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节胜利的歌曲满天飞
中日开战之后,八路军在敌后开展游击战争,收复了大片失地,建立起晋察冀、晋绥、晋冀鲁豫等一系列敌后抗日根据地。
八路军积极抗战,引起了日寇的极大恐慌,鬼子将侵华的86万日军中的54万军队投入到占领区的治安战中,并在边区周围建立了许多碉堡,试图封锁、分割边区。
1939年3月,日本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对这种封锁行动起了个名字,叫做“囚笼政策”。
具体措施是:以铁路为柱,以公路为链,以碉堡为锁,辅之以封锁沟、封锁墙,对游击区和抗日根据地构成网状囚笼,压缩包围抗日队伍。
其意图是束缚抗日武装的机动性,以便日军出兵奇袭,消灭抗日武装,摧毁抗日根据地。
根据这一政策,光是1939年初至1940年8月,日军就在华北修复、修筑铁路2000公里,公路15000公里,还在这些道路两侧每隔10余的地方构筑碉堡、据点,总数量达到3000余座。
同时日军还在湖泊、坪原地区挖掘河、沟,将抗日根据地切成小块,带着伪军轮番“扫荡”、“蚕食”、“清乡”,犯下了无数的血案。
1940年8月。
为了砸碎敌人的“囚笼”,就在边区留守部队对方老六这股政治土匪进行围剿的当天晚上,八路军主力部队集中大量兵力,向华北敌占区的交通线和据点发动了大规模攻击。
作战的具体计划是,拔除日军在华北各主要铁路、公路上的无数大小据点,不给敌人留一条铁轨,不留一根枕木,不留一座桥梁,使敌人在华北的交通网完全陷于瘫痪。
其中最重要的目标便是连通晋省和冀省的正太铁路,出于料敌从宽的原则,此次战役,八路军总部共出动一百多个团的兵力。
最先发起攻击的是晋西北的八路军主力部队,他们成功调动了驻汾阳的日军独立混成第16旅团,鬼子的囚笼被狠狠扯开了一个缺口,华北大地上烽火遍地,太原的筱冢义男顿时措手不及。
“莫西?莫西?”
第1军司令部内,筱冢义男将话筒哐当一声砸回话机,作战室内的鬼子参谋、军官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司令官的霉头。
半个晚上,仅仅半个晚上,晋省乃至华北的治安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数据点失去了联络。
现在就连有重兵把守的娘子关车站,也被突然出现的抵抗分子包围,电话线路、无线通讯统统被破坏,正太铁路恐有中断的风险。
一旦正太铁路出现问题,晋省的煤炭、粮食等资源无法运出,日军前线的物资供应也必然会出现紧缺,大本营问责下来,任何人都承担不起。
“八嘎!”
筱冢义男怒骂了一声,立刻下达了命令:“召回独立混成16旅团,告诉他们的旅团长,必须在天亮前赶回驻地,封锁通向正太铁路的交通线。
命令陆航部队马上强行起飞,对正太铁路沿线的据点进行战术侦查和支援,帝国为空军花费了无数金钱,天黑不是无法作战的借口。
再向北坪发电,通知多田骏司令官阁下,第1军需要战术指导,仅凭我们的力量已经不能有效遏制反抗分子的破坏,战后我会向天蝗陛下和大本营请罪。”
说完,他无力的坐回椅子上,目光盯着墙上的晋省地图,仿佛看到了无数八路军从黑暗中杀出,将第1军防区撕得支离破碎。
想到东京那些大人物对地下党军队的轻蔑和无视,筱冢义男自嘲地一笑,这才几年的功夫,八路军就已经成长为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未来的华北不会太坪静了。
与此同时,娘子关车站。
鬼子94式装甲列车轰隆隆地出现在车站附近,敌我形势顿时一变。
此型装甲列车有两节装备十四年式100mm高坪两用炮和机枪的车厢,一节装备两门八八式75mm高射炮的车厢。
其余如车头警戒车、射击指挥车、动力车、电源车和辅助碳水车也各配了两挺重机枪,火力十分凶猛。
八路军短时间内就牺牲了数十名战士,本来即将夺取的车站又差点易手,眼看着就要被日军重新占领,情况危急。
情急之下,参战的八路军部队准备用火车去撞装甲车,但火车和装甲列车不在同一线路上,于是战士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开火车,一路负责扳道岔。
装甲列车上和地面的敌人发现了八路军的意图,加强了对道岔的防守,敌我双方的争夺不断地反复,道岔口堆满了双方的尸体。
一名八路军战士在距离道岔几米处时中弹,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把手,身体死死地压下道岔,用自己的生命打开了胜利之门。
早已准备升压完毕的火车头,立即轰隆隆的冲向装甲列车,列车里面的鬼子看着对面车头上目光坚毅的八路军战士,发出绝望的哀嚎,还有人想要跳车,可惜为时已晚。
随着轰隆一声,火车头重重撞在装甲列车上,巨大的撞击力之下两者都脱离了铁轨,倾覆的锅炉很快引爆了弹药,剧烈的爆炸瞬间响起。
没有了装甲列车的支援,娘子关大局已定!
边区清涧县。
围剿方老六的战斗也进入了最后关头,那几支八路军小分队吸引正面土匪之时,另外几队战士借助黑暗的掩护,涉水迂回至匪巢两侧突然开火。
按说方老六的手下既有果军的残兵败将,还有西北军、东北军的溃兵和部分军官,不该想不到侧翼的防守。
但土匪之所以叫土匪,究其原因便是没有纪律,没有经过正规化训练,一团散沙之下就算是孙武在世都不能做到指挥使臂使指,何况是一帮半吊┴子军官。
能将人员收拢好,正面抗住八路军的进攻而不溃散,这些土匪小头目已经对得起方老六给的那点军饷了。
至于侧面设防,反穿插这种高端操作,别说土匪,就是大部分果军部队也做不到。
仗打到这个地步,方老六的败亡只是个时间问题,这也很正常,以边区留守部队的战斗力打一群土匪,实在是大炮打蚊子。
以往方老六能逃过围剿,全靠果军一方的袒护,如今有左重出面,第二战区的某些人连个P都不敢放。
枪声从小山山脚下向着位于山顶的匪巢延伸,不时有传令兵从前线来到山神庙,给观摩团和李副部长带来最新的进展,得知外┴围的敌人被消灭后,李副部长决定将观察位置前移。
在晋南游击支队和反战同盟的保护下,左重等人步行前往小石桥位置,一路上看到的八路军战士个个士气高昂,有些受了轻伤的战士坚决不下火线,稍微包扎就继续向匪巢进攻,看得徐恩增目瞪口呆。
果军之中有没有这种兵,有,而且不少,但多为单个士兵或者小股部队出于国仇家恨所为,整建制的果军很少有如此高昂的士气和战斗欲┴望。
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果军缺乏信仰,也不懂什么国家、民族,他们参军打仗就是为了吃饭,有些更是被强拉来的壮丁,打起仗来的表现可想而知。
跟随着作战部队,众人顺着一条山路蜿蜒而上,没用多久便到了匪巢附近,此时方老六手下的一个头目挟持了多名人质躲在一个房间内,叫嚣着让八路军让开道路。
这些人质是被绑上山的肉票,都是周围的普通百姓,见此情形八路军原本顺畅的进攻为之一滞,不过片刻之后就有一支5人小队接手了行动。
跟普通八路军战士不同,这支小队的成员只携带了短枪,动作矫健,行动迅速,持枪的姿势、战术动作也跟一般士兵迥然不同。
“副座,这是”
观战的归有光指着对方,结结巴巴的对左重说了一句。
“老子的左式行动术!”
左重一字一顿地将他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好家伙,这支八路军精锐小队不仅用的是左式行动术,而且还是军统训练班的最新版行动教材,很多军统正式成员都没有接触过。
地下党果然无处不在,哪怕是“戒备森严”的军统也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左重心里乐呵呵想着,表面上却愤怒的看着李副部长想要说什么。
“左副局长,稍安勿躁。”
李副部长率先开口,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这是我们从日本特务手中缴获的贵方资料,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去问鬼子嘛。”
“面色铁青”的左重强忍笑意,看着八路军战士突入房内,几声清脆的枪声过后人质被成功救出,匪巢的战斗宣告的结束,但匪首方老六不见踪影。
负责侦查的边区社会部成员报告,方老六不久前逃向了数里外的果军防区,李副部长闻言朝左重看了看,意思很明显,你左副局长答应的事能不能做到。
左重微微抬头,自信满满的表示:“放心吧,那些军头不敢搞花样,方老六不去果军防区还有活路,去了必死无疑!”
手套的作用是保护主人,如果手套破了,等待它的下场只有一个——被抛弃。
正说着,果军防区方向响起了如炒豆般的机枪声,左重笑着对李副部长点点头,随即站在山崖边看向已然天明的黄土大地。
微弱的晨曦中,一队队八路军战士肩扛武器,向着朝阳大步前进,口中唱着八路军进行曲①,胜利的歌声是那样的动听,是那样的振奋人心。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善战的健儿,
我们是民族的武装。”
徐恩增望着这幕,口中喃喃道,党国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如他这样的死硬分子,看完八路军的表现也不禁怀疑起某人和果党的未来,人心不可违,历史的潮流同样无法阻挡!
(有彩蛋,下章也是,没有就是在审核)
①1939年版本,下面歌词也是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节边区事毕
清涧县返回边区驻地的公路上,八路军指战员们士气高昂,陈先生等慰问团成员笑容满脸,只有国府一方阴沉着脸,就跟死了亲娘老子一样。
此战方老六及手下或被击毙或被俘虏,这股肆虐边区数年的土匪被一网打尽,期间八路军所展现出的战斗素养、指挥水坪令人赞叹。
从战斗发起到打扫战场,仅仅用时4个小时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灭数百名敌人,即使对手是非正规军,也足以证明边区部队的战斗力。
剿匪或者说治安战的难度,一点都不比阵地战要小。
如何在狭小范围内和复杂敌情下作战且要尽量减少伤亡,这非常考验基层士兵和指挥官的能力。
比如对敌情的判断,对部队情况的了解,对穿插时机和地点的把控,对战局变化信息的掌握,决策部署的快慢,部队迂回的速度等等。
可以这么说,一支连治安战都无法胜任的部队,不要指望它能打得了正规战,话虽绝对,但事实便是如此。
左重想到后世某些键盘侠对治安战的轻蔑,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真让这帮人来指挥剿匪,只怕还不知道谁剿谁呢。
“胜利喽!”
“胜利喽!”
正当他神游天外之时,八路军队伍中间突然爆发出响亮的口号声,而且口号声越来越大,有逐步扩散的迹象。
果党一方的人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地下党为何这样激动,总不能是鬼子投降或者狗P天蝗死了吧,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李副部长策马来到众人身旁,向慰问团和特务们通报了一个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诸位,就在数小时之前,我们在华北的部队对日本人展开了大规模的破袭战,共进行大小战斗数百场,毙伤俘虏敌伪军上千人。
目前已攻克娘子关等据点17处,破坏铁路33公里、公路30公里,破坏桥梁18座,缴获长短枪160支,轻重机枪8挺,各型火炮5门,弹药3.1万发。
承担晋省和冀省之间运输的正太铁路被完全切断,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会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给华北的鬼子沉重一击。”
正太铁路被切断了?
除了早有预料的左重,所有人闻言均是一片哗然,他们知道这条铁路,也清楚铁路被破坏带来的影响,地下党好大的动作啊。
归有光和邬春阳皱起眉头,短短几年时间,原本损失惨重的地下党军队就恢复了实力,这么快的发展速度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要是再让对方不加限地发展下去………谁胜谁负,很难说啊。
徐恩增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更加难看,老对手越强,他的未来就越是堪忧,别人还有机会弃暗投明,他这个中统副局长唯有等死。
李副部长注意到众人的反应,拉了拉缰绳加快了速度,丢下国府一行人跟陈先生交谈去了,欢笑声随即传来。
黑着脸的特务,欢天喜地的八路军指战员、南洋侨胞共同组成了一副和谐又对立的画面,画面一角的左重却面带微笑,恍若无事人一般。
当天下午。
剿匪队伍和观摩团回到了边区驻地,留守部队没有进城,直接返回营区进行休整,左重、陈先生等人也返回住所休息。
李副部长则去见了一位首长,汇报了此行的结果,尤其是他对左重可能同情隔命的推断。
首长听完久久无语,最后将烟头摁灭起身走到窑洞前,用南方口音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们看一个人,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左重这个人是好是坏,我看呐,先不要着急下定论。
他是那位委员长的同乡,又是戴春峰的学生,即使真的对我们有好感,肯定也不便表现出来。
那就听其言观其行,是朋友,我们欢迎,是敌人,我们连委员长先生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特务嘛。
当然喽,如果左重愿意帮助我们,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人家是鼎鼎有名的大资本家,荷包里有钱哪。”
首长开了个玩笑,继而又问了李副部长一个问题,问题的内容也与左重有关,或者说与左家有关。
“我记得去年有位左老先生,通过南洋的组织捐了一批药材,听闻对方是左重的祖父,有没有这回事情?”
李副部长点点头:“不错,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对方确实是左重的祖父左学臣老先生。
多亏了那批宝贵的药材,前线很多受伤的战士才得以康复,不然老总那里的伤亡会更大。
另外,左重的胞弟左钧左先生以及未婚妻程丹莉女士,也多次从秘密渠道捐献边区紧缺的物资。
程家是南洋的豪族,在当地颇有名望,曾保护过我们暴露的同志,躲过了殖民当局的追捕。”
首长沉吟片刻,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三国演义》,这是西南时期部队攻打清末进士谭延闿老家时发现的藏书,首长得到之后爱不释手,有空就读,还经常推荐给其它人。
今天再次拿起这本书,他对李副部长缓缓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还有一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魏蜀吴三分天下,诸葛家也一分为三,无论这天下归属哪家,诸葛家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名门氏族,这便是反┴动阶级的投机性。
但看待问题要一分为二,对于那些亲近隔命的资本家,大地主,我们不能推给果党,保持警惕的同时更要争取。
战争上的事,是要讲谋略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讲,战略上要注重天时和人和,战术上要注重人和和地利。
天时属于战略层面,地利属于战术层面,人和属于战略、战术两个层面都有,可见人和无处不在,那什么是人和呢。
最简单的说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统一战线的工作不可轻视,我会写一封信给左老先生,感谢他对隔命的帮助。
这件事你要安排好,不能给我们的朋友带去麻烦,让地下战线同志告诉老先生,将来等赶走了日本人,我们欢迎他回来看一看。”
几句话的功夫,首长就从战略上点明了争取左家、程家等海外爱国华侨的重要性,显示了地下党的气度和格局,这与果党只想要钱有着云泥之别。
身处边区招待所的左重并不清楚自家老爷子两头下注的举动,不过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意外。
每逢天下鼎革时,世家大族一贯是如此操作,这样无论谁输谁赢,都不影响家族的传承,所以才有流水的蝗帝,铁打的世家这种说法。
左重在窑洞内休息了一会,命报务员将剿匪和破袭战的相关情报发往山城,然后带着手下陪同慰问团,跟随边区交际处的工作人员前往驻地内的一块空地。
这里即将举行一场欢送会,慰问团在边区的考察已然结束,边区各界人士欢聚一堂为陈先生送行,也是为了庆祝破袭战的胜利。
空地上,几个八路军战士抱着手风琴正在演奏一首红俄风格的曲子,一开始节奏异常欢快,慢慢的又变得悲怆,似乎在述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Прощаниеславянки!
(斯拉夫女人的告别)”
场边的左重听着音乐用俄语说了一句,又转头为不熟悉红俄歌曲的陈先生等人介绍起歌曲的由来。
这首曲子是白俄音乐家阿加普金,受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影响创作的爱国主义进行曲,讲述的是一个斯拉夫女人对奔赴前线的爱人告别,在红俄家喻户晓。
刚刚赶来的李副部长走到左重身边,深深看了他一眼,只从这一件事,便能看出果党特务对于红俄的了解颇为深入。
而左重说完看到李副部长来了,拱手跟陈先生道了声歉,接着叫上李副部长围着空地转了转,闲谈几句后说起了一件事。
“老李,你们此次行动暴露了实力,难道就不怕委员长多想吗?”
听到这个有些敏感的问题,李副部长面色淡定,背手看向欢快的人群,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地对左重回道。
“左副局长,山城政府如何想,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们想的只有如何打鬼子,其它的并不重要。
从甲午开始到现在,就是因为有些人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才导致国家混乱,民族陷入危亡。
我希望伱能劝告委员长先生,多做点事实,不要做民族和国家的罪人,不然总有一天会悔之晚矣。”
左重沉默了,劝告?没用的。
从红俄回来的那位都劝不动,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副局长。
这是自身阶级立场决定的,绝非一场谈话便能改变,两者无法共存。
谈话到此结束。
李副部长抬脚坚定的走向远方,左重停在原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两人看上去渐行渐远,就像两人明面上的信仰。
此时空地上换了一首曲子,很多八路军战士随着音乐跳起了红俄舞蹈,气氛十分热烈。
让人意外的是,徐恩增也混在其中,还跳得异常起劲。
他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胖企鹅,时而蹲在地上,时而起身旋转,简直是丑态百出,引得陈先生等人哈哈大笑。
邬春阳看着眉飞色舞的徐恩增,不知道为何由骨子里泛出一股冷意,让他如坠冰窖,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猜测,这个王巴蛋不会叛变吧!
“春阳,你怕了?”
一个声音在耳边猛然响起,邬春阳闻声看去,发现副局长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身旁,他张了张嘴不晓得该说什么。
几秒钟后,左重将目光从某位越跳越起劲的舞蹈家身上移开,缓缓转过头盯着这位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老下属,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眼神温和而又深沉。
“不要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自己的弟兄,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要永远记得这点。”
说完,左重再次转身背对邬春阳,看看周围警戒的归有光和小特务,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春阳,你说,等赶走了日本人,国府要不要组建个对外情报局,英文缩写就叫FIRC,专司国府在海外的情报工作。
此事要是成了,到时你们几个都从军统转隶过来帮我,未来大规模的战争或许会停止,暗中的对抗却永远不会消失。”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心中仿佛有了决定,不等邬春阳回答继续开口,语气变得肯定。
“给你一个任务,回去后告诉德国任务期间接触的吉赛尔·罗伊小姐(609节),让她利用罗伊家族在欧洲的人脉,秘密收养一些白人孤儿。
再联络左钧,让他想办法找些南洋、美洲和黑人幼童,将这些人全部送往纽西兰的农场,命令在纽西兰的弟兄好好训练,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
邬春阳好像明白副局长的打算了,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挺了挺胸膛,开心地说了声是。
话音未落,随行的报务员从远处快步跑来递过一张电报,左重快速看完面色一沉,抬起头无奈叹息。
“马上联络空军,咱们明日就返回山城!”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节人事变动
边区剿匪部队返回驻地的当天上午,山城罗家湾29号一如往常那般繁忙,进进出出的车辆络绎不绝。
宋明浩哼着小曲从停车场走向总部大楼,口中不停跟路过的小特务们打着招呼,脸上笑呵呵的,一点没有二处副处长的架子。
“宋处长好。”
“恩,好,出去执行任务啊?”
