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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六贼纨绔txt下载     六贼纨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长相思令

    任何成功登顶之人,都不是无缘无故获得的成功,从绿桃每每骄傲话语中,蔡鞗知道,老蔡太师在“差役”比他人率先迈出第一步时,他就已经成功了。

    差役与雇役不同,是官府的强制征募行为,帝国财政不足,不是司马光不想为帝国增收,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而是重新拿回盐巴所有垄断权利,把商贾赚取银钱机会全部剥夺,全部废弃以往发行的盐钞,事实上就是政府对民间的债务违约,强行掠夺行为,这笔钱财没人具体统计。

    债务违约为朝廷填充了大量财赋,官家是满意的,但来自民间的不满和每每的不合作,元祐党人也迅速崩溃瓦解。

    蔡京是个冒险者,在王安石执政时,被王安石女婿蔡卞推荐,成为改革派王安石一系,王安石倒台之际,司马光元祐党人废弃王安石改革政策,欲要拿回所有盐政以及商榷垄断权,蔡京以“差役”第一人投名状,背叛了改革派而加入元祐党人一系。

    司马光执政时,蔡京表现的极为优秀,面对民间压力元祐党人纷纷崩溃倒台,在崩溃之际,把能力颇强的蔡京推到了前台,希望由他来继续元祐党人政策,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蔡京反手又成了元祐党人的掘墓人。

    蔡京政治手腕尤为恐怖,也绝对的冷血无情,为了彻底清除元祐党人,亲自立碑书写元祐党人碑文,为了干掉王安石改革派一系,利用妖人张怀素作乱造反,一举驱除倾向王安石改革一系官吏,其中就包括了亲弟弟蔡卞!

    面对老蔡太师这位便宜老爹,蔡鞗打心里是有些畏惧的,敬畏他的权谋和冷血无情,偏偏还要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与苏家和大多数商贾一般无二,既不喜反复无情的蔡京,偏偏又无奈离不开。

    苏臻无可奈何,为了被朝廷死死套牢的百万贯盐钞可以脱手,不得不期望逼走杭州蔡府苏眉苏氏女,而他绝对没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蔡鞗在苏眉眼里份量有多重!

    中秋月夕,杭州蔡府有些冷清,看着张灯结彩,门庭除了些产业管事上门外,并无多少他人登门拜访,城内反而多了些流言蜚语,无一例外的针对蔡鞗,针对蔡京的科举改制。

    蔡鞗性子喜静,蔡府的冷清也不会影响到了他,每日里躲在书房里翻看典籍,自己编写自认为合适的蒙学教材,就当前世时为儿子启蒙,还有就是弄些绿桃也不明所以的乱七八糟东西,有几次小丫鬟向苏氏告状,苏氏却不闻不问,而小丫鬟也被他按着欺负了好几回,之后……小丫鬟任由他胡作非为。

    一连三日,各花楼游街吸金,整个杭州城热闹非凡,每一日都会有诗词被无数人流传吟唱,绿桃好像很喜欢,与记忆中花痴一般无二,尤为花痴风流才子佳作,每每会跑到书房里向他炫耀,被欺负了好几回也未有丝毫改变。

    蔡鞗满手黑乎乎,蹲在地上仔细研究一堆黑乎乎烟花火药,为了不让小丫头埋怨自己一身灰,他也只能穿着小牛鼻犊裤、坎肩背心。

    一边细细检验火药,一边翻看家中珍藏的《武经总要》,不时还挠头仔细记录,小手乌黑,小脸也成了大花猫。

    盘膝就着厚实书本,用着劣质钢笔写下:《武经总要》言

    “砰!”

    房门猛然被撞开,正书写的小手猛然一抖,在纸张划出一道长长歪扭七八墨黑划痕……

    “少爷少爷,又有了佳作,张公子又有了佳作!”

    “花下愁,月下愁,花落月明人在楼,断肠春复秋。

    从他休,任他休,如今青鸾不自由,看看天尽头。

    香暖帏,玉暖肌,娇卧嗔人来睡迟,印残双黛眉。

    虫声低,漏声稀,惊枕初醒灯暗时,梦人归未归。”

    “还有还有……吴姬姐姐也还有……”

    “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

    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

    看着得意洋洋的小婢女,低头又欲哭无泪看着好不容易写下的笔记……

    “绿桃——”

    “本少爷与你拼了——”

    蔡鞗甩下手里书本、纸张,跳起来就把呆愣的小丫头扑倒在地,很是用着两只小黑手在她脸上、胸口一阵乱抹,将她也抹成了个大花猫。

    “呜呜……呜呜……少爷欺负人,绿桃……绿桃要告诉夫人……呜呜……”

    绿桃被抹的满头脑火药黑灰,又唯恐伤到了他不敢奋力抵抗,双手捂住头脸大哭。

    “哼!”

    “还要告状,还委屈了你不成?你不是不知道,少爷我写个字容易吗,全被你个丫头毁了!”

    见她被欺负哭了,蔡鞗也不好意思再骑在她身上,嘴里却恼火不饶人。

    “不就是个词牌吗,诗词只是小道,古往今来帝王名相,有几个以诗词盛名于世的?南唐李煜倒是个大诗人,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国破被辱?还不是妻女被人肆意羞辱?”

    “哼!”

    “整日没个正行,这次又是什么词牌?”

    蔡鞗很是不满,好不容易将笔画多多古文抄写记录,被她一惊吓,又要重新来过,可看着她可怜巴巴委屈模样,也知道她的小心思,希望他也可以成为杭州,乃至天下风流倜傥的大才子,可他哪里会什么诗词,连格律都弄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书写了出来?顶多也就记着些陪伴儿子时,被迫与儿子一同背诵过些诗词。

    绿桃好像也知道了自己过错,抹着眼泪爬起,低头哽咽道:“是……是《长相思令》……”

    听到她嘴里《长相思令》,蔡鞗一愣,又没由来一阵郁闷气恼,点着她额头训斥。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好啊~好个《长相思令》!他个千古词帝咋没想过,他也有一日被人羞辱,又怎能想到会有一副《熙陵幸小周后图》?”

    “哼!”

    “诗词偶尔娱情明志不是不可以,可若人人若你这般疯疯癫癫、娱乐至死、玩物丧志,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看着被训斥不吭声,甚是可怜的小丫头,又深深叹息一声。

    “同样是怀念美人、故旧,李煜的《长相思令》远胜张公子、吴姬姑娘,词圣《长相思令》犹如一山水墨画,淡淡忧伤让人叹息,张公子的《长相思令》还不如吴姬姑娘的呢,一个是花魁入幕之宾,一个是有情女思念情郎,矫作与真情自不相同,上下之分一目了然。”

    绿桃抹着泪水默默点头,就算年幼些,也知道外面人为何嘴里念叨“香暖帏,玉暖肌,娇卧嗔人来睡迟”时,人人面露猥琐笑意。

    见她低头不吭声,还是无可奈何叹气。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白胡子老爷爷这首《长相思令》,至少本少爷觉得更胜一筹,儿女情长,又怎能比得家国天下?”

    蔡鞗摇头叹息,又回到一堆黑灰火药前盘膝坐下,撕掉毁了的笔记,再一次书写自己不习惯的繁体古文,却未注意到小丫头小嘴一阵鼓动,更未察觉她偷偷跑出了房替他小心关上房门,顶着一头脸黑灰旋风般跑向前院……

    “夫人……夫人……”

    “砰!”

    绿桃也不管外面站着的婢女,再一次莽撞推开苏氏书房房门。

    “夫人夫人,少爷……少爷也写了首诗!”

    房门被猛然推开,不用抬头,苏氏就知道是绿桃,整个蔡府上下敢冒然推开她房门的,除了冒失小丫头再无他人。

    抬头见她一头脸黑灰,以为又是来告儿子的状的,脸上不由露出些笑意,等听了气喘吁吁的话语,看着她一脸得意摇头晃脑,也是一愣。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绿桃又是一声不满轻哼。

    “哼!”

    “少爷说是白胡子老爷爷作的《长相思令》,绿桃整日都在少爷身边,从未见过什么白胡子老爷爷!肯定是少爷自己写的,不愿说自己娱乐至死、玩物丧志,故意骗了绿桃!”

    “一定是如此!”

    苏氏一愣,同样不精通诗词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首诗词,忙把小丫头拉到身边仔细询问,小丫头自是叭叭将事情说了一遍,说道:“夫人,少爷其实很聪明的,真的,前些日少爷画了些图,绿桃就看了一眼,比城外咱们庄子里的水车还像真的,只是少爷不愿让绿桃见到,被少爷锁在柜子里,还不许绿桃偷看!”

    苏氏又是一愣,目露沉思……

    “鞗儿在书房时,绿桃可不能再如此莽撞,一头灰黑跟个皮实泥小子般,小心鞗儿不喜欢了你这丫头。”

    “那个……那个……”

    绿桃小脸通红扭捏,不知所措,看的苏氏一阵莞尔。

    “鞗儿不愿在诗词上耗费太多精力,你也莫要逼迫了他,自病愈后,鞗儿……长大了……”

    说到此处,苏氏心下一阵莫名失落……

    “不知是好,还是……”

第17章 苏眉的霸道(上)

    杭州与江宁不远,乘船北上也就几日时间,杭州钱塘江临海,也因此码头非常繁忙,每时每刻都有船只进进出出,争吵、谩骂也成了码头的日常。

    一艘看着比普通乌篷船稍大些的船只离开了河岸,刘老汉只是船运码头普通的船家,使用了近十年的不大船只也只能用来运送些轻巧货物,大户人家可不会选择这种看着破旧小船,即使小户人家,为了节省银钱,也只会选择载客较多船只,一者大宋朝并不是十分宁静,总有些绿林好汉半路截道,人多势众,路途也可安全些,二者载客较多,所需船资就要便宜一些,不上不下的破船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可再如何,也还是要生活不是?从各商号、船行寻些货物运送也就成了刘老汉的日常。

    刘老汉起了个大早,正准备前往船行接个活计,还没解了绳索呢,自家闺女九娘就领来四名女子,看着四名衣着简单蒙纱女子,一脸不解看向女儿。

    九娘一边去解绳索一边说道:“阿爹,麻三爷让咱们走一趟江宁。”

    刘老汉看了眼四女,又看向自家船只,皱眉道:“咱家船只较小,来往江宁……”

    九娘伸出四根手指堵住了刘老汉的嘴,说道:“船资已经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到了江宁付清,九娘睡在船头也无碍的。”

    四贯银钱的船资让刘老汉无话可说,来回江宁最多不超过十日,四贯银钱只是船资,若算上沿途吃喝,也还能赚了一贯钱,十日赚了五贯钱,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的活计。

    刘老汉心下十分愿意,但想了下,还是来到四名蒙着面纱女子身前抱拳一礼。

    “几位姑娘,四贯钱的船资确实不少了,只是小老儿的船只狭小了些,可能会让几位姑娘受了委屈,不若小老儿寻了个稳妥、宽敞些船家,绝对让几位姑娘满意了。”

    当头一绿衫女子微笑点头,率先走向一脸不悦的九娘。

    “有劳船家了,小妇人更愿清净些。”

    声音糯软绵柔,刘老汉一愣,知道有些女子不愿与他人同乘一舟,见余者三女拿着小包裹登上舟船,也不再劝解。

    船只使用年头长了些,修补的地方也较多,为了可以运送更多货物,乌篷内安歇处极为狭小,刘老汉又不得不将船上杂乱收拾了一通,腾出更多地方便于客人安歇。

    刘老汉在船尾摇撸,九娘在船首不时撑一下长长竹竿,不时调整船头,避免撞上了其他船只,绿衫女子看着渐渐远离的杭州城,默默放下破旧竹帘,一脸失落取下面纱,露出四十风韵犹存面孔,正是一日前还风光无限,主持花魁大赛的翠云楼老鸨苏妈妈,几女默默取下面纱,若绿桃在了此处,肯定会认识其中一女。

    “妈妈带着琴娘离开杭州,是要琴娘永远背负忘恩负义之名?”顾琴娘面无表情开口。

    苏妈妈一阵沉默,叹息道:“琴娘,妈妈也是被逼无奈……”

    “所以,妈妈就让人扣住了琴娘,假借琴娘污蔑一稚子清名,让琴娘背负忘恩负义之名?”顾琴娘冷脸打断。

    苏妈妈眉头微皱,心下有些不悦,神色也冷了些。

    “张瑛儿,莫非忘了你的真正身份?若非教主护佑,五年前你就已是一堆枯骨!”

    苏妈妈冷声低喝,一旁的两女很是小心,神情紧张扒了扒破旧竹帘,小心观察着船家刘老汉、九娘,顾琴娘反而无任何惊慌失措,依然冷漠冰冷。

    “琴娘不姓张,也不是张瑛儿,琴娘只是自赎自身妓子!”顾琴娘有意无意紧了紧怀抱着的古琴。

    苏妈妈盯着冷淡着脸的顾琴娘,许久才微微点头,说道:“五年前的圣女张瑛儿也好,今日妓子顾琴娘也罢,说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朝廷贪婪无度,蔡京更是助纣为虐,那苏家也没一个好人!”

    “但是!圣教需要苏家,需要苏家掌控了楚州乃至整个淮南盐巴,只有如此,圣教才能有了财源活下去!”

    “所以,你必须让苏家,让杭州……乃至整个江南商贾与蔡家割裂,必须让蔡家自己内斗不断!”

    顾琴娘一脸冷漠道:“所以,圣教又把琴娘卖给了江宁知府薛昂,卖给蔡京子蔡攸!”

    苏妈妈一阵沉默……

    “为了圣教,为了天下穷苦百姓,圣教每一个信徒,必要时,都要烈火焚身!”

    顾琴娘一阵沉默……

    “砰!”

    一艘与乌篷船航道相隔数丈大船,不知何故突然转变航道,一头撞向小了数十倍的乌篷船,刘老汉大惊,猛然转动摇撸,抖转幅度太大,虽躲过了拦腰撞击,乌篷船船头还是成了散落碎片,庆幸的是,站在船头撑杆的九娘见势不妙,及时跳入河水,躲过了死于非命灾祸,小船遭受重创,硬生生被大船横推出数丈侧翻落水,船内四女一时不察,重重撞在了船壁,正待大惊失色,河水已经迎面盖下……

    “船翻了……船翻了……快救人……快救人啊——”

    刘老汉落水,刚冒出头就是一阵急切呼救,大船也像是发现了出了意外,一短身打扮汉子挥手下,二十余名赤裸上身汉子纷纷跳入江中。

    短身打扮汉子一脚踩在船舷,细细观察了一遍江面,转身走入船舱,向船舱内一年老锦衣汉子抱拳。

    “大爷,已经截住了她们,小七拿人头保证,她们绝对走不到江宁!”周小七一脸肃然。

    苏老大狠狠捏了捏眉头,脸上一道狰狞刀疤微微泛红,像是令人畏惧毒蛇盘踞半张面孔。

    “娘地,一时不察,竟让该死的老妖婆耍了,敢坏了少主清名,老子绝饶不了她们!”

    “砰!”

    苏老大重重拍在小几上,周小七阴冷抱拳。

    “大爷放心,她们绝对走不脱,也没人能从咱们海龙帮手里走脱!”

    苏老大点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周小七再次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冰冷看着水面翻动的水花。

    大船已经抛锚停住,河道上通行的船只见到发生了事故,也纷纷停下了船只观望,在大船身后百丈外,一画舫楼船猛然加快了速度,另有几艘小船拼命摇撸,齐齐逼近发生事故水域。

    站在画舫船头的张元干、邓肃、李侗、王之璨……一干士子大急,同行的蔡卞和大画家李唐也走出了船舱,远远看着个“海”字旗号,蔡卞眉头莫名皱起。

    “蔡府也太霸道了吧?如此之宽阔的航道,怎么还能撞翻了他人船只?”

    王之璨不满冷哼,一干士子看到大船上悬挂的“海”字号旗子,便知是蔡府名下船只,脸上也浮起不满神色,李唐回头看了眼,又看向拧眉的蔡卞,笑道:“河道来往船只较多,船只相撞,发生了意外也是时常有之,海瑞商号的人也停船下水救人了,各位还需稍安勿躁。”

    张元干、邓肃、李侗等人见官家御用画师开口,心下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再言不满话语,王之璨却急了,想也未想,急切道:“定是蔡家恶意报复,若非如此,蔡家的船只不撞坏了他人船只,偏偏撞翻了苏妈妈、顾姑娘船只?”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惊骇看向一脸焦急的王之璨。

    “王兄,你是说,顾姑娘在那落水船只上?今早香儿姑娘为我等送行时,不是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张元干猛然闭上了嘴巴。

    王之璨嘴巴张起,又看向阴着脸的蔡卞,深深一叹,说道:“前两日,苏妈妈寻到小弟,说……说可能有些灾祸,希望小弟可以相助一二,所以……所以小弟才邀请诸位……”

    邓肃眉头皱起,神色有些不悦,众人这才知晓自己是被王之璨“暗算”了,神色皆有些不喜。

    “诸位兄长,此事是小弟的不对,若诸位责怪,小弟甘愿受罚,可……可眼前之事,蔡府众目睽睽之下撞翻他人船只,几如光天日下当街杀人,我等圣人门徒又怎能坐视不管?”

    众人一阵犹豫……

    “哼!”

    “若真是如此,本官必不坐视不理!”

    看着渐渐逼近的“海”字大旗,蔡卞脸色铁青,强忍着难以压抑怒火。

    “来人,让那船老大前来,老夫要亲自提审!”

    李唐一阵犹豫,心下很有些不满王之璨行为,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摆手,让人传令。

    数艘船只箭一般冲向悬挂“海”字旗大船,蔡卞、李唐和一干士子们也察觉了不远处的几艘船只,以为是为了救人,而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人也是与王之璨一般无二,只不过,他们不是文人士子而已。

    四艘小船拼命摇撸,站在船头的红坎肩汉子眉头紧锁,又看了眼身后紧跟着的三艘小船,转身钻入乌篷中,向盘膝坐着的魁梧汉子、一道人和一黑衣少女抱拳。

    “教主,属下以为还是谨慎些,由那些文人出头救人,借助朝廷之手打击蔡府更为稳妥,若咱们出手,恐怕会引起蔡府的不满,海龙帮虽不值一提,海上还是有些好手的。”

    魁梧汉子皱眉,黑衣女子却不乐意了,不满道:“海上好手又如何,上了岸就是些死鱼!咱们又怕他们何来着?”

