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节罗生门
夜风中,左重手握方向盘驾车开向火奴鲁鲁市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下午,小泽川一在蔗糖商社出现,他就知道对方被ONI盯上了,那些美国特工的盯梢技术比之中统都不如。
虽然看不上美国人的专业技术,可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所以在后续的跟踪中,有好几次,左重将枪口瞄准了小泽的脑袋。
但经过观察,左重发现ONI可能只是在例行甄别,这才没有送小泽去见鬼子的天照大神。
事实也跟他想的一样,刚刚这场聚会就是证明,否则一帮美国军官为什么要邀请一个日本人,真当白人这么好客吗。
要知道现在的美国社会种族歧视横行,黑人连白人餐厅都不能进入,而黄种人的地位还不如黑人。
总之没有暴露就好,左重相信小泽有能力应对美国人的试探,以对方的智商,肯定能看出来ONI的意图。
目光看着快速闪过的地面,左重暂时放下了此事,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任务上。
对于如何获取红山油库的建筑数据,他已经有了思路,不过还需要仔细计划一番。
若有所思的左重手上猛地一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破旧的八手车向左拐去,快速离开了空无一人的街头。
第二天一早,打着哈欠的小泽川走进蔗糖商社,跟正在柜台算账的左重微微点头,示意自己身后干净。
左重余光瞥过外面,确实没有了ONI特工的影子,看来美国人已经放弃了跟踪,小泽顺利通过了试探,既然如此该轮到他行动了。
随意交待了两句,左重出门转了半个多小时,确定无人盯梢后走进了一个小型社区,那里有处军统的秘密安全屋。
等他再次在火奴鲁鲁街头出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脸上也沾上了假胡子,开着一辆半新卡车直奔红山油库北方的山脉而去。
跟戒备森严的红山油库不同,油库北方广阔的山地没有任何美军岗哨,无数条潺潺溪流经过油库流入了大海,组成了瓦胡岛居民赖以生存的饮用水系。
美国人占领夏威夷之后,还在山区建立了一座自来水厂,过滤、消毒溪水,为各个美军基地、火奴鲁鲁市区提供干净的淡水。
卡车沿着颠簸的泥路开了许久,最终在一条小溪旁停下,左重跳下车看了看周围,从车厢里拿起一把铁锹和几个麻袋,走到水边开始干活。
一锹锹河底淤泥和石块被他挖出来放进麻袋中,之前清澈见底的溪水慢慢变得浑浊,向着下游的自来水厂流去。
挖了一会,左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再次感慨自己堂堂的军统副局长,这次帮日本人执行任务尽干体力活了,到哪说理去。
看来军统训练班的体能训练还要再加强,将来弟兄们到了功德林,也好为国家建设出把力。
口号他都想好了:战场上丢的人,在工地上找回来。
胡思乱想中,左重将麻袋一个个拎回到车上,开车返回了秘密安全屋,一栋在夏威夷几乎随处可见的木质平房。
把车靠边停好,他在邻居们的眼皮子底下扛着麻袋穿过客厅来到后院再重重扔在地上,如此走了几个来回。
期间,有个在给草坪浇水的白人胖子朝这里瞄了几眼又很快低下了头,用淤泥种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瓦胡岛有很多人都在这么干。
注意到有人在偷看,左重也没在意,继续搬运麻袋,搬完后冲着对方比了个中指,用力关上了房门。
面对他的“问候”,白人胖子见怪不怪,也彻底放下了警惕,如果眼前这个黄种人是坏蛋,不会这么猖狂,不是吗。
透过窗帘缝隙看了看外面,左重迈步走进后院,看着地上的麻袋深呼吸了一口,转头搬出一个大油桶,将大部分淤泥和所有石块倒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屋内从里面拿出了一瓶液体倒进油桶内搅拌,最后盖上盖子将油桶放在太阳下暴晒。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心中自言自语了一句,左重回到房间从冰箱里拿出汽水在沙发上坐下,继续推敲着行动步骤。
在美军严密的防守下,想要摸进红山油库不现实,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点“外力”了。
喝了口汽水,左重的目光落在了某块天花板上,那里面是他的第二步棋,不知道今晚过后,“它们”会引起瓦胡岛居民多大的恐慌。
窗外,烈日继续烘烤着大地,油桶在高温作用下慢慢膨胀。
天黑后,左重低调地离开了安全屋,驾驶卡车离开城区再次前往红山油库北部,副驾驶上一个双肩包轻轻摇晃,不时传来沉闷的碰撞声。
一路无话来到山区,在距离自来水厂数百米处,他将车开进了路旁的树林中,茂盛的热带植物完全盖住了车体,在黑夜的隐蔽下异常隐蔽。
换上一件深色紧身服,左重背上双肩包,折了几片宽大的芭蕉树叶挡住车尾,弯腰向着自来水厂移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第二天。
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瓦胡岛上的妇人们开始准备早餐,厨房里放着各种家电,面包机、冰箱、烤箱应有尽有。
大繁荣时代除了留下金融危机,也在美国普通家庭留下了新时代的印记,极大促进了家电的发展。
这些价格昂贵的机器,极大解放了生产力,可以这么说,国家实力的强弱便体现在厨房之中。
火奴鲁鲁市区一栋住宅内,年轻的白人女性对二楼喊了一声亲爱的,男主人闻声快步从楼梯走下,轻┴吻妻子后坐到了餐桌旁。
桌上放着牛奶、咖啡、煎鸡蛋、面包还有培根,一顿很标准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早餐。
“抱歉,牛奶还没有送来,我只能使用奶粉。”正在收拾家务妻子轻声解释。
男主人没有在意,拿起牛奶喝掉一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讨好妻子,但下一刻他直接将口中的牛奶喷了出来,厨房里一片狼藉。
“该死的,这是什么?汽油吗?还是柴油?”
不等妻子说话,男主人大声叫嚷并顺手拿起另一个杯子想要用里面的清水漱漱口,然后地面上又多了一滩水渍。
妻子一脸茫然,看看丈夫,又看看桌上的牛奶,下意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刚刚的场景再一次重现,看上去无比正常的牛奶里竟然带着浓浓的汽油味。
这一幕在无数个美国家庭上演,火奴鲁鲁警局、州政府、医院和报社的电话铃声不断响起,瓦胡岛乱成了一锅粥。
自从美国人多尔1893年废黜夏威夷女王,成立临时政府,到1900年美国合并夏威夷,建立准州,州政府便设在瓦胡岛上,里面的美国公务人员管理着这片事实上的“领土”。
自来水里出现了燃料,如此严重、紧急的卫生事件,让尸┴位素餐的官僚们措手不及。
但他们着急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如何推卸责任,公共卫生局推给消防署,消防署推给警局,警局推给军方,谁也不肯背这个锅。
到了当天下午,来自夏威夷大学的一条消息,更是将此事件推向了风口浪尖。
多位教授用自身名誉担保,目前瓦胡岛自来水管里流淌的淡水中不但有汽油,而且还是含有辛烷的汽油。
此外,实验室在水中检测出了铅,含量超出了标准数值几十倍。
第二条消息还好,反正美国目前所用的水管都是铅管,因为铅水管具有耐压等物理特性,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所以瓦胡岛居民表示情绪稳定。
可第一条消息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岛上有很多军人和随军家属,辛烷汽油这种东西他们可不陌生,甚至经常接触。
为了增加发动机的抗爆震能力,提高引擎燃烧效率和飞机高空性能,当前美国海陆两军的飞机,用的都是加入辛烷的特殊汽油,加的越多效果越好,问题是辛烷是种剧毒物。
虽然其不溶于水,但危害就摆在这,一时间瓦胡岛上的医院爆满,病床上躺满了自称中毒的病人,报社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搜集新闻线索。
在记者们的调查下,一个大~秘密浮出水面,据“可靠人士”透露,整个瓦胡岛,只有太平洋舰队有辛烷汽油,光是红山油库就存放了数万吨。
个别“富有良心”的专家担忧,承载了这么重的燃料,油库的地基很可能不堪重负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若真是这样,剩下的就很好推测了,辛烷汽油顺着裂缝污染了地下水系,地下水系又污染了河流。
恩,有理有据,没跑了,这事定然是军方造成的!
州政府、警署、公共卫生局如释重负,接着默契地将矛头直指太平洋舰队,要求舰队司令詹姆士·瑞查森上将给出解释。
詹姆士·瑞查森气急败坏,召来ONI负责人纳桑·哈尔,命令对方用最快时间查清事情原委,这个责任他背不起。
另外,司令官阁下还下令红山油库检查库体,发现裂缝不用上报马上修复,只要没有证据,谁敢肯定此事是海军燃料泄露造成的,说不定是敌国间谍投毒呢。
可见在捂盖┴子这种事上,不管哪个国家,不管什么时代,官员们都有着无师自通的神奇能力。
利用这一点和美国人所吹嘘的“皿煮”,左重终于等到了需要的“外力”,不过还得再等等,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第一千二百零一节危机公关
红山油库。
oNI负责人纳桑·哈尔受太平洋舰队司令瑞查森之命,再一次来到此地,配合油库负责人对燃料泄露一事进行核查,实则就是来擦p股。
“上校,请您诚实的告诉我,油库究竟有没有泄露的可能,司令官先生很关注这件事。”纳桑·哈尔忍着怒气问道。
油库负责人没了上一次的自信,不再滔滔不绝地介绍油库有多么的固若金汤,仔细思考了一会抬头解释起来。
“在设计之初,建筑师就考虑到燃料对地下水的污染,特意将油库建在地下水层上方100英尺(30.5米)处,燃料应当不会...........”
话没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报纸上的报道,把原本要说的咽了回去,接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储油罐喃喃自语。
“或许设计师真的没有将燃料的重量计算进去,20个巨大的储油罐加上燃料,重量有可能破坏了地基,让燃料顺着岩石缝隙渗透进地下水。”
“FU┴cK!”
儒雅随和的纳桑·哈尔暗骂,海军的工程建设一如既往的不靠谱,那些建筑承包商和dc的高级官员们吃饱了,却要他这个小小的少校来承担责任,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但命令在前,他只好跟着油库负责人查看了储油罐地基的情况,低头研究了半天,两人用肉眼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纳桑·哈尔无奈地告诉油库负责人,自己将去找专业的人员前来检查,同时对外界放出油库完好无损的消息。
无论油库有没有问题,海军都不能承认,这件事关系到海军和陆军,军方和国会的博弈,不是一次简单的公众卫┴生危机。
从红山油库离开,纳桑·哈尔命令司机前往自来水厂,瓦胡岛供水系统出现问题,水厂是另一处重点调查目标,如果能在那里找到外国间谍破坏的证据,这将符合很多人的利益。
经过了一阵颠簸,汽车在一扇开启的铁门前停下,纳桑·哈尔看着几乎毫无防备的水厂皱起了眉头。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毫无防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条牙齿掉光的老狗,二者就是自来水厂的全部安保措施,效果约等于零。
反正哈尔和几个oNI特工走进大门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老人和狗连眼皮都没有抬,继续躲在树荫下昏昏欲睡。
纳桑·哈尔黑着脸在水厂转了一圈,总算有人上前询问他们的身份,对方是水厂的工程师,正在对水处理系统进行检查。
看过oNI的证件,工程师放下警惕,急切地向特工们保证,自来水厂设备一切正常,水里出现燃料,问题肯定不是来自水厂。
“工程师先生,我不是怀疑你的工作,但排除所有可能性是我的职责。”
目光扫过轰鸣的机器,纳桑·哈尔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看到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反问道。
“你敢肯定,没有人在供水系统中投放燃料制造混乱吗?”
工程师闻言就像是受到了侮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不顾特工们的阻拦,对着哈尔大声说道。
“当然,我在这里工作了八年,水厂全天有人值守,我确信没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先生,你是在侮辱我们的专业。
而且线路上所有可以投放物品的加注口都有铅封,一旦铅封被人开启,巡逻人员会立刻发现,燃料泄露是你们的责任。”他觉得这是军方的诡计,想要将责任推给水厂,作为水厂的技术负责人,他不能任由这家伙胡说八道。
“但愿吧。”
纳桑·哈尔观察着四面透风的水厂轻声嘀咕,对于职业情报人员,进入这里就跟走进自家客厅一样容易。
铅
封更是简单,一把铅封钳和一个新的铅封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对方的解释证明不了什么。
嘴上敷衍着,哈尔沿着供水管线走了一圈,期间不时蹲下检查加注口和阀门,试图找到投毒的证据,其余oNI特工也将工人们赶走后到处溜达。
工程师急得满头大汗,他太清楚这些官僚们了,有证据就寻找证据,没有证据那就制造证据,只要能推卸责任,对方不会有任何底线。
“少校先生,我......”
“闭嘴!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供水?”
纳桑·哈尔打断了工程师的话,问了一个瓦胡岛居民最关切的问题。
工程师无奈表示,水管中还有一些燃料残留,完全恢复供水还需要两到三天,前提是在此期间没有新的燃料混入。
“加大漂白粉的比例,务必在天黑之前重新开始供水。”纳桑·哈尔态度强硬,语气不容商榷。
自来水中的漂白粉,其实就是氯消毒,一定浓度的氯,不仅可以消毒杀菌、确保水质,还可以去除异味,对人体无害。
但若是水中氯含量超标,加热后将在人体中生成大量有害物质,工程师的职业道德,让他不得不开口反对哈尔的命令。
“先生,超量的氯对人体有害,你不能这么做。”
“请工程师先生离开吧。”
工程师想要阻止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可纳桑·哈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即让人将其“请”走,彻底撕开了伪装。
数小时后,一则消息传开。
德国间谍在瓦胡岛的供水系统投毒,涉案的自来水厂工程师畏罪自┴杀,目前供水已经恢复正常,官方不日将向德国使领馆发出抗议云云。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当局反应及时,应对得当,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半信半疑的居民打开自来水,发现异味果然没有了,就是消毒剂的味道稍重了些,不过这很正常,消毒嘛。
顿时,咒骂某胡子和德国佬的声音能从夏威夷传到华盛顿,岛上的德裔移民、德国商人遭了秧,犹如过街老鼠一般惶惶不可终日,很多人甚至连德语都不敢讲。
安全屋内。
左重看着报纸上的最新消息,面露不屑之色,这个时代的美国人,危机公关还是缺点火候啊,太生涩了。应当先找几个专家背书,再爆几个新的事件转移视线,混淆视听,最后渲染下德国***,引导所有人同仇敌忾,将坏事变成好事。
想完左重放下放下报纸,起身走到院子里摸了摸烈日下的大油桶,炙热的感觉让他猛地缩回手,同时也告诉他该进行下一步了。
当晚,随着一阵尾气飘散,卡车载着油桶离开了安全屋,屋内一尘不染,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脚印、毛发。
隔壁的白人胖子鬼鬼祟祟地看了外面一眼,接着回到沙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刺鼻的消毒剂味让他皱了皱眉头,可还是咽了下去。
红山油库北部。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覆盖了整个山林,仿佛一层薄雾,不时有动物在草叶间穿梭,发出细微的声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忽然,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山林间的和谐,两盏车灯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溪水旁并慢慢熄灭,原本停止的虫鸣再次奏响。
左重下车走到车尾扳下挡板卡扣,从车厢里拿出两块木板搭在车厢和地面之间,跳上车将大油桶放倒滚到木板顶端,狠狠踹了一脚。
沉重的油桶顺着木板搭成的坡道滚了下去,并在惯性的作用下不断向前,直到被河边的泥坎阻挡这才停下。
从头到尾都穿着厚厚
工装的左重缓步走了过去,弯腰把油桶放直,抄起撬棍用力一撬,经过暴晒的油桶砰的一声开启,一股浓重的汽油味挥发到空气中。
他在安全屋搅拌淤泥和石块的液体,正是含有辛烷的汽油,美军的后勤军官和果军后勤军官半斤八两,只要有钱赚,对方什么东西都敢卖。
现代情报人员也不单要懂得如何杀人和窃密,还要懂科学,懂知识,比如知道高温高压下液体更容易渗透其它物体。
隔着口罩闻了闻,左重眼中露出笑意,随即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捧起一滩已经结块的淤泥,来到河边远远扔了出去。
“噗通~~~”
淤泥快速沉入水底,迅速和水底淤泥混在一起,若是白天,可以清楚地看见丝丝油花冒出水面,借着水流的推动往自来水厂漂去。
就这样,左重不停将桶内的物品沿着河岸扔进河中,水中的鱼儿或许是察觉到危险来临,扑腾着跳出水面砸起水花。
不到半小时,一份河流被污染的铁证便新鲜出炉。
取自相同地点的淤泥、石块将会源源不断的释放汽油,不管谁来都会认为是红山油库的燃料渗透到地下水系,从而引发了自来水被污染,并非像军方说的间谍破坏。
等到油桶里的物品清空,左重清除了痕迹,扛着空油桶回到车上,驾车一路向北前往海边悬崖公路。
在一个拐角处,他将穿过的衣物、鞋子等物品放在座位上,趁着夜深人静将卡车推入了海中,彻底毁灭了所有证据。
天明时,“南佳一郎”带着一身酒气和香水味回到了蔗糖商社,在此之前,瓦胡岛上的报社都收到了一通神秘电话。
电话中,自称oNI成员的来电者透露了一条重要消息,记者们听完震惊和愤怒之余纷纷冲向汽车,准备揭露情报机关蒙骗大众的惊天阴谋。
自觉已经度过难关的纳桑·哈尔目送窗外的小泽跑远,笑眯眯的拿起水杯放到嘴前,下一秒又猛然停下,换成了美军的紧急饮用水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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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二节借力打力
瓦胡岛炸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爆炸,却也相差无几。
所有媒体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头版头条都是揭露oNI制造德国间谍投毒,杀害无辜的工程师的新闻,顺带配了几张河流被污染的照片。
虽然画面不甚清晰,但蹲在河边戴着口罩手捧污泥的记者,足以说明污染的严重程度,新闻学的魅力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一间办公室内,司令官瑞查森把几张报纸砸到了纳桑·哈尔的脸上,这位参加过菲律宾战役和上次欧战的美国海军上将此刻无比愤怒。
“该死的,这就是你的杰作吗?谋杀美国公民,推卸责任?”
