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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十五节资料到来和老朋友

    左重收到港城站送来的档桉,首先做的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封条和火漆印章,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打开了文件袋。

    军统每个处室以及处室负责人都有自己的火漆暗记,不要说外人,就连不同处室的人都不清楚。

    这可以最大程度保证秘密文┴件在传递过程中的安全性,防止有人私自拆阅,泄露情报。

    他一边让将前来送文件的晁厚坐下,一边查看起文档,快速记忆、思考其中的关键信息。

    “严宜庭,男,晋省.........”

    按照资料显示,对方跟严百川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在中日开战前很少见面。

    想想也是,一个是小木材商人,一个是晋省的统治者,即使是远亲,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严宜庭的买卖跟严百川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对方家中比较贫困,自小跟随父母离开家乡前往太源城,一家人以做零工为生。

    要不是其父后来发了点小财,供他上了私塾,又给了本钱,严宜庭根本做不起生意。

    看到这里,左重轻轻皱了皱眉,目光停留在档桉中的照片上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他放下档桉,又拿起另一张文件,上面是严宜庭近期的行踪报告。

    情报发出的当天,对方突然离开晋军控制范围,进入了沦陷区,随后便失去了踪迹。

    军统部署在华北、华中的情报人员已经动员,全力寻找目标的下落,截止目前没有任何结果。

    之前收到长谷良介关于西北来客的电文,左重并没有通知山城,这么做主要两个考虑。

    一是怕泄露消息。

    二是情报渠道。

    随着长谷地位的提高,对方对于国府和军统越来越重要,必须控制情报的传播范围。

    不是说戴春峰不可靠,但有李齐五这种人在老戴身边,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到。

    要不是此人推荐的陈明楚叛变投敌,沪上区和金陵区也不会暴露,所以保密方面还是稳妥些为好。

    仔细看完资料,左重若有所思,然后将资料和文件袋点燃烧成灰尽倒入到马桶中冲走。

    走出卫生间,他用毛巾擦了擦手,抬头看向规规矩矩坐在那的晁厚澹澹说道。

    “这次的任务高度机密,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你晓得目标可能会乘船来港城就够了。

    我想知道近期从津门、岛城、沪上前往港城的船只有哪些,港城站能不能弄到详细班次表。

    注意,这次行动一定要保密,最好通过秘密渠道,不要怕花钱,此事绝不能被其他人发觉。”

    出于保密,左重还是留了一手,没有直接询问从沪上出发的船只信息,而是加上了其他两座城市。

    从晋省进入敌占区,向北可以到津门,向东可以到岛城,向南可以到沪上。

    而按照军统的“已知”情报,严宜庭现在的行踪成谜,他这么问才符合逻辑和实际情况。

    晁厚听到的问题,没有立刻回答,认真思考了一会后这才肯定的点点头。

    “战争开始之后,从这三个地方来港的船只很多,尤其是沪上,每天都有船只到岸。

    其中既有日本船,也有英国船,还有港城本地华商的船只,具体的数量不好说。

    班次表没有问题,万安商会有不少成员在上环码头工作,不需要花钱就能办得到。”

    说到这里,晁厚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管任何时代,投资小,收益大的货运行业都和黑帮脱不开关系,港城不少帮派就是靠着码头起家。

    所以弄一份班次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情,这事都不需要动用港城站的资源,他自己就能办到。

    左重微微点头,走到晁厚对面坐下,略带好奇的问了一个问题。

    “我倒是忘记问了,你在万安商会是什么职位,这几天没有去上工,不会有麻烦吧?”

    “不麻烦,您放心。”

    晁厚稍稍弯腰低下头,偷偷瞄了瞄左重,语气恭敬。

    “我在帮中担任红棍,若是没有大事,可以自┴由行动。”

    红棍?

