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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0章 南北的动荡

    江宁、两浙十四州官吏没有动手时,或许还有机会夺下五十万顷田地主导权,当李纲、李宗之父子动手抓捕了各家族长后,一旦将人放了,他们不仅再也没办法留在江南,朝廷也将永久失去夺得田地主导权的机会。

    两权相害取其轻,张焘四人很是担心激怒了蔡鞗,很担心蔡家子将事情闹大,所以更愿意暂时放弃五十万顷田地主导权争夺,更愿意另作计较。

    李宗之在恐慌之后,竟发现蔡鞗并不愿意将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不愿意在辽国大变在即时宋国动荡,竟想以此要挟,想要更加强硬表明朝廷的决心。

    双方爆发激烈冲突、争吵,但这种争执很快消失不见,江南士绅察觉到杭州各家异样动作后,纷纷通过各种关系得知了蔡鞗与苏眉阿娘信件内容,整个江南士绅一面倒大骂朝廷各大佬奸佞小人、惑君馋臣,不仅朝廷大佬们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作为江南实际首辅的江宁知府李纲同样没能捞了个好,几乎成了蔡京第二这般奸臣。

    皇帝有错也是无错,有错的只能是臣子,一些极为要命的内容不敢让太多人知晓,但即便流露出那么一星半点也足以要了某些人的命。

    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李纲父子只得将监牢里的苏湖各家族长放了出来,也正如李宗之所担心的那般,苏湖各家再也没了丁点心思,哭着喊着把所有田地卖了干净。

    江南因蔡鞗一封信件而动荡不止,不仅李纲父子没办法待在了江南,但凡动手抓捕州县各家族族长并以此强买强卖官吏,皆是没了法子继续留在江南,只得在寒冬腊月卸职离任,不得不趟着三尺风雪一路北上……

    江南因一封信而生出大地震,张焘、李宗之等人却不知道,开封更因小公主一番话语而恐慌、争执不断,尤其是北方传来女直人出兵辽中京后,整个朝廷全乱了套,整个朝廷因小公主话语瞬间分成两大派,一派竭力反对背信弃义,竭力反对出兵辽国,另一派则是力主北上夺取燕京,双方不仅在是否北上问题上争锋相对,更是在领兵将领选择上半步不退。

    自蔡京、太子赵桓无奈返回开封后,整个朝廷便是火药味十足,在女直人出兵辽中京后,火药味更加浓烈,以至于当着官家赵佶的面撸袖大打出手。

    一南一北皆因蔡鞗……至少根子上是他,因他缘故而南北动荡不安,一波又一波信件送入临时驸马府、大帅府,看着南北动荡不安消息,赵福金心下很是焦躁、不安,偏偏蔡鞗像是没事人,任谁也是不见,只身留在南营督理军务,闲暇时便跑去临时火药作坊生产制造火药。

    宋国有成熟的硝石、硫磺提炼之法,只是配置火药的配方有些问题,蔡鞗只得将混杂在一起的火药重新还原成硝石、硫磺,重新配置最佳配方火药,不仅如此,还要进行颗粒化。

    颗粒化后的火药不仅没了因硝石沉重而掉落最底层,避免了火药分层现象致使火药无法爆炸或威力不足问题。火药颗粒化,火药更为均匀,因颗粒间空隙而增加了接触氧气面积,爆炸的威力也更强,还有就是颗粒化进行石墨抛光,石墨抛光后的火药颗粒有着宝石一般的光泽,防潮性能大大增加,以至于可以勉强做到全天候作战的需求。

    石墨并非难以得到,蔡鞗也不懂什么石墨抛光机,但他知道抛光是物体与物体相互碰撞,相互之间摩擦后而逐渐去掉棱角抛光的,掺了水搅拌均匀的火药进行压制、干燥、破碎成粒状后,如同后世去除鸡毛鸭毛滚筒机器一般无二,外面一个石墨滚筒,里面错落有致的几十根石墨芯柱,使用风力、畜力拖拉滚筒,让火药颗粒在里面不断滚动打磨,直至颗粒表面光滑为止。

    一开始总是很难的,不是压制火药把火药压爆了,就是粉碎颗粒时点燃了简陋机器,或是石墨滚筒出了问题,但不是有句“失败是成功的妈妈”话语吗?失败的次数多了,技术也就成熟了,但这些都是蔡鞗的核心机密,除了主管火药的学生们与他知晓外,即便苏眉阿娘也是不甚明了。

    大明岛太过遥远,物资运送到杭州需要两三个月,想要从大明岛获得充足的颗粒火药是不现实的,只能利用宋朝本土所产火药来生产制造,自一开始时,蔡鞗就已经考虑了这些事情,随行的也有随军小型制造颗粒火药机器,真正生产地则放在了杭州,由第二师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重点看守。

    蔡鞗不愿理会一南一北的烂事,在他得了孙德明信件后,得知了开封钱庄分店短短几日存银数千万贯后,他就知道会有今日结果,即使想管也管不了,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管。

    蔡鞗在应天抓捕的高明工匠教导下学会了机扩制造,十七走入暖房时,他正在摆弄一柄粗糙且丑陋轮转手枪,粗大的枪管与其说是轮转手枪,那还不如说是轮转小炮来的更加准确。

    “大帅,公主今日又来了,看样子您要不出去见一面,估摸着还会与昨日一般。”

    蔡鞗正低头用着锉刀打磨机扩呢,听着十七话语时眉头不由一皱,刚用力锉了两下,最终还是抬头扔下锉刀。

    “真是的……”

    “想要静下心来干些正事也不能!”

    十七心下无奈苦笑,犹豫说道:“大帅,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小中了,您已经在军营里待了快俩月,您要是再不出去,公主可能真的压不住应天宗室了。”

    蔡鞗斜瞥了十七一眼,冷声道:“公主压不住,难道你们手里的火枪是烧火棍不成?一个个的净不让人省心!”

    说罢,也不洗手、洗脸,三下两下将双手轮转手枪扔入一个硕大木盒中,反倒是一些乱七八糟工具被他细细收入专用工具箱内,正要一手提着一个木箱,十七忙上前去抢着提拎,对此蔡鞗也不甚在意。

    正如十七所言,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小公主正站在营门外,看样子把门的兵卒很是冷面无私。

    “都与你说了,相公要闭关修炼,怎么又没事跑来了?”

    赵福金知道他心下有火没发泄出来,也不敢太招惹刺激,只是低头说道:“相公……相公都两个月未回家了,妞妞也来了信件,说是……说是希望相公给些掌心雷……”

    蔡鞗眉头微皱了下,说道:“是妞妞的意思,还是他爹的意思?”

    赵福金慌忙从衣兜里拿出封信件,蔡鞗接过信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将手臂微微曲起,赵福金很自然的抱住他手臂,一步一滑走向已经等待了的百十骑侍卫军。

第451章 头上需要一个太上皇

    正如蔡鞗所估计的那般,耶律延禧对大丞相府动手的后果极为严重,更加致命的是调离了动乱不止的营州怨军,以及走脱了的耶律余睹。

    驻扎在营州的怨军虽然每每作乱劫掠百姓,但身在营州的怨军却是牵制辽东京所属女直人的重要一员。

    完颜阿骨打出身鸭子河以北女直五部,萧嗣先第一次征讨女直五部战败后,耶律延禧亲领十万精锐再次征讨女直五部,虽因上京作乱致使军心不稳而溃败,但当时女直五部拿出的最大兵力尚不足四千,其后虽吞并了辽东京,吞入了辽东熟女直、渤海人,但野人女直本部男丁并未因此变多,本部依然不足的现实并未改变。

    熟女直还好一些,渤海人却是易于造反作乱之人,若无足够兵力强压着,一不留神渤海人就拿刀砍人,也因此,完颜阿骨打并不敢完全使用渤海人与怨军对峙,唯恐渤海人临阵叛逃或坐大难制,必须保有一定人马看着渤海人与怨军厮杀。

    而现在怨军被瓜分了,一部分留在燕京成为戍守兵卒,一部分南下,或防御山西宋兵,或防御河北大名府。

    怨军被强行拆分算不得什么,关键是怨军离开营州后,辽军也失去了牵制辽东女直人的力量,蔡鞗绝对相信完颜阿骨打一定会抓住机会,一定会趁机全力攻打辽中京,一定会趁着皇族、宗室内乱不稳时出兵。

    事实正如他预想的那般,完颜阿骨打亲弟弟完颜杲带着完颜蒲家奴、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宗磐一干女直宗室子弟,在耶律余睹带领下,在十一月时侵入辽中京,虽然至今还未有进一步消息,结果却已经无可改变,士气低落且内争不断地辽国已是无力回天。

    “梆梆……格……”

    房门被打开,蔡鞗依然坐在黑暗中,依然双手交握纠缠在一起,烛光亮起,赵福金提着个沉重食盒走入,好像知道此时他心下的纠结,并未开口打扰,只是默默将饭食一一放在一旁地位小几上……

    “唉……”

    屋内的宁静被她打破,想要静静一个人思索也没办法,只能叹息起身,走到她亲手准备的食物前。

    “那些宗室又来讨要田地了?”

    “嗯。”

    蔡鞗有些奇怪看着熟悉又有一点陌生了的女人,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

    “你今日感觉有点奇怪。”

    蔡鞗认真打量着面前女人,去除了厚实棉衣棉裤的她宛如江南小家碧玉,颇有另一番风情,只是感觉上有些奇怪,有点……阴郁感。

    赵福金将一碗米粥放在他面前,不解道:“应天宗室不是说好了的拿出六万顷加入江南商会的吗,为何现在又千方百计要讨回呢?两成佃租养民又有什么不好?”

    蔡鞗还以为她因为辽国的事情烦恼,原来是这种小事,不由笑道:“原本他们有机会获得江南商会田产话语权的,在李纲动手抓捕苏湖各家后,应天剩下的只有白白损失三成佃租,若是愿意了才怪了呢。”

    蔡鞗夹起根咸萝卜放到她碗里,知道她因何迷茫、困惑,笑道:“江南商会赋税一成、佃租一成,又是满世界撒钱的,咱家确实有邀买人心嫌疑,朝廷疑虑也是应当,换做相公坐在你爹爹的位子上也一样焦虑不安,唯恐不安分小子抢了赵氏江山,你爹和应天宗室用些手段也算正常。”

    “可即便咱家有不臣之心,那也挺多算是个地方……节度使,而此时的朝廷并不是唐末时失了民心的李家,可用的手段太多,没必要损害百姓利益与咱们置气,更大幅度与民以利也是不错的手段。”

    赵福金从他的左刨一下右一榔头中也有所悟,至少觉得宗室子不应该在北方大变时还过高佃租。

    “低佃租养民,低佃租还利于民,百姓得利,民心自然归附,即便未来北方不发生变故,百姓富足也是件好事,若真的发生了变故,重新夺回失地也容易。”

    赵福金点头赞同,皇家子女与普通人不同,能够明白他的话语,越是如此越是对应天宗室不满,在她已经说了他的话语后,应天宗室怎么还如此短视?

    蔡鞗看着她拧着眉头有些好笑,敲了下她的碗碟,笑道:“别想这么多,他们已经与咱们签下了契约,此事……你最好能够坚持、强硬些,最好能够成为宗室的一面旗帜。”

    说着,蔡鞗神色郑重看着赵福金。

    “当日老蔡来了应天,不仅仅是因为钱庄事情,当日相公的话语也是真的,相公更愿意……更愿意他死在开封,不希望老蔡去江南或是大明岛,更不希望老蔡成为咱家的头人。”

    蔡鞗说道:“天地君亲师,老蔡血缘上也还是我蔡家一家之长,尽管江南百姓不喜欢老蔡,但未来谁又能说得清,相公是学堂山长,是军中将领的师长,相公总不能一再违背孝道与老蔡对怼吧?”

    蔡鞗不希望头上有尊太上皇,尤其还是一尊名声不好,一个标准政客,一个拥有极强权力欲望的太上皇,一旦跑到江南,一旦成为外人眼中的大明岛一系,谁也没法子说得清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但有点可以肯定,至少不会是积极的一面。

    自一开始他就潜意识的与蔡京保持着距离,不愿身边人受到帝国太师的影响,可他也知道,一旦开封遭受灭顶威胁时,老奸巨猾的老蔡一定会南下逃命,到了那时,即使他再如何不喜,也只能任由头上蹲了个太上皇,而那时就显得赵福金小媳妇的重要来。

    看着她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蔡鞗苦笑道:“妞妞的信件已经表明了辽国的不可逆转局势,无论朝廷如何愿意与否,到了此时也只能北上夺取燕京,相公逼迫着朝廷重视火药,或许到时候朝廷与女直人打了个平手也不一定,只要朝廷能够有一次,哪怕只一次重创女直人攻击势头,朝廷就有机会在燕京站稳脚跟的机会。”

    “宋国未来尚还不能确定,相公必须留在开封近处观察,同时也不能给朝廷和你爹造成太大压力,所以必须要以你为主,哪怕外人知道福金只是相公的傀儡,表面上也应以你为主。”

    蔡鞗看着低头的赵福金,笑道:“听到傀儡两字是不是有些不喜欢?”

    赵福金摇头道:“不是的,福金……福金知道相公没有这种想法。”

    蔡鞗点头道:“你也是知道大明岛的国体是怎样的,相公本就没有想要成为什么一言而决亿万人生死的帝王,只是……相公并不信任他人执掌相公建起的军队,军队是双刃剑,更何况一师、二师并非历经十数年、数十年成熟军队,需要一个合格保姆在旁看着,避免他们走歪了。”

    “相公必须亲自看着军队,而政务上将以福金为主,也只有福金在相公头上,将来老蔡才不能随意插手咱家的事情,咱家以福金为主,未来才可能与赵氏和平相处……”

    蔡鞗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皱眉说道:“要不……要不福金收养个孩儿吧?”

