气温也在逐渐上升,泥泞道路也逐渐难行起来,北面耶律大石尚未有辽国消息传来,当他距离扬州尚还有数十里时,开封却来了个手持圣旨的蔡家子,不是别人,正是过继给了蔡卞的二兄蔡仍(蔡儵)。
蔡鞗没有与蔡仍打过交道,对二叔蔡卞却是又敬又恼,很是不喜当年蔡卞逼迫行为。
不喜欢赵佶,对送到手里的圣旨也不怎么在意,随手扔到阿娘苏眉怀里,看着皱眉不语的蔡仍。
“当年二叔与老蔡合伙将小弟卖给了官家,今次不会连小弟的命也卖给官家吧?”
想着父亲病逝前情形,看着一脸不屑的五弟,蔡仍突然说道:“当日父亲病重时,说……五弟若前往开封,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给予支持,否则……”
蔡鞗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语,笑道:“在大明岛时,五娘就说过二叔斩杀小弟话语,就是不知二叔若活着,是否依然心坚若铁。”
蔡仍一阵沉默,说道:“二兄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如此,后来……五弟勾结辽国,劫掠我朝城镇,二兄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忌惮五弟一个娃娃。”
“原以为父亲所担忧的……是五弟反叛作乱,即使五弟在江南散财无数,二兄依然认为五弟是作乱反贼,直到……直到听闻了帝姬话语后,二兄才突然明白父亲‘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话语。”
……
看着面色冷淡的蔡仍,军帐内所有人全怒目而视,蔡鞗却低头轻笑……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呵呵……”
蔡鞗看着冷淡相视的蔡仍,不可置否一笑。
“古往今来有曹公之能者,几人?二兄也太看得起五弟了。”
“不过……”
蔡鞗一脸笑意看着冷脸蔡仍。
“二兄以为五弟是乱世之枭雄曹公,五弟可否认为当今官家是汉时之灵帝?”
蔡仍面色骤变,指着蔡鞗连连点动。
“你……你……大胆!”
耶律速敢见一脸愤怒的蔡仍欲要上前,大怒,正待上前时,蔡鞗却摆了摆手,挥退一脸恼怒的耶律速敢。
蔡仍带来了赵佶圣旨,当着众人的面一通照本宣读,别人还好些,耶律速敢却尤为恼怒。
蔡鞗没有看向冷着脸的耶律速敢,笑道:“都说曹公是天下之枭雄,太祖又岂不是另一个天下之枭雄?”
“曹公虽是天下枭雄,至死也未有登基为帝,献帝虽禅位其子亦得以善终,亦保留天子之礼仪。”
“天下四分五裂,作乱者无数,曹公却以一己之力平定四方,南征北战数十年,一生厮杀不知凡几,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终还天下太平。”
蔡鞗转头看向看过来的赵福金,笑道:“仅凭‘汉征西将军曹侯墓’之名,太祖就要差了曹公许多,更何况曹公南征北战几十年,虽用汉室之名,却凭一己之力三分天下,为后来一统天下奠定了根基,而太祖却黄袍加身、鸠占鹊巢而代之,高下之别自不用多言。”
无论他人将宋国说的再如何好,无论他人将赵匡胤说的如何英明睿智,在蔡鞗眼里都是实实在在的阴谋作乱,根本没资格与“枭雄”曹操相提并论。
曹操是权臣,却终生未有登基为帝,曹操的墓碑是“汉征西将军曹侯墓”,天下诸侯无数,天下四分五裂,曹操虽是一方诸侯,却是实实在在南征北战,大小战役无数,实实在在从各地诸侯手里夺得天下,而赵氏一门却是在周世宗意外病逝后黄袍加身阴谋夺来的,虽也善待了柴氏子孙,又怎能与曹操善待汉献帝相提并论?
汉献帝刘协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换了任何登峰造极权臣,刘协早死的渣都不剩了,或许也只有曹氏一门能让他得以寿终正寝。
蔡仍不言“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还罢,话语说了出来,以为可以让蔡鞗心下愧疚什么的,结果赵氏一门却被他批的一无是处,蔡仍想要恼怒辩驳,张嘴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他能说什么?
曹操是枭雄,太祖赵匡胤难道不是?曹操再如何,人家到死都没有登基,甭管曹丕是不是登基称帝,曹操反正没有称帝,而赵匡胤却称了官家。
赵氏善待柴氏,曹氏亦善待了刘协。
赵氏与士大夫坐而论道,曹氏亦有建安文学。
赵氏坐享其成,曹操艰苦创业。
虽然曹魏没赵氏延续了这么久,宋朝也比曹魏富裕,可曹魏存世一日便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还说个屁!
赵福金低头不语,蔡仍怒目而视却无言辩解,至于苏眉和一干将领则一脸怪异。
在人格上,蔡鞗从不认为哪个比他高一等,心下虽敬佩宋太祖赵匡胤,那也是敬佩“杯酒释兵权”,敬服不杀功臣,而不是什么黄袍加身。
宋国经济繁荣也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也罢,实则还是在周世宗打造好了的根基上建立的,连百十年的“配字军”都未有取消,即便没有赵匡胤黄袍加身,柴氏的天下也依然是如此经济繁荣,对此蔡鞗十分坚信。
白手起家,在一堆废墟中建立起的国度,与一个鸠占鹊巢、黄袍加身的国度终是不同的,没有赵氏,天下依然如此,对于一个鸠占鹊巢的赵氏,蔡鞗心下又能升起多少尊重来?
第485章 灰心失意
见蔡仍不语,蔡鞗低头拆开老蔡又一次送来的信件,随意说道:“对于五弟来说,宋国几乎就是另一个晋朝,太祖几乎就是另一个司马氏……”
说到此处,蔡鞗眉头不由一皱,突然间发现宋朝与晋朝是如此的相似,虽经济、文化、兵制相差了太多,虽是一个善待柴氏子孙,一个几乎斩尽了曹氏,但不可否认的是,两者都不是艰苦创业独自打的天下,都是阴谋篡位,都是最后被迫逃亡江南,江北同样被胡虏占据,朝代灭亡后,天下亦陷入百年黑暗……
“相公……”
正当蔡鞗皱眉呆愣时,赵福金轻声唤醒了他,见她双目中的哀求,心下叹息。
“罢了,相公不说了。”
又抬眉看向冷脸的蔡仍,说道:“五弟对皇权确实无多少敬畏心,贤臣也好,枭雄也罢,若天下真的四分五裂,若君王无有平定四方之能,五弟更愿意曹公这般志在天下枭雄重整天下,以还天下太平。”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当然了,二兄也并非胸无大脑之人,当能看出五弟实无反意,乱世枭雄话语还是莫说的为好,徒惹他人笑话。”
蔡鞗打开蔡京信件低头观看,冷脸的蔡仍心下却松了口气,桀骜不驯的蔡鞗给人的压力太大了。
……
蔡鞗眉头越皱越紧,将信件送到苏眉手里,蔡京送来的信件让他有些犹豫、动摇。
苏眉一目十行将信件看罢,皱眉说道:“鞗儿怎么看太子担任我军监军?”
蔡鞗看了眼赵福金、蔡仍,不置可否说道:“太子任我军监军,与老蔡在开封性质一般无二,是为了安抚我军的质子。”
苏眉默默点头,蔡鞗一阵皱眉道:“依照老蔡信件上所言,沧、德、棣三州皆在运河之东、黄河之南,朝廷显然是将我军处于边缘之处,而且沧州也与大海相接……”
蔡鞗不愿意北上越过开封,最大的担忧就是朝廷将他与杭州一斩两段,很是担忧赵佶趁机动乱了江南根基,但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
心下因犹豫而烦躁,但还是看向蔡仍说道:“北上驻防沧州且不言,千万贯钱粮却不能交与朝廷,即便由老蔡太师主持也不行!有些事情……五弟不会相信任何宋人。”
蔡仍面皮瞬间涨红,蹭得站起怒道:“五弟难道真的不在乎天下安危吗?官家以太子性命作保也不够吗?”
“天下安危?”
蔡鞗又一次打量着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蔡仍,每次看到宋人头戴着长长帽翅,心下总是莫名的厌恶不喜。
“二兄以为五弟该如何做才是‘在乎天下安危’?拿出千万贯家财?拿出火枪、火炮?拿出江南商会名下所有田地?把我一师、二师所有人命送入杀戮场?还是伸着脑袋让官家砍了?”
……
蔡鞗好像没有感受到空气中漂荡的凝重,看着一身紫绸官袍的蔡仍,竟咧嘴笑了。
“呵呵……”
蔡鞗起身来到蔡仍身边坐下,双眼却看向对面赵福金,见她有些紧张、不安,又转头看向阿娘苏眉……
“多年前孩儿与娘亲说了些宋辽金之事,娘亲又与二叔透露了孩儿话语,这才有了二叔欲送孩儿入开封念头,才有了二叔‘斩杀’遗言。”
说到此处,蔡鞗微微摇头轻叹。
“并非孩儿太过聪明,但凡登高俯视之人,但凡双目未有蒙蔽,大多都能看到女直野人崛起会对天下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正如政和元年童贯带回辽人赵良嗣(马植)后,直至现今朝堂上还有诸多反对北伐声音。”
“朝臣们能够看到女直人崛起后带来的不确定、危险,只是因为中间存在个辽国,朝廷更愿意辽金两败俱伤,朝廷更愿意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了,宋辽两国虽百年无战,却也并非真的友好和睦,宋国若要明着支持辽国,民间百姓也不会予以支持,政治上风险颇大。”
蔡鞗心下叹息,文人为主的宋国最善于政治利益角逐,又怎么可能愚蠢的看不到耶律延禧十万精锐惨败带来的影响?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女直人占据辽东带来的后果?
赵佶和朝臣们不是看不到,而是想要火中取栗,想要做那个岸上钓鱼的渔翁罢了。
蔡鞗叹气道:“但凡有些眼光的都知道燕京之重,都知道必须拿下燕京之地,知道燕京之地事关天下安危。”
“可是……战略目标一致,如何拿下燕京并坚守住?战术上却有着诸多分歧,是否能够达到战略目标上……孩儿并不以为开封能够实现目的。”
蔡鞗看了眼蔡仍,说道:“十年前,五弟在学堂开办讲武小学堂时,记得第一堂课讲时,就讲了战略与战术的区别。”
“战略也好,战术运用也罢,两者都不能脱离了实际,战术运用的最终目的是为战略目标服务,而战略的制定则需要依托于可以实现的战术实施,正如当年五弟所举例子,建立学堂的目的是为久疏武备的朝廷培养合格将领,这是战略目标,而如何兴建学堂,有无足够的银钱支撑,有无足够的先生、教头教授……这都要归于‘术’之列。”
“兴建学堂的目的虽好,可若没有银钱、先生、教头,目的就不可能达到,即战略是在可行性战术基础上制定的,战术的最终目标却为战略服务。”
蔡鞗淡然道:“朝廷的战略目的是夺取长城之内的辽南地区,并以此抵挡女直人的威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宋国先后平灭了川蜀孟氏,南唐李氏,北汉刘氏,即使是《檀渊之盟》和平了百年的辽国,今日也要北上平灭了,日后宋金相争无可避免。”
“战略目的明确,但是!正如五弟所言,战略目的的实现是依托于可行性战术使用,生死相争,能够达到最终目的,实现最终战略目标的只有军队!可是……宋国的精锐禁军能够击败女直人吗?承平了百年,荒废了百年的禁军,雇佣军一般的禁军能够打硬仗吗?居于繁华无尽开封的禁军能够击败悍不畏死的女直野人吗?”