自从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由圣迭戈迁移到瓦胡岛起,瑞查森就一直向华盛顿表示反对,因为前沿防御既不实际也没有用处,与日本开战后太平洋舰队将成为第一个打击目标。
可华盛顿的官僚们对他的建议置之不理,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他感觉自己被解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不过在被踢回本土前,他一定会先把纳桑·哈尔这个混蛋派到阿拉斯加去,他发誓!
纳桑·哈尔早就没了起床时的悠然自得,一脸的不解、惊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是谁向媒体透露了消息。
慌乱中,他结结巴巴的提议,可以请负责建造、维护联邦办公场所,审核审批建筑申请的公共建筑管理局专家前往红山油库检查,并对外公布检查结果。
无论真正的结果是什么,必须让那些专家向居民们保证泄露跟军方无关,将事情拖一拖,时间会冲淡一切。
瑞查森听完叼着烟斗想了想,没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让哈尔滚蛋。
纳桑·哈尔暗骂一声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替罪羊,即使计划成功也没有功劳,如果计划失败,瑞查森肯定会把他交出去平息华盛顿和居民的怒火。
为了自身的前途和小命,他从司令部出来后立刻叫上手下,开车杀到了公共建筑管理局在瓦胡岛的派出机构,堵住了其负责人。
看在手枪的份上,对方“欣然”同意即刻派人去调查,还拍着胸脯保证会让专家们按照oNI的要求行事。
谈话愉快地结束,在公共建筑管理局负责人的礼送下,哈尔带着几个一脸蒙圈的建筑专家走了,他现在可没有时间浪费。
等赶到红山油库,哈尔惊讶的发现有很多居民、记者堵在门口,多亏哨兵帮助,车队才能入内。
得到消息的油库负责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哈尔时眼中满是怒火,恨不得当场来一场西部决斗,原本一件不算太大的事情,oNI参与后变得更复杂了。
“见鬼,少校先生,你为什么又来了,这些家伙又是什么人?”
油库负责人看着呆头呆脑的专家们,大声质问哈尔,右手不断摸向挂在腰间的左轮手枪。
纳桑·哈尔面无表情地介绍了一遍专家的身份,再次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这倒是实话,要是事情解决不了,他确实没机会再来这里了。
低声骂了句FU┴cK,油库负责人领着众人进入油库内部,还叫来了负责建筑的手下,配合专家们的检查,不敢有一丝懈怠。
军方和建筑管理局双方针对油库各部分的高度、宽度、水泥层厚度,水平情况,土质、岩质,距离地下水系的距离,上覆土层,设计以及实际差距进行了仔细勘察。
根据勘察,专家们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红山油库存在泄露的风险,时间可能是现在,也可能是明天,又或
是一百年后。纳桑·哈尔对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结果不感兴趣,他拔出配枪放在了建筑管理局带队者的头上,要求对方在一份证明油库无安全隐患的文件上签名。
“修斯先生,如果你和你的家人不想出现意外,那就听从我的安排。”
在场的军方人员见状全部转过头,假装没看到这一幕,其余建筑管理局的人也低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距离抚恤金进军事件过去才不到10年,那些死在自己人枪下的美国老┴兵鲜血犹在,军方连自己人都能下手,何况是平民。
修斯左右为难,一面是职业道德和良心,一面是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但在哈尔即将扳动击锤的瞬间,他做出了选择。
“oK。”
说着,他拿起笔在文件末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又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保证不会向外界透露今天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修斯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签了名,哪怕仅剩不多的良心在不断拷问他们。
“Good~”
纳桑·哈尔满意笑了,他拿过文件仔细看了看,摆摆手让手下将修斯等人送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对方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获得文件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哈尔前往众多报社与各个主编谈心聊天,顺利取得了这些人的“理解和支持”,笔杆子终究硬不过枪杆子,毕竟谁也不是生活在空气中。
于是乎,瓦胡岛居民在文明社会看到了无比荒唐的一幕,无论他们怎么抗┴议,军方、政府只给出了一份说明,然后就像是聋子和哑巴一样不予理会。
往日异常活跃的媒体,这会也像缩在沙子里的鸵鸟,报纸上刊载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似乎完全忘记了正在发生的污染。
柿子捡软的捏,居民们对付不了军方,对付不了政府,对付不了记者,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专家吗,以修斯为首的几人就成了靶子,承受了所有骂名。
“浑蛋!出来!出来!”
“我要捏碎你的脑袋!”
听着房子外面的骂声,修斯和老婆、孩子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拨打出去的报警电话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还好随着时间的过去,愤怒的居民们慢慢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望着窗外满是垃圾的草坪,修斯欲哭无泪,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冲出去将真相告诉所有人,但那支冰凉的手枪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唯有选择默默吐下苦果,以自己的名誉换取家人的平安。
夜幕降临,修斯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将垃圾清扫干净,又安慰了家人一番后打开书房的房门,准备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再想办法离开夏威夷。
一脸疲惫的他打开台灯,拿出钢笔摊开文件刚写了几个字母,就听到黑暗的角落中传来一个声音。
“修斯先生你好。”
修斯手扶书桌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亲爱的,怎么了?”
门外,修斯的妻子听到声音问了一句,修斯的表情变得紧张,右手慢慢朝抽屉摸去。
“修斯先生,你是在找这个吗?”
不速之客再次开口,手上将一支勃朗宁手枪扔到地上,又用听不出口音的英文淡淡说道。“给你一个忠告,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到危险之中。”
修斯神色不断变幻,最后对着妻子喊了声没关系,放弃了呼救和反抗,就像对方说的那样,他不能将家人牵扯进来。
“很好,我们有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
来人轻笑夸奖,隐藏在阴影中的身体端坐在沙发上,手中举着
一支看不见型号的手枪,等到修斯恢复冷静后对方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需要红山油库的所有数据,这对一个曾以第一名的成绩在普林斯顿大学建筑系毕业,又刚刚去过油库的人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对吗。”
修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同时心中一松。
如果是几天之前,作为一个爱国者,他绝不会告诉对方关于红山油库的情报,可现在,想到oNI的威胁和屈辱,来自心底的怨愤驱使他说出了知道的事情。
其实,颠┴覆一个人的认知或者一个政权,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和复杂。
第一步,破坏人们对媒体的信任。
于是他们开始怀疑真相的本质,即使“真相”是经过精心编造的谎言。
第二步,分化社会派系。
当所有人不再视对方为人类时,权威、法律、道德就不再是行动的障碍。
第三步,边缘化专家。
如果人们开始不相信专家、学者,他们就会变得好操纵。
是不是有点眼熟?
oNI的后辈们正是凭借三板斧推翻了无数个敌对国家,左重现在也是活学活用,帮美国人提前预习一下。
他和修斯两人一个说,一个记,彻底揭开了红山油库的神秘面纱。
修斯甚至主动提供了油库的薄弱位置,以建筑专家的身份预计了需要多少炸药才能炸开油库上方的掩盖土层,用量精确到了克,不愧是普林斯顿的高材生。
面对如此配合的目标,左重写下最后一行字,把记录扔给对方签名,心里暗暗感谢oNI的“付出”。
若不是oNI的一番神操作,他利用民众向美军施加压力,浑水摸鱼获取情报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oNI的指挥官真是个好人哪。
在太平洋舰队高层、市民和媒体的压力下,这个对手昏招叠出,几乎是在按他的“指挥”在行动,一点意外都没有出。
可惜了,要不是时机不对,左重真想请对方好好喝一杯。
另一边,修斯没有犹豫,在口供上签了名字,听从来人的命令闭上眼睛,双手放在桌面上倒数三十个数。
待其再次睁眼,沙发上已然没有了人影,只有窗帘随风飘动,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修斯瘫软在椅子上,楞了一会出门呼喊妻子收拾行李,本土的工作机会很少,但菲律宾正缺乏有经验的建筑师,他们可以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报纸上不止一次报道,麦克阿瑟总督的甲米地要塞非常牢固,必须用一百万人攻打一百年,才有攻破的可能。
一年多后,行走在巴丹热带雨林中的修斯无比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不过相比起瓦胡岛发生的某些事情,菲律宾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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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三节最后的安排和来电
1940年12月的一天。
蔗糖商社二楼静室之中,左重对小泽川说着“Z计划”的后续安排,他已经订好了前往日本本土的船票,明天就要离开瓦胡岛。
“小泽君,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工作将由你独自完成,离开前我还会做一些安排,具体是什么,明天你自会知道。
到时你用备用死信箱向东京汇报,‘南佳一郎’潜伏油库暴露,为避免被俘自杀身亡,但在死前传回了油库的建筑数据。”
说着,左重将一张记录了各种数据的图纸递给小泽,上面是他从修斯处获得的情报,但在某些关键数据上,他做了“细微”改动。
比如红山油库顶部的土层厚度,被他从647米改成了325米。
前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日军没有攻击珍珠港的油库,太平洋舰队残余舰船得以迅速恢复战斗力,现在有了他的参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民国需要的是日美开战,而不是日本海军将太平洋舰队彻底消灭,美国真要败了,民国也不好受。
所以必须保住油库,同时不能暴露假间谍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关键数据上动手脚,通过错误信息误导鬼子。
至于日本人有没有能力炸毁红山油库,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钻地弹的构想在上次欧战时就已出现,各国的军事研究机构都有技术储备。
以鬼子的一根筋,谁敢保证对方不会突然爆┴种,造出媲美英国“高脚柜”的钻地弹。
以“高脚柜”为例,如果从两万英尺(6100米)的高空投下,它能造成一个80英尺(24米)深、100英尺(30米)宽的弹坑,并能穿透16英尺(5米)厚的混凝土。
日本人只需要投下3到5枚类似炸弹,就能让太平洋舰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油料不足的境地,扩大日方的战略优势。
搞不好本世界的世界线会朝着《高堡奇人》的方向发展——日德胜利,英美投降,洋基佬在城市里打游击。
对面的小泽川张大嘴巴,南佳君要撤离了吗,还要把他自己一个人丢在瓦胡岛,这怎么行,他当即想说些什么,但左重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小泽,前期的任务都已完成,未来你要做的就是每隔七天去一次珍珠港制高点观察港口内的军舰调动情况,并将获取的情报传递给东京,危险程度很低。”
大致交待了余下任务的内容,左重又拍拍小泽川的肩膀,给其画起了大饼。
“我是为你着想,一旦Z计划成功,首功必然是你,以你的军衔和资历,直接成为联合舰队的舰长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我给你一个建议,你要想办法前往‘雪峰号’任职,并且在交战时尽量营救落水的同僚和美国水兵。”
小泽川脑袋瓜子嗡嗡的,不明白对方说这些话的用意,自己为什么去雪峰号,又为什么要营救敌人,难道南佳君有了新计划?
左重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在两人的交情份上提醒一二,毕竟太平洋战争后期太过惨烈,小泽只有去三大祥瑞①之一的雪峰号上服役,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作为合作伙伴,他不想看到小泽去做海龙王的女婿,况且战后他也需要在日本海军方面扎下一根钉子。
救美国人则可以让小泽逃过清算,否则以麦天蝗的“宽宏大量”,对方即使不死在前线,也得死在监狱。
沉默了好一会,小泽川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按照左重的建议去做。
“恩,很好。”
左重满意点头,接着身体前倾,小声叮嘱了一件事。
他希望小泽可以拉拢岛上的日裔移民,尤其是对自身现状不满的年轻人,引导他们在日军偷袭珍珠港时乘火打劫。
打劫的目标暂定白人居住区,学校,政府,警察局,ONI驻地等等,目的是摧毁美国在夏威夷的统治基础。
从政┴治上说,美日民间的仇恨越大,对于民国和未来的神州越有利,为民族计,只能苦一苦瓦胡岛上的无辜百姓了。
更重要的是,伪装和化妆并非万能,左重想利用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除掉见过他的美国人,比如ONI特工。
不然战后有人认出,民国军统副局长曾在夏威夷出现过,到时他是死呢?还是死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两句话左重时刻记在心里。
在自身无法出手的情况下,借刀杀人是唯一的办法,瓦胡岛上有日裔移民几十万,不用用太可惜了。
千万别小看被煽┴动的普通人,盲从是可怕的,美国人有枪又如何,人数众多的日本暴┴徒会给山姆大叔一个深刻的教训。
“哈依,我明白了,但拉拢需要资金”小泽先是应了一声,又吞吞吐吐道。
蔗糖商社的盈利是公帑,不能随意动用,每一分钱都要交待去向,他总不能用自己的钱贴补任务。
左重闻言意味深长说了句:“东京方面肯定会同意这个计划,花了多少钱,你可以酌情上报,不会有人计较这种小事。”
反正钱是鬼子的,他说这话一点不心疼,拉磨还得在驴子前面放根胡萝卜呢,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捞点钱怎么了,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小泽川嘴巴一咧,动力这不就来了嘛,什么是酌情,酌情便是自己说多少就是多少,东京不可能派人过来查账。
忽然,沉浸在喜悦中的小泽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连忙询问左重,自己要什么时候撤退。
Z计划发动时,漫天飞舞的炸弹可没长眼睛,要是死在“自己人”的空袭下,那死得未免太冤了。
左重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小泽君,你真是太诚实了,假设你被ONI盯上了,东京方面会如何处置?”