第452章 蔡鞗需要妥协

    赵福金大惊失色,即便再如何不聪明,也知道他的第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内心又怎么愿意收养了个他人孩儿?

    看着她不由自主抚摸自个肚子,蔡鞗心下好笑,笑道:“再摸也没有用,你年纪还太小,生孩子太危险。”

    赵福金顿时有些不喜瞪着他,蔡鞗却低头认真考虑起收养事情来……

    “你知道相公数年前假死时看到许多景象,相公也与你说起过一些,若没有相公插手,若相公一心待在大明岛或江南,女直人会在第一次兵围开封时讨要了你,次年再围开封,开封城破,你爹、你几位兄长会成为俘虏,最后只有赵构一人得以逃入江南……”

    “但赵构逃入江南前发生了意外,因赵构在逃跑时候与女人那啥时,被女直人追杀而吓得阳事不举,之前生的儿子也因意外而夭折,以至于赵构断子绝嗣,不得不从宗室选了子嗣继承官家。”

    赵福金见他说起自家事情,慌忙坐到身边,唯恐少听了一句半句。

    蔡鞗皱眉道:“太祖并非没有子嗣,但太祖死后却是太宗继承帝位,之后也一直由太宗一系继承,而太宗一系宗室又都居于开封,女直人兵围开封并迫使开封投降后,太宗一系也基本上成了俘虏,反倒是应天太祖一系因靠近江南而得以保存。”

    “一者太宗一系造成江北之地尽失罪过,二者太宗一系宗室损失惨重,没办法与太祖一系争夺,不得不选择将帝位还给太祖一系。”

    赵福金心有所感,小心道:“相公……相公是……是说咱家选个太祖一系子嗣做官家?”

    看着她小心模样,蔡鞗不由笑道:“虽不算全对,却也差不多。事情没到了那一步,谁也不敢说开封就一定丢了,但丢与不丢,选个宗室子在你名下并不是个坏事,一者可以缓解朝廷和宗室的忧虑,至少应天宗室会有些人愿意坐下来与咱们和解的。”

    “你们赵氏都是极为聪明的,当他们发现强硬应付不了咱家时,就会选择迂回,比如通过你来影响相公,如果能迂回获得咱家的一切,他们会愿意坐下来好好讲道理的,而且他们极为善于讲道理。”

    蔡鞗笑道:“在开封未发生变故前,在辽国发生大变故时,朝廷和宗室需要稳住咱们,至少你爹不愿意开封成了夹在宋金之间的辽国,所以呢,朝廷是愿意福金收养个孩儿,愿意咱家的嫡长子是个宗室子。”

    “其二,万一开封发生了变故,相公也不希望赵构或你的其他皇兄为帝,相信相公,赵构不是个能容人的官家,无论多么强大的战刀交到他手里也会被生生折断,太宗一系造成的灾祸,也必须承担后果!”

    赵福金提着酒壶为他倒酒,又端到他嘴边。

    “福金知道了相公心意,只是……只是一旦福金收了个孩儿,应天宗室恐怕也是不信的,毕竟孩儿年岁太小,娘亲和绿侬姐姐那里……恐怕……恐怕也不会答应……不如……不如相公再开学堂吧?”

    蔡鞗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语,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怪异起来。

    “看着你整日跟个乖乖女一般,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心机手段……”

    “相公……不……不是的……”

    “相公没生气,生在咱这种家庭里,若没有手段才是坏事呢!当然了,心机手段不能用在自家人身上!”

    “福金……福金知道了……”

    蔡鞗看着低头认错的赵福金笑了笑,将酒壶放在她面前,示意为自己倒酒,心下却认真思考起她的话语来。

    自古便有立幼帝以掌权的权臣,善于权利争斗的赵氏不可能看不到“幼帝”带来的凶险,也正如她所言,恐怕自己一系人马也不愿意这种局面……

    “福金说的对,此事还是相公想差了,你明日与宗室们说一下,年十三至十五岁应天宗室可以进入讲武小学堂学习,如果他们能够提供兵卒、物资,相公可以另立一军,以学堂宗室子为将统领幼军。”

    “相公喝酒!”

    赵福金忙双手捧着满满酒水送到面前,气的他一口饮尽,很是拦腰将她抱起,竟一时忘了今日正是她的危险期。

    蔡鞗努力维持着与宋国间的微妙关系,越是大乱将至越是不愿太过刺激赵氏一门,可他很清楚,若自己不做出些稍微妥协、退缩,双方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难以调和,一旦让开封将主要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今后史书上很可能将他定义为造成天下灾祸的罪魁祸首,而这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形。

    小媳妇竟然如此心向皇族、宗室,蔡鞗大怒,很是欺负了她好几回,第二日天未亮他就跑了没影,准备寻找个合适院落重开讲武学堂,又哪里想到看着他离去的小狐狸露出的偷嘴得意弧度。

    杭州讲武小学堂命运多舛,自一开始时就是他人嘴里的垃圾,学堂里的先生且不提素质够不够资格,除了他这个小山长、刘一刀、阿侬一干刀枪棍棒教头外,即便买来的辽国书生也是个个拿工资不想干活的混蛋,出了事后,更是背着包囊与一帮老头们逃了没影。

    蔡鞗心下的宋国第一军事院校,多年来也只蔡鞗、顾琴娘、郭涣三人勉强撑着,一座本该是占地数百亩的一流军事院校,生生让他教授成了间乡村私塾。

    相比讲武小学堂的窘迫,本是讲武小学堂分院的水务学堂就要光鲜了许多,不仅建造了镇级巨舰,更是培养了不少优秀船匠、工匠以及大海航行人才,对此蔡鞗又气又无奈,谁让水务学堂里的先生都是些顶级老船匠和海贼呢!

    相比水务学堂,讲武小学堂的师资力量太差,数年来一直半死不活,但在蔡鞗多年坚持下也不是一丁点收获都无,至少凭借着一期学生组建了一师二师火器为主的军队,也逼迫着朝廷不得不重视他的讲武小学堂来,竟也在开封整了个讲武学堂,而且还是大学堂,开封讲武大学堂里的宿儒、教头一大堆,讲解的教本也是《武经总要》,当然了,蔡鞗没有亲身体验过,也无法判定开封讲武大学堂有无用处。

    在他看来,《武经总要》在一开始就有先天不足,编写这本宋朝《武经》的曾公亮本身就不是武人,就算勉强归入武人行列也只能算是参谋一类,编写也是依照宋朝的军制以及总结了些各朝军事类典籍,除了里面增加了些火器外,并没有自己特有的军事思想在里面。

    《武经总要》不仅撰书人先天不足,思想上也有着先天缺陷,书中所言基本上都要统归入“术”中,根本无法与《孙子兵法》相提并论,当然了,这也符合宋国文人的要求,武人就应该头脑简单,就应该随着文人指挥棒而动,若让武人个个都成了统兵大元帅,那还要文人做什么?

    基于这种认知,即便开封与他置气,非得在名字上“大”他一头,他也不认为开封能真正突破自我,不认为开封能够真正培养些元帅级别将领,这与他的讲武小学堂有着本质区别。

第453章 盟友(上)

    一个将领统领数万、十数万、数十万大军,也不能说这个人就是统兵大元帅,元帅级别将领要求很高,对德行、统兵作战专业素质有着很高要求,大多数优秀将领都是从底层一次次作战打出来的,即便身经百战,若不能汲取足够经验,不能有意识的在战争中学习,最终也不可能成为统帅,即便成了统帅,兵败身死在所难免。

    悍勇将领易得,千军统帅难觅,拥有八德统帅更是万中无一,蔡鞗不愿意用无数人命、物资在战争中培养统帅,尽管任何一个合格统帅无不是在无数次战争中锻炼出来的,毕竟理论再如何高,也要实践来一次次验证,但有意识的科班培养总要减少些没必要的损失吧?

    杭州讲武小学堂命运多舛,一直是尴尬了再尴尬,这么多年过去也确实培养了数百中低基层军官,当蔡鞗寻来十七、苏子瑛后,两人齐齐脸红脖子粗摆手,愣是不愿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气的他不得不以山长、大帅名义,强按着两人在讲师名单上写下名字,不仅是他们,所有营级将领全都有份,一个不落的光荣的成了学堂讲师、教头。

    在蔡鞗拉壮丁时,赵福金传达的话语也引起了应天宗室的轰动,小丫头确实有些手段,竟以幼军为条件迫使应天宗室在两成佃租让步,晚上两人睡在一起时,小丫头很是得意说着一日来的战果,蔡鞗也毫不吝啬给予大大夸赞。

    混账小子要重开讲武小学堂,而且还广收应天宗室子弟入学,甚至没等到蔡鞗寻找到合适院落,奉化侯府赵子直便带着两个十岁儿子以及一张地契寻来。

    看着地契上的两百亩大宅院,蔡鞗咬牙点头道:“也罢!兄弟收下了他们两个,但兄弟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讲武学堂不似一般私塾学堂,若是不能吃苦,若是两位侄儿受不了罪或是违背军规军律,被兄弟开除了,哥哥可不许怪罪了兄弟!”

    听着蔡鞗“兄弟、哥哥”话语,赵子直心下大喜,忙又送上一份礼单,神色颇为郑重道:“若他们不听话,兄弟你尽管揍!别给哥哥任何颜面!”

    蔡鞗又低头看着赵子直送过来的礼单,一脸惊讶道:“哥哥着实大手笔,嗯……这样吧,两位侄儿可以担任幼军第一、第二火枪连连长,兄弟从军中选些人先帮着操练站队,两位侄儿边学边练,至于火枪……兄弟吃些亏,每支两百贯卖与哥哥,当然了,两百贯必须是真金实银,若是朝廷发放的盐钞就需要一千贯一支,哥哥是知道的,前些日朝廷竟私印了万万贯盐钞,盐钞肯定是要大大贬值的。”

    蔡鞗没想到赵子直竟一下子拿出五百人的重礼,在蔡鞗的印象中,一个班的编制是十人,一个排的编制是三十人,一个连的编制是百人,但火绳枪并不是燧发枪,更不是射速更高的自动、半自动步枪,为了尽可能把敌人杀死在射程之外,就必须增加编制人数,以此增加弹丸密度,也因此每个步兵连下辖六个步兵排,即两百人。

    五百人可以组建两个步兵连以及一个辎重连,两个步兵连需要四百杆火绳枪,需要八万贯,而这只是火绳枪的支出,除去军装、饷银外,还有火枪使用的火药、铅丸,辎重兵需要的长矛、刀盾、牲畜、车辆……杂七杂八的,仅五百人的消耗,一次性投入就要差不多二十五万贯,之后每年五万贯的“养护”费用。

    听着蔡鞗的介绍,赵子直哪里会想到五百人会花费如此之多,几乎顶的上数倍精锐禁军的花费了。

    蔡鞗起身坐到赵子直身边,翘起二郎腿笑道:“别以为兄弟欺骗了哥哥,火枪是极为费钱的武器,哥哥虽然没有去过大明岛,想来也是听福金说过些。”

    蔡鞗指了指三儿腰间挂着的短管火枪,继续说道:“大明岛荒芜无人,对于岛上百姓来说,银钱基本上没了任何意义,所以制造价格低了不少,可若换到了宋国本土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一杆火枪至少需要五百贯真金实银。”

    宋国人工费很高,正常些的男劳力每日能赚了百十文,虽然在蔡鞗看来,百十文也就一天十块钱的人工费,可对于农耕为主的王朝来说,每日百文钱的人工费是极高的,要知道精锐禁军的月奉也不过一贯(750文)钱。

    生铁砸出精钢,精钢砸出合格钢管,仅花费的时间就价值不菲,最关键的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这个技术,最多也就弄出铜质火铳来。

    宋国通货膨胀较为严重,即便如此,一杆火枪卖出两百贯也是很高的价格了,赵子直犹豫良久还是苦笑道:“小五兄弟,金银在大明岛既然没丝毫用处,怎么价格还这么高,不若……不若再便宜些?”

    蔡鞗笑道:“金银铜对于大明岛是没多少意义,可也得用人挖矿,用人打造枪支吧?更需要船只数千里运送吧?再说了,兄弟身边的一师万五兄弟,杭州的二师、三师兄弟、水师就不需要吃喝用度了吗?他们可不是在大明岛。”

    “不是兄弟诉苦,仅这些数万兄弟每年就需数百万贯花费,再说了,若是兄弟养着哥哥的兵,到时候……哥哥的兵到底是听哥哥的,还是听从兄弟的?吃人嘴短不是?”

    赵子直身体猛然挺立笔直,郑重点头道:“小五兄弟说的是,兄弟说多少就多少,哥哥绝不还价讨价!”

    蔡鞗又一把搂住赵子直脖颈,低声说道:“福金前些日把兄弟的推测说了出去,北方即将有场大变故,哥哥也知卧榻之侧话语,那完颜阿骨打是鸭子河以北野人女直,哥哥懂野人女直是什么意思吧?”