……
“口吐莲花耍心眼也好,卑微拿出无数金钱求得暂时安稳也罢,成了的近邻的宋金两国最终走向敌对却是事实!不能在军事上击败对手,战略目标永远不可能实现!”
……
蔡鞗看向赵福金,叹气道:“西方有句很有名话语,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不能在军事上击败对手,永远都别想得到应有的尊重……”
蔡仍突然开口道:“我朝兵卒训练是有些不足,但我朝有披甲百万,朝廷上下一心,怎么可能实现不了五弟嘴里的战略目标?”
谜一般的自信,蔡鞗知道,蔡仍嘴里的话语也是宋国所有人的信心,即使他一再与苏眉、赵福金、阁老们说着悲观话语,他们心下也一定有着难以述表犹豫、迟疑。
无论他人如何说着宋国的强大,蔡鞗都十分坚信“矬宋”之名,坚信后世人嘴里的“北宋无将,南宋无相”之言。
看着蔡仍脸上的冷淡,蔡鞗突然没了丝毫开口欲望,摆手道:“五弟前往沧州驻防,银钱是五弟所出,就算支配也当是五弟支配。”
蔡仍最后的话语让他原有的犹豫没了丁点,起身说道:“二兄还是请回吧,如果朝廷对五弟身在镇江不满,五弟可以退入杭州,甚至离开宋国,只要你们不后悔就成。”
蔡鞗抬腿走到赵福金身边,拉着她走向营帐……
“相公决定了,如果你爹希望相公离开江南,相公也不要了已经花费出去的两三千万贯,甚至江南商会名下田地也可以不要,但是!一旦宋国朝廷退入江南,江北之地也再不属于赵氏!”
赵福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点头,挽着他手臂离去。苏眉没有起身一同离去,默默看着儿子离开帐篷……
“蔡京愚蠢,蔡卞愚蠢,你们真的很愚蠢,只会将我儿逼到开封的另一面。”
苏眉突然起身轻笑。
“希望你们别有后悔的一日。”
蔡仍猛然上前,拦住苏眉说道:“侄儿也有听闻五弟言亡国与亡天下之言,女直野人……”
苏眉猛然摆手将蔡仍话语打断,冷冷看着蔡仍说道:“天下是宋国的天下,是赵氏的天下,宋国不想要天下,赵氏愿意天下处处烽烟,愿意百姓妻离子散,与我大明国何干?”
“哼!”
“我儿说的已经很清楚,宋国若是愿意,我大明国自此不踏足江南一步,但是!大明国若有朝一日兵入江南,也一定会如当年宋国灭南唐!”
苏眉冷哼,蔡仍面色狂变……
“哼!”
“你们最好夺下、守住燕京!”
苏眉猛然一把推开蔡仍,大步走出空无一人的中军大帐。
苏眉恼怒,蔡鞗心下积压着一股难言怒火,两人不怕与朝廷打擂台,却极为愤怒自家人的背叛。
蔡鞗在江南投入无数,即便再加上即将投入的万万贯黄金债券,即便这些全部都打了水漂,也伤不到大明岛分毫。
早些年的江南商会名下田地是蔡鞗巧取豪夺苏杭商贾的田地,此次同样也是巧取豪夺来的,尽管花费了些黄金债券,可黄金债券是以金瓜石和金银岛金矿发行的,而这两座金矿原本是“属于”宋国、辽国的。
第486章 内阁的质疑
花费颇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花费还是属于宋辽两国的钱财,大明岛地广人稀,又有整个南洋产出供应,金银对于大明岛来说根本没有太大意义,有意义的是用金银影响宋辽土地上的无数百姓。
在蔡鞗选择武人道途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被宋国文人所容,从埋藏着的记忆中,他可以举出无数个事例,以此证明宋国文人治国下武人的凄惨。
“操——”
蔡鞗刚走出中军大帐,在数丈外诸多军将面前,怒吼高高竖起中指。
“传令三军——”
“回杭州——”
在他仰头怒吼后,刚刚走出军帐的苏眉知道,儿子失败了,本该失落的她,嘴角却微微翘起,并无任何失落、挫折神情。
军令下达,鼓号齐名,一万五千人马不再行走在泥泞道路,无数人收拾一切可以带走的辎重,数百艘船只已经停靠在江岸边等待……
长城之外太过遥远,蔡鞗远不如开封能够第一时间得到辽金消息,当他登上船只再次后撤时,赵佶得了辽东送来的消息,面对完颜阿骨打的不满,正当赵佶犹豫不决时,蔡仍八百里加急送回了江南消息……
“砰!”
“哗啦——”
延福宫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赵佶猛然扫落桌案上所有笔墨纸砚,鼻息粗重的让人心惊。
“好好……”
赵佶猛然看向蔡京。
“不愿前来……”
“那就让他给朕滚出江南——”
“来人——”
大内总管李彦忙上前躬身。
“奴才在。”
赵佶指着李彦怒吼。
“告诉童贯……”
“告诉谭稹——”
“他们若敢后退一步,朕活剐了他们——”
赵佶又猛然看向郑居中、王黼。
“派人——”
“派人去雄州——”
赵佶红着眼睛看着两人,狰狞面孔让人畏惧。
“哪个……哪个混蛋敢滥杀无辜……重罪——”
“混蛋……”
“如此羞辱朕……”
“朕就不相信——”
“朕不相信数十万精锐会战败——”
蔡仍传回的加急信件深深刺激了赵佶,彻底暴走的官家让所有人低头不敢大口喘息。
“砰!”
赵佶又一脚踢翻破碎了的瓷瓶。
“四月!”
“四月必须出兵——”
赵佶手指一通乱点……
“哼!”
……
赵佶甩袖愤怒离去,一干弓着身子大臣无可奈何,只得摇头轻叹退出延福宫。
腿脚不便的蔡京被青衣小宦官搀扶着刚出了大殿,郑居中摇头苦笑道:“老太师不会说了什么刺激蔡驸马话语吧?数千万贯银钱,数十万顷田,蔡驸马就这么不要了?”
王黼和一干大佬们不由停住了脚步,蔡京眼角扫了眼周边,脸上满是苦涩。
“郑相又不是没见了老夫信件,再说了,事关天下生死安危之事,老夫又怎能因私而害天下?”
一干人也不由暗自点头,仅苏和钱庄发放的一期、二期黄金债券就有两千五百万贯,五十万顷田几乎占了大半两浙十四州,如此难以想象财富,老奸巨猾的蔡京又岂能视而不见?又岂能轻易舍去?
朝臣们不怕蔡鞗霸占数十万顷田地,宦海浮沉了几十年的老混蛋们有的是法子夺回田地,他们不怕蔡鞗离开江南,怕就怕他霸着杭州不走!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宋朝与各朝都不同,并不禁止他人大肆吞并田地。不禁止相互吞并田地,按理说,百十年相互吞并之下,宋国早就应该出现汉唐那般超级家族存在,事实上宋国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够真正影响了朝廷,能影响的也只是朝堂上重臣,即便如此,他们一旦离了职后,也只是民间有些影响力的士绅而已。
不禁止相互吞并田地,却怪异的没有出现影响了朝堂的政治家族,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可是若知道朝廷征收田地20%—30%的重税时,一切就又如此的理所当然。
蔡鞗手里有让开封忌惮的火器,一师、二师都在杭州,而且又新组建了个三师,再加上大明岛百十艘大船,即使蔡鞗私自将田地税赋降为10%,开封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一师二师不离开江南,开封除了出兵攻打外,并无太好法子解决数十万顷田地隐忧,可若数万大军退出了江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解决起来并不是很困难,仅一个20%—30%田地税就足以让江南商会崩溃解散。
众人心如明镜,知道蔡京不可能轻易放弃如此之多田地、财富。
蔡京叹气道:“我朝赋税日渐不足以用,若能夺回故土,仅赋税可增五千万贯,更是可凭长城各关隘抵挡女直人以兵相挟,事关天下安危之事,老夫岂能任由小儿胡为?”
“可……”
“唉……”
“小五若事前离开了江南,老夫倒不是很担忧,可……正值北地大变之时,小五却要以退出江南之地相挟,老夫甚是担心北地啊……”
蔡京看向燕京方向,心下恐慌又增三分……
王黼皱眉道:“老太师,难道蔡驸马真的如此不看好我朝精锐?”
……
“希望……童枢密使莫负国恩……”
蔡京轻声叹息,目光从北方收回,低头默默走在一尘不染阁廊下……
郑居中心下担忧,看着王黼道:“我军若胜还罢,若是败了……天下……恐有倾覆之忧……”
王黼神色郑重,说道:“绝不能让女直人轻视我朝,此战我军必须大胜!”
一干重臣默默点头,以往还能用百万披甲卒自我安慰,当蔡鞗无情的将牛皮戳破后,他们任何一个也承担不起燕京丢失的后果。
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事关身家性命要命之事,所有人都不敢轻而视之,唯恐童贯、谭稹指挥不力,唯恐兵卒残杀辽国百姓激起更大反抗,一干人商议着该派谁前往大名府、雄州,争吵着该拿出多少银钱收买辽国民心。
蔡鞗并不清楚朝廷发生的事情,此时的他却有些挠头了,花费如此之多,动用了如此之多兵马,结果却成了虎头蛇尾,他又如何与大明国内阁交待?
自年后离开应天,二月底才回返了杭州,看着前来增援的姚仲教、马四海时,见到阿侬、刘一刀、郭涣时,他竟有种不知所措感来。
面对内阁诸老质询,蔡鞗刚要开口,三儿推门走入。
“大帅,开封送来的消息。”
蔡鞗眉头微皱了下,拆开一目十行看罢,又苦笑摇头叹息。
“赵佶还真是不作不死,连给丁点机会都不给咱们。”
蔡鞗将信件送到苏眉手里,叹气道:“朝廷已经决定四月与辽国开战,三四月正值春暖解冻之时,自江南沿河可北上运送钱粮物资,可一旦开打了后,就算用兵卒押运也是不可能。”
一干老人默默点头,姚仲教皱眉说道:“少主,你与我等老臣交个底,到底是要江南,还是夺了燕京之地?”
马四海叹气道:“少主,咱们可是花费了无数钱粮,若这么就退出了江南,族里可就真的乱了啊……”
阿侬一瞪眼,怒道:“乱?老子就看哪个敢乱!还反了他们!”