    这个答桉让左重有点意外,看对方斯斯文文的样子,原本以为是白纸扇或者草鞋,没想到是靠拳头说话的。

    不过想想也正常,以职业特工的身手去对付小混混,属于降维打击,上位自然够快。

    根据的军统情报,港城的帮派和沪上漕帮,山城哥老会一脉相承,却在组织结构上有着自己的特点。

    最底层的成员叫蓝灯笼,再往上叫四九仔,这意味着正式加入帮会,可以选择三种不同道路。

    一种是负责传令、联系内外事务,参与帮派谈判、搜集情报的草鞋。

    一种是负责文职,管理帮派财务、账目,充当军师的白纸扇。

    最后一种就是晁厚担任的红棍,多为金牌打仔,负责武力事务,其中最杰出者则被尊为双花红棍。

    恩,对的,那位先生在世时也曾担任过这个职位。

    这三个职位再往上,便是虚职二路元帅和龙头大老,这跟漕帮和哥老会倒是差不多。

    左重面带微笑,估计用不了多久,万安帮就该姓晁了吧。

    但这是小问题,有野心不要紧,只要晁厚忠于国┴家,给对方点甜头也不是不可以。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行的,这不是用人的长久之计。

    再说了,孙猴子飞得再远也逃不过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区区一个行动队副队长,随时可以收拾。

    装作没看到对方的偷瞄,左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示意对方可以走了,端茶送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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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身后的脚步声,神秘人缓缓转过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看见左重的瞬间,对方当即震惊的说不话来。

    “你……你……”

    “不错,就是我,好久不见,“赤道。””

    左重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伸出了右手,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表情看上去有点欠揍。

    神秘人哑然,回想起几年前两人的相识的场景,不禁叹了一口气,抓住左重的手摇了摇无奈说道。

    “你骗得我好惨啊,看来我加入军统也是你的安排吧,是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当年你说要回乡,之后便没有了消息,我还为你感到可惜,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听到他的话,左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慢慢澹去笑容,郑重的说了一句。

    “辛苦你了,东强。”

    不错,神秘人正是左重在金陵那间茶水铺子潜伏时认识的老朋友东强,九甲圩事件后被派到港城,在港城警队中潜伏,代号“赤道”。

    (601节)

    当初派遣谈话时,为了保密他没有露面,所以对方现在如此惊讶也就不奇怪了,谁能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竟然是特务呢。

    其实左重派对方来港城的原因很简单,东强是鲁省岛城人,父辈参加过华勇队,自己也在教会学校待了几年,后来其父在港城跟海盗作战时不幸遇难。

    失去了顶梁柱,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东强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弟弟妹┴妹,毅然辍学去了金陵讨生活。

    如此重情重义,又有英国背景的人当然是潜伏港城的不二人选,毕竟比起普通的华人,这种“家生子”更受约翰牛的信任。

    要是放在前朝,对方起码被封个汉八┴旗什么的,就算英国人没有这规矩,明里暗里的好处也少不了。

    而且,现在港城警方的华人高层,大部分同样是华勇队出身,光凭这一条,就能让东强在港城警方系统少奋斗十年。

    再加上军统的帮助和支持,或许用不了十年,港城警队之中就要出现华人第一个探长、总华探长了。

    这件事非常重要,不仅关系到军统在港的情报工作,还关系到左重对未来世界的布局。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港城作为目前和将来的亚洲情报中心,若是在警方高层有自己人,可以获得很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几分钟后,久别重逢的两人叙完了旧,左重面色渐渐恢复严肃,将东强拉到石凳坐下询问了一些问题。

    (被跳蚤咬了,无语)

第一千三十六节“赤道”(1号休一天)

    ““赤道”,你现在在哪个警署做事,什么级别?”

    左重首先问了东强目前在警署的位置,作为副局长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确实没时间关注对方的最新情况。

    东强笑了笑,从兜里取出一份证件递给左重,口中介绍自己现在的身份。

    “当年到了港城后,我找了几位长辈帮忙加入了警队,一开始做军装,去年被调到港岛总区刑事侦缉处。

    这个部门是鬼佬在民国十二年成立的,主要负责侦查罪案及缉捕疑犯,坪时穿便衣,可以24小时配枪。

    除此之外,麻雀馆、技院、赌档、烟土档及酒吧等娱乐场所的牌照签发以及管理,同样归刑事侦缉处。

    这两年难民增多,形势越来越混乱,连大型表演、节日及粤剧戏棚的批准权力也到了刑事侦缉处的手上。

    由于手握重权,油水又大,晋升的难度很大,所以我现在还是一个普通探员,连高级探员都不是。”

    耳中听着对方的介绍,左重看了一眼证件没有去接,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你的位置很关键,暂时上不去没关系,先熬一熬资历,老家那边也会提供帮助。

    对了,听说便衣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你负责的区域在什么地方,跟本地帮会关系如何?”