    “野人女直吞了长城以北辽四京后,宋国与他们休想再像辽国那般安然相处,敌我争斗在所难免,或许哥哥自信宋国强大国力,自信朝廷百万精锐足以击败野人女直,但兄弟不同,兄弟是军将,未战先虑败,兄弟需要考虑敌我争斗的最坏结果。”

    蔡鞗沉默了两息,低声说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是女直突破了防线,是燕京彻底的丢失,是女直一马平川径直杀到开封城下……”

    赵子直面色瞬间惨白若死……

    “野人女直崛起太过迅速,自那萧嗣先在鸭子河战败后,女直人未有一败,每战皆是势如破竹,但不代表女直人没有弱点,只不过女直人的致命弱点被每每大胜掩盖住了。”

    赵子直精神一振,忙低声问道:“兄弟你知道女直人的弱点?”

    蔡鞗叹气道:“不是兄弟知道,而是朝廷大臣们差不多都能想到,那就是女直野人本部族众并不是很多,旦有一次惨败,其地必是烽烟四起!”

第454章 盟友(下)

    蔡鞗叹息道:“辽国不是打不过女直人,只不过辽国内乱不止,无法全力以赴对付女直人,前两年兄弟本想着……算了,此事不提也罢!”

    蔡鞗又说道:“兄弟不被官家所喜,福金一开口重立讲武小学堂、幼军,哥哥就将两位侄儿送来,就拿出了五百青壮,即便哥哥嘴里说的再好,兄弟心下也知哥哥真实的想法,哥哥是想干掉兄弟的……”

    “啪!”

    赵子直正待急眼,蔡鞗啪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瞪着眼道:“别辩解!若哥哥辩解了一句,信不信兄弟现在就把哥哥扔了出去?”

    赵子直苦笑道:“兄弟的火筒子太强了,由不得哥哥不担心……”

    蔡鞗点头道:“这就对了嘛!兄弟不被官家所喜,哥哥与太祖的子孙们心下也是疑虑不断,兄弟不是不想北上迎敌,不是不想哪怕拼光了儿郎们也要重创了女直,关键是官家与哥哥在背后捣蛋,万一兄弟正在开打拼命呢,家里冒火了,咋整?”

    “所以呢……当福金提起帮哥哥们培养些将领、兵卒,即使知道哥哥是为了干趴下兄弟而送来侄儿、壮丁,兄弟也应下了此事。”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哥哥存心不良,兄弟还要答应呢?”

    赵子直也有些呆愣不明所以,是个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做,可偏偏眼前小混蛋就做了,而且还堂而皇之说了出来!

    见他如此,蔡鞗叹气道:“兄弟想了一夜,终究还是答应了福金,原因有三。”

    赵子直神色郑重,心脏却激烈跳动的难以自持,他有种预感,预感今日话语可能会影响了宋国千百年。

    蔡鞗转头看向抱着个包裹走来的赵福金,心下轻叹,整个人无力躺靠在藤椅中……

    “当年……”

    “我还是个稚子孩童时,一意要在杭州建起《杭州讲武小学堂》,本意是想着我朝百年承平,已是荒废兵事百年,就想着为朝廷多多培养些军将,是想着强军强国……”

    “福金提到宗室子入学后,我知道,即便培养了应天宗室子弟,本质上也是以兄弟我为假想敌,也是以击败兄弟我为目的。”

    蔡鞗转动了下头颅,看着赵福金笑道:“相公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同意了,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当年相公置办讲武小学堂时的本意。”

    “身为山长、先生、老师,最大的幸运是所教授的学生超过了老师,若相公教授的学生击败了相公,某种意义上也算达到了相公当年建起学堂的本意,强军强国的本意,是件好事情。”

    “第二个原因就简单了许多,若你爹守不住燕京,若是女直人过了黄河兵围开封,相公是不会去救你爹的,原因很多,相公讨厌你爹,相公不信任你爹,若得了燕京却又得而复失,甚至让女直人杀到开封城下,或许天下所有人都会将过错归咎于臣子,但相公不会,相公只会将所有过错归咎于你爹!所以你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可那毕竟是福金的爹爹,相公总不能一刀砍了吧?所以呢,相公即便能救也绝不会伸手!”

    蔡鞗又叹气一声。

    “唉……”

    “女直人最大的软肋是人丁不足,但凭借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一个个胜利,强行遮掩住了最大的软肋,可是呢,即便遮掩了,软肋也还依然存在。”

    蔡鞗手指指了指北方,看着赵福金笑道:“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正值因大雪而让草原部族齐聚趴窝,正是一举夺得辽中京之时,之后女直人不会给辽国喘息机会,会乘势夺下辽西京,继而会用一年时间清剿、消化辽中京、西京。”

    “之后呢,会在一两年内再攻辽南京,会乘势南下过河围攻开封……短短数年内,女直人连连夺下辽国五京、河北或许还要算上山西……如此短时间内,以数千野人本部族众连吞几十上百倍领土,连连吞下的领土上的将领呢?他们真的会立即心甘情愿臣服?”

    “所以呢,相公以为,当女直野人围攻开封时,是兵威最盛之时,也是最为危险之时,只要迎头重创,吞下的也都得一一吐出来。”

    蔡鞗转头看向赵子直,笑道:“兄弟不喜欢官家,也不愿意去救,若是真的发生了开封被围,宗室子组建的幼军可以北上,只要幼军重创了侵入之敌,宋国基本上也就安全了,至少短期内是如此。”

    “凭借着宋国的富庶、国力,只需要在幼军的基础上扩大编制,随着时间推移,在之后的战争中,女直人最终战败亡国也是必然,如果幼军真的做到了这一步,兄弟二话不说,转身远走海外,再不踏入宋国一步。”

    蔡鞗又仰头轻叹……

    “若应天宗室子不阴谋暗算,不用什么鸿门宴刺杀了相公,相公并不认为幼军可以击败了一师、二师,也不认为可以北上击败了女直人,不是因为相公不尽心传授本领,而是幼军的根子不好,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个畸形儿,头上有应天各家宗室家主,再之上还有个朝廷,有个官家……”

    “军队是个技术性很强的团体,尤其是火器为主的军队,需要的是一个精明、睿智、坚韧不拔的脑袋,可自一开始就是长了三四个脑袋的畸形儿,能赢得更加纯粹的一师、二师,能够赢了悍不畏死的女直人才怪了呢!”

    蔡鞗苦笑道:“所以呢,相公就要有第三个考量,一旦幼军北上杀贼战败了,相公就要亲自北上杀贼,而那日相公也与你说了,太宗一系若丢了开封,若把陕甘、山西、河北、山东、河南都丢了,即便哪个将太宗一系的人捧上皇位,即使相公造反也要废帝!”

    “若是相公造反废帝,后果只有两个,一个是自立为帝,一个是选择太宗一系重立帝君,自立为帝,江南势必会有诸多反对之声,平息这种动荡并非可以短时间做到的,可若相公花费太多时间来平息不满声音,同时也给了女直人足够时间消化吞入的陕甘、山西、河北、山东、河南以及辽国五京,到了那时……战争就不再是三两年的事情了,而是数十上百年的厮杀。”

    “所以相公更为倾向于选择太祖一系登位,太祖比太宗更为仁德,太祖时,武将解甲归田也还可以富贵享乐,并未阴谋事后清算,太宗就不成了,最让相公厌恶的就是那个《熙陵幸小周后图》了,不仅羞辱臣服了的南唐上下,更是将南唐后主毒杀。”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人有时就是如此,一旦突破了无耻底线,哪怕只一次,哪怕此事已过百年,事关天下无数汉民,事关自家老幼性命,相公也绝不会再信任了你爹,不会再信任太宗一系。”

    蔡鞗看着情绪低落的赵福金,叹气道:“虽然不知道太祖一系现今可还有太祖当年遗风,但相公没有太多选择机会,除非相公愿意打一场几十上百年的战争。”

    “培养些太祖宗室子,挑选个仁德学生为帝,若幼军真的失败了,相公也能安心些北上击贼,至少相公背后安稳些,不至于像你爹爹那般让相公如芒刺在背不是?”

    “所以基于这三点,相公答应了宗室子入学,为这些学生建个宗室幼军。”

第455章 应天宗室的反应

    蔡鞗挺身坐起,看着呆愣的赵子直,笑道:“本来这些事情是不应该现在就说的,更不应该与哥哥交底,但是吧……兄弟还是觉得做人要诚恳些,事情挑明了,相处也能自在些。”

    “哥哥你呢有自己算计,兄弟不想理会,但咱丑话说在前头,兄弟不介意哥哥或应天宗室算计,毕竟兄弟不是宗室子,不是赵氏子嗣,你我之间有些隔阂也算正常,可若哥哥或应天宗室算计兄弟的性命,若要弄个什么请宴埋伏刀斧手,或是暗杀、刺杀什么的,到时候哥哥可别怪兄弟双手染血!”

    赵子直慌忙站起,急声说道:“兄弟这说的什么话语?哥哥可是正儿八经的太祖子嗣,又怎么可能做下如此人神共愤恶事?”

    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赵子直很是唉声叹气苦笑摇头。

    “兄弟你是不知道,哥哥现今并不比你好了多少,也是被那赵……被开封不喜了。”

    见蔡鞗呆愣,赵子直忙添油加醋将他在延福宫是如何的义正言辞,如何的不畏强暴说了一遍,又叹气苦笑。

    “哥哥也是听了福金妹妹说与老太师、太子的话语,愈发觉得官家……那啥,罢了罢了,不说也罢!但哥哥当着福金妹子的面保证,自今个起,哥哥全力支持兄弟,这两个混账若敢不听话,任由兄弟打骂,哥哥绝无半句怨言!”

    赵子直本想着多说几句赵佶坏话,看到赵福金在旁,忙又止住话语,胸膛拍的咚咚响,一再保证绝对不捣蛋。

    蔡鞗知道眼前家伙不是蠢货,若真的愚蠢,那也不会第一个跑来帅府。

    心有算计也好,诚心实意也罢,只要愿意合作就行,蔡鞗对赵子直的精明很是满意,竟承诺让他来担任幼军指挥使将军。

    赵子直狂喜,与小酒鬼蔡鞗拼酒大半日,离开帅府时都是仆人背着离开的,而两个半大娃娃赵伯宏、赵伯恺则成了帅府小书童。

    赵子直带着两个庶子前往帅府,各家全都派了人观望,本以为赵子直也就待个一时半刻就会被小混蛋赶了出来,结果却两个时辰也未见到人影,一波波的仆人跑入厅堂来报……

    “出来了……小侯爷出来了……”

    小厮抹着汗珠奔入厅堂奔入,厅堂内老少几十号全占了起来。

    赵公让不等他人上前,忙起身问道:“可知那混蛋允了十七哥没?”

    小厮只是打探赵子直出没出帅府大门,哪里知道什么好处是什么?

    见赵公让如此急迫,赵子奭皱眉不悦道:“去了这么久,想来是得了允诺,等十七哥回来一问便知,又急了一时半刻作甚?”

    赵子奭嘴里说着不急,可这一等不来,二等还是没见人影,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见人影,一屋老少爷们全阴沉着脸。

    小厮又慌里慌张跑去打探,回来汇报后一屋人全沉默不语……

    赵子浩突然说道:“十七哥与蔡家子饮酒两个时辰,想来是得了足够的好处,咱们不能再等了,应立即去寻公主,应尽快将此事定下。”

    众人默默点头,赵子奭皱眉道:“事关我赵氏江山社稷,讲武小学堂也就罢了,关键是幼军,公主虽答应了我等子嗣任职幼军,可诸位也是听了公主话语,十三至十五岁子嗣又怎能统领兵卒?最终幼军依然还是蔡家子囊中之物。”

    一干老少又愁眉苦脸起来,若是赵福金开口十七八岁,又哪里还能让赵子直抢了先。

    赵子渲犹豫说道:“蔡家子军中也有半大娃娃为将,咱们是不是想差了?”

    “八哥你……蔡家子军中是有娃娃为将,可这与幼军能一样吗?”赵子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赵子奭最后开口说道:“还是先等一等,先询问了十七哥后,咱们商议了稳妥再去寻蔡家子。”

    众人相互低语一阵,觉得还是稳妥些为好,只是当他们第二日跑到赵子直家中后,那个气就别提了,蔡家子许了两个屁大娃娃连长也就罢了,关键是赵子直竟然一举拿下幼军指挥使,竟成了幼军最高统兵将领,而且听着这混蛋的话语意思,幼军还是依照一师装备组建,这还得了?

    赵子奭最是恼怒,他的年龄虽不是很大,在一帮宗室子之中算是“德高望重”了,却没想到赵子直竟然半路截胡,竟然一举拿下幼军最高指挥权!