“当然是撤退,再派……”
小泽川一拍大腿,是啊,在空袭前找个机会告诉东京自己已经暴露不就得了,为了避免计划泄露,东京定然会让他撤退。
细枝末节谈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接起任务的细节,确保左重离开后不会出现意外。
晚上,左重和小泽邀请当地朋友参加告别聚会,大家对“南佳”返回日本很遗憾,但也表示理解,毕竟“南佳君”的弟弟即将前往民国战场,哥哥回国送行很正常。
席间,左重感到空间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微笑着对客人们举起酒杯,默默猜测是谁发来的电文。
第二天早晨,谢绝了众人相送,左重坐上出租车前往火奴鲁鲁码头,消失在小泽等人的视线中。
几个小时后,红山油库北部山区发生了一起爆炸,火奴鲁鲁市警在现场发现了一具看不清样貌的人体残骸,根据肤色判断死者为亚裔男性,报纸上也刊登了认尸告示。
又过了几天,长谷机关收到了海军军令部的通报,通报上军令部对“南佳一郎”的玉碎表示深切哀悼,随着通报一起到来的,还有500日元的抚恤金。
长谷一面鄙视军方的小气,一面将钱揣进了钱包,苍蝇虽小也是肉,500日元够他和未婚妻吃一顿法国大餐了。
瓦胡岛发生的这起爆炸案,民国报纸只是刊登了一条简讯便放到了一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德日意联盟之后的国际形势上。
9月27日,德国、日本、意大利在柏林签订军事同盟条约,即《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通称《三国轴心协定》,又称《柏林公约》,条约有效期为10年。
此事标志着轴心国彻底成形,民国的有识之士们明白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但只要撑过去,国际格局将会发生极大变动。
因为德日意联盟,最着急的不是民国,而是英美国家,受日本压力关闭的滇缅公路再次开通就是明证。
果不其然,这两三个月,通过滇缅公路运输到民国的物资翻了几倍,山城一下子成为了阻挡日本在亚洲扩张的重要力量,各种援助纷至沓来。
11月29日,美国总┴统指示国会在24小时之内给予山城一笔5000万美元的平准基金贷款,还要求进出口银行另外提供一笔5000万美元的商业贷款。
第二天,华盛顿发表了财政援华声明,消息传到民国,给正在苦苦挣扎的各方抗日力量增添了几分士气。
当夜,山城所有高档饭店和夜总会爆满,国府的官员、军官们通宵达旦,用醉生梦死来排解心中的郁闷和兴奋,听说某人跟达令都多吃了一碗饭。
山城党部。
徐伟明坐在办公室里,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中央日报》,不时低头吹一吹滚烫的茶水,再呷上一小口,有种说不出悠闲和适意。
门外,党部工作人员个个满脸笑容,商量下班后去什么地方潇洒,仿佛战争已经过去。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无它,荷包鼓了。
有了美国人的财政支持,国府难得大方了一回,不仅将停发了几个月的薪水一次性补齐,还发了一笔战时“救济”补贴。
徐伟明听着外面的吵嚷声,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在《夏威夷油库爆炸》这行标题上停留了片刻,脑中下意识分析起新闻背后的信息。
作为情报人员,他清楚油库这种要害位置不会无缘无故发生爆炸,此事说不定是特工所为,德国人吗,还是日本人。
就在徐伟明头脑风暴之际,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放下报纸将话筒放到耳旁,对面传来了合作伙伴白问之的声音。
“老徐,军统李主任刚刚来了电话,说是元旦那天晚上7点请咱们喝酒,这老小子是不是又想要钱了?”
白问之的语气很是恼怒,任谁一个月内被敲了几次,都会是这种反应。
自从听了左重的建议,从李齐五那里取得了商业电台的许可,李齐五就一直用这件事向他和徐伟明索要好处,金额高达数千美元。
李齐五如同贪婪的水蛭一般趴在两人的身上,生意赚得那点钱还不够应付对方的,即使是好脾气的徐伟明听到这事,也是一肚子的火。
第一千二百零四节千钧一发
“这个吸血鬼!老白,我们不能任由他敲竹杠,必须想个办法,大不了鱼死网破,山城有的是愿意卖命的袍哥。”
徐伟明将话筒换到脸的另一边,气愤地对白问之说道,语气中满是杀意。
他这么说不是贪财,只因属于他的那部分利润不是他个人的,而是组织的,这些都是救命钱。
西北现在什么都缺,将如此宝贵的资金花在李齐五身上,徐伟明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恨不得生撕了对方。
自去年起,果党和日本人联手封锁边区,老家所用的药品、武器、布匹、粮食都需要高价购买。
事实上,若不是财政实在困难,连日常办公都难以为继,上级也不会让他参与物资交易行动。
要知道“秋蝉”的存在是绝密中的绝密,但凡有一点办法,首长们都不可能启用与秋蝉有关的电台。
还好,靠着白问之的人脉以及山城地下党的帮助,这些天徐伟明筹措了不少物资,通过秘密交通线送回了边区。
但这一切的代价是“秋蝉”和他随时都会暴露,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结果好处都被李齐五得了去,徐伟明怎么能甘心,这次借机跟对方摊牌也好。
只是晚上7点这个时间
徐伟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发生了些许变化,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拒绝邀请。
对面的白问之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然后咬牙切齿地骂了李齐五一通,并给出了问题的解决办法。
“好,姓李的要是给脸不要脸,我想办法请古琦古副局长出面,可惜左副局长不在山城,不然哪容得李齐五蹦跶。”
先前白问之还觉得左重太黑,如今跟李齐五一比,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起码人家收了钱是真办事,而且不会一次次要好处。
徐伟明闻言恩了一声,忽的心中一凛,自己似乎有些轻敌了,李齐五请客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没有确定,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
挂断电话,他点燃一根烟夹在手中,眼神看着墙上的山城地图陷入沉思,脑中把李齐五的资料回忆了一遍。
对方是军统局长戴春峰的老同学,两者关系密切,是戴春峰在军统内仅次于左重的心腹,性格狡诈,给人的印象却是忠厚老成,很难对付。
这几年,李齐五被左重压制得厉害,搞砸了不少差事,去军中反腐差点没能回来,上次更是出了个日谍手下,花光了家产才逃过一劫。
故而当他和老白找上门,对方毫不犹豫就开具了电台许可,整个过程看上去很正常,问题是,是谁建议他们去找李齐五的?
左重!果党情报机关最危险、最阴险的特务!
盛名之下无虚士,就连边区社会部的首长都特意来电提醒他注意此人,对于这种敌人,再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那么,李齐五的邀请会不会是个圈套,自己无意中被卷进了军统内部的倾轧斗争中呢。
假设某天左重突然发难,在电台许可上搞点文章,甚至伪造他们的电台与西北联络的证据,以此来打击李齐五。
虽然这会牵扯到白问之,但在左重这种人的眼里,没有不能出卖的朋友,也没有不能出卖的情谊,只要能除掉对手,无所不用其极是常态。
想到这种可能性,徐伟明呼吸停顿了一息,仔细想了想与李齐五交往的所有细节,从中寻找漏洞。
左重要是知道搭档的脑补,肯定会喊冤枉,他就是为了保险,才推荐对方去找李齐五或者徐恩增,根本没想着坑老白和老K。
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徐伟明的“草木皆兵”错有错着,李齐五的邀请确实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山城某地。
李齐五摘下监听耳机,那张胖脸上有得意,也有怨恨,得意是因为白问之和徐伟明没有怀疑他,怨愤是因为丢了副局长的位置。
正在他表演变脸之时,戴春峰推门走了进来,老戴的装扮跟平时完全不同,一身的粗布短打,脸上还做了伪装。
走到监听器材旁边,戴春峰拿起监听记录看了起来,见到上面写着左重和古琦的名字,眉头一皱问道。
“甄别了多少可疑目标?”
李齐五谄媚回复:“山城一共有141部商用电台,我们目前排查了45部。”
141减去45,也就是说还有96个目标待甄别,戴春峰听完面无表情,既没有表示满意,也没有表示不满意,这不上不下的态度搞得李齐五忐忑不已。
犹豫了一会,李齐五小声试探:“局座,能够获得商业电台许可的人,都是在国府中有门路、有关系的,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有问题。
而且,卑职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在晚上7点将这些电台的负责人支走,您是不是收到了消息?”
瞥了老同学一眼,戴春峰知道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想到
“地下党在山城有一部高度保密的秘密电台,党国泄露的诸多情报有一大半都跟此电台有关,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金陵时期。
同时,近几个月从国统区走私到西北的物资,也跟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对方犹如插在我们心头的一把利剑,必须尽快拔除!”
说到最后二字,戴春峰目露凶光,吓得旁边的小特务们赶紧低下脑袋,老戴见状语气稍缓,继续解释。
“可惜我得到的线索不多,代号、身份、密电码全部是未知,只知道这部电台由单人操作,每晚8时左右会向山城地下党发报。
如此高强度的发报,风险很大,很容易被我们和其它情报机关发现,我分析对方有较大可能隐藏在使用频繁的商业电台之中。
对付这种老手,一般的断电排查和信号侦测起不到多大作用,贴靠侦查又会暴露,唯有将技术手段与情报相结合,才可事半功倍。
正好我有途径掌握山城地下党电台的动向,所以我才要求你想方法在8点之前支走这些商用电台的负责人,明白了吗?”
李齐五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用发报时间甄别地下党的鼹鼠——哪个目标脱离电台期间,本该8点发送的电文没有发送,谁就是嫌疑人。
如果自己能将这根钉子拔掉,功劳必然不会小,上一次的不良影响也会消除,想到这他心中微微激动。
但一个问题随即冒了出来,这种好差事,戴春峰为什么不交给得意弟子左重?其中会不会有风险?
李齐五疑神疑鬼的琢磨了片刻,感觉应当是时间不对,左重已经消失了很久,据说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整个军统只有戴春峰知道对方在哪,或许姓左的暂时回不来,这才让他占了个大便宜。
事实就是如此,要是左重在山城,根本轮不到李齐五来负责此事。
另外,戴春峰也想看看离开了左重,军统到底有几分战斗力,这跟卸磨杀驴没关系,干隔命,队伍总是要多锻炼的。
一个成熟的组织,应该有完善的后备力量,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
“局座,若是秘密电台藏在军政机关或者干脆就是地下电台,那该如何处置?”这时,李齐五问了个问题。
“先排查商业电台,没有结果再倒查官方电台,毕竟晚上8点还开机的电台基本在军方,地下电台的可能性也不大,逆匪断不会如此猖狂。”
戴春峰回答得很干脆,说完便鬼鬼祟祟地走了,身为军统局长,他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不可能全天耗在这里。
恭敬地送走老戴,李齐五和小特务们士气大涨,誓要一举捣毁地下党在山城的重要电台,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元旦的前一天,徐伟明将党部的工作安排好,锁上办公室房门,提着包上了滑竿,前往他和白问之合开的商行。
路上,他不时观察身后的动静,期间还停下买了几次东西,以确定是否有人盯梢。
花了一个多小时,滑竿在商行门前落下,徐伟明丢下几张钞票,眼睛扫过街道两侧,脚下跨入了大门。
“徐经理,您来了。”
职员们热情问候。
徐伟明摆摆手,直接走进商行的电报室,跟招来的报务员交谈了几句,了解各地商品的收购、售出情况。
等到正事谈完,徐伟明抬手看看手表,已是晚上7点50分,他示意报务员下班,自己坐到了电报机前。
报务员也不在意,商行的密码本分为两套,一份用于日常商业往来,由他掌握,还有一份用在保密的电文上,密码本在两位股东手里并由徐经理发电,每天都是如此。
没用多久,商行里除了值守的看门人,只剩下了徐伟明一人,时钟滴答滴答响着,他右手食指搭在电键上准备摁下。
明天晚上7点他要去赴李齐五的约,这正好跟联络山城地下党的时间撞上,他决定向对方通报,以免影响工作。
“滴”
电键蜂鸣声刚刚响起,商行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拍响,紧接着看门人大喊了两声。
“徐经理,有您的加急信!”
徐伟明手上的动作猛然停下,略微犹豫了一下起身来到外面,从看门人那拿到了一封写着“徐兄伟明钧启”的信件。
“谁送来的?”他看了看信件,又看了看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沉声询问。
看门人老老实实回道:“一个邮差,信送到就走了,怎么了,徐经理,要不要我出去找一找?”
“不用了。”
徐伟明摇摇头,快步回到电报房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纸。
“山城市韦高层有叛徒,切勿暴露,一小时后启用备用频率联络,秋蝉!”
看着纸上的内容,想到李齐五的邀约,再想到自己和山城地下党的联络时间,徐伟明脑中轰得一下愣在原地,背后布满了冷汗。
“铛铛铛……”时钟敲了8下。
被钟声唤醒的老K立刻按照往常的时间和山城市韦建立了联络,发完又将李齐五之事如实汇报给西北,寻求上级帮助。
明天的约,他必须去,8点的电文也必须发,可他没有分身术,如今之计只能找人代为发报,比如秋蝉,前提是上级批准他的请求。
五分钟后,西北的回电发来,只有短短一句话:同意,听从“秋蝉”指挥。
第一千二百零五节宴无好宴
罗家湾29号,军统总部。
李齐五以标准军姿站在戴春峰的办公桌前,向其汇报针对商业电台的当日侦查结果或者说邀功请赏,在公门中讨生活,必须时不时的在顶头上司面前露个脸。
“局座,目前没有发现可疑目标,明天晚上,我会亲自出面甄别徐伟明和白问之,不过这两人跟左副局长的关系很好,我担心”
穿小鞋,也算是李齐五的天赋技能了,这家伙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想办法给竞争对手上上眼药。
他与德国宣传负责人都信奉一句话,“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重复的次数多了,假的也便成真的了。
但戴春峰显然不是普通人,听到李齐五的话后只是淡淡一笑,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双臂环抱看着院子里的小特务们,口中反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齐五啊,你知道慎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齐五哑然,他当然知道左重是什么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心狠手辣、跟脚深厚、善于伪装反正不是个好玩意。
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会破坏团结地,也会降低他在戴春峰心目中的印象,万万说不得。
另一边,戴春风没有给老同学组织语言的机会,缓缓转过身,盯着对方的眼睛再次开口。
“慎终骨子里就是个公子哥,自小享受的是锦衣玉食,衣食住行比我这个做老师的还要讲究,抽的是美国香烟,喝的是髪国红酒,穿的是红帮裁缝做的洋装。
这样的人会跟那帮讲究艰苦朴素的异己份子有什么关联吗?我看是不可能的,地下党在这一点上比我们要做得好,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
另外,慎终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只要能够完成任务,他可不在乎什么老弱妇孺,而地下党方面绝不会允许这种行为,他们的纪律过于妇人之仁啦。”
diss了西北一句,老戴没有放过李齐五,上前两步继续语重心长道。
“齐五兄,你要把精力放到该放的地方,不要总抓着慎终不放,知道我们为什么一直斗不过地下党吗,就是因为我们不团结。
我也查过白问之和徐伟明,此二人是老资格,在金陵时便是党国的高级干部,甄别时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得满城风雨。
更重要的是,根据可靠情报,那部秘密电台刚刚联络了山城地下党,期间并没有表现出会推迟发报的迹象,我们做工作看的是证据,不能靠猜。”
敲打完李齐五,戴春峰表情一松重新变得“和蔼可亲”,接着回到座位上又叮嘱了对方几句。
刚谈了一会,办公室房门被人敲响,老戴沉声说了声进。
何逸君开门走了进来,她看了李齐五一眼后将一份电文放到了桌上。
“局座,副座已经返程,但途径安南站时发现安南站站长、副站长疑似倒卖军用物资、克扣军饷。
副座准备在当地停留一段时间,秘密展开调查,他特意让我向您告个假,一旦查清他会立刻返回山城。”
“砰!”
戴春峰狠狠砸了下桌面,黑着脸骂道:“告诉慎终放心大胆的查,这帮浑蛋,日本人还没有赶走,他们就自甘堕落,该杀!”
说完,又冲着李齐五发起了火,督查室主任主管的便是内部纪律,老戴愤怒的口水犹如暴风骤雨一般袭向手足无措的李齐五。
“你是干什么吃的,安南站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知道此事跟你有关,不要怪我不讲同窗之情!好了,去吧。”
李齐五想到家中暗格里的某些物品,吓得满头大汗,打算回家就将东西退回去,免得没吃着羊肉还惹了一身臊。
他狼狈地退出戴春峰的办公室,冲着走远的何逸君呸了一声,然后一溜烟离开了军统总部,就跟P股着了火似的。
当天晚上,李齐五夫人夤夜拜访了安南站正副站长的家属,随身还携带了几个小皮箱,待其回家时皮箱却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这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生得一副好容貌,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山城很多高官的关系不清不楚,李齐五娶了她,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换个思路,老李跟元师长,现在应该叫元军长、徐恩增之流倒是可以做好朋友,大家互通有无嘛
说回正事,确定妻子将事情的手尾处理干净,提心吊胆的李齐五这才安然入睡,只是有些心疼到手的肥肉又飞了。
第二天。
李齐五乘车转了好几圈回到了秘密监听点,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监听记录,尤其是跟徐伟明和白问之有关的内容。
考虑到隐蔽性,这一次调查商业电台,戴春峰没有派遣任何盯梢人员,侦查全靠技术手段来实现。
这样可能会有疏漏,速度也慢,却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不打草惊蛇。
看完文件,李齐五将本子扔到了一旁,白问之和徐伟明的表现很正常,住所、办公室的通话均无可疑。
哪怕对方可以通过死信箱或者以接头方式通知山城市韦,但依然逃不过戴春峰在地下党内部的眼线。
况且这次行动如此隐蔽,白、徐二人不可能提前察觉,那部秘密电台又是单人操作,目标找人代发的概率也不大。
以李齐五对异己份子的了解,地下党对电台的使用、保管有着严格的纪律要求,透露密码本更是大罪。
所以,若是今晚的电文照常发出,那么白问之、徐伟明的嫌疑确实就可以排除了。
不能给左重泼脏水,李齐五略感失望,随即精神一振,既然如此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敲白、徐二人的竹杠,也好挽回一下昨夜的损失。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到了晚上630分,白问之、徐伟明走进了山城市区的一家餐馆。
“白厅长,徐副处长,二位新年好啊,我将你们叫出来,嫂夫人们不会有意见吧,哈哈哈,快请进。”
李齐五笑着跟两人打着招呼,邀请他们前往包厢,嘴上还开了个小玩笑,一副八面玲珑的摸样。
白问之与徐伟明同样笑容满面,一一跟对方握了握手,大股东白问之更是腆着肚子,边走边用力挥手道。
“李主任客气了,老徐的夫人在老家,我家里的那位嘛,向来都是白某说什么就是什么,男主外女主内,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白厅长家规森严,李某佩服。”
李齐五表面上夸了一句,实则心中嗤笑,谁不知道你白问之是出了名的惧内,家里的搓衣板都快磨平了吧。
徐伟明没有加入两人的寒暄,余光悄悄打量着店里的客人、伙计,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员,这证实了他的猜测。
所谓的邀请,实质上是李齐五设下的圈套,要不是“秋蝉”的及时提醒,现在他已经在军统的审讯室了。
可叛徒会是谁?