马四海正要恼怒与阿侬争吵,蔡鞗苦笑摆了摆手阻住两人。
“在应天时,鞗儿与军中将领说了些大明岛……也就是明国与中原的关系。”
蔡鞗看着一干老人道:“大明岛未来有两个发展方向,向北,即以中原为主;向东,那里有十数倍中原之土,那里几乎是一片蛮荒之地,蛮荒不是说那里没有人,而是那里没有国度,只有一个个村寨、部落。”
蔡鞗叹气道:“对于诸位阁老,以及族里所有人来说,你们更愿意向北,更愿意把子孙送到花花世界的中原之地,但对于鞗儿来说,鞗儿更愿意开拓那片处女地。”
“为什么?”
“因为那里更加富饶,因为那里几乎就是另一个孤立的大明岛!十数倍中原之地,更为肥沃土地,中原土地上有的,那里有,中原没有的,那里还有!数百年后,那里足以诞生一个超级帝国,一个堪比……甚至超过中原的帝国!”
蔡鞗郑重道:“那片荒芜土地是上天的宠儿,有着难以计数黄金白银,民智未开还罢,一旦成为了个超级帝国,未来很可能会给中原制造了个难以想象的敌人。”
一干老人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刘一刀皱眉道:“臣有些明白了王爷意思,可咱们占了中原,再去抢那片土地也是可以的啊?”
蔡鞗苦笑点头道:“刘老说的不错,只是咱们的族人太少了,取宋辽而代之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蔡鞗叹气道:“给鞗儿三五年时间,鞗儿只需要五个师,鞗儿就可以自海上登陆辽东,自海上直击女直人三寸,别看女直人此时攻无不破,侵吞天下势如破竹,只要鞗儿领五个师登陆辽东,只要一举重创了女直人,他们怎么吞下的也得乖乖吐出来!”
争斗了一辈子的老人们很清楚以蛇吞象是如何的凶险,能够想象出女直人老巢冒烟的后果,纷纷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
蔡鞗叹气道:“鞗儿暂时并不担心女直野人,咱们缺少的是时间,缺少足够忠诚可信的兵卒,宋人不足信,至少此时的宋人不足信,除非是开封一败再败,彻底丢了江北之地,只有江北百姓彻底对宋国死了心后,江北宋人才能为卒,而逃入江南宋人依然不足信。”
“除非……咱们成为造反叛徒,彻底摧毁一切,但这并非是鞗儿所愿意看到的。”
第487章 阁老们的意愿
人丁不足是致命难题,蔡鞗坚信一师二师可以击败女直人,从未见识过火药爆炸的人、马都很容易产生恐慌,大量使用掌心雷、火炮,很容易将敌人击退,对此他极为自信。
可毕竟是人丁不足,凝聚在一起还罢,可若这里一点人那里一点,若把人分散了出去,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宋人不可靠,想要收买辽国人为卒,该死的赵佶又在背后给他捣蛋,偏偏他还没法子翻脸反叛。
蔡鞗看向阿娘苏眉,看着几位老人,叹气道:“在咱们投入江南无数银钱后,两浙十四州百姓看起来像是成了咱们的人,但鞗儿知道,这也不过是看着‘像’而已,只是因为鞗儿一再妥协行为,让他们不相信鞗儿会造反,或者说他们刻意欺骗自己。”
“江南富庶,百姓怯懦厌战,摩尼教造反造成了太多人死伤,亲眼见到无数人成了无头尸体,所有人只会更加反对战争。”
蔡鞗摇头道:“咱们的影响力主要在两浙十四州,恰恰这里也是摩尼教祸害最重之地,鞗儿十足肯定,咱们不造反还罢,不造反还能控制住局面,一旦真的造反了,会有无数人在第一时间里全成了叛徒。”
苏眉看向刘一刀、姚仲教等人,点头道:“鞗儿说的没错,今日几乎与数年前一般无二,数年前鞗儿支持辽国抵挡女直人,我等成了勾结辽国贼人后,江南商会不也站到了我等对立面?”
一干老人心下叹息,不得不默默点头认同。
数年前,杭州蔡府不得不全部退出江南,虽其后也与杭州各家商贾关系密切,但他们都知道,双方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杭州商贾需要大明岛提供保护,以此避免官府吞了他们财富,大明岛则需要江南提供走海经商货物。
之前是利用、合作,今日同样是利用、合作,江南商贾损失惨重,需要汲取蔡鞗投入的无数银钱恢复元气,蔡鞗则需要他们来扩大影响力,需要一个唬住开封的盟友。
姚仲教无奈苦笑道:“可若咱们真的退出了江南,花费了如此之多钱财,遣派了如此之多人手,到头来却一无所获,族里……主公又该如何向族里交待?”
蔡鞗微微摇头道:“首先咱们需要确定未来要走的道路,鞗儿原本的想法是无论中原发生怎样的变故,咱们的根基都只能是大明岛,明国的本土只能是大明岛,至于中原是否还是赵氏的天下,只要不是女直人夺得天下,咱们就不应该过多干涉其中,就算干涉,也不应是取而代之,这会影响了大明岛与中原的兄弟关系。”
“双方亲密,有很多法子往海外迁民,用金钱贿赂朝廷官吏流放罪民、囚徒也好,招募穷苦百姓也罢,总之法子很多,可若成了仇敌,咱们只会与中原交战不断,不提当下天下大变之时,一旦咱们成了宋国的扯腿人,成了造反者,咱们也就成了后人嘴里的罪人,因为一旦女直人侵夺天下,一旦我汉家无数血裔成了奴隶,无论是否因为开封的无能造成的结果,我等都会被后人史书定为天下罪人!”
“还有就是……咱们真的有资格夺得天下?人丁不足的咱们,一旦成了造反者,成了天下罪人,咱们真的能够夺得天下?”
蔡鞗摇头道:“不可能!成了造反者的咱们没有一丝夺得天下的可能!而且还会造成今后任何中原王朝都会将咱们视为敌人!所以,咱们不能成为造反者。”
蔡鞗又说道:“不能成为造反者,不代表咱们没有机会夺得天下!”
苏眉一愣,姚仲教、刘一刀、阿侬、郭涣、马四海等人精神一振。
蔡鞗皱眉说道:“数年前咱们被迫离开江南,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全都返还给了商贾、佃户,正因此,咱们再入江南时,两浙十四州才会如此配合咱们,才造成了现今开封狗咬刺猬无处下嘴局面。”
“数年前无奈退走,建立起了咱们的信誉,今次花费了如此之多银钱,若还是无奈退走,无论开封如何将咱们定为叛乱者,江南百姓也是不信的,而且……咱们即便真的退走,朝廷真的可以清除了咱们的影响力?”
蔡鞗嘴角微微上翘道:“数十万顷田地,仅一成赋税,远比朝廷的税赋要低了许多,获利的商贾、百姓真的愿意恢复到曾经的高赋税?”
“黄金债券依托的是金银矿山,有金银矿山金银产出偿付债券,黄金债券才有价值,否则就只是一堆废纸,咱们被迫离开江南,江南百姓真的愿意已经流入江南的两千五百万贯的黄金债券成为废纸?”
“无论愿意不愿意,江南百姓都需要咱家与开封对抗,哪怕咱家将江南商会数十万顷免费送人,他们都需要咱们挡在开封面前。”
众人一阵默默点头,又有些不解。
蔡鞗继续说道:“无论退不退出江南,江南百姓都需要咱们,万万贯银钱还未有投入,此时若离开,江南必然会对开封有着诸多不满,与此同时也让天下百姓看清楚了咱们确实没有觊觎天下的野心。”
“万万贯没有注入江南,江南会因开封逼迫我等离开而不满,一旦离开后,朝廷必然想着第一时间控制住江南,必然会触动厢军得到的田地,必然会恢复之前的高额赋税,江南必然会有一阵子混乱,会加剧江南对开封的不满,而这时……北方数十万禁军战败,而且开封一败再败,直至短短数年内全部丢失江北之地……”
蔡鞗笑道:“江南不满,江北一败再败,全部成了女直人的奴隶,天下百姓就会对赵氏极大的不满,无论普通百姓,还是文人士子都会对赵氏不满,到了那时,咱们出兵江北之地,夺得的土地将不再属于宋国,获得的百姓也将是咱们自己的百姓,到了那时,即便逃入江南的赵氏想与现在拖住咱们的后退也不可能,因为咱们在江南民间拥有更多人望,远不似一败再败逃入江南的赵氏可比拟。”
“当然了,这只是咱们被迫离开江南情形,此时已是二月底,朝廷二十万精锐大军已经北上,依照鞗儿估计,赵佶为了避免咱们千万贯钱粮北上支援辽国,一定会在雪融后,一定会在麦子收获之时北上攻辽,在辽国同仇敌忾下,久疏兵备的宋国一定会惨败而回!”
马四海皱眉道:“主公的意思是……只要咱们拖上几个月,拖到宋国惨败后,咱们就不用退出了江南?”
“正是如此。”蔡鞗点头认同,又苦笑道:“内心上,鞗儿更愿意宋国获胜,宋国若是胜了,女直人在面对宋国时就会谨慎,宋国还有机会维护天下安稳,可若惨败了,充了气的巨人被辽国戳破后,女直人看到了宋国的软弱后,后果不堪设想。”
蔡鞗叹气道:“现在义无反顾离开江南,一旦离开,咱家只需要留个人在江南督理第三师即可,数年内鞗儿都不会踏足中原之地,会坐等开封退入江南,如此……江北之地将成为大明国之土,甚至未来整个天下都将是大明之土。”
“若留在江南,宋国此次一旦战败……鞗儿可能就要北上迎敌,会收拢燕京之地百姓,会成为辽王般存在守在北方。”
蔡鞗挠头,心下犹豫不决,内心上不愿意离开江南,不愿意江北处处烽火,但他知道,一旦离开了,就只能坐视江北处处烽火,直至赵氏彻底丢失了江北民心,否则他还是会被赵氏、天下捆了个死死难以动弹。
不离开江南,一旦此次数十万大军战败,一旦宋国百万披甲精锐的牛皮被戳破,他就必须北上,若不北上,虽然童贯最后会买下了燕京,买下了个空荡荡燕京,但他知道,宋国一定守不住燕京!兵力不足的他也难以应对女直人东西两线侵入,除非他北上收拢辽国民心,一举击溃女直人,只有让女直人谨慎才能暂时止住侵吞天下脚步。
一个是天下,一个是辽王,两个选择摆在众人面前,姚仲教、刘一刀等人不怀疑蔡鞗的判断,眼中更多的是兴奋,正待这些老人点头赞同立即退出江南时……
蔡鞗看着他们神情就知道在想着什么了,苦笑道:“鞗儿更愿意等些时候,更愿意北上戍守北方,没有别的原因,鞗儿只是不愿意无辜百姓大量死去。”
“此战朝廷若败,生死危机下,开封肯定会设法让鞗儿统兵北上,想要朝廷答应一些条件并非很难,进入辽国后,多花费些银钱收买人心,成为事实的辽王并非难事,只要击败了女直人,北方就会稳定下来,稳定的时间越久,对咱们越是有利,有咱们挡在北方,天下也不用死了无数无辜百姓。”
阿侬皱眉道:“咱们成为另一个辽国,虽挡住了女直人,可若背后开封再次与女直人联手夹击咱们,又当如何?”