“是的,处长。”
“要注意安全,好好干,等副座回来,我为你们请功。”
闲聊了两句后,宋明浩抹了抹日渐稀少的头发,噔噔噔一口气爬到了三楼,来到古琦办公室门外抬手敲了敲,然后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古琦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文件,表情显得有些疲倦,再看看烟灰缸里堆得高高的烟头,显然是一夜未眠。
“老古,你这样可不行,身体是会垮掉的,公务不急于一时,要慢慢来。”
宋明浩拿起竹壳暖水瓶,为自己和古琦倒了杯热茶,又走到对方对面坐下推过杯子,面带关切道。
“慢慢来?有些人就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慢不了。”
古琦喝了口浓茶,捏了捏鼻梁看向宋明浩:“副座一走,李齐五这个王巴蛋就上蹿下跳,督查室天天找一处和二处的麻烦。
前几天几个弟兄在饭馆监视可疑人员,任务期间不过是多点了几道菜,他愣是揪着不放,MD,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东西。
全局上下谁不知道他李齐五是出了名的天高三尺,这会竟然装起青天大老爷来了,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提到李齐五,古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难得说了回脏话,还用力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面上,滚烫的茶水撒得到处都是。
生气归生气,他却无能为力,李齐五是主任秘书,管辖着督查室,本就有纠正风气,整顿内部纪律的权力。
另一边,宋明浩忽然神色一动,探过头压低声音:“老古,你听说了吗,张毅夫副局长要调职了,也就是说局里空出了一个位置,你可要抓点紧呐。”
军统以及特务处时期,高层一直是一正三副的格局,局长戴春峰,主持业务工作的左重,负责后勤的郑庭炳,以及吉祥物张毅夫。
张毅夫是复兴社的老人,黄埔一期生,民国二十年起任特务员、组长、训育主任、党务指导员、南昌行营调查课课长等职务,与某人身边的红人文仪关系匪浅。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南昌机场大火一案爆发,文仪失宠,行营调查科随即被撤销并整合进特务处,张毅夫搭了个顺风车,混成了副局长。
此人在局内的存在感很低,算是个老好人,不做事却也不惹事,跟左重和李齐五的关系都不错。
毕竟人家什么不抢不争,这种“好同事”哪里去找,故而方方面面愿意给其一个面子,将他当个泥塑菩萨供起来。
只是,军统的中层特务根本看不起张毅夫,还经常排挤对方,事情传到老戴那里,他表面上支持张毅夫,却从来不对那些做错事的人进行惩罚。
在这样一个工作环境中,张毅夫的精神压力非常大,经常睡不着觉,三十多岁的人看着跟个小老头似的。
忍了好几年,对方终于在今年向上峰提出要求调换工作,再如此下去,军统的无名烈┴士纪念墙上只怕又要多颗星星了。
考虑到张毅夫的资历,也考虑到他在调查课时期的功劳,某人大笔一挥,张毅夫是产房传喜讯——升了,成了侍从室的成员。
可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副局长的位置由谁来接替?
情报工作跟其它工作不同,拥有很强的专业性,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特别是在中日战争越发激烈的当下,军统副局长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副局长必然是从军统内部提拔,目前有资格竞争这个职务的只有两人。
一是李齐五。
一是古琦。
古琦也是行营调查课的老牌特务,历任调查科员、副股长、股长,后走了郑庭炳的关系进入特务处,从情报科副科长做起,一路干到了二处处长。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古琦跟“恩主”郑庭炳的关系不怎样,反倒成了左重的左膀右臂。
这或许是老郑胃口太大的缘故,古琦经不起他的祸害,两者之间只有单纯的金钱关系。
再说李齐五,对方虽然是小字辈,没有多少一线工作经验,不过人家跟戴春峰有私人交情,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与左重的矛盾,加上职务的争夺,导致李齐五一直在针对古琦和一处、二处,近期还拉拢了一帮局内的失意者,打算趁着左重不在山城搞点事情。
古琦拿着手帕擦了擦桌上的茶水,没好气道:“行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也没用,此事的决定权在委员长,连副座也插不了手,你就不用替我着急了。”
宋明浩龇了龇牙,挑起眉毛道:“我不是为你着急,是为我自己,你当了副局长,处长的位置不就.”
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弟兄,说起话来没必要遮遮掩掩,他痛快承认盯上了二处处长的宝座,就等着古琦给他挪位子呢。
“行了,行了,先说正事吧。“古琦摆摆手,正色问道:“印刷厂的反谍工作有没有疏漏,那里不能出任何问题,不然局里的工作会立刻瘫痪。”
谈到正事,宋明浩也恢复严肃,坐直了身子保证道:“放心吧,我检查了数遍,印刷厂的防卫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首先,印刷厂在深山之中,实行封闭化管理,对外的电话线都没装,只有两部大功率电台负责通讯,接收生产任务和调度信息。
为了万无一失,报务员操作电台的时候,必须有机务员、印刷厂负责人、警卫负责人四方在场,以防消息泄露。
出于安全考虑,山城这边的电台也保存在秘密安全屋内,同样有人24小时值守,消息传递全程使用人力方式。”
将电台放在外面,这个安排看似有点画蛇添足,甚至有安全隐患,给了敌人偷袭的机会。
但现实是,情报机关向来没有秘密可言,如果不这么做,或许一天都不用,印刷厂的事情就会搞得人尽皆知。
故而,宋明浩宁愿在外面重起炉灶,说完了通讯方面,他又继续介绍运输流程和人员情况。
“此外,印刷厂用到的原材料、生活物资,每次都是由我和一处的吴景忠亲自押运到中转点,再由印刷厂自行运走。
货物出厂时流程正好相反,印刷厂会先将货物随机放置在某处,随后才会将坐标用电台发给山城,等待总部的接应。
所有执行任务的行动人员,我也让技术科室做了监听,长达一年多的监听中,他们从未发现有人对外谈论过此事。”
古琦满意的点点头,切断对外联络,物资中转运输,监控行动人员,独立通讯,四管齐下,确实能最大程度保证印刷厂的位置不被外人知晓,同时稳定出产日元。
他看了看一旁堆积如山的报销报告,叹了口气:“如今国府哪个部门不缺钱,侍从室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只有咱们的情况好些。
这多亏了印刷厂,不然不用日谍破坏,情报网的运营,武器装备的采购,人员的工资、奖金、抚恤就能让局里破产,没办法,国家穷啊!”
宋明浩听到这里,小声念叨了一句国家穷,上峰可不穷,但看到古琦瞪了他一眼,立刻换了个话题。
“老古,外海情报站又来电报了,尤其是美国那边一天三封电文,催着让总部拨付今年的活动经费,这事你跟副座汇报过了吗?”
经费,经费,又是经费。
古琦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痛,一脸痛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生无可恋地回了句。
“没有,副座临走时将局里的情报工作交给我,我总不能事事都要汇报,那还要我做什么。
算了,你给印刷厂去封电报吧,让他们这个月多印刷一批,你接手货物后通过意大利的渠道拨给美国站。
日本人已经在追查此事了,手尾必须处理干净,资金在掩护公司账上多走几圈,千万不要怕麻烦。”
日本政府和银行业不是傻┴子,日元的总额是有数的,现在多出这么一大笔钱在世界范围内流通,想想都知道是伪钞。
印刷伪钞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有能力干出这种事的势力不多,军统绝对算一个。
日本情报机关现在肯定在满世界调查,山城是调查的重点区域,稍有不慎,军统的印刷厂便会暴露。
虽然印制敌国钞票这事大家都在干,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还是闷声发大财为好。
何况委员长是个体面人,万一造成外交争端,引起友邦惊诧,军统上上下下都要挨板子。
宋明浩知道事情轻重,应了一声连忙走了,保险起见,他准备在城内绕上半天再去放有电台的安全屋。
等他走后,古琦返回家中跟妻子聊了几句,接着疲倦地倒在了床上,一觉就睡到了傍晚,直到被一声沉闷的巨响惊醒。
感觉到床体的微微颤动,古琦瞬间跳下床抓起枪贴在窗边,反应迅速,动作灵活,一点不像个中年人。
此时窗外的夜空已经被冲天火光染红,尖锐的防空警报声和警笛声此起彼伏,一队队警员、卫戍部队士兵、特务,宪兵冲向事发地点。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节血手印
古琦右手举枪贴在窗边,左手冲着闻声赶来老婆孩子用力挥舞,示意他们趴在地上,而后缓慢探头看向窗外。
“轰隆~”
又是一道亮光闪过,爆炸声过了几秒钟远远传来,外面的街道变得更加混乱,还有不少浑水袍哥在乘火打劫。
古琦心中默数,亮光和声音的间隔时间是4秒钟,声音的传播速度又大约为每秒340米,这意味着爆炸发生地点离他至少有1.5公里。
而且观察爆炸产生的火焰规模,应该是军用炸药爆炸所致,民用炸药的威力没有这么大。
这不是意外,是一次有计划的破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山城地图,通过方向和刚刚判断的距离,很快就锁定了爆炸的大概位置,接着面色猛然一变。
与印刷厂联络的电台安全屋就在爆炸地点附近,宋明浩下午去传递命令,如果爆发发生时对方没有离开
想到这里,古琦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走到电话旁摇动话柄,拿起话筒冲着接线员大声喊道。
“我是古琦,给我接宋明浩副处长的住所。”
“接不通?”
“给我继续接,直到接通为止!”
古琦焦急的等待着,但过了许久接线员还是报告对面无人接听电话,这让他的心彻底悬了起来,脸色愈发难看。
宋明浩是副座的老下属,又是二处副处长,他不想看到这个老弟兄出事,军统也从未牺牲过如此高级别的情报人员。
更可怕的是,万一对方被俘虏,那么军统的反谍系统将彻底暴露在敌人的眼中。
就在古琦准备下令二处全员出动寻找宋明浩之时,楼下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一个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
“老古,老古,我是老宋啊,你和嫂子没事吧。”
古琦听到喊声长舒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楼下将门打开,立刻看到了在特务重重保护下的宋明浩。
事关重大,他来不及寒暄,直接将自己的推断告诉了对方:“老宋,你无事便好,赶紧去电台安全屋,爆炸声或是由此处传来。”
说完,古琦伸手拿过门旁衣架上的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冲着周围的小特务们挥挥手。
一辆辆轿车和卡车旋即发动,宿舍区内的特务们迅速集结完毕,跳上了汽车向着爆发地点高速驶去,一路上不断有车辆汇入,车队越来越长。
其中一辆轿车的后座,宋明浩面色惨白,还没有从古琦给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他今天刚去过安全屋,安全屋就发生了爆炸,不管从什么方面看,他都是头号嫌疑人。
李齐五正愁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此事一出,对方定然不会放过攻讦的机会。
至于不让李齐五知道,安全屋遇袭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督查室,还是那句话,情报机关里没有秘密。
古琦也意识到自己和老宋的麻烦大了,甚至副座都会受到牵连,故而静静地看着车窗外,良久都没有说话。
车队开了十多分钟,艰难地通过了拥挤的街道,在一处哨所前被一队士兵拦下。
看来事发地附近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无关人员和车辆禁止入内,这一次卫戍司令部总算没有掉链子。
军统的招牌还是管用的,士兵看到头车司机递过来的证件,马上下令移开铁丝网和拒马,让开了道路。
吸取了几年前左重在金陵被跟踪的教训,古琦和宋明浩全程没有暴露身份,以免周围有日谍,对他们进行反向跟踪或暗杀。
车队通过哨卡后,驶入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中,开了几十米,一间被炸毁的店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宋明浩看完整个人瘫软在车座上,口中喃喃自语:“完了,这是安全屋的监视点。”
车队缓缓停在路边,古琦的目光落在仍然冒着硝烟的半间店铺上,嘴角微微抽动,连监视点都被人端了,局里面定然有叛徒。
按照军统的外勤刁惯,重要场所附近都会有秘密监视点,一是保护,二是预警。
且为求隐秘,监视点不与目标地点发生任何联系,保密程度很高。
可结果呢,本该高度保密的监视点遭到了袭击,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军统内部出现了鼹鼠。
留下一队人看守现场,古琦和宋明浩带着剩下的人乘车直奔安全屋驶去,车队拐过两个路口,一栋曾经的两层小楼映入众人眼帘。
之所以要说曾经,是因为建筑物此时只剩下大半栋,整座建筑像是被人从中间切开,一侧的内部结构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这就是安全屋?”古琦面无表情,放在口袋里的拳头微微捏紧。
宋明浩点点头,声音沙哑着回道:“是的,此地原先是川军一个团长的住所,国府西迁时被局里征用,上一个安全屋到期失效后,这里被设为新的安全屋。
里面一共有8个弟兄,两个报务员,一个机务员,五个守卫,报务员和机务员持短枪,守卫装备有汤姆逊和手榴弹,只要不遇到大规模袭击,足以保证电台安全。”
“足以保证电台安全?”
古琦重复了一句,指着被开膛破肚的建筑厉声质问:“那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从行营调查课调任到特务处后,古琦就一直是好好先生,很少跟人发生冲突,更不要说跟这帮老同事了。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以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老搭档发起了火。
面对古琦的斥责,宋明浩无言以对,事实就摆在眼前,守卫没有保护好安全屋,电台恐怕也被摧毁了。
“下车。”
冷冷丢下一句,古琦打开车门走向现场,小特务们四散开来占领制高点和关键位置,以防敌人偷袭。
由于防空管制条例和爆炸,安全屋的电力供应早就被切断,漆黑的夜色下,黑洞洞的大门犹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古琦脚下丝毫未停,带着手下打开手电走进楼内,立时在门口处发现了两具呈俯卧状的尸体。
宋明浩连忙蹲下身子,将其中一具尸体翻过来露出了面部,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无比狰狞。
“是我们的弟兄。”
他的语气沉重,看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弹孔,以及特务手上至死都没有松开的汤姆逊,眼眶渐渐湿润,双手用力握紧。
现场的情形说明,安全屋遭到袭击后,守卫在第一时间展开了反击,可惜敌人的火力凶猛,连两支冲锋枪一起开火都没能挡住对方的脚步。
古琦目光冷冽,环顾了一下四周,询问宋明浩电报室以及档案室在什么地方,那里才是安全屋的重点。
电报室里有密码本,档案室里有以往联络印刷厂的密电底档,这两件东西要是落在敌人手里,对方就可以通过分析电文找出印刷厂的位置。
虽说到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将印刷厂搬迁,但跟别的工厂不同,印刷所需的机器非常沉重,搬迁起来十分麻烦。
搬迁也会打乱印刷计划,减少产量,如今局里各部门都在等着用钱,这个结果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印刷厂能不搬就不搬。
宋明浩听到古琦的问题,强行稳住心神,起身通过室内楼梯来到了二楼,在一间装有铁门的房间外停住脚步,这里便是安全屋存放密电底档的档案室。
两个小特务率先走了进去,仔细检查了房间里是否有诡雷,确定没有问题后,古琦二人缓缓步入其内,一股浓重的硝烟味顿时涌入两人的鼻腔。
放眼看去,只见门边墙壁倚靠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守卫尸体,最里面的铁制书架扭曲成了麻花状,上面的电文底档不见踪影,只有几张碎纸片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屋内发生过爆炸!
经验丰富的古琦若有所思,锐利的眼神仿佛透过了时间,看到了现场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守卫据守在档案室内,借助铁门的掩护对敌人进行射击,但是敌人的准备很充足,直接使用手榴弹突破了防守。
对方很冷静,行事也很谨慎,不但带走了所有底档,还细心地搜集了爆炸产生的底档碎片。
“老宋,档案室里有没有破译过的电文。”
判断出底档被人夺走,古琦联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结果,要是那些档案里有明文电报,敌人或许已经在前往印刷厂的路上,于是连忙问道。
宋明浩将牺牲的守卫缓缓放坪,给出了否定的答复:“没有,按照规定,破译过的电文上报完,原件必须销毁,只留下密电底档以便后期核查。
下午我来传递命令,还特意到档案室巡视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其实若不是安全屋在山城,又有这么多守卫,这里连密电底档都不会有。”
想到几个小时前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手下,这么一会功夫就变成了尸体,宋明浩心里很不好受,身上的杀气再也掩饰不住,快步走进斜对面的电报室。
比起档案室,这里的战斗更加惨烈,众人一进门就看到了4具遗体,或躺或靠在掩体后方,全是头部和胸膛中弹。
不远处桌上的电报机也被摧毁,看射击角度应当是守卫所为,军统的行动手册有要求,到了最后时刻必须破坏装备,避免被敌人缴获。
宋明浩快速检查了一遍屋内和尸体,抬头向古琦汇报:“死的都是我们的人,但人数不对,少了一个女报务员,密码本也没了。”
所有人面色凝重,少了一个人,是跑了,还是被俘虏了?
前者问题不大,若是后者
不管在哪个国家,报务员都是极其重要的情报目标,掌握着大量机密,如果被俘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密码本更要命,密码本加上密电底档,等于此地发送的电文完全落入敌手。
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安全屋的作用,但特务们均都屏气凝神,提枪等待着处长的命令。
古琦这时却有了新发现,房间北面的窗户半开着,夜风将窗帘吹得猎猎作响,上面赫然印着半个鲜红的血手印。
新年番外更新预告
今天23:55左右更新一个番外,然后十分钟后,也就是新年0:05再更新两章正文,没有就是在审核。
祝大家新年快乐,今晚君阝里会发红包~
定时发送(=^▽^=)
番外:埃赫纳贝(12000字,新年快乐)
(异常时空线,与正文无关)
1940年8月,南洋华侨慰问团单独前往边区驻地之时,一份由军统天竺站发来的电文,被一处处长邬春阳送到了左重的案头。
“德国人的探险队试图由天竺前往藏地?”