    魁梧汉子皱眉不悦道:“不知天高地厚,动不动就杀杀的,若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圣教也早把官府干翻了!”

    见自己爹爹训斥,黑衣少女噘嘴不乐,看向瘦小老道。

    “天师,你说个公道话,咱们自己兄弟姐妹遭了难,是不是要自己将人救了出来?”

    听着少女话语,瘦小老道一脸无奈苦笑,若是绿桃小丫头见了,定会喊上一句“神仙爷爷”几字,看着扛着两柄小瓜锤的黑衣少女,比见了那凌香儿还让人头疼不已。

    “孙老神仙”,或者包道乙包天师,眼珠子一转,捋须笑道:“自家姐妹遭了难,自是自家营救才显得霸气,也能彰显圣教威武……”

    “金芝就说么……”

    “不过——”

    “孙老神仙”也被自己大嗓门吓了一跳,见雄壮汉子眼神怪异,老脸一阵发热,捂嘴轻咳。

    “咳咳……那个……若能让朝廷狗咬狗一嘴毛,那还是……还是不错的……”

第18章 苏眉的霸道(下)

    “老神仙”一脸涨红,雄壮汉子却微微点头,说道:“朝廷还未放松我教搜寻,能不惊动朝廷最好。成兄弟,通知兄弟们只救人,暂不可轻动!”

    身穿红色坎肩成贵点头,二话不说走出船舱,也不见他其他动作,只是有意无意摇摆了几次摇撸,小船一阵摆动摇晃,紧跟在后面的船只竟同时摇摆,速度竟加速越过他们的船只,径直冲向大船。

    悬挂“海”字旗大船好像发现了河面上异状,身后一阵急切脚步声传来。

    “七爷,二老爷传话,说是……说是要七爷前去。”

    周小七头也不回,嘴角冷哼道:“二老爷还管不到海龙帮!回二老爷话语,就说海瑞商号为官家运送花石纲辰,花石不入汴京,小七不得离船半步,这是海瑞商号规矩,是小姐定下的规矩!”

    周小七挥了挥手,身后赤裸着上身汉子抱拳退下,大步前去传令。

    “传令,任何胆敢靠近官家花石纲辰十丈者,以危害花石纲辰论处,生死不论!”

    “诺!”

    传令汉子忙大声传令。

    “靠近官船十丈者,以危害花石纲辰论处,生死不论——”

    “靠近官船十丈者,以危害花石纲辰论处,生死不论——”

    ……

    一连大吼三遍,大船桅杆上汉子“当当”一阵敲击铜钟,船上百十汉子纷纷拔出短刀,绞动神臂弩,而大船首尾两张巨大八牛弩也“嘎嘎”缓缓张开,对着正冲过来的船只。

    “十五丈——”

    “放——”

    “嗡——”

    观哨汉子怒吼,巨大八牛弩撕裂空气嗡鸣声炸响,三杆儿臂巨箭直冲为首画舫楼船,正站在船头的蔡卞惊呆了,一干士子全吓傻了,哪里有想到,悬挂“海”字旗蔡家船只竟敢动用八牛弩,更想不到会向自己放箭。

    跟随蔡卞前来的亲随被吓的亡魂大冒,失声惊呼,想也未想将他扑倒在地。

    “大人小心——”

    “砰砰砰!”

    三声嗡鸣撞击,几乎一瞬间冲击着所有人神魂,本正加速的画舫也像是撞击到了暗礁,硬生生被阻住,船上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失神看向连续贯穿数层楼墙的粗大箭矢。

    “这……这……”

    “蔡……蔡家……疯……疯了……”

    “这是……这是造反啊……”

    ……

    所有人喃喃,不敢置信看着这一切,在画舫楼船被巨大八牛弩攻击那一刻,原本急冲的其他船只猛然一顿,甚至一些商船慌乱之下,竟打转撞到了其他船只。

    老神仙、雄壮汉子、黑衣少女……全傻眼了,任谁也知八牛弩的恐怖,可谁又能想到,蔡家船只竟装备如此恐怖利器,更想不到八牛弩开弓放箭!

    “这……这……”

    看向三杆粗大箭矢撕裂、坍塌了小半画舫木楼,黑衣少女傻眼了。远远看到船头掀开的巨大八牛弩,看到架在船舷上的神臂弩,“孙半仙”包道乙神情严肃。

    “教主,只能让那些士子向蔡家讨要五娘子和圣女,咱们绝不可妄动!”

    雄壮汉子看向高大船只许久,最后默默点头。

    “静观其变。”

    ……

    河面上一阵混乱,原本“海”字旗大船撞了小船,这在繁华运河上算不得多大事情,该救人的救人,该南来北往的依然南来北往,在大船抛锚停下后,还是有船只从不远处驶过,但在八牛弩开弓放箭后,整个河面都乱了,纷纷躲避远离巨大船只,再没任何船只敢靠近。

    外面乱糟糟,紧张气氛让人难以喘息,身在船舱内饮酒的苏老大却未有任何神色变化,依然自顾自饮着小酒。

    舱门敲动,周小七推开舱门走入,抱拳道:“大爷,货物已经入了库,但二老爷在身后,恐怕一时间无法将货物送出。”

    苏老大嘴角一阵不屑上翘,大手有意无意抚摸了下脸上恐怖伤疤。

    “蔡京也好,蔡卞也罢,那都与咱们海龙帮没有任何关系,有关系的只有小姐,只有少主!”

    “哼!”

    “苏老太爷从没有将龙王爷当成儿子,也从未在乎过小姐、少主,但龙王爷毕竟还姓苏,苏家咱们动不了,其他人却不能放过,若不给些人颜色看看,他人只会以为小姐、少主好欺负,海狗子、贼七他们也会趁机踩上咱们几脚。”

    周小七低头说道:“若非龙王爷当年收留了小七,小七也早已饿死在了路边,小七的命是龙王爷给的,小七的命也只属于龙王爷,属于小姐、少主!”

    苏老大点头,说道:“海上求活不比陆地,海上但凡不同心,结果只会葬身鱼腹。当年小姐同意成了蔡京小妾,你也是知道缘由,还是为了给咱们几百号兄弟寻个活路,龙王爷领着咱们,领着几百号乞儿出海求个活路,小姐嫁给蔡京老儿,同样为咱们求个活路,为咱们子孙求个出路!”

    “龙王爷给咱们挣了口吃的,让咱们能够在海上活下去,小姐给了咱们兵甲箭矢,让咱们可以横行大海,给了子孙登岸机会,给了子孙可以求学入仕为官机会,小姐是咱们子孙的希望,少主也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周小七郑重点头,肃然道:“大爷放心,小七明白如何做!”

    苏老大摸了摸脸颊伤疤,微微摆了摆手。

    “去吧。”

    周小七没有多言,抱拳退出船舱,苏老大饮了口酒水,嘴角低喃。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故园无此声……故园无此声……”

    “唉……”

    苏老大缓缓站起身,宽大衣袍下露出一截光滑圆润木棍,一瘸一拐站在船舱狭小窗口前,看着杭州蔡府方向许久……

    周小七站在船头,身姿挺立笔直,即使看到蔡卞坐着小舟前来,也未有弯下身躯。

    蔡卞从未想到海瑞商船会动用八牛弩,他知道八牛弩的重要,即使一般城池也不一定有如此利器,没想到一艘商船竟然备配八牛弩,更想不到,不仅有了,还敢开弓放箭,这要是被朝廷弹劾……尚未开口,胸中怒气已是难以抑制。

    蔡卞一把推开一赤裸上身汉子,指着周小七大怒。

    “海瑞商号想造反吗?”

    周小七神色未变,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官文,没有任何话语。蔡卞目光一滞,虽未细看官文内容,身在朝堂多年,又岂能不熟悉官家印玺印记?只瞟了一眼,便知眼前官文是官家亲自下的官文。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官文,刚一目扫过,蔡卞就知道,除非是官家下旨,任谁也奈何不了眼前汉子,更不敢扣押脚下大船。

    周小七说道:“官家纲辰在船上,按照规矩,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纲辰十丈,二老爷的船只如此快速径直冲向我船,小七不敢稍有大意,为了纲辰万无一失而让人放箭,还望二老爷见谅!至于……纲船不小心撞到了民船,小七也已经让人跳水搜救,二老爷也无需太过担忧。”

    说着周小七微微抱拳,以示歉意,脸上却无任何神情。

    蔡卞心下一阵窝火恼怒,却又不知该向谁发泄,自得知沉没船只上人员后,就知道自己陷入了泥泽麻烦中。

    一方面是大义灭亲,一方面又要面对汴京里大兄蔡京的怒火,若真的可以大义灭亲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很清楚眼前人为何撞翻已经破碎的小船,更清楚激怒了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兄怒火的后果。

    大脑高速转了一圈又一圈,蔡卞深吸一口气,一脸郑重严肃,沉声说道:“杭州来往江宁河道繁忙,意外相撞也是常有之事,海瑞商号只要不以大欺小,赔付给了船家银钱,此事也算不得什么。”

    周小七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是海瑞商号撞了他人船只,赔些银钱是应有之义,五百贯钱也足以买了两条崭新乌篷小船。”

    说着,两张银票送到蔡卞面前,蔡卞面无表情收下。

    “海瑞商号运送花石纲辰,为了纲辰安全,武力阻止任何船只靠近,伤了本官乘坐舟船,本官也以为海瑞商号处置并无不当,只是……落水之人还是莫要留在了船上了,省得路途纲辰出了意外,到时候谁也说不清了对错。”

    周小七不由低声一笑,双手摊开,笑道:“二老爷是不是在与小七开玩笑啊?”

    蔡卞目光一滞,只见周小七指向水面,指向十五丈外楼船,笑道:“在我船抛锚停顿后,在小七让人下水救人后,想来二老爷也一直远远看在了眼里,敢问二老爷,哪一个看到了小七将人救上了船只?又有哪一个见到小七的兄弟登船的?”

    “呐~”

    周小五指了指冒头的水手,指向又钻入水中的水手,远远指向被救上岸边的两个湿淋淋女人和刘老汉、九娘父女,笑道:“小五的兄弟可还在潜水寻找落水之人呢!救下的人都在岸边,还有没有遗漏的人有无救下……二老爷只能去询问一二。”

    “对了,小五差点忘了,儿郎们入水救人也有了两刻钟,救下了的都被送到了岸边,若还有未能救下的,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当然,二老爷也放心,海瑞商号是信誉商号,若真的因为意外而伤了他人性命,我商号也绝不会置之不理,一人五百贯银钱是必须的,若家中有孤儿寡母,我商号也会赡养到底。”

    周小七一脸微笑,蔡卞心下却一阵惊骇莫名,没有人登船,还有未救下之人,意味着什么?

    蔡卞粗大手指指着周小七一阵颤抖。

    “你……你……”

    “好大的胆?”周小七不置可否一笑,说道:“小七的胆子不大,最多也就与鸡子差不了多少,二老爷可莫要吓了小七。”

第19章 是死是活?

    二十余汉子顺着软梯爬上大船,大船缓缓收起沉重铁锚,风帆张起,缓缓向北远去,看着大船渐渐消失在无数船流中,蔡卞、李唐两老人,张元干、邓肃、李侗、王之璨……一干士子久久不语,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低头不语素衣女子。

    “弹劾……”

    王之璨刚开口,张元干一脸漠然转头。

    “弹劾什么?弹劾海瑞商号故意撞了民船?弹劾海瑞商号横行跋扈不救人?弹劾海瑞商号为了官家花石纲辰安全,箭射逼近意图不轨民船?还是弹劾海瑞商号水下溺死了苏妈妈、顾姑娘?”

    “你……你难道看不出吗?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故意杀人——”王之璨愤怒大吼。

    邓肃心下有些恼怒王之璨绑架了他们,生生拿他们的前途得罪权势滔天的蔡京,不满冷哼道:“看出来又如何?心下知道海瑞商号刻意杀了人又如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在杀人!”

    “撞船,他们派了人下水救人,身后两位姑娘也是他们救上的岸,船毁了,给了五百贯钱,人死了给五百贯,甚至愿意赡养遗孤,至于箭射我船……官家也只会称赞海瑞商号任事勤勉、谨慎,只有功而无过!若我等上奏弹劾,反倒会成为意图不轨,对官家花石纲辰不满而怨恨!”

    听着邓肃话语,一干士子纷纷点头,对王之璨拖他们下水愈加不满。蔡卞、李唐两人相视苦笑。

    无证据证明周小七杀了人,至于王之璨拿翠云楼与蔡家恩怨来证明也是无可奈何,无证据就是无证据,弄不好蔡京会更加恼怒,官家更会同情一个“稚子调戏妇人”戏码!

    众士子恼怒王之璨把他们绑在战车上,恼怒他生生绑架了他们,本还同情死了的苏妈妈、顾琴娘,如今却同情起“调戏妇人”的稚子蔡鞗起来。

    “哼!”

    李侗一阵恼怒。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别说一六七岁稚子,诸位若是莫名受了如此污名,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李某无福享受奢华楼船,还是乘坐清净小舟自在!”

    李侗向蔡卞、李唐两人抱拳深深一礼。

    “还望两位学士见谅,小子这就告退,潜心研读诗书礼仪。”

    蔡卞、李唐一阵苦笑,还未开口,一干士子齐齐上前抱拳告罪,两人也是不愿再乘坐王家舟船,纷纷下了画舫楼船,各自寻了个乌篷小船自行北上回京。

    看着所有人全下了画舫,王之璨这才意识到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竟不知所措起来,呆愣愣看向波光粼粼江面……

    在画舫楼船身后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四艘乌篷小船,雄壮汉子、黑衣少女等人全默不作声,他们看着悬挂“海”字旌旗大船远去,看着士子们气恼四散乘船远去,最后看到画舫楼船转身回杭州,连试图打捞尸体都无……

    黑衣少女莫名暴怒,愤恨将两柄小瓜锤重重摔在地上,想要愤怒大骂,却又不知该骂谁。

    “读书人全都是一群废物!废物!”

    黑衣少女恼怒,见识了八牛弩恐怖杀伤力后,本还咋咋呼呼要提着锤子干上一架的她,也不敢再说打架之事,只能将怒火发泄到一群退缩了的士子们身上。

    雄壮汉子不去理会她的不满噘嘴,眉头紧锁看向刺眼水面……

    “天师,海龙帮真的杀了五娘子和瑛儿?”

    一阵沉默……

    包道乙叹气道:“那帮士子中,有蔡京老贼亲弟弟蔡卞,海龙帮是蔡家扶持的海商……或者说海盗,若蔡卞没能将五娘子、圣女讨回,恐怕……恐怕圣女已经遭遇了不测。”

    一旁站立未有开口的玉爪龙成贵、戏珠龙谢福、锦鳞龙翟源、冲波龙乔正四人,正是岸边停靠着的四艘乌篷船艄公。四人原是海上海贼,玉爪龙成贵喜穿红衣,善使飞爪攀爬敌船,于两船间纵横游荡厮杀,双珠龙谢福善使左右鱼叉,锦鲤龙翟源本事不大,却是四人狗头军师,冲波龙乔正与锦鲤龙翟源差不多,不善厮杀斗狠,善于操舟弄波,四人能拜入摩尼光明教,也是因海龙帮缘故。

    海龙帮海龙王苏易坤是苏老太爷的庶长子,也因此,与嫡子苏仁礼、苏仁寿、苏仁嗣的“仁”字不同。苏家原本居于山西解县,是为边军运粮的“折中”盐商,后来盐钞由北而南,苏家也成了第一代南迁的西北盐商,老大苏易坤是苏家庶长子,虽说庶子地位低些,按理说,苏家刚迁入江南不久,无论嫡庶都应该极为重视才是,事实却非如此。

    有时候,大家族里的事情很难说得清,苏易坤一怒之下就借贷了些钱财,成了走海商贾,而且还成了海上一霸,苏家想要夺了苏易坤创立的海龙帮和海瑞商号,双方也就此闹得不可开交,无论苏家,还是蔡鞗的娘亲苏眉苏氏,从来都不与他说起外公苏易坤事情,蔡府也没人提起,哪怕小喇叭一般的绿桃对此也所知甚少,只是知道他外公死在宋军手里,其余的也不甚清楚。

    但海龙帮在海上却以狠辣出名,大小船只数十,老幼帮众过千,陈贵、谢福、翟源、乔正四人的海贼船队与海龙帮争夺琉球岛厮杀中落败,被迫回到祖籍杭州求活。

    四人在海盗厮混时闯下了江湖诨名,后来又因斗狠招惹了拜火光明教,被雄壮汉子方腊折服,就此也成为光明教教众。

    四人极善水性,又与海龙帮有些旧怨,听了包道乙话语,相视点头,齐齐抱拳。

    玉爪龙成贵说道:“张教主被朝廷暗害,圣女生当见人死当见尸。若圣女被蔡家,被海龙帮阴害了,圣教当杀贼替圣女报仇,若还活着,亦当竭力营救。”

    双珠龙谢福接口道:“成大哥所言甚是,当年张教主被叛徒出卖,我教便未能护佑了张教主家小,圣女今次也是为了圣教而生死不明,若不仔细寻找,恐伤了教中兄弟姐妹情义,我等兄弟愿亲入水中探寻!”

    冲波龙乔正皱眉道:“江面太大了,仅咱们兄弟四人又能寻找了多大地儿?不若多寻些兄弟一同寻上一寻。”

    锦鲤龙翟源犹豫看向包道乙,犹豫说道:“水下寻找,顶多确定圣女生死。江水一日可流十数几十里,若圣女真的被蔡家杀了,也很难寻到尸首,我等也很难最终确定,可蔡家一定知晓圣女生死与否,无论生死,都需要向蔡家讨了个公道!”

    翟源盯着包道乙,说道:“天师常常在蔡府门前,可否将蔡府小儿引出,只要抓住了那小儿……”

    “对!把那浪荡子抓来,一刀砍了脑袋,替瑛儿姐姐报仇!”黑衣少女小拳头捏的死死,眉毛都竖了起来。

    包道乙大惊,忙说道:“万万不可伤了蔡家小娃,会激起蔡京怒火的……”

    “天师胆子怎的如此之小?那小儿才六七岁便当街调戏瑛儿姐姐,天生坏痞子,杀了也是替天行道,更何况,他还有个坑害百姓的大坏蛋爹爹!”