蔡鞗皱眉思索了下,说道:“咱们的炮船可以进入长江,鞗儿相信赵佶会有诸多小动作,但要出兵夹击咱们……除非宋国造出了火炮。”
刘一刀与几人对视一眼,抱拳道:“臣还是以为退出江南更为稳妥些,若不让宋国人见识到女直人的残暴,他们在背后总是小动作不断,终究是不妥的。”
马四海点头道:“臣也以为暂时退出江南更稳妥些。”
几个老人齐齐点头赞同,看的蔡鞗一阵无奈,苦笑道:“总归还有些时间,鞗儿先考虑些日子,但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做出退出江南的准备,而且,即便要退出江南,鞗儿也会带着一师、二师前往倭国,一者就近观察天下局势,二者救出些辽国人和妞妞。”
听到他如此说,即便是苏眉也不由点头答应。
“就如此决定好了。”
第488章 逼迫
天下尚未真正大乱时,蔡鞗绝对不能成为事实上的叛乱者,绝对不能给赵佶和开封任何转移矛盾的借口。
在后世时,每日看新闻几乎成了蔡鞗生命的一部分,他很清楚一个国家内部质疑声较大时,执政者总是会选择一些国家或一群人做靶子转移矛盾,总是会寻一个倒霉蛋为自己的失败背黑锅。
他知道,一旦真的造反了,他也就成了赵佶和宋国最佳的背锅侠,日后史书上也定然超过跪了千百年的那个家伙。
若能救下了难以计数百姓,即便这些百姓一点都不承情,即便成了跪了千年的那个家伙,即便背黑锅他也认了,但他不愿意日后的宋国或者今后的中原王朝与大明岛为敌,他更愿意学习盎格鲁撒克逊人做法,更愿意汉民组成的“多眼联盟”出现在世人面前,即便大明岛与中原王朝不是亲兄弟,他也愿意双方是友善邻居,而非仇敌。
他更为倾向于北上戍守北疆,只是身边的老人们态度……
蔡鞗送走了一群老人和阿娘,一脸疲惫回到自己简单小院,刚走入院门就见赵福金一脸担忧站在阁廊下,心下又是莫名感叹。
“绿桃又跑哪去了?等她回来,相公定会狠狠训斥!”
蔡鞗拉着她手臂走入房内,嘴里说着言不由衷话语。
极为敏感的赵福金心有不安,低头说道:“相公……学堂要关闭了吗?”
蔡鞗脚步微顿,拉着她坐在床上,叹气一声。
“你倒是聪明,竟也懂得了迂回。”
“相公……”
赵福金低头说了句,又不知该说什么,房内一时寂静、沉闷……
“啪!”
蔡鞗突然照着她大腿猛然一拍,又像是发了脾气,揽着她腰肢齐齐躺在床上,赵福金没有因为他的恼怒而生气,反而像是寻找一丝温暖躺在他怀里……
“阁老们一致反对培养那些白眼狼,相公心下却很是犹豫……真的!相公心下很是犹豫不决,并不愿意就此退出江南,更愿意为天下培养些以天下为重的将领,只是……你爹和朝廷总是以天下百姓,以天下安危要挟……”
“唉……”
“你爹和朝廷……包括老蔡都在以天下安危要挟相公,偏偏相公还无可奈何,总不能直接造反吧?”
蔡鞗盯着房顶苦笑叹息,赵福金用着小手捂住他胸口的旧伤处,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大兄担任相公监军,相公也不能前往沧州吗?”
蔡鞗叹气道:“你爹和朝臣是政客,亲情什么的……在政客眼里只是个笑话,若能干掉了相公,付出一个太子并不算什么,就如福金‘和亲’了相公,就如……”
蔡鞗正要再次拿她的另一个“历史”的凄惨来证明,最后还是苦笑摇头不语……
“相公其实挺想前往沧州的,甚至帮着朝廷拿下燕京,只是……你爹根本不愿意相公进入燕京,更不愿意相公成为北伐主导者。”
赵福金欠起了些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难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蔡鞗想了下,点头道:“区别很大。相公若为主导,相公会先用千万贯钱粮买下了辽国,顺理成章的吞下了辽国。”
蔡鞗点着她的鼻子笑道:“是不是不相信?”
赵福金微微摇头道:“福金相信相公可以买下辽国。”
蔡鞗笑道:“辽国现在人心惶惶,只要付出足够代价,保证了上层现有的财富、权势,给予底层百姓足够的田地、钱粮,就算有些人不愿意,燕京也会毫无意外的成为相公的囊中之物。”
“顺理成章的吞下,吞下辽国的兵马,有宋国强大的钱粮、物资支持,挡住女直人并非难事。”
蔡鞗又叹气道:“可若以朝廷为首,自宋辽签下了《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和平了百年,趁着辽国困顿时,宋国却落井下石、背信弃义,再加上相公欲要千万贯钱粮支持辽国时,宋国出兵数十万侵入,换做是福金是辽国人,福金是否会愤怒?还会相信宋国的话语吗?正值宋国攻打自己国家时,如果相公北上沧州了,你又如何作想?还会相信相公吗?”
……
“相公为主导,数十万军卒不会此时大举北上,至少会先将速敢和三千无舌决死军送去燕京,至少要先将燕京兵卒买下,如此才能大军北上,轻而易举拿下辽国,当然了,相公若拿下了燕京,燕京自然要以相公为主,相公会替代辽国镇守北疆,而这自是不会被你爹和开封所允许的。”
“你爹让相公前往沧州,沧州在黄河之东,是宋辽边境边缘之地,由此可见你爹只是想坏了相公在辽国的名望,还有就是将相公与杭州一刀斩成两段。”
蔡鞗叹气道:“相公在江南有些民望,无论缺少什么物资,只要付出银钱,就会有无数人愿意卖与咱家,但北方人却以相公为贼,尤其是宋辽边界之处百姓,相公可以想象出沧州百姓会如何的厌恶相公,可以想象出百姓不与我军粮食物资情形,到了那时,缺衣少粮的一师能怎么办?抢掠百姓?”
蔡鞗无奈道:“朝廷调相公前往沧州,将一师、二师分成南北,不仅力量分散,易于被你爹砍了脑袋,更容易被你爹借故要挟,今日一千万贯,明日就是万万贯……”
有些粗糙手掌轻抚着光滑脸颊,蔡鞗知道赵福金是个极为聪明女人,当他提起“学堂”时,就知道她想要表达着什么,蔡鞗没有给予他最终答案,只是说着“沧州”之事……
“行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即便是相公,相公也不能决定了任何事情,过些日,或许咱们都要离开江南也不一定。”
“啊?”
赵福金心下一惊,正待再次起身,却被他手臂拦住。
“别动不动大惊小怪好不好?你可是怀着相公的孩子呢!”
蔡鞗想了下,说道:“今日开封送来了消息,你爹已经决定四月与辽国开战,你也知道开封二十万精锐为何一直未能北上,咱家虽然离开了应天,但相公抗旨不遵,拒绝前往沧州和交付千万贯钱粮,你爹恼怒是必然,想来用不了几日,你爹就会有让咱家滚出江南的旨意。”
蔡鞗一脸好笑捏了捏她鼻子,笑道:“你自个说,咱家都要滚出江南,继续漂在海上,学堂还怎么开?你的那些侄儿、堂兄堂弟愿意跑去大明岛吗?”
蔡鞗说的轻巧,赵福金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宋国的危险和他心意的转变,想要开口劝解两句,却又不知从何劝解。
杭州距离开封一两千里,派到开封的探子可以轻易得知童贯、谭稹领军北上消息,可以轻易判断麦子收割前出兵,判断出宋军北上攻辽就食于敌,虽没能探出赵佶让他滚出江南消息,但他既然开了口,赵佶又怎能不趁机让他滚出宋国土地?
一师离开了应天,一路南下不做任何停顿,原本打算停在镇江观察天下,但在见了蔡仍后,很是失望的蔡鞗也不愿停在了镇江,直接乘船来了杭州。
宋国最大的依仗是百万禁军,赵佶和朝臣们心下不是没有担忧,可宋国百姓和文人士子却极为自信,自信人心惶恐的辽国抵挡不住百万披甲禁军。
开封犹犹豫豫了十年,在看到辽国灭国苗头时才最终下定了决心,不坚定攻辽都不成,不拿下燕京,一马平川的河北根本抵挡不住女直无敌铁骑。
所有人都坚信可以获胜,只有蔡鞗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荒废了百年的宋兵可以抵挡同仇敌忾的辽兵。
对于他来说,此时的辽国畏惧屡屡获胜的女直铁骑,但绝对不会畏惧欺压了百年的宋人,在加上辽国愤恨宋人的背信弃义,双方一旦开战,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辽国面对宋人会是如何的勇猛无敌。
北宋无将,南宋无相,这话语对不对?对于蔡鞗来说,对,也不对。
荒废了百年的宋兵,混吃等死的雇佣军般宋兵在没吃大亏前,在未有大浪淘沙前,就算是战神般将领,那也只能在闻风而逃兵卒面前徒呼奈何!
只有吃了亏,真的疼了,被逼到了墙角了,宋兵才能真正雄起。
反正蔡鞗坚信宋兵初战必败,只要有一支军队恐慌溃败,立即就会形成雪崩般大溃逃,军卒越多越是惨败,对此他极为坚信不疑。
蔡鞗坚信宋兵必败,童贯、谭稹却坚信数十万大军必胜!
二十万大军北上,宋辽边境处另有数十万兵卒等待越过边界,但这些都与江南没有多少关系……但也并非真的没有一点关系,至少蔡鞗放出的千万贯收购物资之事受到了影响,还没等一干杭州商贾上门求证物资收购之事呢,蔡府又传出离开江南消息,各家族立即慌了,纷纷登门求证真伪。
屡屡找麻烦的邓肃和一干宗室娃娃最先得知了消息,在蔡鞗还没有最终决定是否真的退出江南时,姚仲教、刘一刀、阿侬、马四海四人竟然齐齐帮他做出了决定,竟主动将离开江南消息散了出去。
邓肃和一干宗室娃娃没有参与大明岛“质询”会议,并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反而对蔡鞗退出江南,对宋国的忠心耿耿很是满意,竟也齐齐跟着大肆宣扬起来,当他与一干杭州商贾们登门拜访时,蔡鞗看着他的目光很是怪异。
第489章 江南商会和第三师
“先生就这么希望本山长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期盼本山长滚出江南啊?”
邓肃自打自愿成为学堂里先生后,尤为在意“虚君治国、一党理政”一事,每每与蔡鞗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尤为担心江南商会是另一个《为民党》,得知了蔡府准备退出江南消息后,人也恢复了往日潇洒公子模样。
听着蔡鞗调笑讥讽,邓肃却向冷脸的绿桃招了招手,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只得自己倒着茶水。
“小山长提前使用了金瓜石、金银岛的金银,即使现在舍下抢占了的田地,也算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正待绿桃恼怒要赶人,蔡鞗忙一手拉住了她,反而看向神色忐忑的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等人……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
蔡鞗微微一笑。
“大明岛地广而人稀,金银什么的也与石头没什么区别,但是数万人不远数千里前来江南平乱,花费无数银钱,动用无数人力、物力,换来的却是宋国的敌视,却视我大明岛为仇敌,诸位也是一族之长,换了诸位如此离去,想来也知道后果如何吧?”