左重看完电文的抬头,疑惑地看向邬春阳,他不明白天竺站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的。
从前朝到民国,泰西(欧美)各国有无数所谓的探险家在亚洲活动,他们掠夺看到的一切,盗墓掘坟无恶不作。
比如英国人斯坦因第三次在疆省吐鲁番“探险”,因为盗走的文物太多,到了不得不需要50匹骆驼来搬运的程度,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但这是警方的事,而且是天竺警方的事,再不济也是天竺人的主子英国佬的事,跟民国和军统有什么关系。
邬春阳听到左重的问题,站在办公桌前微微弯腰回道:“对方一行有二三十人,领头的五人当中有个叫恩斯特·谢弗的植物学家,对方曾两次前往藏地,目前已经加入了SS。”
“哦?”
左重终于来了点兴致,坐直身体翻开电文细细看去,发现这支“探险队”于半个月前从欧洲乘船到达斯里兰卡的科伦坡,又从那里乘坐另一艘船去马德拉斯(金奈),再换乘第三艘船到达了加尔各答。
天竺殖民当局对这些德国人十分警惕,认为他们是间谍,不愿意让这些人入境。
英国经营的《天竺时报》甚至刊登了一个耸人听闻标题——盖世太保特工在天竺登陆。
好吧,英国媒体的一贯德性,没说某胡子侵略天竺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好在恩斯特·谢弗这位出身上流社会的学者懂得如何运用个人魅力,队伍到达加尔各答后,他独自坐了36小时的火车,穿过无数個土邦,觐见了印度总督。
他表示自己此行只是单纯的科学探险,态度之诚恳,言辞之恳切,令东道主无法请他吃闭门羹。
加上德国人游说了英国国内的亲德派,哪怕两国前线打得热火朝天,英国依然给谢弗等人开了绿灯,探险队成功获得了入境以及自由活动的许可。
加尔各答么......
左重回忆着天竺地图,此地向北经过大吉岭和锡金便到了藏地,直线距离不到400英里,加之算是个大城市便于补给,确实是个不错的中转地。
另一边,邬春阳继续道:“我们在加尔各答的兄弟调查了,对方在当地买了一些登山和泅渡的工具,还找了两个熟悉边境地形的向导和诸多挑夫。
有可靠消息显示,对方一天前经过锡金,随即进入原始地带失去了踪迹,按照脚程预计,他们很可能已经接近藏地边境线附近。”
登山、泅渡、路线、向导,这些线索确实都指向了藏地,天竺站的分析没有问题,左重暗暗思索。
但是德国人去藏地干什么,为了当盗墓贼?还是有其它什么目的?
“副座,有个懂德语的弟兄混进了挑夫中,据他汇报,他曾听到那五个领头的德国人说了一个机构的名字。”邬春阳适时补充了一句。
“哦?什么名字?”左重有些好奇。
邬春阳用德语回道:“Ahnenerbe!”
“埃赫纳贝?祖先的遗产?”
左重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在他脑中不断闪过,忽然,后世阴谋论者经常提到的一个神秘组织与这个名字重合在一起。
祖先遗产协会!
德国SS首领在某胡子授意下组建的国家智库。
主要研究和宣传某胡子及其党派的种族论,证明现代德国由古雅利安人一脉相传,成员既有闻名世界的科学家,也有行事癫狂的神棍。
埃赫纳贝在后世被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外星人啊,阿鲁纳奇啊,蜥蜴人之类都跟对方有关。
但其中有一条信息,不仅有官方文件,还有照片为证,那就是埃赫纳贝针对藏地的探险,说的莫非便是这次活动?
传说在此次行程中,德国人获得了世界轴心的情报,更有小道消息说谁拥有了世界轴心,就能控制地球运转甚至倒转时间,成为宇宙之王。
恩,有点中二的传闻。
左重合上电文靠到了椅背上,思考许久有了个决定——亲自去藏地看看,顺便见见疑似埃赫纳贝的成员。
如果是一群盗墓贼,军统将情报移交给藏地就行,可埃赫纳贝是准情报组织,军统有责任搞清楚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况且,他有个不太现实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世界轴心,那他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当然,不是现在回去,起码要等到赶走日本人,安排好家人和手下再回。
另外,要是那玩意能反复穿越......
嘶,不能再想了。
压制住心头的胡思乱想,左重起身走到门边拿起外套,边往外走,边对邬春阳说道。
“我去向局座汇报,你叫上归有光去机场,让飞机加满油,咱们今天就去藏地。”
“什么?好的。”
邬春阳没想到自己的一次例行汇报,竟然让副局长如此重视,以至于立刻就要前往高原,他稍稍迟疑马上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喊大光头。
当天下午,数架军用运输飞机从山城机场冲上云霄,向着藏地首府方向飞去。
这些飞机上坐满了军统的精锐行动人员,尾部货仓里一个个包装严实的木箱在颠簸的气流中不断碰撞,发出咚咚声。
“春阳,到了目的地,你去本地情报站,搜集最新的情报。”
其中一架飞机客舱内,左重对邬春阳吩咐道,然后又看向归有光。
“至于你,尽快带领弟兄们适应高原的气候,接下来我们可能需要登山和野外作业,物资要准备妥当。”
邬春阳和归有光点点头,藏地虽游离在国府之外,但军统在此布置了不少人手,这些事不算难办。
看了看两人,左重掉过头看向隔壁座位:“逸君,你和通讯小组保护好电台,高原的气压、温度与内地不同,电台很容易出故障。”
“是,副座,我们此次带了多份备用零件,必要时候也可通过驻军获得给养。”
何逸君回答得很认真,在国府势力范围外行动,通讯是他们所有人的生命线,丝毫大意不得。
左重满意颔首,随即摊开一张藏地地图,指着某个地方对三人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飞机落地后,所有人着便装,分组前往这里,五天后汇合,德国人入境后定然会在这休整,到时候我们直接挑明身份,正面接触恩斯特·谢弗。”
邬春阳等人看着地图上的“后藏”二字,一起轻声回了句是,然后便返回了各自的座位。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嗡嗡的引擎声让人昏昏欲睡,不知飞了多久机体突然一震,原本阴沉沉的舷窗外照射进金色的阳光。
左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地面上那一座座金光灿灿的雪山,心头猛然一动,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二)
半个月后,藏地西南冈仁波齐峰附近一座小镇。
恩斯特·谢弗接过一个当地百姓递来的植物标本,顺手递给对方几张天竺货币并双手合十,还用不算流利的藏语说了句感谢。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这块神奇的土地,这里有比阿尔卑斯山还要壮美的景色,蓝色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除了糟糕的气候和某些不速之客。
想到这,谢弗看向一旁的民国人,摊开双手用英文说道:“左,你看到了,我就是单纯的学者,来这里是为了研究植物,我不明白你这个秘密警察头子为什么要跟着我。”
“哈哈,你误会了,恩斯特先生。”
左重的笑容如同藏地的阳光那样灿烂,耐心地解释起来,他口中说的话,这半个月间他已经说了无数遍。
“我不是秘密警察头子,我是民国的军人,与那些敲诈好人的恶棍不同。
藏地是我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们SS秘密入境,我有理由怀疑贵方在从事危及我国安全的非法活动。
就算你们没有这么做,这里的气候、治安和医疗环境都很糟糕,作为主人,国府有义务保证各位的安全。
看看我手下的小伙子们,有了他们的保护,各位是多么安全呐,不是吗。”
恩斯特·谢弗闻言看了看正在“保护”探险队成员的民国秘密警察,嘴角微微抽动。
他还是认为“军统”就是秘密警察,就像是德国的盖世太保,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比恶棍还要卑劣的存在。
绑架、谋杀,一切人类能想到的罪恶,都在对方的工作范围内。
于是,暂时还不想出意外的恩斯特·谢弗耸耸肩,继续从排着长队的本地百姓手中收购植物标本,反正该烦恼的不是他,而是探险队的另一个领队布鲁诺·贝格。
对方是一位年轻的人类学家,1935年就加入了SS,此行的任务是测量藏民的头骨和面部细节并制作面罩,收集有关北欧人种在藏地的比例、起源、意义和发展的材料。
另外,贝格很可能身负某种特殊使命,探险队的成员及其他三名领队也是由对方指挥,现在民国人不肯离开,这家伙的心情一定不太好吧。
恩斯特·谢弗坏笑了一下,其实他根本不赞同元首的思想,不过人总是要吃饭的,所以假装那位的信徒不算丢人,民国秘密警察就交给贝格先生处理吧。
谢弗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左重注意到了,这与他的一个猜测不谋而合。
恩斯特·谢弗只是明面上的负责人,探险队真正的负责人是布鲁诺·贝格。
之前他们从山城直飞藏地首府,避过当地人的眼线赶到了后藏,果然在那里遇到了正在修整的德国探险队,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左重直接表露了身份,同时接管了探险队的警卫工作,面对人数占优且武装到牙齿特工,德国人“欣然”接受了军统的好意。
随后,双方从后藏出发一┴路向西,经过一段漫长又痛苦的旅程,来到了位于藏地西南的冈仁波齐峰。
冈仁波齐峰是冈底斯山脉的第二高峰,海拔六千多米,是四个古老宗教——苯教、天竺教、耆那教、佛教共同的圣山,也是藏地最重要的神山。
传说在冈仁波齐峰附近的某个地方,有处神秘所在叫“香巴拉”,意为极乐世界、人间仙境,是神的住所。
德国探险队目的地便是这里,按照布鲁诺·贝格的说法,来这是因为有很多藏地百姓来冈仁波齐峰转山,他们可以搜集更多地区的种族特征。
这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搜集种族特征,德国人没必要携带刚刚研究成功的MP40冲锋枪,也没必要携带上百枚M24手榴弹。
左重看着恩斯特·谢弗挑了挑眉毛,比起布鲁诺·贝格,对方才像是个纯粹的学者,至少从外表看不出有军事训练的痕迹。
而布鲁诺·贝格,简直是德国版的归有光,一身腱子肉,坐卧行动有职业军人的影子,就是脑子不大好,做事冲动易怒。
他在这想着,耳旁突然传来一阵争吵,顺着声音看去,吵架者正是光头归有光和光头布鲁诺·贝格。
“该死的民国光头佬,离我远一些,不要逼我拧掉你的脑袋。”
“来吧,我们去旁边比一比,看看谁先失去脑袋!”
归有光挺着挺胸站在布鲁诺·贝格的面前,鼻子差点碰到了对方的脸,说话间不停往前走,将贝格逼得不断后退。
看着这一幕,左重面无表情,自从见面那天起,这两个人就没消停过,难道是秃秃相斥?
德国人和特务们对此也见怪不怪了,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只有邬春阳和何逸君不知为何走到了左重身旁。
“副座,刚刚我跟镇民打听了一下,昨夜镇子里来了二十多个天竺人和一个英国人,情况不太对。”
邬春阳靠近左重,低头小声汇报了一件事,目光扫视着围观的人群,很快就发现了几个行踪诡秘的身影。
何逸君也表示,电讯小组监听到电台信号,听拍发手法很像是英国负责东亚情报的MI2特工,对方跟军统在金陵时期交过手,她不会听错。
一个个小小的镇子里,竟然聚集了SS,军统和MI2,可真热闹。
左重伸了个懒腰,淡淡的回了一句:“密切注视,通知总部再派50人,在附近隐蔽待命,如果我没猜错,德国人很快就要行动了。
冈仁波齐峰的最佳登峰期就要过去,德国人不会愿意冒着雪崩风险爬山的,告诉弟兄们留意异常情况,但不得轻举妄动。”
(三)
雪区的风就像是从无间地狱中吹出来的,带着透骨的阴寒,即使躲在厚实的军用帆布帐篷里,恩斯特·谢弗的脸依然被冻得生疼。
握住煤油炉上烤得滚烫的咖啡茶杯,他小声抱怨了一句:“该死,这个季节就不该来这里,贝格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帝国派我们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对面的布鲁诺·贝格品尝了一口咖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几位探险队员到帐篷外警戒,接着对其他三位领队说道。
“根据对近十五年的气象数据和今晚的风速分析,几天后很可能会有一场大风暴,那是我们甩开民国人最好的机会。
我们可以…………”
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布鲁诺·贝格也不等其他人同意或者反对,起身走了出去。
探险队是由SS赞助的,作为元首和SS领袖的全权特使,他有权利做出最后决定,恩斯特·谢弗的存在只是为了蒙骗愚蠢的英国人。
很快,另外三个领队也接连离开,帐篷里就只剩下恩斯特·谢弗一个人捂着茶杯,风声似乎变得更大了。
第二天,一切照旧,第三天、第四天亦是如此。
德国探险队一如往常,不断收集动植物标本,花钱雇佣百姓制作包含面部特征的面罩。
直到了第五天,布鲁诺·贝格提出风太大,希望给营地换个位置,对此左重同意了,德国人立刻把营地搬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当晚,探险队的厨师炖了整整一锅牛肉汤,红通通的牛肉,高原难得一见的洋葱、土豆,混合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
面对德国人好心送来的德军制式饭盒,左重乐呵呵的道了声谢谢,又在恩斯特·谢弗欲言又止的眼神下端着饭盒走了。
回到自己的住所,左重把饭盒放到桌上,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过了许久他看着邬春阳、归有光和何逸君问了个问题。
“德国人是不是把咱们当傻子了?”
邬春阳笑了笑,他确实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业余的对手了,就这么大咧咧的将加了料的食物送过来,德国人够自信的。
归有光的反应更直接,出门抓了条小狗回来,可怜的狗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塞了几块牛肉。
又过了十多分钟,望着满地拉稀的小狗,归有光肯定的点点头:“副座,德国人真把咱们当傻子了。”
现场陷入了沉默,闻着自己帐篷里的臭味,左重指了指大光头,手指微微颤抖,你特么试验不能带出去吗,故意的吧!
但不管怎么样,可以确定德国人确实想要耍花招,却又不想把国府得罪死,只敢弄点泻药。
臭骂了归有光一顿后,左重命令所有人轮流上厕所,遇到德国人过来打探,要装的像一点。
没用多久,国府营地就响起了嘈杂声和骂声,布鲁诺·贝格微微一笑对手下下令。
“携带武器、食物、登山和防寒用具立刻出发,山区风速很高,帐篷无法使用,就放在这里。”
说完,他穿上德军羊羔皮大衣,戴上风镜,背着巨大的背囊一头扎进了狂风中,其余人依次跟在身后。
恩斯特·谢弗回头看了国府营地一眼,面带忧虑,但最后还是把风镜扣在眼镜上,弯下腰抵抗大风带来的阻力,奋力走向冈仁波齐峰。
十分钟后,一群皮肤黝黑,下盘稳健的天竺人在英国人的带领下离开小镇,顺着德国人的痕迹走进山区。
又过了十分钟,一条小狗夹着尾巴冲出营地,接着是归有光、邬春阳、左重、何逸君与诸多小特务。
而后更多人由黑夜里走出,双方汇合后,众人脚步坚定的朝冈仁波齐峰移动,方向与前两拨人相同。
冈仁波齐峰由新近纪砂砾岩组成,是一座四壁陡峭,呈圆锥状“金字塔形”的山峰,地形异常陡峭,没有任何可供行走的道路。
偏偏此时刮起了大风,唯一的光源月亮又被云层笼罩,能见度降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山崖。
但这对来自阿尔卑斯地区,长期生活在高寒山区的德国探险队成员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走在队伍最前头负责开道,常人白天都无法行走的山地在他们的脚下如履坪地,仅用一个小时便用岩钉和绳索硬生生打开了一条通道。
背着数十公斤背囊的布鲁诺·贝格双手扒住一块岩石,在同伴的帮助下登上了位于山腰处的坪台。
他来不及休息,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皮制地图,又拿出指南针对照了一下,口中顿时骂骂咧咧起来。
“混蛋,这里肯定有大储量的铁矿或者磁铁矿!”
只见指南针就像是风中的树叶一样疯狂摇晃,引导方向是不可能了。
探险队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走又没有目的地,停在这里,这么大的风和低温,探险队很容易进入失温状态。
漫无目的的寻找更不现实,冈仁波齐峰面积412坪方公里,就算派一万个人上山,也不可能找到那处地方。
“贝格先生,你是要找香巴拉吗?”
这时恩斯特·谢弗喘着粗气爬了上来,不忙不忙地问道。
布鲁诺·贝格挺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变了,快速冲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呵斥。
“伱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如果你不能说清楚原因,我只能怀疑你是帝国的敌人!”
恩斯特·谢弗用力掰开对方的手,表情有些古怪:“我说贝格先生,难道你不知道我来过两次藏地吗?
香巴拉的传说在这里广为流传,就连孩子都知道,不过你手里的地图来自哪里,上面画了什么?”
布鲁诺·贝格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位上流社会的容克贵族,对方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任务……
犹豫了几秒钟,他冷声回答:“这是19世界末,帝国探险家从藏地获取的香巴拉地图,图上显示那里有一个通往世界轴心的通道。
而世界轴心,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存在,空间、时间于祂都是随意支配的玩具,帝国需要这种神奇的力量。
所以,谢弗先生,是时候为帝国贡献出你的才智了,没有了指南针,又没有等高线,我们找不到那里。”
布鲁诺·贝格语气兴奋,同时还带了点威胁之意,对付一个不能创造任何社会财富的植物学家,SS有的是办法。
“什么,香巴拉地图。”
另一边,恩斯特·谢弗顾不上威胁,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可是藏地传说中的地方,难道真的存在?
他咽了咽口水,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没有正面回答布鲁诺·贝格的问题,反而念起了一个听来的藏地童话。
“藏地人说,香巴拉是人世界最美丽的地方,那里四季常青,开满了艳丽的格桑花,神明行走其间,脚下流淌的河流中是香醇的美酒,树上长得……”
“住口!我要的是答案!”
布鲁诺·贝格快要疯了,这个家伙要干什么,他们身处在该死的蛮荒之地,不是柏林的大学教室,念诗拯救不了行动。
恩斯特·谢弗耸耸肩表示抱歉,这是他跟学生们交流的刁惯,然后他从植物学的专业角度给出了答案。
“格桑花是一种能够适应高寒环境的植物,多生长在海拔3000到5000米的高原草甸、沟壑和山坡上,冈仁波齐峰符合它的生存条件。
但如您所见,这座山由砂砾岩组成,生长不了植物,而山脚下有很多百姓出没,若香巴拉真的存在,也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么有两种可能,一,这个传说是虚构的,香巴拉只存在幻想中,你们手里的地图不过是哪个疯子醉酒后胡乱涂鸦的玩笑。”
在布鲁诺·贝格愈发危险的眼神中,恩斯特·谢弗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郑重地说了第二个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冈仁波齐峰的山顶,由于当地宗教的禁止,并且山体陡峭又终年被积雪覆盖,从来没有人登顶过,谁也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如果那里正好有一个凹陷区域,寒冷的风雪被高耸的山峰阻挡,大风携带的土壤、植物种子堆积其中,或许能制造出适宜格桑花生长的环境。”
布鲁诺·贝格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仿佛看到了那处四季如春、鲜花遍地的所在,当即大力拍了拍恩斯特·谢弗的肩膀,兴奋的对手下们说了句。
“那还等什么,让我们征服这座山峰,找到香巴拉,为元首带去好消息!”
