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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节隐秘

    塞克特躺在华懋酒店德式套房的沙发上,闭着眼睛问道:“瓦格纳,你觉得中国人怎样,是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显然刚刚经历的跨洋航行让他有些疲倦,不过在送走朱家骅之后,塞克特立刻开始了工作—考察民国政府的实力。

    瓦格纳没有回答,而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房间,窃听设备在大战时就已经出现,就是一种加长的麦克风和录音器而已,这并不是什么高科技,中国人完全可以制造。

    直到确保房间干净,瓦格纳才开口说道:“将军阁下,中国人的情报人员非常专业,那个左重甚至知道我的姓氏来自马车夫。”

    塞克特哈哈大笑:“看来他们做了准备,那位委员长先生很需要德国的帮助。”

    瓦格纳只是帝国保安局的一名军人,并不懂政治,他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塞克特的安全,同时记录塞克特的一举一动,国内有很多人不放心这位“国防军之父”。

    瓦格纳敷衍道:“将军,如果中国人需要我们的帮助,元首的计划应该会很顺利。”

    塞克特点点头:“现在就要看中国人愿意付出多少代价了,我们的友谊并不廉价。”

    他这次来中国除了受到邀请,还有深层次的原因,他背负着德国政府的任务,要与民国政府达成一系列的合作计划。

    瓦格纳好奇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个国家看上去非常贫穷,沿街乞讨的民众非常多,一个殖民地国家,他们又能给我们什么。”

    虽然对于左重的专业很赞赏,可一个国家的富强不在于情报工作的专业与否,而是由民众的生活质量,军事力量等等因素构成的。

    就目前看到的情况,瓦格纳并不觉得中国人可以帮到德国,如果换成美国还有可能,难道把这些乞丐送到德国当做劳动力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德国内部的经济情况也不好,大量的失业人口需要工作,要是中国人去了德国,岂不是要抢夺工作岗位。

    塞克特小声说道:“中国人虽然贫穷,军队的战斗力也很弱小,但是他们的确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自从元首上台后,公开重整军备,对钨、锑、锡等战略资源的需求量剧增。

    其中钨又是制造武器不可或缺的原料,现在世界已探明钨储量的三分之二在中国,中国钨储量的三分之二在一个叫赣南的地方,那里钨砂产量几近全球产量的一半左右。”

    瓦格纳倒吸一口凉气,两个三分之二和一半,上帝简直是把钨矿全都放在了中国,他知道他们此行的重要性了,必须要保证两国达成一系列的合作。

    想要重新夺回世界强国的地位,想要摆脱英法对德国的枷锁,德国必须走上军事斗争这条路,瓦格纳很清楚这点,所以很多德国人才会支持那位元首。

    瓦格纳忽然想到一件事:“将军,这件事其他国家不知道吗?”

    他这是担心英法等国知道后阻拦,特别是英国人,他们在中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甚至连海关这样的部门都在他们的控制下,如果英国人不同意,他们一克钨矿都运不走。

    塞克特笑了:“天气总会变晴的,现在他们需要我们对抗红色巨熊,而那个叫赣南的地方正在一群地下党的手里,他们乐于见到形势发生变化。”

    瓦格纳恍然大悟,怪不得将军会同意中国人的邀请,怪不得帝国派出自己这些人保护一个退役的老将军,怪不得那个英国船长过分的热情。

    塞克特咳嗽了一声,又说道:“加上帝国在华顾问团的问题,我必须来这里一趟。”

    瓦格纳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情?”

    塞克特很无奈得说道:“顾问团团长佛采尔在中国人面前居高临下,越权干涉人事,这是那位委员长不能容忍的,我将接替佛采尔担任顾问团长。”

    “好的将军,那我先去休息了,如果您有需要请告诉我的手下。”

    瓦格纳道了一声歉离开了,他不想跟塞克特太过亲近,而塞克特在他离开后收敛笑容,看着大门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朱家骅也跟左重讨论着德国人。

    “慎终,塞克特将接替佛采尔担任军事顾问团团长,此事你知道即可,不要对外生声张。”朱家骅透露了一个大新闻。

    这几天相处下来,朱家骅对左重的信任也与日俱增,有些事情也可以让他知道了。

    左重早就听说过这个顾问团了,据说光头能在军阀混战中问鼎天下,这些德国人居功甚伟,现在顾问团长更换倒是个重要情报,看来要跟地下党通报一声。

    特别是塞克特上世纪就在德军中服役,经历过众多岗位和战争,实战和指挥经验十分丰富,如果此人在西南战事上提出什么建议,对地下党是个威胁。

    左重试探着问道:“先生,塞克特将军身边的那几个人估计跟学生是同行,德国人这么安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朱家骅闻言一惊:“你说那些人也是情报人员吗,为什么塞克特没有跟我说明。”

    说完他自己也知道这话太过幼稚了,这应当是德国政府的安排,塞克特即使知道也不会向自己透露。

    左重点点头:“这个学生可以肯定,他们身上的特务味太浓了,虽然训练比较充足,但应该没有实战经验,很容易看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德国人的情报工作陷于停顿,即使有活动也是小心翼翼,特务处跟日本人斗了这么多次,反而更有经验。

    朱家骅想了很久:“立刻向金陵汇报这个情况。”

    特务处此行肯定会携带电台,报务员就是何逸君,左重点头出去吩咐,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德国人除了军事顾问工作,还有什么目的。

    一个国家的情报力量不是无限的,特别是对现在的德国而言,德国人现在的重点应该是英法美和红色巨熊,为什么要派出珍贵的情报力量来中国?

    拉拢中国?左重倒是知道中德之间有过一段蜜月期,教导总队和那些德盔师就是这次合作的产物,那目的是什么呢,左重回想历史书只记得一个关键词—钨矿。

    左重忽然停住脚步,钨矿—德国人—军事顾问—军事合作?这就是德国人贷款给光头的原因?这就是后来中德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原因?

    他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西南的矿产资源很丰富,可那里在地下党的控制下,德国人为了矿产必然会全力支持光头的“安内”!

    这种模式就是代理人战争,光头作为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代理人,发动战争争夺中国,列强可以获得中国的资源和商业利益。

    能不能破坏?或者利用日本人进行破坏?

    左重认真考虑过后放弃了,这是大势无法改变,除非德国人不准备发动二战,否则就算走了塞克特还会有王克特,这无济于事。

    更让他投鼠忌器的是,几年后的中日大战需要现在的中德合作,中国需要德国的军火、技术、军事训练,否则一旦战争打响,国—军会比历史上溃败的更快。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立刻通知地下党,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左重抬起脚向着何逸君的房间走去,他要先看看金陵那边的反应。

    当晚,金陵的回电来了,左重没有密电码只能干瞪眼,朱家骅拿着电文走进了房间,过了许久才走出来,满脸的笑容。

    “慎终,明天的游览活动取消,后天海军派炮艇来接我们,委员长会在庐山亲自接待塞克特将军一行,哈哈哈,太好了。”

    看着满脸褶子的朱家骅,左重的明白,光头和民国政府也意识到了德国人对此次合作的重视,说不定已经决定跟德国进行合作。

    他笑着点点头:“好的先生,后日将你们送到码头后我们就先离开了,还有任务。”

    朱家骅遗憾道:“可惜你还有公务,否则去庐山见见委员长对你有好处,放心吧,我会在委员长面前为你美言的。”

    一旦中德之间合作达成,作为迎接塞克特,亲历这场伟大外交胜利的“见证人”,左重获得好处是可以想象的,看来委员长让左重来护卫自己,也存着让小同乡镀金的心思,朱家骅心里想了很多。

    左重笑容满脸的回到自己房间里,脸色一变,从空间中拿出密码本和手机,编辑电文:德国塞克特将军来华,涉及钨矿以及西南战事,多加小心,秋蝉。

    将电文发出,左重躺在床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咬上中国一口,二战还没有开始,中国人民就要为***的阴谋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科长!科长!”这时外面响起了古琦的声音。

    左重跳下床打开房门,古琦一脸兴奋的站在门口,看见左重就想说什么,左重一抬手让他先进来,他让古琦去办的事情很重要,不能泄露一丁点风声。

    古琦走进屋子,迫不及待的汇报:“日本人的落脚点已经找到了,老宋正在那看着。”

    作家的话有彩蛋番外

第一百二十一节东施效颦

    “哦?在什么地方?”左重倒没太意外,古琦和宋明浩都是老情报了,有心算无心,跟踪几个日本莽夫还是没问题的。

    若是日本人派出专业情报人员,左重还需要担心一下,但这帮人一来沪上就去了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显然是军队那条线上的。

    这些人作战或许是把好手,可情报行动不光是行动,还有需要情报的支持,对方摒弃了与特高课、特别工作班的合作,这就很业余了。

    古琦回道:“离华懋酒店不远的永山商行,一个日本人开设的商行,这些人以公司职员的名义藏在里面,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左重眉毛挑了挑:“为什么这么说。”

    古琦解释道:“对方有五十人,非常高调,在永山商行里大呼小叫,对原本的职员动辄打骂,行动坐卧都是军人的做派。”

    左重点点头,这些人跟他想的一样业余,而五十人正好是日军一个小队的人数,说不定是被成建制抽调到沪上执行任务。

    再结合到对方一来沪上就去了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没有跟陆军参谋本部的特别工作班联系,这些日本军人很有可能是海军的人。

    前两年的沪上一战,日本人的主要作战力量就是海军陆战队,某种意义上来说沪上是日本海军的势力范围,难怪要插上一脚。

    海军?有点意思,左重露出了笑容:“这帮人这几天在干什么,总不会一直窝在那个老鼠洞里吧。”

    说到这,古琦面露古怪:“当然不是,这些人派人去了租界工部局的图书馆,我们的人查到他们查询了华懋酒店的设计图纸。”

    华懋酒店的设计图纸?

    左重眨了眨眼睛,不会跟他想的一样吧,小日本真的以为劫持饭店是个人就能干吗,这可是个无比复杂的技术工作。

    但想想也能理解,对方现在跟他在北平时的境遇一样,既要完成任务又不能激怒列强,伪装成劫匪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他们就没查查朱家骅带了多少人来沪上吗,五十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对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特务,谁胜谁负不好说,但想要快速结束战斗根本不可能。

    更别说华懋酒店的保安力量了,六国饭店事件后,英国人直接派了一个排的兵力常驻在这里,这还不算红头阿三和巡捕房的巡捕,日本人的心可真大。

    欧美鬼畜不是傻子,人家吃了一次亏怎么会不防着,如果不是朱家骅和塞克特的特殊身份,就连左重他们也不可能携带这么多的武器进入华懋酒店内部。

    左重琢磨了一会决定去现场看看,留下古琦负责饭店的安保,他带着邬春阳和归有光到了永山商行不远的一座大楼里,特务们租了顶楼的房间进行监视。

    这就是租界的好处,只要你给足了钱,英国佬不会管你干什么,可情报科依然很严谨,监视人员都以装修工人的身份进出,甚至真的干一些砸墙的活计。

    左重他们来的时候,几个小特务正干得起劲,看样子不是新手,技术活干的有板有眼的,左重亲切得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非常好,以后装修能省不少钱。

    宋明浩上前汇报了最新的情况:“科长,刚刚有一辆卡车开进了永山商行,对方从车里抬出了不少箱子,看样子很沉重。”

    左重有些不满:“什么型号的卡车,搬下来了多少箱子,箱子是什么样子的?老宋,我说了多少次了,情报搜集一定要细致。”

    宋明浩光想着邀功了,听到左重说的话脸一红,赶紧补充:“是一辆民生牌2.5吨卡车,抬下了十一个箱子,都是木质弹药箱。”

    左重没说话走到窗前,永山商行的硕大标牌甚是显眼,他拿起旁边桌上的望远镜看去,永山门口停满了运货车辆,看样子生意不错。

    左重一边看一边问道:“永山的主营业务是什么,实力如何?”

    宋明浩回道:“丝绸、药品、粮食,在沪上日商圈子里有些名气。”

    左重换了方向观察,发现永山商行侧面有一座大铁门,进去后是一个占地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黑色的破旧卡车。

    卡车车牌是工部局发放的民用号段,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的,其实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除了日本人谁也弄不到这种东北卡车。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很多房间,都拉上了窗帘根本看不清里面,左重暗骂一声放下望远镜,可突然瞄到库房屋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左重又举起望远镜放大倍数观察,灰色的瓦片上有一条长长的长条形不明物体,它也被刷成了灰色,要不是从高处观察很难发现。

    这是什么玩意?

    左重看了好一会,觉得这东西好像是一个天线,而且是大功率电台所用的天线,这种电台可以与数千公里之外联络,通常只有军方才会使用。

    因为这种电台一旦开机耗电量巨大,功率大到可以点亮附近的灯泡,不利于使用和隐藏,左重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以前只在教材里看到过。

    左重想了一会,转过身说道:“老宋,你去搞一个收音机来。”

    宋明浩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很快就找来了一台,在沪上只要舍得花钱什么都能买得着,左重把收音机接上电源,打开开关。

    沪上作为民国最摩登的现代城市,很早之前就有了多家商业电台,租界官方也有为侨民服务的电台,一般打开收音机就能收到电台节目。

    可是左重打开收音机不但没有电台节目,放声器里还发出了尖锐嘈杂的电流声,邬春阳等人吓了一跳,纷纷堵上耳朵,这声音太刺耳了。

    左重脸色有点难看,日本人也太过嚣张了,竟然敢把这样的大功率电台全天候开启,要说租界没有默认这种事情,打死他也不信。

    华懋酒店的设计图加上租界方面的默许,怪不得对方这么胸有成竹,甚至都没有去饭店实地侦察,可是左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公共租界有两大势力—英美,这两个国家都在放任德国人进行军事准备,不管是在针对法国还是红色巨熊,所以他们为什么要默认日本人的袭击?

    一旦中德合作失败,没有了中国的钨矿支持,德国人的兵器制造业将遭到巨大打击,那他们的战略目的不就实现不了吗,英美不可能这么傻。

    左重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尊敬的英国领事白龙度.加钱先生,对方不也是英国人,可为什么会配合甚至帮助自己?

    利益,唯有利益,而且是个人利益。

    左重大概想明白了,日本人说不定就是用六国饭店的例子说服了工部局上层,一旦华懋酒店里发生大事件,这些公仆们就有理由威胁勒索侵占了。

    想必沪上的某些人会问自己,凭什么北平的英德法美四国领事可以大发横财,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吗,至于国家利益受损,抱歉这只是意外而已。

    左重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没想到日本人学的这么快,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趁着日本人还没有准备好,立刻带目标离开沪上或者更换住所隐蔽起来。

    如果他是专业的保镖应该这么选择,因为保护目标是保镖的第一要务,可他是特务处情报科科长,这样不战而逃不仅有辱国格,他左重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该如何跟塞克特解释,一旦塞克特知道了,会不会更加看轻民国,甚至提出比原先更加苛刻的条件,这关乎几年后的国运之战,不能有丝毫意外。

    这时邬春阳和归有光也听宋明浩介绍了具体情况,两人挤眉弄眼了一番,日本人这是李鬼碰到了李逵,在科长这样的悍匪行家面前耍大刀,简直是找死。

    归有光凑到左重跟前:“大哥,要不要咱们再动一次手。”

    邬春阳眼睛一亮,这种无法无天的行动不光归有光怀念,他也很有兴趣啊,要是能把华懋酒店给劫了,那他们干的事不说后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左重瞄了一眼远处的宋明浩,没好气道:“你当工部局和酒店是傻子吗,我们已经用了公开身份接触过,一旦一百多个武装分子劫持酒店,你觉得他们会想不到我们?”