    黑衣少女又冷哼不满。

    “哼!”

    “杀了他又如何?大坏蛋蔡京难道会掐能算不成?五娘子、瑛儿姐姐都是翠云楼的人,是苏府的人,把杀人的事情嫁祸给了苏府就是了,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哼!”

    黑衣少女别过头不理会瞠目结舌的包道乙,方腊却微微点头,也觉得女儿说的不错,正要开口赞同,却听“神仙爷爷”苦笑叹气。

    “万万不可伤了那孩儿……那个……那个……教主没在蔡府门前停留过,不知晓那孩子性子……”

    包道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准确词汇描述,挠了挠乱糟糟头发,说道:“从那孩子病愈后,除了跟着府里小丫头出府了两次,一次是与圣女相遇……一次是中秋月夕前往翠云楼。”

    “第一次,身后跟着两名军中将领,一个是因错罢职的捧日军左厢前军指挥使杨晟,一个是怀德军虞侯孟费,两人都是军中悍勇将领,由此可见那苏眉的重视。第二次,身边虽无杨晟伴随,却有虞侯孟费和海龙帮二十名海上悍勇死士……”

    说着,包道乙看向脸色大变的钱塘四龙,叹气道:“四位兄弟应当知晓,当年海龙王苏易坤所养孩儿军的厉害,那些孩儿军即使肠子拖了出来、手脚斩断、脖颈砍了一半,也会咬人的一群死士,一旦被二十死士困住,即使大罗金仙也是要脱层皮的。”

    钱塘四龙郑重点头,他们见识过海龙王名下孩儿军死士的疯狂,每每想起都是心有余悸。

    一阵沉默……

    成贵说道:“那是一群没有了恐惧、疼痛的人形凶兽,不斩下他们头颅或刺穿心脏,哪怕只有一口气,也可能要了人命。”

    “人数不多,或许武艺也不很高,厮杀却极为悍勇,所用兵刃皆如锯齿,锯齿间有剧毒,辽东之海有一岛,岛上只有两物,一者毒蛇,一者老鼠,其他之地毒蛇皆冬日蛰伏,而此岛毒蛇却夏冬两季蛰伏,从未有人计算过岛上究竟有多少毒蛇,只知岛上所有活物都被蛇鼠吞噬一空,夏冬,鼠食蛇,春秋,蛇食鼠,岛上蛇鼠远比他地凶悍百倍,任何其他活物登岛,无人可活着看到第二日太阳,而那些孩儿军死士,每一年都要前往蛇岛历练取毒,也正因如此,海上寇贼不少,甚至连大宋国水军也不愿轻易招惹了他们,若……若教主被二十个孩儿军死士围住,恐怕教主也难以脱身。”

第20章 母兽的恼怒和忌惮

    成贵话语很平静,黑衣少女小脸惨白,不是被那些死士悍勇惊吓,而是被蛇岛无数毒蛇情景吓住,生在江南,遇见些毒蛇极为正常,可她又哪里想过无数毒蛇盘踞在蛇岛情景?

    包道乙叹气道:“那孩子每次出府,苏眉都很紧张,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那孩子是个闷葫芦性子,除了简单的吃喝拉撒外,整日也就留在书房,根本不出府一步。如果要抓,势必要强攻蔡府,可一旦强攻,我教又能寻了哪一家做垫背?苏府?给苏家老不死一万个胆子,那也绝不敢围攻当朝太师府邸!以蔡京精明狡诈,必会知道是我教作为。”

    包道乙又深深叹息一声,说道:“蔡京老贼亲弟弟蔡卞,因张教主缘故而被降职河南,此事牵扯了朝中太多大臣,所以扬州知府林摅一意毁了所获名单,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蔡京老贼因一钱当十钱用之事被免职,同时降职了的,还有今日江宁知府薛昂、扬州林摅、杭州知府唐恪……今日蔡京重回汴京,重为当朝太师,想来这些人也不久必重回朝廷为相为大吏,不言圣女今时生死,林摅只提当年张教主之事,那些被一把火烧了名单大臣,必会竭力追寻我教踪影,当年张教主惨遭背叛之事,若今日朝廷许以重利、官职爵位,许以荣华富贵,十万教众,谁敢言不会有人见利忘义?”

    方腊神色凝重至极,黑衣少女大气不敢出,包道乙再次叹气一声。

    “圣女生死不可知,若惨遭敌手还罢,若……若被海龙帮捉了去,一旦真的伤了那孩子,以海龙帮手段,老道不敢保证五娘子、圣女可以承受的住,如此恐怕根本无需逼迫那些官吏,蔡京即可发兵围剿了我教,我教毫无准备之下,十万教众,可活者……可活者又有几人?”

    方腊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点头,说道:“天师所虑颇为周到,以天师之言,今时当如何?”

    包道乙一阵低头沉思……

    “蔡京老贼先是背叛了王相公,其后又出卖了司马相公,连自己亲弟弟也不放过,其人奸诈、狡猾、冷血、无情……其长子蔡攸颇与老贼性子相合,同样的翻脸无情,次子蔡儵过继给了其弟蔡卞,性子还算醇正,三子蔡鯈倒还不错,极为稳重,颇被老贼重视,四子蔡翛、五子蔡绦只能算是中人之资,独独六子……也就是圣女所言浪荡子,此子颇有些让人看不透彻。”

    黑衣少女很是疑惑,想要询问“五子、六子”问题,最后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却不知何时竟已经蹲在老儿身边,抱着他枯瘦手臂,一脸好奇听着。

    “蔡京狠辣无情,那苏眉能掌握着海龙帮、海瑞商号和蔡家产业,手段自不用多言,若依常理,五娘子和圣女落在了苏眉手里,也绝无可活的道理,但是……一个极为紧张儿子的女人,而且还是性子良善的儿子……”

    “天师,那坏蛋调戏瑛儿姐姐,也是性子良善吗?”

    方腊很是瞪了眼女儿,训斥道:“没有规矩,天师说话时不许打断!”

    黑衣少女噘嘴不满,包道乙轻拍了两下她手臂安慰,笑道:“观其言看其行,说的话语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着,不由看向沉默的方腊,心下叹息一声,说道:“苏眉若无那个儿子,老道相信,苏眉绝对不会放过了五娘子和圣女!海龙帮把海上使用的八牛弩、神臂弩都搬上了押运纲辰大船,由此可见一斑。”

    “苏眉恼怒不假,但老道感觉……苏眉不会将此事做绝了,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冷血无情一面。今日河道上发生的一幕,不用出了一日,杭州必是无数流言蜚语,必会被重新返回了的那艘船只传的人皆尽知,而所有一切不利都将指向蔡府,指向苏眉,指向那个孩子,这也绝不是苏眉愿意看到的情景!”

    “如此……”

    方腊、钱塘四龙纷纷点头,方腊说道:“若真如天师所言,圣女当有九成机会活命,除非那苏眉愿意让六七岁的儿子背负‘调戏不成恼怒杀人’恶名,否则就必须放出圣女,如此反倒不用太过担忧,对我教大计也有诸多好处。”

    包道乙不由笑了,说道:“杭州流言蜚语一起,苏眉必是恼怒苏家,两者也就此割裂,而海龙帮肆意劫掠圣女,亦会让江宁知府薛昂不满蔡府的霸道,剩下的,就成了盐城盐巴买扑的争夺了,只要拿下了盐城,圣教就有了钱财养兵!”

    方腊缓缓点头,心下也轻松了许多,笑道:“天师若不详解其中凶险,我圣教处境必是危险万分,此事就交于了天师去做,若需人手,即使是方某亦听令行事,哪个敢不遵号令,万火焚身!”

    一干人无任何意见,也各自寻找人手,当他们寻来百十号水性较好船夫,甚至用了二三十艘小船拖着渔网打捞,最终也未有找到丁点有用信息。

    没有结果,一干提起的心反而放到了肚子里,几人又是一阵商议,方腊决定带着钱塘四龙乘船北上,希望可以提前救出人,或是寻到些线索,黑衣少女化成了个乞儿,每日在杭州城游荡,而包道乙再次扛着块“幡旗”跑到蔡府门前,又变成了“神仙爷爷”孙半仙糊弄绿桃。

    蔡鞗整日不出府,不出书房,正研究这个时代的火药和火器,哪有闲工夫去理会外面的破烂杂事。

    不想理会麻烦,麻烦偏偏就找上门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婢女绿桃!

    “砰!”

    听着房门刺耳呻吟,蔡鞗都有些麻木了,训斥了不知多少次,而她的记性只有一日,一日过后,又成了冒冒失失的丫头。

    “绿桃……绿桃小姐姐,你能不能在进书房前,稍微那么敲了两下房门?”

    “真是的……本少爷早晚要被你……嗯?这是咋了?不就说你两句么,怎么还委屈哭了?”

    见她眼睛红肿,蔡鞗一阵诧异,围着她仔细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不小心摔倒的痕迹,也不相信府里哪个会欺负了她。

    “挨了娘亲的骂?”

    “嗯。”

    蔡鞗两手一摊,无奈道:“那就没辙了,若是其他人欺负了你,就算是老蔡太师回家了,本少爷也敢挠他个大花脸,可你挨了娘亲训斥,那就没辙了……”

    “你的记性只有一日半日,心下先莫要想着委屈,自个劝着自个,就告诉自己,现在先欠着,先欢快着玩上一日,告诉自个明日再委屈也不迟,等到明日……你也就忘了委屈,也就不委屈,不难受了!”

    “先试试管不管用,不管用,少爷再想个法子。”

    斜躺在门外阁廊横杆的孟费差点没笑喷了,正要逗逗低头小丫头,小丫头却揉着泪眼,轻“嗯”一声,可还没几息时间呢,又委屈摇头。

    “少爷……夫人……夫人杀了顾姐姐……呜呜……呜呜……”

    不止蔡鞗一愣,门外孟费同样呆愣了下。

    “娘杀了顾姑娘?”

    “嗯……”

    ……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今早……就是刚刚,门外……门外还有很多很多人呢……瑞……瑞少爷都……都来了……呜呜……少爷……”

    “打住打住!”

    蔡鞗一阵头疼,见她还要咧嘴,照着她脑门就是一声清脆。

    “瑞……那个表兄若是跑来了,那就是没影的事儿,难道你忘了,本少爷啥时候调戏了你顾姐姐?表兄不还是跑来告状?”

    “所以呢……只要他跑来,那就一定是假的!”

    绿桃瞪着红肿眼珠子,也不知道那个“顾姐姐”究竟是怎么给她灌的迷魂汤,自己躺在床上三个月,也没见她啪啪落过一滴泪水。

    蔡鞗走到桌案后,小手托着下巴,脑中一阵高速旋转,隐隐约约察觉小丫头可能是对的,苏氏娘亲可能真的动了杀念,护犊子的母兽最为凶险,也最不讲任何道理,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懂得这个道理。

    抬头看向正看过来的可怜巴巴,蔡鞗强忍着不忍,神色郑重了些,说道:“绿桃,少爷今日只说一遍,这辈子都不会与你说了第二遍,你要记着,刻在骨头上,若是忘了,或许……”

    看着还只是梳着俩环形小辫丫头,心下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无无缘无故的信任!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

    “这个世界是强者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在强者世界里,在男人世界的阴影下,想要活的更好,脑子就要有足够的聪明,心就要足够坚定、凶狠、果断!”

    蔡鞗起身站在绿桃身前,说道:“老蔡太师是个不顾家的老混蛋,他一走了之也就罢了,偏偏还总是将风雨往家里乱泼,娘亲论家中名分,只是老蔡太师的妾室,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分,不仅要为家人、孩子遮风挡雨,还要与外面的男人们争斗厮杀,本身就很难,可你……作为她羽翼护佑下的家人,在外人拿着棍子前来时,你没有同样拿着棍子与外人对峙、厮杀,反而在背后举起棍子,一棍子敲在为你遮风挡雨的女人身上,这已经是了背叛!”

    “当然,你或许认为,那个顾姐姐不该死,是个好人,善良女人,可那又如何?对于你我,对于蔡家府邸所有人来说,她……依然是个外人!”

    “而且,你连事实真相都没有弄了清楚,连率先付出你的信任都无就冒然怀疑拼死为你挡风遮雨的女人,自个说一说,训你两句该不该?罚你跪,打上你两鞭子都不算亏了你!”

第21章 宋朝文人都是坑货

    蔡鞗狠狠戳着小丫头的额头,看着低头不敢吭声她,心下有些不忍,但一想到苏氏所面临的困境,还是说道。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除非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若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这种爱都是纯粹无杂质的,对于其他人……就有了杂质,有了条件,需要双方不断付出与靠近,你距离娘亲一丈,娘亲可能就站在你两丈外!你觉得娘亲需要给你个解释,需要亲口告诉你没有杀了顾姑娘,你觉得可能吗?你自认为站在一丈外,自认为应该,事实上,娘亲已经主动又后退了一丈,自也没了必要。”

    “可若你没有后退,主动近前一尺、两尺,娘的心就是觉得暖和,会主动靠近一米……”

    “人呐,就是冷了想要靠近取暖,热了,就想着去掉些衣衫,可人不是动物,不是少爷这般穿着开裆裤小破孩,总还需要些衣衫来遮住羞耻,而这就是尊严,需要你去尊重!”

    “尊重别人的秘密隐私,尊重别人的丑陋与缺点,尊重别人的决定……”

    “每个决定都像是两条路,两条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胡同道路,所以,每个决定,他人都会有自己的合理理由,莫要一开始就否定了他人的决定和理由,尤其是你最为亲近的人,因为别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也不会与你有任何关联,若有了关联,成了你前进的阻碍,随脚踢一边就是了,但你的亲人不同,你无法轻易踢飞,纵使踢飞了心下也会有个难以抹除疙瘩,所以呢,有时候就要学会接纳,学会折转迂回,学会理解,而不是冒然否定。”

    ……

    “少爷,绿桃……绿桃不懂……”

    蔡鞗转身收拾书桌,准备去前院看看情况,听着她低声话语,回头见她低头揪扯衣角,又是一叹。

    “话语只说一遍,本少爷也不会再说了第二遍,不懂就记下了,等你明白了,也就长大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现在么……你只需记着,你错了,应该到前厅跪着,恳求娘亲的原谅。”

    “至于你那顾姐姐,娘亲也不会把她怎么着,一个女人管着这么大家业,你以为娘亲会蠢到让人打上门的份上?娘亲又不是你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哪里会蠢到给了他人借口机会……”

    “哼!”

    蔡鞗身子猛然一僵,嘴里一阵泛苦,转身很是瞪了一眼孟费这个带刀护卫,绿桃这一次倒是够机灵,率先跪倒在地,见此,他正要撩起衣袍,就要与小丫头一般跪着,至少要替小丫头求个情啥的。

    “娘亲,您老不会也让孩儿跟蠢蠢绿桃跪在一起吧?孩儿会被她传染犯傻的。”

    “油嘴滑舌……娘被人欺负时,也没见你拿着棍子跑去前院!”

    苏氏冷哼,蔡鞗顺势爬起,又忙费力搬了个椅登。

    “娘亲吵架威武,一个顶俩,就那些没用的废柴,娘抬手就能将他们压上五百年,又哪里需要孩儿相助……那个……孩儿是挺想母行子随的,但也得等孩儿先清理门户,先处置了小家贼,先攘外必先安内不是?”

    见绿桃抬头欲要辩解,蔡鞗很是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又鼓着小嘴低头不语,苏氏自是将他们小动作看在眼里,想要戳着儿子额头训斥,又心疼在外面听了儿子的体己话语,揉着疲惫额头轻叹。

    “昨日苏老大就已经回了音信,娘是捉了翠云楼老妖婆和那顾家女,若非照顾我儿感受和清名,娘亲必活剥了她们的皮!”

    一说到坏了儿子清名的两个女人,苏氏心下就是一阵恼怒。

    “若非顾着我儿,即使整个大宋朝都知道娘亲捉了她们,娘也会明着将她们送去海外,让她们永世为奴,永世都别想再回中原之地!”

    “敢算计我儿……”

    “就要承受娘的怒火,娘不管她们是不是苏家,不管是不是蔡家,谁都不可以!”

    蔡鞗明显可以感受到苏氏的强烈怒火,如母兽亲眼见到幼兽受到了伤害,欲要吞噬一切可以看到的任何活物。

    苏氏强压着怒火,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又狠狠瞪了眼低头不敢言语的绿桃。

    “苏老大回信,说要娘亲做最后决定,是直接杀了还是让人送去海外为奴,娘本想着让夏荷走一遭将尾事处理一下,现在娘亲想听听我儿想法,还需告诉我儿一件事,苏家和你大兄搞了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要了楚州盐城产盐,想要买扑盐城盐巴。”

    “若他们没有坏了我儿清名,娘亲可以放弃盐城买扑,可他们既然敢针对我儿,那就别怪娘亲恼怒,盐城盐巴,娘势在必得!”

    苏氏心下恼怒,冷声说道:“苏老太爷想用一个妓子讨好江宁知府薛昂,想拉拢汴京老不死左膀右臂欺辱咱们娘俩……娘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何本事阻住老娘!”

    蔡鞗低眉一阵沉默……

    “老蔡太师不住向民间发放盐钞,用盐钞来购买百姓手里的锦帛,咱们卖盐,百姓用盐钞购买咱们的盐巴。原本应该是朝廷自己‘官收、官运或商运、官售’模式,官府发行盐钞,提前购买百姓手里的锦帛,根据‘有多少盐巴发行多少盐钞’原则,这些盐钞最后也还会重新流入官府手里,实际上盐钞只是充当了锦帛与盐巴交换的媒介,但现在不同了,买扑一出,官售就转成了商售,而本应该是盐巴与盐钞对等的,现今的事实却非如此,盐钞之数远超过盐巴定数,否则也不会出现旧钞之事。”

    “买扑,也就是说,买扑之数只需向朝廷缴纳朝廷的定额税赋,这部分钱财纵然全是盐钞,回流入朝廷府库也只有发放盐钞的半数,远不如官售时,百姓用盐钞向官方购买盐巴盐钞之数。”

    蔡鞗若有所思道:“别的情况且不言,仅盐钞回流,盐钞日益贬值,商贾买扑之下,事实上,商贾承担了朝廷一半的风险,而且还是在朝廷认可盐钞回流情况下,若买扑时,老蔡不认盐钞,若坑了咱娘俩可咋整?”