邓肃瞬间郑重了起来,即便他只是家中晚辈,也知道蔡鞗一旦再次舍下一切离去,大明岛绝对会心生不满。
孙邃几人相视,知道此时远非当年无奈离去,当年蔡府离开江南是无可奈何,是被逼无奈,今日大明岛不算上第三师,也还有数万水、陆兵卒,朝廷也没能力强行逼迫着大明岛退去。
王贳苦笑叹气道:“大……王爷说的是,若是我等老朽这么离去,家中子孙也是不满的。”
蔡鞗对于王贳的改口并无太大感觉,小五衙内也好,驸马、大帅、王爷也罢,即便是“蔡小五、浑小子”也是无所谓,对此他并不是太过在意,只是冲着一干老人不置可否笑了笑。
“本王自以为今次前来江南是失败的,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本王救下了无数江南百姓,江南也基本上平静祥和了。”
“为了家乡父老,本王舍得花费无数银钱,可若就这么退走,一者……本王心下有些担忧,担忧本王为民减负的努力全然白费了,事后朝廷会拿诸位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也因此毁掉本王走海所需货物的供应渠道;二者,江南去岁遭了兵灾,两浙十四州看似已经平静,实则并未消除隐患。”
蔡鞗神色郑重道:“本王虽花费了无数银钱,但对于两浙十四州无数百姓来说,这些钱财只是杯水车薪,更为重要的是地里产出、作坊里产出可以贩卖出去,只有财水转动起来,江南才能真正恢复往日的繁荣,也基于此,本王才想着继续往江南投入万万贯钱财,以此推动江南财水顺利运转,只是……”
听着蔡鞗话语,各家族心下既想着蔡鞗如同数年前一般离开江南,又有些难以放下“万万贯”巨额财富,皆是犹豫不决相互对视。
在蔡府传出“退出江南”消息后,各家族连夜商议,最后也是难以有个统一决定,就是担忧朝廷秋后算账,还有就是“万万贯”银钱太过巨大。
孙邃与几家老人相互对视了眼后,向蔡鞗抱拳道:“王爷说的是,此时江南看似已经平静,实则隐忧不断,我等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王爷,不知……不知王爷可有妥善处置?”
蔡鞗沉默了稍许,说道:“本王并不愿意江南商会就此解散,诸位都是商会理事,当明白江南商会能给诸位带来怎样的好处,又会给底层佃户带来怎样的利益。”
孙邃、王贳等人默默点头,因为各州县私设无数2%的过税,逼迫的商贾不得不大量占有田地,只有如此才能将成本最大限度的降低,即便如此,一家一户又怎能比得上江南商会名下数十万顷田地的影响?
数十万顷田地不仅只存在于江南,江北同样也有为数众多田地,各家族长是商会理事,天然拥有着诸多田地产出支配话语权,其他地方的商贾很难与厅堂内各家竞争,蔡鞗相信,只要江南商会能够存在十年,他们都将是天下举足轻重的大商贾。
蔡鞗能够看到商会给他们带来的诸多好处,身在其中的孙邃等人又怎能不知道?
蔡鞗见众人沉默不语,又说道:“本王罢去了保甲、义勇等乡军,又私自降低了田地赋税,毫不客气的说,本王就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本王离开江南后,朝廷势必要拿诸位当鸡宰了的……”
邓肃突然开口道:“正值北方动荡不安时,朝廷怎会如小山长所说这般?”
蔡鞗正待开口不满,王贳对邓肃、张元干等人数月前阴算王家尤为恼怒,恨声道:“怎会?别以为我等是群傻子!”
钱多多冷笑道:“邓先生记性太差,还是刻意忘记数月前之事?哼!若非夫人和王爷看顾,恐怕我等人头早已被邓先生砍下了吧?”
各家族皆冷脸相视,邓肃张嘴数次,最后也只能暗自苦笑,再不多言一句。
蔡鞗见邓肃吃瘪,多日来的郁闷也稍微好受了些,看着众人说道:“诸位都是商会理事,也都知晓阿娘与本王对待商会的态度,而商会真正管理者其实还是你们,所以,本王觉得,商会的存在对诸位是有利的,有数十上百万百姓的支持,朝廷想拿诸位开刀也不容易。”
“当然了,即便本王离开了,杭州王府也会留下些管事,第三师也还会留在杭州。”
“商会在,第三师就留在商会名下,虽诸位不能直接插手军中之事,但商会理事将组成一个军管会,军管会有调动第三师的权利。”
“若诸位觉得商会不宜存在,第三师将保留在王府名下,毕竟第三师的吃穿用度皆来自于王府名下田地。”
孙邃不等他人眼红开口,猛然起身抱拳道:“王爷仁义,我等又岂能忘恩负义?自不会废弃事关无数百姓福祉商会,还请王爷放心!”
“王爷放心,哪个敢胡言乱语,我等决不与他干休!”
王贳大声开口,各族长、长老纷纷点头赞同,别的都好说,唯独第三师置于商会名下最为重要,邓肃没意想到蔡鞗会说出这番话语,本不打算开口的他也急了。
“小山长,此事是否不妥?第三师原本是厢军组成,小山长将厢军改为军屯卫所,第三师也还应该是朝廷兵马,若小山长决意离开江南,第三师应该由朝廷督理才是。”
邓肃一开口,杭州各家老人皆是恼怒不悦,正待他人愤怒大骂,蔡鞗却摆了摆手,饮了口茶水才又再次开口。
“先生自应天一路跟随本王前来杭州,想来是知道当日应天城下所言,本王原本是将幼军与第三师等同看待的,如果说有区别,那也是因为第三师是专门留给江南,保护江南的一支新式军队。”
“幼军尚未满员,武器尚未配备,朝廷就下放了一群将领、教头替代了我军管代将勇。”
蔡鞗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在先生看来,或许我军练兵也只是站站队形、跑跑步、打扫打扫营地,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若真如此,是个人也都是千古名将了。”
蔡鞗摇头叹气道:“在本王看来,幼军在开封介入的那一刻,幼军就已经废了,即便本王为幼军配备火枪、火炮,幼军也是废了!”
“幼军废了就废了,江北有朝廷百万披甲禁军,有无幼军也就那回事儿,但江南不行。”
蔡鞗看向在坐的所有人,说道:“朝廷的重心在北方,所有精锐皆在北方,江南只有十万老弱厢兵和各州县的保甲、义勇兵卒,而这些兵卒战力如何,想来诸位比本王更为清楚。”
“保甲、义勇军不是干活的农夫,就是拦路设卡的地痞,欺负一下良善百姓还成,打仗杀敌是不行的,而十万厢军……能够使用的也仅有两三万人,其中精壮也都成为了第三师兵卒,所以,第三师就是江南唯一的、仅有的兵卒,如此之下,本王又怎能让江南仅有的兵卒再次成为了幼军那般废军?”
萧宝轩猛然站起,抱拳道:“王爷说的是,第三师是我江南仅有的兵卒,绝不能让人肆意胡为,我等皆认为王爷处置甚是稳妥!我等也绝无任何疑议!”
邓肃鼻子都气歪了,心下又急又气,更是暗自后悔,后悔上了李纲的当,若是数月前没有逮捕一干土财主,若没有苏和钱庄之事,张元干、张焘、王师心等人也不会被迫离开杭州,自己又怎会有今日的势单力薄?
当日在应天城下,蔡鞗与赵子奭、赵子直、杨晟说话时,邓肃就在场,知道幼军与第三师的区别,越是知道越是重视第三师的归属,就在蔡鞗以为他会与一干老人对怼时,他却意外的别头不语。
蔡鞗有些诧异邓肃的反应,眼睛连眨数次,也就明白了他的算计,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暗自摇头,一群老狐狸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杭州各家与蔡府较为亲密,最是担心被朝廷打压,手里没有刀子,即便财富再多,最终也只是朝廷案板上的鱼肉,而现在蔡鞗给了他们刀子,他们又岂会轻易放弃?
孙邃等人原想着蔡鞗离开江南后,与数年前一般无二,各家取回各家田地,没想到会意外得到第三师的调动权,也不再提起解散商会之事。
对于各家来说,商会存在与否各有利弊,这个时代的商贾必须依托于田地,没有众多田地就没有资格成为富裕商贾,更没资格与他人竞争。
第490章 第三师的争夺(上)
家有余粮心不慌,田地也是一般无二,各家没了田地,心下多多少少都有脚不沾地的虚浮感,但商会的田地远比各家族田地多的多,影响力更非一家一户可以比拟的,利用商会的影响力和无数物资,想要击败任何对手都是轻而易举,有着无数难以描述的惊人好处。
内阁“质询”会后,姚仲教、刘一刀、阿侬、马四海、郭涣更愿意蔡鞗领兵退出江南,更愿意等待开封兵败退入江南,如此大明岛就有入主中原的机会。
退出江南,大明岛与宋国再无任何关系,宋国若丧土辱国,若将江北之地全部丢失了,若与女直人签下了割土契约,承认了江北之地隶属于女直人,大明岛夺回失土,自然就属于大明岛,也与宋国再无任何关系。
可若留在江南,名义上蔡鞗还是宋国的臣子,即便他每每不遵从朝廷旨意,但法理上也还是宋国的臣子,江北丢了,再夺回来,法理上也还是宋国的土地。
虽然有些脱裤子放屁之嫌,但“法理”两字并非可有可无,活了一辈子的老人能够看到两者的本质区别,也能感受到蔡鞗心下的犹豫、不忍。
看到,亲身感受着无数百姓在生与死之间挣扎,蔡鞗很难有坚定意志不管不问,很难冷漠看着女直野人屠戮天下,或许一干老人也看到了他的软弱与犹豫,也更为愿意离开江南,更愿意远离中原,静等着最佳时机入场。
蔡鞗能够看到女直人的软肋,朝廷能够看到,姚仲教等人同样也能看到,只不过女直人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掩盖了人丁不足的致命要害,大明岛拥有海上优势,所欠缺的是人丁不足,是没有足够的训练有素的兵卒,是硝石的产出不足。
蔡鞗不信宋人,至少他还没有资格与赵氏比拼“民心”归属,反倒是辽国人更为可靠,没了心灵寄托的辽国人也很容易培养成死忠战士。
蔡鞗在考虑成立第三师时,就没想着将其彻底纳入大明岛,之所以将其并入大明岛一系,也是想着避免朝廷的干涉,尽可能的给宋国保留一支精锐。
蔡鞗从来没有取宋而代之念头,即便现在他也还没有这种想法,他更为在意大明岛,更为在意美洲大陆,中原王朝一茬又一茬,只要不是汉民血裔为奴情形,他并不在意是否是赵氏当国,只要能保持双方友好亲密关系就好,也因此他才强压着性子一退再退,也因不愿出现汉民血裔为奴情形而一再强硬不退。
不仅阿娘苏眉能够感受到他的犹豫、挣扎、矛盾,内阁老人们同样能够察觉到,越是能够感受到,越不愿意他待在江南,不愿意他继续迟疑不决。
邓肃、赵氏娃娃们与杭州各家无法得知“质询”会内情,若是知晓了,或许他们更愿意将蔡鞗死死拴在江南。
但不管如何,邓肃与杭州各家还比不得大明岛内阁的权势与影响力,太后苏眉,内阁姚仲教、刘一刀、阿侬、马四海、郭涣,以及其后得知了实情的蔡翛,在蔡鞗与杭州各家商议收购千万贯物资时,商议江南商会与第三师处置时,一太后六内阁已经全票通过了离开杭州决议。
当蔡鞗送走了各家族长后,看到三儿送来的内阁决议时,一脸的无奈、苦涩,作为帝国象征的君王又没法子反对。
“三儿,爷们后悔了,后悔弄了个‘虚君治国’屁事。”
蔡鞗无奈苦笑,身为贴身亲随的三儿自是知道离开江南意味着什么,心下也较为倾向于离开,更愿意中原天下姓“明”。
“大帅,其实……其实兄弟们挺愿意离开江南的。”
蔡鞗一翻白眼,三儿忙低头一副认错模样。
“三儿没有说谎,兄弟们……兄弟们真的挺不喜欢江南的……”
“屁!”