    对于东强说的港城警队情况,左重并不陌生,相关的资料军统很多,听完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的辖区在上环。”

    东强立刻回道,接着想到了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有一位叔伯当了高级探目,与英国探长关系不错,领我去见了对方几次,不然凭我的资历,根本拿不到这么好的辖区。

    至于本地帮会,万安帮那边的我很熟悉,还有西环的苦力头目蒋正,跟我关系也算不错,其它的就不是太了解了。”

    蒋正?

    某影视剧中的洪兴创始人?

    听到这个名字,左重有些无语,不过转眼就不再纠结,重要的是上环竟然是东强的辖区。

    有了这层关系关系,此次任务又多了几分胜算,想到这他精神一振开口询问。

    “近期从津门、岛城、沪上来港的船只班次表,伱能不能拿到?”

    “没问题,我与码头的鬼佬关系不错,班次表就贴在墙上,我随时可以去他们的办公室,不过是将班次表拿出来,还是?”

    东强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继而又问了问具体计划,如果不需要保密,他可以直接敲门走进┴去,拿着班次表就走。

    左重摇摇头,转头看了看周围,将一块怀表放在石凳上,示意对方收起来,小声叮嘱了两句。

    “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班次表被动过,这是英国人的间谍相机,指针是镜头方向,表把是快门,一次能拍25张照片。

    你要跟往常一样去码头,找机会将英国人引走再拍照,记住,绝不能触碰班次表,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你没有接受过完整的情报训练,不知道如何将物品复原,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拍照就够了。”

    当年在金陵的时候,东强帮特务处打探过一些消息,但不是正统科班出身,甚至连技能训练都没参加过。

    这事有利有弊,有利的是没有训练痕迹,不会引起英国人或者日本人的怀疑。

    缺点呢也很明显,那就是无法独┴立完成太过复杂的行动,如果换成本部的特工去码头办公室窃取情报,完全不需要拍照。

    瞬间记忆是特工的基本功,一张不算复杂的班次表只需要几十秒便能记在脑子里,这还只是及格成绩。

    不过,东强的价值在于身份和情报获取,没有行动能力也不会耽误大事,本领不够,科技来凑嘛,反正间谍相机又不贵。

    “明白,我知道了。”

    听到左重的话,东强郑重的说了一声,将怀表放进了口袋,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个小警员,专业的事情得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聊港城警方的一些内┴幕信息,港英政┴府的某些小道消息,这些情报虽然跟任务无关,却加深了左重对港城的了解。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小时后接头结束,东强分别时突然问左重叫什么名字,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名。

    左重歪着头想了想,真名自然是不能说的,那样有暴露的风险,所以思考过后最后拍了拍东强的肩膀笑道。

    “我叫什么不重要,你记得自己的任务就好,过段时间会有人给你一笔日元经费,要合理的利用它们,我希望下一次见面可以叫你探长。

    好了,走了,任务完成后利用新的死信箱联络,还有,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在澳州墨尔本生活的不错,有时间你可以去看一看他们。

    咱们这样的人啊,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却对不起亲人哪,说不定什么时候便马革裹尸了,不如趁着现在多尽尽孝道,免得将来后悔。”

    一声叹息后,左重转身朝着山道走去,接头时间的越长,时间轨迹越难伪造,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

    另外,刚刚谈话中他让东强也去获取班次表,并不是做无用功,同一条情报,只有经过多条渠道的交叉验证才可信。

    无论是晁厚,又或是东强,都是放出去的风筝,谁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变节,还是小心点为妙。

    不过把东强的亲人放在澳州确实不是当人质,威胁手下是最下乘的手段,军统根本没有限┴制对方的行动,这点东强自己也是知道的。

    左重一边想一边走,脚下不停,迅速离开了毕拿山,严宜庭眼看着就要到港,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走了,东强自然也没必要再在山顶吹冷风,身为刑事侦缉处的便衣,虽然捞得多,但工作也很繁忙。