    又想到另一种情况。

    “若老蔡太师认可了咱娘俩手里的盐钞,民间有着大量旧盐钞,价值早已不知贬值了多少,若是认可,那还不如收购百姓手里的盐钞,再一股脑全塞到老蔡面前以此换取真金白银,趁着盐钞成为一堆废纸前,将利益做到最大化,一者咱们赚取盐钞差价,二者也可减少些百姓损失,如此当比贩卖盐巴风险更应小些,又何必让自己陷入朝廷陷阱中,替朝廷承担诸多风险?不管怎么说,朝廷发行盐钞,预先用盐钞购买民间锦帛,盐钞贬值也是朝廷自己的错,当日购买锦帛时,可是真金白银的一兑一价值,就算咱家用白纸般盐钞换取朝廷足额真金白银,那也不算坑了朝廷,因为这是朝廷自己欠下的债务!”

    不了解不知道,了解越多,越对这个时代文人无耻不屑,看着他们个个身正影不斜,可在翻阅典籍的这些日里,方觉得宋朝文人是如此高高俯视底下百姓,大到盐铁,小到柴火、线头,除了放屁不征税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东西不征纳税收的,与其说是儒生治国,不如说是资本为王时代。

    了解越深,蔡鞗越是发现宋朝与汉唐,与之后的明朝是如此完全不同的时代,至少根子上是完全不同的。

    士农工商,汉唐,以及后来的明朝,都是极为重视耕种土地的农民,是极为重视自由耕种农民手里土地流失情况,尽管知道土地私下里流失,明面上还是对此极为担忧的,上层是不愿耕种农夫丢失赖以生存的土地的,但宋朝完全不同,自一开始就不同,自一开始就鼓励富人购买土地,鼓励土地兼并,这在他看来是极为危险的。

    一开始他有些不懂,不明白宋朝为何会鼓励豪富者吞并土地,不明白为何他人不弹劾老蔡太师手里的近万顷田地,在苏氏解释下才明白,一开始宋太祖就不禁止,甚至鼓励豪富者吞并大量土地。

    在蔡鞗印象中,汉唐世家豪门之所以是世家豪门,就是因为手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土地,土地上有着无数人丁依靠豪强过活,以至于拥有强大到可以对抗朝廷的实力。以史为镜,为何宋朝太祖还鼓励吞并田地?

    苏氏告诉他后才明白,原来宋朝官家、官吏利用更高的赋税,改变了农夫和地主依附关系,而是成了对立对抗。

    以一文钱一角RMB计,一斤茶叶,税赋三块五;一斤盐巴,成本一毛,官售价四块五到五块,一亩地收获,上等田夏税二十块,秋税六十六块,不仅如此,这些粮税还要额外附加损耗费用、官府官吏到民间登记造册费用、运送税粮费用、税粮入库保存费用等等,每一定额的田地,还要额外缴纳制造弓箭的牛角、牛筋、皮革……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诸多税赋不计,仅田地税就有差不多一百块,一亩地,没化肥农药,没完善水利措施,仅仅靠天吃饭,一亩田又能产出多少?

    百姓税赋很高,高到难以承受,以至于不得不对抗大地主高佃租,双方关系与汉唐时世家豪门下农夫不同,世家豪门土地上农夫,只需承担上面豪门佃租,官家的税赋根本不予理会,日子相对也好过了不少,愿意依附世家豪门。

    如此高赋税,造成的民怨可以想象,但天下就是如此,百姓也只能如此,为了压住这种不满,宋朝的律法也极为严苛,至少蔡鞗知道,哪怕老蔡太师混账,在律法一事上却不会松了半点,稍微松了一丁点就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年税过亿贯,年耗过亿贯,少于一亿两千万贯,大宋朝财政就会入不敷出,整个上层敢稍微给下面百姓松绑?

    至少蔡鞗不会这么天真,不翻看苏氏账本,不翻看书房里资料,蔡鞗根本无法想象,有时他也在想,是不是正是因为这种高压,才让这个时代产生了的异样繁荣,所有人都背负着无形大山,高压下,不努力想着法子赚钱就没法活,是不是因“穷则变,变则通”缘故造成的异样繁荣?

    蔡鞗不知道,连自个家里的烧火做饭的柴禾都要缴纳税赋,如此朝廷之下的文人,真的是“民为贵”文人?

    不知道,至少蔡鞗心下是怀疑的。

    听着他话语,见他小脸上的不满和担忧,苏氏心下一叹,沉默许久才叹气道:“鞗儿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官售一石盐两贯钱,若买扑也需一贯钱,扣除运输所需、店铺、人员所需,赚取银钱并不是很多,除非……”

    苏氏一阵犹豫,犹豫着是否将私下不法之事与儿子说了个通透,一阵犹豫后……

    “除非是合法走私,否则是赚取不了多少钱财的。”

    又苦笑一声。

    “正如鞗儿所言,盐钞,尤其是往年旧盐钞,经过元祐更易盐政后,往日旧盐钞几如废纸,而咱家库中……尚还有七十万贯旧钞。”

    蔡鞗一愣,下一刻,嘴里满是苦涩……

    “官家真他娘地会挖坑啊……”

第22章 海和号

    “解安盐定额税二百四十二万贯,江东路一百零二万五千九百贯,江西路一百二十二万三千二百贯,淮南一百十六万六千四十贯,湖南七十八万九百贯,湖北七十七万四千二百贯,两浙八十七万一千八百贯,福建二十万二千五百贯,河东永利东西监十一万四千四百十八贯,成都路为井四十二收二百四十八万九千三百六十二斤……”

    “淮南盐税定额一百十六万六千四十贯,楚州盐城监岁煮四十一万七千馀石,通州利丰监四十八万九千馀石,泰州海陵监、如皋仓、小海场六十五万六千馀石,共计一百五十六万两千石。”

    苏氏一阵叹息,说道:“淮南定额税一百一十六万六千四十贯,淮南产盐一共一百五十六万两千石,若要买扑成功,必须高于税额一百一十六万贯,朝廷有利可图,买扑之事才可进行,差不多一石即一贯税值。”

    蔡鞗知道盐利一本万利,可“一石一贯”税赋,如此之高赋税之下,又真的能有多少利润?

    “坑啊~”

    想到日益贬值的盐钞,想着朝廷不顾自身信誉一再更改盐政,蔡鞗心下更加不愿意苏氏一脚踩入泥潭,可家中七十万贯旧钞该怎么办?

    ……

    “罢了,咱娘俩玩不过奸诈老蔡,斗不过可恶大头巾……”

    蔡鞗摇头苦笑,想到顾琴娘又是一阵头疼,说道:“虽然苏家用了卑劣手段,娘亲心疼孩儿受了委屈,但孩儿还是不认为杀一人就可以震慑了他人,更不愿娘亲为了孩儿身负罪责。”

    看向绿桃……

    “娘亲,孩儿想去一趟江宁,想见一见那位江宁知府,想知道,在那位薛知府眼里,美人和江山,哪一个更重!”

    ……

    “砰!”

    一只满是污泥小手重重拍在破旧桌案上,桌案剧烈晃动让一旁伸出的白嫩小手猛然缩回,正眯眼细细“欣赏”白嫩小手的孙半仙一惊,正要大怒……

    “算命的,给小爷算上一算,小爷什么时候可以王侯将相、大富大贵?”

    绿裙红杉少女一脸愕然转头,孙半仙看清是谁时,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很是不耐烦摆手。

    “去去,一小乞儿也想王侯将相、大富大贵,也不怕笑掉了人大门牙……”

    “咋了?狗眼看人低?小爷有钱!”

    泥污小手掀起,下面还真有一脏污铜钱,看的绿裙红杉少女捂嘴轻笑,孙半仙白眼直翻。

    “来一文钱的好评!不满意小爷不给钱!”

    孙半仙眼珠子直翻,枯瘦大手伸出,如同两日来一般无二情景,说出的话语却有气无力。

    “公子天庭饱满,十年后,定然登科拜相、大富大贵……”

    “哼!本公子大字不识一个,如何登科拜相?你这老儿丁点本事都无,满口胡言乱语!”

    小乞儿一屁股坐在“吱吱”呻吟的桌案上,看着捂住口鼻少女。

    “这位小姐,老骗子满嘴胡言,可不能让他骗了银钱~那个……被骗了银钱也就罢了,最惨的是,原本小姐当该有个温文尔雅良人佳夫,被这老儿一糊弄,变成了个半百老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

    孙半仙在蔡府门前等了大半日,好不容易等来个生意,正准备使尽十八般武艺,不曾想又见了可恶小乞儿,正待三言两语打发了,不料却说了这么一句,红衫少女慌张,举着花伞便要远远逃离,好像真的要嫁给了个糟老头一般,孙半仙大急,连连追出数步。

    “姑娘……姑娘……别走……别走啊……姑娘……”

    少女最终还是逃了没影,孙半仙大怒,回头恨恨瞪向可恶小乞儿,小乞儿比他还横,眼珠子瞪的贼大。

    “小爷的一文钱不能白花了,一个包子呢!”

    “你……”

    就在孙半仙大怒,要将坏了生意的一文钱扔还给小乞儿,瞪着的大眼陡然眯起,脸上挂起高深莫测神情,瞬间成了得道高人,小乞儿心生异样,不由回头去看,正见绿桃背着个老大包裹,身后还有个小帽童子,一边手扶着小帽,一边抖动肩膀,竟也背着个小包裹。

    “苗逢旱天渐渐衰,幸得天恩降雨来!”

    绿桃刚一脚踏出府门,抬头见到孙半仙正低头看向卦签,大喜,一溜小跑跑到近前。

    “老神仙爷爷,绿桃……绿桃可不可以替少爷算一算啊?”

    小乞儿一脸怪异看着小脸红扑扑的绿桃,不满拍了拍桌案。

    “欸欸~不知道规矩吗?算命也是要先来后到的!”

    孙半仙不由看了眼小乞儿,绿桃一愣,正要点头,身后传来不耐烦声音。

    “绿桃!走了!”

    蔡鞗跳上驴子拉着的马车,看着一点都不威武的驴子,心下就是一阵不喜,却也知道马匹对于大宋朝意味着什么,回头见她还在江湖骗子摊前,再一次大声开口。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寄望于他人,寄望于神佛,那还不如靠着自己,再不走,本少爷可不等你了!”

    孟费看了眼孙半仙的招牌,嘴角一阵不屑,在蔡鞗跳上车后,很自然坐在马夫位子上,二十个冷漠汉子按刀死死护在马车左右,见孟费抬臂一个响亮鞭响,绿桃也急了,向孙半仙灿烂一笑,扛着老大包裹奔向马车……

    “神仙爷爷,绿桃走了……少爷,等等绿桃……等等……”

    ……

    看着绿桃爬到马车远去,孙半仙眉头紧锁,很有些不满眼前小乞儿,或许小乞儿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竟没有之前的骄横,低头不言不语。

    “圣女……还活着。”

    孙半仙一边坚定说着,一边开始收拾桌案,嘴里又像是恼怒一般。

    “罢了罢了……”

    “遇到你个小祖宗,也是没法子继续做了营生,老神仙自认倒霉!”

    听着他话语,小乞儿又有些不满道:“是你自己算的不准,偏偏怪起了他人,你自认倒霉,小爷还不算了呢!”

    两人皆怒目相对,一个收拾了桌椅向北,一个跺脚向南,没一盏茶工夫,蔡府门前再无一人,依然冷冷清清。

    蔡府在西湖边,向南二十里便是钱塘江,走运河一路北上即会进入江宁,而钱塘江边上便有海瑞商号的栈桥码头。

    马车没有任何停顿,等蔡鞗跳下马车,正见商号码头掌柜孙二带着人等待。

    “少主,船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升帆离岸。”

    蔡鞗整日待在府邸,并不认识眼前躬身着的孙二,见他左臂空荡荡,便知此人之前定是外公的手下,绿桃有事没事唠叨中,大致也知道外公手下都是些什么人,若孙二四肢健全或许还无法判断,但少了条手臂,又是码头管事,便可十足十肯定。

    绿桃会有事没事说起很多乱七八糟事情,但很少提及外公的事情,顶多也就说些海瑞商行里诸多伤残了的老人,苏氏也从不言及自己父亲,这也让他很是好奇的事情,但她们不提及,他也从不主动问起。

    知道眼前孙二曾是外公手下,也大致猜测出孙二曾经身份,神情也郑重了些,如同子侄抱拳还礼。

    “孙老不用太过客气,鞗儿今后还需孙老鼎立相助呢,太过客气反而生分了。”

    蔡鞗看向江面上停靠的大船,见此船肚腹颇为宽大,疑惑道:“肚腹如此之大,不会是平底沙船吧?”

    孙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点头说道:“少主说的是,海和号确实是艘两千料沙船,一次可运一万一千石大米。”

    蔡鞗一愣,可看着面前巨船,又觉得六七百吨的排水量也算不得什么。

    孙二很是沉稳,伸手示意,有意无意落后半步,一边在旁引领登船,一边介绍这艘海和号,听了诸多关于船只解释后,才明白自己对这个时代船只理解是如何错的离谱。

    海和号是两千料船只,所谓的“两千料”并不是说海和号用两千木料所造,而是“两千木料”的容积,是为了便于纳税而制定的计算方法,是龙骨、船宽、吃水深度相乘的结果,每艘船只在建造时,龙骨长度和船体宽度都是定数,税官只需查看吃水深度便可计算出货物重量,便可以此进行征收赋税。

    海和号长十丈,宽三丈,看着很是宽大,但它是平底船,吃水较浅,最大吃水六尺六寸,即可载重过万石大米。

    为了方便计算,每一艘船只建造都有记录,船体中间位置都有尺寸标记,尽管船只货物种类不同,但根据吃水尺寸标记,大致可以计算出重量,征税税赋也成了简单事情。

    平底船,船体宽大,吃水较浅,适用于内陆河道,海和号通常运送的都是些粮食,为了防水防潮,上面加盖了一层,跟个巨大乌龟似的,两头各有人员休息居住船舱,为了航行时顺利通过沿途桥梁,海和号并无任何风帆,两侧只有几十个摇撸。

    跟随着孙二观看了一遍,听着他介绍,蔡鞗没有过多插口,只是不时点头赞同,他却不知,孙半仙、小乞儿正急匆匆赶来……

    孙二仔细嘱咐了儿子孙虎,这才向蔡鞗请辞。

    “属下不能亲自护送少主前往江宁,此行另有两艘海鳅战船护佑,少主安危自不用担忧,只是少主身子骨稍弱些……”

    “孙老莫要太过担忧,鞗儿会小心的,若真的不适合乘舟坐船,鞗儿绝不会勉强自己的,鞗儿向娘亲保证过了。”

    蔡鞗露出些灿烂,孙二却苦涩一笑,数月前,就是他安排走的水路,结果差点要了眼前少主的命,内心是不愿冒险,可小姐坚持……

    孙二心下无奈,只得再一次细细嘱咐,这才无奈下了船只。

第23章 海贼们的退路

    海和号较为庞大,一前一后两艘较小船只是护航战船,虽只有海和号一半大小,却有百十人之多,三艘船只缓缓离开了栈桥,在打开“海”字旗后,透过船舱小窗,蔡鞗可以清晰看到无数船只自觉不自觉躲避,为三艘船只让开一条宽阔航道。

    大船渐渐远去,栈桥上出现一个女人,身后站着少了条手臂的老人,默默看着三艘大船渐渐远去……

    “孙老,孩子们送来了没?”

    苏氏没有回头,目光始终盯着渐渐消失的方向。

    孙二微微躬身,恭敬道:“琉球已经来了消息,但路途较远,估摸着还需小半月。”

    说着,孙二又犹豫说道:“除了寨里的二十来个孩子,余者都是福建乞儿,原本是准备用来培养些孩儿军的,入了学堂是不是……是不是有些……有些……”

    “有些浪费了?”

    苏氏没有回头,孙二却将身子弓的更低了些。

    “一年仅六岁稚子开馆授徒,任谁也是不放心的,可孙老不知,鞗儿与一般孩童稚子不同,若言父亲开创了海龙帮,给了你们活路,眉娘嫁给了蔡京,以及父亲的死换取了你们可以重回大宋朝,而鞗儿却可以让你们的子孙王侯将相。”

    “孩儿军不是没了,而是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登科拜相、马上封侯道路!”

    苏氏看向波光粼粼江面,轻声说道:“孙老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孙老当知,蔡京老了,五年?还是十年?他还能活了多久?”

    “十年……十年可以消磨掉许多东西,可海贼就是海贼!当年爹用命,眉娘用身子换了海龙帮登岸,可这也只是在蔡京活着时,是在他霸着大宋朝太师位子时,若他死了,就蔡家这般名声,海龙帮若不再次成为海上盗贼,也必被大宋朝砍杀殆尽。”

    孙二一阵沉默,知道她是对的,可一个稚子小儿,真的可以代替奸滑无情的蔡京老贼?

    苏氏转头看向汴京方向,说道:“所有人都言蔡京工于谄媚,鞗儿却言是官家离不开,能有这番见识之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一稚子小儿。”

    “蔡京靠不住,这个人太过冷血无情,得罪之人太多,他一死,蔡家必被官家拿来平息民怨,海龙帮也必会被官府围剿烟消云散……”

    孙二心脏剧震,一脸骇然看向冷漠女子,想要张口,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

    “除了鞗儿,蔡家子嗣没有能力面对蔡京死后局面,不是眉娘为了安慰孙老,而是鞗儿有这个能力,学堂看似只是个笑话,可若鞗儿开创了一个学派,事情就又有了不同。”

    苏氏看向孙二,莞尔一笑。

    “孙老可能不信,眉娘原本也无法相信,但见识了鞗儿的书本后,眉娘相信,鞗儿必会开创一个崭新学派,必会成为另一个横渠先生之人!”

    苏氏一脸坚信,坚信自己儿子一定会成为一代文坛宗师,一定会将海龙帮带出困境!