    指着赵子直鼻子一通大骂,一干宗室老少也不敢持重、稳重了,唯恐好处全被他人得了去,全呼啦啦跑回家中,连日选出合适的子嗣,另有十数人连夜奔出应天一路向北……

    蔡鞗很是满意赵子直送出的院落,两百亩庭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东一处水塘旁,环境优美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此处足够清净,很是适合教书育人。

    蔡鞗要教书育人,不仅他要教书,还逼着军中将领、参谋们也要开堂教书,如此军队就不能继续留在了城内,但此时正值寒冬腊月之时,并不适合野外营建,也只能各自轮流前往应天讲武小学堂开堂授课。

    年岁不大,蔡鞗已经是九年教龄的老讲师了,当然了,宗室子暂时还做不了他的真传弟子,由军中将领们拿着当年的笔记讲授即可,而他也轻松不了,需要与高级、中级将领们分析古今中外各大战役。

    原本有些东西他是没办法讲解的,缺少足够的真实历史资料,老蔡的书楼藏书虽多,却也只是以文史类为主,而他讲授的是兵科,需要的是军事作战类资料,恰恰蔡家书楼里缺的正是这些,应天是宋国第二京都,是太祖宗室聚集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书籍,蔡鞗别的不掠夺,独独对书籍情有独钟,当日与老蔡吵了一架后,自个把自个关了起来,除了与应天顶级匠人学习了些工匠技术,剩下的就是翻阅自己喜爱的书籍。

    有了资料充实,他也觉得军中将领们有些浮躁,需要按一按性子,而上学、教书就是最好的法子,好好磨磨军中将领们的性子。

    想了就干,蔡鞗拿着军中花名册开始点名,安排哪些人轮流课讲,哪些人要入学堂听讲,哪些人留守继续训练军卒……没等应天宗室们领着娃娃寻来,自个带着五百将领、兵卒跑去了城外学堂,竟真的开堂授课起来……

    赵子奭领着个庶子站在驸马府兼帅府门外,看着拎着食盒的赵福金无奈苦笑。

    “世人皆言蔡驸马太过混……那啥……太过性急。”

    赵福金扫视了一圈老老少少百十人,笑道:“驸马是性子急了些,临走时与福金说了,诸位兄长叔伯只需将孩子交给庞将军,让庞将军带着前往即可,今日倒是巧了,本宫正要前往学堂,正好可以一起带去。”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笑道:“诸位就别跟着前去了,一者积雪较深不易行,二者诸位前去恐惹驸马不喜,讲武小学堂不比其他,军中将勇更应独立些为好。”

第456章 因为你们鄙视武人

    送不送不重要,重要的是幼军,赵子奭见赵福金好像没有想要谈论的意思,见她与身后女将低语,最终还是咬牙上前一礼。

    “军中自有军中规矩,既然驸马不喜,我等也不会坏了学堂的规矩,只是……幼军……幼军……”

    赵子奭连说两遍幼军,赵福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兄长不用担忧幼军,驸马已是有言在先,幼军是诸位兄长叔伯所出人丁,军资亦有各家所出,幼军自然隶属于各家,但军队不比其他,又因我军与禁军不同,初时需要我军所出军将帮助训练,算是各家子嗣的副将,各家子嗣在学堂内边学兵略边参与操练兵卒。”

    “当然了,如果诸位兄长叔伯不满意,或是信不过军中将士,亦可由各家自行招募教头训练,驸马对此并不过问。”

    一干老少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蔡鞗的入学要求是十三至十五岁少年,宗室就是宗室,即使是庶子也是要读书的,如此年纪的子嗣至少也学习了小十年,基本的读写没一点问题,剩下的也就是学习一些数学运算,学习兵器知识、兵略兵术以及一些近战厮杀格斗。

    但年龄毕竟是小了些,又不懂带兵厮杀,很容易让副官夺了兵权,这也是各家最为担心的事情,按照蔡鞗的脾性,无论如何都要配备副将练兵的,将领好不好且放到一边,底层的兵卒就要足够的强,就要足够的军规军纪约束,只有如此才能让人安心,但幼军不同,人与物资都不用自己拔一根毛,甚至还能从中赚取些银钱,再加上也要考虑宗室的担忧,也就妥协了一下,愿意呢,自己就从军中抽调些老卒充当幼军的军官帮着训练,不愿意也可以自己去训练,至于训练成了什么样子……

    那只有天知道了。

    听了赵福金这么说,所有人都放了心,又提起火枪火炮来,尤其是炸毁了城墙的“火筒子”最是上心,当然了赵福金也满口答应,只是这价格着实高了些,一门子母小炮就要八万贯,而且还要排到一年后才能得到,火枪火炮需要优先供应第三师。

    虽然很是不满意赵福金的狮子大开口,却也还算是较为满意,至少想要的基本上都得到了,剩下的也就是银钱的事情,这需要各家好好争吵一番,但当赵子奭提出赵子直担任幼军指挥使、师长是否不妥时,不等赵福金摇头拒绝,赵子直第一个站出来恼怒与赵子奭争吵。

    赵子直没听了蔡鞗那其一其二其三还罢,得知了浑小子竟然有换帝王心思,那还哪里愿意放弃幼军指挥权,脸红脖子粗与赵子奭争吵起来。

    赵福金也不理会他们如何争吵,带着几十个半大少年前往学堂。

    半大少年基本上都是庶子出身,有几个明显看着就是成了年之人,对此蔡鞗也没有太过苛刻,如同后世军训一般,先强迫着所有人更换了这个时代的费事长衫,齐齐换上军卒们穿过的旧衣对襟军装,即便如此,也还收了他们新衣两倍价格,反正都是有钱的主,不差钱。

    “从现在起,你们不是龙子龙孙,更不是各家的小公子,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学子、兵卒,尽管不久后,你们都将是连长、营长,但在学堂里,你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卒!”

    “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但本帅要告诉你们的是,做一日兵卒就要守一辈子军规军纪!”

    “军人不比普通百姓,军人肩膀上肩负的责任更多,军人肩膀上扛着整个国家,扛着亿万百姓,所以你们自己就要足够的自律,就要严格遵守军规军律!”

    “哼!”

    蔡鞗走在高矮不一的小兵蛋中,如同当年他训练第一期学生。

    “好男不打钉,本帅知道一日前你们在家中角落里,在被窝里哭的那个凄惨,知道你们心下是如何的不愿意成为‘配字军’,更清楚之前的你们是如何的鄙视军中兵卒!”

    “但你们的父辈、兄长还是把你们送来了本帅面前!”

    蔡鞗站在比他还要高大的青年面前,冷声开口。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的父辈、兄长会把你们送来本帅面前?”

    “为什么会把你们送入他们一辈子都鄙视的军中?”

    “为什么?”

    ……

    蔡鞗逼视着青年双眼,直至他微转头颅错开目光。

    “呵呵……”

    蔡鞗用着手指点着青年胸口,轻笑道:“因为从来没有危机的赵氏江山有了你们嘴里所为的敌人,那就是本帅!”

    “本帅在数年前爆破了江宁城,本帅手里拥有可以轻易破开宋国坚固城墙杀器……”

    “于是乎,即便本帅沿着海岸抢了一些府衙,朝廷也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能依然默认本帅还是宋国的南洋都护。”

    “今岁本帅在杭州登陆,在杭州城下当着十五万朝廷大军的面开炮,朝廷好不容易弄出了火药,甚至掌心雷,却突然发现,即便朝廷有了这些,在强大的火力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所以江宁城只能打开城门任由本帅进出,所以二十万朝廷大军只能放下刀兵,只能放弃好不容易抢到的珠宝金银,放弃抢来的染血地契。”

    “本帅来了应天,朝廷研究出了应对之法,准备用八牛弩来代替本帅火炮,结果却发现手中八牛弩毫无意义!”

    蔡鞗走在人群中,说着他如何的羞辱朝廷的事情,嘴角淡淡的笑容让人愤怒,又不得不低头啜泣……

    “羞辱——”

    “耻辱——”

    蔡鞗暴吼。

    “而这!就是你们来到本帅面前的原因——”

    “知耻而后勇——”

    ……

    “哼!”

    “文人看不起武人?”

    “武人横行天下时,文人可有想过文人不如狗的时代?”

    “文人又有何资格看不起武人?”

    ……

    “你们是宗室子,是文人天下的赵氏子弟,是自文人不如狗时代走过来的赵氏宗室子!”

    “本帅是武人!”

    “本帅给予了赵氏江山足够的羞辱!”

    “勾结辽国,用辽国数万、十数万、数十万悍勇逼迫官家放人!”

    “拥有百万的披甲精锐却不得不放人,为何——”

    “为何——”

    “为何本帅一再羞辱赵氏江山,而你们却只能低头承受?”

    “因为你们菜——”

    “因为你们矬——”

    “因为你们只能向辽夏卑躬屈膝供奉——”

    “因为你们不够强——”

    “因为你们鄙视武人——”

    ……

    蔡鞗又走到了青面前,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青年,点着他的胸口。

    “被本帅如此羞辱……”

    “难受?”

    “愤怒?”

    ……

    “可惜……”

    “即便难受,即便愤怒,即便胸中怒火冲天……”

    “你!”

    “你却不敢开口怒吼——”

    ……

    蔡鞗站在所有人前,一一将低头不敢言,甚至愤怒之后略有颓废的几十人面前。

    “军队是男人的天下,是铁血男儿的熔炼炉,今日你们懦弱、软弱,不代表日后还是个被人羞辱也不敢怒吼的瘪三!”

    “未来的日子会很苦、很累!会在你们身上留下一辈子也难以消除的伤痕,但本帅可以保证,你们未来都将是一个个铁血男儿!”

第457章 开封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福金很是担忧,担忧蔡鞗训军话语,担忧他成了自己学生的敌人,对此蔡鞗不屑一顾。

    军队是强者的天下,一帮从心底看不起武人,一群从心底厌恶武人,又如何能成为强者?又如何担当起亿万万百姓重担?

    世家子天生自带着优越,哪怕只是世家子的庶子、奴仆,也天生自带着无数优越感,若不狠狠敲打,若不重锤敲打,不改变轻视武人态度,那还不如不教呢,也省的玷污了自己一世英名,尽管他也是摸爬滚打一路走来的。

    赵福金不懂熬鹰、练兵,等到一群宗室子被狠狠操练了两日,当蔡鞗给了他们一晚上回家拿伙食费、衣着费自由时间时,各自家家长仔细询问了遍后,全都沉默不语,老老实实拿出五百贯高昂的让人咂舌的伙食费、衣着费。

    一师早已舍去了长衣长衫,统一的制式对襟衣裤,相比二师,一师的制式军装最是正规,大明岛有难以计数的袋鼠、鳄鱼,皮鞋、军靴并不短缺,在蔡鞗的印象里,军人就应该威武霸气,就应该让人看着就后退三尺。

    五百贯看似很多,若真的定制一身像样的制式军装还真不算多,当然了,都是有钱人,讨要少了也对不起人家的身份。

    蔡鞗仿佛成了当年一边读书一边授课的娃娃,根本不理会应天诸多屁事,即使一干花白老头夺了小媳妇的理政大权,即使小媳妇背着个包裹跑来学堂,他也还是不管不问,只一心关门教书育人。

    还别说,他越是如此,应天越是没有人找他麻烦,所有人巴不得他天天趴窝老老实实的,但他引起的麻烦却愈演愈烈,郑居中天天与王黼争吵的脸红脖子粗,在蔡京还是正儿八经的帝国太师时,在童贯刚刚从辽国带回马植时,郑居中就反对联金攻辽一事,里面有与蔡京叫板的因素,更多的是他不愿意破坏与辽百年安定局面,在他看来,宋军打不过辽兵,辽兵又打不过金兵,万一把辽国干掉了,金兵要是打宋国怎么办?

    如同老虎吃豹子,豹子吃狼,难道老虎就吃不了狼?

    郑居中本来就有些不赞同攻辽一事,政和元年马植归宋后,朝堂上就一直争执不断,就一直存在着攻与不攻两波人争吵谩骂,后来蔡京因浑小子蔡鞗倒了霉,郑居中没了主要权利竞争对手后,反而逐渐倾向联金攻辽来,可当赵福金当着蔡京、太子面说着让人心惊胆战话语后,又瞬间化身为坚守信义道德圣斗士,无论谁劝都不好使,坚决反对出兵辽国。

    赵福金话语初时流入朝堂时,朝堂上争吵极为激烈,没人敢置开封于危险而不顾,当日赵子直当面直言退位话语时,赵佶就意识到了危险,随着登州传回金国出兵辽中京消息后,印证了赵福金雪融前出兵辽中京话语后,朝堂爆发了空前绝后的争斗、厮打……

    赵佶脑袋绑着块布巾,两个月来的争吵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也没了心劲关注趴在应天教书育人的浑小子。

    太多糟心的事情,女直人的使者要求更多支持,甚至还提出了火药,辽国使臣同样希望得到支持,再加上朝堂内两党激烈争吵,应天送来的消息,江南官吏的重新选派……

    刚刚在后宫发泄了一番,依然没能减少赵佶心下烦躁,头疼反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刚晋升大内总管的李彦匆匆走入温暖厢房,见赵佶心情不好,弓着的身子也低了不少。

    “官家,诸位大臣已经前来,官家是否现在召见?”

    赵佶摆了摆手,神情颇为烦躁。

    “进来吧……”

    “诺!”

    李彦弓着身子退出房门,不一会,领着太子赵桓、左相王黼、右相郑居中、枢密使童贯、知枢密院事谭稹、太尉高俅、太傅梁师成、尚书右宰李邦彦、门下侍郎白时中……丢了江宁知府的太子太保李纲,以及质子太师蔡京,大大小小十余人低头走入。

    “臣等见过官家!”

    在王黼带领下,一干人齐齐向赵佶抱拳见礼,头疼的赵佶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摆了下手臂。

    “诸位爱卿免礼,都坐吧。”

    众人又是一稽手,各自找着各自绣墩坐下,赵佶从伺候的李彦手里接过汤药一口饮下,饮了口梨水后才捏着眉头看向众人……

    “廖爱卿,火筒子可有了眉目?”

    工部尚书廖刚心下一阵泛苦,起身抱拳道:“回官家,臣造了些火筒子,发射霹雳弹尚可,却……却耐不住改进了的火药威力。”

    赵佶心下没由来的又是一阵烦躁,以前不知道霹雳弹是什么,自打每每气自己的混账小儿弄出火药、掌心雷、火炮后,也知道了霹雳炮、霹雳弹是什么了,可一想到跟个喇叭一般的霹雳炮,一想到只能冒烟的霹雳弹,头疼就又加重了一分。

    赵佶一边捏着眉头,一边不悦道:“这都多长时间了?不就是用铜铸造火筒子吗?怎么就这么难?难道我朝如此之多匠人还不如那……不如蔡驸马?吾怎么听闻蔡驸马在杭州、应天也还要向我朝匠人学习铸造之术呢?”