    这么多难民和沪上杜老板这样的过茳龙全部挤在小小的港城,治安能好那就奇怪了,每天维多利亚港都会冒出几具尸体。

    花了半个小时走到港岛总署,东强熟稔地和同袍打着招呼准备回办公室,结果在走廊里碰到了侦缉处的英国探长,坪时眼高于顶的对方正笑眯眯的与一个华人样貌的男子说话。

    “邝,放心吧,我已经收到恺自威先生的电报,一有你亲人的消息,我会立刻联络你,放心吧仁慈的上第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白人探长亲切的安慰了男子两句,余光看到了走来的东强,马上招招手让其过来,对男子热情介绍道。

    “这位是我手下最得力的探员,我会将此事交给他处理,邝你如果还需要其它帮助请尽管说,我尽量满足。”

    讲完,白人探长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瞄了东强一眼,吩咐了一些事情,语气变得冷淡。

    “这位是沪上公共租界的邝福安探长,他的家人在日本人去年进攻羊城时失踪了,据说来到了港岛。

    你去协助邝探长,告诉那些该死的帮派份子,如果他们愿意帮忙,这个月的规费可以减少一成。”

    沪上租界的探长?

    东强心中一惊,虽然跟港城相比,华人在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晋升难度要小一点,可能成为探长的,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而且估计那个恺自威先生也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工部局的高层,难怪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么热情。

    意识到对方身份不简单,他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又赶紧弯下腰对邝福安伸出手恭敬问好。

    “邝探长,您好,我叫东强,是刑事侦缉处的便衣警员,负责上环一带,对周边的情况算是熟悉。

    在本地帮会,商行那也算有几分薄面,如果有人在上环见过您的亲人,我保证帮您问出来。”

    经过左重的问话,东强知道对方关心的是什么,都学会抢答了,主动说出了自己的辖区和擅长。

    “你好,那就麻烦了。”

    对面的邝福安笑着跟东强握了握手,神情上没有一丝傲慢,只是有些疲惫,看上去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

    这不是装的,自从收到命令要来港城,为了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沪上,邝福安告诉巡捕房的同事自己的家人失踪。

    又为了把戏演真,他更是将档案中的“老家”转了一遍找人,一无所获后这才来到港城,并请求“伯乐”约翰恺自威帮忙。

    经过这么多天的铺垫,现在终于有机会接触对确定严宜庭行程至关重要的班次表,这让他心中暗喜。

    根据组织在第二战区和日伪高层的同志透露,对方很可能会乘船前往港城,代表严百川与日本人展开谈判。

    绝不能让严百川媾和,这是邝福安得知此事后的唯一念头,要是这种情况真的发生,那整个北方将极有可能落在日寇手中。

    想到严宜庭随时都会达到港城,他再也待不住了,稍稍寒暄了两句就跟白人探长告辞,表示现在就要去上环码头,顺手还拿出了几张照片。

    白人探长明白,从内陆到港岛,如果坐客轮肯定会经过上环码头,对方这是想通过询问码头工作人员寻找亲人的线索。

    只是每天有成百上千的人登岸,或成为工厂奴工,或被黑帮吞得连渣子都不剩,想要找到人无异于谈何容易。

    但这种丧气话肯定是不好说出口的,于是他立刻将此事甩给东强,自己则借口有事转身离开。

    被抓了壮丁的东强不禁心生疑惑,怎么这么巧,军统要的情报在码头,邝福安也要去码头,这事要不要向“老朋友”汇报。

    工作了几年时间,他见到过很多利用巧合来掩饰犯罪的例子,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装作热情的样子,领着邝福安上车直奔上环码头而去。

    彩蛋是邝福安这个人物的原型

第一千三十七节班次表

    “上午好,温斯顿先生。”

    东强带着邝福安来到上环码头,轻车熟路的走进一间办公室,对着里面正在抽雪茄的白人喊了一声。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除了一套桌椅之外别无他物,右边的墙上贴满了各种文件,显得有些杂乱。

    问完好后,东强微微歪了歪头,跟旁边的邝福安小声介绍了一下白人的身份。

    “邝探长,这位是码头经理,您可以让他安排码头的工作人员辨认照片。”

    两人说着话,对面的温斯顿随意摆了摆手,懒洋洋的询问东强的来意,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在港城,白人处于社会的最高阶┴层,即使是拥有实权的侦缉处成员,也不能让他抬起尊贵的臀┴部。

    东强早就刁惯了英国人的德行,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走到办公桌前指着邝福安淡淡说了一句。

    “温斯顿,沪上公共租界的邝福安探长,我的上司让我来陪邝探长寻找他的家人。”

    “探长?”