    两人看向汴京,看向已经消失不见的船只,在他们数里外,同样还有两人,一老一少看向消失不见了船只方向……

    蔡鞗并不知道苏氏会默默为他送行,船只上应有尽有,像是早早为他准备好了一应所需,崭新的被褥,崭新的锅碗瓢勺,绿桃很担忧他再次发生晕船病倒,几乎是寸步不离左右。

    绿桃担忧并未发生,登上海和号后,蔡鞗并未有任何不适,搬着个椅凳坐在船头,看着大河沿岸风景,感受着蔡家的横行霸道。

    “海”字旗挂起,两艘战船护佑,无论是商船还是官船,总是第一时间为三艘船只让开航道,看到不时会有船只慌忙避让,蔡鞗脑中就会自动补足那些船老大脸上的郁闷,想象着跳脚大骂情景……

    “少主,前面就是长安镇了,是否靠岸休息一夜?”孙虎抱拳一礼。

    蔡鞗回头看向健壮汉子,笑道:“孙大哥不用这么拘束,咱们以往都是在长安镇停靠休息吗?”

    孙虎沉声说道:“长安镇北十里便是崇德,夫人喜欢清净,所以咱们的码头并不是在崇德,而是在长安镇,往日也是在长安镇停留一日,将盐巴运送到江宁,转而运往两湖。”

    蔡鞗一愣,绿桃忙说道:“少爷,长安镇南二十里有官府的官盐场,咱们的船通常都会在长安镇停靠一日,官府将盐巴送到船上,再由咱们送去江宁官府的。”

    听了绿桃解释,蔡鞗便知这是“折中”之法,海瑞商号参与官府粮运,换取盐钞,为官府运送盐巴,想了下,点头答应了下来,孙虎则通知船只靠岸。

    长安镇距离崇德很近,与后世写字楼与工厂的关系差不多,各家商贾只在崇德有个店铺即可,并不愿意将大宗货物进出崇德,避免官府上诸多麻烦,也因此,长安镇也建有诸多码头仓库。

    船只靠岸,长安镇管事带着几十汉子前来迎接。

    “少主。”

    在未下船时,孙虎已经详细将眼前老人事情说了一遍,知道刘一刀曾是外公手下悍将,年岁老了,登了岸,成了海瑞商号一方管事,见头发花白老人欲要搀扶,蔡鞗却微笑拒绝,细细打量,见他与一般的员外老汉没多少区别,只是上肩较宽,双手骨节粗大,青筋如同虬龙盘踞手背。

    蔡鞗没有发现眼前老人的特殊,但他知道,能在大海上横行十数年,本事自不用多言,拒绝了老人的搀扶,跳下软梯后,反倒伸手搀扶起他来,笑道。

    “听孙大哥说,刘老曾是广西苗刀好手,是外公头号先锋,刘老有没有兴趣成为学堂先生,将一身本事传承下去?”

    刘一刀不由一愣,看了眼低头的孙虎,若有所思笑道:“当年龙王就想着建了个学堂……整日刀头舔血有今日没明日的,也就没建起。前些日,属下听闻少主想要建个学堂,心下便是欢喜,若少主真的需要,属下自不怜惜一把老骨头。”

    蔡鞗摇头笑道:“刘老可能说错了,不是小子需要,而是刘老需要,海龙帮诸多前辈们需要。”

    刘一刀、孙虎皆是一愣,蔡鞗叹气道:“文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通常情况下,即使文人有些过错,官家也不会一刀砍了他们的脑袋,究其原因,就是因这‘三不朽’之事,没哪一个官家愿意被史书记下残暴弑杀、昏庸无道,而文人正因为掌握了笔头话语权。”

    蔡鞗又叹息一声,叹气道:“老蔡太师名声不好,就算再如何不好,他也顶多致仕返乡、病死床前,而不是一刀砍了脑袋,可武人、海贼们却又有不同,官家会毫不犹豫举起刀子。”

    “老蔡名声不好,未来只会更臭,一旦倒台了,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刘老想来是明白的,可若有了书院,有人专门书写海外传记,书写海龙帮在海上英勇纵横传记,书写海外人物风情,那就又有了另外一说,有老蔡的权势,只要前辈可以教出几个武艺高强弟子,考取个武举人、武状元不算难事,由此便可入了军中,想要获取些军功为将也非难事,刘老应该明白里面的好处吧?”

    刘一刀神色郑重,点头道:“属下还有两把子力气,全凭少主决定!”

    蔡鞗心下暗自点头,想了下,又说道:“若是可能,刘老尽可能帮小子多邀请几个本领高强前辈,若是有些本事不错的兄弟、叔伯,也请前辈招募些,老一辈入学堂开馆授徒,年轻一辈……鞗儿想将人送入军中,就算禁军、厢军不容易,大宋朝水师也是要送入几个的。”

    刘一刀没有表现出异色,按刀护在左右的孟费侧目看了眼坐卧不安的孙虎,他们都知道,蔡家有足够权势将人安插在军中,虽有些怀疑眼前六七岁稚子能否说服蔡京,可没人不心脏狂跳,尤其是海贼转入水师,能够成为大宋朝水师正式编制,或许正是海上飘荡着无数海贼们的梦想。

    刘一刀不敢轻视蔡鞗话语,本以为只是个稚子,却没想到会有如此难以决定的选择。将人仔细安置后,刘一刀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厅堂内除了长子外再无他人。

    “大郎,少主安置妥当没?”

    刘一刀再次询问,刘怛忙起身抱拳。

    “爹放心,三弟亲自带人守着,绝不会有任何意外。”

    “嗯。”刘一刀点头,又叹气一声,说道:“怪不得小姐如此紧张少主,仅今日一言,就不是寻常……”

    刘一刀想要开口“稚子”,可一想,这哪里会是稚子小儿可以说出的话语?即便是七尺男儿也很难说出如此见地,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词语来,一阵犹豫沉默,抬眼看向儿子,神色郑重。

    “大郎,回一趟苗寨,告诉阿侬,无论如何也要他出山一趟,如果他不愿,就说……当年欠下的恩情,该还了!”

    刘怛一愣,正要张嘴,抬眼见到父亲神色,只得低头答应。

    “孩儿这就仔细准备。”

    刘一刀微微点头,又一阵沉默……

    “日后,你……你就跟随着少主,是少主身边孩儿军。”

    刘怛身子猛然一震,“孩儿军”意味着什么,刘怛比谁都清楚,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年迈的父亲。

    “怎么?不愿意?”

    见父亲眼神凌厉,刘怛再次低头。

    “孩儿不敢,孩儿听爹的!”

第24章 不能去管

    江边小楼,虽算不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夸张地步,防卫却甚是严谨,亲随苏十七感觉有些异样,一手按刀小心走向黑暗中花丛,身子猛然窜动,侧身斜斩,刀光霹雳闪过,一黑色野猫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哼。”

    苏十七轻哼,手按腰刀小心侧耳倾听了一刻钟,这才按刀沿着黑暗角落巡视……

    一刻钟,本无异样的草丛地面竟缓缓升起,月光倾斜,草丛无声无息出现一黑衣人影……

    张夜莺沿着芦苇荡奔走,奔走速度很快,诡异的事,本应该有的沙沙声竟消失不见,无声无息甚是诡异。

    极速奔走的脚步猛然转向,没有一丝停顿,像是知道芦苇荡藏着一艘乌篷小船一般,身影骤然跃起……

    “砰!”

    落地声音轻响,震天蛙声一顿,下一刻,又恢复了震天“呱呱”。

    张夜莺尚未开口,如同女人纤细洁白手指伸出,一把从玉爪龙成贵手里抢过酒囊,“咕咚咕咚”连连灌了数口,这才按住激烈跳动的心脏。

    “教主,蔡家小贼亲随太过小心谨慎,根本靠近不了,俺差一点被发现了。”

    钱塘四龙相视,锦鳞龙翟源苦笑道:“教主,不能再探查了,若是被苏眉发现了咱们,圣女可就危险了。”

    也不知“孙半仙”包道乙和“小乞儿”是如何奔走的,在蔡鞗进入长安镇后,两人也随后赶到,甚至还联系上了自江宁返回的方腊等人。

    听了翟源话语,包道乙很是赞同,说道:“翟兄弟话语不错,教主,绝不可让苏眉发现了咱们的行踪,一旦那女人察觉咱们对她儿子不利,此事恐难善了。”

    “小乞儿”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满道:“他们一共也就两三百人,多寻些教中兄弟,一举捉了那小贼,苏眉就算察觉了又如何,难道她还敢张扬?就不怕咱们杀了她的儿子?”

    方腊眉头不可察微皱,不悦道:“不懂不要胡言乱语!数百近千人,你以为官府会察觉不到?”

    方腊一阵训斥,小乞儿模样方金芝心下不满,噘嘴别头,见她如此,包道乙心下无奈,向方腊抱拳稽首。

    “苏家上门大闹蔡府,蔡京小衙内却离府来了此处,可以确信一点,圣女必是还活着,苏眉若要杀人,想来也不用这么麻烦,可若让她感觉到了咱们,激怒了她,后果孰难预料。”

    翟源看着沉默不语的方腊,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咱们前来救人,若顺利将人救了出来还罢,若……若激怒了海龙帮,害了圣女,恐怕教中兄弟会不满……”

    “不满?咱们来救瑛儿姐姐,谁敢不满?”

    方金芝想也未想不满冷哼,方腊面色猛然一变,瞥过沉默不语的包道乙和钱塘四龙,大怒。

    “谁敢不满?你是想让教里兄弟说爹阴害张教主孤女,想告诉圣教所有兄弟,爹为了权势,借蔡家的手杀害瑛儿吗?”

    方腊大怒,方金芝顿时吓傻了,她哪里想了这么多,更不明白自己是来救人的,怎么就成了阴害了?

    包道乙心下一叹,将傻了的方金芝拉到背后,苦笑道:“教主息怒,金芝只是担忧圣女安危……”

    “哼!”

    方腊恼怒冷哼打断,不满道:“整日疯疯癫癫……一稚子小儿也比你知晓轻重缓急,你以为那小儿因何前来?再敢胡言乱语,就给爹滚回家去!”

    “哼!”

    方腊恼怒,心下知道此事的棘手,一个不小心,刚刚收服的教众立即就有崩散危险,良久才压下胸中恼怒。

    “咱们是救人,不是要害了瑛儿,万事当谨慎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举妄动!”

    成贵看着恼怒不已的方腊,又看向躲在包道乙身后低头畏惧的方金芝,劝解道:“教主莫要恼怒……”

    “此事不提!接下来该当如何?”方腊断然打断。

    成贵一阵无奈,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法子,包道乙开口解围道:“可以确定圣女一定还活着,若要强行营救,反而会暴露了圣教,更有可能激怒了海龙帮,会有诸多难以预料后果。”

    包道乙一阵犹豫……

    “不若一路尾随,静观其变。”

    众人相视沉默,却又无甚好法子,蔡鞗身边有数十人护佑,江面上还飘荡着三艘船只,更有海龙帮两艘战舰跟随,在海龙帮老巢里动手,纵然强行抓住威胁,后果也很难让他们承受。

    宋朝文人与佛道中人交好者无数,张怀素因此结识了不少高官大员,拜火光明教趁机扩张,但因为叛徒告密,不仅张怀素身死,无数官吏因罪罢职,光明教更是遭受重创,不得不各自藏身隐匿。

    张怀素身死,光明教四分五裂,方腊用了数年才将散沙收拢,若此时再次被朝廷察觉,后果会如何,谁也不敢去想。

    几人也没有太好法子,方腊心下一阵后悔,后悔不该答应了五娘子,不该让张瑛儿以身涉险,更让自己进退维谷难以脱身。

    芦苇荡小船离去,芦苇荡再次恢复了平静,蛙声震天依旧,未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夜无梦,蔡鞗一觉睡到大天亮,海瑞商号自有自己的规矩,根本不需要他过问,本不想出去,刘一刀一早前来,无可奈何,囫囵吞枣吃了点饭食,两人一同来到码头,算是代表苏氏视察一番。

    平安镇码头主要是运送盐巴,与商贾争抢运送盐巴不同,此处盐巴并没多少人愿意运送,刘一刀解释后他才明白里面的根结。

    商人逐利,没有利润自是不愿去做的,他处盐巴多多少少可以在虚耗上做些手脚,可以额外多带些合法私盐,此处却夹在苏、杭之间,想耍些手段也难,没有利益,还是从南往北逆水航行,与其运送没利润的盐巴,商贾们更愿意选择价值更高的锦帛绸缎和海外香料等贵重物品。

    但参与官运,唯一的好处就是来自官方照顾,不用支付搬运人工费用,沿途少了官府查验阻挠,多多少少弥补些商贾的损失。

    看着衙役不时怒骂几句,甚至挥鞭威吓,见到远处不情不愿的民夫,蔡鞗心下一阵摇头叹息,却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见他摇头,刘一刀犹豫说道:“并非是海瑞商号不愿付给征募百姓工钱,一旦给了,不仅各商号不满,官府也会恼怒,所以……”

    蔡鞗无奈苦笑点头,叹气道:“刘老放心,鞗儿没有不满,知道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能轻易做了,或许只有老蔡太师真的重开买扑,他们生计才能有所改善吧?”

    蔡鞗又是一阵叹息。

    “大宋朝赋税确实重了些,高赋税之下,物价势必上涨,百姓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征募劳役也势必会加重百姓负担,也难怪他们不满。”

    蔡鞗指了指一群不满装卸盐巴汉子,知道他们因何不满,用政令强行差役招募和用银钱雇役招募是不同的,一者是没有银钱或者很少,而且还要自带食用粮食,一者则需要支付工钱,换了谁也不愿被差役征募。

    大宋朝的赋税制度继承了五代十国动荡年代税赋制度,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年代,相互征战之下,必定竭力搜刮民财养兵,大宋朝立国后,与保留下来的配字军一般无二,并未废弃了兵荒马乱下赋税制度。

    五代十国动荡百十年,或许人们早已习惯了,也或许兵荒马乱下人丁稀少而土地较多,也足以在高赋税下勉强过活,抑或百姓不愿继续兵荒马乱。

    大宋朝确实富裕,蔡鞗即使以前不知道,从蔡府书房里典籍中,他也可以寻到些答案,一年税赋过亿贯,自仁宗时,少于一亿两千万贯就意味着大宋朝财政入不敷出,也从此大宋朝朝堂开始了左右摇摆,政策虽算不上一日十改,可也差不了多少。

    朝堂风大,大树下的花花草草可就倒了血霉,不仅一大批商贾死伤一大片,穷苦百姓同样跟着倒霉。

    蔡鞗知道商贾们怕了,对付不了朝堂上的大头巾们,但是,但凡抓到一丝机会,也会竭力压榨底层百姓,竭力增加自身财富,避免再次动荡下,成为最先倒下的那个倒霉蛋,若非如此,蔡鞗相信,就凭老蔡的“一钱当十钱”劣迹,老蔡绝对不会有重回朝廷的机会。

    可这就是现实,赤裸裸而又残酷的现实!

    蔡鞗知道现实的残酷,也不准备可怜一下正在磨洋工发泄不满的百姓,正准备离开时,正搬运盐巴的一名汉子猛然将担子重重摔在地上。

    “凭啥,凭啥不给俺银钱?老娘、妻女都饿了一天了,官家难道要生生饿死俺们吗?”

    汉子不满,负责盐巴盐官大怒,一群押运纲辰衙役顿时紧张起来,纷纷举起鞭子乱抽,引起更多民夫不满,纷纷推搡大骂。

    “少主,此处不安全,还请暂避一二。”刘一刀纵横海上十数年,自是不怕眼前情景,甚至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有些紧张蔡鞗安危。

    蔡鞗眉头微皱看着眼前一幕,见衙役开始动刀威吓后,神情愈发不悦,见他要抬步,刘一刀忙伸手拦住。

    “少主,此事绝不能轻易插手,私下里,咱们可以用其他法子将工钱补给了那些苦哈哈,明面上,咱们绝不可坏了朝廷规矩,不能让老太师难做啊~”

    蔡鞗脚步一顿,嘴角又是一阵泛苦,暗骂自己的冲动和愚蠢,正如刘一刀所言,想要支付本应付出的银钱,私下里可用的法子太多,没必要明着与官府作对,让老蔡对自己不满。

第25章 朝廷的头大

    “刘老,小心护住那个汉子。”

    蔡鞗指向被衙役们按住的汉子,看着皮鞭雨点落在抱头惨叫汉子身上,心下有些不忍。

    “三郎,去看一下。”

    刘一刀吩咐了声,刘邡点头大步走向混乱人群。

    “少主,此处风大,咱们还是回吧?”

    蔡鞗双眼始终看向还在争吵的人群……

    “嗯。”

    码头不止海瑞商号一家,一大早装卸货物商贾很多,所有人都远远看着混乱一幕,没人上前劝阻,更甚者再次远远退开,眼角瞥过人群指指点点,听着嘲笑讥讽,心下更是没了丁点想要游逛欲望。

    或许看出了他的不喜,刘一刀心下暗自叹息,在旁轻声劝解。

    “少主莫要太过担忧,等朝廷放开了盐禁,允许了商贾们买扑盐巴,运夫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蔡鞗一阵沉默……

    “盐场买扑也只盐场一事,除非朝廷禁榷的盐、酒、茶叶、药品、香料、矾、醋、铜、铁、锡、铅、粮食、纺织品、煤……所有行当全部放开,否则,征役依然会存在,也依然是眼前情景。”

    蔡鞗又是莫名灿烂一笑。

    “官府可不是善人,免费的劳力是不会不用的,官员也不会放弃使用免费劳力赚钱的机会,当然了,朝廷能解开了盐巴禁榷也是不错的。”

    听着这番话语,刘一刀一阵苦笑。

    “少主说的是,想完全根除征役是不可能的。”

    蔡鞗默默走在干硬泥土道路,许久才一声叹息……

    “对外打仗,官府临时征役也属合理,因为没了军队保护,百姓就要遭受兵灾,一旦国破,侵入的敌人不会有丝毫怜悯,事关所有人生死,征役合理……”

    “少爷,若不征役,朝廷没赋税给官员,给军卒,朝廷会乱的!”绿桃突然开口。

    蔡鞗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又无法辩驳,每年过亿贯银钱消耗,可见对运输造成多大的压力,稍有疏忽就会出了大问题。

    见他无话可说,绿桃得意摇晃着丫鬟小辫,见众人沉默,蔡鞗很是拽了下晃眼恼人小辫,却未注意刘邡带着个鼻青脸肿汉子来到身后。

    “有因就有果,兵荒马乱时,百姓无法耕种,粮价一日十变,这些非常态且不提,汉之景帝时,一斗谷价值五钱;唐时贞观之治时,斗米两钱,即一石谷二十钱,开元盛世时,两京斗米不过二十文,即一石谷二百文。”

    蔡鞗又拽了下搞笑发髻,笑道:“今时呢?今时一石谷价一贯!同样太平年间,为何今时之价五倍于前朝?”