蔡鞗又是一瞪眼。
“一帮人不愿意离开麻逸国,不就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到花花世界般的江南吗?”
蔡鞗心下叹息,又敲打道:“此事你知道就可以了,别他娘的满世界瞎嚷嚷,更不能与福金胡乱说此事!若坏了福金肚子里娃娃,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三儿“啪”的一个军礼。
“大帅放心,三儿除了与大头领、二头领说了几句,再没与他人提起过!”
蔡鞗心下又是一阵哀叹,三儿是孩儿军死士一员,更是他的侍卫军亲随,而侍卫军的第一任头领是十七、虎子,两人也就成了侍卫军的大头领、二头领。
两人身为一师二师师长,即便三儿不与两人泄密,蔡鞗也相信阿娘和内阁会找两人谈话,不仅他们,身在镇江的刘邡,以及军中中高级将领都会被告知真实实情,只有如此才能避免军心不稳。
阿娘和内阁阁老们担心军心不稳,蔡鞗却不甚在意,水师将领多出自海瑞商号、老寨所属海贼一系,这些将领或许会有些不满情绪,但一师、二师不同于大明岛所有派系,他们是蔡鞗的嫡系,是培养了十年的嫡系军将,只要他的一个军令,理不理解都要坚决执行!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十年如一日,日日强调服从教育,蔡鞗最放心、信任的也是一师、二师,尽管一师二师真正成立的时间仅有一年。
姚仲教、阿侬、刘一刀等人担忧蔡鞗最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在第一师休整了小半月后,当蔡仍再次拿着圣旨进入杭州后,水师统领刘邡、周小七统领近两百艘大船进入杭州外海。
该交待的都已交待清楚,蔡鞗只是看了眼三师师长王禀,目光最终还是放在了不知何种表情的蔡仍脸上。
“呵呵……”
“五弟遵旨离开江南,二兄这回该满意了吧?二叔要是还活着,或许也是满意的吧?”
蔡仍沉默许久……
“五弟……”
“能否……能否成为朝廷忠臣?”
蔡鞗咧嘴一笑。
“五弟花费了这么多,稳定了江南,难道不是忠臣?”
……
“唉……”
蔡鞗轻叹一声,转身走向巍峨如山镇威战列舰……
“从今后,五弟再不踏入江南一步,大明岛……自此为大明国,五弟与宋国再无任何关系,当然了,五弟在江南的产业也是大明国的产业,除非宋国想与大明国开战,想与南洋万国为敌,若不想为敌就别侵占他人合法产业。”
“从今日起,大明国只与宋国生意往来,再无其他!”
蔡鞗摆手,迎向已经在栈桥等待的苏眉、赵福金、绿桃,除了郭涣因编纂《检字典籍》没法子离开外,即便内阁阁老蔡翛也义无反顾跟随登船。
学堂先生邓肃在蔡鞗登船的那一刻,他也不在是讲武小学堂先生,一干宗室子学生也只能默默看着无数军卒一一登船远去……
“唉……”
邓肃长长一叹。
“若是早知晓蔡驸马如此……忠义,朝廷又何须如此……”
蔡仍没有转头去看一脸感慨的邓肃,看着那个未有加冠,还无有取字五弟登船的那一刻,心下竟如此的恐慌、惊惧……
“希望……希望刘将军……”
希望什么?蔡仍没有将话语说完,邓肃心下没有来的一阵心悸慌乱,不由转头看向北方。
“蔡侍郎,大名府可有最新消息?”
邓肃突然开口,蔡仍一阵沉默,默默摇头轻叹。
“希望……希望刘将军可以一胜,否则……我朝危矣……”
蔡仍默默看向高大巍峨巨舰渐渐模糊,轻声叹息。
“或许……不该逼迫五弟……”
……
“唉……”
看着已经消失的船只,风中只剩下惋惜、感叹……
无数人站在堤岸默默看着巍峨巨舰消失不见,一个时辰也未有人离去,不仅有杭州大小官吏、各家族送行,更有无数普通百姓,或许这也是蔡鞗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蔡仍默默走到王禀面前,看着唯一能被五弟认可的宋军将领,想要说出的话语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孙邃、王贳等人见蔡仍站在王禀面前,眉头莫名皱起,相视后齐齐来到近前。
蔡仍没有理会杭州各家族长、族老,默默从衣袖里拿出信件。
王禀没有去接送到面前信件,默默看着蔡仍数息,说道:“蔡侍郎若要接管第三师,需要获得军管会的同意,没有军管会同意,即便王某同意,第三师也不会听从蔡侍郎军令。”
蔡仍没有开口,信件依然摆在王禀面前,两人仿佛都在坚持着什么……
孙邃突然上前,爬满老人斑的枯瘦手掌伸出,蔡仍坚持了数息,最终还是松开了信件。
老人没有拆看信件,而是转手送给了王贳,微微摆了摆手,王禀也随之后退了两步。
“想来蔡侍郎也知道第三师存在的意义,幼军尚未成军,第三师也尚未配备火器,朝廷不会真的想要毁了第三师吧?”
不等蔡仍开口,来到近前的邓肃插嘴道:“孙老不能否认第三师是朝廷兵马吧?”
王贳看了遍信件,又将信件送到萧宝轩手里,冷声说道:“邓知军这么想要接手第三师?听闻邓知军在讲武小学堂做了两个月先生,就是不知学了多少军中本事,若是连个十岁娃娃都不如,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萧宝轩摇了摇手中信件,不屑道:“或许知军大人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呢,哪有资格接管第三军。”
听着王贳、萧宝轩两人话语,一干杭州商贾长者皆冷脸相视,他们可是记得数月前发生之事,哪里会愿意要把他们送入监牢的家伙接管第三师。
第491章 第三师的争夺(中)
“哼!”
钱多多不满冷哼。
“只知道祸害江南百姓之人,哪里有担任第三师知军的资格!”
杭州各家老人纷纷点头,第三师是他们立身根本,有过万军卒在手,朝廷想把他们当鸡杀了都难,活了这么久若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邓肃也没想到朝廷会让他担任第三师知军,听着一干老人话语,心下更是后悔数月前的莽撞,想要开口辩解,心下却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开口,杭州……甚至两浙十四州都不会相信他的话语。
人群嗡鸣声越来越大,蔡仍心下既无奈又感慨,他知道,那个五弟虽然后退了一步,却在江南与朝廷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隔墙,想要取信江南,尤其是两浙十四州,短期内是不可能得了。
心下暗自揣测是否更加强硬些,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无奈叹息,没了保甲军、义勇军诸多乡勇军后,整个江南无人可以对抗十四州卫所兵卒,无人可以抵挡第三师精锐,除非朝廷调兵进入江南弹压。
一想到调兵弹压……
“本官想问问诸位,第三师是否是朝廷兵卒?”
……
“有些事情或许蔡大人不知道,蔡驸马曾言,第三师若不在商会之下,第三师将由驸马府统领。”
……
“也就是说……”
“诸位家族已经不再忠诚于我大宋朝?”
人群一阵骚动,蔡仍冰冷语气让孙邃心下惶恐不安,强忍着惊惧冷脸相对。
“摩尼教刚刚平定,蔡大人就如此看不得江南平静祥和吗?”
“正值朝廷征讨辽国之时,赋税本已不足国用,蔡大人竟然还要毁了我朝赋税重地,老夫倒要问一问,究竟哪一个才是国之奸贼?”
蔡仍心下暗恼,不由去看因孙邃的强硬而再次冷脸怒目的一干家族长者……
“哼!”
孙邃冷哼一声。
“北方外敌当前,蔡大人却要在江南兄弟阋墙,欲要动乱了我朝赋税根基,如此奸佞之臣又如何有资格执掌第三师过万兵卒?”
一干老人相视点头,他们很清楚第三师意味着什么,更明白朝廷因何欲要夺得第三师指挥权,纷纷冷脸相对。
场面冷淡,看着人群自动分成的两波,看着杭州各家以及无数百姓全都站在孙邃身后,邓肃深深对数月前所做之事后悔不已,他知道,若非数月前逮捕诸多士绅、土财主,也绝不会形成眼前困局。
无可奈何,邓肃只得苦笑道:“诸位都是我朝之忠良,正如孙老所言,北方正值变故之时,朝廷自是不愿江南动荡,然诸位也不可否认第三师是朝廷之卒的事实。”
见无人开口,邓肃再次叹息道:“蔡驸马罢去了保甲军、义勇军,江南除了十万厢军已无他卒,第三师……不如我等回府后仔细详谈,此处终非商议之处。”
邓肃又向蔡仍抱拳一礼道:“大人以为如何?”
看着无数冷淡百姓,蔡仍心下叹息,只得默默点头,当邓肃说出这番话语时,孙邃等人心下松了口气,知道他们暂时赢了。
暂时赢了不代表各家安全无虞,活了半辈子老人,与官府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各家,他们很清楚一旦被朝廷、官府盯着会是如何的凶险。
人群散去,无数百姓渐渐离去,郭涣不知何时出现在堤岸,看着一旁按刀冷脸不语的王禀,无声轻叹……
“郭老,蔡驸马真的不会再回杭州了吗?”
听着“大帅”变成了“蔡驸马”话语,郭涣不由看了王禀一眼,目光再次看向早已没了船只的海面,说道:“朝廷是一潭沼泽,江南同样也是,或许……王爷离开杭州是对的,对这个天下亿万百姓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王禀转身看着皓发白首老人,突然说道:“王某想知道……朝廷真的会全部丢掉江北之地,我汉民真的人人为奴吗?”
……
郭涣一阵沉默,又坚定说道:“即使宋国无能全部丢失了江北之地,我大明也绝不会让无数汉民成为胡儿之奴!”
……
“呼……”
王禀郑重抱拳躬身。
“末将知晓该如何做了,郭老若有所遣,末将依令听命!”