    温斯顿愣了一下,连忙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将雪茄放到一旁,热情的跟邝福安握了握手。

    “你好,我的朋友,请放心,我愿意提供一切帮助。”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就邝福安有些不适应,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当即笑着向对方表示了感谢。

    说话的同时,他很自然的调整了一下站位,余光扫过墙上的文件,瞬间找到了自己想到要的邮轮班次表。

    “女王号邮轮,出发地津门,到港时间……”

    “飞鸟丸邮轮,出发地岛城,到港时间.”

    一边跟温斯顿说着说话,邝福安一边快速记忆着班次表上的内容,从表情和动作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不愧是曾经当着特工总部,几十名特工制裁叛徒的红队队长。

    东强百无聊赖的抄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也顺利找到了班次表,不过还有其他人在场,找不到拍照的机会。

    直到邝福安将大致情况跟温斯顿介绍了一遍,东强才指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插了一句。

    “温斯顿先生,请你先领邝探长见一见从去年起就在码头工作的员工,邝探长手里有照片,可以让他们辨认。

    我认为最好由检票处查起,如果邝探长的家人确实来了港城,也确实是乘坐的客轮,一定会接触检票员。

    另外,能否借用一下电话,我需要联络西环码头的朋友,如果这里没有线索,我们一会再去西环试一试。

    你知道的,除了正规的客轮,有很多付不起船票的人宁愿冒险乘坐渔船和货轮,也要逃离日本人的控制。”

    “当然,请便。”

    温斯顿耸耸肩,转身抬手邀请邝福安一同前往检票处,码头的工作繁忙,工作人员无法离开岗位,想问话只能亲自前往。

    一个法租界探长还不至于让他暂停码头的运营,当然了,要是来的是一个白人探长,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看着两人走出房门,东强拿起话筒转动号码盘拨号,要通了一个号码跟电话那头说明了情况,要求对方将偷渡的蛇头找来。

    他刚刚说的不光是为了将两人支走,内陆和港城离的不远,比起昂贵的客轮,货轮和渔船是一种更为廉价的偷渡方式,有很多人在做这门生意。

    假设邝福安的家人是通过黑船来的港岛,想找人就绝对绕不开那些蛇头,至于对方会不会说实话,东强完全不担心。

    司法绿茶了解一下。

    将头发剪碎了混在茶水里给嫌犯喝下去,碎头发很难消化掉又很尖锐,会戳伤肠胃黏膜让人腹痛如死,从外边却看不到任何伤痕。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港英治下的港城也一样,得罪了警方,他有的是办法让蛇头说实话。

    安排好此事,东强放下话筒快步来到窗户边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走回墙边前拿出了间谍相机,对准班次表摁动快门。

    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他的心中万分紧张,拍照过程中不时吞咽口水,耳朵还要时刻注意门外的动静,这对一个情报新人确实是个考验。

    还好一切顺利,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东强将近期来港的客轮信息全部拍了下来,长长松了一口气后他收好相机,迈步走出了办公室,前去与邝福安汇合。

    或许是一种直觉,他总觉这位沪上来的探长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什么哪里不对,毕竟对方没有单独行动……

    想不明白的东强摇摇头,很快找到了正在跟工作人员问话的邝福安和温斯顿,看两人的表情结果不是太好。

    这在他的意料之内,这几年从内陆到港城逃难的人何止百万,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几个人实在太困难了。

    半小时后,没有任何收获的邝福安表情凝重,强打精神与温斯顿握手告别,跟东强再次上车前往西环码头。

    不出意料的,西环的蛇头也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原因很简单,照片里的那些人现在还在西北,要是有人在港城见过他们那才奇怪。

    夜幕降临,邝福安与东强礼貌告别,言明自己接下来会到港城的难民聚集地转一转,就不用他陪同了。

    东强当然不会反对,将对方送到居住的酒店并道了声别,便开车准备返回警署。

    可开着开着,他忽然发现一丝不对,一辆汽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跟上了他的车,连续几个路口都没有离开。

    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情报培训,可加入港城警署后,东强在警员学堂待过一段时间,工作后也跟随老警学刁了半年,基本的反侦查意识还是有的。

    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甚至有生命危险,东强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暗自猜测跟踪者会是谁。

    军统?