    廖刚心下愈发苦涩,他怎么可能知道蔡鞗身体里藏着另一个灵魂?又怎知蔡鞗虽不懂铸造,见识却远远超过这时代任何人?

    听着官家话语的不满,廖刚也只能强将心下苦涩压下,抱拳苦笑道:“臣不知蔡驸马从何处学得匠造之术,也听闻蔡驸马在杭州、应天寻了些匠人讲授匠造之术,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赵佶焦躁道:“一个三五百斤火筒子竟然要向朝廷讨要十万贯,三五百斤铜何时价值如此之多了?工部必须尽快弄出那火筒子!”

    廖刚无奈,只得抱拳答应。

    “诺!”

    君臣两人答话,他人并未插嘴,只是用着目光瞥向低眉如同睡着了的蔡京,心下暗骂着蔡家小儿太过贪婪。

    依照政和重宝钱币重量,一斤铜可铸造八十枚铜钱,但此时的一枚铜钱当十钱使用,而此时的一贯钱是七百五十钱,一斤铜也就价值一贯多点,三百斤小炮也就三四百贯银钱,蔡鞗开出的价钱却是八万贯,应天在此之上又加了两万贯,也就是十万贯一门小炮,赵佶哪里会愿意接受如此之高价?

    赵佶不愿意被蔡鞗坑钱,更不愿意被小混蛋卡脖子,在得到“火筒子”的第一时间里,便下令工部仿造火炮,但仿造出来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不是宋国匠人技术不好,匠人有高超的铸造技术,但……蔡鞗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或许用一句“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话语更为适合宋国高超匠人。

    宋国匠人技术高超,一方面是市场需求,宋国人从上至下崇尚奢华,大多转而铸造精巧饰品,另一方面宋国兵卒不给力,无法打通丝绸之路,无法大量得到铸造火炮最为重要的一种材料——石蜡。

    宋人的铸造有砂模铸造,主要铸造一些小巧或是实心的物件,诸如铸币、盔甲、刀枪箭矢……也有类似失蜡铸造,诸如铸造寺庙巨钟,以及廖刚嘴里类似喇叭似的的霹雳炮,等等……

    类似失蜡铸造并非是失蜡铸造,失蜡铸造是用石蜡做出需要铸造的物件形状,然后用泥沙细细填充,之后用融化金银铜的汁液注入,一次性可铸造成型。而宋国虽也能从西夏人手里购买些石蜡,但石蜡的价格很贵,只是用于皇室与贵族照亮使用,别说一时想不到用石蜡铸炮,即便想到了估计也不会用来铸炮,也很难用于铸造重炮。

    失蜡铸造火炮最是简单,但宋国缺少最为重要的石蜡材料,也只能采用传统铸造大钟的方法,先弄出内范、外范,通过留有孔洞往内范、外范之间里的空隙注入铜汁,以此来铸造火炮。

    这种铸造方法与失蜡铸造类似,石蜡做出的火炮模型等若与内范、外范空隙,高温铜汁浇灌时,因有石蜡缘故,铸造出的火炮不易产生气泡、断裂情形,成功率高,没了石蜡,只是单纯的内范、外范之间的空隙,几乎很难铸造出合格火炮,即便铸造出来,看着很好,试炮却因内部有气泡、断层而炸膛。

    传统法子铸造铜钟无碍,铸炮却不成,至于宋国需要多久来解决浇筑时产生的气泡、断层,蔡鞗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砂模铸造同样也能用于铸炮,但同样也是困难重重,砂模铸造小物件较为容易,铸造大型物件时却困难重重,更为重要的是砂模铸造往往铸造的实心物件,即使铸造出了铜炮,也要拥有精密度更高的车床强行钻出炮膛,而这在明清时也还没有使用,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代运用?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其他方法造炮,诸如先压制个或铜或铁的铜皮、铁皮,将之卷出管子,然后用焊接了的通红铜圈、铁圈一个一个强行套入管子上,一层层的套上,最后制造出火炮来。

    还有就是蔡鞗在大明岛上的热轧,泥范什么的全部改为精钢,浇入铜汁后强行锤压锻打……

    铸炮看着简单,但对于此时的宋朝却很是困难,至于喇叭似的霹雳炮……那还是算了吧,即便蔡鞗上一辈子没摆弄过匠造之术,也知道火炮的尾端要比前端粗大、厚实,偏偏喇叭似的霹雳炮尾端很小,炮口却大的许多,初时他也很疑惑不解,后来还是想了明白,主要还是宋国的火药根本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只能呲花不能爆炸伤人,即便爆炸了,威力也小的紧。

第458章 摆明了态度

    蔡鞗上一辈子虽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来,再如何也知道些大致原离,理论知识不知甩了这个时代多远,欠缺的也只是实际动手、实践,来了这个世界也有了小十年,自他一心要建起个《杭州讲武小学堂》时,他就与一些匠人在一起学习这个时代的匠造,知道的远比文班出身的赵佶知道的匠造技术更多。

    赵佶恼火蔡鞗的狮子大开口,廖刚又不是真正工匠出身,当赵佶询问“火筒子”时,也只能苦闷低头不语,看的大宋官家直捶脑袋,太头疼了。

    “唉……”

    “工部必须尽快弄出火筒子!”

    赵佶又不满说了句,廖刚不敢辩驳,只能低头答应,只得默默退回座位低头不语。

    赵佶一手按着头,抬眼看向垂眉不语的蔡京,面无表情说道:“只要那小子忠心朝廷,朝廷亦能容得小儿混账胡闹!”

    众人见官家终于不再提及让人难受的“火筒子”,全都精神振奋了些,全都挺直了些腰身,看的赵佶心下一阵窝火。

    “老太师……”

    听到“老太师”三字,蔡京眉头不可察微抬了下,人却起身颤巍巍上前。

    “老臣在。”

    赵佶看着抱拳躬身的蔡京,皱眉道:“蔡驸马虽每每蛮横霸道,却也还算是识大体的,以太师之虑,当何人可任幼军指挥使,朝廷又当选何人担任幼军教头?”

    众人一愣,王黼、郑居中齐齐看向阴沉着脸的童贯、谭稹,继而又齐齐看向抱拳躬立的蔡京。

    蔡京神色不动,向着赵佶郑重一礼,沉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幼军指挥使是何人,当遣何人前往应天督训,想来童枢密使自会安排稳妥之人。”

    赵佶心下满意,要的就是蔡京这句话语,正待开口是,郑居中突然起身,上前抱拳一礼。

    “臣以为太师所虑不周。”

    赵佶瞳孔猛然一缩,不悦道:“爱卿讲来,太师之言何处不妥?”

    郑居中抱拳道:“老臣以为平乱江南之将皆不宜督训幼军,更不易北征不臣辽国……”

    童贯、谭稹两人蹭得站起,全是一脸怒容。

    “王相是说童某与二十万有功将勇是乱民之贼吗?”

    郑居中冷脸抱拳道:“二十万朝廷之卒应君命南下平贼,有功!故朝廷赏赐银钱、丝帛无数,故有功将勇人人得以封妻荫子!”

    “有功已赏,有过自应依律而罚!然蔡驸马已然在江南处罚过,朝廷也不再另行罚之。”

    郑居中看向谭稹,冷脸说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当年太祖之时,我朝仅用了两个月便平灭了蜀国,却因肆意枉杀屠戮,以至于川蜀三十年动乱不止,正因此过,统兵之将王全斌虽有功,太祖亦是弃之不用!”

    郑居中再一次将陈年旧事拿了出来,童贯、谭稹两人气的鼻孔直冒粗气,想要恼怒辩解,可他们也知道,若非小公主一番话语,即便平乱大军再枉杀百万,朝廷也只有功而无过。

    见童贯、谭稹恼怒却不语辩驳,又见赵佶脸上的不悦,王黼心下苦笑,上前说道:“郑相也是说了,有功赏有过罚,即便平乱将士在江南稍有过错,蔡驸马也已处罚过了,正如当年蔡驸马平定流求县之时。”

    王黼向赵佶抱拳道:“纵然将士稍有过错,但蔡驸马已然在江南处罚过了,朝廷不应再在此事过多苛责二十万有功将士。”

    见郑居中还要开口争论,太尉高俅忙上前将其拉住,笑道:“正值朝廷用人之际,郑相还是莫要太过苛责了有功将士,知耻而后勇,郑相当给予有了过错悍勇将士改过自新机会不是?”

    太傅梁师成忙点头道:“太尉大人说的是,入江南平乱皆是我朝忠勇将士,虽有小过亦不用太过苛责。”

    说罢,梁师成向赵佶郑重抱拳道:“入江南平乱将勇皆我朝最为悍勇将士,蔡驸马欲要与南洋兵卒等若另立两军,朝廷当予以重视,当遣忠勇、悍勇之将督训!”

    众人一愣,随即就又明白了梁师成所言“两军”是哪两军,不由齐齐看向低眉不语的蔡京。

    就在他人思虑如何夺下厢军青壮组建的第三师可能性时,王黼突然向赵佶深深一礼,一脸郑重道:“臣以为当另遣忠贞将勇督导杭州厢军!”

    郑居中眉头微皱,碰了碰身边蔡京,“低声”说道:“老太师,王相的建议有几成可行?”

    蔡京心下暗骂,暗骂郑居中将麻烦引到自己身上,却又不得不苦笑开口。

    “几成?郑相又不是不知老夫那不孝子的脾性,若是第三师如同幼军那般兵甲刀兵自备,或许混账小子还能任由朝廷施为,第三师……可能吗?”

    蔡京苦笑轻叹道:“混账小子罢去了保甲军、义勇军一干乡勇,两浙十四州除了衙役、捕快外,哪里还有其他兵卒?浑小子不信朝廷,这才有将第三师留在杭州之事,但江南无兵可守,摩尼教造反之后,虽如今民心思静,亦难免会有匪人动荡江南可能,所以杭州必须要有兵卒可以调动弹压,也当是浑小子另立一军的缘由。”

    蔡京心下叹息,不用抬头,他也知其余人面上是何种表情。

    “小五是混账了些,所作所为看似如同作乱造反,但细究下又并非如此。”

    蔡京看着郑居中说道:“早些年时,浑小子以重利诱惑辽国,逃出牢笼后,若真想作乱造反,以当日在江宁城下用火药炸毁城墙来看,当日辽主亲领无数兵卒于我朝边境,郑相不会看不到当日浑小子一旦真的反叛的凶险吧?”

    众人心下一惊,没由来的全都冷汗直冒,当年官家因一块石头关押了敢捅天浑小子,依照浑小子敢捅天脾性,若真的稍有一丁点怨气,当日宋国可就真的凶险了。

    蔡京叹气道:“今日浑小子自海外登入江南,用巨舟封锁了江水道路,虽有巧取豪夺抢下无数田产,甚至与当年流求那般假借朝廷之名,逼迫朝廷平乱大军无功而返,虽看着确实有邀买民心、造反作乱之嫌,但郑相也当看到江南民心初稳后,浑小子任由朝廷遣派江浙遗失官吏之为,虽有改我朝兵制之为,却将所有南洋将勇约束在杭州,一者未有散兵入两浙十四州为将、为官,二者未有阻断南北往来水道,如此作为又怎能言造反作乱?”

    谭稹突然不满道:“蔡驸马私令他人为两浙十四州……司令、江防司令,难道还不是割据地方造反作乱?”

    蔡京低眉道:“谭大人,别人可以疑惑不解,难道谭大人不知道小五因何会如此?小五虽每每混账胡为,虽年少尚未加冠,前有剿灭海贼、平定流求蛮人之乱、讨伐倭国,今日更有平定百万摩尼教妖人作乱。”

    “年未加冠,从武却已有十年,年虽幼却堪比久经战阵宿将,谭大人难道真以为小五看不出前来戍守开封的凶险?两浙司令也好,江防司令也罢,不过是想告诉朝廷一件事情……”

    蔡京冷脸看着谭稹,极为恼怒此人欲要让蔡家背负无数债务的宦官。

    “小五在告诉朝廷,告诉你我,在没击败他之前,朝廷别想着动乱江南!”

    “击败了他,俘虏了他,江南的所有一切都是朝廷的,若小五把脑袋伸了出来,谭大人还击败不了,还砍不了他脑袋……”

第459章 赵佶的谨慎、担忧

    赵佶面色极为难看,赤裸裸打脸,蔡京竟当着一干大佬赤裸裸打脸。

    蔡京自打成了人质,就有些无所谓他人的态度如何,看着谭稹面色极为难看,心下却感慨不断……

    “小五的火筒子远非人力可挡,若他不离开江浙,一时间朝廷还真的奈何不得他,若无法在战阵上击败了浑小子,即便朝廷大义,江南百姓也会因田地、黄金债券而倾向于他,自立于江南时间越久……谭大人不会看不出后果有多么严重吧?更何况此时辽国大变在即,若我朝无法获得燕京之地,若女直人占了燕京,后果又是怎样?”

    蔡京心下叹息,双目依然冷淡看着面色大变的谭稹。

    “官家下旨召小五前来开封戍守,小五却在杭州造了两个月怪异马车,应天城下也验证了他已经算计到了朝廷的八牛弩底牌,所以小五根本不畏惧朝廷大军征讨,但他还是冬日之时北上了,一路遇城不入,一路未有任何骚扰百姓之举,而此时更是再次立学授讲军中武略,更是以宗室子为军……”

    “谭大人,再言小五是作乱反贼,是否不妥了?”