    真要是没有表露过身份,左重其实不介意再来次黑吃黑,东北共和军的名义不能用,大不了再换个名字,反正这帮殖民者干的坏事多了,仇人遍及五湖四海。

    邬春阳和归有光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左重觉得需要加强情报科的思想工作了,国家公务人员整天想着当劫匪,这还得了。

    懒得理这两个有志于酒店安全行业的混蛋,左重思考后决定先去见一个人,再决定怎么办,情报一定要先行,左重再三告诉自己。

    晚上,左重带着古琦离开酒店,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古琦领了十万元的经费,没多久左重一个人回来了,但古副科长依然不见踪影。

    而左重一回来,就让人把码头的小乞丐叫到自己房间,孟尝君和鸡鸣狗盗的典故人尽皆知,没有无用的技能,人才得看用在什么地方。

    作家的话有番外

第一百二十二节鸡鸣狗盗

    铜锁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从记事起就跟着老大四处流窜,靠着偷窃为生,以前也遇到过被事主发现的事情,他们运气好跑掉了。

    可好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当铜锁在码头被人抓住手腕时,他知道这次要栽了,对方毫无感情的眼神就是一把刀子,他见过这种人—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铜锁被人揪走后,也曾幻想着死之前大喊一声十一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没有打没有骂,更没有杀他,他甚至第一次进入了华懋酒店。

    老大曾经说过,要是他们能进华懋酒店一天,不,半天!就能搞到够一辈子花销的钱,可是门口荷枪实弹的军人和巡捕让他们望而兴叹,这次他铜锁竟然进来了。

    但对方接下来的动作让铜锁惊恐,几个汉子将他洗刷干净,铜锁知道某些上层社会名流的怪癖,真要是这样,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经过漫长痛苦的等待后,胡思乱想的铜锁被人引到一扇豪华大门外,他咽了咽口水,接着学着戏文里那些大英雄的模样,整了整衣领,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铜锁一进去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完蛋了,果然是这个死人脸!铜锁挺直了腰板,心说士可杀不可辱,小爷可不怕你。

    左重看到这个少年时有些疑惑,这小子为什么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难道有特务威胁恐吓他了?

    不应该啊,难道情报科还有人敢无视自己的命令不成。

    “喂!”左重踢了一脚梗着脖子的少年:“你这幅表情演给谁看,赶紧给我滚过来,有好事找你。”

    铜锁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老子十一年半后又是一条好汉,我..”

    左重黑着脸,揪着这小子的领子把他提到了沙发上,居高临下说道:“想不想活,想活就要乖乖听话,我需要你的手艺,只要办好了有你的好处。”

    铜锁原本绝望的小脑瓜子一下子活了,要自己的手艺去办事,这个小白脸肯定要让他去偷哪个小姐太太的东西。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当即拍着胸脯:“您就说吧,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太太,是要手帕还是衣物,只要您开口,我铜锁一定办到。”

    左重脑袋里满是问号,什么小姐太太的,厉声呵斥:“少给我废话,我要你去永山商行,不用偷东西,把一件东西放进里面就行。”

    铜锁挠了挠脑袋,不让他偷东西还要送东西,难道对方是想给那个永山商行送礼?有钱人就是事情多,送礼都送出了花样来了。

    左重不管他在想什么,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小箱子:“去看看吧,商行里有一些木箱子,你摸进去之后把小箱子里的东西放进去就行。”

    铜锁走到桌子旁边,兴奋地打开小箱子,他觉得这里面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美金英镑,可当他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掉过头扑通一声跪下:“大爷,你就饶了小的吧。”

    左重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小偷竟然认识这些东西,心里对他更有兴趣了,这种人才正是特务处需要的,想到这他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点,笑着让铜锁坐下。

    “你知道那是什么?怎么知道的?”

    “先生,我们扒过一次火车,有一节车厢打着铅印封条,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值钱玩意,好不容易偷出一堆东西,连窝点都给炸飞了。”

    铜锁脸色惨白,他至今都记得那个飞上天的关帝庙,要不是他们在外面干活估计都死了,可惜那几个看家的老前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那玩意弄炸的。

    左重恍然大悟,没文化害死人,真要是值钱的玩意怎么会没有人押运,不过既然这小家伙认识这玩意,那就好说了。

    他满面笑容道:“你叫铜锁是吧,有没有听过大明朝的锦衣卫?”

    铜锁听到这,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当然知道,戏文里都说了,那些狗贼残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我要是在戏文里,定然一刀砍掉那些奸贼的狗头,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左重恢复了面无表情:“只要你把这件事干好,不仅你可以自由,你的大哥兄弟也可以自由,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铜锁沉默了,如果没有大哥他早就饿死了,这些年大家伙对他也算照顾,如果能救他们,就算危险又怎么样,想当年单雄信毁家纾难救秦琼,王伯当保李密,今日他铜锁也能舍身救兄弟。

    “我倒数三个数,不然你和你的兄弟们就在牢里过完这辈子吧..”

    “我答应!”

    左重看着铜锁点点头,是个讲义气的大傻子,这就好办了,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只要那些人质在自己手里,这小家伙就得乖乖听话。

    “永山商行的地图,那些东西的使用方法我会找人教你,今晚就行动。”

    左重说完对外面喊了一声:“邬春阳,把这小家伙带出去吧,好好教教他。”

    邬春阳走进来将铜锁带走了,他的任务不轻,要在几个小时之内教会一个门外汉设置危险品,这对他是一个考验。

    左重看他们离开,又坐回沙发,双手在敲击着扶手,想着晚上的行动步骤,这次他不担要干掉日本人,还要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走进房间小声跟左重说了些什么,正是之前失踪的古琦。

    左重听完问道:“他确定了?”

    古琦小声说道:“是的,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的车辆明天没有任务,但是日本人的居留民团行政委员会有动静,那里的三辆卡车和四辆轿车明早七点有任务。”

    左重想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有行动。”

    “是,科长。”

    古琦出去时正好看见凌三平准备敲门,两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有任务,所以没有寒暄,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凌三平关上门,毫不见外坐到沙发上:“真让你猜对了,我在酒店酒吧打听到英国人明早换防,时间是早晨七点,那帮军官都在忙着猎艳。”

    左重自言自语:“又是七点。”

    华懋饭店的英国军队是七点换防,日本人的车辆是七点有任务,而租界巡捕房八点上班,从居留民团行政委员会到永山商行需要二十分钟,从永山商行到酒店用不了十分钟。

    日本人通过租界高层制造了一个空窗期,七点到八点之间的租界里没有巡捕,酒店没有警卫,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华懋酒店进行攻击,真是好算计啊。

    左重想了想离开了房间,现在搞到日本人的行动时间,他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任务的关键就在小偷铜锁身上,希望这个小家伙靠得住吧。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左重和铜锁在一辆轿车上,永善商行的长明灯就在不远处,黑暗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看得铜锁有些紧张。

    左重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你要后悔还来得及,一旦你被里面的人抓到,我们是不会去救你的,你想清楚了吗?”

    铜锁挺了挺瘦弱的身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别忘记放了我兄弟就行。”

    这倒霉孩子被话本和戏文给洗脑了,左重没有说话指了指商行方向,事到如今容不得他有妇人之仁,铜锁的人生道路也需要他自己选择。

    铜锁将身后的小包袱紧了紧,里面都是要命的玩意,万一摔在地上炸了,那他死得也太冤了,检查完没问题,铜锁打开车门消失在黑暗里。

    看着这一切,驾驶位上的邬春阳回头道:“科长,他要是失败了怎么办,那些日本人绝不会放过他。”

    左重看着远方,幽幽说道:“我让兄弟们做好准备了,一旦被发现了立刻进行攻击,教了他几个小时,你还真把他当亲传弟子了?”

    邬春阳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小家伙是个好苗子,我只教了一次,他就全记得了,特训班的成年人里也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左重不屑道:“他能活着回来再说吧,注意观察,不要说话了。”

    轿车里变得一片寂静,在看不见的黑暗中还有更多的特务在潜伏着,这次情报科来沪人员除了一小部分人在酒店,剩下的人都埋伏在附近,随时准备强行进攻。

    忽然,永善商行里响起了一阵狗叫,左重眉毛一竖,哪来的狗!

    不管是古琦、宋明浩,还是他亲自观察时都没有发现那里面有狗,从侧面打听的消息中也没有关于狗的情报,真是活见鬼了。

    左重将座位上的汤姆逊拿到手里,邬春阳更是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榴弹,看得左重眼皮直跳,这家伙身上没事放这些东西干什么。

    就在左重觉得要跟日本人硬碰硬的时候,狗叫声戛然而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听到商行里似乎没了动静,只能继续等着。

    半个小时后,轿车附近突然有了一丝动静,左重猛地拔出手枪对着车外的暗夜,一个灰头土脸的黑影出现在他面前,是铜锁!

    “怎么样?”

    “放到了箱子隔板底部,时间也设置好了,绝对没错。”

    左重看着铜锁,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三节这是个悲剧

    日本沪上领事馆内灯火通明,情报部负责人岩井看着窗外泛白的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特高课课长谷良介,特别工作班班长加藤信夫站在他的身后。

    “海军那里就要动手了。”岩井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长谷良介和加藤信夫脸上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知道了,都是搞情报的老手,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岩井转过身,瞄了两名手下一眼:“海军要对那位朱家骅先生展开刺杀,行动时间就是今天早晨,沪上安静不了多久了。”

    岩井不相信他们没察觉,毕竟那支五十人小队太高调了,海军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情报工作,那些拙劣的伪装手段骗不了任何人。

    特别是加藤信夫,他的特别工作班隶属陆军参谋总部,恐怕海军的人还没有出发,他就已经知道对方此次行动的目标和具体安排了。

    看着岩井的眼睛,加藤信夫有些心虚:“岩井阁下,需不需要我们派人支援,毕竟沪上是我们的...”

    但他的话音未落,长谷良介立刻提出了反对:“不可,这是海军的事务,我们特高课和特别工作班都不便插手,容易引发上层的斗争。”

    长谷良介暗骂加藤信夫这家伙多事,千万不能支援,万一破坏了中国人的计划就遭了,那十万元的酬劳还没焐热呢,他可不想退款。

    岩井赞赏地看了看老同学:“长谷君说的不错,你我都是前线的棋子,布局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去考虑,安心等待消息即可。”

    外务省、陆军参谋本部、海军军令部,他谁也惹不起,既然海军的人明确拒绝了合作,那就随他们去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长谷良介趁机走近两步:“海军为什么要进行这个行动,难道中德之间的合作会影响到他们吗,可中国人的军舰甚至开不出近海。”

    想想自己银行账户里的数字,长谷良介觉得可以再多那么一点,虽然中国人没有下达具体的任务,但对这个消息一定很感兴趣吧。

    岩井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便开口解释:“这跟海陆军之争有关,德国人的岸防炮科技冠绝全球,海军不得不防。”

    岩井说得语焉不详,长谷良介没有再追问,特工可以有好奇心,但是不能太旺盛,获取情报时要懂得见好就好和恰到好处。

    就在沪上领事馆三个特务讨论的时候,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小队长大木正在检查武器,他手中拿着一支德国生产的MP18冲锋枪。

    这是从沪上陆战队直接调拨的现役装备,保养得非常好,可大木还是将所有零件拆散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熟练地将冲锋枪组装好。

    正是这种一丝不苟的态度让他赢得了条令人大木的美名,军令部大佬才会选他作为任务的执行人。

    大木做完这一切抬头看了看手下,正好看见一个士兵把枪支零件放在地上,这让他火冒三丈,快步走过去就是一个耳光:“八嘎,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你的武器。”

    被打的士兵连忙站起来鞠躬,可大木不依不饶的连续抽了十几个耳光,其他士兵吓得噤若寒蝉,大木是个残暴的家伙,他的带兵策略就是一个字,打,没有道理可讲。

    更别说这些陆战队员都来自琉球,在大木眼里就是可以随便杀戮的动物,如果不是需要他们的语言特长,这些人根本没有资格跟他并肩作战。

    大木打完二十个嘴巴子,恶狠狠的看着士兵们:“你们这些废物,等会行动时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然你们在琉球的家人将要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哈依。”

    士兵们没有害怕反而很兴奋,只要能完成任务,他们不但可以成为真正的日本人,军令部也承诺会给他们平等的待遇,比如升职和考取军校。

    大木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心里满是不屑,这些琉球人真是愚蠢,完成任务等待他们的不是升职,而是死亡,此次行动事关德国国防军之父,不是件小事。

    只有这些人死了,军令部里的那些大人物才能彻底放心,他摸了摸口袋中的氢化物,决定在庆功宴送这些琉球人见他们的阎王。

    “大木先生,汽车来了。”永山商行的老板走进来通报。

    大木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七点钟了,他挥了挥手,士兵们把武器隐藏在外衣里,扛着几个大木箱走出房间,这里面都是危险品,必须放在专用弹药箱里。

    既然是模仿蒙面人团伙,那就要学习对方运用危险品的办法,比如他们在承重梁柱的设置,否则五十个士兵根本不够封锁酒店。

    居留民团行政委员会的司机已经离开了,商行的职员早就被警告不允许来院子里,大木小队飞快的进行着准备工作,几个大木箱也被分别放置在几辆汽车中。

    远处的高楼里,古琦跟旁边的宋明浩说道:“马上打电话通知科长,小日本要出发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左重的计划,也不知道昨晚那个小偷进去干了什么,真要让一帮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到了华懋酒店,那情报科就要面对一场恶战了。

    但宋明浩没能联系到左重,因为他正在陪同朱家骅和塞克特共进早餐,华懋酒店的餐厅闻名沪上,塞克特尝完也是胃口大开。

    “朱,这里的白面包很正宗,没想到能在远东感受到家乡的味道。”

    “呵呵,塞克特将军喜欢就好,这是左的安排。”

    塞克特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左重,这个年轻人很细心,竟然连他的家乡都探听清楚了,就算不做情报人员,也一定是个称职的参谋。

    左重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开了个玩笑:“将军阁下旅途辛苦,吃一些家乡食物有利于改善胃口,而且英国人邮轮的饭菜一定很糟糕。”

    让一个德国人喜欢你,你只需要做两件事,骂法国人或者骂英国人,塞克特听完果然哈哈大笑,英国人的“美食”确实一言难尽。

    朱家骅眼泪都笑了出来:“我在欧洲留学时曾经去过几次英国,经过观察,我觉得大英帝国绅士的秘密就在这些英国菜里。”

    “喔?”左重识趣配合:“先生此话怎讲?”

    “因为英国食物实在难以下咽,绅士们必须保持面色严肃和身体端正才能吃得下去嘛。”

    “哈哈哈哈。”

    三人开怀大笑,不得不说约翰牛的人缘很差,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中德友谊靠大英,餐桌上的气氛融洽起来,塞克特也跟左重聊了聊。

    左重没有详细述说自己的职业生涯,但塞克特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个厉害角色,因为左重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上尉了,这说明了一切。

    当左重说起自己的偶像是卢克纳尔伯爵时,塞克特有些得意的表示自己跟对方是好友,当年卢克纳尔去澳洲当拳手时就已经相识了。

    三人正说着,邬春阳走过来附在左重耳边说了几句话,左重听完点点头,让他先离开。

    塞克特有些好奇,不过左重的职业很敏感,他作为德国人不好询问,刚刚热闹起来的餐桌又冷场了,朱家骅示意左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左重看了看手表,笑着说道:“先生,塞克特将军,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希望你们能喜欢。”

    说完他看着远处的租界商业区,朱家骅和塞克特不明就里,互相看了一眼就顺着左重的目光看去,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

    就在朱家骅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远处一阵剧烈的闪光,几秒过后几声巨响响彻云霄,餐厅里的上流人士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逃离。

    塞克特的护卫瓦格纳几秒后就冲进了餐厅,刚刚他就在门外,即使爆炸声很远,但他依然做好了作战准备,手中的武器已经上膛。

    朱家骅和塞克特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时也震惊地站了起来,这就是左重说的礼物?

    左重为什么要这么干,难道他不怕引起列强与民国之间的冲突?

    塞克特一把推开瓦格纳,面色严肃:“左,你这是什么意思。”

    瓦格纳心中一紧,难道爆炸是中国情报机关搞出来的,他们这是在对将军阁下示威吗,如果真是这样就糟糕了。

    朱家骅哆哆嗦嗦道:“慎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闯了大祸了。”

    这个在自己面前谦虚有礼的学生,怎么敢在租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旦被英美得知,他绝对会当做替罪羔羊。

    左重听到他们说的,一脸的诧异:“先生和将军阁下,你们误会了吧?我得知的消息是这样的,日本海军军令部派出一个小队的士兵准备前来刺杀二位,只可惜对方储存危险品的方式太业余,造成了弹药意外爆炸,这真是个悲剧。”

    朱家骅和塞克特张大了嘴巴,听着左重一本正经的胡说,还说不是你干的,你连日本人派出多少人都知道,会有这么巧合的意外?