    绿桃一再被拽动发髻也不敢反抗,听着他反问,竟有些呆愣,有些想不明白了。

    “少爷,为什么啊?”

    蔡鞗很想再拽下发辫,最后还是放了她。

    “为什么……有很多原因,隋朝时死了太多人,唐朝时地域宽广,人少而地多,粮价自然也要低上一些,反之,大宋朝粮价就要稍微贵上一些,但这也只是其一。”

    “上等田,夏税,上等田征钱两百文,秋税,征粮两斗两升,依照一石一贯钱计,合计四百二十文,另有每石加耗两斗,一亩上等田,产四石粮,即加耗八斗,即加耗八百文,另有二十文头子钱、二十文农器税、两斗纳一升义仓税、五十文的牛角牛筋税、一斗税粮纳五十六文的脚费税……合计要纳两千一十文,也就是两贯钱。”

    “一亩上等田,江北一年只一季,产四石粮,赚取两贯钱,江南稍好些,良田一年两季,产八石,赚取六贯钱。”

    “一亩上等田税赋两贯钱,还有平日里一年十二斤,每斤四十五文的盐巴钱,还有油盐酱醋茶柴,身上穿的衣物,屋舍、孩子们读书的费用、婚嫁迎娶、生老病死……若按照开元时一石两百文粮食售卖价格,百姓只能自个找个歪脖子树。”

    绿桃年岁太小,平日花费都是府里直接发放月例,远不似苏氏身边四大丫鬟每日里与账册打交道,自也不明白这些,刘一刀、孟费等人却沉默不语。

    “税赋太高,势必会造成物价上涨,不涨价,百姓就没法子活下去,粮食产出无法满足百姓养活家小,怎么办?只能另想他法,帮人做工赚些银钱贴补家用,只能打家劫舍干些无本买卖,只能想着法子避开官府干些违法之事,仁义道德再大,还能大了肚子?”

    ……

    “哼!”

    一声冷哼传入众人耳中,蔡鞗不由回头,正见六尺有余汉子怒目相视,一身粗麻短衣下并不是很强壮的身体,但他知道,粗大骨节和黝黑肌肉很有力量,只有常年重体力下才能有如此扎实肌肉,汉子没有躲藏满是泥污赤脚,用着手臂恨恨擦拭嘴角一丝血迹,怒目圆睁与他对视。

    “朝廷可有给了百姓活路?”

    蔡鞗一阵沉默,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有因便有果,因因果果,是是非非谁又能说了清楚?百姓有百姓的苦楚,朝廷亦有朝廷的难处……”

    见汉子欲要张嘴怒怼,蔡鞗忙摆手阻止,说道:“你日子艰难,小弟相信你并非是个疏懒奸滑之人,日子艰难肯定有朝廷原因,但世界就是如此,大环境下,每个人头顶上都顶着个朝廷,依然还是有富者、贫者,即使之前小弟所言盛世汉唐之时也是如此,无论到了何时,因出生时家世,因勤奋,因头脑,因境遇……等等的不同,依然会存在些穷人、富人,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蔡鞗叹气一声,苦笑道:“小弟蔡鞗,当朝太师之子,不是小弟为朝廷辩解什么,事实就是事实,有些情况根本没法子解决,比如一百二十万军卒。”

    “八十万禁军,俸分五等,一等月俸千钱,五等钱三百;厢军四十万,俸分三等,一等钱五百,三等钱三百。且以最低三百文计,共计四百三十二万贯。”

    “每一卒,月粮两石米谷,一百二十万卒,需粮两千八百八十万石,即两千八百八十万贯。”

    “除了饷银、月粮外,尚有油盐酱醋茶、春秋各有赐衣两套、戍边补助、郊祀赏赐、节日津贴、柴炭钱、雪寒钱……此项年耗千万贯。”

    “此等军卒衣食住行消耗,合计四千余万贯,这些只是养活一百二十万军卒,另有诸如兵甲器具尚未计算在内,仅一百二十万军卒,每年就要花费六千万贯,这些只是军卒。”

    “三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五中队为一大队,一个大队设押官、队头、副队头、左右傔旗五人,即一大队有将十一。”

    “两大队一都,五都一营,五营一军,十军一厢,两厢一大军,仅大小将领就有数十万,即使最低级的小队队正,待遇总不会还是三百文月俸吧?”

    “还有官吏呢?还有勋贵呢?真宗元禧五年,岁入一亿五千零八十五万贯,支一亿两千六百七十七万贯;仁宗皇佑元年,岁入一亿两千六百二十五万,出所无余;英宗治平二年,岁入一亿一千六百一十三万,支一亿两千零三十四万,亏空一千五百万贯,至此,朝廷年年亏空……也就有了后来的熙宁变法,以及后来多次更易盐政之事。”

    蔡鞗看向傻了眼的汉子,无奈说道:“大宋朝每年赋税低于一亿两千万贯,也就是少于一万万两千万贯,朝廷就要亏空,这也是因何老蔡太师将雇役改为征役,因为朝廷要节省;为了增财补窟窿,又弄个‘一钱当十钱’屁事……”

    “当然,亏空也不是百姓的事情,是朝廷自己拉屎不擦腚,责任在朝廷,之所以说这些,还是想与这位大哥说清楚些缘由,有时候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朝廷的大帽子扣下来,咱老百姓不戴着又能如何?难不成起兵造反?咱打得过朝廷一百二十万兵马?”

    蔡鞗伸手,想从衣兜里掏出些银钱,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银钱,又苦笑将小手伸到绿桃小管家面前。

    “这日过得,除了一身好看些的衣物,兜里干净的还不如这位大哥呢……”

    “拿钱!”

    蔡鞗很是霸气,绿桃小嘴一噘,将小钱袋拿了出来,正要查看里面有多少铜镚、铁镚,却被蔡鞗一把抢了过来……

    “少爷,有好几两银子呢!”

    绿桃大急。蔡鞗却是看也不看随手扔到汉子怀里。

    “干了活,就要有所得,小弟还没有老蔡太师的头大,也没本事废了朝廷的规矩,这些算是你们的赏钱,权当小弟请大家伙饮杯酒水,日后,但凡海瑞商号名下船只,也依此规矩,直至朝廷给大家伙发放工钱为止。”

    蔡鞗叹气一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车子。

    “希望……日子越来越好吧……”

第26章 蔡卞的不满

    看着三艘船只远去,站在船头的方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教主……”

    成贵刚开口,方腊却转身走入低矮船舱,毫不理会抬头看过来的一干兄弟,自顾自盘膝坐下。

    方金芝不等他人开口,一边倒酒,一边冷哼不满。

    “那小贼甚是可恶,朝廷都不让百姓活了,偏偏说什么朝廷多难屁话,若被俺遇到了,必让他吃俺一锤!”

    方腊一阵沉默……

    鼻青脸肿的乔正苦笑道:“教主,虽不想承认,俺也知晓那小贼确非常人,反正俺就从未听天师说过那些话语,那个……一百二十万军卒花费的也太多了些……”

    “哼!还不都是搜刮老百姓的钱财?”方金芝一阵不满,又说道:“那小贼不也承认了,一亩地这么多税,粮价这么高,让老百姓还怎么活?”

    “教主,那小贼话里话外还是替朝廷说话,凭什么朝廷税赋加多少,咱们就要缴纳多少?反正俺是不服!”谢福很是不满蔡鞗话语,除了包道乙苦笑外,余者皆默默点头。

    方腊看向包道乙,说道:“天师以为如何?”

    包道乙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心下更是无奈叹息,沉默片刻,说道:“老道一点也不奇怪蔡家子心向朝廷,但他也没有说错,我教遭受了重创,确实无法应对朝廷一百二十万军卒……况且!今日咱们只是前来救人,那孩子说了什么与我教又有何干?”

    见一干人不满,包道乙忙将话题转到救人事情上,众人看向方腊,方腊却面无表情。

    “朝廷横征暴敛,百姓难以活了下去是事实,无论一小儿稚子如何狡辩,事实便是事实!”

    说罢,方腊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若火……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方金芝、成贵、谢福、翟源、乔正……纷纷单膝跪地,如若高举圣火,包道乙虽与他人不同,只是做了个道家稽首,口中吟唱并无不同。

    “……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知情知义,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谱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幸好蔡鞗没见到这一幕,若是见到他们脸上圣洁,或许会自惭形愧,与他们相比,蔡鞗只是个欺负劳苦大众一员的二世祖小衙内,只见他揪住泪眼汪汪小丫头发髻,两人正激烈用着眼神争锋……

    “绿桃要告诉夫人……”

    “哼!你就是个两面派!”

    “不是!绿桃不是!少爷欺负人!”

    “哼!向娘亲告状,你就是两面派!是间隙!”

    “绿桃不是!”

    ……

    眼看着就要“哇哇”大哭了,蔡鞗松开了她发髻,一声冷哼别头。

    “本少爷天天跑步半个时辰,天天锻炼身体,不就是要下河洗个澡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河水又不是真的很冷,至于要向娘亲告状么?”

    蔡鞗很眼馋船上汉子一个个光溜溜跳水洗澡,也想下水痛痛快快游上两圈,结果却被小丫头伸着双臂阻拦。

    虽放开了她的发髻小辫,而她的两只小手依然大大张开,好像一个疏忽大意,他就会脱光了跳入河水一般。

    “绿桃不是两面派!不是间隙!”

    瞥了一眼嘴角挂着泪珠,却依然坚持的小丫头,蔡鞗整个身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摆手踢脚……

    “行行……你不是两面派,不是间隙,本少爷才是两面派、间隙,成了吧?”

    又猛然挺身坐起,很是瞪了眼低头不语的小丫鬟。

    “本少爷想一个人读书,这总成了吧?”

    绿桃低头默不作声,不答应退出房门,也不开口反对,只是伸着双手默不作声。

    “嘚!你就永远张着手杵在那吧!”

    蔡鞗无奈,只得将心下念想压下,自己走到小桌前,听着外面打趣欢闹……良久才无奈翻开书本,没过多久就沉浸在书本中。

    蔡鞗很不习惯没有任何断句标点符号古文,虽说他也能勉强读懂,但读起来极为费劲,往往一句话语要揣摩好一会,每每都需要全神贯注。

    或许见他是真的在认真读书,绿桃也不跟个老母鸡似的杵在房门口,但还是担心一不小心,真的让自家少爷跳入河里,她可是知道少爷是从未下过河水的,她又怎知,曾经的小五衙内确实未有下过河水,而此时的蔡鞗却尤为善水,不敢说会不会淹死在数丈高浪水的大海,至少内陆大湖大河是奈何不得他的,即使整个湖面都是水草,照样可以飘荡个来回。

    绿桃不敢大意,很小心观察了好一会,最终确信了他确实在读书,很小心退出房门,唯恐有了个万一,还把房门锁了个死死,等蔡鞗发现时,她已经提着个老大木桶又跑回了房内。

    “又笨又傻!”

    明明可以让他人打了水,偏偏自己摇摇晃晃提了个老大木桶,绿桃也不理会他的不满讥讽,反而很得意向他灿烂一笑,也让他愈发感觉她的憨傻。

    过崇德入嘉兴,自嘉兴北上入吴江、苏州,苏州有苏州熟天下足之言,庞大的太湖灌溉了无数良田,不仅苏州稻谷丰盛,同时还是丝绸云集之地,苏杭苏杭,可见苏州地位之高。

    苏州是米粮、丝绸商贾云集之地,海瑞商号在苏州同样有商铺和马头仓库,只是要低调了许多,蔡鞗也只能用低调两字,远不如苏家、王家兴盛,他也没怎么在意,甚至连下船游玩兴致都无,只是在船上安静读书。

    在苏州装运了些绸缎,三艘船只变成了五艘,船老大也换了人,变成了独眼阎王姚仲教。

    听着“独眼阎王”名号,蔡鞗也以为姚仲教是个满面横肉凶恶模样,见了后才发现错的很离谱,但他知道,能闯出这个诨号之人,那就绝不是个良人!

    蔡鞗没有探寻他人根底喜好,除非绿桃叭叭一通,他是绝不会主动问及的。

    独眼阎王姚仲教地位很高,与海瑞商号大掌柜苏老大、二掌柜蔡九、独臂孙二、刘一刀以及小琉球岛留守苏十三都是同辈人,六人都是苏易坤结拜兄弟,海龙帮十三兄弟,今时只剩下了六人,二代弟子孙虎、刘怛在姚仲教面前只是个晚辈,五艘大船也换了领头人。

    按理说,一群老人,尤其还是经历过无数厮杀海贼,即使一个稚子表现的再如何妖孽,也不应该如此紧张,不知道苏氏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心下却知这些老人对自己的看重,身边亲随也达到了五十人,这还没有算上随行的两艘护卫舰上的汉子。

    蔡鞗不是个愿意主动的人,并不喜欢主动开口询问,他们不说,自己也不问。

    苏州知府好像与老蔡不怎么对付,但也没怎么刻意捣乱,听着绿桃叭叭说着苏州见闻,心下也觉得苏州知府是个能吏。

    自苏州沿运河北上,第一站是无锡,接着是常州、丹阳、丹徒,自丹徒入江水,折转北上入江宁。

    一路上停停行行,每一次停靠都会有货物运上船只,或将货物卸入码头仓库,货物种类很多,不仅仅有米粮、盐巴、丝绸、茶叶,还有其他杂七杂八货物,一路上并无意外,很是顺顺利利来到江宁。

    苏老大给苏氏的信件里说等待五日,而蔡鞗前来时却足足用了小半个月,他知道朝廷对纲辰船只的严厉,根本不可能拖延这么久,更何况船上还装运着官家尤为喜爱的奇石。

    当五艘悬挂“海”字旗号船只刚刚出现在江宁城下时,两艘不大船只一前一后迎面驶来,见到其中一人站在船头,蔡鞗不由露出苦笑,正是蔡家二老爷,大书法家蔡卞。

    蔡卞爬上船,未等蔡鞗伸出小手搀扶便被脸红脖子粗的老人一阵训斥。

    “鞗儿,你怎能做了如此恶事?怎能动手杀人?”

    蔡鞗一愣,眉头莫名微皱,抱拳深深一礼。

    “二叔,您觉得侄儿会杀人吗?”

    “……”

    蔡卞一阵语塞。

    “二叔,文人最重视的是什么?侄儿以为是名声,说俗气些,就是脸面,就是廉耻。”

    “……”

    “二叔曾在朝堂几十年,朝廷上有多少人为了一个脸面而你死我活,侄儿不言二叔心下也深有体悟,侄儿只是个稚子,若二叔是侄儿,一个尚还未有入学堂稚子,仅仅因为一些盐巴财货,他人就要毁了侄儿一生,二叔以为当如何?”

    “杀人用以震慑呢,还是故作不知任由他人污垢?是奋起反抗,还是今后没完没了的一而再再而三继续忍受污名?”

    蔡卞一阵无语,想要辩驳,可他知道,污垢文人士子名节意味着什么,张口想要说“稚子玩笑”之语,终了还是没能开口。

    谁都知道“稚子调戏妇人”的虚假,蔡鞗原本也想着是玩笑之语,并未真正太过重视,以为在翠云楼解释一下,表明个态度就可以了,但真的发生了撞船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天真,十夫人苏眉并未将之当作玩笑之语!

第27章 无法置身事外

    蔡卞刚一见面就对一个六七岁稚子发起责难,尽管蔡鞗并不承认自己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心下还是一阵莫名恼怒。

    叔侄两人相对无语,绿桃不敢开口,登了船的苏老大和姚仲教等人抱臂在旁,没人上前开口劝解,只是默默看着两人对峙……

    “鞗儿,不管如何,杀人终究是不对的,也会给你日后造成更多麻烦。”蔡卞一脸郑重。

    蔡鞗一阵沉默,微微点头,说道:“佛言回头是岸,可侄儿却未有看到,或是老蔡一门有可以回头的‘岸’,本就只是个意外,他人怀疑、质疑情有可原,在世人眼里,我蔡家每一个人都是坏人,都是奸贼!可叔父是蔡家人,是蔡家一份子,难道给侄儿一个解释机会也这么难吗?刚一见面,二叔开口便是诘难,侄儿很是失望。”

    “……”

    “无论是不是意外,他人都会将罪过落在侄儿身上,调戏不成转而恼怒杀人,不正是阴毒狠辣蔡家拿手好戏?”

    “二叔义正言辞前来训斥,是想要告诉世人二叔的善,还是想告诉他人侄儿的恶?”

    蔡卞沉默不语,蔡鞗心下恼怒,言语里也带有一丝火气,或许身为晚辈,在长辈面前不该如此放肆,在这个时代更可谓大逆不道,但蔡鞗从未将自己当作这个时代的人,也根本不会真的敬畏任何人。踏前一步,抬头看着面色大变的蔡卞。

    “侄儿也不瞒了二叔,娘亲很生气,对一些人污垢侄儿清名很是恼怒,身为母亲,娘亲有资格心生杀意!”

    “当然,侄儿不怕二叔知晓,蔡家没有杀人,但蔡家也不准备忍声吞气!做了恶,就该承受因果带来的后果!”

    “今日二叔义正言辞前来训斥,侄儿立马就乖乖把人放了,二叔想告诉他人什么?是侄儿摄于叔父威严?是不是告诉世人,侄儿就是个贪恋美色无耻小儿?还是告诉世人,蔡家、老蔡太师畏惧了叔父威严?”

    蔡卞心下剧震,从未想过这些事情,想要后悔,却见蔡鞗转身走向船舱,不冷不淡话语传入众人耳中。

    “侄儿相信二叔是个好人,也相信二叔是本着好心好意而来劝解,但是!这不代表他人不会因为二叔好心而遭受其害!”

    正要踏入船舱时,蔡鞗脚步一顿,微微偏头看向第一次见面的苏老大。

    “苏老,让人告知知府大人,就说……小子名誉受损,虽看起来与他无关,但若无他这个靠山缘故,此事也开不了这个头!”