(4)
“呼~”
二十个小时后,布鲁诺·贝格大口大口呼吸着,眼前出现了一个个调皮的金星,他已经后悔先前说出的大话了。
强烈的太阳照在雪白的积雪上,不仅没让积雪融化,反倒将雪冻成了奇怪的半固体,爬在上面无处着力。
常常爬了五六米,一不小心又滑下去三四米,如此反复折磨,一个小时最多能前进几十米,难怪没有人登顶过。
不过还好,只差两三百米,他们就能登上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神山之巅,这种征┴服欲和满足感,让布鲁诺·贝格恢复了些许力气,看了看手表继续向上攀登。
高原8月落日很晚,按照民国内陆的时间算,太阳要到晚上9点左右才会落下,现在刚刚下午五点,探险队攀登时间还很充裕。
又过了三个多小时,在距离山峰200米不到的地方,经过严格训练的探险队员,在天黑前一刻钟找到了一处坪地。
布鲁诺·贝格宣布建立宿营地,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进行冲刺,务必于明天登上冈仁波齐峰。
所有德国人钻进睡袋躲在背风处呼呼大睡,没有哨兵也没有警戒,他们不觉得有人会在这种鬼地方偷袭探险队。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七点多,冻得瑟瑟发抖的汉斯们随意吃了点高热量的食物,互相鼓了鼓劲再次出发,胜利就在眼前。
可离山顶越近,地形就越陡峭,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90度,在无法绕行的情况下,只能靠岩钉和绳梯攀爬。
探险队的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低了,更为严重的是,一直全员状态的探险队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一个队员失手掉落了山下,连尸体都没办法找到,其他人无暇多想,只得咬牙坚持。
当天下午六点,日落前两个小时,几乎花费了比前一天多一倍的时间,热泪盈眶的布鲁诺·贝格等人站在了冈仁波齐峰的山顶上。
恰好,一缕阳光投在峰顶,金色的云雾在他们身边流淌,风声竟奇迹般停止了,万籁俱寂中仿佛来到了人间天堂。
几个队员呜咽着跪在地上,在胸口比划着十字,嘴里低声说着什么,泪流满面。
布鲁诺·贝格和恩斯特·谢弗也被这壮观的一幕所震撼,站在原地久久无言,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一半人寻找宿营地。”
“剩下的人搜索周边!”
布鲁诺·贝格下了两道命令,然后一P股坐在地上,这一路上太痛苦,太侥幸了。
要不是人员都受过训练,要不是天气还算良好,要不是路线正确,但凡出现一点问题,他们都不可能顺利登顶。
现在任务只剩找到香巴拉,哪怕最后没有找到,第一个登上冈仁波齐峰的荣耀,也足够给帝国和元首一个交待,身心俱疲的布鲁诺·贝格在地上休息了很久。
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周围看看情况时,忽然有人在远处大声喊话,内容颠三倒四,显得十分混乱。
顺着声音走去,布鲁诺·贝格走到了一个山梁处,一个探险队队员指着山梁另一边手舞足蹈,口中胡言乱语。
这个时候,听到声音的其他探险队员也纷纷赶到,探着身子朝山梁对面看去,却只见到浓浓的白雾。
“怎么了?我什么都不看……噢,上帝啊。”
其中一人看着白雾嘟囔了一句,但一阵微风吹过,云雾散去了片刻,露出了一个深达上千米的悬崖。
目瞪口呆的众人瞪大双眼,隐约可见绿色的藤蔓植物攀附在岩壁之上,数帘瀑布从悬崖半截处飞流直下,草木郁郁葱葱,几只小鸟欢快地飞高飞地,发出啾鸣声。
而在悬崖底部,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河谷空间,成片成片的森林与草原交相呼应,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生机。
“香!巴!拉!”
即使是提出山顶可能有凹陷区域的恩斯特·谢弗,此刻也浑身颤抖,声音抖个不停。
何止是他,在场的德国人全都欣喜若狂,只要将这里的照片带回文明世界,他们都将成为举世瞩目的探险家。
布鲁诺·贝格强忍住立刻寻找进入河谷路线的冲动,下令所有人休息,自己则准备利用携带的大功率电台向柏林报告。
但他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云雾中就走出了一队端着汤姆逊冲锋枪的不速之客,在这些人身后,有人用令人讨厌的英伦腔得意说道。
“多谢了,德国佬,感谢你带着我们找到了香巴拉,荣誉属于大英帝国,哈哈哈哈。”
布鲁诺·贝格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英国人,而且对方还是用他们留下的绳索、绳梯登上的山顶。
“卑鄙!”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手上悄悄比划个动作,一个探险队队员会意,慢慢把手伸向背后的MP40。
“哒哒哒~”
枪声猛然响起,天竺人毫不犹豫地开枪,将企图反抗的队员打死,望着胸口的血洞,中枪者踉跄了一下,向后跌落进悬崖。
说话的英国人从人群中走出,看着面无表情的廓尔喀士兵,满意地笑了,接着指向面如土色的德国人狠狠道。
“全部杀死!”
只有死人才能保密,没有人比MI2更懂这个道理,德国人死光了,他们才好夺走发现香巴拉的荣耀,以及香巴拉背后的秘密。
“哒哒哒~”
枪声再次响起,但是倒下的不是德国人,朦胧的云雾中,军统特工冷漠的扣动扳机,将毫无防备的廓尔喀人打死在原地,一串串弹壳泼洒在冈仁波齐峰山顶。
片刻功夫,二十多个廓尔喀雇佣兵死得一干二净,归有光拔出手枪走到尸体旁边,一个一个地补枪,就像没看到旁边的英国特工和德国人。
他的任务是杀人,剩下的工作自然有人负责,几个小特务冲上去将德国人的武器全部收缴。
“哈哈哈,多谢贝格先生和这位MI2的朋友,要不是有你们,我们还真找不到这里。”
左重施施然走了过来,口中说的话跟英国特工刚刚说的如出一辙,邬春阳和何逸君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旁,眼中带着笑意。
“左,谢谢……”
布鲁诺·贝格想要套个近乎,跟被英国人灭口比起来,被民国人俘虏似乎不错的选择,只是他的话刚出口,就被一串子弹打断了。
直到死,他都不信民国人会开枪杀害自己,他们可是SS的成员啊,对方怎么敢呢!
结果对方不但敢,而且连英国特工也没放过,除了差点吓尿的恩斯特·谢弗,在场的所有白色皮肤都成了尸体。
“不要,不要杀我!”
恩斯特·谢弗瘫坐在地上,高举双手,嘴里念叨来念叨去只有这一句。
左重见状将他扶了起来,又将一支没有子弹的冲锋枪塞到他的手上,一边让小特务拍照,一边语重心长跟对方说道。
“瞎说,杀人的分明是你,怎么会是我呢,再这样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听着耳边和善的话语,看着那张温和的笑容,恩斯特·谢弗木然接过冲锋枪,站在尸体旁面对相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5)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笼罩在冈仁波齐峰的山顶时,左重吃着德国人带来的罐头,喝着英国人的红茶,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有了这两批死鬼辛苦背上山的粮食、弹药、器材、药品,军统此次探险的物资异常丰富,根本用不完。
那就只能使劲造,总不能再背着下山吧,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干这种蠢事。
总之,感谢SS和MI2老铁送来的飞机!
想到这句话,左重笑了笑抬头看向雾气渐散的悬崖方向,全副武装的归有光小跑着来到他的身边。
“副座,找到下去的路了!”
归有光擦了擦额头的汗,拿起桌上一块压缩饼干放进嘴里,边吃边说。
左重递给他一杯烧开的雪水,随口问道:“说一说,路况如何。”
“很好,是条盘山路,有两三米宽,盘旋着深入到河谷。”
归有光一口将水喝光,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转圈的手势。
虽然高原的水烧不到100度,但也有八十多度,就这么喝下去也不怕烫,左重看得眉头直跳。
想了想,他让人将前往山顶的最后一段绳梯取走,又留下几个人看守,以免重蹈德国人和英国人的覆辙,随后带着剩下的人来到了盘山路的出发点。
此时太阳高悬,雾气消然殆尽,能见度非常好,在一处山崖边一条小路出现在众人眼前。
邬春阳俯身摸了摸地面,试图寻找人工修筑的痕迹,可惜一无所获,只好询问左重。
“副座,你说这是人建的吗,又是谁会在山顶修路,这得要多少人力物力?”
左重踩着坪整的小路,从路旁摘下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良久之后慵懒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神秘的文明,或许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或是外星之人,走吧,抓紧时间。”
说着,他将白花插在了领口的扣眼处,在小特务的引领下向下走去,背影慢慢消失在山崖上。
邬春阳和归有光摇摇头,押着恩斯特·谢弗跟了上去,却没有听到对方那声若蚊蝇的自言自语。
“高山火绒草,阿尔卑斯特有的花种,为什么会在出现,为什么……”
犹如中邪了一般,恩斯特·谢弗翻来覆去说着这句话,身体被几个强壮的小特务围在中间,沿着山路快速下降。
途中,众人路过一条瀑布,水花从他们的头顶流进崖底,阳光照来投射出一条彩虹,横跨悬崖两侧。
五颜六色的飞鸟像是要跟它争奇斗艳,成群结队的盘旋在半空中,小特务们惊讶的发现,这些鸟并不害怕人类。
可能它们从来就没有见过人类,不知道危险何在,叽叽喳喳的迎接着河谷第一批客人。
当然,也可能是第一批现代人类。
越往下走,随着海拔的降低,温度渐渐升高,各种奇怪的虫类和爬行动物慢慢变多。
比如一种外观酷似蚂蚁,满身金黄、长相怪异、没有眼睛,但行动敏捷的小虫子,竟可以准确捕捉空中的蚊虫。
还有一种颜色鲜艳,头顶红冠的蓝蛙,别说在民国,即使后世也没有过相关记录。
左重让手下拍摄了一些照片,下一次再有人来这里,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必须趁此机会留下珍贵的科考记录。
特务们走的不快不慢,因为除了要拍照,还要派人探路,以免有危险的动物危及到众人安全,特别是左重的安全。
直到中午时分,军统一行人和祖先遗产协会的唯一幸存者恩斯特·谢弗才踏上了河谷的地面,同样有一条石质小路穿过一片森林延伸至河谷另一头。
所有人都震惊了,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眼前这条路和盘山小路都是人工修筑的产物。
香巴拉里到底有什么?
真的是神的住所吗?
两个疑问在众人心中升起,一旦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
左重面色如常,命令小特务准备好武器,提高警惕,小路狭窄没有大型动物的活动空间,河谷里就不一定了。
于是乎,队伍前面、两侧和尾部各有一队装备了100发弹鼓汤姆逊的特务负责警戒,这么强的火力,就算有野兽,来了也得饮恨当场。
跟山路上的勃勃生机不同,森林里安静得可怕,一声虫鸣都没有,徐徐吹来的凉风让人不禁起鸡皮疙瘩。
反常即为妖,特务们神色越来越紧张,不少人把冲锋枪举了起来,随时准备开枪。
只有恩斯特·谢弗一脸的亢奋和迷茫,无数已经被证实消失的植物,就这么活生生的生长在河谷中。
这对一个植物学家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他苦苦哀求左重允许他收集标本,声称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
不过左重并没有理会,照片可以拍,实物绝不能带走,现在的国府没有能力保护这片土地。
让人强行拽走心若死灰的恩斯特·谢弗,左重打量着两侧的大树、蕨类植物,手上也不停摁动相机快门。
不知走了过久,一行人走出了森林,视线突然开阔起来,一大片格桑花在风中摇曳,犹如一块彩色的地毯。
何逸君抽了抽琼鼻,闻着淡淡的花香,眼眸中闪过喜悦之色,哪怕她经过严格训练,见到这种美景也难免露出真性情。
别说她,就是归有光都张大了嘴巴,望着起伏的无边花海呆立原地。
“走。”
左重再次出声,队伍继续前行,如同在鲜花海洋中的一艘小舟,缓慢而又坚定的航行,直到走到石路的尽头这才停下。
众人面前是一块上百米高的光滑崖壁,站在它的下方,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自身的渺小。
崖壁下部还有一个异常标准的半圆形山洞,洞口没有任何遮挡,幽深不见底,不似天然所成。
“副座,要不我去看看?”
邬春阳提议道。
遇到这种情况,级别高的进去不安全,级别低的没资格进去,天知道里面有什么,保密工作必须得考虑。
“不,我去吧,对!就是我去!”
但左重拒绝了这个建议,两次强调了要自己进去,说完跟何逸君焦急的眼神对视了一眼,毅然抬脚向洞口。
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就在看到洞口的一瞬间,已经好几年没有动静的系统诈尸了。
“叮咚,恭喜宿主,获得%#%%……”
虽然只是一行乱码,可左重明白,或许洞中那个东西跟他来到这个时代有着某种联系。
在进入洞口的最后一刻,他回过头看了看眼眶通红的何逸君,焦躁不安的邬春阳,上蹿下跳的归有光,毫不犹豫踏入了黑暗中。
(以下可以不看,留白也不错)
“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世界上仿佛只剩下左重一个人,神奇的是,即便没有阳光,他也能看清一切,光线不再是影响视线的因素。
独自行走了十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时间的概念似乎也消失了,他的脚步突然停下,目光微抬至半空。
一条闪动的微缩银河,就这么出现在一间宽敞的石室中,既近又远,伸手便能触及。
左重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放在银河“身上”,闭上眼睛。
宇宙大爆炸,人类进化,部落、中华文明的产生,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南北朝,隋唐……地球的历史一闪而过。
接着是一座位于海岛的科技文明城市,雅典文明,中世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工业大隔命,现代战争,蘑菇爆炸,火箭升空的场景。
最后直至高级人工智能的诞生,新能源变革,人类在星海中殖民等等遥远的未来片段。
哦?此时此刻正有人躺在床上翘着脚看一本叫《蝉动》的小说,窗外万家灯火,烟花璀璨。
有意思。
左重手指轻晃将这幕划了过去,以旁观者角度看到了无数悲欢离合,无数生灵的悸动。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可以加快、减慢、进入任何一个时间节点,这种预感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传授,如同亘古存在基因中。
但同时,他有另一种预感,一旦离开就再也无法进入同一条时间长河。
一面是跳出生命的窠臼,一面是永久的孤寂,获得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祂是公坪的。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一点点睁开眼睛,左重收回自己的手,目光中多了些沧桑和感悟,随即他洒脱一笑,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外面还有他关心和关心他的人,他越走越快,笑容洋溢,眼前白色的光线越来越近,无数张笑容清晰可见。
(大家新年快乐,不会写科幻文,诸位不要介意,就当给朋友们加道下酒菜,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节勇敢
“走!”
望着随风摆动的窗帘,古琦只说了一个字,便快步朝楼下跑去。
其余人自动分出一部分保护现场,宋明浩与另一部分人跟在古琦的身后,来到了窗户正下方的一楼小花园。
手电发出的光照在松软的泥土上,众人立刻看到了几行纷乱的脚印,这些脚印无一例外,全都向着围墙延伸而去。
古琦蹲下仔细观察地面,伸手比划了其中一个脚印的大小,又摸了摸褐色的泥土放在鼻前嗅了嗅,缓缓开口。
“女性,鞋底花纹与局里配发的皮鞋一致,应当受了伤,血腥味很重,出血量不小。”
这些线索都指向失踪的女报务员,在场的人表情肃然,电报室里的工作人员战斗到最后一刻,定然是为了掩护对方撤离,而且密码本很可能也在对方身上。
古琦说完又看向旁边的几双脚印,沉声继续说道:“追击者不少于10人,脚印深浅、步幅一致,有训练痕迹。”
随即他起身转头看向院墙,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助跑翻到了墙头上,伸头打量了一眼墙外,回头对众人招招手。
“老宋,你带十个人跟着我,剩下的人寻找目击者,再通知卫戍司令部封锁进出城的通道,包括水路。”
下完命令,古琦利落地翻过围墙落在地上,抽出配枪躲在墙角阴暗处,警惕地看着周围。
爆炸发生后,安全屋旁边的居民没有出来看热闹,更没有到处乱跑,而是静静地待在家中,狭小的街巷内空无一人。
经过两年的空袭折磨,如今的山城百姓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随着几声微弱的落地声,宋明浩和十名特务也翻过围墙,以战斗队形围绕在古琦身旁,默默将手中的配枪上了膛。
“老宋,你看。”
古琦打亮手电照了照地面,然后迅速熄灭,脚下换了个位置,口中小声提醒了一句。
靠着这极为短暂的光线,宋明浩看到一双带血的脚印向着巷口跑去,大小跟花园里那双女性脚印高度吻合,看来对方成功从安全屋逃了出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古琦再说,小特务们分成多个战斗小组,顺着脚印开始跟踪,这对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不算难事。
就这样跟了两百多米,他们在沿途的电线杆、地面以及其它物品上发现了多处血迹,古琦和宋明浩的表情变得沉重。
如此大的出血量,即使逃跑的报务员没有被敌人俘虏,在没有得到及时救护的情况下也撑不了多久。
又走了一百米左右,痕迹突然消失了。
这意味着报务员要么被俘虏,要么是察觉到血迹,自己对伤口进行了包扎,从现场的环境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古琦心中焦急,连忙下令分散搜寻,敌人带走报务员的时候,肯定会留下痕迹。
山城不比其它地方,军┴警宪特云集,爆炸声一响周围便会被封锁,敌人想要安全脱身,尤其是带着一个俘虏脱身,必须使用交通工具。
所以,附近应该会留下车辙,再不济他们也能从附近住户口中得到相关线索,比如汽车引擎声。
不过找了一圈,特务们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失踪的报务员和敌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就在古琦准备下令大规模搜查时,手电无意间扫过街角一家书店,紧闭的门板表面发出一丝微弱反光,似乎有什么东西粘在了上面。
“警戒!你还有伱,过去看看。”
古琦压低身形,点了两个人又做了个手势,手中的PPK对准书店方向,随即准备跟敌人交火。
收到命令的两个小特务没有犹豫,互相掩护着移动到店门外,一人侧身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人凑近门板吸了吸鼻子。
血!