    瓦格纳听明白了,日本人想要来刺杀,被这位左先下手为强炸上天了,刚刚的动静那么大,这个疯狂的家伙到底用了多少危险品。

    而在永山商行附近的古琦和宋明浩,看着远处的一片狼藉咽了咽口水,永山商行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堆冒着浓烟砖头和木架子。

    日本人坐上车刚准备出发,车子就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摧毁了周围的一切,幸好永山商行附近没有住户,不然死伤会更加恐怖。

    “撤退,快撤退,留下几个人装装样子!”

    古琦急了,租界方面一定会对附近进行搜查,他们携带着武器,绝对会成为最大的嫌疑对象。

    作家的话有番外

第一百二十四节沪上事毕

    这几声爆炸惊动了各方势力,远在虹口的日本沪上领事馆,岩井焦急地向各方打听消息,报社、工部局、巡捕房、消防局。

    可惜这些地方只说发生了爆炸,至于爆炸的地点和伤亡就一问三不知了,岩井最后拨通了沪上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电话。

    “莫西,莫西,刚刚是哪里发生了爆炸?”

    “什么,好的,我知道了。”

    “好,我会注意的。”

    岩井挂断了电话,表情古怪道:“海军派来的小队全军覆没,甚至连藏身处都被炸成了废墟,陆战队的人亲眼看到了爆炸,据说还被突然飞来的汽车残骸砸伤了。”

    这个消息太过惊人,长谷良介和加藤信夫都吓傻了,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疯狂,在公共租界干出这种事,难道就不怕英美介入吗?

    加藤信夫沉默了一会:“岩井阁下,你觉得这是什么人做的?”

    岩井冷着脸,放了句狠话:“当然是中国人,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这次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定有人向中国人泄露了具体情报,应该是海军方面的人,否则无法解释中国人知道他们的落脚地。”长谷良介很专业地分析道。

    岩井和加藤信夫同时点头,沪上领事馆情报部没有参与这件事,行动全程都是陆战队司令部自己操作,问题应当是出现在他们内部。

    加藤信夫愤怒地骂了一句:“八嘎,这帮帝国叛徒应该统统杀掉。”

    长谷良介觉得脖子有点痒,他忍住挠一挠的冲动,担忧道:“岩井君,租界方面很快就能查到此事跟帝国有关,我甚至希望爆炸更猛烈一些,至少不会让他们找到证据。”

    岩井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陆战队已经派人去了,我们万万不可插手,如果国内要求情报部查清原因再说,至于证据,不会有了,现场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弹坑。”

    长谷良介微微一笑:“噢?那我就放心了。”

    岩井两人对他的反应不觉得奇怪,事实上这个结果确实不错,至少此事死无对证,不用帝国外务省或者某个大臣出面鞠躬道歉。

    此时公共租界方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某些人吓得瑟瑟发抖,他们跟日本人合作只是求财,现在弄出一场大爆炸来算怎么回事。

    他们虽然在公共租界里位高权重,可终究不是一手遮天,特别是自成体系的军方,黄浦江上的英国军舰突然离开码头,对各方面进行威慑。

    美国人没有这么敏感,但他们的海军陆战队同样进入一级戒备,M2重机枪被架设在领馆外围,宪兵在各个路口把守,防止有人趁乱搞破坏。

    法租界的法国人倒很放松,甚至连士兵也没有召集,其实就是想召集也没用,谁知道法兰西的勇士们去哪眠花宿柳了,总不能满技院找人。

    为了将此事尽快解决,某些人下了血本,利益的交换、人事的变更统统答应,只求将此事尽快压下去,沪上电话使用量骤然增加,忙得接线员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事发后三小时,作为苦主的公共租界方面迅速宣布:爆炸系永山商行违规存储武器弹药造成,并决定立刻通缉永山商行的负责人。

    这简直就是搞笑,谁不知道永山商行现在已经成了一片白地,估计那个负责人连个渣都不剩了,工部局这是要去地狱里通缉他吗。

    相关各方都察觉到这里面有猫腻,不过随着军舰靠岸,美国军队解除警戒,沪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依然是那个醉生梦死的远东都市。

    因为黄浦江里流淌的不光是江水,还有无数的财富,市面不安稳最终要各国的商人和资产家买单,各方当然愿意接受“意外”的说法。

    连日本人也捏鼻子认了,陆战队的士兵成了收破烂的,为了不留下证据,他们出动了数百人进行“调查”,撤离时只留下一个大坑。

    左重对工部局的反应不意外,他们必须捂盖子,要是让英美国内知道他们跟日本人的私下合作,到时候不光是有麻烦这么简单了。

    他帮朱家骅打开最新的号外,笑着说道:“先生你看,这果然是一个悲剧,日本人自己都承认了。”

    朱家骅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他算是看出来了,左重就是个惹祸精,与其在一起太容易背黑锅,必须得走。

    不过出于关心,他还是多说了两句:“慎终,人不可逞匹夫之勇,如果英美方面抓住此事不放,要求严惩凶手,你让委员长如何处理?

    现在国家势弱,我们必须获得世界上绝大多数强国的支持,才可以驱逐华北与东北的日本人,若是此事造成外交冲突,又该怎么办?”

    左重一听,再这么说下去,他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可这件事情他不得不做,同样事关国家利益。

    他小声解释:“先生,你以为这是日本人的孤立行动?可是租界工部局给了他们酒店的设计图纸,还任由日本人使用大功率军用电台。

    若是让日本人伤害到塞克特将军,破坏了两国邦交,我更无颜面对委员长,学生方才出此下策,利用日本人自己的危险品进行拦截。”

    朱家骅闻言一惊,直接站了起来:“什么,工部局也有人参与?英美两国不是乐于见到中德合作吗?”

    他是留过洋的,对各大国的勾心斗角了然于胸,如果不是确定英美对德国态度的巨大转变,他也不会促成中德的合作,现在听到这个坏消息心里凉了三分,有些绝望。

    没有英美的默许,没有德国人的军事援助,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靠什么抵挡日本人的侵略,朱家骅知道现代战争靠什么,靠钢铁,靠危险品,靠那些日夜冒烟的烟囱。

    现在搞钢铁和重工业是来不及了,日本人不会给中国时间,军事工业就是唯一的希望,想到英美更弦易辙的可怕后果,想到贪婪的日本人,朱家骅只觉得心灰意冷。

    左重没想到老先生的反应这么激烈,连忙扶他坐下,并为他倒了杯热水:“先生不要急,这件事应当不是英美官方的态度,而是工部局某些人跟日本私自合作,企图趁火打劫,就像六国饭店发生的事情。”

    朱家骅一下子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那就好,否则离开德国人的军事援助,这可怎么得了,不能像几十年前的八里桥那样,让战士们拿着落后的武器去白白送死。”

    左重的心态复杂,他知道中德合作对现在的中国是利大于弊,同时他也知道靠人不如靠己,想要依靠别的国家实现强大国防根本不现实,用钱是买不来大国尊严的。

    但现在不是悲春秋的时候,他又说道:“明天凌晨,我送先生和塞克特将军去码头,海军方面已经做好准备,炮艇提前开往庐山,防止日本人狗急跳墙强行堵截二位。”

    朱家骅有些尴尬,左重应该看出了他的顾虑,还为他找了一个尽快离开的借口,这让老先生十分羞愧,不过中德军事合作事大,个人面子事小,他最终点点头同意了。

    聊了两句,左重护送老先生回房休息,然后回到自己房间,他让人把铜锁叫了过来,左重准备给这个小家伙一个新的人生,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人,要靠自己。

    铜锁一见到左重就叫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不能骗人。”

    左重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来,坐下说,肯定会放你走,但我想知道,昨晚那只狗你是怎么解决的?”

    铜锁大咧咧坐下:“这有什么,天生一物克一物,虎粪一扔,那条东洋狗就吓得跑回窝里去了。”

    左重脸上的笑容没了,虎粪?那天在码头上,这家伙抓着自己袖子,难道那些污渍是?

    应该不是吧,在码头时又不需要对付狗,肯定不是。

    自我安慰了一番,左重假笑道:“原来是这样,这虎粪你是从哪里搞来的,现在野外还有老虎?”

    铜锁像看傻子:“现在哪里还有老虎,沪上有动物园,洋文名叫ZOO,只要给钱就能买到虎粪。”

    忍住揍人的冲动,左重冷淡说道:“既然你帮我们做过事了,有些事也可以告诉你,看你怎么选。”

    没想到他这话一说,铜锁吓得赶紧捂住耳朵:“先生饶命,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也什么都听不到。”

    他知道什么叫杀人灭口,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想要活得久就要少管闲事,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左重没搭理他,嘴上说道:“我们都是特务处的特务,工作是杀汉奸,杀鬼子,当然还有一些不能说的事情,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干。

    进了特务处,你就是国民政府的人了,端的是金饭碗,吃的是皇粮,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你,将来还能成为军官。”

    铜锁脑袋摇得飞快:“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先生饶了我。”

    左重脸色难看,要不是接下来有个任务需要他自愿完成,自己又怎么会跟这个小家伙说这么多。

    他眼中露出一丝阴狠:“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还想离开,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死人,二是自己人,你自己选吧,我说了放你离开,可没说放的死人还是活人,你说呢?”

    铜锁猛的放下耳朵上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纳头便拜:“见过大哥,小的铜锁愿意入伙。”

第一百二十五节嘉兴

    沪上海军码头,左重正在与朱家骅和塞克特告别,虽然只短短接触了两天,但塞克特敏锐发觉中国不缺乏优秀的军人和人才,比如左重和他的手下,不比瓦格纳他们差。

    塞克特今天换上了将军军服,戴着单框眼镜:“左,我很欣赏你们的专业和攻击性,不过我依然觉得特种警察不适合你,男人就应该上真正的战场,勇敢地去直面死亡。”

    左重微笑着摇摇头:“塞克特将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嗅出阴暗中的敌人,我的国家需要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

    现代战争情报先行,没有哪一个国家会放弃情报战场,情报战一旦获得突破,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这在战争史上有过无数次证明。

    塞克特注视了他一会,默默点头,每一个愿意为国家默默付出的人都值得尊敬,这让他对从事情报工作的人的态度有了一丝改变。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进行情报工作的人不是满脸横肉的屠夫,就是神经质的养鸡场主,除了会施用酷刑和暴力,就只有阴险毒辣和卑鄙暗算,让他们穿着军装是耻辱。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也有很多人不是为了发泄暴虐才从事这份工作的,他们之中也有爱国者,当然他还是认为军队才是这些勇士最完美的归宿。

    朱家骅在一旁没说话,心里琢磨着塞克特和左重的对话,作为文人他是很反感特务活动的,这也算光荣历史了,锦衣卫被骂了几百年便是如此。

    可这次如果没有特务处的协助,他和塞克特能顺利地离开沪上吗,应该不能,经过左重的解释他知道日本人下了多大的功夫,更别说租界里某些人的暗中勾结。

    一旦他死了,中德之间合作必然要陷入停顿,这不是朱家骅自我感觉良好,因为只有靠他在德国社会各界的良好关系,中德之间才能架起互相沟通的桥梁,这很重要。

    塞克特和朱家骅各有所思,炮艇上走下一个海军上尉,这是一艘200多吨的小型炮艇,很适合在江面和河流上行驶,有足够的火力保护他们二人前往庐山面见光头。

    “朱先生,将军,到出发时间了。”海军上尉请示道。

    塞克特和朱家骅点点头,跟左重告别后通过栈桥走上炮艇,很快炮艇响了几声汽笛缓缓驶离码头,朱老先生站在甲板上挥了挥手,左重则庄重地回敬了一个军礼。

    朱家骅都几十岁的人了,冒着生命危险和辛苦来沪上是为什么,是为了名吗?是为利吗?当然不是,他是为了在未来的战争中,为国家和民族增加一份胜算。

    看着炮艇慢慢向着上游开去,左重转过身走向手下们,古琦上前几步小声询问:“科长,沪上的任务结束了,咱们接下来去哪。”

    左重看了一眼魔幻的黄浦江两岸,没有说话直接钻进轿车后排,古琦赶紧跟上,他不知道左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接下来的任务对他这个副科长也要保密?

    车队启动,但没有向着市区方向开,古琦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左重没再说话,既然左重不说那必然有原因,他也闭上了眼睛。

    汽车一会在砂石路上摇摇晃晃,一会在石板路上左右穿行,等到古琦睡醒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他看着窗外的江南水乡景色有点懵。

    “科长,这是哪?”

    左重也睡了一觉,觉得精神多了,他打开车窗让风吹了进来,寒风让车内的人一下子清醒起来,古琦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人老了就是怕冷。

    “这是嘉兴,下车后你让大家精神点,别让华东区的兄弟们小瞧了。”左重活动了一下身体,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整个人都快僵直了。

    嘉兴?古琦脑子里过了一遍,特务处在这里没有固定站点,近期也没听说此地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科长这么神神秘秘的,看来这次嘉兴的任务不简单啊。

    车队很快开进了嘉兴城,顺着湖边的公路继续行驶,左重看着右侧的湖面想起了什么,这里好像就是地下党的诞生地吧。

    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他重生前正好是百年庆典前夕,不知道到时会是怎样的盛景,而左重想要亲眼目睹这一切要过.....他算了算年数放弃了,还是想点现实的事情。

    不久轿车开进一个里弄,古琦看了一眼路口的水果摊,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是一个监视点,人员的配置和地点选择都是特务处的风格。

    左重穿上大衣,对着车窗理了理发型说道:“你没看错,那是华东区的人,目标最近有些风声鹤唳。”

    古琦明白了,看来这次来不是制裁任务,倒像是来保护什么人的,只是嘉兴有什么重要人士需要这个等级的保护,他一时想不到。

    随着车队的到来,里弄两边出现了一些中山装青年,他们警惕的看着车队,车里的情报科特务们察觉到不对,也把手放在了武器上。

    古琦想要说什么,但是左重挥了挥手,目标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敏感一点也可以理解,华东区的反应还是很专业的,警惕点好。

    轿车最后停在一栋两层别墅门口,一个中年人带着两个手下走了出来,他看着车上的左重露出了笑容,加快步子迎了上去。

    左重也赶紧下车,远远地伸出右手:“哎呀,好久不见!”