郭涣微微点头,看向波光粼粼却空无一船海面……
“将之八德以‘仁义’为首者为天下将,以‘忠’字为首者为人臣之将……”
“王爷在学堂里常常将此语挂在嘴边,常言‘天下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语,王爷看似每每羞辱、违背朝廷旨意,甚至于做出‘勾结’辽国之事,然细究原委方知王爷的‘天下’之重。”
郭涣神色郑重道:“王爷自多年前花石之事便不再信任官家、朝廷,此次王爷亲领数万大军入江南平乱,逼迫着朝廷二十万大军退出江南,王爷对朝廷之官吏、之将皆冷面相对,即便蔡太师、蔡家之子皆以敌视之,独独对王将军青睐有加,并非因为王将军有统兵之才,而是因将军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皆因将军仁义待民,已是天下之将所为,故而将军虽非我大明岛一系,王爷亦以将军独领第三师。”
看着衣甲齐整王禀,郭涣轻声叹息……
“天下将所作所为非因君王之喜好,亦菲因士林喜好,皆以天下安危为重,皆以亿万百姓为重,注定命运多舛而不被君王所喜。”
“家,国,天下……”
“孰轻?”
“孰重?”
……
郭涣轻叹离去,堤岸上只剩下王禀一人独望无尽大海……
在蔡鞗决意将第三师置于王禀名下,任由他整顿第三师时,军中就有些不赞同质疑,但蔡鞗还是决意如此,正如郭涣所说,王禀所作所为与开封名下各将有着很大区别,已经符合了“天下将”的要求。
天下将以天下为己任,历代开国君王虽有些不足,即便后世之人嘴里的枭雄曹操,在他看来都配得上“天下将”三字,若非宋国并非残暴之朝,若非天下并非真的四分五裂、民不聊生之情形,他一准会起兵造反,即便被后人咒骂阴谋作乱,即便死后下地狱永不超生,他也会毫不犹豫炮轰开封。
正如郭涣所说,若非英明圣君治世,往下将往往都是命运多舛,天下兵将无数,又有几人义无反顾踏上这条不归路?
王禀一人独站堤岸,直至天色黯淡、伸手不见五指,这才手按刀柄默默离去。
蔡仍、邓肃心下有些恼怒,甚至有些埋怨朝廷不该一开始让王禀前来杭州,蔡鞗离开后,没了大明岛的压制,本以为王禀会顺理成章的听命于朝廷,而结果……
第492章 第三师的争夺(下)
看着冷冷清清府衙厅堂,蔡仍心下一阵叹息,心下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可还是无奈苦涩。
“邓知军以为当下该如何?”
邓肃一阵皱眉,面对杭州上下抱成一团情形同样头疼不已,沉思良久也没有想到太好法子,苦笑一声。
“官家不该印制无数盐钞,更不该……更不该逼迫两浙十四州商贾,若非如此,今日也绝不会出现如此情形。”
蔡仍一阵沉默,点头道:“正如邓知军所言,若是早早知晓五弟会离开江南,朝廷自然不会如此作为,如今再言事后诸葛之事也是无用于事。”
邓肃无奈点头道:“正如大人所言,邓某……邓某心下并不是很赞同太过逼迫第三师,第三师今时尚未配备蔡驸马军中火器,太过逼迫第三师……恐有变故啊~”
蔡鞗事前言明为幼军、第三师配备火枪、火炮,但那是之前,日后还会不会为两军配备火器?
谁也无法肯定,不仅邓肃心下担忧,蔡仍也忧心忡忡。
“本官会与朝廷上奏言明,第三师可以由王禀将军统领,但第三师必须在朝廷统领之下,而不是听从一群商贾!”
听着蔡仍话语,邓肃也不由微微点头,幼军尚未成军呢,朝廷就遣派了百十个将领、教头安插其中,也直接导致了蔡鞗心下不满而向南退却,最后更是退离了江南,原本应该培养的应天宗室子弟也随之作罢。
因幼军发生诸多变故,即使日后幼军屁个火枪、火炮都得不到,只要大明岛退出江南,在赵佶和朝廷看来也是值得。
用一军换得江南安稳,怎么算都是值得的,但这并不能消除开封对北方变故的忧虑。
“邓知军想来是知晓五弟在应天城下之言,童使、谭使若能顺利夺下燕京并守住其地还罢,可若……可若守不住北方,我朝危矣。”
蔡仍心下忧心忡忡,尽管心下不满蔡鞗所作所为,但他还是担心真的发生最坏情形。
“《檀渊之盟》后,辽国精锐并未屯驻于我朝边境,一旦女直人吞下了辽国,我朝就要面对辽金十万精锐,河北之地并无险关峻岭,一旦让胡蛮冲入境内,我朝数十万禁军一旦抵挡不住……就该由五弟那般兵卒前往抵挡,所以……本官也不希望第三师陷入幼军那般境地,无论北方防线有无疏漏,如五弟的一师二师那般的第三师,对于天下来说都是件好事,但第三师必须在朝廷治下。”
当日邓肃就在应天城下,所知的比蔡仍还要详细,自是明白蔡仍话语里的担忧。
在蔡鞗的预想中,若开封丢了辽南京(燕京)之地,荒废了百十年兵事的禁军根本抵挡不住吞并了辽国的金兵,十万金兵很容易突破一马平川的河北之地杀到开封城下。
宋国太过富裕,正如蔡鞗十年前与苏眉所说的那般,金兵铁骑根本无需携带粮草,太过富裕的宋国境内村寨足以供应数万铁骑来往纵横,别说河北境内河流了,即便每每暴躁决堤的黄河在严寒冬日也会冻了个严实,数万铁骑很容易杀到开封城下。
宋兵善守城却不善野外厮杀,或许金兵兵围河北任何一座城池,即便兵围大名府,或许都不会有人出城救援,但开封是宋国首府,一旦金兵围困开封,无论如何都要前往救援的。
在蔡鞗看来,兵围开封就是典型的围点打援战术,宋国富裕,数万金兵铁骑哪怕围困开封一年都不会有任何辎重短缺,可开封守得住一年之久吗?
蔡鞗即便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开封不可能坚守一年之久,即便赵佶和开封城上下一心坚守,也绝对坚守不了一年之久,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宋国富裕又贫穷”现状,富裕人家仓库里有一年甚至十年粮食,九成百姓连一个月的存粮都无,如此情形下,又如何可以坚守一年?
禁军的大本营在开封,宋国的禁军与任何时代王朝的军卒都不同,等若于雇佣军般的禁军,一无所有的禁军根本不足以相信,大本营是极尽繁华的开封,**般的禁军早就学会了利弊,学会了奸诈狡猾,闻风而逃的禁军又如何打得过来去如风的金兵铁骑。
禁军一败再败是可以预见的,宋军最为精锐的不是禁军,而是每每与西夏人厮杀的西军,然而从陕西跑到开封,不仅路途遥远,关键是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又能拿出多少兵卒?西军凭借陕西险关峻城可以抵挡西夏进攻,真的有资格与灭掉辽国的女直人精锐在平原厮杀?
蔡鞗根本不相信宋兵可以抵挡得住女直人狂风骤雨般攻击,不挨了打,不大浪淘沙,宋兵不可能抵挡得住,也正因他的不相信,这才有了幼军的出现,以幼军配备的火器让金兵敬畏、谨慎,只要女直人谨慎了,给了开封足够喘息、调整的时间,凭借宋国国力,并不是不能将女直人阻挡在外。
邓肃知道蔡鞗建起幼军的意图,也知道第三师是幼军的补充、替补,是开封全面败退,败退至江南的稳定最后防线利器,可现实是无奈的,幼军已经成了蔡鞗嘴里的废物,能够阻止金兵的只有第三师,心下自然不愿第三师成了幼军那般废物,更不愿意因朝廷更换第三师军将而让蔡鞗不满,继而拒绝为第三师装备火枪、火炮。
两人忧心忡忡,又极为头疼王禀和杭州各家商贾们的不配合。
王禀沉思许久也没太好法子,最后还是无奈说道:“关键还是江南商会,各家田地都在商会名下,看似各家因利而内争不止,实则各家一体,而且十万厢军也因蔡驸马的田地而成卫所兵卒。”
蔡仍眉头微皱了下,心下认同邓肃话语,可……
“五弟离开江南时,并未将江南商会拆散,也未如同当年把所有田地分给名下佃户,若是朝廷出手取回田地……江南恐有变故啊~”
邓肃无奈点头,不是恐有变故,而是一定会有变故!在蔡府这些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听到蔡鞗威胁话语。
“可……可若不拆开江南商会,剩下的也只有朝廷调遣精锐强压江南,如此反而会造成江南动荡,正值北方发生变故之时,江南动荡不安终非善事。”
邓肃苦笑无奈,蔡仍也没太好法子,两浙十四州商贾、士绅全都抱团与朝廷对抗,不强逼又能如何?
蔡仍叹气道:“你我先在各州县巡视,第三师……等朝廷旨意下来再说吧。”
第493章 江南的反抗
邓肃、蔡仍一时间也没太好法子,只能写了封加急奏折送往开封。
江南商会名下田地太多,几乎每个村寨都有一个“理事会”般存在,由村寨至县城,由县城至州府,如同金字塔一般的“理事会”掌握了两浙十四州的民政、税赋,无论税收、治安管理都几乎不用官府插手,更少了无数可以上下齐手弄钱的门路,这让两浙十四州上下官吏极为难受。
谁拥有田地所有权就向谁征纳税赋,天下田地大多都在富户们手里,可若无数富户变成了一家,那就麻烦了,而两浙十四州就面临这种境遇,讲道理讲不通,动手又不敢,蔡仍、邓肃一招手,两浙十四州官吏全都跑了过来,商议着如何搬倒江南商会。
蔡仍、邓肃想要搬倒江南商会,杭州各家自是心知肚明,自也不愿意被官府一口吞下。
数月前杭州各家唯恐蔡鞗看不到自己的凄惨,除了一些居住房屋稍微修补了下,余者都保持着原本被焚烧、抢砸后的残破凄惨,数月过去后,各家也恢复了曾经的江南园林式宅院。
孙府院门外停放着一顶顶上等蓝绸雕花木轿,厅堂内却有些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
“孙老,新任的知府、知军大人显然是要拆散了江南商会,您老到底是怎样的章程啊?”
一白衫中年突然站起,孙邃看向赵家新任家主,又看向王贳、萧宝轩、钱多多三人,心下有些大难临头的惶恐不安感,但他知道自己和孙家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王贳见孙邃不开口,看向众人说道:“诸位都知道商会代表着什么,两浙十四州,其余州县可以后退,独独我杭州各家无路可退,拆散商会是绝对不可行的!”
钱多多点头道:“蔡驸马仁义,江南商会对我等和江南百姓都有大利,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拆散了江南商会。”
正待他人点头,一人突然起身抱拳道:“王老、钱老说的是,江南商会所行一成赋税、一成佃租,对耕种田地百姓皆有大利,虽然各家少了佃租收入,却也因蔡驸马罢去了保甲军、义勇军而少了诸多各州县2%过税,我等商贾亦可依托商会名下田地产出而同行天下,贾某相信,不出十年,我杭州各家必然昌盛至极,可……可蔡驸马面对官家时都已退出了江南,我等又如何可以抵挡?”