自己的存在是绝密,只有山城组织的高层以及部分物资转运的参与人员知情,如果这里面有人背叛了组织,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秋蝉”为什么知道有叛徒,为什么知道他在商行,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通过电台示警。
难道秋蝉一直藏在自己的身边,同时对方并不信任自己吗,刹那间无数疑问涌上徐伟明的心头。
各怀心思的三人在包间坐下,伙计们开始上菜,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应有尽有,这一桌饭菜所耗钱财,足够普通百姓一家数月之用。
李齐五夹了一筷肉,目光扫过白问之,又落在了徐伟明的脸上,笑吟吟地“关心”起他的私人生活。
“徐副处长,嫂夫人在老家还好吧,有没有将孩子和嫂夫人接到山城的打算,需要帮忙请尽管开口,我们是朋友嘛。”
听到李齐五的话,徐伟明提高了警惕,当即按照组织提供的背景资料,微微苦笑给出了回答。
“谢谢李主任,不过拙荆要在乡下照顾家母,怕是没时间来山城,况且她没读过几天书,也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
前几年她去过一次我在金陵的住所,做饭时到处在家里找灶台,我同她讲城里用煤炉,您猜她怎么说?”
“哦?嫂夫人说了什么?”
“她说,城里人可怜的紧,连做饭都要花钱买煤,不如乡下捡点柴火和牛屎就行。”
“哈哈哈哈……”
李齐五和白问之乐得东倒西歪,自从当了官,他们接触的女性不是进步青年,就是大家闺秀,什么时候听过这等粗鄙之言,今天猛然一听,倒是有几分乡野趣味。
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李齐五瞥了瞥墙上的挂钟,热情地敬了徐伟明一杯酒。
觥筹交错中,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晚上8点,期间白问之上了一次厕所,李齐五亲自派了护卫护送,仿佛厕所里有什么猛兽一般。
徐伟明则稳坐钓鱼台,不时跟李齐五碰杯,神情自然,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情绪。
他已经将自己的指法,电文中的验证暗号,密码本通过备用频率给了秋蝉,对方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骗过山城市韦的报务员。
幸亏与山城市韦的联络属于临时性质,密码本并非专门制订,而是使用市面流通书籍,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晚上9点15分,酒席即将结束之时,一个小特务走进屋内贴到李齐五耳旁,传达了来自戴春峰的最新消息。
“主任,电文准时发送了。”
李齐五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强颜欢笑间将白问之和徐伟明送走,就连竹杠都忘记了敲。
白问之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早就大嘴巴子抽上去了,盼着自己的“客户”出事,还有没有点商业道德了。
一个多小时前。
山城市区某栋住宅内,一个身影麻利的收好电台,清除了屋内的指纹、脚印,开门快步离开,迅速融入了黑夜中。
在经过路口时,一辆电台侦测车与其擦肩而过,凄厉的警报声引得路人纷纷转头,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中,身影压了压头上的礼帽,闪身钻进地形复杂的小巷,片刻功夫就没了踪影。
第一千二百零六节隐藏在暗中的叛徒
1941年1月的一天,军统局长办公室外站着几个警惕的卫兵,厚厚的门板内响起了两个声音,音量很小,几乎微不可闻。
“商用电台都查过了吗?”
“局座,都查过了。”
“情况如何?”
“没有发现可疑。”
戴春峰和李齐五两人一问一答,宣告了针对秘密电台的调查行动破产,接着办公室便陷入了安静。
李齐五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某个动作惹怒了老戴,同时后悔接下这个差事。
许久后,戴春峰缓缓松开紧皱的眉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淡淡说道。
“没有结果也好,这说明咱们的工作是有效果的,逆匪在山城并不猖獗,你继续甄别官方电台和地下电台吧。
对了,元旦那天,白问之和徐伟明的表现如何,期间有没有出去过?或者跟可疑人员接触过?”
“很正常,徐伟明一步都没有离开,白问之去了趟厕所,但有咱们的人盯着。”李齐五轻声回答。
如果可以,他真想给姓白的和徐伟明扣个黑锅,可惜当天在场的人不少,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
戴春峰恩了一声,摆摆手让李齐五出去,自己依旧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什么,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叮铃铃”
“喂?”
“两个小时后,六意春茶馆。”
“好。”
电话另一头,一个刻意压低嗓音的男人报了个时间和地址,戴春峰也没有多言,显得十分神秘。
更特别的是,戴春峰接电话时所用的红色话机,这是独属于他的保密线路,任何人无权监听,整个军统就只有这么一部电话有此特权。
挂断电话,老戴摁着话筒站在桌旁想了一会,眼中满是狐疑之色,“那个人”身份敏感,为何要冒险联络自己?
一旦被人发现,对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地下党对于叛徒不会讲任何情面。
犹豫了一下,老戴叫来秘书李卫,让对方从警卫大队秘密抽调几十个精锐陪同自己赴约。
他不是怕地下党设伏,毕竟西北不搞政治暗杀是众人皆知的事,他怕的是“那个人”跟日本人搅合到一起——永远不要高估一个叛徒的道德底线。
准备妥当,戴春峰坐上车离开了总部,后面还跟着七八辆挂着民用牌照的各型轿车。
如此大的阵仗,搞得大┴大小小的特务们疑神疑鬼,怀疑是不是又出了大案子,局座这是要亲自上阵了。
六意春茶馆。
跑堂的伙计拎着西南特有的长嘴茶壶给客人添加茶水,来自五湖四海的茶客用各地方言摆起龙门阵(聊天),茶馆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穿着一身长褂,脸上贴着假胡子的戴春峰走进店内,藏在墨镜后的眸子扫视了一圈,迈步走向一间包厢。
数个做过伪装的小特务紧随其后,分别在前门、后门、柜台、窗口坐下,手隐隐搭在衣摆处。
“咚咚。”
“门外可是洪掌柜,咳,咳,快请进。”
戴春峰敲了两下包间房门,听到里面的回话,顿时放下心来,随即推门而入。
包间内,一人躲在角落的阴影之中,右手压着帽檐,左手用手帕捂着嘴巴不断咳嗽,一副命不久矣的短命鬼摸样。
看见戴春峰进来,此人连忙起身摘下帽子,点头哈腰地向他问好。
“戴局长,见到您……”
“好了,别废话,这么着急叫我来有什么事,不是告诉你,除了每天汇报秘密电台动向之外,不要联络我吗?”
戴春峰没给对方好脸色,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不想听什么马p,只想抓到秘密电台!
神秘人尴尬一笑,微微鞠了一躬放低姿态,口中解释自己着急联络老戴的原因。
“戴局长,西北那边可能要派个特派员过来,随行的还有一个报务员,原先的报务员将返回西北接受培训,我一得到消息就给您去了电话。
这可是个好机会,能在地下党中担任特派员的人物,要么是从红俄回来的国际派死硬分子,要么是老资格的逆匪,要是将对方抓到,一定大有收获。”
特派员,报务员。
这两个词不断刺激着戴春峰的神经,他当然知道特派员和报务员的分量,可以说,只要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落在自己手上,那都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强忍住激动,戴春峰认真思考了一番,判断其中是否有诈,不多时他排除了这种可能。
这次行动很隐秘,鼹鼠的身份更是绝密,整个军统就他一人知道,连左重他都没有告诉,鼹鼠不可能暴露。
确定了这一点,戴春峰轻轻拍了拍桌子,在叛徒的注视下冷声说道。
“好,事不宜迟,你马上返回逆匪的市韦机关,想办法摸清那两人进入山城的路线、时间和伪装身份。
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人以治安清查的方式将他们控制,尽量不牵涉于你,你的位置很重要,绝不能暴露,放心,抓到人我给你记首功。
这样吧,从此刻起,你就是我军统的中尉情报官了,待遇统统跟总部工作人员看齐,对了,你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坚持?”
画饼是所有长官必须掌握的基础技能,老戴随口便给鼹鼠升了官,还顺带关心了对方一下。
鼹鼠不知是兴奋,还是因为咳嗽,憋得满脸通红,立刻出言感谢。
“咳,多谢戴局长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没关系。”
“那就好,接下来你如此这般……”
戴春峰小声提醒了鼹鼠几句,内容都是从左重指挥的情报行动中提炼出来的经验。
老师偷学学生,此事传出去未尝不是桩美谈这也算军统传承有序的证据了。
商量完事情,戴春峰和叛徒一前一后离开,茶馆还是那样热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同一时间。
山城市区某个小街上,一间挂着“志诚公司”牌子的小楼里,地下党山城市韦负责人“老彭”手拿电文,面色难看。
这位老资格地下情报人员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出现了叛徒!
此刻,反动派的特务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他们没被抓不是果党发了善心,而是敌人要顺藤摸瓜。
耻辱!真是耻辱啊!
他的双手用力握紧将电文捏成了一团,心中怒火万丈,山城地下党市韦成员的面孔在脑中不断闪过。
按照上级给出的线索,那个叛徒从茳城调来,位置和级别不低,山城市韦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不少。
比如城市工作部部长,学生工作部部长,组织部副部长,乃至他的副书计等十几人。
这是因为茳城沦陷后,当地组织的人员紧急撤退到山城,双方合并才形成了目前的山城市韦机关,故而仅凭这两点很难找到叛徒。
不过老彭也不着急,上级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他慢慢平息怒火点燃火柴把电文烧成了灰烬,脚下走到窗边扒开百叶窗。
透过窗叶间的缝隙看去,人来人往的街上似乎没什么异常,以往老彭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确定了身边有叛徒,如今的他再观察外面,马上就发现了几个可疑情况。
比如来了几个月,货物却没有任何变化的小摊贩;
比如每天走街串巷,但衣领光洁如新的货郎;
还有连招牌都不擦的当铺老板。
这些发现让老彭倒吸凉气,敌人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狡猾,幸好山城市韦一直在严格执行秘密工作纪律。
即党的指示自上而下,一个人一个人地往下传达,贯彻执行;
下情则自下而上,一个人一个人向上反映汇报;
各部门条块分明,不准发生横向联系,严禁不同部门的工作人员互相讨论工作;
多亏如此,否则几个月下来,敌人恐怕早就了摸清他们的全部底细,随时都可以大规模抓捕,根本用不着监视。
该死的叛徒!
老彭心中暗骂,目光移动到山城地图上,眼中绽出丝丝精光,一个计划慢慢成形。
计划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找出叛徒,二是帮助市韦其他工作人员安全脱身。
当即,老彭先后召集了市韦多位高层密谈,监视的特务望着走进走出的目标,在本子上留下了一行行记录。
“1735分,贰号行动,向xx路移动。”
“1818分,肆号行动,向xx巷移动。”
…………
经过数月的跟踪,特务们已然理出了山城市韦的组织结构,各部门负责人的身份、名字、地址,只剩基层情报人员的情况没有搞清楚。
只要戴春峰愿意,下一刻地下党在山城的情报网就会被摧毁大半,没有几年时间根本无法恢复。
这是继红队负责人叛变投敌以来,果党最为成功的一次情报行动,山城市韦危矣。
2055分,乌云笼罩山城,与戴春峰在六意春茶馆接头的叛徒出现在一栋被空袭摧毁的住宅外。
此人左右看了看,移开废墟中的某块青石板,往底下塞进了一个物品,接着竖起衣领快步离去。
数十米外,几个小特务与“志诚公司”附近的监视人员一样,详细记录着叛徒的一举一动。
若是左重在此地,定然会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军统各个训练班的尖子生,全部经过最严苛的背景审查,乃是三┴民主义最坚定的信徒。
这件事意味着老戴已经不再信任军统本部的工作人员,叛徒透露的情报,或许比想象的还要多……
第一千二百零七节影子机关
山城民生路,与山城其它街道相比,这里的路人看上去更为体面,也更加时髦。
先生小姐们穿着最时新的洋装,避开谋生的难民和力工,提着公文包或者坤包步履匆匆。
西迁之后,为宣扬“三┴民主义”,国府颁令将原先的武库街、售珠市街、劝工局街合并成一条新的道路,这就是民生路的由来。
这条路长数百米,马路横贯其中,众多书店分布两旁,报社星罗棋布。
全国闻名的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正中书局、大东书局、开明书店、世界书局、文通书局均在此地,故而山城百姓也把这叫做书市一条街。
其中最吸引读者的是原劝工局街的《新铧报》门市部,里面不仅卖报,也卖西北用毛边纸印刷的文学作品,引导了许多学生青年走上隔命道路。
很自然的,这里成了果党特务机关的眼中钉,无数特务在这条道路上游荡,跟踪、监视前来购买书籍的顾客。
叛徒在废墟留下东西的第二天早晨,戴春峰突然出现在民生路,他的脸上粘着络腮胡,头上戴着毡绒帽,走路的姿势也与平时完全不同。
在街道上转了几个来回,这位军统局局长跟着一群举着横幅的学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专门刊印进步书籍,名为《雨山》的杂志社。
几个身穿工装的年轻男子看见他连忙问好,戴春峰点点头,快步穿过热闹的大堂,来到一间挂着社长牌子的办公室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前期侦查免不了,老戴拿起电话接通了影子机关中负责情报的特务头目,要求对方在临江门建立秘密监视点,对可疑人员拍照留影,方便后期辨认和抓捕。
“有人跟踪吗?”
这与徐恩增在木材厂的那个秘密办公地点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加隐蔽,谁也不会想到,果党特务机关会藏身在满是进步青年的民生路。
思考了一会,生性多疑的戴春峰觉得不能着急,至少在确定特派员和报务员身份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此地与军统本部是两套人马,彼此不产生任何横向联系,所用人员、装备、经费都由他亲自筹措。
“报告,没有。”
“恩,你出去吧。”
如果说罗家湾29号是“明”机关,那此地便是“影子”机关,专门负责不适合本部出面的任务。
戴春峰得意之余拿起文件开始批阅,文件里都是影子机关搜集的各种经济、军事、政┴治等情报。
半小时后,有特务敲门走进办公室,并呈上了一个圆形铁制小盒,盒盖处还有一圈蜡封。
这些情报与军统本部的情报互相印证,可以帮助他全面地了解真实情况,为了不被下属蒙蔽,老戴当真是煞费苦心。
放眼看去,一张办公桌和几个文件柜将小小的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紧闭的百叶窗遮挡了所有光线,房间显得有些阴森。
戴春峰没头没尾的问了两句便将小特务打发走,仔细检查了腊封完好后,他拿起小刀撬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用蝇头小字写了一条情报。
跟地下党斗了这么多年,对于地下党情报系统的某些保密措施,老戴是欣赏的,也是赞同的,比如“狡兔三窟”。
他担心的是情报是否准确,或者说是否有诈,毕竟利用假情报来甄别鼹鼠是情报机关最常用的手法。
望着这行字,戴春峰眉头紧锁,倒不是嫌弃线索太过模糊,事实上有了时间和地点,地下党派来山城的人员肯定跑不了,大不了将当天出现在临江门的旅客全部秘密收押。
反正有眼线在,对方就是碗里的菜,想什么时候动就什么时候动,没必要非要码头抓人。
“特派员和报务员十天后由临江门抵达山城,其它情况暂时不明。”
戴春峰随手关上门,走到办公桌旁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打开了绿色台灯,然后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收到命令,影子机关马上行动,相关人员迅速制定了方案,他们首先在临江门附近租用了一栋民宅,一男一女两个特务利用假身份住了进去。
在遭受突然打击的情况下,有没有备用指挥系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于是他充分发扬了“拿来主义”,秘密建立了一个军统地下机关。
藏在暗处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保密程度高,坏处是失去了身份的便利,无法得到其它部门的协助。
当然了,在保密制度跟筛子一样的国府中,这或许是好事,否则上午下令,说不定西北下午就得到了消息,这也是戴春峰组建影子机关的另一个原因。
几天后的傍晚,云霞映红了天际。
紧挨着临江门的棚户区人头攒动,破旧的房屋、泥泞的道路、衣衫褴褛的行人与民生路仿佛是两个世界。
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高声喊着借过,在复杂狭窄的街巷不断穿行,最后踩着木质台阶爬上了一座不起眼的吊脚楼。
简陋的屋内,姿色平庸女人正在糊洋火盒,这是临江门妇女们最常见的谋生手段,男人们则是在码头上搬运砖瓦石灰和“夜香”,总之是又脏又累的活计。
走到沿江的窗口旁,男子抄起水瓢喝了一大口凉水,目光看向数十米外的码头梯坎,口中跟女人聊了几句。
“有没有异常情况?”