    中年人紧握着他的手,用劲摇了摇:“左科长大驾光临,我华东区上下真是荣幸至极呐。”

    古琦看着两人熟稔的打着招呼,再听到对话,自然明白这就是特务处华东区的同事了,看到左重向他招手,于是立马走了过来。

    左重左手搭在古琦肩膀上:“这位是我的副科长古琦,帮了我很大的忙,平时科里的日常工作我都交给他了,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中年人夸张笑道:“言重了,严重了,你们二位都是本部的钦差大人,应该是你们照顾我才是。”

    左重又向古琦介绍道:“这位就是华东区的余醒乐区长,他可是从北面留学回来的情报大师,我在余区长这里学习了不少东西。”

    余醒乐摇摇手:“只能说互相学习,跟左科长交流我也受益良多。”

    原来此人就是余醒乐,古琦恍然大悟,赶紧双手伸出跟他握了握手,他早就耳闻此人的厉害,虽然出身地下党,可备受处座的器重。

    “余区长,久仰,以后还要多多交流。”

    三个大佬在这寒暄,华东区的特务也知道来人是友非敌,看着一个个下车的情报科特务露出了笑容,心想那个人总该满意了吧。

    余醒乐看到这一幕,再看看下车后自动占领有利地形的情报科特务,感叹果然是总部精锐,只是不知道左重能不能解决这个大麻烦。

    聊了一会,在余醒乐的带领下,左重和几个重要手下走进别墅,一路上不停有全副武装的特务巡逻,甚至有一挺机枪正对大门。

    古琦等人一头雾水,这座别墅里到底是什么人,不但外面戒备森严,内部也是三步一岗两步一哨,难不成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等他们走到二楼时,宋明浩皱起眉头,这里面的陈设不像是中国风格,反倒有点像金陵城里高丽技店里的样子,高丽的重要人士在中国干什么。

    邬春阳和归有光没想这么多,隐蔽地观察着内部格局,想着如果是他们会怎么进攻这里,由此来寻找华东区的漏洞,不过目前看来没有大问题。

    余醒乐走到一扇木门前敲了敲门:“安东先生,我是余醒乐,金陵方面的人员来了,您是否要接见一下他们,这是委员长的一番心意。”

    听着余醒乐的敬语,左重嘴角动了动,看来光头和戴春峰很重视这人啊,花了大力气保证他的安全,还把自己这个情报科长派来。

    过了好一会,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语音有些奇怪:“请客人们进来吧,谢谢余先生了。”

    余醒乐使了个眼色率先走了进去,然后是左重,接下来古琦等人鱼贯而入,幸亏别墅的房间甚为宽敞,不然还真站不下这么多人。

    左重一进去就看到了那个人,与照片相比苍老了很多,显得非常疲倦,他身边跪坐着的夫人更是满头白发,肿着眼睛在那喃喃自语。

    老人扫视了一眼进来的众人,然后对着左重说道:“这位就是金陵来的左先生吧,希望你能尽快找出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拜托你了。”

    这个老人不简单,从进来的顺序就判断出左重是领头人,难怪在沪上干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后全身而退,可左重对他的义举并不感冒。

    左重走到老人面前,脱掉大衣递给何逸君,豪不客气地坐了下去:“金安东先生,我这次来是受委员长和戴处长委派,自然会用心办事,只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

    这句话让金安东脸色一变,他不是聋子傻子,自然听出左重语气不善,但对方的身份是金陵最高层的派员,话再难听他也只能听着。

    金安东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沙哑着声音说道:“但说无妨。”

    左重点点头:“贵公子被杀害之事我来办,抓到犯人也要接受我中华民国法律惩处,你们不能在中国土地上施行爆炸暗杀行动!”

    说到这里左重的表情非常严肃,眼睛死死的盯着金安东,如果他说出一个不字,左重会立刻说服戴春峰将此人和他的高丽复国势力驱逐出境。

    作家的话有王傲夫番外

第一百二十六节金安东

    “金安东!”

    古琦没想到他们来见的人是金安东,关于这个人的情报在他脑海中浮现,自从对方在沪上干出那件惊天大案后就神秘消失了。

    有人猜测他被日本人暗杀了,有人猜测他已经远走海外,谁能想到他就在离沪上不远的嘉兴呢,还享受着特务处的全方位保护。

    金安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跟自己的儿子金仁久差不多大,一样的意气风发,还是中国—军队的上尉军官,如果仁久活着他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吧。

    想着想着,金安东就流出了眼泪:“请左先生放心,我们只是一群失去家园的可怜人,不会也不想给贵国政府带来任何麻烦,此案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左重眉毛挑了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请金先生介绍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细节,包括金仁久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等情况。”

    金安东擦了擦眼泪:“我们从高丽逃亡后,仁久就在沪上的高丽学校学习,前两年在高等中学毕业后加入了高丽复国组织,负责管理东北的情报工作。”

    左重的太阳穴猛然跳动,资料可没说金仁久也是情报人员,他抬头看向余醒乐,可余醒乐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情报。

    余醒乐此时羞怒交加,这个该死的金安东,自己跟他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点口风都没有漏,结果左重一来他就说出这件事,这让左重怎么想。

    左重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为什么你之前不跟余区长说,你也干过高丽临时政府的警务局长,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吗?这不是刑事案件!”

    这个老混蛋,左重气得要死,不管是隐瞒死者的身份,还是故意给余醒乐难堪,都说明一件事—这个金安东和高丽人把这块土地的主人当成了空气!

    “来人,通知所有区站控制其境内的高丽复国组织成员,进行拍照登记,如有抵抗格杀勿论!”左重猛地站起来,这帮丧家之犬哪里来的勇气挑衅一国政府,惯得他们。

    “是!”

    杀掉这些人左重做不了主,但他有权利控制这些人,何逸君立刻下去架设电台,她那里可以联系到特务处所有区站的情报组人员。

    邬春阳和归有光拔出手枪走了出去,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几个小眼睛,当时还诧异华东区的人员素质怎么如此低劣,现在看来肯定是高丽复国组织的人。

    金安东没想到左重的反应如此激烈,慌忙中他看向余醒乐,可是余醒乐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管他,直接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左重看着呆呆傻傻的金安东夫人,叹了一口气:“傅玲,请金夫人去别的房间,你负责贴身保护她的安全,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金安东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金夫人就是纯粹的可怜了,高丽大医的千金,跟随自己丈夫亡命天涯,原本还有个儿子作为希望,现在儿子没了,希望也没了。

    傅玲轻轻搀扶起金夫人,金夫人没有任何反抗被带走了,就像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金安东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说话,对方这样做已经很克制了,不能再让情况恶化。

    别墅内外忽然响起几声惨叫,金安东听出是自己的保镖,这些年轻人虽然经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可跟专业情报人员相比太弱了。

    没过多久邬春阳两人走进来对左重点点头,现在别墅里只剩下特务处的人了,左重怎么处理金安东都可以,余醒乐在一旁漠然置之。

    左重盘着腿,将双手放在桌面上:“现在,请金先生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情报,如果我们的人发现你撒谎,你和你的朋友们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亡,请你相信我。”

    金安东感受到了左重的诚恳,老老实实说道:“仁久负责与东北的高丽族联络,查清高丽和东北的日军情报,这项工作非常顺利,我...”

    “为什么要调查东北情报?”左重黑着脸打断他的话:“东北是我国的土地,虽然现在被日本人占领,但跟你们高丽没有一点关系。”

    金安东无奈回道:“我们需要知道关东军的情报,而现在关东军司令部驻地是贵国东北的长春。

    仁久的主要工作就是针对关东军,我想他的死亡应该跟这些事无关,因为我们的情报员安然无恙。”

    “抱歉。”

    左重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不需要你来判断,你只用介绍他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以及当天经过。”

    金安东精神涣散,点点头:“仁久喜欢读书和摄影,最爱吃沪上的小吃,平时除了跟老同学见面,其他时间都在处理工作,陪着我们。”

    在他的眼中金仁久是一个完美的儿子,孝顺且听话,还冒着生命危险为复国大业奋斗,金仁久的突然死亡,让金安东备受打击。

    缓了缓神,金安东努力保持平静说道:“上个月3号早晨,仁久在我这里接了一个电话,随后立刻出门,这种情况很正常,因为他的老同学常约他出去,从来没有出事,”

    “可是,可是。”

    说到这金安东再次失声痛哭起来:“他整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嘉兴警署的人来通知,他们在南湖里发现了仁久的尸体,我的仁久啊。

    他曾经参加过沪上高等中学的游泳比赛,怎么会淹死在湖里,一定是有人杀了他,一定是日本人干的,他们这是在报复沪上那件事。”

    看着泣不成声的老人,左重内心毫无波澜,没有人邀请他们来民国,也没有允许他们搞爆炸,一个情报人员整天跑来跑去更是找死。

    不过一件命案的关键点在于动机、第一现场、凶器、死因,现在这四点都是问号,嘉兴警署只是说渔民从湖里捞出了金仁久的尸体,其他一问三不知。

    左重思考了一会,让金安东再次复述一遍经过,想要记起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遍遍回忆,线索可能就藏在某一句话或者某一个字里。

    “仁久接了电话停了一会后说:原来是你,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仁久说:那就在老地方见面。”

    “除此之外,仁久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携带武器,就是显得非常着急,匆匆忙忙就走了。”

    金安东将金仁久的对话又详细复述了一遍,脑海中回忆跟儿子的最后一面,客厅中突然响起的电话,沙发上的儿子,在厨房制作料理的夫人,以及刚刚下楼的自己。

    左重忽然问道:“为什么不携带武器,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回忆中的金安东愣了愣:“以前也有过,同学来找他时,仁久也不会携带武器,因为我在这里的身份是保密的,所以他觉得要低调。”

    左重觉得不对劲,金仁久说原来是你,这说明打电话的人出乎他的意料,电话那边不是他熟悉的老同学,他为什么不携带武器。

    那句老地方见,又说明两人有过固定的见面地点,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总有一种矛盾感。

    左重想了好一会,对余醒乐点点头,又对金安东说道:“今天就先这样,请金先生服从我们的管理,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现在我要去嘉兴警署查验金仁久的尸体。”

    金安东强作欢笑:“好的左先生,希望你能尽快查清。”

    左重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余醒乐想要解释一下金仁久身份的事情,可看到他的表情又不敢开口,只能沉默的跟在身后,心中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诚不欺人。

    以前两人都是教官,身份上余醒乐隐隐高于左重,毕竟当时他就是华东区长了,左重只是普通行动教官,可现在左重是本部的情报科长,他这个区长只能乖乖听命令。

    余醒乐不知道左重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要是上报给戴春峰那就麻烦了,华东区这么多天的辛苦白费不说,说不定还要接受集体惩罚。

    这时众人已经走到别墅门口,左重停住脚步让其他人先走,随后才语重心长道:“老余阿,你在情报学上是行家,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你告诉我要永远保持怀疑。”

    余醒乐脸被臊得通红,幸好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知道左重这是给他留足了面子,否则在那么多同仁和手下面前被总部长官训斥,以后他还怎么在华东区主事。

    他庆幸之余懊恼道:“当时看他们夫妻俩个悲痛欲绝,我就随意问了一些情况,谁知道金仁久竟然是情报人员呐,我特么输得太冤了。”

    左重没想到他还没反应过来,语气变得严厉:“老余,什么叫输得太冤了,他死了儿子你就该放松警惕,做情报工作可以存在侥幸吗?”

    不是左重不给他面子,余醒乐作为一个大区域的区长,管理着众多事务,甚至还有沪上这样的重点城市,他如果一直是这种心态,在未来的对日作战中是要吃大亏的。

    难道在地方区站待久了,真的会让人失去警惕?陈恭澍如此,余醒乐还是如此,不知道唐枞和赵理君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徜徉在牛肉面中,这两人倒是轻松得很。

    余醒乐也是经历过风雨的,被训了一通后有所体会,深深吸了口气:“放心吧左科长,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华东区自上而下都会接受这个教训,吸取经验,绝不再犯。”

    左重看了他一眼:“希望醒乐兄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不是我左重苛求你,而是我们的敌人会越来越专业,到时候出事就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了,那是要出人命的。”

    说完左重坐上轿车:“去嘉兴警署。”

    余醒乐看着远去的汽车面色复杂,左重的意思他知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是以后再出事,他绝对不会留情。

    作家的话有番外

第一百二十七节有味道的一节

    汽车行驶在嘉兴城里,左重觉得余醒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刑事案件和情报案件的处理方式天差地别,特别是在保密上。

    如果他知道金仁久是高丽情报人员,一定会选择悄悄进驻嘉兴,而不是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这么一来绝对打草惊蛇了。

    左重对身旁的古琦说道:“老古你带春阳去嘉兴电话局,这里的电话应当不多,看看能不能找出拨打金安东家电话的号码。”

    其实他知道希望不大,毕竟不是重要机关的电话,不会有接线记录,只能依靠接线员的记忆,可距离案发这么久,只能说试试看。

    古琦上了邬春阳的车去电话局,其他人则跟着左重到了嘉兴警署,署长听到消息后忙不迭的跑了出来,特务处情报科长,太吓人了。

    左重见面后没有多说,直接让他带领自己去停尸房查看金仁久尸体,署长赶紧点头哈腰地在前面领路,只觉得腿肚子打转,生怕惹怒了这些阎王。

    等到了警署内的一座建筑门口,署长谄笑道:“左长官,到了,里面味道不是太好,您确定要进去?”

    这个上尉年轻的吓人,还不知道是哪家的皇亲国戚,遇到这种公子哥是最头痛的事情,因为这种人不缺钱不缺权,太难伺候,署长只得小心再小心。

    他心里也纳闷,区区一个高丽商人的死亡,怎么会引来这尊大佛,更暗自庆幸那个死鬼的尸体保存的还算完整,要是夏天就遭了,恐怕早就没法看了。

    左重知道他是好心,像自己这样的年轻军官多是高官子弟,说不定连尸体都没见过,更何况这种水漂,于是摇摇头:“没事,我们受得住。”

    署长只好推开停尸房的包铁木门,情报科众人立刻闻到了一丝腥臭味,但不算强烈,可是顺着走廊越往里走,味道就越来越重。

    左重面色如常,六国饭店的几次战斗现场血肉横飞,味道可比这里难闻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左重想到了高家义和臭鳜鱼。

    何逸君、归有光和凌三平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有宋明浩喉头动了动,似乎有些恶心,毕竟他的特长是溜须拍马、趋炎附势。

    署长在一间房间外停了下来:“左长官,里面就是金仁久的尸体,幸好这些天的气温不高,加上多次更换冰块,否则早就腐烂了。”

    “开门。”

    “是!”

    随着房门打开,一股剧烈的臭味和凉意袭来,左重捂着鼻子看了进去,黑漆漆的房间里放了一辆铁制推车,上面用白布遮盖着。

    左重面不改色走了进去,身后的署长赶紧打开电灯,惨白的灯光照在白布上显得有些诡异,而白布下的巨大轮廓引起了他的注意。

    左重脸色难看:“MD,巨人观。”

    这种现象屋里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警署署长一脸惊恐,他分明记得几天前换冰块时一切正常,可现在金仁久怎么长胖了。

    归有光迷迷糊糊问道:“科长,金仁久的资料不是说他体型正常吗,怎么这看上去比宋股长还要胖,是不是搞错尸体了?”

    “呸呸呸!”宋明浩急得跳脚,双手合十对天喊道:“童言无忌,老天爷你别听这混蛋瞎说,来日必将供奉猪头三牲,请佑我平安。”

    其他人也不爽地看着归有光,这种可不能乱说,他们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更加迷信,就连何逸君都给了他一个白眼。

    左重皱了皱眉:“归有光你胡说什么,警校里教过法医,你当时干什么去了,凌医生你给大家解释一下,老宋你不要动不动就扯到鬼神身上,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面色如常的凌三平走到推车旁拉开白布,下面的景象让人毛骨悚然,尸体的样貌跟资料里的照片没有一点相同,只有丑陋和狰狞。

    归有光又一次喃喃自语:“这人跟金仁久一定有深仇大恨,连眼球都快打出来了,你们看连嘴唇都肿起来了,太惨了。”

    凌三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人死后,体内的腐败细菌疯狂繁殖,这些细菌可以产生出大量腐败气体,这些气体充盈在人体内就形成了这种巨人观。”

    “噢~”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何逸君也知道左重为什么要带凌三平来了。

    左重靠近观察了一下尸体,忽略恐怖的样子,金仁久暴露的皮肤上似乎没有伤口,身上也没有血迹,看来不是枪击和利器致死。

    这个迹象让左重更加警惕,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死去,死因越是难以察觉,背后的问题就越大,特别涉及一个情报人员到的死亡。

    而且这跟金安东猜测的日本人报复不符合,如果日本人报复会选择更加激烈的方式,他们用不着掩盖死因,说不定还会大肆宣扬。

    左重想看看尸体的细节,可考虑到金仁久身上的黏液和细菌,他转身看向归有光的胸口,然后扬了扬头,归有光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科长你看我干什么?”