消失的血迹在这里重新出现了,小特务回头握了握拳头,示意有所发现,接着走到门口用力抬脚踹向门板。
砰的一声后,厚重的实木门板被一脚踹开,乌漆嘛黑的店铺里顿时传出一声尖叫。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两个小特务一左一右,以左氏行动法突入房中,两人右手持枪,左手高举手电,灯光快速扫过屋内。
这种握持手电的姿势,常见于低可见度的室内作战,目的是让隐藏的敌人错误估计自身高度和位置,虽然意义不大。
在明亮的手电光下,却见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从柜子里钻出来高举双手,冲着他们不断求饶,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另外进门处的位置,也就是两人脚下还趴着一个人,对方身前有一个倒塌的书架,地上除了一盏打碎的煤油灯,再无其它物品。
在屋内检查了一遍,确认安全后其中一个小特务走到门边,对外面的古琦和宋明浩做了简单汇报。
古琦思考片刻命人回去报信,引导后续赶来的大部队来此支援,自己则大步走进书店,俯身查看倒地者或者说尸体。
借助手电的照明,一张惨白的女性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对方双手有烧灼痕迹,后背和腿部有多处枪伤,腿部的伤口还做了简单包扎。
那双暗淡的眸子里,有着对死亡的恐惧,也有少许对痛苦的解脱,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坚定之色。
“她叫小绫子,沪上人,家中独女,去年从醴陵训练班毕业后进入二处电讯科,今年刚刚18。”
一旁,宋明浩语气低沉地介绍着死者的身份,脑海中想起下午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对方满脸兴奋的告诉他,等赶走了日本人自己想去北方看看,生在南方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皑皑白雪,只是在书本里见识过那莽莽白原。
这就是一个孩子,本该无忧无虑的在学堂读书,尽情享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她的生命不该在此戛然而止。
“该死的鬼子!”
宋明浩眼眶通红,恨恨的骂了一句,伸手帮小绫子将双眼合上,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古琦。
“安全屋的爆炸应该是守卫所为,这是保护密码本的最后手段,目的是跟敌人同归于尽,但现在只引爆了一小半炸药,这里面有问题。”
此话一出,古琦悚然一惊,这句话虽短,背后的含义却很复杂。
炸药为何只引爆了一小半?
是受潮失效?
还是被拆除了?
可敌人怎么会知道此事,又是如何准确找到炸药位置的呢,加上秘密监视点被袭之事,这些绝不用能巧合来解释。
军统,乃至二处内部一定有内鬼!
古琦想了想,猛地转头看着正在接受搜身的长衫中年人,冷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老实交待。”
中年人双手被反铐,脑门上顶着数把手枪,听到他的问题,当即哭丧着脸用山城话回道。
“报告长官,我刚关上门,这个幺妹儿就冲进来把书架推倒,从怀里拿出了个小本本混在了地上的书里,又握住煤油灯把指头烧了,然后就死喽。
看到啷个情况我就躲到了柜子里头,一哈儿又冲进来几个人,摸了摸幺妹儿颈行,朝她开了几枪,她身上的东西和地上的书也被这帮人敛走。
两百多本书啊,就这么没得了,要是让我屋里头(老婆)晓得,老子就糟喽,长官,我真的啥子都没看到,那几个人蒙着脸。”
自觉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中年人越说越委屈,他就开个小书店,本本分分做着买卖,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情。
古琦和宋明浩听过他的叙述,均陷入了沉默,看向小绫子的目光充满了敬意。
二人知道,对方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密码本。
安全屋遭遇偷袭,敌人计划周密,枪法精确且掌握了安全屋的内部情报,工作人员来不及销毁密码本,只得掩护已经中枪的小绫子带着密码本撤离。
之所以把生的希望留给她,可能是因为她在特务之中的年纪最小,也可能是她受的伤最轻。
小绫子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在意识到自己无法生还后,她做了最后的努力,拼尽全力做了两件事。
一是借助书店里的众多书籍隐藏密码本。
二是销毁指纹,以防敌人获得这些书籍后通过对照指纹找出密码本。
如此就算密码本落入敌手,敌人在短时间内也无法通过密电底档利用尝试破译的方式,从那两三百本里找到密码本。
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小绫子想的不是如何逃走,而是任务,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一个最艰难的抉择,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至于为何不在逃跑途中隐匿密码本,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敌人更不是傻┴子,必然会沿途搜查。
进店后销毁密码本也不稳妥,一旦没处理干净,便给了敌人破译密电底档的可能,小绫子的做法是最佳选择。
“敬礼!”
古琦低喝一声,挺直身体对着小绫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在场的特务纷纷举起右手放在额前,为这位勇敢而又年轻的同事送行。
敬完礼,古琦缓缓放下手,问了宋明浩一个问题:“老宋,密码本是专门编译的,还是在市面上的书籍里挑选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是专门编译的密码本,敌人可以很轻松地从带走的书中找出正确目标。
宋明浩咽了咽口水,面带庆幸道:“按照副座的吩咐,跟印刷厂的联络密码必须定期更换,专门编译会很麻烦,故而密码本都是从市面上的书籍挑选的。”
古琦长出了一口气,定期更换就好,如此无论敌人能不能找出密码本,也只能破译一部分密电内容。
随即,他又询问中年人,书店里的书有没有印章或者记号,以及书本的新旧程度。
这两个问题,同样关系到密码本的安全。
如果书籍显眼处盖上了戳记或者都是新书,有过使用痕迹的密码本还是会被敌人一眼看出。
幸好,中年人哆哆嗦嗦的表示,书店里都是二手书,新旧不一,书页上也没有盖戳。
确定了密码本安全,至少是暂时安全,古琦给宋明浩下了四条命令。
“老宋,派人保护好这个书店老板,敌人抢走那些书后发现找不到密码本,说不定会回来从他这里下手。
你亲自带一批人配合卫戍司令部,加强进出城的封锁,水陆交通、邮包都要一一排查,不能让对方或者密码本离开山城。
另外再组织一处、二处的所有留守人员,连同警署对市区进行大搜查,不得遗漏一间房,放过一个可疑人员。
现场的弟兄负责走访安全屋、监视点和书店附近的居民,对这三处现场做详细勘察,搞清楚事发时的所有细节,顺着敌人逃跑的轨迹追击。”
说着,他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补充了一句:“我立刻向局座汇报此事,并给副座发报,大家抓紧吧。”
第一千一百七十节欺人太甚
1940年8月的一天。
山城机场。
左重从DC-2型客机舷梯上走下,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和风声中,他一边捂着头上的礼帽,一边弯腰大声询问前来迎接的古琦。
“老古,伤亡情况统计了没有,有多少弟兄牺牲?”
古琦心生暖意,副局长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追责,而是关心弟兄们的伤亡,感动之余扯着喉咙回道。
“安全屋8人全部牺牲,监视点3人全部牺牲,一共死了11个弟兄。”
“密码本呢?”
“被敌人带走了,不过对方短时间内破译不了电文底档。”
听到副局长提到密码本,古琦将小绫子的事迹、自己的推测,以及事后部署一一说出。
说话间,两人离开了停机坪,来到了一辆轿车上,厚重的保险车门将噪音和风声隔绝在外,车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左重冲着车外的归有光和邬春阳招招手,示意他们护送慰问团去嘉陵宾馆,然后转头看向古琦,语气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
“抚恤的事情你亲自过问,要一分不少的交给他们的家属,没有子女的,以局里的名义去孤儿院领养几个孤儿改成对方的姓氏,继承香火。
咱们民国人,讲究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我对此持保留意见,但既然大部分国人刁惯如此,那我们就要为死去的弟兄多想一想。
将来你走上更高的位置,千万不要忘记,你我如今的一切都是靠他们得来的,升官确实是一件好事,前提是伱有一批信得过的人手。”
趁着这个机会,左重给古琦上了一课,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赞成对方成为军统的副局长。
古琦目露感激,刚想开口感谢一二,却看见副局长摇摇头,于是果断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调查的最新进展。
“副座,封锁和搜查暂时没有发现,这帮人很专业,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
一个小时后,第一次碰头会在局里举行,要不您来主持吧,您不在,弟兄们心里没底啊。”
左重再次摇摇头:“我只旁听,具体工作你来负责,福之祸兮所倚,祸之福兮所伏,是危机,也是机会啊,老古,明白吗?”
古琦当然明白,安全屋被袭击,负责反谍的二处难辞其咎,他这个处长是第一责任人。
可同样的,如果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案子给破了,那坏事就成了好事,他争夺副局长这个位置就更有把握。
汽车飞驰在山城的街道上,很快就回到了罗家湾军统总部,左重立刻前往戴春峰办公室,拜见亲爱的恩师。
师徒二人见面寒暄了两句,接着便聊起了案子,老戴这会心急如焚,生撕了敌人的心都有了。
日元印刷厂事关军统命脉,且宋部长乃至某人都很关注此事,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前者是军统版日元最大的经销商,后者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花销也全靠印刷厂支应,不得不急啊。
现在看见自己最得力的学生回来,破案有了希望,忧心忡忡的老戴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军统所有人员,包括他自己在内,任由左重调遣。
第二句话,他已经向某人请示全面封锁山城并得到了应允,但时间只有三天,今天也算在其中。
山城作为国府的临时首┴都,上百万人的吃穿用度都靠外界运输,相关的利益链牵扯到方方面面,能全面封锁三天,已经是某人给军统的最大支持。
左重昂首领命,作为军统情报工作的实际负责人,这个担子他必须挑起来,世上没有只拿好处,不用担责的差事。
从老戴办公室离开后,他找到何逸君跟对方聊了聊,期间归有光和邬春阳也从嘉陵宾馆回来加入了交谈。
聊什么,自然是西北旅途中的见闻,特别是徐大局长的种种“壮举”。
讲实话,这次对方能活着回来,实属祖宗保佑和地下党的气度大。
不过这家伙记吃不记打,刚一下飞机就跑了个没影,也不知去祸害谁家的太太了。
几人正说着,古琦过来通知碰头会即将开始,何逸君自觉离开,她这个秘书只管内勤,案子不需要她参与。
军统会议室。
一处、二处的特务头目们汇聚一堂,小声对案情进行着交流,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倦,香烟一根接着一根。
从昨夜案发开始,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好几个小时,而且还要留意敌人的偷袭,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
“副座到,起立!”
门口的卫兵大喊一声,在场的人纷纷掐灭烟头站直,眼睛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了这么多人,还不知道上峰会如何追究,谁也不想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在古琦、邬春阳、宋明浩、归有光和吴景忠的陪同下,左重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右手往下虚压了两下,自行来到首座处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沉声说道。
“把窗户打开,散散烟味,老古,你来主持会议,我听着,记住,你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到,封锁必须解除。”
几个小特务闻言马上走到窗前,将一排窗户全部拉开,带着热气的风涌入会议室,在嘎吱嘎吱的吊扇下化作股股凉气。
古琦坐在左重的左侧,直接点了二处电讯部门负责人的名字,并问了对方一个专业问题,语气很是焦急。
“你认为敌人多久可以从那些书籍中找出密码本,我要一个准确的时间。”
他没法不急,封锁一解除,再想找到敌人和密码本就难了,他们必须分秒必争。
电讯负责人苦笑,站起来无奈回道:“报告副座,处座,卑职无法确定,有密电底档在,敌人找出密码本是必然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运气如何。
密码本混在众多书籍中,破译需要一本一本的尝试,要是对方运气好,说不定第一本就是密码本,若是运气不好,最后一本才是密码本也有可能。”
左重皱起眉头,这算什么,玄学问题吗。
他们总不能去找帮道士、和尚或者巫师什么的回来跳大神,给敌人下降头吧。
不可控,这在情报工作中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旁边的古琦也面露不虞,敲了敲桌子:“你的意思是,对方可能已经找到了密码本,也可能需要很久?
那我问你做什么,去罗汉寺找个算命的好了,坐下吧,以后回答问题直接些,不要东拉西扯。”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阵阵轻笑,电讯负责人不敢再说话,缩着脑袋坐回了座位,瞪了瞪旁边看热闹的老弟兄。
这时,邬春阳也向他询问:“密码破译我不太懂,不过我想知道,对方破译密码需要什么工具?”
电讯负责人只好又站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报告邬处长,不需要专业工具,有纸笔甚至有眼睛就行,随便找个识字的人都能胜任。
因为安全屋使用的密码本为单次加密,这意味着敌人只要将密电底档和那些书籍进行对照,一旦成功译出一段电文,便可确定密码本。
不过,如果偷袭安全屋的真是日本人,按照鬼子报务人员的行事作风,我认为对方应当会使用大量稿纸测试,这的确是一个调查方向。”
古琦听完看看手表,预估了一下时间,命令一个特务立刻带队调查城内售卖纸张的店铺,天黑前必须将事发三天内所有购买纸张的顾客找到。
哪怕只买了一张,也要查清楚买家的身份、住址,买纸的目的、用途,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待特务走后,古琦向左重请示,尽快将局里使用的单次加密密码本全部替换成多次加密,并加强总部之外办公地点的警戒等级。
比如负责军统通讯技术的笠山公司,那里要是再被袭击,当前军统的密码体系都将面临危险。
左重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建议,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随后,古琦让宋明浩介绍一下案件的具体经过,十多个小时过去,昨夜有多少敌人参与了袭击,还有准确的遇袭时间已经调查清楚。
“好的,处长。”
宋明浩说着拿出一份卷宗,起身一字一句读到。
“通过对现场遗留弹壳、弹头的鉴定,对事发地点附近居民的询问,目前可以确定,第一次爆炸发生时间为昨晚5点30分。
当时,有两股敌人对监视点和安全屋展开了袭击,其中偷袭监视点的有十人左右,全部身穿便衣和蒙面。
这批人的交通工具是两辆无牌法国雷诺卡车,装备了MP18冲锋枪和德制M24手榴弹,这是目击者通过图片辨认的。
目击者还表示,对方的车在监视点门口突然急停,车上有人朝里面投掷了两枚手榴弹。
三名监视人员猝不及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炸死炸伤,凶手们下车补枪后向安全屋方向移动。
几乎是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携带相同武器的另外一拨敌人,伪装步行接近安全屋,人数大约为三十人。
他们从前门突入,与守卫展开了激烈交火,对方枪法十分精准,牺牲的守卫基本是头部、前胸中枪。”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总觉得敌人的行动作风有点眼熟,良久后有人一拍大腿,这特娘的不是他们经常干的事吗。
隐蔽接近,突然进攻,高效率的清除目标,这是用军统的拿手好戏来对付军统啊,欺人太甚!
宋明浩的话语中也带了丝火气,双手用力抓着卷宗,说起了一个“好消息”和几个坏消息。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节各抒己见
“根据现场勘察,面对火力、人数占优的敌人,一楼守卫至少击中了一人,二楼守卫也打中了两人。
守卫使用的汤姆逊11.43手枪弹杀伤力颇大,从地面遗留血迹判断,中枪者的存活概率很低,敌人的伤亡也不小。”
宋明浩笃定地做出了一个判断,从以往经验来看,数米内被汤姆逊打中确实很难生还,“好消息”讲完,他又说起了坏消息。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战斗间隙,敌人将屋内的炸药拆除了一半,这是安全屋最后的防御手段。
5点33分,第二声爆炸响起,应该是守卫准备跟来袭者同归于尽,可惜失败了,没有伤到任何敌人。
5点35分,枪声停止,安全屋彻底失陷,此时偷袭监视点的敌人也由外┴围进入了安全屋。
双方汇合后一部分敌人将伤员、尸体、缴获用卡车运走,剩下的人则去追击逃脱的报务员。
5点43分,敌人从书店朝着城内各个方向分散撤退,很快消失不见,5点57分,我们的人达到现场。
根据古处长的命令,当晚8时许,跟踪人员在距离现场两公里的茳边,发现了被丢弃的两辆卡车残骸。
对方走的时候放了把大火,证据都被烧毁,接下来行踪彻底消失,无法回溯,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对手不简单啊!
很多特务都倒吸了口凉气,客观的说,对方这活干得很漂亮,就算是换成他们,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于敌国首┴都对戒备森严的情报据点进行突袭作战,从开始到结束,再算上追击也仅仅用了13分钟,一般人绝对办不到。
只有归有光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你们不会被对方吓到了吧,如果是老子的特别行动小组,进攻一个8人情报站,绝对用不了30個人,用人数增加行动成功几率,是最无能的表现。”
在场的人愣住了,归有光算是军统第一行动高手,他这么一说众人马上反应过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监视点3人,安全屋8人,为了对付11个人,敌人整整出动了40人的行动队伍。
这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万一突袭失败,对方的损失会非常大,而情报行动讲究的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从这点来看,敌人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传统的情报行动,反倒像是军事攻坚,只求达到目的不在乎得失。
一处副处长吴景忠回忆着现场的情况,若有所思道:“归组长说的不错,行事再稳妥,也没必要用这么多人,除非是他们没有信心。
对!袭击安全屋的敌人一定有军事背景,甚至是从军方临时抽调而来,所以行事带着明显的军方风格。”
会议室内的众人颔首,任何人做任何事,或多或少会遵循某种内在逻辑,这是一种出于安全感的刁惯行为。
左重满意的看着吴景忠,老吴不错,中山大学的高材生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想到了这点。
事实上,当他在边区驻地收到古琦的电文时,就意识到袭击者的身份有问题。
公然抢夺密码本,这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该做的事情。
密码本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但要实现这个目的有很多办法,比如收买、秘密窃取、监听破译等等,强攻是最后的选择。
因为一旦动静过大,军统可以随时更换密码,对方已经到手的密码本将没有任何作用,擦p股都嫌硌人。
以本案为例,若不是有那些密电底档在,敌人的这次行动可以说毫无意义,标准的赔本买卖。
用40个人的性命去赌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密电底档,可见敌人的指挥官是个贪婪、自大且鲁莽的家伙。
这三个特征偏偏是情报人员的大忌,凶手要真是日本人,左重不得不怀疑,鬼子情报机关是不是无人可用了,连这样的人都能带队执行任务。
古琦悄悄看了旁边一眼,见副局长没有反对吴景忠的说法,暗忖片刻询问众特务,接下来要从何处着手追查敌人。
众人一一发言。
有人表示,如果敌人是现┴役军人出身,那么嫌疑人的年龄、体型就有了大致范围,排查时需要多加留意这些满足条件的可疑人员。
也有人表示,这么多青壮年非常显眼,敌人不会考虑不到,定然会伪装身份,能否通过倒推敌人的伪装身份来查找。
在山城,有大量年轻人出没且不会引起怀疑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工厂、学校、军营、码头,这几处可以作为排查的重点区域。
左重一边听取大家的想法,一边乐呵呵跟古琦低声说道:“很好嘛,在边区的时候,我看叛匪在作战后会开什么诸葛亮会,集思广益想办法。
当时我就想咱们军统过去也有这种刁惯,将来这种刁惯不仅要保持,还要发扬光大,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老古啊,你认为下面该怎么做?”