“上午警署来人登记证件,还询问了我们来山城的原因,都是附近的老面孔,没有可疑。”
“那也要小心,这件差事局座很重视,出了问题,你我脑袋难保。”
“明白了,你说任务结束后,咱们能去本部任职吗?”
“怕是很难,听说影子机关成员除了阵亡,不然永远无法退出。”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比起总部的那些同事,他们的工作环境更加恶劣和危险,待遇却没有好多少,所以众人都在想着离开。
良久,男特务摆脱了沮丧的情绪,打开地板暗格取出任务所需的相机,认真擦拭了一遍,江边水汽大,设备必须经常保养。
“嗒~嗒~嗒~”
远处响起了梆子声并且越来越近,男特务立刻将暗格复原,在上面摆上了凳子,警惕地走到另一侧的窗口前看了看外面。
昏暗的光线下,有一人肩挑担子走来,本该扶着扁担的双手轻轻敲击木梆,身体左右挪动间灵活地避开了挡在前面的路人。
听到梆子声,不断有妇女拿着油壶从屋里走出来,在山城,梆子声响就代表了卖油郎来了。
“哎呦,啷个又涨价了?”
妇女们问完油价,七嘴八舌地声讨起卖油郎,试图压价。
卖油郎一脸苦笑解释道:“没的办法,鬼子的飞机天天炸,油坊坏了好多,诸位多见谅。”
说着,他放下扁担,拿出竹筒做的油提子在壶里打了一提油放到妇女们眼前,透亮清澈的菜油香味四溢,质量很是不错。
妇女们见没便宜可占,即使价格不便宜,还是你二两,我三两的买了一些,没办法,家中从事重体力劳动的男人缺不了油水。
交易中,卖油郎似是无意地询问,附近有没有刚搬来的住户。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搬到新地方总要采买些生活必需品。
妇女们没有多想,当即给卖油郎指出了几个新邻居的位置,其中便包括影子机关那一男一女特务所在的吊脚楼。
见有人指着自己的屋子,男特务提起了警惕,回头示意同伴做好准备,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马上撤离。
时间慢慢流逝,买油的妇女们渐渐散去,卖油郎挑起扁担走进吊脚楼,直接走上了二楼。
听着嘎吱嘎吱的踩踏声在门外戛然而止,男特务故作疑惑的问了声谁,手上挥了挥示意女特务警戒。
“客人,要不要菜油,另外我行到贵处,想借口水喝。”隔着门板,卖油郎笑着回道。
男特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打开,对方的理由正当,又很客气,他要是不开门容易引起怀疑。
随着房门打开,一股浓重的汗臭味扑鼻而来,卖油郎每天走街串巷,风餐露宿,身上有些味道很正常。
男特务隐蔽地抽了抽鼻子,屏住呼吸说道:“油就不用了,我让堂客给你打碗水,兄弟伙稍待。”
假装收拾家务的女特务闻言从碗柜里拿了个碗,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递了过来,白净的瓷面被油灯一照反射┴出点点微光。
“多谢,多谢。”
卖油郎谢过之后仰头将水灌进口中,喝完再次感谢了“夫妻两人”一番,抬起扁担下楼走进了夜色。
年轻的男女特务互相看了看,同时放下了警惕,对方连门都没进,也没有乱打听,应该没有问题。
如果换成军统本部的老资格特务,此刻绝不会有这种想法,因为他们刚刚的破绽太多了。
戴春峰启用训练班的学员组建影子机关,固然能够保证队伍的纯洁,却也造成了人员素质降低且严重缺乏实战经验。
跟习惯了敌后作战的地下党情报人员相比,影子机关特务还很稚嫩,一旦失去了先手优势,完全不是老油条们的对手。
第一千二百零八节“尊师重道”
卖油郎离开吊脚楼,继续沿着街巷叫卖,天色越来越黑,棚户区一点点陷入沉寂。
当把最后一点菜油卖完,他挑着扁担朝城内走去,速度不快不慢,一会功夫便来到了闹市区。
虽然有着严格的灯火管制,但市区依旧热闹,有人借着星光在路边摆摊,碳炉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和香味,引来了很多夜归人。
卖油郎不顾其他顾客鄙夷的眼神,要了些吃食蹲在路边狼吞虎咽,目光自然地扫过周围,手上的筷子不停。
吃完之后,他抹了抹嘴再次出发,钻进小巷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座破旧的院子外,推开正门走了进去。
又过了几分钟,房子的后门打开,换成工人装扮的卖油郎信步走出,按照来时的路线走了回去。
鸭舌帽的帽檐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沿途的路人、摊贩、难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眼睛的主人一边观察,一边悄然融入人群,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河流,毫不起眼。
工人、乞丐、文员、商人,卖油郎一连换了四个伪装身份,中转了三个安全屋,最终进入了一家商行。
而且他们用的是瓷碗,还没有多少使用痕迹,综合以上两点,我认为是特务的可能性很大。”
凌三平面色沉重,他不是刚入行的雏,虽然上级没有告诉他排查这些地点的原因,但猜也能猜到,上级这是在利用假情报做甄别,组织内部肯定出现了叛徒!
“呜~呜~呜~”
军统或者说左重一系的白手套弗朗索瓦黄跟凌三平客气说道,态度很是恭敬。
作为军统的内部医院,仁心医院有自己的电台负责收发与医疗相关的电文,偶尔也客串商业电台,为特务们的倒买倒卖提供些许便利。
另一边,凌三平语气淡然,毫不避讳地提起回扣事宜,就像是没听到话筒里那滋啦滋啦的监听干扰声一样。
“查过了,其它地方一切正常,只有临江门附近的一对小夫妻很可疑。”
他不再迟疑,起身叮嘱了弗朗索瓦黄几句,拿起对方准备好的药品和现金,快步走出商行开车驶向仁心医院。
时间来到晚上10点,一辆军牌轿车停在了商行前,凌三平走下车跟等候多时的弗朗索瓦黄一起走进后堂。
“喂,是凌院长吗?我是弗朗索瓦黄啊,您上次让黄某找的药已经找到了,明天我就给您送过去。”
按说在那讨生活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臭味,可对方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不仅皱了眉,连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那几处地点查过了吗,有没有可疑人员出没。”刚刚坐下,凌三平就小声问道。
电话的摇柄转动声响起,一双手拿起话筒放到耳旁,手指上一枚粗大的金戒指分外显眼。
顺利回到仁心医院,凌三平在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多小时,而后将一份编好的电文交给报务员,命令对方发给某个真实存在的药品贩子。
别人且不说,光是宋明浩就借用这部电台赚了不少钞票,只要有电文底档,收发电的对象清楚,没人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
并且叛徒的身份很重要,否则不会动用他和弗朗索瓦黄,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消息传回老家,尽快铲除隐藏的毒瘤。
弗朗索瓦黄郑重回道,接着详细汇报了自己化妆成卖油郎的侦查过程,以及怀疑的理由。
真要追究的话,那用军方电台炒股的委员长怎么说,用外交电台买卖期货的夫人又怎么说,有些事,难得糊涂。
“临江门是山城的粪码头,全城的夜香都是从这里上船,转运到嘉陵江、长江其他支流地区当做肥料。
“什么?您说您等会顺路来一趟,好好,那就辛苦凌院长了,我在店中恭候您的大驾。”
同一时间,军统总部监听室内一个小特务果断关闭了录音键,有些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报务员很尽职,记录了呼叫频率、时间,又请凌三平签字留档,三两下就将电文发了出去。
电波在大气层中不断折射,几分钟内被西北的一部电台接收,社会部报务员抄收后经过二次解码,将译出的密电上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山城某个房间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手机发出嗡嗡的蜂鸣声并在桌面上轻轻移动。
坐在桌子旁边的左重缓缓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点开短信,里面有几串数字,内容很短,破译出来只有4个字。
“3号地点。”
叛徒找到了!
左重将手机收回空间,记忆回到了离开瓦胡岛的前一天,那天晚上他同样收到了一份密电,电文来自西北社会部。
自从有了老K这个联络人,西北已经很久没有跟他直接联络,对方此番突然来电,目的是通报一条重要情报,情报内容与一个西北之行的“老朋友”——朱文林有关。
这个藏身在敌工部的果党鼹鼠承认,自己是受戴春峰的指派潜伏边区,而且潜伏时还得到了地下党茳城市韦某个高层的帮助,但朱文林不知道此人的具体身份。
此事在社会部引发了极大的震荡,茳城陷落后,当地组织活下来的成员全部整合到了山城党韦,也就是说叛徒就藏身在山城地下党中。
作为国府的临时陪都,山城是地下战线最重要的一块阵地,这里一旦出现问题,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更可怕的是,为了筹措物资,老K奉命联络了山城市韦,如果由此暴露了“秋蝉”,其后果谁也无法承受。
多年来,秋蝉送出了无数绝密情报,从军事到政治,从外交到科技,内容无所不包,为西北的众多决策提供了情报依据,重要性不言而喻。
发生了这样的事,西北负责情报工作的首长严厉批评了社会部,要求社会部启用所有内线,以最快速度找出叛徒,已暴露的山城市韦成员也要尽快撤离。
经过研究和分析,社会部认为系绳还需解铃人,既然事情跟秋蝉有关,那就将此事交由对方处置,他们全力配合,于是身在瓦胡岛的左重便收到了电文。
而左重看完密电,第一个反应是庆幸,若是老K没有与山城市韦联络,虽然“秋蝉”安全了,但那些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同志呢?
没人比左重更了解戴春峰,他的这位老师行事阴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老戴这次布了这么大的局,山城市韦危在旦夕。
思考过后,他向社会部提了三个要求。
一是假装派遣两个重要人员前往山城,并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二是在山城市韦中找一个可以信赖的同志释放假情报。
三是启用与山城市韦没有直接联系的独立情报小组,对所有与假情报有关的地点进行侦查。
老戴用奇兵,做学生的自然要有样学样,“尊师重道”嘛,大家以奇兵对奇兵。
凌三平、沈东新、弗朗索瓦黄、孟挺都可以动起来。
同时,左重向军统总部发送了留在安南,调查安南站正副站长不法活动的电文。
到了他这个位置上,不在山城还好,在山城很难保持低调,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暂时“隐身”。
再说了,回去之后老戴要是将抓捕工作交给他怎么办,不抓吧会被怀疑,抓吧就是当叛徒,总之左右为难。
换个身份回山城就没这种顾虑了,左重对自己的伪装技术有信心,只要不是跟老部下们面对面近距离撞上,不会有人认出他。
事实也是如此,他用假证件乘飞机回到山城,顺利找到了老K,确定了老K没有被跟踪,更没有变节,行动中也没有出现意外。
为了尽快建立联络,左重没有选择通过电话和电台联络老K,而是采用了最原始的送信方式提醒对方更换联络频率。
干这行永远要留一手,敌人远比想象的狡猾,胜负有时就在分秒之间。
他的谨慎是必要的,李齐五这个王巴蛋竟然给老k设下了陷阱,还假惺惺的邀请老K赴宴。
那天,预警信件哪怕迟到五分钟,他就要在军统看守所见徐伟明了。
后来借助老K提供的拍发电报的手法、暗号以及密码本,左重帮对方将此事应付过去,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惊险异常。
左重结束回忆,脑海里的三号地点和一个人影慢慢重叠,他唏嘘不已,说实话,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叛徒。
根据社会部给出的资料,山城市韦中符合甄别条件的人中,最不可能叛变的人当中就有对方。
“那个人”曾经在西南坚持斗争多年,被还乡团拷打了三十天都没有投降,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戴春峰策反呢。
这就是人心,也是历史,一名隔命者需要接受数不尽的考验,不但要直面敌人的明枪,还要躲过敌人的暗箭。
那些牺牲了的以及经受了考验的隔命者其人格何其伟大,内心又多么光明,大浪淘沙方显英雄本色。
就在左重感慨并向西北发电通报叛徒身份的时候,地下党山城市韦机关“志诚公司”内,书计老彭跟副书计老蒲坐在办公室里小声交谈。
(此案没这么简单,失眠,干脆把文赶出来了)
第一千二百零九节老蒲(五一快乐)
“老蒲,特派员和报务员的接应工作很重要,你要亲自负责,绝不能出差错。”老彭抽了口烟认真说道。
作为地下党山城市韦的第一负责人,老彭并不接触具体的业务,每项工作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比如情报工作就由副书计老蒲主管。
老蒲,贵省林城人,二十年代入党的老资格,曾长时间在西南地区执行秘密任务,对敌经验异常丰富。
西南时期,他更是政保局侦查部的情报教官,学生遍及大江南北,是山城市韦内数一数二的情报专家。
听到老彭的嘱咐,老蒲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果党特务目前都在盯着日本人,咳咳,特派员和报务员不会出问题,咳咳。”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老彭皱起了眉头,但想到对方的资历和身上的伤,他只好强忍怒火再次提醒。
“老蒲,我们不能将组织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粗心大意上,这次来山城的特派员肩负着重要任务,你不要大意。”
“好好好,老彭,我知道事情轻重,你不要生气嘛,咳咳。”老蒲见其发火,总算是端正了态度,咳嗽愈发频繁。
看到他这样,老彭掐灭烟头关心道:“你的身体还好吧?”
“还行,当年被捕时留下的旧伤,这些年没有及时治疗,一到冬天就犯病。”老蒲轻笑,言语间似乎带着怨气。
老彭的目光从对方脸上扫过,心中忽的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问了两个问题。
“有没有人向你打听这件事?临江门那边你做了什么安排?”
老蒲闻言从怀里掏出怀表瞄了一眼,用力吸了口气压住咳嗽,有些不乐意地回答道。
“我知道党的秘密工作纪律,要做到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任务内容,老彭,你要相信我。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侦查员已经在临江门建立了监视点,提前确认和排除风险,直到特派员安全抵达,到时会有警卫护送他们至住所。
我在市区找了一栋小楼,隔壁就是内政部杨副处长的住宅,此人跟果党情报、警务系统关系颇深,特派员住在那会很安全。”
说完,他看着老彭,貌似不经意地问起了一件事,这让老彭瞬间提高了警惕,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书计,特派员这次来山城,是不是为了筹措物资,如果是,咱们要不要跟秘密电台通报一声,双方找机会接个头,如此也好开展接下来的工作,你觉得如何?”