    “你胸口的笔。”

    归有光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很多人都笑话他是个莽夫,于是请教邬春阳后他特意去买了一支钢笔,这可是他装文化人的利器。

    左重看他没有动作,眼睛一瞪:“赶紧的,你就算揣个算盘在身上也不像账房。”

    归有光不情不愿地把钢笔递给左重:“这支笔花了我十几元,科长你得给我报销。”

    左重懒得理他,捂住鼻子,用钢笔拨开金仁久的手掌,上面的皮肤呈现琥珀状态,一样没有任何伤痕,指甲里也没有任何污垢。

    没有搏斗?还是被瞬间控制?金仁久是个半吊子特工,左重不知道他的搏击能力如何,可事关生死就算普通人也会拼命抵抗吧。

    会不会是中毒或者被迷昏?这就需要解剖之后才能知道了。

    继续检查尸体,左重查看了金仁久的手腕、脚腕以及头部,没发现捆绑和击打的痕迹,这就排除了他曾经被人控制拘禁的可能性。

    左重直起腰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的目光停留在金仁久的衣服上,现在已经是秋冬季节,尸体身上那件单薄西装显得更外别扭。

    左重问警署署长:“上个月3号和4号的气温如何,你们这有没有存放气象记录的部门,给我找来。”

    署长回忆了一下:“不用去问,我记得上个月1号开始降温,2号孩子他妈还给家里的几个小崽子买了厚棉衣,屋外水缸都结了冰碴。”

    有冰碴,那就是至少零度了?江南地区的零度看似没什么,可体感温度非常难受,金仁久他就算是高丽人也不至于这么抗冻吧。

    左重判断,他只穿着一件出门有几种可能性,要么是见面的地方很近且很温暖,要么他非常着急要与那人见面,或者两者兼有。

    左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是如何确认死者身份的,我看过记录,他随身物品除了钱包没有其他物品,难道警署有人认识他?”

    署长介绍道:“当时来了好多百姓看热闹,人群中有个人是金家的邻居,我们依此找到了他的父母,那个邻居经过调查没有可疑。”

    左重将金仁久身上的一根水草挑到灯光下,一边观察一边继续问道:“尸体具体是在哪里被打捞上来的,靠近岸边还是在湖中心?”

    署长摘下帽子,面露苦色:“渔民是回到岸边报的案,具体在哪里他也记不清楚了,应该不在岸边,据他所说他划了十分钟的船。”

    十分钟,这已经到了南湖深处了,要不是渔民发现,金仁久很快就会变成失踪,尸体也会在湖水中慢慢消失,成为生态链中的一环。

    可他是怎么到的湖泊深处呢,淹死之后被水流冲过去的?那里是第一现场?还是死后被人抛尸?

    这件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左重对凌三平说道:“你负责解刨尸体,我让归有光在这陪你,尽量找出金仁久死亡的原因,或者什么其他线索,特别注意有没有下毒。”

    凌三平痛快地点点头,这本就是他的工作,也是在特务处上班的好处,可以经常性的解刨尸体,中国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的地方想要这么干可不容易。

    归有光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是委屈,而是被巨人观的味道给刺激的,他宁愿跟日本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意在这待着,可谁叫他刚刚信口开河呢。

    角落里的宋明浩嘿嘿一笑,心中的气散了不少,科长干得漂亮,是要收拾一下归有光这小子。

    左重走出停尸房,跟署长吩咐道:“派几个可靠的人手在这里日夜守卫,直到我的人离开,还有你把当时发现尸体的渔民叫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是,我立刻安排。”署长一个立正,然后小声询问:“长官你们要不要洗一洗,里面的味道太大了,警署里面就有澡堂,我让去准备一些香菜。”

    左重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好家伙,这味简直了,他们几人被寒风一吹味道扩散开,在外面等候的特务纷纷退后了几步。

    看了一眼署长,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你去安排吧,不过我们这里有女同志,你另外准备一些香菜。”

    署长心说终于看见这位长官笑了:“放心吧左长官,我家离这不远,家里就孩子他妈在,我让人送这位女长官过去。”

    左重乐了,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还特意说明了家中没有男人,也幸好众人到了嘉兴没还有住下,行李衣服都在车里。

    有番外,笑收土特产

第一百二十八节吃鱼

    如此这般安排,等众人再次汇合已经是傍晚了,香菜的效果不错,至少左重没有闻到什么臭味了,可皮肤也搓皱了。

    同时去电话局的古琦和邬春阳也到了警署,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当日的接线员确实记不起来具体的号码了。

    古琦汇报道:“我们到了电话局,对方很配合我们的行动,但是因为嘉兴城中有钱人不少,安装电话的更不少,无法确定具体号码。”

    邬春阳在一旁补充:“不过那个接线员记得对方是一个女人,声音很年轻很好听,当时她还跟身旁的同事开了一句玩笑,说人家才是金嗓子。”

    现在这个时代要打电话都需要接线员接通,从业者多是女性,有些无聊的人就给这些女孩子起了个外号叫金嗓子,看来那人声音很有辨识度。

    年轻女人吗,所以金仁久才不携带武器,同时急匆匆与对方见面,这倒是符合逻辑,可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曾经的情侣?朋友?还是同学?

    左重用手指敲击着大腿,金仁久没有结婚,金安东也不曾说儿子有未婚妻,如果两人是曾经的情侣,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跟这个女人见面。

    如果是朋友和同学,那就更没有必要这么隐秘见面了,金安东的身份是保密的,以往金仁久的同学朋友也去过他家中,为何只有这次例外。

    总是不管是什么原因,金仁久和那个女人只能私下见面,曾经还有过固定的见面地点,可他们不在金家见面,又能去哪里呢。

    在这个时代,大街上年轻男女在一起的情况不多,特别是在嘉兴这种很传统的小城市,左重又一次想到了金仁久身上的西装。

    左重敲击的手指停住了,温暖且又私密的场所会是哪里呢,书店、咖啡店、饭馆、电影院、甚至半掩门都有可能,范围有些大啊。

    一旁端茶倒水的署长凑了过来:“左长官,喝点热茶。”

    左重眼睛一亮,这种地头蛇应该知道什么吧,于是问道:“金仁久家附近有没有书店、咖啡店、饭馆、电影院、或者半掩门?”

    署长愣了一下:“嘉兴是个小地方,咖啡店是没有的,电影院也离得很远,半掩门就不清楚了。”

    左重抓住了重点:“那就是说附近有书店和饭馆了?”

    署长自豪地点点头:“当然有,嘉兴人一向乐于科考仕途,如今虽然没了科举,可向学之风不减,城中各地都有书店,金家附近就有很多家。”

    接着又说道:“至于饭店那就更多了,西边不远的范蠡湖是出了名的河鲜胜地,可惜现在不是季节,秋天的膏蟹季节过了,冬季的鱼时还没到。”

    可能的见面地点少了很多,这对摸排工作是个好消息,只要能找到当日的目击者,就可以还原金仁久的一部分行动轨迹,从而找到更多的目击者。

    不过左重思考后觉得先等等凌三平的尸检结果,金仁久到底是怎么死的,是生前还是死后被扔进湖里的,这两个问题关系到侦破路线,不能着急。

    他继续问道:“那个渔民找到了吗,我们要立刻询问。”

    署长对外面招了招手:“已经到了,此人叫毛阿四,祖籍就在嘉兴,世代都是渔民,为人忠厚老实,这些年救过不少失足落水的百姓。”

    左重明白这位署长的意思,他是怕特务处为了破案屈打成招,这种事情太平常了,心里对这个看上去很油滑的署长有了几分敬意。

    左重表情和缓了些:“放心吧,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做的,但凡是我经手的案子必须要有人证、物证,更不会找替罪样来推卸责任。”

    署长尴尬地弯了弯腰:“左长官明察秋毫,嘉兴就是小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是迫于无奈才说出这番话。”

    左重抬手阻止了他的解释,心中五味杂陈,一个好人做一件正确的事,还需要向别人道歉求得原谅,呵呵,这真是个操蛋的世界。

    说话间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汉子被带了进来,看到满屋的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警察署长气得走过去踢了他一脚,并对他努了努嘴。

    中年汉子顺着方向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左重,扑通一声跪下:“拜见大老爷,恭祝大老爷公侯万代,世代富贵。”说完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警察署长快气晕过去了,毛阿四啊毛阿四,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枉费老子冒着得罪上官的风险替你说好话,你这是唱戏呢。

    “噗嗤。”何逸君忍不住笑出声来,左重往正堂一坐,确实有那么点青天大老爷的意思。

    左重无奈了,这个毛阿四肯定跟铜锁谈得来,都是戏文看多了。

    哎?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自己将铜锁交给邬春阳看着,怎么今天一天都没看着人。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左重站起来将瑟瑟发抖的毛阿四扶起来,并把他摁到椅子上,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谁又愿意给人磕头下跪呢。

    左重的语气很温和:“毛阿四是吧,我姓左,有一件事想问你问你。”

    说着还让署长递给毛阿四一碗热茶,现在太阳落山后冷的厉害,风一吹就跟刀子似的,让人无处躲藏,毛阿四估计在外面等了一会,脸色冻得发青。

    或许是左重的态度,或许是那杯热茶,让毛阿四的脸上有了点血色,身体也不再发抖,他小心翼翼问道:“长官你要问什么,我就是一个打渔的。”

    左重翻看之前的笔录:“当天是什么情况,你在湖面上有没有遇到其他的船只?”

    毛阿四一口把茶喝完,回忆道:“那天早晨湖面有些雾气,我没看到有别的船,如果不是家里急等用钱,我也不会雾天出来,这种天气很难捕到鱼。”

    左重帮他续上一杯热茶:“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尸体,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毛阿四用茶杯捂着手,紧张地说道:“长官,我是在南湖西南发现的那具水漂,当时我把丝网下到湖里,等了几分钟,等往回收网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

    左重打断他的话:“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毛阿四连忙摇头:“不是的长官,我家世代打渔,遇到水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水漂跟鱼获不同,死沉死沉的,但凡有经验的渔民都知道。”

    他说完等了等左重,发现左重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我把网收回来果然是水漂,他的衣服挂到了网上,当时我也没心思捕鱼了,就回来了。”

    听毛阿四介绍情况,左重发现跟他笔录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金仁久身上钱包里的财物未曾丢失,毛阿四确实很老实。

    左重合上笔录,跟毛阿四聊了起来:“你以前在这个季节遇到过水漂吗?以你多年的经验来说,那个水漂像是失足落水吗?”

    说起这个,毛阿四脸上多了点神采:“很少在冬天遇到水漂,水漂多在炎热的时,很多人贪图凉爽下湖游泳,结果遇上抽筋或者没了力气才会淹死。

    而且南湖看上去不大,水也不深,但是水底暗流还是挺多的,就连我们也不敢轻易下水,老人家都说湖里有龙王呢,要是遇到了就把人收走当贡品。”

    看他在这信口开河,警察署长恨不得给他两耳刮子,什么龙王爷,什么当贡品。

    毛阿四越说越来劲:“不过那人看上去确实像失足落水,反正我捞他上来时没发现他身上有血,也幸亏没血,不然那些小鱼小虾估计要吃一回饱饭喽。”

    左重觉得有些恶心,同时心里想着他刚刚说的话,毛阿四说的不错,冬天这么冷,谁闲的没事跑去湖边游泳,这年头可没有冬泳锻炼这么一说,可惜没什么线索啊。

    他对毛阿四笑着说道:“这次多谢你了,如果接下来你想起了什么,或者在湖里发现了什么,尽快告诉我们,到时候会有赏金的。”

    毛阿四千恩万谢地走了,他没文化但不是傻子,连警察署长都要小心对待的人审问他,一个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幸好这个小白脸长官还算讲理。

    左重回顾了一下案情,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拍了拍脑袋,他们到了嘉兴就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别说吃饭,连睡觉的地方还没安排。

    一百多人的吃喝不是小问题,不但要干净卫生,还得要可靠安全,这事肯定是要交给宋明浩的,也不知道他的销售网有没有延伸到这里。

    于是左重喊了一声:“老宋,去城里找一家旅馆包下,条件可以好一点,反正花的是经费,不用白不用,再派几个兄弟盯着采购和后厨。”

    宋明浩没有像往常一样拍着胸脯保证,脸上露出难色:“科长,我刚刚问过警署的人了,嘉兴城里的旅馆都是小生意,没有这么多房间。”

    废物,金陵新一代的军火大亨就这?左重不屑地瞅了瞅他,想了想决定找余醒乐帮忙解决下,他们在嘉兴应该有落脚地,实在不行两方挤一挤吧。

    说曹操曹操到,及时雨余醒乐从外面走了进来,口中说道:“左科长,兄弟们的落脚点已经安排好了,本地驻军的军官俱乐部,吃饭也在那里解决。”

    左重露出笑容,双手握住他手:“哎呀,真是多谢余区长了,我正在头疼这事。”

    余醒乐连忙谦虚:“应当的,你们从金陵来人生地不熟,这些都是小事,小事。”

    就在两人互相吹捧时,一个小脑袋伸进屋里喊道:“我饿了,我要吃南湖的鱼肉。”

    是铜锁这个小混蛋,之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饿肚子知道回来了,还要吃湖里的鱼!左重想到今天的案情,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呕!!”宋明浩终究没忍住,吐了个稀里哗啦。

    有番外,傲夫结局

第一百二十九节官场四傻

    左重斜眼看了看宋明浩:“老宋,咱们干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你这样可不行啊,看来下午就应该让你陪着凌医生,多锻炼锻炼。”

    宋明浩刚刚平息下来的肠胃又开始造反了,再一次吐出一堆白的绿的,看得余醒乐目瞪口呆,那孩子不就说了一句吃鱼么,这个胖子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

    宋明浩面色苍白说道:“科长你就饶了我吧,以后我一定多加注意,不会这么丢人了。”

    左重冷哼了一声没有睬他,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准备去看看凌三平那有什么结果,但停尸房他就不进去了,被铜锁这个小混蛋这么一说,他也有点恶心。

    铜锁眨了眨眼睛,这帮人真是奇怪,难道干了这行就不能吃鱼了?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从身后传来,他缓缓回头,面前出现了两个有味道的男人。

    归有光一马当先,兴奋喊道:“科长科长,我们回来了!”

    说完就想往屋里走,可还没等他进来,他身上的味道被风一吹,屋里的人感觉要窒息了,余醒乐也是老特务了,当即就明白那个胖子为什么吐得那么惨了。

    “站住!”左重大喝了一声,捂着鼻子指了一个方向:“先去浴室洗干净,里面有香菜,给我多洗几遍,赶紧给我去!”

    归有光有点委屈,他们这么臭也是为了案子,但是看到凌三平已经转身走了,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他自己闻了闻身上没晕过去。

    余醒乐微笑着问道:“是不是金仁久的尸身腐败了?也难怪,都这么长时间了,总部又不让我们华东区的二把刀法医尸检,能看出人样就算不错了。”

    这种事情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当年在军中打仗,战到正酣哪有时间去收尸,别说巨人观,就算是更加恐怖的画面他都见过,习惯就好。

    余醒乐也不会嘲笑宋明浩,第一次见那种东西想吐很正常,让他意外的是左重和其他人的淡定,特别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女孩也是如此。

    这让他心中一动,看来本部的行动也不少啊,不然这些人不会这么习以为常,再想到左重之前对他的不满,余醒乐预感太平日子不多了。

    铜锁茫然不解,张口问道:“他们怎么这么臭,晚上能不能吃....”

    “打住!”

    左重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没什么,想吃鱼就吃,吃完明天带你去见个好东西,晚上一定要多吃点。”

    听到左重说的话,屋里的人都嘿嘿笑了起来,左科长也太坏了,到时候这小家伙还不得把胃吐出来。

    铜锁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想着晚上能吃到好东西,美滋滋的在那傻笑,觉得跟着这帮人也挺好,至少不用偷东西就能吃饱饭。

    过了没一会,英俊潇洒的凌三平和灰头土脸的归有光回来了,身上终于没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可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好了?

    左重靠近他们闻了闻,疑惑道:“我们搓了一两个小时才没味道,你们怎么如此之快?”