    谭稹心下憋屈、恼火,明明知道父子两人是大大的奸贼,张嘴想要怒骂,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

    童贯将谭稹拉到一旁,冷脸看着蔡京说道:“太师所言并非没有些道理,但太师也不否认令郎确实有前朝武人自立作乱之嫌吧?”

    蔡京点头道:“勾结辽国,劫掠我朝府县,纵容妖人匪类,无令擅改朝廷之兵制,不遵王命,不遵朝廷法度……童大人仅言不孝子‘嫌疑’两字,已是宽容仁德。”

    蔡京抱拳拱了拱手,低眉退到一旁,再也不言不语,看的众人直摇头,对梁师成“两军”话语暗自摇头。

    所有人不信任混账小儿,也都知道浑小子不信任他们,第三师不同于花费用度皆由应天宗室子所出,第三师吃喝拉潵都是蔡鞗的,若是愿意让朝廷肆意插手才是怪了呢,再说了,已经做了三四个月的各级将领,会心甘情愿将位子让给他人?

    赵佶心下暗自摇头,也听出了蔡京的话语,还是别太过逼迫了敢捅天的浑小子,万一把人逼急了,真的造反了……

    “蔡驸马愿意在应天讲学也是件好事,诸位爱卿就莫要多言了。”

    赵佶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工部造不出合格火炮,也只能想着迂回,用文人最擅长的手段。

    心下暗自决定隐忍,赵佶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看向童贯说道:“幼军以未有加冠少年为将是不妥的,而且赵氏诸子还要在学堂里学习听讲,亦无多余时间督练兵卒,童爱卿要精选些忠贞悍勇将领,一切以稳妥为重!”

    赵佶把“忠贞、稳妥”说的很重,所有人眼角余光又都齐齐瞥向蔡京,蔡京好像若无所觉,依然低垂着眉头不言不语。

    赵佶好像很满意蔡京的态度,一想到另一个更为麻烦的事情时,刚刚缓解了点的头疼又刺痛了起来……

    “女直人已经出兵辽中京,虽此时尚还未有具体消息传来,若真如福金所言,若是年后女直人真的尽夺了辽中京、西京,我朝无论如何都要北上燕京,所以……”

    赵佶抬眉看向王黼,又越过冷着脸的郑居中看向蔡京,说道:“太师、郑相当尽快与金国使臣签下约定,务必一定要讨回燕云十六州。”

    蔡京,即使坚决反对的出兵的郑居中,心下也知道无法阻止,金国一旦夺了长城以外辽四京,无论宋国愿不愿意,都要拿下燕京。

    郑居中没有当堂再次激烈反对,赵佶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叹气道:“自我朝与辽国签下了《檀渊之盟》后,两国已然和平相处了百年,虽辽主昏庸无道,致使辽地民不聊生处处反叛不断,虽国灭在即,然宋辽两国毕竟是兄弟之国,郑相当善待辽国来使。”

    郑居中心下叹息,知道此时宋国已经没了任何选择余地,只得抱拳答应。

    “臣遵旨!”

    赵佶没有从太子赵桓嘴里听到赵福金话语还罢,听了后才发觉宋国真的凶险了,看向童贯、谭稹两人时,神情也显得郑重、严厉。

    “郑相言川蜀之事虽已过百年,然其警戒之意却不可疏忽,若再让吾听闻你们疏于军规军纪,朕绝不轻饶了你们!”

    赵佶再次言“朕”,童贯、谭稹心下剧震,知道官家对他们已有不满,忙上前拜倒道:“老奴绝不辜负官家信任,定会严肃军纪!”

    赵佶低眉看着两人,心下有些犹豫是否更换了两人宣抚使,最后还是暗自轻叹,看向太子赵桓道:“太子也当历练一番,暂任京畿防御使,督管京畿各军诸事。”

    童贯、谭稹面色微白,赵桓呆愣了下,正待上前推掉,太子太保李纲不着痕迹拉了下他衣襟。

    赵桓心下无奈,只得出列抱拳道:“儿臣遵旨,儿臣绝不辜负父皇期许,定会严肃军规军纪。”

    赵佶默默点头,辽国灭亡后,宋金两国就成了邻居,有个辽国夹在中间时,赵佶并不担心更加野蛮的女直人,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起赵福金话语,也愈发担忧蜀国一事重演。

    蜀地道路艰险,其地百姓倔强且勇,自古以来便不易夺取,但宋朝仅用了两个月便夺下了川蜀,领军将领王全斌或许是名将,但若非后蜀孟家父子在川蜀太过混账,任凭你什么绝世名将,想要短时间内夺下川蜀都是不可能的,而后来宋军的残暴、贪婪激怒了川蜀百姓,以至于宋军用了三十年时间才彻底平息了川蜀战火,以此也可以看出来,宋国能两个月灭后蜀,王全斌之功只占其一,九成功劳都要落在孟家父子身上。

    灭蜀时,后蜀只能算是宋国的后方,失败也好,用了三十年平乱也罢,顶多也就损失些兵卒、钱财,顶多在蜀地多杀些人,对开封本身并不会造成致命威胁,但燕京不同!

    蜀地再如何造反动乱也难以影响到开封,河北之地却是一马平川平原,冬日黄河冰封可行马,赵佶不是蠢货,知道百十年里辽国精锐骑军都在长城之北,而今金国一旦灭了辽国,一旦无数铁骑南下,半个月就可杀到开封城下,如此之下,保住燕京就成了性命攸关之事!

    赵福金不开口,所有人只是盯着燕云十六州,只是想着一报百年羞辱,却像是刻意集体失忆一般,没了辽国,宋国真的可以与女直人兄弟相处?

第460章 本使有资格吗

    精明的宋人能够看到辽国灭亡在即,能够看到女直野人看似强大却有着致命隐忧,身处漩涡的耶律大石更是身同体受。

    寒冬腊月仿佛从来都不属于樊楼,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莺歌笑语在耶律大石的耳中,仿佛都成了无尽的讥讽……

    “大人,咱们要回驿馆吗?”

    随从开口后,耶律大石才发觉已经站在了樊楼之外,看着一顶顶轿子、一个个锦衣罗缎之人,耶律大石突然想仰天狂笑,狂笑的冲动难以抑制……

    “哈哈……”

    “长安大道连狭斜,

    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

    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

    凤吐流苏带晚霞。”

    “哈哈……”

    狂笑着当日遇到一娃娃吟唱的诗句,人在狂笑,泪水却已流淌打湿衣襟,看的进出锦衣绸缎很是诧异不解。

    “哈哈……”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哈哈……”

    肆意仰天狂笑,泪水却打湿衣襟无数……

    “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辽国蛮子而已,理他作甚?”

    “听说金国已经出兵了辽国中京,想来辽国是不行了……”

    “那还用说?辽国肯定是不行了……”

    “那岂不是我朝可以取回了燕云十六州?”

    “那是自然,没见那辽人已经泪流满面了么……”

    ……

    或讥讽,或不屑,但这已经与疯狂大笑却泪流满面的汉子已经没了丝毫关系。

    一顶八人抬着的轿子落地,中年管家将老人搀扶着走出车轿,看着疯狂大笑男人,心下暗自感慨摇头,面上却略带淡淡笑意。

    “耶律大人心情不错,这是准备回驿馆吗?”

    如同讥讽话语突然传入耶律大石耳中,正要怒视来人,回头却见蔡京微笑看来,忙又微躬着身子抱拳,脸上也露出些悲戚。

    “让太师看笑话了,小使心下既悲愤又有些感伤当年令郎话语。”

    蔡京一愣,又有些奇怪道:“小五素来狂妄无礼,若是有得罪耶律大人的地方还请见谅。”

    耶律大石苦笑摇头,再一次看向樊楼外轻衣薄纱歌女,叹气道:“当年蔡驸马与小使在樊楼见过一面,当日……”

    耶律大石将当日与蔡鞗相见事情说了一遍,轻叹道:“小使当日也未能想到蔡驸马会有如此言论,毕竟宋国太过繁华、富庶,或许他人听到蔡驸马话语会很气愤吧,可现在辽国危如累卵,之后……这里也会成为一片废墟吧……”

    换做任何人,听了耶律大石话语,一定会勃然大怒,半个月来,他已经无数次见到的场景,蔡京的反应却很奇怪,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厌恶、讥讽,而是略有感伤看着眼前的樊楼……

    “小五虽年幼尚未加冠,目光却非比常人……”

    蔡京看向另一顶八人轿子从远处而来,莫名叹气道:“老夫也曾听闻过辽国馆驿流言,小五性子狂傲,即便是官家、老夫,言语间也是每每狂妄无行,虽不知道小五因何对耶律大人有如此之高的评价,想来是有小五自己的道理,耶律大人当能看到当下时局。”

    蔡京莫名轻叹道:“若非眉娘来信,老夫尚且不明白女直人为何要在冬雪之时出兵辽中京,若非杭州来信,老夫尚还不明白那耶律余睹反叛会造成如何严重的后果,但耶律大人一定能够明白辽国时局的严重。”

    耶律大石心生悲哀,别人不清楚耶律余睹叛逃是多么的严重,他又怎能不知?

    蔡京想到杭州送来的信件,叹息道:“辽主与大丞相府起了间隙,若女直人能给辽国些许时间,或许还有可能与女直人全力再战,而此时……辽国亡国在即啊……”

    耶律大石面露悲戚,心下又愤怒宋国的背信弃义,恨声道:“太师说的没错,我大辽此时正值人心混乱之时,很难抵挡女直人的侵入,可……可若没了我辽国在前抵挡女直野人,难道宋国就能抵挡吗?”

    耶律大石又愤恨道:“别与小使说什么宋国与女直人没有恩怨,是你们宋人了解野蛮女直人,还是小使更为了解他们?”

    蔡京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石头,目光只是看向八人抬着的轿子……

    “没人不懂得唇亡齿冷的道理,耶律大人也应该了解宋辽两国的恩怨,即便官家想要帮助辽国,我朝百姓又岂能愿意?”

    “除非……辽国还回我中原燕云十六州,只有如此,我朝才能说服无数百姓竭力支持贵国,可这现实吗?”

    蔡京看着郑居中从轿子走出,看着一群女直人按刀走来……

    “耶律大人是辽国皇族唯一才智之人,想来也知道我朝已经没了任何退路。”

    蔡京转身,在中年管家搀扶下迎向走来的郑居中、一干金使……

    “开封没有机会,应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耶律大石呆愣看着蔡京与郑居中、金使李善庆抱拳、笑谈……

    “走!”

    耶律大石转身就走,一干裘衣辽人无可奈何,只得跟在身后大步离去。

    辽国人即使丢在百万宋人之中也能轻易辨认,郑居中、李善庆等人又岂能看不到蔡京与耶律大石话语?

    李善庆见郑居中无视蔡京与辽人亲善,心下有些不满,冷声说道:“即使没有宋国相助,怯懦、贪鄙的辽人也难以抵挡我大金勇士,只因我大金陛下仁德,这才想与宋国成为兄弟之国,可若贵国与辽国勾结……”

    郑居中拱手笑道:“李大人说笑了,辽国素来残暴无义,宋国又怎能与欺压我朝百姓之仇敌相善?”

    “来来……咱们边吃边谈,还是别让一些令人生厌之人影响了宋金两国兄弟之情。”

    郑居中微笑邀请,李善庆等人冷脸瞪着蔡京,知道眼前老人是那可恶小儿的生父,想要恼怒不满,最终还是甩袖率先走向洞开着的樊楼。

    金国一干使臣很是不满蔡京的出现,更为恼怒当年蔡鞗的炮轰金国船只。

    宋国对金国使者尤为重视,即便接待欺辱了宋国百十年来的辽使,也从未有过一次兵卒驱赶樊楼客人让道之事,而今日,百十皇城司兵卒用着连鞘刀柄将一楼百十宋人驱赶开来,通往三楼的楼道更是无一人阻道,大红地毯一直铺到三楼准备好的雅房……

    踏入樊楼,李善庆扫视了圈边缘伸着脖子低语宋人,看向空无一人大红地毯,很是点头满意。

    “听闻樊楼乃天下第一楼,师师姑娘更是天下美人之首,就是不知……本使可有资格请的美人一见。”

    李善庆嘴角微翘,一脸的不屑看着低眉不语的蔡京。

    “老太师,本使有资格吗?”

第461章 你们是不守规矩的异类

    郑居中目中闪过一丝阴狠、愤怒,正待开口时,低眉不愿开口的蔡京突然抬头一笑。

    “若是金主前来,为了宋金两国兄弟情谊,或许师师姑娘会出来一见,至于一渤海罪人,恐怕还真没有资格。”

    “大胆——”

    “当啷”一声,女直人小索多猛然拔出利刃,场面登时一冷。

    “呵呵……”

    蔡京没有看向面露狰狞的小索多,看着阴沉着脸的李善庆不屑笑了笑。

    “辽国人蛮横无礼,百十年来每每无礼羞辱我朝百姓,亦是百年来每每以刀兵屠戮北地女直之民,宋金两国遭辽国欺辱久矣,两国本应是互相同情之人……”

    “呵呵……”

    “我朝以上宾待贵国之使,以兄弟之国待之,李大人是想以辽国无礼之徒……待我大宋之国?”

    场面顿时一冷。

    李善庆强压着胸中怒火,冷声道:“听闻贵国儒雅文士亦有赠女雅事,李某又非孟浪无行之徒,仅仅只是仰慕师师姑娘无双才貌,仅仅只是想邀请师师姑娘饮杯酒水,又怎么成了蔡太师嘴里的无礼小人?还是说蔡太师本就鄙视我大金无敌勇士,不愿与我大金国成为兄弟之国?”