听着老蒲的话,老彭的心往下一沉,表面上却装作愤怒的样子拍了下桌子,厉声给出了回答。
“特派员来山城的目的,上级没有说,但早就警告我们不得主动联络秘密电台,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难道当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老蒲!”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提醒对方要遵守纪律,脑子里回想起老蒲过去的经历,一时间思绪万千。
多年前,老蒲所在的情报网被果党破坏,而事情的起因,只是一个同志的妻子在外面提了句经常有陌生人来家里拜访。
收到消息的果党还乡团如获至宝,顺着这条线给当地组织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数十名同志被捕,前去接头的老蒲也落到了敌人的手中
但在严刑拷打之下,老蒲没有透露任何党的秘密,甚至把狱中看守发展成自己人,并成功发起暴┴动带领没有屈服的同志逃出了监狱,经历堪称是奇迹。
所以在收到山城市韦出现叛徒的消息后,即使老蒲符合排查的要求,老彭也没有怀疑对方,只是例行公事释放了一条假情报。
可现在看来,老蒲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一个老情报不该问出刚刚那个问题。
老彭不禁问自己,如果对方真是叛徒,那么是从什么时候的开始的呢,又是为了什么背叛一直以来的信仰。
沉默中,老蒲在一旁说话了:“书计,我当然记得当年的事,那是一段难忘的回忆,更是一段宝贵的经历。
在敌人的牢房里,我完成了一个地下党员的自我蜕变,从一个懵懂的年轻人成为了坚定的信仰者。
敌人留在我身上的伤痕就是我的功勋章,老彭,请组织放心,我一定会安全接到特派员、报务员同志。”
老彭轻轻颔首,又聊了几句将老蒲送出“志诚公司”,目送对方上了一顶滑竿后他转身回到商行。
刚走进屋内,公开身份是文员,实则是山城市韦交通员的年轻人就递来一张密写纸条。
“彭经理,‘商队’传回了消息,按照您的命令,此事没有通知蒲副经理。”
商队,是山城市韦布置在城内的电台代号,因为需要经常变换位置,与市韦之间的联络都靠交通员完成。
老彭拿着文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对看上去很寻常的文件内容进行破译,当看到译出的内容,他重重叹了口气,背影略显萧瑟。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的同路者又少了一个……
数小时后。
还是在六意春茶馆内,戴春峰和神秘人再次见面,两人坐在上次的包间里,压低声音交换起情报。
“姓彭的没有表现出异常,刚刚又问了我一遍特派员的事,戴局长,您的人到位置了吗?咳咳咳~”
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说要为党付出一切的老蒲,这会亲自为戴春峰倒了杯茶,咳嗽得也越来越频繁。
看着空气中的飞沫,戴春峰拿起杯子犹豫了下又放了回去,斜眼瞥了瞥鼹鼠,心中痛快不已。
他暗暗想到,徐恩增啊徐恩增,你费尽心思都没能打入到地下党高层,而我只不过是稍微出手,便将山城市韦第二号负责人收入囊中,一处和二处的斗争,可以彻底结束了。
志得意满的老戴捏紧茶杯,目光微移看向谦卑的老蒲:“放心吧,我在临江门布下了天罗地网,逆匪特派员逃不出戴某的五指山。”
戴春峰右手用力一握,仿佛将西北特派员捏在手心,表现得信心十足。
老蒲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放到他的面前恭敬道。
“戴局长,这是我派去临江门人员的落脚地点和伪装身份,以及逆匪特派员到达山城后的住所,请您过目。”
后世有个词叫“皈依者狂热”,指的是新加入宗┴教的人比老信徒更加狂热和虔诚。
信仰的斗争上也是一样,叛徒永远比果党特务更希望抓到原来的同伴,原因是他们急需敌人的信任,还希望更多人背叛隔命,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
戴春峰不懂皈依者狂热,却很明白这些叛徒的心理,当即表扬起老蒲,还给了对方三件物品,分别是钞票、钥匙和没有标签的瓶子。
他把东西全部推给老蒲:“蒲先生,对于弃暗投明的人,党国绝不吝惜奖赏,这是本月的经费,你点一点。
瓶子里的是药,前几天刚从美国运来,它们不能治好你的病,却可以让你舒服些,还请收下。
我上次给你的中尉情报官待遇也永远不会变,军统保你全家三代的荣华富贵,戴某以自身名誉保证担保。
另外,李小姐来了山城,她住所的钥匙你收好,等到事情结束,你们再好好聚一聚,互诉衷肠。”
提到李小姐,老戴脸上的笑容很是暧昧,以往这种笑容常常在徐恩增的脸上看到。
老蒲看着钞票、钥匙和药品,仅剩的那点悔意完全消失,整个人沉浸在戴春峰画的大饼中不可自拔,连忙起身表态。
“愿为党国效劳!”
“好!但如果发生意外,我希望你按照……计划行事,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戴春峰抚掌大笑,接着靠近老蒲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事,声音很小,说完戴上毡绒帽走出包间,离开了茶馆。
老蒲则在包间又呆了半个小时,这才鬼鬼祟祟返回了家中,他的妻子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成了可耻的叛徒,默默为其接过公文包。
他们夫妻二人住在一起也是组织的要求,因为单身男性或者单身女性独居太过显眼,一男一女会更加安全,比如临江门那两个影子机关特务就是这样。
为了安全,有时候上级还会安排两个素不相识的成员以夫妻名义潜伏在敌占区或者国统区,这种地方就是“住机关”。
看着老态已显且没有为自己诞下子女的妻子,老蒲嫌弃地皱了皱眉头,随即想到善解人意的李小姐,心中一热恨不得马上去见对方。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挥之不去,犹豫了几秒钟,老蒲借口有事要忙,敷衍了妻子两句转身就走。
不过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情报人员,老蒲还是保持了基本的警惕,在前往李小姐住所之前,他在城中溜达了很久,最后敲响了某个小院的院门。
“哎哟,老蒲,你怎么来了。”
“赶紧让我进去,别被人看见。”
老蒲用力挤进院子,哐当一声关上大门,抓着妖里妖气的李小姐就往房里走。
远处山腰上的一栋民宅内,一个军统影子机关的小特务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同伴挤眉弄眼。
“局座果然猜对了,这家伙真是一天都等不及,李小姐今晚怕是要辛苦了啊,可惜了,这么漂亮女人便宜他了。”
小特务言语间尽是羡慕和嫉妒,似乎想要以身代之,这很正常,情报人员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嘛。
同伴没搭理对方,随意附和了两声便走出监视点,仔细检查了一遍目标所在院子周围的情况,重点是查看有无可疑人员。
当其从一家木材店门前走过时,店内的左重目光一闪,此人的样貌和某份档案中的照片慢慢重叠。
老戴啊老戴,你到底知道多少秘密,连总部人员都不相信了,只敢启用训练班的生面孔。
左重深深看向老蒲消失的方向,弯腰从地上拿起木方,扛在肩上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一千二百一十节当头一棒(五一快乐)
几天后,“志诚公司”对面的影子机关监视点,哈气连天的小特务们盯着目标,房间里一片安静。
忽然,有人轻声说了句一号目标动了,所有人立刻打起精神,拍照的拍照,记录的记录。
马路边,山城市韦书计老彭撩起长褂的前摆上了一顶滑竿,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
特务们没有跟踪,将情况记录下后继续充当人力摄像头,监视着志诚公司的动静,这个工作几乎没有难度。
正是因为难度不大,戴春峰才放心让一帮新手执行任务,不然光靠这些学员就想盯住老道的地下党情报人员,那还不如做梦来的实际点,梦里啥都有。
“你们说咱们还要盯多久?”其中一个小特务突然出声。
“快了吧,局座昨天在电话里说了,让咱们站好最后一班岗,我看离收网不远了。”有人推测道。
负责监视点的小组长听到议论,眼睛立刻一瞪,厉声警告他们不要多嘴,更不得猜测长官的意图。
小特务们讪讪一笑闭上了嘴巴,心里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不就是当了个小组长吗,大家都是学员,有什么了不起的。
“噔噔噔!”
“开门!快开门!”
突然,监视点的房门被用力砸响,还有人在门外高声喊话,从嘈杂的脚步声判断人数应当不少。
小组长面色难看,一边往大门走去,一边示意其他人将与任务有关的物品收好,同时暗暗祈祷外面的不是地下党。
为了避免暴露,监视点里没有任何武器,万一地下党来找麻烦,他们只能赤手空拳跟对方搏斗。
嘎吱声中房门打开,没等小组长开口,一群穿着警服的警员就冲了进来,手中的长短枪支直直对准了房里的特务。
“你们是干什么的,在这聚集有什么目的,证件都拿出来。”
领头的警长用枪管顶了顶帽檐,一双三角眼看看小组长,又看看旁边几个文人打扮的小特务,口中问起了话。
MD,这帮臭脚巡,要不是身份不能公开,老子非得收拾你们一顿不可,小组长心里骂道,手上拿出证件递给对方,笑眯眯地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开始解释。
“长官,我们是山城商社筹备处的,鄙人是筹备处负责人,这是内政部、警察厅开具的许可和本人的证件,您请看。”
三角眼一愣,抬手阻止了正准备搜查的警察们,伸手接过许可和证件仔细查看。
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他没找出任何破绽,字迹、长官签名、暗记全都对得上,这些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也没法伪造。
望着许可证上的内政部大印,三角眼暗道糟糕,双手将东西送了回去并出声道歉,表示是有人举报附近有可疑分子出没,他们不得不来一趟。
小组长也不在意,拿回证件后大度地摆摆手,将警察们礼貌送走。
房门重新关上后,有人询问小组长:“要不要向局座报告此事?”
小组长想想摇了摇头:“不必了,这点小事没必要去打扰局座,等会留下两个人,其余人转移到二号监视点。”
他行事颇为谨慎,担心警察将这件事说出去引起目标的怀疑,果断启用了新的监视点,难怪能当上组长。
众特务轰然应诺,立刻收拾起装备和档案,然后分成两队,一队分散前往备用监视点,一队假装所谓的筹备组成员继续工作。
过了几分钟,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穿过人来人往的马路,先后进入了另一栋建筑,接着锁上了大门。
街角果子店内,沾了两撇小胡子,戴着金丝眼镜的左重站在柜台前,余光透过玻璃窗看着这幕,缓缓转回了脑袋。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利用报警、跟踪等手段,他已经大概摸清了戴春峰针对山城市韦的布置。
100多名特工、十几个监视点组成了一张庞大的监视网络,将山城市韦完全包围,这种规模的行动就算在军统本部也很少见。
随意买了点什锦糖,左重从果子店后门离开,准备返回安全屋完善下一步的计划。
那天得知临江门有果党特务出没,他便电告西北转告山城市韦的同志,老蒲叛变了!
随后他又跟踪戴春峰去了六意春,进一步真实了这个猜测,并由此找到了老蒲的秘密落脚点。
比起老戴的护卫,老蒲更难对付,有好几次差点就发现了他,不愧是主管情报工作的山城市韦副书计。
但能力越强,投敌的后果越严重,对方处在这个关键的位置上,可以接触大量绝密情报,带来的危害不亚于当年红队负责人投敌。
回到安全屋,左重双手交叉枕着脑袋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房梁陷入沉思,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
转天一早,左重给西北发了封电报,请求得到其它独立情报小组的帮助,随后出门前往老蒲的落脚点。
如此又过去了几天,距离西北特派员到达山城还有三天,李小姐住所附近的巷子里,一伙滑竿轿夫将两个人围在中间,所有人都眉开眼笑。
“记住我刚刚说的了吧,事成之后还有好处,谁要是收了钱不办事,后果自负!”
两人中有一个人给轿夫们发着钱,同时嘴里恶狠狠地警告道,配合着其脸上的疤痕,一看就不好惹。
另一个人也用冷漠的目光环顾四周,腰间鼓出了一块,显然是带了家伙。
轿夫们点头如捣蒜,纷纷保证会按照要求去办,谁要是敢耍花招,不用对方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清理门户。
虽然轿夫不算是标准的江湖儿女,但在街面上讨生活必须说话算话,不能拉稀摆带。
转眼功夫,拿了钱的轿夫们作鸟兽散,发钱的两人则抬着滑竿走上街头拉客,数百米外的影子机关特务对此毫无察觉。
第二天上午。
面色发白,依然咳嗽个不停的老蒲走出李小姐的住所,刚走了两步便停下大口呼吸,然后无奈地看向街道两头,准备跟往常一样叫顶滑竿。
这些日子他天天晚上在此地留宿,陶醉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可身体却是有些受不了,毕竟年纪到了,身上又有伤。
老蒲在路边站了几分钟,低头看看手表,又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往日随处可见的滑竿竟是一个都没有。
等了好一会,焦急的他刚想步行离开,便看到一顶滑竿慢悠悠地从隔壁小巷出来,于是连忙叫停轿夫,一p股坐上去报了个地址。
这个地址既不是老蒲的家,也不是志诚公司,而是一处较为热闹的集市。
集市人多眼杂,是处很合适的中转点,可见即使是出来寻欢,老蒲也没失去一个情报人员该有的警惕。
前头的轿夫应了一声,扛起抬杆往前跑去,不时用带着江北口音的号子声通知后方的轿夫转弯、上桥。
老蒲听了两句,又观察了轿夫的服装、动作,确定没问题后放心地躺在靠背上休息,偶尔转头检查身后。
操劳了一晚上,加上咳嗽,晃晃悠悠的滑竿让老蒲昏昏欲睡,全靠意志在强撑,总算没有睡过去。
眼看离集市只有一个山头,他缓缓闭上眼了睛,没注意到轿夫随后换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前面一条线(前方路很平,没有人)。”
前方的轿夫小声喊了一句,后方的轿夫立刻回道。
“跑得马来射得箭。”
喊完话,原本低着头的后方轿夫猛地抬头,从滑竿底部抽出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对准老蒲的脑袋狠狠砸了上去。
“嘭!”
老蒲瞬间就被砸得眼冒金星,意识变得模糊,刚想挣扎一下结果又挨了一棍,接着脖子一痛,彻底昏了过去。
见其失去了反抗能力,前方轿夫将注射器从老蒲的脖子上拔下来,又拿出钢制酒壶拧开瓶盖,将里面的酒水全部撒在老蒲身上。
在此期间,老蒲随身携带的包掉在地上并从里面滚出了一个玻璃瓶,前方轿夫看到后瞳孔微缩,迟疑了几秒钟弯腰将瓶子收好。
做完这些,两个轿夫一个喊“摸倒”,一个喊“稳起”,再次升起滑竿出发,但目的地换成了另一个地方。
沿途的警察特务看到三人也没有起疑,还以为是哪个宿醉的酒鬼回家,眼睁睁看着继红队负责人之后最重要的果党鼹鼠被人抬走。
上午九点许,滑竿载着老蒲进入了一间破旧的土地庙,将滑竿放在房间中央,两个轿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图钉,咱们就在这分开。”
“先生,注意安全。”
“好。”
走到路口处,面部做了伪装的凌三平、弗朗索瓦黄用代号交谈了两句,分头返回仁心医院和商行。
回去的路上,凌三平面露思索之色,刚刚那个瓶子好像有些眼熟,略加思索他决定回去就向西北通报此事。
许久,安静的土地庙中响起窸窸窣窣声,可滑竿上的老蒲纹丝未动,也不知从哪传出的声音。
终于,随着一阵灰尘飘落,左重从房梁上轻轻跃下,看着彻底昏死过去的目标掏出麻袋罩了过去。
门外太阳高悬,阳光透过格栅照进屋内,泥塑的土地公高高端坐在神台之上,明暗交错间,原本悲天悯人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山城新年会电影院。
中统主任秘书沈东新坐在包房内点燃一根香烟直视银幕,没多久他的身后传来了情报处处长孟挺的声音。
“青山,有紧急任务?”