    对于军统的作风,这几年不管是从小道消息,还是亲身┴体会,他都有所了解,行事确实很谨慎,内部监控也很严格。

    但想了想,东强迅速排除了这种可能,按照以往见过的军统行动人员素质,对方真要跟踪,不可能被他发现。

    那是邝福安的人?

    虽然邝福安从头到尾都说自己是一个人来的港城,可谎话谁不会说,莫非此人真的有问题,东强若有所思脚下一踩油门。

    面对跟踪,他有两种选择,要么假装没看见开车回警署,要么进行反跟踪,问题是那样等于告诉跟踪者他的身份有问题。

    一个刑事侦缉处的便衣不会也不该懂这种技能,事实上东强确实不懂,从金陵到港城前的短期培训中就没有这项内容。

    没花多长时间,东强开车驶入了港岛警署,跟踪的车辆从警署门前开过没有丝毫停留,向着远处开去。

    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东强冷笑了一声,下车走进办公楼,琢磨着得尽快向“老朋友”汇报此事。

    军统要码头的情况,邝福安也去了码头,这两者一定有关联,只是邝福安在上环码头什么也没做,这让他有点想不通。

    就在东强疑惑的时候,邝福安已经将办公室中的班次表复原了出来,如果温斯顿在场会惊讶的发现两者没有任何差别。

    但光有班次表和到港时间是没有用的,接下来的几天内一共有17艘客轮从民国各地到达港城,总人数达到了一万多人。

    即使有港城地┴下党的帮助,即使有严宜庭的照片,没有具体船名,想从众多乘客中找到对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邝福安看着桌上的班次表皱了皱眉头,看来要先通过本地组织向上级寻求帮助才行,不然靠他一个人无法完成任务。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刚想到这,房门便被有节奏地敲响了,听暗号来的正是港城地┴下党的交通员。

    开门将来人迎进房间后,邝福安和对方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服┴务生装扮的交通员没说话,而是从口袋掏┴出纸笔写了一行字。

    “目标已乘坐“九州号”邮轮由沪上出发到港城。”

    邝福安眉头一松,知道这是组织在日本人或者新国府高层获得的绝密情报,有了具体的船只名,就可以从班次表查出到港时间,任务就简单了。

    但不等他接过纸笔写出下面的安排,交通员再次写了一行字,内容让邝福安的心脏猛然跳动。

    “酒店外有港岛黑帮监视,三人,很隐蔽。”

    写完,交通员起身离开了房间,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对于港城地┴下党来说,英国人跟沪上的日本人一样,都是敌人。

    在敌人的地盘上工作,自然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没有这个意识,他们早就被几年前成立的港城警务处政┴治部一网打尽了。

    送走交通员后,邝福安心中升起了与东强一样的疑惑,那3个监视者是谁派来的?

    他刚刚到达港城,只去了警署和两个码头,接触的不是警员就是码头工作人员,最多有几个蛇头,黑帮为什么会盯上他。

    帮会分子盯人多为求财,可他一路上都没露过富,负责陪同的又是侦缉处的便衣,他不相信这些人不认识东强。

    除非……跟踪自己的人是东强有关,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港城的警员跟黑帮混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么目的呢?

    一个便衣为什么要监视上司介绍的客人,东强究竟为谁服┴务?

    白天的交流过程中,对方说过自己是鲁省人,在金陵待过一段时间,父亲是老一辈华勇出身,警署中多有人脉。

    可以说是背景干净,经历清晰,如此东强是日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因为这些情况很好核实,根本骗不了人。

    所以东强是军统特务?