    蔡京心下恼火,正待再次开口讥讽,郑居中却突然将他拉住,向李善庆抱拳笑道:“李大人说的是,只是我等宋国官吏非是每每无礼之辽人,即便我等朝堂重臣仰慕师师姑娘无双才貌,若无惊人之才,亦是难以邀请师师姑娘出阁相见。”

    郑居中再次伸手邀请,笑道:“宋金两国情若兄弟,若是李大人的真挚情谊打动了师师姑娘,师师姑娘出阁相见亦是可能。”

    李善庆心下冷哼,见不见一歌姬算不得什么,最为重要的是压住宋人的气势,见郑居中示弱了,也不再多言,冷哼踏上枣红色台阶。

    一干人在前,蔡京年老体弱,本就走路都要他人搀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开封的人质一般,无人稍微放缓脚步等待曾经的帝国太师。

    换了任何人,或许会恼火、愤怒,落在最后的蔡京好像没事人一般,在中年管家搀扶着一步一个台阶攀上三楼。

    宋国对李善庆等金人很是重视,三楼最为奢华的阁楼成了双方谈判的雅房,等到蔡京好不容易爬上三楼时,这才发现熟悉的巧娘竟成了门外迎客小婢。

    “呵呵……”

    蔡京伸出手臂,半老徐娘的巧娘忙上前搀扶着。

    “巧娘在樊楼这么久,就没想过寻个良善人家?”

    巧娘想着这些日遭受的苦楚,低声叹气道:“人老珠黄的,就算巧娘想帮着老太师暖脚,想来老太师也是不愿意吧?”

    蔡京无奈苦笑,叹气道:“巧娘或许不知,因老夫再纳妾之事,小五就差点没把老夫扔出了应天。”

    巧娘有些呆愣,尽管有些不信,可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他们却不知,若老混蛋真的纳了半老徐娘的巧娘,而非是个妙龄少女,或许小混蛋还不至于太过恼火。

    两人进入房内时,郑居中、赵良嗣和马扩父子以及李善庆一干金人已经觥筹交错饮酒,正各自怀搂个女人大笑。

    蔡京一脚踏入宴厅,气氛陡然一变,除了斜着身子饮酒的李善庆外,一干宋人全低头饮酒默然不语。

    蔡京低眉扫视了遍,嘴角微翘走到郑居中身边坐下,众人以为他会拱手什么的,以为他会“你好你好”说上几句,谁料他只是双手拢在袖中,闭目养神起来……

    李善庆一口咽下酒水,看向闭目养神的蔡京,冷脸说道:“之前贵国与我大金相约攻辽,然贵国却背约不动分毫,今时我大金铁骑正在征讨辽国西京,以我大金勇士之能,来年必尽夺辽国中京、西京之土,纵无宋国相助,亦可旬日尽夺燕京之地。”

    “本使代我主陛下询问贵国,如此之时,我大金国又为何还要将自己的土地送与他人?”

    李善庆逼问,蔡京却像是未有听到,只是低眉闭目,场面也一时尴尬起来。

    “哼!”

    李善庆冷哼,一脸阴沉看向蔡京。

    “在太师眼里,我大金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吗?”

    蔡京眉头微抬,说道:“三年前,小五欲要每年百万贯与辽,欲为辽国豢养万骑披甲精锐,万骑,从上至下皆是辽国之人,无有任何宋人插手其中,只提供银钱、衣甲,余者概不过问……”

    “但是!”

    蔡京抬眉看向皱眉不已的李善庆。

    “每年百万贯豢养辽国披甲万骑,小五不插手万骑任何事情,只有一个要求,此万骑必须守在营州!”

    蔡京自顾自倒起酒水,抬眉看向阴沉着脸的李善庆,笑道:“百万贯豢养辽国精锐万骑,而且还指定要在营州,李大人想来是知道蔡某不孝子想要做什么……当然,李大人想来也知道蔡某那不孝子是如何的蛮横跋扈,官家恼怒,辽主愤恨,即便是金主,想来也是气愤浑小子炮轰辽东苏州之事。”

    蔡京看向郑居中、赵良嗣、马扩……一干宋人,叹气道:“小五蛮横不服管教,也就官家仁慈不与小儿一般见识,这才让他每每肆意妄为。”

    “辽国骄横霸道,百年来每每有欺辱我朝、滥杀北地无辜之事,若非如此,我朝又怎会与金国相约伐辽?”

    郑居中微微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而蔡京却转头看向冷脸恼怒的李善庆,叹气道:“官家仁德,老夫方能以弱才混居于庙堂,食君俸禄自当忠君之事,依照常理来说,蔡家深受国恩,那不孝子纵然有些家财养卒,也当为我大宋豢养精锐万骑才是,而不是百年来屡屡羞辱我朝之恶辽,更不应该与贵国敌对!”

    “为何?”

    “因为贵国在不孝子眼里……”

    “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是不遵守规矩的异类!”

    “砰!”

    李善庆大怒,一脚将身前小几踢翻,“当啷”声不绝于耳,十数金国使臣、将领全大怒拔出刀刃。

    蔡京却笑了。

    “呵呵……”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李大人……开封不是会宁,也不是辽阳,这里是开封!”

    蔡京指了指一干拔刀金人,不屑道:“宋辽两国相邻百年,虽辽国每每折辱我朝臣子,可在那不孝子眼里,辽人再如何折辱我朝臣子,至少没有对宋国大动刀枪,更不会不顾使臣礼仪而拔刀威胁使臣!”

    “异类!”

    “不遵守道德礼仪者……”

    “就是异类!”

    李善庆大怒,指着蔡京连连点动。

    “你……”

    “你……”

    “你”了半天,李善庆也没恼怒个所以然来,反倒被老奸巨猾的蔡京压制的死死。

    蔡京低眉说道:“两家相约攻辽,既然事前已经定下了约定,双方自然不能违背废约……然!我朝江南有妖人作乱,自当先平内乱,如此方才能履行两国相商约定。”

第462章 辽使南下应天

    “哼!”

    李善庆大手一摆,十余金人纷纷收起刀刃,又一一冷脸坐下。

    “贵国今岁有妖人作乱,此时江南乱匪已平,但是!本使却听闻太师之子亦是据守江南乱臣反贼,如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贵国日后依然无法履行两国契约?老太师的意思是……我大金即便夺得燕京,也要双手奉给贵国?”

    蔡京心下轻叹,面上却未有丝毫变化,举杯向李善庆……

    “李大人多虑了,我儿虽然骄横不服管教,却是我朝之忠臣,官家已经严令其在应天教书育人,李大人不必担忧我朝履约之事。”

    郑居中点头道:“正如蔡太师所言,贵国不必担忧履约之事。”

    李善庆一阵犹豫,冷脸点头道:“既然贵国有能力履约,我大金自也依约而行。”

    “但是!”

    李善庆不愿再搭理蔡京,看着郑居中冷脸说道:“蔡太师说其子实乃宋国忠臣,但其子却使用火药毁我大金船只,更是杀伤我朝千余勇士。千余勇士殒命,我皇陛下仁德,不愿以小儿作为而害两国兄弟情谊,但贵国必须拿出火药、火筒子作为赔礼!”

    郑居中心下一惊,想也未想摇头拒绝道:“小儿胡为毁坏贵国船只,为了两国兄弟情谊,我朝可以照价赔于贵国船只,然火药乃我朝镇国之器,着实不能与了贵国……”

    “砰!”

    李善庆蹭得站起,指着郑居中大怒。

    “无耻之尤——”

    自赵福金话语传入朝堂后,郑居中、蔡京两人都不愿联金攻辽,不仅仅因为身家性命之事,更是为了日后政治前途。

    两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异姓王不异姓王的,王爷在其他王朝极为尊贵,但在宋国,赵氏宗室都不当一回事,异姓王又有多少含金量?

    夺下了燕京并顺利守住还罢,万一得而复失,继而女直人南下兵围开封,万一开封丢了呢?由谁来承担罪责?

    蔡京、郑居中都是官场老油子,又怎会甘心情愿如此冒险?

    不敢冒险,心下却知道此时的宋国已经没得选择,拿下燕京后,守不守得住是一回事,可若不出兵夺取燕京,燕京十成十会成为金国之土,开封更加危险。

    竭力反对,弄得整个开封城百姓大骂他们目光短浅、怯懦畏死,尽管所有人都大骂,两人心下却轻松无比,久经权力场的他们很是清楚,不出事还罢,出了事后,官家也休想事后砍他们脑袋。

    激烈反对背信弃义是态度,为了国家违心与金国谈判也是态度,赵佶不让他人与李善庆谈判,偏偏将两人提溜出来,不是赵佶想要把此事弄黄了,而是不愿在燕云十六州上吃亏。

    蔡京、郑居中太了解赵佶心思,真正谈判时自是不愿后退一步,一开始就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无论李善庆如何恼怒,郑居中就是冷脸不答应火药的事情,逼急了,竟一改之前的低姿态,指着李善庆恼怒。

    “蔡小五就在应天,李大人若想寻回公道,我朝绝无半分阻拦,但要本官答应贵国火药……休想!”

    郑居中一拍屁股跑了没影,主使不答应跑了没影,质子一般的蔡京更不可能答应,双方只能不欢而散。

    双方虽最后恼怒离开樊楼,消息却在开封迅速蔓延,各家酒楼、茶肆一时人满为患,即便大字不识的老农也能坐在墙角根说上几句,说上几句当年辽国人是如何的可恶,说着夺回燕云十六州封王屁事……

    金国使臣的傲慢,辽国使臣的颓废、愤怒,每一次在樊楼的争吵都引起开封百姓的热议,敏感的开封百姓感受到了百年世敌灭亡前的狂躁不安,所有人都兴奋谈论着报仇之事,谈论着投敌卖国的可恶小贼……

    开封热血男儿指着南方大骂,大骂祸国殃民小贼阻碍了朝廷夺回燕云故土,临近年关时,应天讲武小学堂学生们全都放了个半月大假,开封百姓嘴里的小贼却选择了闭关,正一个人研究着火石燧发枪。

    蔡鞗有闭关“修炼”的前科、习惯,一旦挂起了“闭关”牌子后,所有无关之人都不允许走入作坊打扰,即便是小公主赵福金,即便是从杭州前来陪他过年的苏眉、绿桃,所有人都被守在作坊外的三儿无情驱离,不无情也不成,曾经的亲军头领、现在的一师师长十七亲自守在作坊外,不仅如此,还将警卫营调来专职守在作坊外围,任谁前来也是一概不见。

    火石燧发枪很重要,尽管没有火绳枪那般点火安全可靠,但却更为适合突发性战斗,以及适合骑军使用,适应范围更加广泛,也是未来火器的大势所趋,只是一些技术性问题无法解决,这才一直没有制造成功,而他在应天抓捕的一些顶级工匠中,提供了“锁匠”技术,解决了燧发枪最为关键的激发装置。

    在他决定在应天重开讲武小学堂时,应天的民事、政务就与军务剥离了开来,应天府尹赵子直担任,其余的官吏皆由应天宗室自行商议担任,在一干宗室从赵福金手里“夺权”时,蔡鞗并未表现出太过激烈的反抗,但当朝廷遣派官吏出任各级官职时,之前没激烈反抗的一师军将突然性情大变,再一次占据应天了大小官职,一干宗室又跑到赵福金门前苦苦劝解……

    之后,应天大小官职再次被应天宗室占据,开封赵佶除了发兵应天围剿外,也只能捏鼻子认可宗室主持应天政事民务。

    军政分离,双方很有默契各自管着各自,应天街道上也有了诸多叫卖声音,独独南北两端军营处少有百姓靠近,都知道南方来的蛮子很是骄横霸道,动不动就扬鞭打人。

    东京开封、南京应天、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四京中,只有开封和应天处在运河边上,两京的繁华、富庶远非洛阳、大名可比,京城居大不易,富贵人家还好,普通百姓却不能不出来赚钱,在耶律大石前来应天后,见到的应天景象,远不是开封时听闻的那般凄惨,除了在酒楼询问“茂德驸马府”时,掌柜的一副小心翼翼外,应天几乎与开封一般无二,一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耶律大石想要求见蔡鞗,只是蔡鞗正在闭关“修炼”中,也只能无奈租了个小院忐忑等待。

    先是一干辽国人,继而是自杭州赶来的苏眉、绿桃,所有人都无法走入临时作坊,不仅如此,苏眉还阻止了他人打扰闭关研究火器的儿子。

第463章 燧发枪和蔡鞗的担忧

    当雷酸汞没有头绪时,燧石就成了最理想的替代品,一开始时蔡鞗就有这种想法,就有直接越过火绳枪的念头,只不过技术上达不到要求,而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已经做了出来的燧发手枪,还有一支看起来与多管火铳差不多的双手轮转炮。

    燧发枪手枪激发装置与轮转炮差不多,是燧石摩擦钢片激发的火星点燃传火孔内火药,继而引燃枪膛内火药发射铅丸,但他的轮转炮还是失败了,即便如此,火石燧发枪也不是每次扣动扳机都能成功点燃火药。

    燧石激发火星点燃传火孔内火药,与火绳枪直接点燃火药池内火药原理是一样的,双方各有优点和弊端,燧石激发火药并不能每次都成功,火绳点燃却能百分之百点燃火药,只是在突发情况时,火绳枪很难第一时间内开火,火石燧发枪却可以随时随地开枪射击,尽管不一定成功开火,却也更为适合较为颠簸的骑兵使用。

    蔡鞗拿起燧发手枪一阵摆弄,连连“啪嗒”扣动扳机,看着鸟嘴夹着的火石刀片摩擦钢片冒出的火花很是满意点头,小嘴也是咧的老大……

    “呵呵……”

    “闭关结束喽——”

    蔡鞗将燧发手枪往腰里一别,一通手忙脚乱将各种工具收拾入专用工具箱,在收拾图纸时就没有对待工具这么粗暴了,很是仔细的一一审视图纸,仔细按照顺序将之叠放在一起收入木箱。

    “三儿,把这里的仔细打扫一遍,所有的纸团、纸屑全部焚烧干净,要保密!”