孟挺在旁边坐下小声问道,放映机里投射出的光影不断从两人身后闪过,幕布上放着一部无声喜剧,笨手笨脚的主角逗得其他观众哈哈大笑。
沈东新听完点点头,继续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间嘴巴微动,传达了上级的最新命令。
“鱼肠,老家给了几个地址,你想办法提供给徐恩增,就说里面有地下党,必须让对方今天去抓人,同时不能暴露自己。”
孟挺琢磨了下,用力点了点头,徐恩增好大喜功,此事不难办到,打个匿名的举┴报电话就行。
可他万万没想到,经过西北一行,徐副局长的思想发生了某些奇怪变化,计划并没有他和“上级”想象的那么顺利。
(案子没结束,线索就在文中某处)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节一步错步步错
老蒲做了个做梦,在梦里他没有向敌人屈服,守住了一名地下党员的底线,最后更是被组织成功救出,成为了人人敬仰的英雄,但梦就是梦,总会有醒的时候。
“蒲先生,该起床了~”
一个戏谑的声音将他叫醒,老蒲用力撑开眼皮,却见几米外有火光跳动,光线异常昏暗,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都被人捆在了十字形的木架上。
他只记得早晨上了顶滑竿,路上脑袋突然一痛,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感受着脑后的阵阵胀痛,老蒲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蒙面人正歪头打量自己,此人头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不清样貌。
作为老资格特工,老蒲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挣扎,因为这样做除了激怒对方,没有任何意义。
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脑袋,借机快速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试图从细节处推测自己所在的位置,口中还不忘跟蒙面人讨价还价。
“这位朋友,蒲某是个生意人,若有得罪之处,万望兄台见谅,不必搞这般阵仗。”
面对未知身份的绑架者,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并搜集关键信息,老蒲判断这里应当是个地下室,因为空气中充满了泥土味和难闻的霉味,而且地面铺设了洋灰。
在山城,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地方唯有防空洞,这意味着大声呼救没用,声音穿透不了厚厚的土层。
再联想早晨出门时的种种情况——原本随处可见的滑竿突然变少,以及那两个没有任何破绽的轿夫。
这一切都说明绑架他的人准备充分、计划精妙,绝不是普通的劫匪或者袍哥,很可能是某方势力的情报人员。
不过仅凭目前的线索,老蒲无法确定来人的背景,于是他继续按照地下党被俘后的纪律要求拖延时间,顺便探一探蒙面人的底细。
面罩后的左重闻言轻笑了一声,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微微弯腰将胳膊肘垫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放撑着下巴看着对方淡淡说道。
“蒲先生,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知道你是地下党山城市韦的副书计,也知道你是戴春峰的鼹鼠,还需要我再说吗?”
老蒲心中大骂戴春峰不靠谱,狗P的最高机密,为什么随便来个人都知道他的隐藏身份。
下一秒,他装作激动的样子辩解起来:“老兄,你搞错了,鄙人真是生意人,不是什么副书计,戴局长的大名我虽有所耳闻,可从没见过,你一定是找错人了。”
面对“一脸诚恳”的老蒲,左重无奈的摇摇头:“抱歉,回答错误,既然蒲先生不配合,那我们还是先走程序吧。”
说完他起身走到一旁拿起钳子、竹签、手术刀等小道具一一展示给对方看,让老蒲自己选一个,口中幽幽道。
“我知道蒲先生被还乡团俘虏过,也被刑讯过,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那帮连枪都拿不稳的家伙。
曾经接受过的专业训练,让我懂得如何以最小的力气制造最大的痛苦,也让我知道一个人的弱点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让老蒲的呼吸为之一顿,也更加确定对方是职业特工,随即紧紧闭上了嘴巴和眼睛,不去看那些刑具。
他自觉以前能撑过还乡团的刑讯,那么现在也是一样,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左重没有再废话,拿起钳子夹住老蒲腋下的一块皮肉,微笑中狠狠一拽,一声凄厉的惨叫随之响起,老蒲浑身是血仰天长啸,犹如鬼蜮中的恶鬼。
人的皮肤平均每平方厘米100~200个痛觉点,25个触觉点,2个热觉点,13个冷觉点,腋下是其中最为脆弱的一部分,直接影响到臂丛神经。
臂丛神经负责上肢的感觉和运动功能,受损后每次呼吸都会给人造成持续不断的疼痛,非常痛苦。
凌三平在日谍身上实验过,即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工,对于腋下受伤也没有太高的承受能力,毕竟那里缺少肌肉的保护。
更妙的是,腋下受伤不会有生命危险,施刑人可以无所顾忌的行刑,直到受刑人精神彻底崩溃。
另一边,火烧一般的感觉瞬间席卷了老蒲的上半身,在肾上腺素和交感神经的作用下,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视线渐渐模糊。
跟这种痛苦比起来,当年还乡团的皮鞭、火刑和老虎凳只不过是挠痒痒。
老蒲终于知道蒙面人为何如此自信了,一般人确实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正想着,他又听到了对方不紧不慢的声音。
“蒲先生,你腋下还有很大一块皮肤让我施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你总会学会诚实的。”
左重说着将钳子换了个位置,再次夹住老蒲腋下一大块皮肉,手上做出拔拽的姿势,口中威胁道。
“就算你腋下的皮肤都拔光了也没关系,到时候我会为伤口涂抹蜂蜜,找些好朋友来陪你。”
老蒲不清楚所谓的“好朋友”是什么,但听对方的语气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东西,想到这里他的伤口更加疼痛,汗珠止不住地从额头流下。
“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左重松开钳子将上面的皮肉扔到地上,顺带抹了抹喷溅到脸上的鲜血,表情冷漠,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别看老蒲这会叫的惨,如果不是西北及时察觉有内鬼,整个山城市韦都会有危险,数百个久经考验的同志将会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对敌人和叛徒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左重不想浪费时间,冷声开口。
“说!你的真实身份,跟戴春峰的联络方式,以及什么时候成为的鼹鼠。”
“我,我真的是生意人。”老蒲喘着粗气,依旧否认自己是情报人员。
左重冷笑,用钳子夹住了第三块皮肉,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其撕了下来,接着是第四块,第五块……
一块块带着鲜血的皮肤在地面上快速收缩,场景甚是血腥,老蒲两边腋下滴滴答答流着血,整个人处在昏迷的临界状态。
每当他要昏过去时,剧烈的疼痛又让他清醒,如此循环往复,苦不堪言。
朦朦胧胧中,老蒲听到有人在耳旁呓语。
“说吧,说了就解脱了,我知道志诚公司,知道六意春茶馆,知道临江门,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你没有必要隐瞒。”
左重靠近老蒲,轻声说出自己掌握的情报,不止如此,他还一连报了十几个地址,都是戴春峰设下的监视点位置。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蒲强撑着抬起头又重重落了下去,承认自己就是山城市韦副书计,也承认自己是戴春峰的鼹鼠。
“很好,一个好的开始是成功谈话的基础,慢慢说,将你成为鼹鼠的过程全部说出来,看,这是止疼药,只要你说了,我就给你注射。”左重举着一支注射器诱┴惑对方。
老蒲望着注射器,目光中流露出渴望,在腋下疼痛的刺激下,他舔了舔嘴唇从头说起。
按照他的说法,当年日本人兵临城下,茳城非常混乱,他和组织失去了联络,有次上街寻找上级时恰好被戴春峰的密探看见。
这个密探也是地下党的叛徒,曾见过老蒲,当即联络戴春峰汇报了此事,数日后老蒲被秘密逮捕,动手的是临澧特训班学员。
左重想了想,作为军统所有训练班名义上的副班主任,他记得临澧特训班确实有一次集体外出记录,外出理由是野外作训,看来就是这次了。
老蒲继续招供,他被捕后,老戴不仅没有打骂和刑讯逼供,还为他提供了最好的衣食住行,甚至找了个当红歌女伺候他的起居。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在某个晚上,老蒲禁不住诱惑跟歌女发生了不正┴当关系,接下来的事就不用说了。
说到这,老蒲叹了口气:“一步错步步错,戴春峰这个人太可怕了,只要你露出一丝缝隙,他都能顺着这条缝隙将你拉下水。”
见这家伙还在为自己的变节找理由,左重一语双关嘲讽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被戴春峰抓到的地下党不止一个,为何别人没有投降?”
老蒲沉默了,继而有些不服气的表示,据他所知,戴春峰手下不止他一个鼹鼠,这些人遍布西北和地下党各级机关。
这么快就招了吗,倒是比预计的要快,左重皱了皱眉头,拿了一条布带遮住老蒲的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徐恩增和中统那帮蠢货应该出动了,也不知道沈东新和孟挺那边进行得如何,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念及于此,左重收回手机摘下布带,要求老蒲将知道的所有鼹鼠说出来,给出的条件只有一个,他会让对方速死。
都是干这行的,老蒲该明白没有痛苦的死亡有时是种奢望,看在以前功劳的份上,左重愿意给其一个痛快。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节只想搞钱徐恩增
三小时前。
徐恩增翘着腿躺在沙发上,脑袋下枕着大姨子的玉┴腿,耳中听着留声机里放的美国唱片,嘴里再吃上几口美人递来的水果,模样好不惬意。
“这才是生活。”他长叹一声发出感慨,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傻了,抓什么地下党啊,享受享受不好吗。
反正有二陈在,谁也不会因为工作不利就赶他走,国府里混日子的人多了去了,管得过来嘛他们。
美滋滋吃了一口橘子,徐恩增刚张开嘴想吃第二口,便听到了大姨子温婉的声音。
“恩增,现在好多长官都在外面做走私生意,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开一个商行,你是不知道,我女校的同学嫁给了财政部的一个司长,对方就在做这个买卖。
昨日去城中闲逛,我那同学一个人就买了三件大衣,阔绰的很,这钱哪来的,还不是走私赚来的,不然凭她家那位的薪水,别说大衣,就是布衣都买不起。”
珠圆玉润的大姨子面带不屑和嫉妒,双手抓着徐恩增的胳膊边摇边说,别看她年纪不小,撒起娇来魅力不减当年。
“嘭!”
徐恩增猛地爬起来一拍桌子,大声喊道:“开!必须开!光羡慕别人有什么用,我们要行动起来!
我现在对什么地下党、异己份子都不感兴趣,只想搞钱,你马上去准备,争取下个月开业。”
大姨子闻言眉开眼笑,狠狠在他脸上盖了个口红印,踩着高跟鞋就出了门,靓丽的背影看得徐恩增心中发痒。
但徐副局长还是有些定力的,他迅速排除心中杂念,点燃一根雪茄开始思索未来的路。
自从去了西北,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明白了一件事——党国没救了,这江山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地下党来坐了。
理由很简单,一方上下齐心,军卒用命,士气高昂,犹如初升的朝阳;另一方营私舞弊成风,屡战屡败,日薄西山,谁胜谁负很好判断。
跟地下党打了十来年交道,没人比徐恩增更清楚对方的韧性和可怕,西北坐大已呈不可逆之势。
真要如此,他这个双手沾满了地下党鲜血的刽子手会有好下场吗?当然不可能。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必须想想退路,徐恩增吐出一口烟,目光穿过飘散的烟雾飘忽不定,想到了很多事情。
“叮铃铃。”
沙发旁的电话突然响起,回过神来的徐恩增拿起话筒放到耳旁,听到对面有人激动地说道。
“局长,有人来电话举报,说是城内有多个地下党的据点,对方想用这个消息换一笔美元,可以后付钱!”
“恩,我知道了。”
徐恩增有气无力的回道,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这个态度把汇报的小特务搞糊涂了,还以为副局长没有听清,当即又重复了一遍,并询问如何处置。
徐恩增心中烦躁,气冲冲骂道:“蠢货,你什么时候见过打电话叛逃的地下党,一个骗子而已,不必理会。”
小特务寻思也是,以往地下党叛徒都是来自首,真没通过电话投降的,看来其中有诈。
电话挂断后,徐恩增嘬了几口雪茄,心里把手下那帮废物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略感得意,自己可不是傻┴子,才不会上骗子的当。
恩,还是在南洋、夏威夷安置些产业为好,一旦国内形势有变,马上辞职去国外,徐恩增有了决定。
唉?他忽然想到姓左的小王巴蛋好像早就把家人都送到了国外,这是不是代表对方也不看好党国,随时准备跑路呢。
“错那个娘!”
徐恩增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用家乡话骂了一句,更加坚定了混日子的决心。
不提两人的恩怨,他对左重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如果连国府第一情报高手都认为大厦将倾,那自己也必须做第二手准备。
山城的另一头,用围巾挡住脸的孟挺站在杂货铺的公用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后捂着嘴说道。
“喂?徐副局长吗?”
“什么?徐副局长说我是骗子?”
“你怎么骂人呢!”
“喂喂喂?”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孟挺目瞪口呆,自己怎么就成骗子了。
虽然他确实是想利用徐恩增,情报确实也是假的,但收到地下党的消息,你们连甄别都不甄别就说我是骗子,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过徐恩增这些日子确实有点奇怪,具体点说是从西北回来后,对方变得很懒散,对于抓捕地下党很不积极。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孟挺脑中冒出来,徐恩增不会是看到西北那边的情况心灰意冷了吧?
想了想,他转身避开杂货店老板狐疑的目光,再次接通了中统的号码,不等电话对面的小特务骂人立刻开口解释。
“不要挂电话,我先将地址告诉你们,里面有地下党在山城的市韦机关,还有对方的资金、武器存放点,你们去查一查就知道真假。
抓到人之后,地下党的钱我要一半,长官,你们中统要是不管,我就联络军统了,异己份子随时都会撤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一口气说完,孟挺默默等待对方的回答,他就不信了,面对山城市韦和资金存放点的诱惑,徐恩增的人还能忍得住。
事实也跟他猜测的一样,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几秒钟,接着特务的呼吸变得粗重,最后说了一句。
“你说吧,我记录。”
“好,民生路《雨山》杂志社,山城市韦所在地;民族路2号……省略号”
把上级给的地址全部说出,孟挺挂断电话用围巾擦掉话筒上的指纹,将钱扔到柜台上转身离去。
杂货店老板看着他走远,狠狠往地上唾了口唾沫,小声嘟囔着该死的勾特务,但也仅仅如此,平头百姓谁都惹不起。
一个小时后,躺在家里琢磨退路的徐恩增再次接到电话,电话里小特务向其汇报,告密者提供的地址确有可疑人员出没,并且着重强调了资金存放点这档子事。
听到资金二字,徐恩增咕噜一下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人可以不抓,可钱是无辜的啊。
反正自己已经将地下党得罪死了,就算他这次放过异己份子,对方也不会原谅他,还不如抓一批人,让西北花钱赎回去。
陈先生上次去西北,似乎给了地下党不少捐款,徐恩增咽咽口水对小特务说了句我马上到,坐上车一溜烟赶回了中统总部。
“孟挺!孟挺呢!”
一到总部,徐恩增就开始大呼小叫,这么大的行动需要有人指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对方这个情报处长。
刚刚回来的孟挺忙不迭跑下楼,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话时一脸的疑惑,完全看不出报信的就是他。
“什么事你就不要问了,按地址抓人就行,从现在起所有人互相监督,绝不允许情报泄露之事再次发生。”
徐恩增摆摆手,没有介绍具体情况,只给了孟挺几个地址,接着像是想到了过去的教训,又再三叮嘱道。
“对了,抓人前找熟悉军统的弟兄辨认嫌疑人样貌,确定这些地方不是军统的据点再动手。”
徐恩增也是学乖了,生怕再中了圈套,可惜影子机关成员都是特训班的学员,别说中统特务,就是军统特务都不认识他们,他这个安排纯粹是给瞎子抛媚眼,白费功夫。
孟挺点点头带了一部分人先行出发,目标是影子机关在志诚公司附近的监视点,在中统收到的情报中,那里是地下党山城市韦的秘密军火库。
至于徐恩增,当然是带队直扑《雨山》杂志社,“山城市韦机关”是最重要的目标,必须由他这个副局长亲自指挥抓捕。
一辆辆汽车开出中统总部,楼上的沈东新露出笑容,主角上台了,好戏即将开演。
他有点好奇这次行动策划者的身份,利用中统和徐恩增来布局,这让他想到了老朋友左重。
但对方最近在执行秘密任务,连何小姐都不知道这家伙在什么地方,再想想左重的跟脚,沈东新无奈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中统车队悄无声息地行驶在山城的公路上,全程没有拉响警报,靠着横冲直撞快速通过市区,引来了骂声一片。
其中几辆车在《雨山》杂志社五百米外停下,徐恩增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下车鬼鬼祟祟地步行前往目标地点。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相信情报是真的,看看街上这些招摇过市的进步青年吧,其中定然有地下党!
异己份子太狡猾了,竟然跟自己玩起了灯下黑,徐恩增恼羞成怒,脚下加快了步子。
与此同时,地下室里的老蒲口述了几个人名以及职务,左重在旁用笔记录,刚刚写完空间里就传来一阵嗡嗡声。
抬眼瞥了瞥毫无察觉的老蒲,左重转头走出地下室,取出并点亮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西北的电文。
过了许久他走回地下室站在火把旁,表情阴鸷地看着老蒲。
“蒲先生,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会愉快的结束这次谈话,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那咱们继续吧。”
将最后一字冷冷说出,左重把记录了其他鼹鼠名字的纸条放到火上烧成了灰,伸手再次拿起了钳子,一步一步走向惊恐的老蒲。
“啊!”