    “告诉他,阿娘很恼怒,他应该知道一个母亲护住子女的决心有多大,但小子不打算太过追究,淮南盐税一百一十万贯,小子给他一百一十万贯盐钞!”

    “告诉他,别以为自己是老蔡太师的左膀右臂就可以肆意妄为,敢将手伸入蔡家族内,小子还就不信了,老蔡太师就算是个乌龟,也绝不会允许他人将手伸进蔡家族内!更何况老蔡也不是个孬种,敢反了王安石,敢背叛司马光,就敢将他一个知府发配岭南千里之外!”

    “哼!”

    蔡鞗冷哼走入舱房。

    “砰!”

    房门震颤,苏老大一干人惊愕看向颤动不已房门,看向面色又羞又白的蔡卞,他人不知,苏老大、姚仲教又岂能不知?

    蔡卞、蔡京两人同时中举,蔡卞要比蔡京成绩好些,因字迹俊美而被王安石看重,成为了王安石女婿,自也成了改革派一员。在蔡卞介绍下,蔡京也加入了其中,随后王安石倒台后,蔡京因率先改雇役为征役,转而加入了司马光保守一派,随后又因保守一派并未扭转大宋朝亏空财政引起徽宗不满,蔡京再一次背叛,转而投入徽宗门下,并亲自书写元祐党人碑文,彻底将元祐党人驱逐出朝堂,一跃成为朝堂上最有权势之人。

    蔡卞是王安石女婿,虽王安石并非因蔡京倒台,但蔡京的率先背叛投入保守党门下是事实,蔡鞗毫不留情提起蔡京的两次背叛,着实打了蔡卞的脸,若非他的引荐,也不会造就了如今的蔡京,蔡家也不会因此被世人厌恶,他蔡鞗也用不着被人污垢,理由虽有些牵强,可蔡鞗说了这话语,着实重创了年迈的蔡卞。

    看着一身威严官袍却面色惨白的老人,苏老大心下竟生起一些怜悯来,再一次看向紧闭这舱门……

    “唉……”

    苏老大向蔡卞抱拳一礼,说道:“二爷还是回河南吧,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少主也绝不会伤害了他人。”

    “他人……你混蛋——”蔡卞突然暴怒大吼。

    苏老大并不畏惧,知道眼前老人因何大怒,眉头微挑了下,又将身子让开了些,露出紧闭的舱门。见他如此,蔡卞心下更生憋屈,想要教训躲在舱房里的稚子侄儿,却又无法迈动脚步……

    “二爷,少主的话语您也是听了,小人可不能继续陪着二爷……”

    “哼!”

    蔡卞又是一声重重冷哼,在仆人搀扶下,顺着软梯下了海和号,见此,苏老大也不多言,同样一瘸一拐下了船只。姚仲教看了眼紧闭着的舱门,又看向众人。

    “该干嘛干嘛去,都别在这杵着!”

    众人无奈,除了孟费和一干亲随手按刀柄站在舱门外,其余人等纷纷摇头离去,没人敢多言一句,蔡家二老爷都被当面怼了一顿,谁还敢多嘴?

    绿桃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少爷为何突然恼怒,又为何要与脾气很好的二老爷吵了起来?

    “梆梆……”

    “少爷,绿桃进来了啊~”

    绿桃想了好一会,或许是担忧他一怒之下不放了顾姐姐,还是敲了两下房门,又小心推开一道缝隙,伸着脑袋向里偷看,见蔡鞗正趴在桌案小几上看书,犹豫着来到近前。

    “少爷,您怎么与二老爷吵了起来啊?”

    “嗯哼……”

    蔡鞗一阵深深叹息,又白了她一眼。

    “你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少爷还没绿桃年岁大呢……”

    见她低声反驳,蔡鞗低头看了看小手,心下又是一阵无语。

    “年岁大些,你也还是个没毛丫头片子!”

    “少爷……”

    “嘚嘚~你也别烦了本少爷,正看书呢!”

    蔡鞗摇了摇手中书本,绿桃微张小嘴气鼓鼓坐在一旁,蔡鞗也不搭理他,身子扭动错开些,避免与她脸对脸。

    两人跟个小情侣暗自生闷气,却不知蔡卞下了船,在岸边看着高大海和号许久……

    身后微弓着的老仆见到一干人走来,心下叹息不已,轻声说道:“老爷,张公子和诸位公子来了。”

    蔡卞眉头莫名一皱,心下又是一阵后悔,后悔不该在江宁停留几日,再一次抬头看向高大船只,这才转身走向急匆匆赶来的张元干、邓肃等人。

    众人见他一脸失落,心下一阵咯噔,来到近前抱拳行礼。

    “蔡公。”

    张元干行了一礼,问道:“蔡公,五衙内有无说了什么?”

    蔡卞深深看了眼张元干,又一一看向十余个文人士子。

    “诸位莫要太过担忧,我那侄儿虽是年幼稚子,却非残忍之人,诸位……还是暂等几日吧。”

    张元干一愣,正要开口再问,邓肃却拉了他一把,又向蔡卞抱拳行了一礼。

    “蔡公既然说了,想来顾姑娘也无大碍,还是等上几日……”

    “邓兄!张某不敢苟同邓兄话语,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阴狠,若真的嫉恨而恶意杀人,张某定要与他公堂理论一番!若将人关押了起来……张某这就告官,张某还就不信了,天下还没了公理!”

    一声高喝突然在人群响起,众人忙回头去看,正见一瘦高瘦高士子推开人群,蔡卞定眼去看,只见瘦高士子身着俭朴素衣文士袍,眉头不由微皱,脑中浮现“泗水张璨”四字。

    邓肃向张璨抱拳一礼,冷淡说道:“敢问张兄可知顾姑娘身在何处?可曾想过,顾姑娘可能会因张兄之言而身遭险境?”

    张璨一脸不喜,正色道:“天日昭昭,蔡家子难道敢触犯律法杀人灭口不成?”

    “哼!”

    张璨转身看向一干士子,怒道:“年仅六七岁便当街调戏妇人,调戏不成便使人用船暗害,更是动用国之禁器,一小儿稚子便如此阴狠,张某定不与他干休!”

    “张兄所言甚是,秀州李润亦不与他干休!”

    “余姚孙宽与张兄同进退!”

    “赵某亦要与小儿公堂对簿……”

    ……

    张璨话语激起了不少人恼怒,纷纷叫嚷起来,张元干一阵犹豫,正要再次询问蔡卞,不料邓肃再一次将他拉住,见他微微摇头,也只得尴尬站在一旁不语。

    蔡卞正要开口劝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群人,正见领头的苏老大环臂看来,或是见他看来,苏老大竟远远抱了抱拳头,一瘸一拐带着人离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苏老大,再看向眼前情绪激动的一干士子,蔡卞一阵沉默,没有任何解释,转身钻入轿中,老仆忙护在左右,一声“起轿”,四名轿夫抬着蔡卞走向江宁城,本还激动的一群人,莫名的没有了一丝声响,面面相觑看向彼此……

    “终究还是蔡家子!”

    张璨低声不满,又看向一干士子。

    “诸位兄台,张某现在就去官府,即使身死亦无悔!”

    说罢,张璨推开人群,竟真的大步原路返回,一干人相视,人群中数人毫不犹豫紧跟在张璨身后。

    有一就有二,不一会,就连张元干也无可奈何,只得尾随在后,邓肃想要再次阻拦,却被张元干摇头拒绝。

    “邓兄,你我皆是在场相关之人,一旦有了诉状,你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第28章 不可能成功的状告

    邓肃无可奈何,最后也不得不跟在张元干身后,岸上栈桥上发生的一幕,很快被人传入蔡鞗耳中,一阵沉默后,刚要毫不理会,却见与自己置气的绿桃不安担忧……

    “就算要入牢狱,那也是本少爷被衙役抓去打板子,你可怜兮兮作甚?”

    蔡鞗一阵好笑调侃,不调侃还罢,调侃后,绿桃更加担忧,抓着他手臂不放,紧张中带着颤音。

    “少……少爷,还是……还是放了顾姐姐吧?”

    蔡鞗认真看着她的双眼,毫无征兆再次拽住她发髻。

    “想让本少爷认输?他们想也别想!”

    蔡鞗起身打开房门,正要一步迈了出去……

    “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河道船只相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该下水救人的,苏老他们也下水了,该承诺赔偿的,也承诺给了银钱,河水甚急寻不到了尸体,又能怪得了谁?”

    “猜测?没有证据,猜测也只是猜测,又能奈何得了谁?”

    见她依然神色不安,想了下,也就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本少爷不会一怒之下,真的将翠云楼老鸨和顾琴娘沉了江水,顶多卖去海外,或是送去辽国为奴……”

    “少爷——”

    不等蔡鞗在脑中YY一番,绿桃大急,神情紧张抓住他手臂,力道还不小,这也让他很诧异不解,以往从未见过她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紧张一个人,盯着她闪躲的双眼,疑惑开口问道。

    “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少爷吧?”

    见他盯着自己,绿桃双手都不知放在了哪里。

    “没……没……绿桃……绿桃就是不愿少爷做了坏事……”

    刚抬头又忙低下了小脑袋,声音也越来越低,看着她这般,蔡鞗更加疑惑不解,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甩了甩头颅。

    “本少爷也不想理会你的烂事,不过呢……有些事情你需要明白,任何时候都要先保着自个,确保自个安全后,才能保着其他。有些事情或人看着安全无虞,实际上可能就是一个深坑,一个跳进去就很难爬上来的深坑,当你站在坑边时候,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一步错,步步错!”

    蔡鞗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大步走出房门,守在门外的孟费忙跟上。

    “苏老跟着外公横行海上十余年,能成为海瑞商号大掌柜,做事之谨慎自不用多言,让人告诉他一声,本少爷不相信那老鸨,不想再见了她,只要不死,任由他处置。”

    “那个顾琴娘像是个正直聪明女人,给她三个选择机会。”

    “其一,将她卖去海外,永世为奴;其二,无声无息将她处理了;其三,要在我蔡家学堂教书三年,每年百贯银钱,三年后还她自由,继续教书也好,嫁人也罢,都由她自由。”

    蔡鞗面无表情站在船头,远远看向江南之心……

    “本少爷很期待聪明女人的答案,若无法让人满意……那就怪不了他人不给活路。”

    小手微微摆了摆,孟费微躬抱拳,没有一句话语,转身离去……

    “少……少爷……”

    “您……您别生……生气……绿桃……绿桃……”

    蔡鞗嘴角上扬。

    “你就是个笨笨丫头!放心吧,你顾姐姐应该不是个蠢人,应该知道如何做!”

    ……

    苏老大径直来到江宁知府门前,进去求见都无,直接将蔡鞗话语甩给门房管事,然后自顾自带着人离去。

    门房管事大惊,第一时间前往前厅,正与客人哈哈大笑的薛昂听着耳边低语威胁后,大惊失色。

    未等薛昂商议了对策,一官衙小吏脚步急匆跑来。

    “禀告知府大人,十三名士子当堂敲鼓,状告……状告太师之子调戏……调戏妇人不成,雇凶……雇凶杀人……”

    “什么?”

    薛昂再次惊起,不仅是他,一旁的通判韩钰也是吃了一惊,随即心下又是一阵疑惑不解。

    “据本官所知,太师子嗣当在东京,士子在江宁状告太师之子雇凶杀人,是不是有些误会啊?”

    薛昂心下一阵无语,隐隐约约感觉与一旁管事所言有关,指着跪地的小吏问道:“当街调戏妇人、雇凶……雇凶杀人者可是太师府六七岁稚子小儿?”

    通判韩钰又是一愣,一脸惊愕看向薛昂,还没等他开口,小吏忙叩头说道:“正如大人所言,士子们状告之人正是太师府六七岁稚子,府衙门前百姓激愤不满,还请大人示下!”

    “这不是混账胡闹吗?一六七岁小儿如何可当街调戏妇人?若无调戏之事又岂会雇凶杀人?如此胡闹之举,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韩钰一脸不满训斥,薛昂心下顿生紧张,忙又训斥了一顿,又倾斜着身子,低声对韩钰说道:“韩大人,本官虽也不信六七岁稚子可当街调戏妇人,亦不信雇凶杀人之事,可是……士子状告、百姓激愤,若不细细询问一番,朝堂上……恐有人以此问责诘难我等不作为啊~”

    韩钰眉头不由一皱,心下本能的认为是有人故意挑事,可自己是江宁通判,若不问及一二……

    “薛大人所言甚是,但……韩某绝不会相信如此滑稽之事,还应先禀明太师为妥。”

    韩钰话语一出,薛昂忙点头说道:“韩大人所言甚是,本官也绝不相信如此滑稽之事,理应禀明太师……”

    薛昂心下更觉不安,通判虽在知府之下,但与州级孔目、勾押、开拆、押司、粮料……等官吏不同,孔目、勾押、开拆、押司、粮料等官吏皆直属于知府,通判通常都是朝廷直接下放任命的督察官吏,几乎与判知州相若,同为蔡京一系,韩钰的态度让薛昂本能的心生恐慌。

    两人商议一番,被人抬着来到官衙门前,正如小吏所言,官衙门前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伸着脖子、指指点点百姓,薛昂心下莫名一阵恼火。

    “来人!”

    “一稚子小儿怎能当街调戏妇人?这么多百姓聚在此处想要作甚?想要逼迫本官认下如此滑稽之事吗?都给本官赶开!”

    薛昂恼怒,跟着的衙役不敢多言,忙提着水火棍上前吆喝赶人。百姓见了衙役手里锁链,如同受了惊的羊群轰然炸开,露出站在衙门前的一干士子。

    “哼!”

    下了轿子的薛昂,看着打头的张璨嘴里就是一阵不满冷哼,径直大步走到一干士子面前。

    “尔等欲要状告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不成雇凶杀人,如此滑天下之大稽之事,如此污垢一稚子小儿,你们身为圣人门徒可有愧疚,可有想过污人清名后果?”

    薛昂冷厉怒喝,原本还激愤不已的一干士子如同冷水盖头,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人群一阵骚动,不仅十余个士子,背后无数百姓同样议论纷纷。

    “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老汉是不信的,就算调戏也当是十余岁少年郎才是……”

    “五衙内不会是饿了,想吃奶吧?”

    “哈哈……”

    人群哄堂大笑,一干士子更是骚动不安,杭州城传出稚子调戏妇人,可也没见哪个与蔡家打官司的,即使后来撞船消息传回杭州,也无人敢面对面对怼打官司,顶多苏府上门讨要公道,盖因此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大宋朝是个讲道理的朝代,每年就要消耗过亿贯财赋,如何保证如此之多赋税征纳?靠的就是律法严厉、公正,否则也绝对做不到每年过亿贯的赋税入库,至少表面上绝对如此。

    通判韩钰见一干士子犹豫,冷脸说道:“你们状告六七岁稚子调戏妇人、雇凶杀人,苦主何在?雇凶杀人,尸首何在?可有证据证实雇凶杀人?”

    “这……”

    韩钰一通话语,十余个士子全懵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的百姓,见士子们哑口无言,顿时不满起来了。

    “嗨!连个苦主、尸首都无,告个啥子状嘛?”

    “这就不对了啊……就算报官也当有个苦主才是……”

    “就是就是……”

    ……

    张璨一阵恼怒,大声说道:“蔡家权重势大,百姓又怎敢报官?大河之上,顾姑娘所在船只已经破碎沉于水中,江水一日数十里,尸首又如何可寻到?蔡家子当街调戏妇人不成,顾姑娘心惧慌恐,欲要逃离杭州躲避,蔡家大船不撞别家船只,偏偏撞碎顾姑娘所乘之舟,不是雇凶杀人、谋害他人性命又是什么?”

    “大人,小民身为圣人弟子,路见不平又岂能坐视不理?小民愿为顾姑娘苦主!愿替冤魂讨得人间一个公道!”

    “还请大人允许!”

    说罢,张璨抱拳深深一礼。

    韩钰面无表情,薛昂双目几欲喷火,一干士子骚动,正待其中几人踏步上前不顾一切时……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不仅害了自己,还要连累父母妻儿,何苦来哉?”

    一稚子童音传入人群,众人忙转头去看,正见一六七岁稚子,稚子一身素白,或许是小光头成了小板寸缘故而显得不伦不类,一手拿着串糖葫芦,一手指向站在人前的张璨,身后更是站着十余名七尺汉子。

    蔡鞗又咬了口糖葫芦,缓步走到张璨面前,仰头与他对视一息,咧嘴笑道:“小生便是先生嘴里所言‘调戏妇人’蔡家五子蔡鞗,敢问先生尊讳?”

    “泗水张璨”

    张璨冷哼,蔡鞗也不恼怒,再一次嘎嘣咬了口糖葫芦。

    “原本鞗是不愿搭理这种无趣之事,但鞗终不愿因己而害了一人前途,不忍害了良善一家老小,所以前来解释一二……”

    “哼!蔡家之人可有良善之人?有何可解释的?”张璨再次甩袖冷哼。

第29章 你们可以为苦主

    听着张璨不容置疑愤怒,蔡鞗心下一阵不悦,又突然一笑,一边向后摇晃手里糖葫芦,一边不可置否。

    “娘说过,永远不要试图拉住一头蛮牛,除非给它上了鼻环,只有遭了苦楚才明白痛的感觉。”

    “以前鞗不懂,今日见了先生,鞗懂了,鞗也不会再阻拦先生,先生想告就告吧,顺便多说一句,海瑞商号船只撞了百姓乌篷船,已经赔价五百贯,未能救了上来的两位女子也以一人五百贯赔付,被救下的另有船夫父女,生还的一共四人,若言苦主,也当是他们,而不是先生。”

    “至于当街调戏妇人……先生并未亲眼见到,只是人云亦云,万一与事实相反,是鞗从无赖子手里救人呢?”

    “……”

    “恶意诬陷一稚子小儿调戏妇人、杀人……事关先生一生清名,事关身后家人、师长、好友荣誉,先生最好还是持重些,至少也要前往一趟杭州,仔仔细细询问询问事发街面商贩,究竟是调戏还是救人,也省的先生后悔一生,断绝了求学进仕道路。”

    蔡鞗毫不理会众人的愕然,盯着张璨双眼,笑道:“没有苦主,没有证据,连合理的理由都无,按照大宋律法,这种荒唐案件根本不会受理,但是,若先生坚持,鞗可以承认先生是苦主……”

    手指指向十余士子。

    “你们任何一人都可以成为苦主,今日就可以与鞗公堂对簿!”