    一旁帮忙收拾的三儿忙点头答应道:“大帅放心,三儿懂得保密规矩,绝不会让外人插手清理。”

    “嗯。”

    蔡鞗点头轻嗯,又随口问道:“应天最近没什么幺蛾子吧?”

    三儿想了下说道:“除了应天府尹换了人,好像也没有多大事情,就算应天宗室想闹幺蛾子,有夫人在,他们也弄不出什么花来。”

    听到“夫人”两字时,蔡鞗一阵呆愣,疑惑道:“阿娘来了应天?杭州出事了?”

    三儿忙摇头道:“杭州没出事,听夫人说,杭州的情况很好,各卫所也都在正常训练,第三师……好像王师长对第三师各将官有些不满,处罚了好些营连将官……”

    三儿又挠头道:“杭州有第二师看着,有三位阁老看着,想来也应没什么大碍,要不然夫人也不会来了应天陪大帅过除夕、大年。”

    蔡鞗听到“过年”时,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也顾不得脸上、手上的乌漆嘛黑,提着腰带就往外跑。

    “东西给本帅仔细收好了……”

    三儿正要开口说“洗个澡”的事情呢,人已跑了没影,也不得不手忙脚乱提着两个木箱紧跟着追出作坊。

    “你们将房内仔细清理干净!”

    三儿最后还是没有忘了大帅话语,大声吩咐着年轻匠人清理作坊,带着一干侍卫军亲随追了出去,唯恐大帅遭受他人暗算。

    随军作坊隶属于辎重兵,但随军作坊太过重要,不仅随军携带的各种器械重要,更加重要的是匠人,是随时随地待在蔡鞗身边的匠人学徒。

    军将学生易于培养,精通数学、绘图、测试、铸造的匠人学徒却极难培养,蔡鞗不敢培养抓捕的宋人匠人,即便技术高超的顶级匠人也不行,不仅自身带有宋国的痕迹,更为麻烦的是宋人工匠某种意义上也是商贾,脑子灵活、精明的紧,反倒不如培养如同白纸一张的乞儿、孤儿。

    随军作坊太过重要,蔡鞗亲自培养的匠人学徒们自成一系,不仅有侍卫军专门保护,作坊营地更是与中军大营连在一起,是一师重点保护对象。

    作坊与大帅中军很近,几乎连在了一起,蔡鞗刚奔出作坊大院,还没狂奔进入临时大帅府呢,正看到守在府门外汉子看来,见到是耶律速敢,心下没由来的一阵咯噔,继而生出莫名恼怒。

    “混蛋……”

    “三儿——”

    蔡鞗指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耶律速敢怒吼。

    “拿下,给小爷狠抽三十鞭!”

    三儿想也未想,大手一摆,一声“拿下”后,跟着的方天定、邓元觉上前就把毫无抵抗的耶律速敢按住,剥了上身衣衫就是一通“啪啪”鞭打。

    看着紧咬牙根一声不吭的辽国汉子,蔡鞗丝毫不理会走出府门前来察看的苏眉、赵福金、绿桃等人,阴冷着脸怒视着鲜血淋漓的耶律速敢。

    “小爷打你,可服——”

    ……

    见他倔强低头不语,蔡鞗更加恼火、愤怒,一把揪住他的发鞭,强行让他抬起头颅,盯着依然别头的耶律速敢怒吼。

    “你是妞妞亲军头领——”

    “哪个让你舍了主子跑来的应天——”

    “驸马爷——”

    或许是蔡鞗手上的劲儿大了些,也或许是他的话语刺激到了辽国汉子,竟冲着蔡鞗怒吼了一声,又别头不愿让人看到他眼中的委屈、湿润。

    “俺不是公主亲军头领了——”

    “俺……俺只是个奴军——”

    ……

    “哼!”

    蔡鞗松开了手里发鞭,摆了摆手,方天定、邓元觉退后了些,按着刀柄的大手却未有丝毫放松,好像随时要砍了跪着的耶律速敢一般。

    “一群软蛋……”

    “滚起来——”

    蔡鞗也不知该骂谁,怒吼之下,耶律速敢不敢稍有犹豫,强忍着身上疼痛站起。

    “哼!”

    本来挺好的心情,火石燧发枪成功的研制了出来,阿娘又从杭州前来陪他过年,顶好的心情因为耶律速敢而全然没了半分。

    蔡鞗不蠢,耶律余睹等人造反,事涉晋王耶律敖卢斡,事涉妞妞的生母文妃萧瑟瑟,耶律敖卢斡是皇室过继给了大丞相府作为继承人的,有韩氏一脉影响,除非生死临头,耶律延禧绝不会轻易杀了过继给了韩氏的皇长子,但萧瑟瑟却不在其中,若没有蔡鞗存在,砍了也就砍了,可即便如此,在蔡鞗收回了金银岛后,在所有人全部撤离了辽国后,很难说耶律延禧会不会恼怒一刀砍了妞妞与娘亲萧瑟瑟。

    事实却是萧瑟瑟与妞妞一同被囚禁在了燕京。

    耶律延禧正当暴怒的时候,没有砍杀了母子两人,事后自然也没了必要砍人脑袋,妞妞与萧瑟瑟也还是安全的,可……可当下是什么情况?金国正在攻打辽中京,中京一旦陷落,人心大乱的辽西京必然紧随其后沦陷,紧接着就是人心惶惶的辽南京。

    局势平稳时可以算计一切,动荡之时,任何意外发生都是正常,耶律速敢却在燕京即将大乱之时跑回了应天,蔡鞗如何不怒?

    苏眉很是清楚妞妞余里衍对蔡家、宋国的重要性,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鞗儿不用太过担心,妞妞现在很好,短时间内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儿子小脸乌漆嘛黑,与往常一般无二用着手帕帮他擦拭了几下,尽管她只是做些无用功,蔡鞗脸上的黑灰也很难用手帕擦去,心下却少了些恼怒、担忧。

第464章 怪物一般的江南商会

    “唉……”

    蔡鞗很是苦笑叹息,拉着苏眉手臂走入府内……

    “两浙本就杂事诸多,娘亲在大雪封路时还来陪孩儿过年,孩儿不仅未能第一时间迎接,刚一见面就又这般,着实有些不孝。”

    “早在数年前就有杭州诸老打理江南商会,田地虽多了些,依照往日章程照做也不是太过麻烦,至于军中杂事……有三位阁老在,娘亲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

    苏眉微笑说着轻松,蔡鞗却知道并非如此,早些年就有江南商会,是佃户与商贾共同组建的理事会,如同后世一级级议会,由各村管事、佃户组建的村级理事会,继而到各县、各州,最后才是杭州总理事会,一级级汇总,最后归入杭州总理事会,年底进行总结以及商讨来年所有事宜。

    江南商会有无蔡府都无大碍,佃户与商贾是天然的“敌人”,商贾与商贾之间因为田地产出分配之事,相互之间又有着各自之间的战争,为了获得更多话语权,即使蔡府不安排一个人去管理、监督,他们也会竭力、抢先安排人手,也会睁大着眼睛盯着对方,蔡府确定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只需年底盖上蔡府大印即可。

    初时总是有些摩擦、混乱,蔡鞗却不怎么过问,任由杭州各家去督理,越是不管不问,各家越是小心谨慎,唯恐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五衙内更改了江南商会的规则,摩擦、混乱反而少了许多。

    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杭州各家初时心下疑虑、谨慎,过了一两年后,各家间的战争、摩擦会越来越激烈,随着各家胜负决出后,会进入长时间的平稳期。

    蔡鞗并不是太过在意各家的争斗,只要各家的争斗、厮杀不影响直接耕种田地的佃户,不影响采茶、养蚕农户,各家愿意如何就如何。

    五十万顷田地是多了些,有各家争着抢着往各州县送入子嗣充当管事治理,蔡府顶多在理事会下弄出个“巡察组”四处巡察不法即可,军队方面反而更为简单些,二师、三师都在杭州城外军营内,除了每日“一二一”的操练影响了他人休息外,其余的也没多少事情,就算有也是军营内的事情,有郭涣、阿侬、刘一刀看管着虎子、王禀,军营中并不会闹出什么浪花来。

    可这不代表苏眉阿娘就真的成了闲散之人,仅两浙十四州的官吏就是个大麻烦。

    土地无数,几乎每个村寨都有个江南商会议事会分会,这些分会几乎独立于世,看着是各州县管辖之下,但是无以计数的议事会只向上一级议事会负责,一级一级负责,如同截取了各州县的管辖权。

    原本即便有理事会这般特殊存在时,两浙十四州官府也有法子插手其中,最大的一个手段就是煕宁时确定下来的保甲军制度,十户一保,将天下所有百姓全都并入“保甲”之中,即便有理事会这般异类存在,名下佃户、百姓也还隶属于保甲军一员,可蔡鞗取消了保甲军、义勇军等乡军后,各州县官吏竟没了法子插手江南商会名下理事会、议事会。

    商会名下佃户、百姓有了争执、不法,不去官府告状了,全跑到理事会指鼻子骂娘,村寨理事会的管事大多是商贾们下派的,可理事全成员都是当地名望长者,哪里还需要官府审理、打板子,一通拍桌子骂娘就把事情解决了。

    有了争执不去官府告状,交税也由各州县理事会直接缴纳,由蔡府直接交付赋税,连派个官吏到村子里捞油水的机会都没了。

    蔡府一副要尽收江南田地架势,没了田地,没了田地上耕种百姓治理,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不满!

    两浙十四州官吏不满!

    不满就要跑到杭州打官司,至于为何不去江宁或开封打官司……

    有用吗?跑到江宁有用吗?长江都又被蔡府抢占了,蔡大驸马都把应天抢了也没见开封百万大军围剿,跑去江宁、开封有用吗?

    不是南京的杭州,在蔡鞗跑去应天后,杭州也成了事实上的江南首府,两浙十四州官吏,甚至福广、两湖官吏也跑到杭州打官司,蔡鞗知道,仅与这些头脑精明又奸猾无比的官吏打官司,苏眉就不可能真正轻松得了。

    听着娘亲毫不在意说着江南纷乱杂事,蔡鞗心下却感慨不已……

    “五十万顷田地是极为庞大的数字,官府若是能仁德些,若能够与咱们竞争还利于民还罢,若还是苛捐杂税颇多,估计整个江南的田地都会流入江南商会之中,即便咱们不购买,也会有无数百姓倒贴挂在江南商会名下。”

    苏眉点头轻叹道:“咱家是一刀切,是将所有杂七杂八税种全都归于一处,即便是一成赋税,相比朝廷诸多杂税也要少了些,如同百姓主动投入有功名士人名下一般无二,未来肯定也会有无数百姓投入到咱们名下。”

    蔡鞗点头赞同,百姓又不是傻瓜,自己会计算出利弊,有了好处,自然会设法成为江南商会中一员。

    朝廷的赋税很重,夏税征银,征收的是茶桑麻经济作物的赋税,与之相应的还有人头税,两相加持下,手里没有足够铜钱的百姓只能用茶丝麻来代替铜钱,如此之下,缴纳的赋税可就没法子计算了,有良心的官吏会多拿到赋税的五成,稍微黑心的会赚取倍数或数倍赋税。

    百姓手里没足够铜钱,不代表百姓手里没钱,不代表百姓手里没盐钞,关键是税吏并不承认盐钞充当铜钱缴纳赋税。

    盐钞的价值是与盐巴挂钩的,是与每人一斤或半斤盐巴挂钩的,照理来说是有价值的,自然也是可以充当纸钞来使用,但对于朝廷来说,这些盐钞是每年卖出的盐巴,如果回到了朝廷手里,岂不是说盐巴卖不出去了?那自然是不成的,朝廷卖盐就是为了赚钱。

    盐钞是个特殊存在,在民间因与盐巴挂钩而充当纸钞流通,正如蔡鞗发行的黄金债券与金银矿山挂钩,是有价值的,自然可以替代纸钞流通,但朝廷税赋却不承认盐钞充当货币的地位,除了每年买扑盐场盐巴外,朝廷税赋并不回收盐钞。

    但不管怎样,百姓没足够铜钱时,就只能用实物缴纳赋税,一旦用了实物缴纳,税吏就有了可以操作空间,而此时商贾们为了拿到最廉价基础物品,也会配合官府在此时打压价格。

    夏税如此,秋税亦是如此,不仅有小斗大斗什么的,还有官方的运粮费、粮储存放费、晒粮损耗、鸟雀老鼠啃食损耗、制造弓箭的牛筋牛角费……杂七杂八许多杂税。

    对于百姓来说,缴纳银钱最是合适,该多少是多少,缴纳实物损失的太多,甚至数倍赋税也不稀奇,而这一切都因百姓手里铜钱不足造成的损失,而现在蔡府提供了解决方案,所有的赋税皆由蔡府直接向朝廷缴纳,他们只需要向蔡府付出一成田产赋税和一成佃租即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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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纨绔介绍:
蔡鞗成了蔡京的儿子,一个游走在宋辽与海外边缘的小子,一个欲要建立一个数百国家联盟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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