“我都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地下室中老蒲不断惨叫,火光将左重的影子投射到墙上,一抹血色闪过……
(猜猜哪里出了问题)
番外:交换
“年轻的身体,真是美好啊。”
豪华的洗漱间内,一道沙哑的女声缓缓响起,视线上移,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妆容精致,明眸皓齿。
在说出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后,女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捏了捏脸上白皙紧致的皮肤,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若瑾?若瑾?该去片场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说话者语气急促,配合着飞快的语速,显得很是焦急。
这个身体的名字叫若瑾吗?女人若有所思,一边刷牙,一边拿起水台旁的手机,利用指纹解锁了屏幕,接着打开通讯录、相册、社交软件快速翻阅。
三分钟后,穿着一身民国小翻领及膝大衣的女人走出洗漱间,头上戴着的宽檐帽,脚下的漆皮小皮鞋,让她整个人散发着满满的复古淑女气息。
一个翘着兰花指的中年男性或者“女性”见到她,先是绕着女人转了几圈,而后激动地拍了拍手。
“我们家若瑾就是漂亮,不管穿什么都好看,气死那帮小……”
“好了,tony,出发吧,还是老规矩。”
“一杯冰美式,对吧。”
“今天你的话有点多,我的经纪人。”
“哈哈哈,今天的你倒是跟平时一样,不,更有精神了。”
被叫做tony的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两人出门走进电梯,从八十层顶楼直接下到了地下车库,一辆商务车早就等候多时。
电梯门刚刚打开,高大的司机兼保镖便打开了车门,另一個蠢萌蠢萌的女孩站在车旁,小心翼翼的问了声好。
“若瑾姐。”
“恩。”
女人像是在想事情,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就坐到了挂着脖枕的第二排左侧座位上。
随着车门关闭,商务车缓缓驶向停车场出口,女人闭目养神,旁边的tony拿出手机在点击着什么,蠢萌女孩缩在第三排小声向女人通报今天的行程。
“若瑾姐,今天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一点,您要完成《哈城谍影》的两组镜头,剧本在您身前的小桌板上。
下午两点到五点,您得将剩下的三组镜头拍完,七点到九点参加珠宝店的活动…………”
蠢萌女孩说话间,商务车开出了车库,阳光透过天窗撒在车厢内,女人想起电商软件里的那些防晒用品购买记录,连忙戴上墨镜并控制开关打开了遮阳帘。
对于这一幕,车内的其他三人见怪不怪,tony继续摆弄手机,蠢萌女孩继续通报行程。
在经过一个路口时,tony从等在路边的咖啡店员手中接过一杯咖啡,汽车随即加快速度汇入车流,驶上了环城高速。
女人想到“助理”刚刚说的话,顺手拿起剧本,刚看了几行,一双秀眉便皱到一起,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强忍着不适,她将标注着“王若瑾”三字的台词记下,同时熟悉起将与“自己”对戏的演员台词。
“你走。”
“不,我不走!”
“你快走!”
“我绝不会走。”
看着犹如白痴一般的对话,女人,准确的说是“王若瑾”放下剧本捏了捏鼻梁,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打开窗户将剧本扔出去。
商务车的性能很好,在司机的操控下异常平稳,不断超过右车道上的一辆辆汽车,开了十多分钟后进入了一条写着“影视城”的匝道。
顺着匝道离开高速,商务车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在接受影视城保安检查时,“王若瑾”撑着下巴看向外面,然后就被一群突然出现在车外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这些人神色激动,手里举着各种应援物品,嘴里不断大声喊着什么。
“若瑾!”
“若瑾!”
巨大的声浪即使隔着双层隔音玻璃也听得清楚,闻声赶来的保安连忙手拉手隔开人群,司机抓住机会,一踩油门开着商务车冲了进去。
“若瑾,你的人气越来越高了,都不用花钱雇人就有这么多人来迎接。”tony得意道。
听着经纪人的吹捧,“王若瑾”礼貌而不失优雅地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幅度与手机相册里自拍照一丝不差。
可后排的蠢萌女孩总觉得自己的老板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王若瑾”收起笑容,再次低头阅读剧本,直到汽车在一片民国建筑前停下。
“哎哟,姑奶奶你总算来了,大家都等你半天了。”
车还没停稳,便有人冲到车边拉开自动门,说话时埋怨中又带着些讨好。
“王若瑾”回忆着社交软件中自己和普通朋友聊天的语气、态度,冷冷点了个头,目光越过对方看向不远处的拍摄现场。
她不介意,tony却看不得自己的艺人“受委屈”,抓着来人去了一旁,将场内工作交给了蠢萌助理。
在助理的引导下,“王若瑾”知道了她的专属座位、化妆间、休息间在什么地方。
九点三十分,等得两眼冒火的导演终于见到了这部戏的女主角,当即气哼哼的冲着所有人喊了句Action!
充满异国风情的建筑内,“王若瑾”带着几个黑衣人踹门进入了一个房间,一道身影在窗口一闪而过。
见状,黑衣人们立刻拔出刻着五角星的手枪准备追击,持枪的双手伸得笔直,嘴里说着连日本人都听不懂的日文。
跑到窗边,几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动扳机跟逃跑的“地下党”对射起来,噼里啪啦打得异常热闹。
要说这“地下党”也奇怪,明明都跑了,可非要回头跟特务交火,好像是没听见越来越近的警哨声。
“等等!”
摄像师刚把镜头对准“一脸坚毅”的地下党,就听到了一个女声,正在监视器面前查看拍摄效果的导演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拽掉监听耳机蹦了起来。
“王若瑾!姑奶奶!你到底要干什么!一场戏拍了整整三天,您能不能敬业点。”
突然爆发的导演让所有人静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王若瑾”没有被对方吓到,她缓缓举起自己的枪,又指着仿佛被定住的群演,疑惑地问道。
“导演,您知道这把枪为什么叫五┴四式吗,除非有时间机器,不然它不可能在民国出现。
还有,特工进入封闭房间首先要做的是搜索,排除危险以及确定房内有无隐藏人员。
至于追击,这是围堵人员的工作,他们这样做就是送死,而且那位地下党特工为什么不跑。
地下党有纪律,这种情况下禁止恋战,要以最快速度撤离,导演,能不能修改剧本。”
“改改剧本?!”
导演不可思议的反问道,接着蹦的更高了,用一种极度愤怒的口气开始骂街。
“你当你是谁?还改改剧本,你一个影视学校的女学生懂个p的武器和特务,老子不伺候了!”
将卷成一团的剧本用力摔在地上,导演连同染着满头黄发的道具师外甥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众剧组成员面面相觑。
“王若瑾”面不改色,从道具箱挑出一支白朗宁,啪嗒一声将道具枪上膛,向黑衣人、地下党扮演者和工作人员下达了命令。
“换枪,退出去,重新来,进门后分左右两组控制现场,注意脚下、头上、床底、衣柜。”
“你,跳窗后往马路布景移动,不要跑,借助告示栏的遮挡脱掉身上的外套和帽子。”
“其他人,配合他的行动,来一组人扮演特务盘问行人,封锁路口。”
从这天开始,娱乐圈多了一位“女特务”专业户,民国谍战剧究极细节控,兼枪战动作指导。
而在另一个时空,纽西兰的农场里一个老头抱着一位银发老太太放声痛哭,呜咽声中,他翘起了自己的兰花指。
(夜里做了个梦,醒来就写成了番外,没有深意,就是好玩,祝大家五四青年节快乐,永远年轻,做一个发光发热的人)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节戴春峰蒙难杂志社,徐恩增得意失荆州
《雨山》杂志社内,戴春峰坐在上首处,几个小特务分成两列坐在两旁,向他汇报前一日的工作进展。
其中一人提问:“局座,我们在西北来山城的逆匪落脚点共布置了3个监视点,用不用在屋内安装监听器材?”
“不用了,逆匪素来狡猾,如果监听器材被发现,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保持远距离监视即可。”戴春峰摆摆手。
老蒲的存在很有价值,在彻底摸清地下党山城市韦的基层组织,以及那个计划成功之前,戴春峰还不想暴露对方。
提出问题的小特务坐下后,另一个特务紧接着起身发言,内容是关于抓捕西北特派员和报务员的安排。
“局长,按照行动部门的计划,我们准备在目标达到后的第三天动手,抓捕地点设在室外或者交通工具上,利用警方的名义秘密控制。”
戴春峰颔首同意,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的抓人,老蒲暴露的风险很小,地下党只会以为这是场意外。
随后,他又细致询问了审讯场所、刑讯工具乃至具体的审讯方案,试图抓到人后用最短时间紧撬开西北特派员的嘴巴,因为有些情报是有时效的。
有小特务立刻回答,他们在隐蔽地点建立了审讯室,还用特别经费购买了各种药品、器材,审讯方案业已出炉,只等审讯对象就位。
老戴等人在房间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杂志社对面的一条小巷里,中统的精锐行动队员正在整理装备、研究地图,表现颇为专业。
望着自己花了大心思训练的行动队,徐恩增嘴角微微勾起,想了想又招手叫来负责侦查的特务,最后问了一遍目标地点之中是否有军统人员,他是真怕了。
特务脑袋摇得飞快,信誓旦旦道:“局长放心,我亲自去看了,走动都是些陌生面孔,没有军统成员,我敢用我的脑袋担保。”
作为老对手,中统对军统很了解,尤其是军统总部人员,毕竟双方都在山城,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之间很熟悉。
徐恩增眼皮猛然跳了两下,对方的话让他想到了死鬼王傲夫,但转念他又告诉自己不能迷信,可疑人员不是军统成员,应该不会出问题。
不是军统据点就好啊,上次戴春峰在歌乐山的废弃工业学校秘密训练特工,结果被他们中统给捣毁了,此事搞得他好不狼狈,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
抬手看了看手表,徐恩增站在一张手绘地图前,学着左重指挥行动时的样子,下令对时并下达了作战命令。
“现在是11点46分,十分钟后开始进攻,两队人员由正门、后门同时进入目标建筑,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杀气腾腾的徐恩增看着手下,目光阴冷,那双小眼睛不时从行动队员的脸上扫过,看得人心惊胆战。
“是!”
中统行动队员们低声回令,一个个挺起胸膛作威武雄壮状,实则心中七上八下,纷纷打起了让其他人先上,自己掩护的主意。
他们又不是死脑筋的红脑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人硬碰硬,留待有用之身继续报效党国不好吗。
时针快速跳动,很快就过去了五六分钟,执行抓捕的中统人员都进入了攻击阵位,只等徐恩增一声令下,就冲进去把“地下党”一网打尽。
屋内,戴春峰拿起电话接通志诚公司附近的监视点,再次强调了行动要隐蔽,切勿暴露云云。
“你们的工作很重要,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他正说着,忽然听到电话对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巨大的声响震得戴春峰耳朵生疼,他连忙出声询问。
“喂喂?喂喂?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枪声,还有影子机关工作人员的惨叫和嘶吼声。
老戴感觉事情不妙,放下电话就要下令杂志社的特务前去支援,可惜刚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一枚黑乎乎的东西从门口飞了进来。
看着在空中的物品,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边往墙后扑去,一边冲着特务们大喊手榴弹,动作之矫健,行动之迅速看呆了其他人。
下一刻,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响,减少了装药和破片的特殊手榴弹杀伤力变小,但冲击波仍然将包括戴春峰在内的所有特务炸得人仰马翻。
自诞生之日起,军统的闪光弹就屡建奇功,在国府情报系统内名声颇大,不过限于部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中统接触不到,也复制不了,只能干瞪眼流口水。
后来中统里有聪明人想到了好办法,那就是改造现有的手榴弹,压缩装药,改变弹体外部的破片纹理,借助冲击波的威力震晕敌人。
今天是这种特殊手榴弹第一次实战运用,效果非常不错,杂志社大厅的军统特务来不及反抗便被掀翻在地,手里的武器完全成了摆设。
戴春峰虽然与爆炸中心隔了一堵墙,但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脑袋瓜子嗡嗡作响,好不容易爬起来后只觉得口中满是腥味,吐了口唾沫一看,竟然带了丝鲜血。
“快!组织抵抗!”
到底是未来的民国谍王,老戴顾不上伤势,用尽全身力气对外面喊了一声,自己也掏出配枪向大门处砰砰开了几枪。
这种情况,打不打中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止门外的敌人进来,为支援争取时间。
陪都不是其它地方,城内军警云集,最多五分钟,周围巡逻的军警就会赶到现场。
枪声就是命令,影子机关的特务强忍眩晕,借助文件柜、支撑柱为掩体,与胆敢在山城袭击军统据点的“地下党”展开了对射。
子弹如雨点般飞出杂志社大门,打得门外的中统特务抱头鼠窜,至于计划中的冲进去,谁爱冲谁冲吧。
大街上的民众听到炒豆般的枪声,吓得到处乱跑,衣着体面的先生小姐们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地面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公文包和高跟鞋。
“废物!给我把特殊手榴弹都扔进去!”
躲在一根电线杆后,徐恩增举着手枪骂道,他知道手下人废物,可没想到废物到这个地步,偷袭都能打成这样,简直是丢尽了他的脸。
中统众特务被骂习惯了,脸不红心不跳,全部龟缩在掩体后朝目标建筑投掷手榴弹,一时间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响彻半个街区。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对手,杂志社里面的军统一方有苦难言,再精锐的特工也不能用身体挡手榴弹啊,瞬间死伤惨重。
扔完了手榴弹,听着屋内的枪声变得稀疏,中统特务们来劲了,蜂拥着冲向大门,生怕功劳被别人抢了,区区十几个人跑出了虎虎生威,一往无前的架势。
屋内,戴春峰脸上满是黑灰,狼狈的藏在文件柜后方,配枪只剩下了最后一颗子弹,心中又气又悔。
气的是支援来的太慢,悔的是不该搞什么影子机关,堂堂军统局长被异己份子俘虏,就算是能保住性命,政┴治前途也完蛋了。
就在他鼓足勇气举枪准备杀身成仁之时,几支冲锋枪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老戴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中一松放下了武器。
马路对面,闻声而来的卫戍司令部和警察厅人员围着徐恩增,恭喜徐副局长再立新功,一举捣毁地下党据点。
徐恩增得意大笑,叉着腰侃侃而谈,他从收到举报说起,详细介绍了自己是如何身先士卒带队剿灭异己份子的,听得周围特务面红耳赤,暗骂对方臭不要脸。
忽而,徐恩增余光瞥到手下将一个嫌疑人架了过来,当即停止了自吹自擂,踱着步子走过去慢悠悠问道。
“这个就是逆匪头目吗,把他的头抬起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圣……”
中统特务按照命令抓起此人的头发把脸露了出来,徐恩增的笑容慢慢凝固,舌头打起了结,怎么回事,不是说地下党头目吗,为什么变成戴春峰了。
旁边的军警负责人自然认识军统戴局长,见状悄悄往后退去,连个P都没敢放,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已经清醒的戴春峰看着老对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徐!恩!增!你到底要干什么!”
愤怒的吼声让中统特务浑身一抖,下意识放开了戴春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唯有影子机关一方人员还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恢复自由之后,戴春峰也懒得对徐恩增发飙,他们一个是局长,一个是副局长,总不能像泼皮无赖一样在大庭广众下殴斗吧。
真要如此,明天报纸就会报道《国府官员当街肉┴搏》,那帮文人用笔如使刀,杀人还不见血。
老戴揪过一个轻伤的手下,命令对方马上通知军统总部,将志诚公司的人全抓起来,再将老蒲找到。
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道中统又中了地下党的圈套,目前最重要的是控制地下党山城市韦,保护好鼹鼠,追究责任要放到最后。
可惜太迟了,就在戴春峰和志诚公司监视点通话的同时,那里以及其它监视点也遭到了中统特务袭击,影子机关成员非死即伤。
趁着外面情况混乱,山城市韦和众多地下党特工安全疏散,上至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下至最基层的情报人员全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这会估计已经到嘉陵江上了。
尤其是志诚公司,等军统总部的人赶到,只能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发愣,这下别说证据,里面估计连根毛都没剩下。
至于鼹鼠老蒲,只查到其今天早上从李小姐住所离开,随后就失去了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到一条条反馈回来的消息,已然搞清楚事情原委的徐恩增无语哽咽,地下党市韦机关竟然被自己放跑了,完了,这个黑锅太大了!
想到暴怒的领袖,他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这都第几回了啊,徐恩增啊徐恩增,你特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地下党是那么好抓的吗。
可害怕之余,他敏锐地察觉到戴春峰似乎并没有表现得那样生气,眼底甚至还有些许得意,对方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