看着所有人脸上的忐忑不安,孙邃突然开口道:“诸位需要明白一件事情,蔡驸马真的是无力抵挡朝廷才退出的江南吗?如果老夫说是,恐怕诸位也不会认同吧?”
萧宝轩笑道:“诸位也知道辽国正在发生的事情,蔡驸马毕竟已经在大明岛立国,若还停留在江南,朝廷心下必是不安,此时离去正说明蔡驸马之仁义,但朝廷却置江南无数百姓生计于不顾,在蔡驸马退出江南后还要动乱了我朝赋税重地,为了我等家族也好,为了江南百姓利益也罢,或是为了天下之安稳,我等都没有理由后退。”
王贳点头道:“朝廷十数万在苏湖滥杀无辜,之后更是诬陷良善欲夺其财,更别提盐钞动乱苏和钱庄之事,官府如此作为又岂能让我等信任?”
钱多多冷脸道:“江南商会在,我等家族亦存,江南商会没了,诸位也必然家破族消,至于蔡知府、邓知军宴请两浙十四州官吏……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违背数百万民心民意?”
“老夫赞同钱老话语,蔡知府想与我等江南百姓打擂,那就打好了,有第三师和十万卫所兵卒相助,朝廷难道还敢做下天怒人怨之事?就不怕蔡驸马恼怒再入江南?”
“老夫也赞同钱老话语,蔡驸马因不愿朝廷分心辽国之事而离开江南,此谓大仁大义!若朝堂奸佞还要不顾北方大变而欲乱江南,面对如此奸佞贼子,我等更无理由后退一步!”
“对!与他们拼了!”
“朝廷敢出兵江南,蔡驸马绝不会置之不理……”
“不如让卫所接管了各州县城防……”
“嗯,这主意较为稳妥,由卫所兵卒守着各城,一些奸佞贼子也不敢乱来……”
……
厅堂内嗡鸣不断,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四人却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别的州县商贾可以后退,独独杭州各家无路可退,但蔡鞗的退却还是让所有人心下无底,这才是四人最为担忧的事情。
“梆梆梆……”
孙邃用手敲击了几下桌面,嗡鸣声这才渐渐消停。
“朝廷奸臣贼子太多,蔡驸马如此仁义大才尚不能容得,又岂能容下我等?为了安稳些,卫所兵卒理当用以安抚慌乱民众。”
“当然了,《民报》也需要团结江南百姓,绝不能让朝堂上奸臣贼子祸乱了我江南安稳!”
众人一阵点头,纷纷乱乱、争争吵吵了大半日,最后才确定了所有事情。
孙邃、王贳、萧宝轩、钱多多四人将所有人送走,这才齐齐来到后宅书房,而书房内正做着一人等待各家商议讨论结果,不是别人,正是第三师师长兼两浙十四州卫所指挥使的王禀。
房门推开,孙邃仔细嘱咐了一遍门外奴仆后,这才与其余三名老者一同走入房内。
“孙老。”
看着抱拳躬身的王禀,孙邃很是满意,微笑摆手道:“王将军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家之中。”
四人坐下后,王禀才坐在对面椅凳,看着一脸肃然的他,孙邃开口道:“想来蔡驸马离开江南时会与王将军有些交待,王将军心下也知第三师存在的意义。”
“第三师也好,两浙十四州卫所也罢,这些都是蔡驸马留给江南安定民心的定海神针,可朝堂上不顾百姓疾苦奸臣太多,老夫很是担心奸臣贼子肆意妄为,动乱了好不容易平静了的江南,还请王将军能够派兵驻防各州县,用以安定民心。”
王禀眉头微动了下,依然面无表情抱拳一礼。
“第三师以及两浙十四州卫所皆受军管会辖制,还请孙老拿出军管会军令!”
听到此话,孙邃四人神情立即放松了下来,军队不同于其他,王禀本是朝廷兵马,几日前态度是一回事,当下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见他愿意俯首听令,四人也彻底放了下心。
第494章 孙六的判断(上)
孙邃等人不怎么放心第三师听命与否,蔡鞗却不甚在意,对于他来说,王禀是不是朝廷空降的将领都无大碍,若军卒不听命行事,仅一人又能有多大作用?
厢军是禁军的辎重兵、仆从兵,与禁军一般无二,厢军同样没有任何田产,远比身体强壮的禁军更加凄惨,是一群早已没了灵魂、尊严的军队,而蔡鞗“给”了他们田地,给了他们希望和尊严。
“给”并非是给了两浙十四州卫所田地所有权,尽管除了缴纳一成赋税外,蔡府一粒粮食也不要他们的,但田地所有权属于蔡府,卫所名下田地只有租种权,如此之下,别说仅王禀一人,就算从伍长、什长至指挥使全都是朝廷的人,那也是屁用没有,为了避免自己再一次成为一无所有的厢军,即便没了牙的老人也会举刀砍死自己的长官。
不干掉蔡鞗,不把蔡鞗手里的田地所有权夺去,开封就甭想让两浙十四州卫所听令行事。
王禀心知肚明,活了半辈子的老人也很清楚,但手里没有绝对信任的刀子,面对随时可以翻脸砍死他们的第三师时,心下总是有些忐忑不安,而当王禀拿着军管会军令后,两浙十四州卫所纷纷进入各州县城内后,这种脚不着地的忐忑不安就消失不见了。
如同投名状,在两浙十四州卫所接管整个江南后,就已经表明了王禀和第三师的态度,而这也把得了消息的赵佶和朝臣们气了个半死。
大怒的赵佶更是要再次调兵南下平乱,正值北伐辽国之时,朝臣们纷纷劝解,最后赵佶也只能焦急等待北方消息,而蔡鞗此时却已经乘船逆风北上。
北方的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与不安,去岁冬女直人出兵攻占辽中京,耶律延禧兵败逃入夹山,燕京上下只以为耶律延禧已经战死或被俘,经过短暂商议后,辽国秦晋王、南京留守耶律淳继位辽国皇帝。
耶律延禧初时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太上皇”,知道后很是愤怒,但他已经回不去燕京,只能带着残部逃入西京。
辽国一再战败,士气低落,耶律淳无可奈何,只得向金国上表臣服,期望借此获得喘息之机,以此来稳住阵脚,上表称臣国书刚刚送了出去,耶律大石一干出使宋国使臣回到了辽国,并带来了一个极为振奋人心的消息。
“千万贯钱粮”几如定海神针,本还人心惶恐不安,在极短时间内所有人都满怀希望,被关押在蜀国驸马府的妞妞余里衍、文妃萧瑟瑟在第一时间内也被放了出来,朝堂上甚至让耶律大石带着妞妞再次出使宋国,开封给不给支持无所谓,关键是那个散财童子般的蔡大驸马的钱粮,一干百十人的使者刚刚走出城门,就被背后插着的传令兵阻住了去路,童贯领着二十万大军“巡边”了。
童贯巡边,用得着统领二十万大军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整个燕京上下就没有不咬牙红眼的,知北院枢密使事萧干领兵一万前往白沟河抵挡宋兵。
燕京愤怒宋国的背信弃义、落井下石,同时又惶恐不安此时虎视眈眈的金兵,本应该被“千万贯钱粮”激起的斗志也被宋国二十万大军和江南传来的消息打散的一干二净,整个南京陷入极度恐慌、混乱之中。
天气燥热,蜀国驸马府这几年如同过山车一般,先是耶律延禧恼怒船队的离去,将余里衍、大明岛内阁孙六扣押在驸马府,之后就是蔡鞗以本属于辽国的金银岛作为抵押发行黄金债券,暴怒的耶律延禧查封了辽国境内的所有钱庄分部,之后则是文妃萧瑟瑟被关押,等到辽国得知了赵佶欲要用盐钞强行让大明岛承担无数债务时,辽国大喜,也准备这么整一下,结果还没印制辽国盐钞呢,南方就又传来小混蛋不承认宋辽两国的债务消息。
一波又一波坏消息,西京丢失,耶律延禧生死不知,耶律淳登基为帝……
好不容易有了个好消息时,童贯领二十万大军前来攻打辽国了,小混蛋一撅腚退出了江南不知所踪……
朝廷二十万大军前来,宦官黄文功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数年来一再打击下,每每与耶律速敢争吵、打架的他也成了沉默寡言的奴仆。
耶律大石再一次登门拜访,文妃萧瑟瑟坐在主位,妞妞余里衍低着头一言不语坐在一旁,黄文功、孙六只是默默站在她的背后。
所有人沉默不语,耶律大石没有看向主座上的萧瑟瑟,而是再一次向低头不语的余里衍抱拳。
“我辽国已经危在旦夕,还请公主怜悯!”
……
余里衍还是低头不语。
“公主……”
耶律大石无可奈何,自打被关押在驸马府后,余里衍就与黄文功差不了多少,也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女。
当他欲要再次开口劝解时,余里衍突然开口。
“妞妞也不知道小五哥哥身在何处……”
余里衍转头看向孙六,眼里满是晶莹泪水。
“孙……孙老……”
“小五哥哥是不是不要妞妞了……”
看着她的绝望、哀求,本不打算开口的孙六暗自叹气一声,双目却看向满面憔悴的耶律大石。
“大汗战败,中京丢失,人心惶惶之下,毫无险关可挡的西京也必然是女直人的囊中之物,当此之时,赵佶若不北上拿下燕京,宋国也只是辽国第二。”
“我主虽在大明岛立国,却还是江南之人,虽不满赵佶与狼共舞之为,却也不能阻止宋国欲要以长城为关阻住女直人脚步……”
耶律大石猛然说道:“宋人欲要以长城为关阻住女直人,只要驸马倾力支持,我大辽同样也可以!”
孙六摇头道:“你们已经阻止不了了,宋金两国没有给你们足够的重整人心的时间。”
孙六看着泪眼朦胧的余里衍,叹气道:“千万贯钱粮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只能走运河运入辽国,若宋国不愿,少主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此时宋金两国已经出兵夹击辽国。”
“小五……小五哥哥会来救妞妞吗?”余里衍一脸的悲戚。
孙六一阵沉默……
“当下宋金两国自南北夹击辽国,最后只有一个结果,其一宋国获胜,占据了燕京;其二女直人得到了燕京。”
“南京人心惶惶之下,面对宋金两国夹击,辽国想要独存于世已经不可能,但在臣看来,最后的结果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燕京会被辽国人攻破占取……”
“不可能!此战虽是童贯、谭稹统领二十万大军,实则是老种公亲自指挥,二十万精锐怎么可能会输?”一直弓着身的黄文功突然开口,语气极为坚定。
孙六却很是不屑撇了撇嘴,想要开口讥讽,最后却摇了摇头不愿多言,只是看着余里衍说道:“老黄说二十万宋兵可胜,但老臣坚信少主绝不会相信宋军可胜,若非如此,少主绝不会与耶律将军言及千万贯钱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