    凌三平笑着说道:“噢,没什么,我带了自己制作的香皂,虽然也要多次搓洗,但见效快,香菜确实管用,只是使用不便。”

    左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走吧,去军官俱乐部吃点东西。”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现在左重身上确实没臭味了,可浓郁的香菜味是免不了的,而且闻着这股味道,他老是忍不住想到涮羊肉。

    等情报科的特务们到了俱乐部,看到里面的条件和环境都露出了笑容,左重也没想到嘉兴竟然有这么一个雅致的园林式俱乐部。

    占地将近百亩,里面有花园、池塘、水榭、假山等等景点,住宿的房间奢侈到两人一间,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高级房还有电话。

    小特务们哪里住过这么高级的地方,纷纷激动不已,觉得回去有的吹了,铜锁一双贼眼咕噜噜转来转去,盘算着哪里有值钱的物件。

    看着雕梁画柱的装饰,左重叹了一口气:“如今国事艰难,战事不顺,委员长他为此呕心沥血,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余醒乐义正辞严:“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嘛,不然大家睡不好,吃不饱怎么破案,慎终你就不要苛待自己了,总要放松放松。”

    “那就放松放松?”

    “放松,必须放松!”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左重和余醒乐表演完,一帮人走进俱乐部食堂,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这让饿了一天的众人咽了咽口水,自动忘记下午那档子事。

    俱乐部食堂的主厨听说金陵来了大人物,特意在食堂里开了一个大桌,上面放满了山珍海味,还有一个羊肉小火锅,红色火舌舔着锅底,乳白色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

    宋明浩之前清空了那么多东西,现在眼睛都饿绿了,飞快地跑到主桌前安排起来,让服务人员将碗筷都烫洗了一遍,眼巴巴看着桌上的美食。

    余醒乐指着火锅介绍:“天气冷,羊肉汤正是大补,慎终你好好尝尝,这是大厨的拿手好菜,就连委员长也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左重对着心腹手下们一挥手:“今天咱们是沾了余区长的光了,不然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入座吧,宋股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不光是宋明浩,他们也是饿极了。

    归有光凑过来小声问道:“科长,傅玲在金安东家里,要不要给她送点饭菜。”

    唔,这倒是个问题,左重看了看余醒乐,想问问他是怎么安排的,余醒乐连忙说道:“金安东家里有专门的厨师,值守的兄弟在那开伙。”

    左重这才放心坐下,不然他们在这里大吃大喝,把傅玲一个人丢在那确实有点过分,只是归有光什么时候跟傅玲关系这么好了,有点奇怪。

    不过看到满桌的饭菜,左重很快忘记了这个问题,拿起筷子准备夹一块羊肉尝尝,看上去很不错,可他刚伸出筷子,桌子就被转开了。

    铜锁吃得满嘴流油,心里暗骂这些狗官太奢侈了,十几斤重的鲤鱼去掉头尾,只剩下中间的部位方便夹取鱼肉,鸡鸭鹅肉更是去除了骨头。

    再看看远处那锅诱人的羊肉汤,铜锁想到了同伙,自己用这条命换了他们的自由也不算吃亏,至少往日他可吃不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想着他便转动了圆桌。

    可铜锁发现桌上安静了下来,抬起满脸油花的脑袋一看,所有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是干什么,难道自己吃得太多了,这帮人不满意了?

    但看着又不像,铜锁想不明白就放弃了,继续低头跟食物战斗起来,邬春阳看得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也就是遇到科长了,否则早就重新投胎了。

    左重举着筷子僵了好一会,看到大家的眼神,强笑着把筷子伸向了红烧狮子头,里面绿油油的小青菜甚是诱人,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

    那边铜锁吃了一口羊肉果然美味,大厨还在汤里放了一些中药,吃的他满身大汗,他看到远处的那一抹绿色,小手放在圆桌上轻轻一转。

    “啪!”左重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这个小王巴蛋跟自己是有仇吗。

    桌上其他人也是哭笑不得,这也太凑巧了,左重想吃什么小家伙就吃什么,铜锁自己也一脸疑惑,吃得好好的摔筷子干什么,有病吧。

    左重冷笑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官场上有四傻,是哪四傻呢,那就是长官劝酒他不喝,长官夹菜他转桌,长官没醉他先多,长官生气他乐呵呵。”

    铜锁听着左重说的话,咧着嘴巴笑了出来,他可是在江湖上打滚了多年,真要有哪个小弟在大哥面前这么傻,估计也活不长。

    左重看着一脸傻笑的铜锁,心中彻底无语了,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就没听出来自己在指桑骂槐,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一旁的宋明浩恨不得用小本记上,精辟,太精辟了,今天听了科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自己一定要杜绝犯这种错误。

    铜锁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接下来左重终于吃了一顿顺心饭,饭饱没有酒足,毕竟这是在办案,大家都自觉地没提喝酒这茬。

    吃完后左重找了会议室,将大家集合起来,将今日的收获碰一碰,特别是凌三平的尸检结果,这关系到接下来的侦破路线。

    “凌医生,你下午有什么收获,金仁久的死亡原因能不能确定,他是死后被抛尸,还是被淹死在湖里,这两个问题很关键。”

    左重开门见山,凌三平也不啰嗦,拿起实践报告:“金仁久,男,身高170厘米,体重65公斤,体表无新鲜可见伤痕,肺部有严重水肿、气肿,左右心室的血液成分改变。”

    左重点点头,他也是学过基础法医的,知道这些是溺死的特征,然后等着凌三平继续介绍,可等了半天没听见声,抬头一看凌三平已经放下了尸检报告。

    有500字番外,《今生1》,关于左重。

第一百三十节深入

    左重瞪大眼睛:“没了?呼吸道有没有溺液和泥沙?这可是淹死的重要特征,还有毒理结果呢?”

    一旁偷听的铜锁知道为什么那个胖子那么大的反应了,原来是有人淹死了,想到刚刚吃了那么多鱼肉,他反而偷笑起来,真没用,小爷才不在乎。

    凌三平摇摇头:“确实是被淹死的,呼吸道有溺液,但没有泥沙。毒理测试只能做一部分,尸体保存的不是太好,没有发现致命毒剂。”

    左重皱起眉头,没有致命毒剂就说明金仁久不是被毒死后抛尸在湖中的,可溺亡特征是怎么回事。

    之前他就观察到金仁久指甲里很干净,现在呼吸道又没有泥沙,这不符合溺死的特征,可奇怪的是其他特征都很吻合,怎么回事。

    淹死又不是淹死?

    左重想不明白,看了一眼懒散的凌三平:“你刚刚说没有可见新鲜伤痕是什么意思?”

    凌三平一拍手:“就知道你会发现,归有光拍了一些照片,等冲洗后你可以看一看,非常有意思的发现,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余醒乐羡慕地看着左重,他华东区不缺杀人的行动人才,就缺各种专业人才,连法医都是自学成才,情报科这个法医有点东西,一个下午就查出了这么多情况。

    要是他手里也有专业法医,说不定不用金陵本部的人来就能解决此案了,想了想,余醒乐笑吟吟开口:“左科长,这位医生是?”

    左重哪里不知道他的鬼主意,连忙说道:“这位是情报科医务所所长凌三平,老余你可别想挖我的人,这位的大名连处座都有耳闻。”

    余醒乐干笑道:“我岂会挖左科长的人,只是兄弟这里实在缺乏专业人才,能不能请凌医生为我们简单培训一批法医,拜托慎终了。”

    左重听完没有作声,这不是余醒乐一个人的难题,现在各地区站都缺专业人才,上次戴春峰说的电讯人才魏大明先前已经到了金陵。

    而用来研究电讯技术的笠山公司也已经开始运作,虽然近期不会有什么成果,可终究开始了第一步,相比电讯,法医和物证人才更少。

    斟酌了一会,左重说道:“这样吧,等我回金陵立刻向处座汇报,由凌医生主持一个法医培训班,这段时间你招募一些有基础的年轻人。”

    余醒乐拍手:“好,一言为定,那我尽快准备,多谢左科长了。”

    左重摆摆手:“哎,都是为了工作不用客气,我们说回案子,很多人不知道那位金安东先生的背景吧,老余你就给他们介绍一下情况。”

    余醒乐点点头:“金安东是高丽复国组织的首脑,他的生平就不做介绍了,与案子无关,去年他在沪上干了一件大事,你们应该听说过。”

    除了古琦,其他人都陷入了回忆,沪上和去年,很多人都想到了什么,那件事确实闹得很大,当时民国报纸上进行了连续跟踪报告。

    没想到金安东那个老头子竟然这么勇,干了很多人想干却不敢的事情,难怪金陵方面对他这么重视,派出了这么多人保护他的安全。

    宋明浩摩挲着脑门:“可这件事不像是日本人做的,如果他们找到了金安东的踪迹,那也应该杀金安东,就算杀金仁久也不用这么偷摸吧。”

    邬春阳也同意他的说法:“是啊,我要是日本人肯定会公开杀掉金安东,以此来警告和复仇,那金仁久的死亡会不会跟他的任务有关。”

    左重听着大家讨论,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金安东说了,金仁久下面的情报员没有出事,这个情况还未证实,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金安东这个老家伙很狡猾,从他欺骗余醒乐就能看出来,如果他一开始就说金仁久是高丽情报人员,光头不一定会同意他想要追查的请求。

    他们在这商议,铜锁听得脑袋发晕,嘟囔道:“杀人吗,肯定是为了情、钱、仇。”

    左重笑着指了指他:“这小家伙说的不错,不管是谁杀的金仁久,无非是这三个原因,他身上的财物未丢失,可以排除别人为了钱财杀他。

    古副科长和邬春阳调查到当天来电话的是个女人,这样情仇谋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再考虑金仁久身上的薄西装,他们的见面地点有限。”

    余醒乐似乎明白了:“你是说他们会选择在温暖、私密的地方见面?”

    左重肯定道:“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不会离金家太远,现在我命令!“

    “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余醒乐也不例外,就连铜锁都下意识地绷直了小身板。

    “余区长你配合古副科长,清查金家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饭店和书店,把金仁久的照片给他们辨认,不光是店家老板,就连常客也要进行询问。”

    “是。”余醒乐和古琦一挺胸。

    “邬春阳和归有光围绕南湖周边询问渔民、住户,主要调查案发前后有没有看到、听到什么异常,不能漏过一户,这件事让那个署长配合你们。”

    “是。”邬春阳和归有光同样一挺胸。

    左重坐在那发号施令,心中有点得意,这个情景让他想到了某位微操专家,于是他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坐下吧,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们了。”

    众人呼啦坐下,宋明浩急的抓耳挠腮:“科长,那我干什么?”

    左重早有考虑:“你去金安东家待着,这个老家伙不是省油的灯,你要把盯死了,千万不能让他整出什么事情来,比如自己动手报仇。”

    宋明浩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他善于察言观色,用他看守金安东也算是人尽其才,左重总觉得金安东不会乖乖听话,必须严加关注。

    宋明浩得意道:“放心吧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就在大家准备散会的时候,左重忽然说道:“凌三平,你负责看着铜锁这家伙,明天他去停尸房见识一下,既然是人才就要多加锻炼。”

    众人嘿嘿暗笑,余醒乐意外地看了看那个孩子,本来他以为这是情报科谁的家属,没想到竟然是左重带的学员,这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光他有所疑惑,其他人也很奇怪,虽然铜锁帮他们完成了沪上的任务,按说送到杭州特训班训练也行,交给其他人教导也行,左重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身边。

    不过左重不说,他们也不敢问,只猜测左重有所打算。

    会议就此结束,第二天一早情报科上下就开始行动起来,警察在特务们的指挥下敲开了一家家店铺,拿出金仁久的照片进行辨认。

    嘉兴的风儿有些喧嚣,古琦脸蛋被吹得生疼,但是依然尽职尽责的监督着摸排行动,脚上的皮鞋就像是假的,寒气不断渗透到腿上。

    这是他们询问的第六家饭馆了,老板拿着眼镜仔细端详后摇摇头,但特务们不依不饶,又让小二过来辨认,可同样换来一阵摇头。

    看到特务们又一次无功而返,古琦搓了搓耳朵,跺了跺冻得发麻的双脚,总算感觉血液从脚底涌了上来,心想真是见鬼了,这怎么比金陵还冷。

    “嘎吱。”

    一辆车停在他的身边,车里正是余醒乐,他看到古琦的模样赶紧从车里扔出一件大衣:“赶紧穿上,这里的冬天别看温度不低,但是真冷。”

    古琦见到大衣就跟见到了亲娘一样,双眼放光接过来,三两下穿到身上,长舒了一口气:“余区长,真不敢想象东北得有多冷,你说日本人图什么。”

    余醒乐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酒壶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古琦:“你没去过东北,那里是干冷,屋里也有火炕,大城市里还有暖气,很舒服。”

    古琦也不管什么纪律了,拿起酒壶就喝上一大口,然后感觉一条火线从胃里窜到喉咙:“舒坦!余区长,我得求你件事,能不能调拨一些大衣。”

    作为情报科的大管家,古琦知道很多人此行没带厚衣服,现在在这寒风里摸排,如果不做好保暖工作,用不了两天估计都会病倒,到时就麻烦了。

    余醒乐一拍方向盘:“放心吧,慎终老弟早想到这事了,我刚刚去城外驻军那里借来了两三百件大衣,这不我先给你送来一件,其他的等会就到。”

    古琦这会感觉暖和多了:“那就好,可惜现在一无所获,你们那怎么样?”

    余醒乐走下汽车:“我回来时去看了,一样没有人见过金仁久,这非常正常,他的身份很敏感,除了去东北接触情报员,其他时候这家伙很少出门。”

    古琦看着向另外一家店铺走去的特务,皱起了眉头,像金仁久这样偶尔上门的顾客,会有人注意到他吗?

    余醒乐用手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心里也没有底,金仁久从小在中国长大,从外表口音分辨不出什么不同。如果是金安东这样的外国人来饭馆,老板肯定会有印象。

    想了想,古琦表情变回坚定:“先摸排吧,看看结果再说,我想科长会有办法的。”

    左重当然知道摸排的困难,他将金仁久的资料看了好几遍,又将归有光拍摄的尸检照片放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回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左重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其中一张照片,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有500字番外,《今生2》,关于左重。

第一百三十一节趁火打劫(求月票)

    宋明浩盘腿坐在地上眉头紧锁,他面前放着一副围棋,与之对弈的正是金安东,此时棋盘上的形式对宋明浩有些不利。

    这是金安东住所的一间棋室,矮案边的香炉里有一缕白色的香云慢慢升起,散发出一股略带有奶香的味道,使人神清气爽。

    思虑良久,宋明浩似乎想出了对策,面露欣喜,右手夹着棋子轻轻地落到棋盘中:“金先生,看来这局棋你要输了,承让了。”

    金安东苍老的面容上无悲无喜,将两颗棋子放在棋盘右下角:“宋先生棋艺高超,老朽自愧不如,不若今天就下到这里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伸出手,宋明浩连忙起身握住,这老家伙在高层有些背景,左重用了盯住,而不是看守二字就说明了一些情况。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用这么着急,不如金先生陪我再手谈一局如何?”

    金安东神色微动,转过身看去果然是那位左先生,心里涌起一阵怒火,自己将仁久的案子交给他,对方现在跑到这里干什么。

    宋明浩躬着身子:“科长,那我先出去了。”

    左重点点头:“你先出去吧,在门口等我。”

    宋明浩乖乖出去了,左重走到金安东对面坐了下去,抬起胳膊示意他坐下:“请,昨日来访甚是匆忙,有一些事情还要请教金先生。”

    金安东面色铁青,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份敏感且很不好对付,事关高丽复国大业和组织成员的安全,只得强摁下怒火坐下。

    左重看到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微笑:“很好,我们中国人讲究尊老爱幼,那就请金先生执白子吧。”

    尊老爱幼?

    那为何昨日还那么咄咄逼人,金安东当做没听见这句话,拿出一把白子放在手心:“请左先生猜子。”

    左重随意扔出一个黑子,金安东张开手心,五颗棋子赫然在目,他摇了摇头:“左先生猜对了,请先走子。”

    两人就这么下起了围棋,棋室里只剩下落子的噼啪声,金安东下着下着觉得情况不对,这位左先生完全不按照规矩来。

    看到对方又用黑子堵住自己的白子,金安东面露无奈:“左先生,你下的不是围棋,是日本人的联珠,小孩子的把戏。”

    左重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说过下围棋了吗,金先生怕是老糊涂了吧。”

    金安东面色一变,沉声道:“这不合规矩,请左先生不要侮辱我。”

    左重看了他一眼:“不合规矩,你们在我们的国土上进行情报活动这合规矩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在沪上的行动,有多少中国百姓被殃及池鱼。”

    这个王巴蛋炸得痛快,然后一跑了之,可当天附近的中国人都被日本人抓了回去,就算是路过的行人也不例外,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更可气的是,有一些中国报纸和名人对此拍手叫好,是啊,在他们看来炸死一两个日本官员就是伟大的胜利了,至于百姓,那只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左重不反对向日本人复仇,但前提是做好计划,更不能让老百姓擦屁股,否则不如不动手,那种看似痛快却要别人买单的行动,实在是又坏又蠢。

    对于自己最满意的一次行动,金安东决不允许有人非议,他驳斥道:“日本人势大,我们只能用这种手段进行还击,他们同样在侵略你们的国土!”