    张璨犹豫,十余士子却骚动不已,不等张元干开口,邓肃忙推开人群,向着蔡鞗抱拳一礼。

    “太学生邓肃向五衙内请了。”

    蔡鞗这才注意到眼前竟还有个认识的,不由看向人群,又发现了一个,笑道:“先生在太学求学……先生不会只人云亦云,没有亲自走访走访,或是没有亲口询问过顾姑娘事实吧?”

    “如果是这样,鞗倒是怀疑起太学生们的素质,置疑起太学教谕、博士、祭酒是如何教导的学生了,如此毁人不倦也敢教书育人、传礼授道?”

    蔡鞗将“毁人”两字咬的特别重,邓肃额头冷汗冒出,这要是被太学一帮子老夫子听了去,会不会跑来江南与眼前稚子小儿理论不知道,但邓肃知道,自个绝对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不仅邓肃额头冷汗直冒,张元干更是悔的肠子铁青,待在杭州时日较短,花魁一结束就被王之璨拉上了花船,所听的“稚子调戏妇人”戏码也是自苏瑞口中所言,又哪里来得及探寻真伪?

    张元干一阵后悔,后悔没有与好友一同返回京城,这下好了,竟然又被人挂在了高空,忙上前抱拳。

    “五衙内请了,小生与邓兄只因与蔡大人同乘一舟,因而特来向知府大人告知江水所见意外,并无污垢衙内之言。”

    蔡鞗在张元干抱拳时,也跟着抱拳还礼,听了他的话语,心下一阵好笑,能跑到这里又岂能说“冤屈”两字?

    蔡鞗莞尔一笑,抱拳说道:“先生说的是,路见不平,人人皆有责伸手平之,只是……平不平之路时,别为了平掉路上出现的一个坑时,自个又在一旁挖了个更大的坑,心虽怀有善意,亦是害了路过无辜之人。”

    张元干一阵无语,面上颇为尴尬,一旁的张璨面色更是青了一分。

    看着场面的尴尬,韩钰与薛昂相视苦笑,本不信“稚子调戏妇人”戏码,可看着眼前一幕,心下竟齐齐生起“或许”两字来。

    蔡鞗扫视了一圈,目光深深看了眼薛昂,也不与两位江宁大佬抱拳见礼,转身走入人群。

    “鞗虽一小儿,亦敢言身正不怕影子斜,想状告我蔡鞗,随时都欢迎,蔡府大门永远是敞开着的,可若心怀恶意污垢,恶意挑唆父子情分、兄弟手足……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没人可以肆意妄为,哪怕他是个朝廷大员!”

    蔡鞗一口咬掉竹签上最后一个糖葫芦,随手向后高高抛起,头也不回大步远去,十余名大汉紧紧护在左右,面上的冷漠和紧紧按着的腰刀让人畏惧,围着的百姓被无形力量分开,任由稚子小儿带着人离去……

    韩钰眉头微拧,转头见到脸色大变的薛昂,不由一愣,心下顿生疑惑,一阵沉默后,看向一干骚动不已士子,看向迟疑不决的张璨,枯瘦大手抚动两下胡须,沉声说道:“正如五衙内所言,一无苦主,二无证实,三无合理解释,官府本不该受理你们的请求,但五衙内既然认可了你们可为苦主,本官可以特许受理!”

    “你们谁为苦主,有谁欲要状告蔡府五衙内当街调戏妇人,状告杀人之罪?本官立即上奏官家,令人前往杭州调人证。”

    ……

    “谁为苦主?”

    ……

    “胡闹!”

    见还是无人上前,瞥了眼被人拉住,终究没有开口的张璨,韩钰一甩衣袖,转身向薛昂拱手一礼,大步走入官衙。

    薛昂心下恐慌,知道蔡鞗将表面上的光鲜掀开了一角,正准备通过蔡京重回朝堂的他心下恐慌,知道一旦让蔡京不满,不仅无法重回朝廷,更可能如那小儿所言,将他发配到烟瘴之地的岭南发霉,看向一干士子的他也莫名恼怒起来。

    “无苦主,无人证物证,哪个先生教授你们可以肆意污人清名的?若非五衙内仁慈,本官定先打了你们板子!”

    “哼!”

    薛昂冷哼走入衙门内。

    ……

    “苦矣……”

    邓肃一脸哀叹,哀叹一顿竹笋炒肉是逃不掉了,心下也有了一丝埋怨,若非张元干一再坚持,自己又怎会留下来?

    邓肃摇头哀叹,张元干心有愧疚,叹气一声。

    “悔不该上了王家的船啊……”

    “唉……”

    邓肃、张元干相视苦笑。

    张璨犹豫抱拳,说道:“邓兄、张兄,那稚子小儿……是否真的……真的当街调戏妇人?”

    “唉……”

    两人又是一阵苦笑哀叹,张元干叹气道:“张某算上今次也只与五衙内相见两次,当街调戏妇人也只是听了他人之言,并未……并未亲眼所见。”

    张元干也不敢乱说了,听了他的话语,张璨一阵无语,一干士子却恼了。

    “并未亲眼所见?并未亲眼所见又怎能拿我等清誉当儿戏?”

    “哼!赵某不敢妄言污垢一稚子小儿清名,赵某这就告别!”

    “赵兄此言有理!未能亲眼所见便人云亦云,万一是五衙内真的救了人,事后孙某亦难心安,告辞!”余姚孙宽一脸恼怒。

    秀州李润冷脸抱拳,什么话语也未说转身就走,一干士子纷纷甩袖离去,不言蔡京权势,若真的抓了什么把柄,大家伙一哄而上也就罢了,可若事后证明,自己确实污垢一稚子小儿清名,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除非上吊自裁外,家人、师长这辈子都难以在他人面前抬起头来。

    一时头脑发热冲动无碍,可这后果也太大了些,朝廷或许不会有什么惩罚,顶多在风评上画下一笔外,并无什么牢狱之灾,可老百姓、士林的讥讽却比刀子还恐怖,头脑冷静下来后,一干人纷纷甩袖离去,只留下面红目赤的张璨、一脸苦涩的张元干、邓肃三人。

    张璨猛然一跺脚,愤愤道:“张某这就前往杭州一探究竟,若……若张某错了,张某向……向他负荆请罪!”

    张璨跺脚离去,张元干一阵犹豫,看向同样看过来的邓肃。

    “邓兄,恐怕……恐怕你我也要重回一趟杭州了。”

    邓肃苦笑点头,叹气道:“只能如此了,若不探究个真实清楚,你我就算回了开封也恐难心安,先生亦会怪罪……”

    “唉……”

    两人又是相视苦笑。

    伸长脖子不怕事大无数百姓,见到准备告状的士子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对这种结局很是不满。

    “搞什么搞呦~这就完啦?”

    “不完还能咋了?你家穿开裆裤的娃能调戏妇人?不完还能咋了?蔡家是够可恶的,可也不能如此污垢一个娃娃吧?”

    “就是么,一是一二是二,咋也不能无故坏了一还吃奶娃娃清名……”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听着人群猥琐话语,方金芝小脸一阵羞红,心下暗啐不断,可事实就是如此,别说六七岁娃娃,许多农家孩子十来岁还在吃奶呢!

    人群哄笑,方腊却神色凝重……

    “此子……不凡!”

    包道乙心下苦笑,若言他们当中哪一个与蔡鞗打交道最多,除了他还真无他人,尽管两人从未有过话语。

    听着方腊话语,见让人头疼的方金芝就要噘嘴不满,苦笑道:“此子之前虽也聪慧,却也还是个稚子小儿,可自打大病一场后,就像是一下子长大成人了,怪异得紧。”

    成贵突然开口说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方腊一阵沉默,转身走向街面茶肆。

    “先吃饱肚子。”

    几人一愣,又微微摇头,只得与无数百姓一同散去,不一会,官衙门前一空,除了一干衙役站在门外,再无一人。

    通判韩钰自回职房,薛昂却坐卧不安,来来回回在职房内走动……

    “大公子大公子……老夫可是被你坑害惨了……”

    “来人!”

    随着大喊,房门“吱呀”一声,管家忙弓着身子走入。

    “去五衙内……不妥不妥,先把蔡九请来,现在就去!”

    “小的这就前去西街。”

    薛昂想要亲自拜访蔡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又改换成了蔡九,挥退了老管家,一人坐在桌案后,绞尽脑汁为蔡京写起信件来。

第30章 海龙帮的经营网络

    蔡鞗本不愿进城,甚至想着让一干士子们闹腾,将此事弄的天下皆知,弄的一发不可收拾,再狠狠将他们收拾一番,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走在攘攘熙熙街道,一点也没有后世逛街的真实感觉,感觉身边的一切是如此的虚假,好像所有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手里又多了两个糖葫芦,唯恐绿桃坏了自己事情,第一次出来没有带着她,回去的时候若不给她买了根糖葫芦,又不知要面对泪眼汪汪的双眼多久。

    “少爷。”

    孟费开口,蔡鞗顺着他目光,正见一辆悬挂“海”字小旗马车迎面而来,脚步不由顿住。

    “吁~”

    马夫苏老大勒住马匹,正要跳下车辕,蔡鞗却笑道:“苏老不必如此多礼,在您老面前,鞗儿只是个晚辈。”

    说着,蔡鞗也不嫌脏不脏,自顾自爬上车辕,坐在苏老大身边,见到枣红马匹屁股上印记,一阵诧异。

    “战马?”

    “少主好眼光,原本是辽国战马,只不过年岁有些大了,也只能拖拉了马车。”苏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挥动了下鞭子。

    蔡鞗一阵沉默,说道:“苏老,辽国的战马容易买到吗?鞗儿想自己开个学堂,古有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鞗儿也想学习骑射。”

    苏老心下一叹,说道:“辽国上好战马很难得到,即使能弄到些也会很少,不过这种老马却不是很难,少主若喜欢,老奴回去后给小七去封信,让他弄些送来。”

    说着,苏老大又向蔡鞗咧嘴一笑,笑道:“少主,老奴刚刚得了消息,薛知府让人寻了蔡九,估摸着知府大人是怕了。”

    蔡鞗稍微想了下,笑道:“怕不怕不知道,但鞗儿知道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娘亲掌着蔡家大部分产业,一家老小的吃喝也全由娘亲供应,老蔡如何折腾且不管,咱家又没违背大宋朝律法,该给的税赋咱们给了,如果这样他老蔡还敢胳膊肘往外拐,那就让他自个喝西北风去!”

    蔡鞗很是大大翻了个白眼,又是一阵苦笑说道:“老蔡不是个蠢货,能替官家可着劲捞钱,自然也知道顺便为自己捞钱的道理,娘亲原本说是讨要楚州盐城盐巴,想来是早就与老蔡通过气了的,可那是之前,现在鞗儿很不爽,就是要向他讨要整个淮南盐巴,就看他给不给?”

    苏老大一阵沉默,担忧道:“少主有无想过,朝廷根本不会答应咱们全部用盐钞买扑淮南盐巴。”

    “苏老是想说老蔡太师吧?”

    蔡鞗不可置否笑道:“盐钞是朝廷自己发行的,但凡市面上的盐钞,无不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朝廷准备以‘三成钞、三成帛、四成钱’买扑,那是别人,鞗儿却不管这个,鞗儿只知道,盐钞是真金白银换来的,他蔡京就得认!”

    “他若不认,今后蔡家子嗣,汴京蔡府上下,包括他蔡京,任谁也别想从娘亲手里得到一文银钱、一尺锦帛、一粒粮食,他们能得到的只有盐钞!啥时候把几十万贯盐钞花完了,啥时候有银钱,有锦帛、粮食!”

    苏老大嘴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他……

    “苏老别这么看着鞗儿,鞗儿就是这么给老蔡去的信件,他自个爱如何作那是他自个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但他却连累了娘亲,更是莫名其妙让鞗儿背负了‘调戏妇人’恶名!”

    “不错,他活着一日,官家需要他去坑百姓银钱,他的权势就不会倒了,可苏老也不看看他都多老了?比苏老年岁还大的糟老头,万一翘了辫子,蹬腿了,娘怎么办?咱们怎么办?跟着他陪葬?”

    蔡鞗很不满,因他蔡京而让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个恶名,一想到蔡京竟然只允许用三成盐钞买扑盐场,心下就是莫名的恼怒,尽管心下知道蔡京有的是法子按着自己,话语里也还带着明显的不满怨气。

    苏老大沉默,蔡鞗知道身边老人在担忧着什么,这是个男人的世界,苏氏是掌握着蔡家八成产业,可若蔡京不喜,很可能一日间失去了所有一切。

    蔡鞗不担忧,失去了就失去了,真正支撑这些产业的也不是蔡京的权柄,就他那坏了的不守信名声,哪有商贾愿意与他做生意,还不是靠着外公的海瑞商号船只运货走商?

    权利是个好东西,蔡京想要弄到钱财也只一句话语的事情,甚至有无数商贾、官吏叭叭送钱,但送钱是送钱,生意是生意,送钱私下里怎么样都可以,一旦合作做了生意,就意味着得罪了普通消费百姓,别的不提,仅杭州蔡府周边店铺全部姓蔡便可知一二,连靠近蔡家的店铺都无法经营下去,转而被迫卖给蔡府,更别提合作做生意了。

    海瑞商号主业是运输,帮着官府运粮食,是走海进行海贸经商,蔡家店铺一天到晚也没几个顾客上门,如此还能一直可以经营下去,靠的就是海瑞商号走海吸纳店铺里的货物。

    几个月来,蔡鞗早已知道海瑞商号和海龙帮的特殊性,蔡府所有店铺、车马,悬挂着的无不是“蔡”字小旗,独独海瑞商号只悬挂“海”字小旗。

    人就这么回事,但凡有退路可走,那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担忧的,若蔡京真的恼怒收了他们娘俩的产业权利,那就割裂好了,你走你的通天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他又不是原来的蔡鞗,根本不会在乎什么“父子”情啥的,但他的话语确确实实有些大逆不道。

    苏老大心下叹息,蔡鞗也不开口,反正自己书写的狗爬书信已经让人送了出去,既然要买扑盐场,那就玩大一些好了。

    马车骨碌碌,蔡鞗有一下没一下抬鞭吓唬老马,苏老大则不时拽动缰绳,指挥着老马拐弯、前行……

    日头渐斜,蔡鞗不会在乎苏老大将自己送去哪里,对身边刀疤脸残疾老人本能的信任,马车两侧紧跟着数十亲随,腰刀叮当撞击声让人心安。

    “吁~”

    苏老大拽住老马,蔡鞗像是从自己世界中惊醒,抬眼见是普普通通院墙,不由一愣。

    “海龙帮人口较多些,能节省些的还是要节省的,少主请。”

    蔡鞗也不多言,跳下车辕,站在斑驳木门外左右张望了下,发现院墙是简单了些,只是用泥土制成的土坯垒就,占地却是不小,大致估算了下也该有百亩。

    见土墙上诸多或铁或木圆环,蔡鞗疑惑道:“此处不会是咱们的货仓院落吧?”

    苏老大点头笑道:“少主所猜不错,正是商号仓储,少主请!”

    苏老大一条腿在海战中丢了,走路一瘸一拐,他也不愿让人搀扶,一边走着引路一边说道:“自荆地沿江向东运粮至江宁,咱们将盐巴运到江宁,两者互换,荆地船只将盐巴运回贩卖,而咱们满载粮食的船只则沿着运河一路北上至汴京,以此赚取些小钱。”

    蔡鞗微微点头,知道朝廷绝不会让漕运船只赚了多少银钱的,漕运商贾赚多了,就意味着朝廷付出的更多,大头巾们自是不愿。

    见蔡鞗抬头看向自己,苏老大捋须说道:“参与漕运也只能勉强裹着兄弟们的肚子,若官府严厉了些,船只还会亏了些钱财。按理说咱们是不该参与这种赔本买卖的,蔡府……”

    “很少有人愿意与蔡府有生意往来,但北面的辽国却是不同,他们只认锦帛、钱财,有大姑爷照顾,利润还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蔡鞗就知道是了怎么一回事,至于老人嘴里的“大姑爷”是谁,一时间他也没弄明白,只有回去询问绿桃才能清楚些。

    知道怎么回事是知道了,蔡鞗又有些不明白,疑惑问道:“苏老,海龙帮有海船,难道自海上通往辽国不行吗?这要比陆地节省了不少吧?”

    苏老大不由笑了,说道:“按理说正如少主所言,走海路没有官府、绿林阻拦,确实应该更为赚钱些,早些年老龙王带着俺们就是走海路,将宋国的锦帛卖与辽国,后来……后来小姐嫁入了蔡府,与辽国的生意也就主要走了河运。”

    “走海路与运河水路不同,海路每年最多两三次,风向不对时很容易出了事,一旦出事,一年算是白干了,还有就是,一旦出海就要缴纳一倍的赋税,海龙帮并不是真的做无本买卖,大部分还是要与朝廷打交道的。”

    “走河运,咱们帮着朝廷进行粮食纲辰输送,自江南运粮纲辰入汴京,北上大名府后,将河北各府县纲辰银钱送回汴京,运送纲辰没有官府阻挠,为了弥补和鼓励商贾参与纲辰输送,大宋朝对商贾贩卖给辽国的茶丝、盐巴等货物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蔡府的人脉关系,咱们赚取的要多的多,之后也就成了这般。”

    苏老大解释后,蔡鞗才算真正明白,走运河远比海路安全许多,但河运不似海运,河运的关卡要多的多,若真的无法避开这些有形无形关卡,事实上运费要比海运高上一倍不止,但有了纲辰和蔡府这层皮后,情形又大不一样,没有成倍的税赋,没有沿途阻拦,也难怪海龙帮的主要业务渐渐偏向内陆,但蔡鞗隐隐约约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唉……”

    心下一阵感叹,蔡鞗最后还是什么都未有说出,海龙帮本是走海海商,一旦转入内陆,实际上已经丢了根本,不用细想也知道结局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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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贼纨绔介绍:
蔡鞗成了蔡京的儿子,一个游走在宋辽与海外边缘的小子,一个欲要建立一个数百国家联盟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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