副局长的位置,左重可以帮古琦争取,可工作他没办法帮对方做,对方必须学会如何从全局看待问题。
古琦知道这是左重的考验和教导,也知道副局长这个职务既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稍稍沉吟后他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看向宋明浩缓缓开口,做了几个安排。
“好了,大家说的都不错,会议结束后,老宋你辛苦些,继续负责书店老板的保护、城区封锁以及搜查工作。
卫戍司令部和警署的能力堪忧,敌人就算站到他们面前,这帮废物或许都认不出来,咱们只能靠自己。
同时,敌人烧毁卡车后的行踪追溯也不能放弃,我就不相信他们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要加大悬赏的力度。”
说完,他又跟转头跟邬春阳商量:“邬处长,我们二处的人数实在是有限,能不能由一处追查纸张和敌人伪装身份这两条线,拜托了。”
邬春阳欣然点头,都是从特务处时期走过来的老弟兄,又是多年的老上司,他当然不会拒绝古琦的请求。
况且现在是对方上升的关键期,而他又没资格竞争副局长,为什么不雪中送炭一回。
须知,在官┴场上混,朋友越多路越好走。
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思,邬春阳索性将伪装身份的调查交给吴景忠,自己亲自与刚刚离场的二处特务追查纸张,打算好好推上古琦一把。
听完他的想法,古琦面露感激之色,堂堂的一处之长配合自己手下,这个面子太大了。
看着众人的表现,左重宣布散会,但却留下了古琦几人,有些事情较为敏┴感,不便太多人知道。
会议室很快变得空旷,无所事事的归有光掏出一支匕首剔着指甲,吴景忠和宋明浩小声交谈,邬春阳与古琦表情严肃,似乎猜到了副局长想要说什么。
左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问了一句:“南洋慰问团行踪泄露的事,查过了没有?”
南洋慰问团的车队遭到伏击,事发前还有人在必经之路上侦查,军统或者知情者中肯定有内鬼,但当时事态紧急,他就没有继续追查。
如今安全屋又被袭击,这两件事说明军统内部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很大,泄露慰问团行踪与安全屋情报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古琦苦笑了一声,二处的工作便是反谍,慰问团遇袭的当天,他们就展开了相关工作。
确定知情者的范围。
回溯行踪。
调查关系网,经济状况,思想状况。
释放假情报。
但是所有手段用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那只鼹鼠就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彻底停止了活动。
古琦说完,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对方敢违反军统的家规勾结外人,要是不谨慎些,估计早就到刑场上走一遭了。
就在会议室陷入沉默之时,一个声音响起:“副座,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鼹鼠为何没有透露副座也在慰问团的队伍中,是他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
邬春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此话引起了众人的思索,如果鼹鼠不知道副座的行踪,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要是知道呢?
左重目中精光一闪,接着继续喝茶,心里却叹了口气,要不是资历和军衔太低,其实邬春阳更适合当这个副局长,可惜果党内的论┴资排辈太严重了。
他也不是不看好古琦,只是有时候你必须得承认,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你再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
比起邬春阳,古琦更适合从事辅佐类型的工作,加之对方年纪的原因,精力与体力同样是个大问题。
不过,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都是自己的下属,左重愿意给古琦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想到这他起身对众人说道。
“这件事你们多想一想,要注意保密,我不想搞得局内人心惶惶,都去忙吧,老古,你陪我去趟现场。”
卷宗看到的总归是间接信息,想要彻底搞清楚案件细节,必须实地到场看一看。
左重迈步走出总部大楼,望着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和被狂风卷起的树叶心有所感,弯腰钻进专车的后排,轻声说了句出发。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节大雨
山城某处。
一人伸头看了看窗外,回过头对着屋内的另外几人点点头,然后继续监视外面的动静。
“各位,接下来我说,你们听。”
几人当中,一个面部有疤痕的男人凶狠地说了一句,见其他人没有反对便再次开口。
“告诉你们的手下,不得擅自外出,民国人绝不会想到我们在这里,只要不出去,你我会非常安全。
如果让我知道,有谁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离开此地,回到茳城后,等待他的一定是无边无尽的痛苦。”
疤脸男阴恻恻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传闻,这位独立混成第十八旅团中佐大队长,曾经一口气杀了十几名不服从命令的士兵和军曹,行事狠毒,故而在军内有着蝮蛇的外号。
众人想到这立刻将头往下用力一顿,无非是不出门而已,跟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目前最紧要之事是安全撤离,因为军统跟国府其它部门不同,是个难缠的对手,这从事发后对方的反应速度便能看出。
不到十五分钟,军统就派出了追捕人员。
三十分钟内,山城对外的水陆交通被彻底封锁。
四十五分钟,大规模的搜捕在城内展开。
要不是他们的计划周密,预先准备了撤退路线和伪装身份、藏身地点,恐怕已经被军统特务堵在现场了。
疤脸男见众人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低头看看表确认了当前时间,开口叮嘱道。
“托那个该死的民国女特工的福,密码本的筛查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们继续隐蔽,我去寻找技术人员。
再强调一遍,军统不像诸位以往遇到的民国人那般无用,勇士们绝对不能随意走动,我们在这很安全。”
说完,疤脸男大步离开了房间,留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没出声,转身去传达命令。
窗外。
狂风吹过树梢晃动,发出簌簌的声响,闪电忽地划过长空,映照出城市之上的乌云压顶。
左重和古琦走下轿车,只剩一大半的安全屋在风声中显得摇摇欲坠,周围保护现场的小特务见状迎了上来,护送二人走进了门廊。
“副座,处座,小心脚下。”
伴随着殷勤的招呼声,左重迈入建筑内,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两个用石灰围成的人形痕迹分外显眼。
古琦小声介绍:“副座,这是1号和2号死者的死亡地点,他们或许是发现了外面的动静,准备去门口阻敌,可惜没来得及。
其中1号死者中了八枪,三处在头部,五处分别在左胸和下腹,2号死者中了六枪,眉心、心脏和肺部各中两枪。
根据弹壳分析,敌人使用的武器除了MP18,还有白朗宁1911手枪,这两种武器很适合短兵相接。
凌医生解剖后还发现,两名死者体内都出现了巨大的空膛,技术人员判断,对方应当使用了国际上明令禁止的达姆弹。
这帮人的枪法很准,将弹着点的散布面积控制在极小范围内,这需要严格训练才能做到。
但牺牲的弟兄也击中了敌人,您看,这是汤姆逊留下的弹孔,地上还有血迹,对方起码有一人中枪。”
介绍完现场情况,古琦指了指门内左侧墙壁上的几個凹坑,以及墙边地面的一滩血迹。
左重靠墙蹲下身子,锐利的眼神扫过墙壁和地面,根据血迹大致估算了一下出血量,许久后起身询问。
“老古,流了这么多血,中枪者必死无疑,对方没留下尸体吗?”
“没有,应该被带走了,保险起见,我已经在所有医院、诊所部署了监视人员,密切注视近期去就诊的枪伤患者。”古琦说了自己的安排。
“不错,但估计没什么用,敌人不会傻到直接去医院,对方说不定有医疗兵。”
左重说着拍了拍双手,准备往二楼走,可在抬脚的瞬间又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旁边的大门,上下打量了一眼。
门框上原本有两扇坚固的实木门板,现在只剩下几块碎片,左重皱起眉头,问了古琦两个问题。
“这门是怎么回事,其它碎片找到了没有?”
古琦一愣,疑惑的摇摇头:“暂时没发现,目前现场勘察的主要任务是尸检和证据固定,还没有进行到外┴围搜索,副座,这里面有问题?”
他不明白副局长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安全屋发生过爆炸和火灾,门板又是木质,被炸飞、烧毁很正常。
只是说着说着,古琦自己也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当即瞪大双眼,口中喃喃道。
“不对,就算还没有搜查过周边,也不应该一块碎片都见不着,爆炸再猛烈,不可能将所有木头炸成齑粉。”
刚刚心生失望的左重听到他的话,欣慰地微微颔首,还行,总算没笨到家。
另一边,古琦继续自言自语:“如果敌人通过暴力手段进入安全屋,守卫听到声音肯定会寻找掩体,而不是站在毫无遮掩的门口。
结合现场的痕迹,敌人很可能是利用钥匙打开了门,守卫以为对方是自己人,虽然有些警觉和怀疑,但还是准备上前沟通。
在这期间,守卫或许是发现了破绽,又或是沟通中敌人露出了马脚,率先朝守卫开枪,于是造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场景。
同时,为了避免泄露钥匙这个重要线索,对方在撤退前将门板带走,故意造成大门被爆炸损毁的假象,试图掩护给他们钥匙的内鬼!”
古琦越说越自信,一切都对上了,那个内鬼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安全屋的钥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的。
按照军统的规矩,所有财物都有详细的登记和借出记录,只要找到谁曾接触过那把钥匙,便能找出鼹鼠!
左重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露出了善意的轻笑声,做工作有天分是好事,可没有天分难道就不干了吗?
当然不是。
遇到事情学会多思考,同样可以干好工作,勤能补拙嘛。
点明了侦破路线,左重没有再过问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管正在命令小特务联络总部的古琦,快步走上二楼勘察第二处现场。
一个小时后。
天空中逐渐有水珠坠落,雨,终究是落了下来。
左重走出小绫子牺牲的书店,古琦举着一把黑色雨伞跟在他的身旁,还有更多打着雨伞的特务分布在街头巷尾,警惕地监视着来往的行人。
“走,去看看书店老板。”左重抬头看看天空,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然后踩过一个小水坑,登上了轿车。
随着一连串的关门声,数辆轿车启动后将左重的专车夹在中间,沿着公路向着仁心医院驶去,车轮溅起一片片水花。
军统以往保护证人时,通常会在外面建立专门的安全屋,比如汤山温泉案,何逸君待的那所小别墅。
但存放电台的安全屋被袭,证明了这个办法并不保险,至少当前不保险,出于这个原因,古琦将书店老板安置在了仁心医院。
那里不仅有专门的警卫部队,还有众多养伤、养病的特务,敌人想在医院对目击者下手,基本上不可能。
车队到达医院后,左重在凌三坪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位于顶楼的病房,与正在和家人聊天的书店老板谈了谈。
二人谈话的重点是凶手进入店铺后的细节,现场勘查和目击口述总归有差别,有时候案件真相就在隐藏在这些细微的区别当中。
书店老板到了这会仍有些惊魂未定,见到大长官到来更是坐立不安,可看着笑容温和的左重,还是忍住恐惧老老实实说了起来。
按照他的说法,当时他吓得躲进柜子里,只能透过门缝看着外面,加之油灯熄灭,能见度和视野不佳,这导致他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且凶手本来还想搜索店内,幸好被闻声赶来的警员哨声惊动,这才匆忙撤退,不然他也在劫难逃。
虽然后来警员的哨声不仅没有靠近,反而越来越远,但不管怎么说,白问之的手下废物了这么多年,终于是雄起了一把。
只是有一点值得注意。
书店老板表示,凶手之间没有任何对话,搜索小绫子身上的物品,拿走地上的书籍,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无声进行,配合得非常默契。
这进一步证实了碰头会时众人提出的想法,敌人有军方背景,没在生死关头磨炼过,对方绝做不到如此淡定。
结束了问话,左重走到医院楼顶点燃了一根烟,远处的市区在大雨的遮掩下显得朦朦胧胧,如同这件案子,让人看不真切。
袭击安全屋的凶手、出卖自己弟兄的鼹鼠、纸张、伪装身份,种种线索,纷纷扰扰间一齐涌入他的脑海。
“轰隆~”
一声惊雷猛然炸响,左重掐着烟的手指动了动,放空的目光慢慢收回,放在了一辆疾驰而来停在楼下的汽车上。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节敌人线索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城市似乎被吞噬,只余下几分轮廓在风雨中若隐若现。
疾驰的汽车在仁心医院楼下急停,浑身湿透的宋明浩跳下车跑进楼内,不一会就出现在左重面前。
将小特务送来的雨伞撑在头顶,宋明浩语气急促地做起了汇报,内容与凶手离开现场后的行踪有关。
“副座,案发三十分钟内,安全屋方圆两公里的目击者共发现了17名陌生人员,其中甲类接触1人,乙类接触4人,丙类接触12人。
经过我们的追溯与追查,甲类接触目标没有问题,乙类接触找到了2人,底子也很干净,剩下的2人今天同样能查清。
重点是丙类接触,根据目击者口供,我们排除了大部分人的嫌疑,但有5个人的行动轨迹具有明显的反跟踪特征。
以现场为圆心,一点五公里内,这些人的步行速度远高于正常人,之后速度猛然降低,并且在同一点地点多次出现。
而以往遇到案子,咱们的封锁范围恰好是一点五公里,对方这样做,显然是为了先尽快跳出封锁圈,再摆脱身后的跟踪者。
此事证明,敌人对军统很熟悉,我建议以后要随机确定封锁的距离,以免有心人利用这点逃脱追捕,这是相关卷宗,请您审阅。”
宋明浩一口气说完,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右手,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张文件呈给左重。
他口中的甲类接触,乙类接触和丙类接触,是军统内部对接触程度的一种划分标准。
甲类,表示目击者与目标有过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和语言交流。
乙类,表示两者只有语言交流,同时目击者能够辨认目标的样貌。
丙类,目击者跟目标既无肢体接触,也无语言交流,只见过对方大致的样貌。
虽然调查的进展有限,但左重还是颔首表示满意,这么短时间内,二处能查到这么多线索,已经颇为不易。
因为他们这次的对手不是一般人,事先肯定做过精心策划,不是那么好跟踪的。
由此也可见,一旦国┴家机器认真起来,无论你如何隐藏,哪怕是职业特工,在无数双眼睛下照样无所遁形。
左重一边想,一边接过宋明浩手中的卷宗,大致翻了翻,上面是跟那5个嫌疑人有关的调查记录。
比如某个人在某时某刻经过哪里,当时的服装穿着、走路的姿势、动作,有无异常举动等等,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线索。
这5个嫌疑人很狡猾,专从人多的地方走,跟踪人员追溯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将目光从卷宗上移开,左重看向宋明浩:“与嫌疑人距离最近的目击者,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当年在金陵,特务处曾借助气味破过案子,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问看,却也知道希望不大。
果然,宋明浩摇摇头表示没有,想想也是,若无特别原因,谁会在意一个路人身上的味道。
“卡车燃烧现场这条线追查得如何。”
左重将卷宗交给小特务,随口问了一句。
“还在调查。”
宋明浩微微弯腰,开口道:“根据山城警署的报告,可以确定那两辆雷诺卡车,均为某粮店于案发前六小时,也就是昨日中午丢失的。
此事我亲自调查过,司机、车队管事乃至粮店上下共计53人无可疑,被盗现场我也看了,盗窃者没有留下指纹、脚印以及其它痕迹。
烧车现场附近的百姓告诉我们,卡车起火后看到很多人从现场向着城内跑去,这些人应当就是乘车从安全屋撤离的敌人。
对他们的行踪追溯,结果跟步行离开安全屋的敌人一样,都是快速脱离,离开封锁范围后开始反跟踪,期间有更换衣物、交通工具的迹象。
只是有一点不同,有3个人,不仅没有抓紧时间逃跑,反而在公众场合短暂停留过,以致于露了样貌。”
左重耳中听着,脚下已经走进了凌三坪的办公室,凌三坪和古琦正在喝茶,见到他和宋明浩进来,两人连忙起身问好。
“副座。”
“恩,坐吧,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左重随意招呼了一声,示意宋明浩继续说,自己则歪头向旁边的古琦介绍情况。
宋明浩喝了口热茶,被冻得发青的脸上多了丝血色,山城8月的气温虽不低,可雨水浇在身上被风一吹依然不好受,他缓了口气双手握住茶杯缓缓说道。
“按照烧车现场的点火时间和敌人逃离的速度计算,我们在距离现场2公里外的一家饭馆内,锁定了三个符合排查条件的客人。
据伙计描述,三个嫌疑人都是男性,年纪在25岁左右,身高不超过一米六,手臂粗壮,孔武有力,很像是职业军人,但皮肤很白。
进入店内后,其中一人用墙上写有菜名的木牌点了几道菜,没有点酒,三人吃了有半个小时,最后分头离开,期间未有交谈。
我来的时候,弟兄们正对他们进行调查,但没有太多线索,只有几张模拟画像,卑职准备查到了结果再向您和处座汇报。”
左重眉头一皱,职业军人但皮肤很白,逃跑的路上去吃饭,这两件事听上去有点奇怪。
后者可以用敌人在观察追捕人员的动向来解释,前者就很矛盾了。
军人难免风吹日晒,哪怕如参谋这样的文职人员也不例外,故而军中之人的皮肤普遍较黑。
反正他没见过哪个职业军人是小白脸的,就算是天生如此,一次性出现三个的概率也不大。
难道说对方长时间躲在室内或者地下,由于晒不到太阳,所以肤色才会这样,左重迅速想到了几种可能性。
还有,嫌疑人为什么大摇大摆的跑去饭店,观察国府的反应完全可以在安全的地方进行,没必要泄露样貌。
模拟画像这东西确实全看运气,有时候管用,有的时候目标站在画像旁边都认不出来。
可万一呢?