    “砰!”

    左重一拍棋盘,高声呵斥:“那你们为什么不在高丽境内行动,是不是怕死。”

    这就是赤裸裸的祸水东引,可上至光头,下至戴春峰都故意忽略了这点,在他们看来能炸死几个日本人,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宋明浩忽然推门进来,手背在了身后,左重挥挥手让他出去,他要是连金安东这个老头子都收拾不了,干脆回家当少爷去算了。

    金安东面色通红,他自从当了高丽复国组织的首脑,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高丽男儿绝不接受这种奇耻大辱,他猛地站了起来。

    “左先生,日本人就像是一头强壮的公牛,我们就像是一颗尖锐但渺小的钢钉,必须在日本人的薄弱处下手,这叫做审时度势。”

    “将胆小如鼠说成审时度势,将怯弱避战说得如此大义凌然,凭什么用我们中国人鲜血和生命浇筑你们所谓的自由之花,可耻。”

    金安东咆哮道:“我决不允许你侮辱我高丽勇士的牺牲,日本人在高丽施行殖民统治,他们会杀光一切敢于反抗的高丽人。”

    左重乐了:“所以你们就害怕了,可华北的中国人没有怕,东北抗日义勇军没有怕,那些只剩下老弱病残的游击队没有怕!”

    左重的话,说得金安东无言以对,东北的情形比高丽好不到哪里去,可东北的反抗活动一直没有停止,甚至连六国饭店都敢劫持。

    为什么不在高丽抵抗呢,因为高丽人确实怕了,虽然金安东不想承认。

    很多高丽人害怕回到高丽,回到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于是就在中国进行反日活动,甚至还曾想过将中国和日本拖入到战争中。

    一旦中日开战,日本人对高丽的控制力必然下降,只有这样,高丽才有复国的希望,不然靠着三千里江山什么时候才能赶走日本人。

    金安东又羞又气,扶着矮桌喘了几口粗气:“我要向金陵方面汇报你的行为,你这是跟日本侵略者沆瀣一气,你不配当我们的朋友。”

    用恼羞成怒来形容他此时的行为非常合适,左重不怕他的威胁,虽然光头和戴春峰脑子不太正常,可最讨厌的有人欺骗、戏耍他们。

    金安东隐瞒金仁久身份,比左重擅自做主的行为严重多了,至于说他跟日本人勾结,这种话就算徐恩增那个大傻子都说不出口吧。

    左重将棋盘一推,看着愤怒的金安东:“左某跟委员长是同乡,特务处处长是左某的老师,朱家骅部长是我的授业恩师,看谁相信你。”

    金安东抬起的右脚又放了回去,面色阴晴不定,难怪这个左重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那位委员长的同乡,这在民国政府就是免死金牌,更别说此人的其他的身份。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对方今天到此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来骂自己一顿?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为了高丽复国大爷他必须要忍耐。

    左重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了一丝嘲笑,丧家之犬也敢嚣张,如果他们敢于在高丽境内反抗日本人,他绝对会伸出大拇指并叫一声好汉。

    金安东忽然转身,出乎意料地鞠躬:“是我失礼了,请左先生原谅,也请左先生开门见山,说出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我会尽力满足。”

    左重见他这样子,笑着拍手鼓掌道:“这才是一个复国之人应该做的,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日金先生折节弯腰也未尝不是一桩美谈,那我就直说了,请金先生听好。”

    听到这金安东的腰更弯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即使铁石心肠也会心生怜悯。

    但左重面不改色,冷声继续说道:“我要你交出高丽复活组织在中国所有情报员,包括东北的下线,这个条件不容拒绝,也不容商量。”

    金安东身形一晃,他没想到左重的胃口这么大,竟然要他交出所有的情报员名单,那高丽复国组织在中国人面前就没了任何秘密。

    还有东北的情报下线,为了策反这些同族,高丽复国组织当时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现在左重想要一句话要走,他不能也不会答应。

    此时左重走到香炉前,拿起炉盖,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请求金陵方面将你们全部移交给日本人,这是一件好礼物,说不定能促使和谈,你说呢。”

    这么做确实很不地道,可左重是特务处情报科科长,他必须从国家利益来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能用这帮高丽人的争取几年时间,就算是与魔鬼做交易,他也在所不惜。

    金安东将反驳的话收了回去,颤颤巍巍跪下,以头杵地道:“一切听从左先生的安排,请不要放弃我们。”

    左重发出了爽朗的笑容,赶紧扶起金安东:“哈哈,金先生严重了,你我两国是一衣带水的千年友邦,如今你们有难,我们怎么会袖手旁观呢,以后咱们要精诚团结。”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的恐吓,非常体贴地将老先生搀扶到座位上,还帮金安东整理了一下衣服,老先生是个体面人,不能让他衣冠不整,左重最讲尊老爱幼了。

    金安东想明白了,对方的威胁很有可能成为现实,如果将身份交换,他也会这么选择,这无关个人道德,只是国家利益的取舍交换。

    事已至此,再做小动作已经没有意义,反而会触怒中国人,他很痛快的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不舍地交给左重:“这就是高丽复国组织的情报人员名册,还有相关的接头地点,暗号,以及死信箱位置。”

    左重接过看了两眼,这里面的情报还要核实,不过他估计金安东应当不敢再耍花招了,他们两人都明白这是高丽人的最后一次机会。

    看过之后,左重忽然问道:“金仁久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失去过消息?”

第一百三十二节伤痕(求月票)

    金安东闻言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左先生你应该知道情报工作的特殊性,一旦仁久去执行任务就会与我们切断联络,直到任务完成。”

    左重颔首:“我知道,我说的是有没有长时间的执行任务,比如原先一个月就回来,但某一次却花了更长的时间,你一定要实话实说。”

    金安东心里一惊,左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怀疑仁久被日本人策反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直到现在东北情报网依然安全。

    他坚定说道:“肯定没有,仁久也绝不会背叛高丽民族。”

    左重没有多说,将一张照片递给他:“你们认尸的时候没有查看过身体吧,这是金仁久的尸检照片,他的身上有多处陈旧性伤痕,后背上鞭子抽打的痕迹,胸口被钝器击打过,大腿上缺了一块血肉。

    这些是标准的刑讯痕迹,除了日本人我想不到有谁会这么做,有些事情你无法接受,可我只相信证据,结合所有的情报,金仁久应当是被俘后忍受不了刑讯投降了。”

    金安东颤抖着双手接过照片,看着自己儿子身上的累累伤痕,怎么会这样,难怪仁久从来不让人进入他的房间,难怪夏天也是衣着整齐,可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能跟日本人有来有回斗了这么久,金安东不是傻子,看到照片上的惨像,自然产生了些许怀疑,他开始回忆金仁久执行过的任务,很快就想到一件有些可疑的事情。

    金安东张口道:“今年年初,我派他去津门接触一位高丽商人,此人跟关东军高层关系密切,我们决定策反此人,这是他执行的最长任务,足足三个月,期间没有联络。”

    左重没想到他们的手还挺长,好奇道:“你们准备怎么策反那个商人,他既然跟关东军关系不错,肯定没什么民族意识,我说的对吗?”

    金安东点点头:“是的,但是我们掌握了一件足够要他性命的秘密,他与日本关东军的某些人向你们走私人参等名贵药材,所以...”

    左重不敢置信:“所以你就用这个去威胁?你有没有想过,你去哪里告发他?日本人那里,还是国民政府,你们就不怕他根本不在乎?”

    高丽人未免太过幼稚,自从有国家以来,走私这种行为就屡禁不绝,为什么,因为其中的利润太大了,这么大的利润自然形成了一张稳固的关系网,不会轻易被破坏。

    金安东诧异道:“只要这件事曝光出来,关东军肯定会杀他灭口,至少也会取消跟他的合作,对于这种嗜钱如命的家伙,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他只能选择合作。”

    左重发出了灵魂提问:“你们就没考虑他根本不在乎吗?”

    金安东有些不服气:“这是组织商议后的共同决定,还参考了各方面的情报,绝不是随意为之,当时仁久顺利完成了任务,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叛变,那些情报人员还在。”

    左重叹了一口气:“日本人那里缺钱,我们缺高端药材,你知道这生意有多少达官贵人参与其中吗,那个商人能作为中间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并不怕你们的威胁。

    至于你说金仁久成功完成了任务,那是日本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而已,是不是自从任务后,你们收到的情报很多,却没有什么价值。”

    金安东终于不再那么信心满满了,因为左重的推断很正确,金仁久负责的那几条线最近非常活跃,给高丽复国组织传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情报,可价值很低。

    之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经过左重的提醒,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最器重的儿子金仁久很可能背叛了他,背叛了高丽复国组织,这个可能让金安东心如痛绞。

    左重看着他淡然道:“不用这么痛心,你的儿子应该坚持了很久,否则身上的伤痕不会那么多,而且他应该是用他自己的投诚,换取了你的性命,你有个孝顺儿子。”

    金安东抬起头,眼泪流个不停:“左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左重有些不耐烦了:“你不会以为日本人真的找不到你吧,这里是离沪上不到一百公里的嘉兴,不是美国也不是英国,凭借日本人的情报力量锁定你的位置很容易。”

    金安东哭的更厉害了,左重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金仁久叛变了,他去见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日本人的间谍,或者说日本人会杀掉金仁久吗?

    如果他是日本人,好不容易打入高丽复国组织高层,要做的不是杀人而是保护,情报渠道是一种珍贵又无法复制的资源,金仁久绝不是日本人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有没有这种可能,跟金仁久见面的确实是日本间谍,两人顺利接头交换了情报,分开后有其他人杀掉了金仁久,可凶手目的是什么?

    看了一眼哭到抽搐的金安东,左重怀疑这会不会跟高丽复国组织有关系,如果一个高丽人发现了金仁久的异常,出于保护组织和金安东名声的目的,偷偷杀掉金仁久就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复国组织头目的儿子成了叛徒,太打击士气了。

    想到这,左重拍了拍金安东的肩膀:“金先生,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金仁久去津门都有谁知道,你儿子在复国组织里跟谁关系最好。”

    金安东现在有些崩溃,左重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这是最高机密,组织高层知道那个商人的事情,但不知道具体执行任务的人是谁。

    仁久跟组织里的人不熟悉,因为他的高丽话非常不熟练,组织里很多人觉得他已经是一个中国人。”

    左重明白了,金仁久在复国组织里没有任何威望,只是个单纯的工具人,内部调查这条路的希望不大,还是要找到疑似间谍的女人。

    也不知道饭馆和书店的调查进行的如何,他之前的推断没错,因为情报接头更需要隐秘和安全,左重想不到嘉兴城中还有其他合适的地方。

    如果能搂草打兔子把这个女人捞出来,这件案子就破了一半,另一半也就没必要关注了,日本间谍毫无人性杀害了金仁久,多么完美合理的理由。

    左重又不是高丽人的亲爹,找到真正的凶手跟他没有一分钱关系,能帮他们找到隐藏在身边的危险就够意思了,上上下下也能够接受这个结果。

    左重将名册给递给金安东:“金先生,今天的对话还请你保密,我们也不会针对你们的情报人员,现在请你将金仁久接触过的情报渠道标注出来,这些人可以放弃了。”

    让一个遭受如此痛苦的老人做这些很残忍,可好人做不了一个好特工,需要时左重他可以是道德模范,也可以是铁石心肠的坏人。

    过了一会左重拿着名册离开了,之前还略带傲气的金安东在左重离开时鞠躬道别,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宋明浩什么也不敢问。

    左重从金家离开时,看到金夫人和傅玲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金夫人呆坐在石凳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听上去应该是高丽的儿歌。

    “一个可怜人。”左重自言自语道。

    傅玲走到他身边悄悄说道:“科长,我觉得金夫人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昨晚她抱着一件婴儿的衣服哭了一整夜,我劝了好几次都没用。”

    左重叹气:“丧子之痛不是那么好过去的,你要防止她自杀,否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麻烦了,实在顶不住就让华东区调几个女特务来。”

    傅玲回首看了看金夫人:“好,华东区里有几个特训班出身的女特务,我会向这边的负责人申请,科长你们那边是不是有线索了?”

    左重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这些天就辛苦你了,我先走了。”

    说完左重走出大门,何逸君正站在车边等他,两人先后上了车,左重对司机说道:“去警署。”

    汽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左重开始思考,想要抓到那个疑似日本间谍的女人,关键就在于金仁久接电话时的两句话:原来是你,那就在老地方见面。

    左重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连汽车到了警署都不知道,司机只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何逸君。

    何逸君知道他这是在思考,便示意司机先下车,她陪着左重坐在车上,这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左重双脚都冻麻了才反应过来。

    “逸君你怎么不叫我。”

    何逸君笑着说:“没事,左大哥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左重帮她打开车门:“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可就是想不到哪里奇怪,这事急不来。”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署长办公室,发现凌三平和铜锁正在这里喝茶,火炉烧得正旺,上面竟然还放了几个红薯,真是岂有此理。

    左重敲了敲铜锁的脑袋:“不是让你去见识见识的吗,怎么跑到这里吃起烤红薯了,给你的书找人读给你听了吗,这件事非常重要。”

    铜锁脖子一拧:“不就是泡水尸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给我的是佛经,有什么好听的,听的头晕。”

    “让你听就听,不准废话。”

    左重说完看向一脸淡定的凌三平:“他说的是真的?真没吐?”

    凌三平面无表情:“确实去见过了,没吐,据说逃荒时见过很多。”

    原来是这样,左重坐到火炉旁烤起火来,还抢走了两个最大的红薯,他和何逸君一人一个吃了起来,身上有了热乎劲,左重脑中又开始思考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铜锁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红薯被拿走了两个,还是最大的两个,嘟嘟囔囔道:“想要吃就自己去找,拿我的算什么,你们两个去哪了,怎么回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去哪了?

    回来!

    左重如蒙雷击,他终于知道金仁久那两句话有什么不对劲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早就该想到。

第一百三十三节清静之地(为brighton盟主加更)

    “左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何逸君看着左重吃着红薯忽然不动了,关心道。

    左重一口把红薯塞进嘴里,摆摆手:“没事,我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原来是你这句话,说明了金仁久很意外,这点左重早就想到了,但没想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意外,让他说出这句话的原因太多了。

    也许是来电者的身份,也许是来电者的行为等等,这短短几个字折磨了左重两天。

    可刚刚铜锁那句话提醒他了,结合金仁久的第二句—老地方见,说明来电者以前跟他时常在嘉兴见面,可为什么后来不再见面了?

    有没有可能对方曾经离开了这里,至少一段时间内不在嘉兴,当金仁久得知对方回来后非常惊讶,从而说出了那句话。

    对方再次回到嘉兴可能是为了跟他接头交换情报,难道金仁久的关系网中有人是日本人的间谍?或者后来被日本人招募的?

    左重将警察署长叫来,一见面就发难道:“案发这么些天了,对金仁久关系网的调查有没有结果。”

    署长擦了擦汗,尴尬道:“调查过,不过这是余长官他们负责的,据我所知好像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也不意外,金家之前的关系很多都在沪上,嘉兴警署没办法去调查取证,华东区就方便多了,就算是租界巡捕房里也能说上话。

    左重敲了敲桌子:“不要东拉西扯,我说的是死者在嘉兴的关系网,比如他的同学、朋友、熟人。”

    署长想了想:“金仁久在嘉兴有几个同学,这些人要么没有作案时间,要么已经去了外地,左长官你是觉得杀人凶手在这些人里?”

    左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这些人的资料给我,特别是那些去过外地的,资料里一定要有照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知道了吗。”

    如果对方在嘉兴长期潜伏,肯定拥有一定人脉关系,警署里有没有她的人无法确定,要不是署长背景干净,左重也不会找他问这话。

    署长点头哈腰道:“长官请稍等,我立刻就去把资料取来。”

    说完他弯着腰退了出去,楼道里很快响起噔噔噔的跑步声。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旁的凌三平竟然主动开口询问案情。

    左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错,不过你问这干什么,要不是知道你那段时间没离开金陵,我都要怀疑你就是杀掉金仁久的凶手了。”

    凌三平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情报科的成员,询问案情不是应该的吗。”

    左重吹了声口哨,嘲讽道:“所以才奇怪,以前开会时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分析案情就属你最安静,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主动开口。”

    何逸君却知道,左重愿意开玩笑,就说明他们离凶手不远了。

    没多久,楼道里跑步声再次响起,警察署长气拿了一摞资料回来了,并双手举着递给了左重。

    左重随意翻开看了看,嘴上问道:“你刚刚说排除他们的原因有两种,一是没有作案时间,二是人去了外地,你们找人核实过吗?”

    警察署长挺直腰杆:“当然,所有可疑人员都必须有两个以上证人证明,余长官也知道,长官放心。”

    “行了,你回去吧,我有需要会再叫你,记得保密。”左重将署长打发走,注意力都放在了资料上。

    他看着里面的口供和画押,情况似乎很正常,可这些可以造假,要是与金仁久见面的是日谍,这份资料的大部分内容将毫无意义。

    左重为什么对金安东发怒,因为刑事案件和情报案件所面临的对手不同,金安东的隐瞒,让警署和华东区之前的工作基本白干了。

    一旁的铜锁可不管别的,专心用火钳拨弄着红薯,其中最大的就快熟了,那股香味闻得他口水直流,可等他一眨眼,红薯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红薯真的没了,再看看潇洒离开的左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铜锁怒吼了一声:“小偷!还我的红薯!”

    左重听着铜锁的惨叫露出了笑容,年轻人就要多接受一些教育,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好东西只有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光看没用。

    何逸君无奈道:“左大哥,你干嘛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也不知这两个人是不是八字相克,每次见面都要搞出点事情来,从码头第一次见面开始,再到铜锁跟他们一起行动,没一次好事。

    左重用红薯捂着双手,忽然问道:“你真这么认为?那小子把红薯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还用火钳不断的翻滚,弄得香味四溢。

    他这是故意给我烤的,我要是不拿走,你信不信他就会把红薯送给你,顺便装个可爱,这小家伙可不简单,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何逸君一呆,回想一下刚刚的情景还真是那样,没想到铜锁那么小的孩子,心机竟然这么多。

    左重见她这样子,把温暖的红薯揣到她手里:“不要想太多,铜锁没有这点心机和聪明怎么在江湖混了这么久,我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把他带在身边准备有大用。”

    其实还有话左重没有说,铜锁用自己的命换大哥的命,这听上去似乎很有江湖义气,可左重从大哥的招供中得知,他并没有对铜锁很好,甚至还因为偷的少经常打他。

    真有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君子?就算有也不应该是铜锁这个老江湖,真相只有一个,铜锁用这种行动来衬托自己的义气和幼稚,顺便借助特务处的帮助逃离苦海。

    一个是混混帮,一个是国家机关,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所以自己一逼,他就很痛快答应加入了。

    可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过犹不及,左重倒想想看看这个小家伙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才是左重给他选择的路,成龙成虫看他自己。

    何逸君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是去找凶手吗?”

    左重哑然失笑:“哪有这么快,咱们去找古副科长,看看排查进行的怎么样了。”

    作为科长他不能总是坐镇后方,否则手下们该有意见了,特别是在这么冷的天里出外勤,偶尔去给大家加加油也是领导该做的事情。

    古琦很好找,左重的汽车在城里开了一会就看到了警察和特务们,他们在一家一家的询问,古琦和余醒乐正站在路边跺着脚。

    看到左重来了,古琦赶紧迎了上来:“科长你怎么来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收获。”

    左重下车看了看一圈:“没事,让兄弟们耐心一点,这次案子破了人人有赏。”

    他发现这次摸排进行的很细致,至少不是拿了一张照片随便问问应付了事,店内的所有人都被他们拉住辨认了一遍,干事业就是要这个态度。

    左重满意地笑了:“老古干得不错,你办事我放心,走,你们二位陪我逛一逛,好久没有出外勤了,有些手痒。”

    他说得轻松,可古琦和余醒乐却怀疑是不是什么地方没做好,两人忧心忡忡地跟上左重,走进一家专做湖鲜的饭馆。

    左重进来后没有直接问话,而是在饭店看了看,除了大厅外,这家饭馆还有四五个小包房,这是民国饭馆的常用格局。

    老板从他们进来后就站在一旁,今天黑狗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挨家挨户的进行盘问,这三个人派头更大,得小心应付。

    左重转到老板身边坐了下去:“你是老板吧,来,坐,不用客气。”

    这好像是我的店吧,老板腹诽了几句乖乖坐下,就像是学堂里的学生一样。

    左重见状笑了:“不用拘束,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过这两个人?”说完从古琦手里接过一张金仁久的照片递了过去。

    老板双手捧着看了看,摇了摇头:“长官,这位先生不是我们店里的常客。”

    左重也不沮丧,收回照片问道:“如果有一男一女私下碰面,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比如就上个月天降骤然变冷那几天。”

    他们和华东区都是外来户,想要了解当地详情除了依靠警署,还有这些熟知民情的生意人,这帮人迎来送往,眼睛毒的很。

    老板听到他说的,猥琐地笑了:“除了咱们这些饭馆外,书店也是有可能的,很多青年人都喜欢往那里面钻,男男女女乱的很。”

    左重有点失望,这与他推测的差不多,但还是温言安慰了老板几句,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老板却又说了一句:“还有南湖边上的尼姑庵,那里,嘿嘿,佛门净地啊。”

    左重猛然回头,尼姑庵?南湖边上?

    旁边的古琦和余醒乐也一脸肃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个情况,尼姑庵跟青年男女约会有什么关系,那里不是烧香拜佛的地方吗。

    左重又坐了回去:“还请老板为我们详细说说,放心,绝对为你保密。”

    老板有些为难,犹豫道:“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记得带足钞票,否则几位怕是进不去,毕竟诸位是生人,对方怕是会怀疑。”

    左重听出他的意思了,这些尼姑庵不干净,这也不意外,就像冯梦龙的《全像古今小说》中就有这样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位名叫阮三郎的公子与一位名叫玉兰的官家小姐私下交换了信物,想要再见面约会,却苦于没法传递消息。

    于是乎,他的朋友就找到了尼姑庵的一位尼姑,给了些钱,让她负责操办此事,这位尼姑不仅为这对痴情男女拉纤,还安排了禅房床铺之类的全套服务,很是贴心。

    左重沉着脸走出饭馆,对古琦和余醒乐说道:“咱们一起去看看,万万没想到那里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原本以为话本胡说而已。”

    这两位也是老驾驶员了,当然知道左重和老板的言外之意,心中后悔为什么不再深入问一问,还要左重亲自来发现。

    正在说着,一辆汽车飞快的开来急停,归有光跳下车几步蹿了过来,低声喊道:“科长,发现线索了,有人曾经在南湖西北边看到过金仁久!”

    左重一甩风衣:“走,去目击地点,看看那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第一百三十四节送子庵(为所有读者加更)

    路上,古琦想着想着忽然笑了,旁边的余醒乐不明所以,左重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是怎么了,现在是去办案呢,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

    古琦察觉到了左重的眼神,只好解释道:“我就是想到了某个大人物公子在嘉兴的一段风流往事,据说还留下了一首词,坊间流传甚广,这才发笑。”

    左重好奇:“什么词,说来听听。”

    古琦尴尬回道:“我给忘记了,回头有机会再说给科长你听。”

    其实是这段故事有些风流,由于何逸君在这里,古琦才不好意思出口,左重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想着金仁久和南湖。

    归有光他们在南湖西北处找到了一个目击者,据他说当日看见金仁久匆匆向着湖边走去,因为看他衣服单薄于是有了点印象。

    南湖西北处再往城区方向走一段就是金家所在的区域,看来金仁久接了电话后就直接赶往了那里,他说的老地方应当就在附近。

    联系到刚刚饭庄老板的话,左重决定去南湖西北方向的尼姑庵看看,相比书店和饭馆,尼姑庵确实要更加隐秘一下,金仁久和见面人的关系或许很没有那么简单。

    当汽车停到目击地点,左重下车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抬眼望去附近尼姑庵竟不下数十家,诵经声响彻云霄,燃香高耸入云,南湖岸边周遭已然成为一片佛国。

    古琦小声问道:“科长,要不要让华东区派人支援,将此地封锁?”

    左重想了想觉得不急:“等一等,先见一见目击者怎么说。”

    这时邬春阳跟一个秃头走了过来,左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人,身上皮袄料子不错,手上的玉扳指价格不菲,只是当他走到左重身边,左重闻到了些许香味。

    左重吸了吸鼻子,确定这是某种脂粉味,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擦脂抹粉吗,看看对方黢黑的脸庞,又看了看庄严肃穆的尼姑庵,左重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事啊。

    “科长,要不是问话时注意到这个家伙表情不对,真就被他瞒过去了,问了半天才说见过金仁久。”

    邬春阳说完拽了拽秃子:“这位是我的长官,你把当日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要是胆敢隐瞒胡说,老子毙了你!”

    听着邬春阳的恐吓,光头眼珠子转了转,赶紧点头哈腰:“见过这位长官了,小的那天在南湖边闲逛,看到照片里的人向着那边去了。”说完指着尼姑庵的相反方向。

    左重看着那边稀稀疏疏的树木,走到秃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在南湖边上逛什么,还是那么冷的天?”

    秃头被左重一拍,身子一哆嗦差点没跪到地上,听到左重的询问更是心里一紧,解释道:“小人就是喜欢走路,走得久了就不怕冷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左重似是恍然大悟,喊了句:“邬春阳,把他给我扒光了,我要看看这位先生有多不怕冷,你们想不想见识下?”

    古琦、余醒乐和归有光点点头,何逸君红着脸不过没有离开,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光头满嘴谎话,不给他点教训怕是不会老实。

    邬春阳得了命令,走到秃子身边一把将他的皮袄给扒了,里面竟然还有一件羊皮坎肩,这让在场的人冷笑,他不是说不怕冷吗。

    秃子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扒衣服,湖里吹来的寒风一吹,这家伙当即打起了摆子,可邬春阳没有停下,只给他留个一件底裤,甚至连鞋子都脱了。

    左重冷笑着拔出手枪:“跑,赶紧给我跑,不然我就让这家伙给你鼓鼓劲。”

    秃子哪里还有力气跑啊,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长官饶命啊,我说,我从送子庵里出来看到了那个人,他也进去了。”

    左重冷哼了一声:“送子庵是什么地方,你一大早跑去哪里又是干什么?”

    秃子支支吾吾道:“那里面都是带髻尼姑,就是那种地方。”

    带髻尼姑??左重一头问号,这是什么意思?古琦移动脚步走到他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左重面色古怪地看着秃子,这些人可真会玩。

    左重沉默一会,示意邬春阳把衣服给秃子,秃子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然后讨好道:“要是长官喜欢,小的愿意给你安排,只求您放我一马。”

    左重瞪大了眼睛,把他想成什么人了,当即把秃子踹了一个跟头:“别废话,把送子庵里面的情况说清楚,你以前可曾见过照片里的人。”

    秃子连滚带爬回来,顾不得鼻子流血说道:“里面有七八个师太负责招待客人,这人我真的没见过,但送子庵里接待的都是熟客,师太们总是矜持的,刚开始也就是和客人谈笑风生一下,次数一多,方可喝酒打牌,出入云房。”

    啧啧,都是人才啊,把一桩龌龊之事说得如此文雅风趣,可也让左重知道了金仁久的秘密,这个家伙竟然是送子庵的常客,那跟他见面的人呢?

    左重继续问道:“除了那种事,送子庵有没有禅房对外营业?”

    秃子连连点头:“自然是有的,当然也得是熟客才成,师太们不喜热闹。”

    左重看了看秃子,觉得这人还有点用处,对余醒乐说道:“余区长,麻烦你将此人羁押,等我们查完送子庵送他去警署辨认尸体。”

    余醒乐点点头,招手叫来两个小特务看住面如土色的秃子,这家伙被拖走时还在求饶:“长官千万不能如此啊,小的家里有母老虎,这要出人命啊!”

    出不出人命跟左重无关,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尼姑庵,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归有光,给我封了送子庵,把里面狗屁倒灶的肮脏玩意都掀出来晾一晾。”

    “是!”

    归有光带着一帮特务火急火燎地跑了,这可是好差事啊,这些人脸上带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比抓日谍时更积极几分。

    看着一旁露出遗憾神色的古琦和邬春阳,以及跃跃欲试的余醒乐,左重暗骂一声这帮人真是没见过市面,太给特务处丢人了。

    可左重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从善如流,于是开口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除了何逸君,所有人喜上眉梢:“好地,多些人帮忙也好。”

    等左重他们到达时,送子庵里已经鸡飞狗跳,一些穿着清凉的男女从禅房内跑出来,他们身后是凶神恶煞的特务们。

    看着满院子乱跑的人,左重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归有光是怎么搞的,真把行动当成儿戏当成儿戏了吗,连纪律都忘了。

    归有光没想到左重这么快来了,手里拿着枪高声喝道:“都给我站住别动,女人站好,男人蹲下,否则格杀勿论!”

    看到这个突然冲进送子庵,踹门抓人的男人拿着枪,叽叽喳喳的男男女女们老实了,全都小心翼翼的看着新来的左重。

    他们知道主事的人来了,特别是送子庵的庵主心里七上八下,她们能在这里做这种生意自然有背景,而且还不小。

    要是那帮黑皮来捣乱,她一个电话就能让警察署长吃不了兜着走,但是眼前这帮人不像是本地来的,不知道什么来路。

    左重背着手在院子里走着,站着的女人们似是楚楚可怜,蹲着的男人满脸的懊悔,最后他停在了一个面带媚笑的女尼前。

    这个女尼虽然身穿僧袍,可是透过僧帽能看出她并不是光头,还有一股子风尘味,说她是诵经念佛的尼姑,左重一万个不信。

    看着她对自己笑,左重皱眉道:“你就是这送子庵的庵主吧,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庵主捋了捋发鬓,娇羞着回答:“一切听从小施主安排即是,不知道您来小庵是?”

    看这又肥又丑的女人,左重面无表情:“清净佛门,如此藏垢纳污,你作何解释。”

    庵主干笑了两声:“小施主真会开玩笑,想要什么您尽管说便是,我送子庵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寺,可也有些银钱,只要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贫尼.....”

    左重没等她说完,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庵主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脸蛋眼看着就肿了起来,院子里的人都下了一跳,这个年轻人下手太狠了。

    可这还没完,左重接下来左右开弓,连连打了庵主十几个耳光,庵主只觉得漫天的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张丑脸变成了猪头,倒是比之前顺眼了许多。

    左重看着满脸鲜血的庵主,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冷声说道:“你在这搔首弄姿给谁看,你可知你们犯了多大的罪过,问你话就老实回答,不准跟我啰嗦。”

    披头散发的庵主这会知道厉害了,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长官你问,贫尼再不敢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左重掏出照片扔到地上:“这个人上个月来过这里,我要知道他跟谁见了面,见了多久,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异常。”

    庵主爬到照片前,睁开肿眼皮看了看,立刻叫道:“他姓金,是我们庵里的老主顾,不过他之前都是自己带姑娘来,跟送子庵没关系。”

    左重走到她身边,一字一顿说道:“那个女人是谁,想清楚了,这事关你的生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送子庵里的男女们惊骇,这若是敬酒,那罚酒又会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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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动介绍:
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