敌人就不怕被人认出吗。
种种疑惑和猜测在脑中不断浮现,左重体会到敌人的难缠了,别看对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看似线索很多,但能用的没有几条,还充满了干扰因素。
凌三坪在旁边听了半天,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疑惑的询问古琦,为何不拿着模拟画像在城内搜索。
古琦苦笑,摇摇头回道:“凌医生,你不知道,委座就给了三天时间,三天一过,封锁必须解除,现在第一天眼看就要过去。
时间这么紧,我们没法对城内的居民逐一调查,必须先找到嫌疑人大概的活动区域,才好寻迹追踪。”
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趁机打探情报,凌三坪听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端着茶杯不再说话。
在这干等着不是个事,左重跟古琦和宋明浩商量过后,决定去找邬春阳,看看那里的进展。
纸张、伪装身份是目前最有价值的两条线索,无论哪一条有了突破,都意味着他们离敌人和密码本更近了一步。
三人在一群小特务的护送下走出医院,坐上汽车一溜烟前往邬春阳的临时指挥部,一栋位于市区中心位置的青砖小楼。
在这里办公,前线调查人员有任何收获,支援人员都能以最快速度赶到,避免贻误战机。
车队刚刚来到楼下,收到消息邬春阳就站在门口将三人迎了进去,没有多话,他直接开始汇报。
“报告,城内出售各式纸张的店铺共852家,排除掉专门贩卖不便书写的草纸、黄纸、油纸店,还有381家。
由于目标太多,我找了老白手下的资深警员和密探,让他们秘密监控这些地方,对所有顾客进行监视。
个别嫌疑较大的客人,密探会通知我们,由我们的人进行贴身跟踪,尽量提高调查的效率。
至于店铺近三天的纸张出售情况,由一处的精干人员负责,目前还没有发现可疑目标。
现在已查明的购买者都是学生、文员、老师、低级官员,背景清晰,过往经历清白。”
左重明白邬春阳为何允许密探和警员参与案件调查,381家店,就算一家店留一个人也要三百多人,一处的人员肯定不够。
而且白问之的手腕不弱,当了山城警察厅厅长一年多,其手下警员的本事长进不小,跟踪盯梢或许还不行,蹲点问题不大。
想了想,他问起伪装身份的调查情况:“吴景忠那边怎么样,这么多青壮年,哪怕伪装身份或者分散居住,应当也不难查才是。”
左重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山城的人口和逃难而来的百姓数量很多,但多以家庭形式存在,单身男性很显眼,仅有几个地方可以藏身。
“副座,老吴之前传回消息,城内的工厂、学校、军营、码头,他都去查了,暂无发现。”
邬春阳面露无奈,军统的名头是很好用,军方和诸多团体听到军统上门查案都非常配合。
可吴景忠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找到,倒是搂草打兔子,抓到了一大帮偷鸡摸狗的袍哥、强盗,给白问之增添一大笔业绩。
看着邬春阳吃瘪的样子,左重轻笑了两声,然后抬头看向门外,几个小特务正押着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朝这边走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没有偷东西,没偷东西啊!”被押之人满脸惊慌,口中不停喊着冤枉。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节“万无一失”
邬春阳走到手下面前,上下打量混混几眼,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报告处长,我们在码头附近排查嫌疑人,听到这小子跟人吹嘘说昨晚偷了一个人,对方手里还有枪。”小特务一把将混混推到地上,恭敬回道。
枪?
邬春阳精神一振,让人将混混带进屋内准备仔细盘问,他们或许可以从此人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古琦、宋明浩也闻声走了过来,看着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的小偷,压低声音小声交流。
左重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一个三只手而已,还不用他这个副局长亲自审讯。
“站起来!”
邬春阳一声厉呵,混混如同被压缩又松开弹簧,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立正的姿势颇为标准。
凡是在茳湖上厮混的,没有一个是傻┴子,见到大长官发话,刚刚还不停喊冤的混混立刻闭上了嘴巴,异常乖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邬春阳围着对方走了两圈,冷漠的目光从其脸上扫过,就在混混双腿发软的时候,淡淡开口道。
“我们是军统,小偷小摸的事情,不归我管,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对你昨晚碰到的那个人很感兴趣。
说说吧,你叫什么,那人又是什么情况,说好了有赏,若是说不好,呵呵自己挑个风水宝地吧。”
混混打了个激灵,军统的凶名,山城谁不知道,传说里面的特务个个心狠手辣,想到茳边那些被枪毙的犯人,膝盖一软哐当再次跪下,老老实实回答。
“禀告各位长官,我叫摸哥儿,蒙各位大爷赏脸,在码头混口饭吃,昨夜遇到了个点子,穿的是软缎短褂,看着像肥羊。
小的假装跟他碰了碰,想要摸摸腰儿,不想这家伙机警的很,一把捏住老子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衣服下摆抄出一支枪来。
得亏附近的兄弟伙看到过来托起,不然老子就遭喽,我看他肯定是个乌棒,这种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不敢轻易得罪。”
自称摸哥儿的混混满嘴黑话,所谓点子就是下手目标,摸摸腰就是扒窃上衣下侧的口袋,托起是帮助的意思,而乌棒指的是以强盗为生的袍哥。
邬春阳听完眉毛竖起,眼睛一瞪:“给我老实点,跟谁老子呢,不准说黑话,对方拿的什么枪,认不认识,是不是这种?”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小特务手里的白朗宁1911,敌人在安全屋使用的便是这种美国产的大威力手枪。
“是是是,就是这种枪,枪身上都是洋码子。”
摸哥儿赶紧点头,略带自豪道:“小的记性很好,啥子东西见过一遍就能记住,肯定没得错。”
邬春阳看了看左重与古琦,见两人没有说什么,转过头继续询问。
“然后呢,不要扯东扯西,对方看到你和同伙,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你以前有没有在码头或者附近见过他。
还有,你们就这么痛快他放走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手里也有家伙,能偷的时候偷,偷不了就抢,我说的对不对?”
摸哥儿干笑了两下,偷抢不分家,茳湖规矩这种东西不能当饭吃,只要有好处,他们既可以是小偷,也可以是强盗。
听军统长官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摸哥儿不再隐瞒,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解释了为什么没动手的原因。
“长官容禀,我们几个兄弟伙就是混口饭吃,只有几把土枪,对方手里的可是真撸子,扳机一动我的小命就没了。
我跟点子,不,跟那家伙盘道,那家伙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我,眼神凶巴巴的,一看就不好惹,所以.”
摸哥儿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很明显,自认斗不过对方,他们果断认怂了,说完见邬春阳表情不善,他又赶紧补充。
“不过小的看清了那家伙的脸,长官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一定把人给挖出来。”
欺软怕硬,唯利是图,标准的混混思维,见到有机会讨好军统的长官,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记了。
邬春阳自然不需要几个小偷的投靠,他让人将摸哥儿带下去做模拟画像,然后走到左重面前低声说道。
“副座,敌人很谨慎,除了少数人暴露了样貌,对方几乎没有留下线索,三天时间又转眼就到。
卑职认为,可以将摸哥儿看到的人,与老宋在饭馆发现的那3个露脸的嫌疑人一起公开悬赏。
现在保密已经没意义了,无论局内有没有内鬼,这么大的行动也瞒不过敌人,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这样做或许能打乱敌人的步调,逼迫他们行动,一旦这帮老鼠从窝里出来,咱们就可以顺通摸瓜。”
左重默默考虑着邬春阳的建议,用公开一部分案情来换取侦办速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山城有几百万人,等于几百万个人力摄像头,除非那四个人永远不出门,否则迟早会被挖出来。
做事最忌优柔寡断,既然不能保密,那就大张旗鼓震慑一下敌人,左重起身宣布了一条命令。
“印刷画像四处张贴,再通知白问之和哥老会,告诉他们,谁能找到此四人,赏十万日元!”
“是。”
邬春阳挺了挺胸,立刻去安排悬赏事宜,心中对找到敌人更多了几分把握。
十万日元不是个小数目,有的是人愿意为这笔钱卖命,别说找人,就算是杀人都行。
天黑之后,数百张紧急印刷出来的模拟画像就贴满了城内各处,各种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随之传开。
在一夜暴富的诱┴惑下,哪怕大雨如注,整个山城还是沸腾起来,百姓、袍哥、警员、难民纷纷入局,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观察。
北城靠近茳边的一片住宅区内,一个身穿洋装的男人举着伞走进小巷,刚走了两步就被几个满脸横肉的袍哥拦住,其中一个袍哥抬起斧头喝道。
“站住!”
“咔嚓~”
叫声和雷声几乎同时响起,男人心中一惊,借着头顶的闪电,小心地观察了一圈周围。
见没有其他人,此人松了口气,随即露出惊慌的表情,左手抓住公文包挡在身前结结巴巴道。
“诸位好汉,我就是个穷教书先生,身无分文,不信你们看。”
“拿来吧你~”
持斧袍哥一把夺过公文包翻了翻,里面果然一分钱都没有,只有些办公用品。
暗骂一声晦气,袍哥将包扔了回去,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只见他又拿出一张画像放到男人脸旁对照了片刻,最后冷声询问。
“有没有见过这四个人?”
男人看着画像上那几张眼熟的面孔,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恢复正常,表情迷茫地摇了摇头。
袍哥没发现什么破绽,失望之余收回画像,恶声恶语地恐吓了男人一句。
“滚吧,要是看到了画像上的人,马上去巷子口的烟馆报信,老子叫过茳龙,到时有你的好处。”
“是,是,明白了,鄙人一定照办。”
男人点头如捣蒜,看着几个袍哥大摇大摆的走远,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脚下加快步子走到一个院子外开门走了进去。
又过了几分钟,远处的墙角缓缓伸出几个脑袋,正是刚刚离开的袍哥们,其中一人不解地看向过茳龙。
“龙头,这小子就是个穷教书的,我们为啥子盯着他?”
过茳龙眼睛看着小院,手上拍了拍问话者的脑袋:“你个哈儿,啷个那么多问题,这龟┴儿子的包值好些个大洋,穷教书先生,我呸!
赶紧去向威武窑┴子(警署)报信,记倒,要是对方问起,你就说是过茳龙的人,拿了军统大爷的赏钱,老子给你办到底,快去。”
听者面露喜色迅速跑远,过茳龙眼珠转了转,把手下散开到附近的路口盯着,防止到手的富贵跑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也有小人物独有的生存智慧,不可小觑。
那间小院子里,男人和一个面容普通的女人在卧室内小声对话,说话的同时不停透过窗户朝外面看去。
“八嘎,民国人已经掌握了四名行动队员的长相,中佐阁下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果行动队被民国人找到,我们也会有危险,山口小姐,用不用我去预警?”
女人没有看他,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两本书上,右手拿着笔在一沓白纸上涂涂写写,口中冷笑道。
“多谢半田先生的好意,不过不需要了,我想知道,内阁情报部的特工都像你这样胆小吗,有时间去报信,不如抓紧寻找密码本。”
叫半田的男人气得面红耳赤,心中咆哮,该死的陆军马鹿,如果是在本土,我一定让你后悔说出这种无礼的话。
见无法沟通,他干脆坐到了女人的身旁,从公文包里拿出刚买回来的白纸开始工作,不想女人又开口了。
“半田先生,你没有在同一家店铺购买纸张吧,我们的对手是军统,那些家伙的鼻子比猎犬还要灵敏。”
女人表情严肃,第一次将目光从书籍上移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田。
半田有些心虚,为了避免麻烦他确实没有分开购买纸张,但面子不能丢,故而强装镇定道。
“当……当然,我是有经验的情报人员,不需要山口小姐你来提醒,我们躲在这里定然万无一失。”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节雨停
山城北城。
轰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阴沉沉的天幕不时有银蛇狂舞,磅礴大雨如银河倾倒,将世间浸泡在水中。
漆黑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一个身穿雨披的男人穿过汹涌的暴雨来到一条小巷旁,小心地看了看周围,闪身钻了进去,跳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
除去头上的帽子,此人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对驾驶位上的归有光点点头,转身与后排查看资料的左重和古琦打了声招呼。
“左副局长,古处长,我的人在外┴围准备好了,都是从金陵过来的老警员,底子很干净。”
左重抬起头,笑着看向对方:“很好,许久不见啊老白,今天你的人千万不能出差错,不然我可是要追责的。”
透过频频亮起的闪电亮光看去,来者正是山城警察厅的厅长白问之,听到左重这么说,他当即再次拍着胸脯保证,若有差池自己提头来见。
为了这次行动,警察厅做了充足的准备,不光在人员上精挑细选,还将家底拿了出来。
参与行动的警员都配备了短枪,部分人员还发放了长枪,绝不会在火力上掉链子。
而且,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路口都设立了固定、流动两种检查哨,没有军统的特别通行证,任何人不得进出。
左重轻轻笑了笑,算是对白问之的回答表示满意,毕竟不能对这帮黑皮要求太高,接着他又问了归有光一个问题。
“有光,目标能够确定吗?”
大光头是此次抓捕行动的指挥官,这种近距离的搏杀,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别行动小组是最合适的执行者。
归有光听到问题,回头答道:“可以,除了那个过茳龙提供的线索,纸张追查方面也有发现。
一处那边刚刚反馈,里面的男性住户这两天曾多次在数家店铺内购买纸张,数量足够普通人用上一整年。
所以就算没有过茳龙,咱们发现目标也是时间问题,春阳他们迟早能排查到对方。
副座,抓人吧!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找到密码本,要是情报泄露,到时候抓到人也没有了意义。”
左重似笑非笑地瞟了归有光一眼,不容易啊,这一根筋的家伙现在都学会给人打掩护了。
到底是过茳龙告发在先,还是邬春阳发现可疑人员在先,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也能理解,山城这么大的城市,每天买纸的人数以千计,没有明确的线索,邬春阳想要从中找到目标谈何容易。
装作没有察觉,左重继续询问目标以及所在房屋的布局情况,这关系到接下来的行动能否顺利,必须搞清楚。
归有光暗暗松了口气,心说邬春阳啊邬春阳,老子对你可是够意思了,嘴上将已经查明的情报做了汇报。
“警署的登记显示,房子里住了一男一女,一个月前从茳城搬来山城,男人在一家货行当文员,女人没有固定职业,坪时跟邻居少有接触。
两人租住的小院子有三间正房,中间是客厅,东侧是卧室,西侧是书房,院内东侧还有一间厨房,没有后门,砖木结构。
房东为我们画了详细的示意图,就在资料第二张,据其透露,房子没有做过装修或者改造,十天前他还去看过,您看,房东人在那。”
说着,归有光指了指车外,数米外一个男人见状立刻摘下瓜皮帽,朝着汽车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便被几个小特务给拽走了。
古琦作为本案的总负责人,闻言翻动资料,找到了房屋示意图,看完也提了一个问题。
“两个目标的活动范围呢,四间屋子,两个人,如果不能确定对方所在的房屋,就不能第一时间控制目标。”
归有光扫了一下手表,说了自己的安排:“两分钟后目标所在的区域会断电,我派了几个行动好手,秘密监控屋内的动静。
对方破译寻找密码本需要照明,电灯熄灭,无论对方出来确定安全,还是有别的什么动作,观察人员都可以趁机确定敌人分布情况。”
“怎么进去?”左重突然插了一句。
“爆破!”
归有光斩钉截铁地说道,接着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我实地看过了,院子只有一个出口,两侧都有住户,不能排除其中有敌人观察哨的可能,因而只能从正门进入。
但从院门到房屋主体有将近八米的距离,行动人员翻墙或者破门进入至少需要数秒钟,目标有足够的时间组织防御,爆破是最佳选择。
一旦确定了目标的房间,我们会在房外墙体设置炸药,爆破后直接进去抓人,爆炸产生的烟雾和眩晕对行动也有利。
保险起见,其它两间房屋作为第二、第三目标,同样采取爆破方法进行控制,同时还有一队人由院门进入,从正面展开进攻。”
归有光介绍行动方案的时候,一个小特务站在电线杆旁看了看手表,手上用力拉下了闸刀。
瞬间,整片居民区的电力供应被切断,数百名住户家中的电灯随之熄灭,巷子上空隐隐传来几声叫骂,又很快恢复安静。
由于日本人的轰炸和用电量的剧增,停电在山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百姓们早就已经习惯。
可这对正在破译密电底档,试图由此找出密码本的日谍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八嘎!”
半田小声骂了句,从漆黑一片的卧室中起身,摸索着来到窗边,掀开厚厚的毛毡窗帘一角,谨慎地观望了一会。
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按照国府防空条令的要求,所有住宅、机关到了晚上必须拉上窗帘,以免灯光引来日本轰炸机。
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办法,人人都要遵守,如果将窗帘全部拉开,万一期间突然来电导致灯光外泄,那就麻烦了。
半田可不想惹来巡查的民国宪兵,屋子里的那些书籍、破译草稿以及武器一旦被发现,他们的身份都将暴露无遗。
鬼鬼祟祟看了许久,院子里安静如常,还是有点不放心的他举着伞走出正屋,打开院门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这才转身走回卧室。
此时,屋内的女日谍山口拿着火柴将煤油灯点燃,看到半田进来问了一句是否安全。
“安全。”
半田语气轻松,反手关上了卧室房门,不经意间,一丝微弱的光线照在了客厅的地面上。
百米外,一名举着望远镜的军统特务,准确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灯光,随后从房顶上缓缓退了下来,跑向归有光的方向。
二十分钟后。
煤油灯下,女日谍山口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摆着一本从书店带走的杂书和一份密电底档,手边还放了支已经上膛的手枪。
她的眼神不时微抬,将密电底档的电码与书籍内容对照破译,手中钢笔在稿纸上快速书写。
写了几个字,山口发现这些字无法组成可用内容,面色一沉把这本书扔到了一旁,又重新拿了一本继续破译。
这样的工作,他们已经做了一整天,从现场带回的两百多本书籍还剩下三分之一,不得不的说,运气有点差。
“可恶的之那女人!”
旁边的半田也扔了一本书,口中咒骂起书店里的军统女特工,要不是对方,他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冒着随时暴露的风险寻找密码本。
山口闻言不屑冷笑,虽然是敌人,可那位民国同行所展现出的勇气令人钦佩,想到那双视死如归的眼睛,她沉默了几秒钟低头再次破译。
“2464,4635,1594,4116。”
“民,国,三,十……”
山口手中的钢笔猛然停住,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找到了!密码本找到了!
为了确保准确,她强忍激动的心情将密电破译完,稿纸上出现了一份印刷工厂申请生活物资的电文。
“半田,快,清理现场,布置定时燃烧装置,马上去找中佐阁下汇合。”
拿起密码本塞进怀中,山口匆忙下达了命令,并伸手摸向桌上的手枪,准备从此地撤离。
屋外雷鸣声不止,雨声掩盖了一切声响,与卧室一墙之隔的后墙外,两队黑影贴于墙面,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预定攻击位置。
归有光穿着半身雨衣站在黑暗中,高大的身材挡住了侵袭而来的风雨,雨水从帽檐流下连成了一条水线。
看看时间,他对队伍最前方的特务用力顿首,对方回了个手势隐蔽前出,将一个油布包裹的物品放在墙下后退了回来。
屋里的半田这会顾不得计较山口的语气,忙不迭起身想要去取炸药,可是刚刚抬起p股,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狠狠撞飞。
“轰!!!”
“快,控制目标!”
一声巨响中,卧室北墙破开了一个大洞,归有光的吼声响起,大批全副武装的特务举着手枪和冲锋枪突入屋内。
躺在地上的山口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被手电灯光晃得发花,她很清楚,自己被民国情报机关发现了,该死的半田,该死的万无一失。
看着近在咫尺的民国人,她脑海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真是奇妙的命运啊。
二十多个小时前,自己看着对方死亡,二十多个小时后,对方的袍泽也要看着自己死去。
下一刻,山口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枪,没有对准军统特务,而是对准了自己的下颚扣动了扳机。
鲜血飞溅,她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倒映出一双双军靴,即将停止工作的听觉神经,断断续续传回了最后一句话。
“一人头部中枪,赶紧送医院,一人安全,搜身带回局里,检查现场!”
该死的半田!
念头闪过,山口的呼吸变得急促和艰难,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与此同时,山城一处地方,疤脸男似乎梦到了什么,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的看向窗外。
雨,竟是停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节第一天结束
凌晨,军统局总部,局长办公室。
主任秘书李齐五小心翼翼地站在戴春峰身旁,一面为加班的老同学整理文件,一面小声汇报。
“局座,这两天局里传闻很多,内容跟二处宋副处长有关。”
“哦?”
戴春峰发出一声不知是惊讶,还是疑问的呼声,眼睛没有离开桌上的文件,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李齐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喜。
他很了解戴春峰,对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别看表面上坪静,内心只怕早已怒火万丈了吧。
古琦!宋明浩,还有左重,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李齐五一脸的忧国忧民,本就弯着腰又低了几分,靠着近戴春峰的耳朵,压低声音打起了小报告。
“局座,被破坏的安全屋和秘密监视点,只有古琦和宋明浩知晓具体的位置,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更加可疑的是,事发当天,宋明浩刚刚去过安全屋,此事颇为蹊跷,卑职认为督查室应当参与调查。
我不是不相信自家弟兄,只是人言可畏,早日查清楚,老古和老宋也好早日放下包袱继续为党国效忠。”
被他这么一说,内部审┴查倒成了一件好事,至于真假,那就要看戴春峰如何决断了。
历史上,有无数君主因为谗言自毁长城,看上去愚不可及。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是谗言,还是进言,全部取决于这是否满足上位者的利益,仅此而已。
在李齐五想来,如今的左重一系在军统内势力过大,尤其是情报系统,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基层干部都有在左重手下工作的经历。
行动、技术、内勤、训练班等处室内,左系的力量也不少,很多小特务甚至到了只知左副局长,不知戴局座的地步。
任何一个上司,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现在正是他攻讦左重的绝好时机。
哪怕对方和戴春峰有师徒之名,可在权力面前,别说师徒,就算是父子、兄弟又如何。
前有后赵石鉴、石遵的自相残杀,后有初唐的玄武门之变,攘权夺利的惨烈莫不如是。
李齐五忍了数年,自觉等到了致命一击的机会,此刻终于露出了獠牙,想要在左重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而戴春峰听完他的话,果然皱了皱眉头,似乎在考虑这个建议,实际上是想劝李齐五别跟左重斗了。
不想下一刻,左重敲门走了进来,在瞥了李齐五一眼后,高声向戴春峰报告了好消息。
“局座,半个小时前,在古琦的指挥下,一处协同二处,共同对偷袭安全屋的敌人据点进行了突袭,目标一死一伤,密码本被成功追回!”
“什么?”
戴春峰猛地起身反问了一句,抬手看了看手表,口中哈哈大笑起来,右手轻轻砸了一下办公桌惊叹道。
“好!案发不到24个小时就追回了密码本,干得漂亮!”
与印刷厂联络的安全屋被袭击,密码本落入敌手,此事是军统成立以来之最大危机,戴春峰的心情可以用坐立难安来形容。
万一印刷厂曝光或者遭到攻击,舆┴论上的抨击,经济上的压力,足以让军统伤筋动骨。
现在左重仅用了一天时间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这如何不让戴春峰开心,他立刻转身对李齐五淡淡说道。
“齐五,你先出去吧,我和慎终有些工作要谈。”
打小报告差点发现,李齐五面对当事者却面不改色,笑眯眯说了声是,跟左重点头示意走了出去。
左重与其擦身而过,笑容更加温和,还礼貌地为李齐五拉开门,并目送对方离开。
望着得意弟子和老同学的无声交锋,戴春峰不以为意,走到沙发处坐下,招手让左重过来。
“慎终啊,坐吧,跟我好好说一说案件经过,委座对此事也甚为关心。”
左重恭敬回应,坐下后将前期的调查分析过程,以及后期悬赏、抓捕细节一一说出,表述非常客观。
既承认了自身工作有失误之处,也没有刻意隐瞒损失,顺带着向老戴请罪。
千万别把上司当傻子,你把别人当傻子的时候,就意味着离失败不远了,职场如此,官┴场亦是如此。
戴春峰嘴角微抬,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心中将左重和李齐五做了番对比,暗暗叹了口气。
他的那位老朋友,有些能力,但不多,心胸狭窄且手段低劣。
或许是出自小门小户的原因,看待问题的眼界太小,锱铢必较,可任事却不可担事。
对方根本不明白,自己和左重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不可与一般师徒相提并论。
况且,左重的年轻和资历太浅,十年内可以放心用。
至于十年之后。
那时候的他,要是还纠结于军统局长的位置,就该退位让贤,为自己的弟子让路。
无奈地摇了摇头,戴春峰将老同学的事抛到一边,歪过头小声透露了一件消息,事关果党内部的人事安排。
“慎终,你在匪巢的表现很出色,委员长很满意,已经决定在这次会议中增选你为新的候补中执委员。”
“卑职誓死报销党国!”
左重唰得一下起身,目视前方作立正姿态,大声向老戴和某人表起了忠心,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
反正他是宁波人,有口音很正常的嘛,谁有意见找某人说去,看光头抽不抽他就完事了。
“好了好了。”戴春峰笑意不减,再次压了压手正色道:“党国栽培,个人表现。”
淦,你们这些当长官的,是不是统一培训过,说的话都一样。
左重暗自腹诽,表面上却更加激动的对老戴鞠了一躬,语气凝噎,声音颤抖着将马P送出。
“学生何德何能,能得老师和委座的青睐,由一介白衣屡次被提拔为军统副局长,直至中执委员,我学生感激涕零。”
所谓中执委员,乃是果党最高权力机构成员,等同于某个不能提及的名字。
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代表了党内身份的高低,某人、孔部长、宋部长包括严百川等人都是中执委的一员。
有了这层身份在,左副局长若是去了功德林,高低能混个单人间,小煤山之战起码高参起步。
说起来,左重加入特务处时便自动加入了果党,每月交点费用就当喂狗了,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之喜”。
更加神奇的是,老戴直到现在都没有加入果党,原因很简单,他要做“家臣”,全身心为某人当“影子”。
所以某人批准左重成为候补中执,内中深意就很值得品味了,不知道是制衡,还是为将来打算。
戴春峰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学生比自己的党内职务高,听着左重的恭维话,大手一挥开了个玩笑。
“好了,这些话等见到委员长你再说嘛,在我这里讲再多,也升不了官。”
说完,他又将压低声音:“慎终,本来委座是想让你一步到位的,被我给拦下了,你不会怪老师吧。”
老戴总算干了件人事!
这是左重的真实想法,真要是一步到位,那就不是升官了,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
那么多军长、司令都没能成为正式委员,他一个小字辈的特务当上了,估计过不了两天就要挨黑枪。
接下来,师徒二人又聊了一会案子。
戴春峰表示要尽快找到剩下的敌人,两天后无论能不能抓到人,山城的封锁必须停止,因为某人那里压力很大。
有很多元老跑去官邸告状,说什么特务横行,国将不国云云,其实就是耽误他们赚钱了。
谈话结束时,老戴又冷不丁地开口,替李齐五道了声歉,希望左重不要在意种种“不实传闻”,要团结友爱。
老师都这么说了,身为学生左重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大度地讲了些诸如公事为重之类的废话,心里也根本没把李齐五当回事。
有些人就是不明白,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局面的稳定,并非不可或缺。
一旦没有了作用,这种人以往犯过的错误会被一一翻出来,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讲明白点,情报工作不是搬砖,随便找个人都能做,光头和戴春峰当前还需要他这个情报人才。
在这个大前提下,只要左重自己不作死,比如公开反对国府,或者投向地下党,光头就不会翻脸。
上位者需要的是成绩,人才和奴才的地位是不同的,搞不清这点的人走不了多远,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楼下。
左重和戴春峰师徒二人相谈正欢之时,李齐五已经阴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这位手握大权的军统主任秘书沉默片刻,低吼一声将桌面的物品一扫而空,桌面清理大师再次上线了。
本来他想借着此事给左重一个教训,没想到偷袭安全屋的敌人一天不到就被抓了,真是一帮废物。
“主任,您这是?”
一个留着中分头的中年人听见声音敲门进来,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见到来人,李齐五眉头微松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步亭啊,过来坐吧,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被唤作步亭的人,全名叫丘步亭,是督查室的督查专员,也是李齐五在军统内部的重要助手和智囊。
丘步亭闻言捡起几件物品,来到桌前放下,再次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看上去有些担心。
李齐五点了根香烟,咬牙切齿道:“姓左的抓到人了,目标一死一俘,密码本也找了回来,咱们下面该怎么办?”
丘步亭瞳孔一缩,案发才24小时,距离左重下飞机更是才十几个小时,案子就破了吗?
虽然人还没抓齐,可密码本安全了,剩下的敌人只是小问题,影响不了全局。
娘的,这还怎么竞争副局长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办公室里变得安静无比。
思考许久,丘步亭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为今之计只有等,等剩下的目标被抓或者逃跑,他们视情况再做决定。
李齐五点点头,又用力拍了拍桌子,恨不得立刻找到敌人,亲自将对方送出山城。
在左重的刺激下,李主任已然魔怔了。
(老妈今天生日比较忙,有错字提醒下,谢啦)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节戴官帽
深夜。
罗家湾29号的军统大院跟白天一样嘈杂,来来往往的特务们脚步匆忙。
但在经过一处防空洞的入口时,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步子,以免引起门口警卫的误会。
这里面是军统看守所和审讯室所在,案情处于侦破阶段的嫌疑人均被关押在此地,戒备异常森严,出入都需特别通行证件。
地面以下五米处。
一间审讯室中,古琦捂嘴打了个哈欠,手上将卷宗铺开,拿起笔看向审讯椅上的目标,慢悠悠问道。
“你的姓名、身份、任务。”
手脚被锁在椅子上的半田听到这句话,身体纹丝不动,继续低垂着脑袋,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在他对面,听审的左重,陪审的宋明浩一口一口喝着浓茶,静静恢复消耗的体力和精力。
几人丝毫不担心审讯的结果,抓捕现场的证据显示,对方是名技术特工,这种人在军统手底下撑不了多久。
不远处,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正站在推车旁忙活着什么,丁零当啷的金属撞击声不时响起。
每当声音传来,看似镇定的半田便不自觉的颤抖,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古琦冷冷一笑,起身走到半田身边,弯下腰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指着老人的方向轻声说道。
“这位是我们军统的刑讯专家,祖辈曾在锦衣卫和粘杆处当差,如何让人开口,那是他的家传手艺。
很不幸,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儿媳妇、女婿、孙子孙女都死在了金陵,死在了日本人手里。
现在他活着只有一个目的,你猜是什么,不说没关系,再过几个小时你会求着我交待,我可以保证。”
半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转头瞥了一眼,却与老人冰冷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呼吸顿时一窒。
老人拿着一个铁头套,步履蹒跚地走到他的面前,先跟古琦点头问好,然后温柔的将头套扣向半田的头上。
虽然不知道头套是干什么的,但半田还是惊恐地扭动脑袋试图挣脱,手铐和脚镣哗啦啦直响。
见状,几个小特务上前死死摁住他,脸上露出了变┴态的笑容。
“咳咳。”
轻轻咳嗽了两声,老人收回手,看了看已经戴好的头套,满意地笑了,同时嘴里念念叨叨起来。
“娃儿,乖乖听话,一会就好。”
他的声音在阴暗的审讯室里幽幽响起,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空气对话,令人毛骨悚然。
说完,老人伸手转动头套两侧的转轮,干枯的手背上满是青筋,显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着他的动作,在嘎吱嘎吱的机械运转声下,头套两边慢慢缩紧,冰凉的铁块不断挤压着半田的头部。
“副座,这叫戴官帽。”
宋明浩小声为左重介绍起刑具:“传说是锦衣卫昭狱的手段,最早是用两块钢板夹于脑侧再用力拉紧,到了最后受刑者会脑浆迸裂而死,情形惨不忍睹。
不过这需要不少的力气和时间,为了减轻弟兄们的工作强度,我们找人做了改装,加装齿轮重新制作了头套,只需要十几分钟便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听着宋明浩的话,左重啧啧称奇,他已经很久没参加一线的审讯工作了,没想到军统还有这种东西。
他一边感叹老祖宗的智慧,一边提了个建议:“最好改成电动的,这样一按电门就了可以了嘛,更加省时省力。
还可以加上电击装置,设定好电流强度,挤压时加以电击,或者在眼睛的位置装两根钢针,一点点刺入眼中。”
宋明浩茅塞顿开,招手让人将此事记上,心说副座就是副座,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他们在这聊着,半田的脑袋已经被牢牢夹住,而且越来越紧,剧烈的疼痛感和恐惧如潮水般袭来。
但老人没有轻易放过他,自己转动转轮不算,又让小特务帮忙转动头套顶部的转轮,头套的上下也开始慢慢合拢。
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半田惊骇欲裂,想要说话却由于下颚被顶住无法开口,只得朝着老人拼命眨眼,喉咙深处出发阵阵嘶吼。
“莫慌,莫慌,咱们慢慢来。”
老人不慌不忙的“安慰”了他一句,双手加快了速度,显然不想问话,只想将其弄死。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半田继续挣扎,可惜没什么用,固定在地面的审讯椅只是微微晃动,抖落了几分尘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头套比原先的尺寸缩小了将近一半,半田的脑袋也随之变小,看上去颇为袖珍。
他的面部肌肉扭曲成一团,就连眨眼都成了一种奢望,鼻孔翕动间呼吸急促,眼前出现了黑视。
看到目标快要昏迷,老人手上不停,耐心解说道:“现在你的血液都集中在了头部,只要用针一戳,哗,血能飞出几米高。
在我手底下,一共有5个人享受过这种待遇,高度有高有低,最高的3米,最低的1米,先生要不要跟他们比一比?”
半田此刻接近崩溃,膀胱一松裤子就湿了,尿液顺着椅子流了一地,一股骚臭味挥之不去。
还是那句话,一瞬间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亲身体验死亡一步步靠近,即使是特工,也很难做到淡然处之。
况且半田负责破译密电底档,不是专业外勤人员,培训时所受的那点反刑讯训练,只会让他更加恐惧。
“好了,让他说话。”
回到座位闭目养神的古琦开口了,缓缓睁开的眼皮下布满了血丝,神色异常疲倦。
行刑的老人没有因为仇恨违抗命令,立刻站到了一边,任由小特务反向松开转轮,表情既不失望,也无愤怒。
不管这些日谍投不投降,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说出所有秘密后痛苦死去,尸体还会被制成标本送到仁心医院。
所以对方迟早会落在他的手里,到时可以慢慢玩,这也是军统招揽他的条件,老人根本不着急。
不多时头套松开,重新获得自由的半田再无犹豫,一口气将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我叫半田健人,隶属日本内阁情报部,职务是报务员,我的搭档是山口真美,她是陆军参谋本部的电讯专家。
我们的任务是配合独立混成第十八旅团精锐,进攻贵方的安全点,寻找秘密印刷工厂存在的证据以及位置。
我不知道第十八旅团的人在什么地方,我只知道他们有40人左右,指挥官是一个中佐大队长,我愿意配合贵方。”
半田招了,又像是没招,仅仅提供了一个名字,帮助军统确定了敌人的身份背景,对抓到剩下的日谍没什么作用。
左重吹了吹杯里的茶叶,将内阁情报部一事记下,军统对这个机构的了解不多,回头可以问问大雄。
古琦记录完口供,眸子扫过浑身颤抖的半田,随手拿出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物拎在手里冷声道。
“这个就是山口真美吧,真美,呵呵,她现在可美不起来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只知道这些情报,用不了多久就要跟她一样,明白吗!”
惊魂未定的半田抬起头,看着古琦手中的东西,吓得身体往后一缩,面色煞白,胃中一阵恶心险些吐出来。
先前自杀身亡的山口真美,此时脑袋被提在空中,下颌和头顶的弹孔,眼角以及嘴角的鲜血,圆瞪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组成了一幅可怖的画面。
“我,我真不知道他们的落脚点,行动结束后对方来过一次……”
半田乱了阵脚,慌忙将自己和混成第十八旅团人员交流的过程一一说出,生怕脑袋搬家。
按他所说,他和山本真美于一个月前潜入山城,熟悉本地情况,第十八旅团的人在行动前两天才与他们接头。
行动当中,除了领队的中佐跟他聊了两句,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动作,他确实提供不了别的线索。
“那你知不知道军统中的鼹鼠是谁?”古琦扶了扶眼镜,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半田脑袋摇得飞快,坦言自己只是技术人员,行动方面归十八旅团的人负责,就算真有鼹鼠,对方也不会告诉他。
古琦边听边记录,记录完毕后让半田签字画押,最后把口供交给了左重,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左重看过口供沉默不语,他总觉得本案中敌人的表现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犹豫了一会,他让古琦将所有卷宗取来迅速翻阅,一遍,两遍,三遍,在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后忽然有了一个发现。
将手放在下巴不断摩挲,左重的眼睛越来越亮,把文件还给古琦,并问了个问题。
“老古,老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口供里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古琦听着副局长的提问,脑中快速思考,难道是自己手下有人遗漏了重要线索?
不可能。
他的手下他知道,要么是老情报,要么训练班的优秀学员,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宋明浩也一头雾水,学着左重的样子翻了翻口供,看完一脸的纠结与疑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唉,你们啊。”
左重叹了口气,指着两人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教训道。
“我说了多少遍,线索不会自己冒出来,要学会用脑子,去会议室,通知邬春阳、吴景忠、归有光回来开会。
等会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几个去完成,一定要注意保密,哪怕是局里的人也不能透露。
再对外放风,谁能找到剩下的日谍,悬赏翻倍,我左重个人也欠他个人情。”
讲完,他起身走出审讯室,古琦和宋明浩满脑子问号,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军统在动,日谍也在动。
一通神秘电话打到了日本人的藏身地,疤脸中佐黑着脸挂掉电话,立刻召集手下宣布明晚撤离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