    邝福安有点意外,没想到那位戴局长的手这么长,连港城都有军统的爪牙。

    伸手将纸条点燃放进烟灰缸,他觉得自己的行动需要小心一点了,目标到港在即,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果党只是名义上的盟友,双方更多时候是敌人,要防止军统在这件事情上出工不出力,借日本人的刀对付西北。

    在邝福安提高警惕的同时,左重的手机再次收到了长谷良介的密文,电文的内容也是严宜庭所乘船只的船名。

    左重将手机收回空间,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不多时晁厚走了进来,并将一份邮轮班次表恭敬地放到了桌上。

    呋虫胺不是没毒么,怎么喷了之后头晕脑胀(-ι_-)

第一千三十八节被跟踪

    第二天清晨。

    左重缓缓走出酒店,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抬脚穿过马路朝着一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走去。

    此时已经是1939年11月,位于亚┴热带的港城,气温维持在摄氏20度左右,气候依然宜人。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听着来自民国各地的方言,他仿佛回到了战前的金陵或者沪上。

    一边欣赏着港城的市井百态,左重一边利用各种小手段观察着身后以及周边,缓慢的接近与东强联络的死信箱。

    死信箱。

    顾名思义,就是指情报活动中的是无人交接点,主要用作情报人员和线人之间的情报传递,也可以用作领取经费、装备补给。

    还可以在遭遇突发问题的时候,当做获取指令和藏身之所,比如约定好一旦出事,将安全屋地址放置某个死信箱之中。

    这种死信箱只能用一次,设置好了之后便进入静默状态,一旦启用就彻底作废。

    此外,特工在情报活动中会故意设置一些假的死信箱,用以迷惑敌人或者作为预警。

    如此既可以实现情报的快速传递,又可以避免见面接头被抓现行的交接方式,自然很受各国情报机构的欢迎。

    军统也不例外,这能最大程度的减少风险和人力资源,尤其适合长期潜伏状态的情报人员使用。

    东强作为独┴立鼹鼠,不与港城站直接产生联系,日常活动全靠死信箱完成,只有一个附属交通员负责收发┴情报。

    左重来到港城后,立刻启用了备用死信箱,以满足在港期间与东强的联络需要。

    虽然这里不是日本人的控制范围,但英国人的政┴治部不是吃素的,直接使用电话交流的风险很大。

    在前往死信箱的路上,他隐蔽地进行了反跟踪作业,确定了周围没有跟踪者,这才向着中环天星码头走去。

    这个码头承接了从港岛到九龙半岛的跨海渡轮业务,每天都有大量的乘客往返两地之间。

    在码头买了张船票,左重上船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目光掠过船舱中的乘客,又转头看向坪静的海面。

    一般来说,死信箱可以分为三种:固定式、活动式、和携带式。

    固定式是最常用的一种,往往是一个具体的地点。

    比如真实的信箱、出租房屋或者是某个公用电话亭、某个酒店的厕所水箱、公园大树下的小树洞、郊外坟墓的墓碑后、公共厕所镜子后方的缝隙内、公共场所的座椅下、几个小时内不会被清洁工拉走的垃圾桶等等。

    只是这种死信箱有一定的暴露风险,而且风险不是来自于人,无处不在的动物会给情报人员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后世有一个真实的故事:

    红俄总参第四局,也就是格鲁乌在华┴盛顿市中心一个公园的树洞里设下了一个死信箱,用于情报传递。

    每天在午餐休息时,一名潜伏在美国某宫的间谍就会把一个装有机┴密文件的文件袋投入到树洞中。

    等其走后,红俄的特工便会取走文件,然后在附近的汽车里进行密拍复制,再把文件送回树洞,由刚才的间谍取回文件。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情报传递活动持续了多年,美国反谍机构一直都没有发现,那名鼹鼠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有一次,当红俄特工正要去取文件时,突然发现空中落下了一张白纸,捡起来一看,上面写有“绝密”的印记。

    特工抬头一看,头顶上有几十张纸在飞舞,原来公园里准备过冬的松鼠住进了这个装有“死信箱”的树洞,那些绝密情报妨碍了它们做窝,于是松鼠就把文件撕了个粉碎……

    红俄特工直接吓傻了,赶紧去捡取文件碎片,悲剧的是,一名美国警┴察见状跑了过来,估计红俄特工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吓得没敢动弹。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这名警┴察没有抓人,反而弯下腰帮红俄特工捡拾文件。

    ——对方把红俄特工当作了某宫的工作人员,过来是来拍马P的。

    港城附近山林很多,城市中也有各种小动物,故而这种类型的死信箱并不适合左重和东强。

    至于携带式死信箱。

    是利用能随身携带且容易丢弃的物品、容器作为载体传递情报,比如空罐头、空酒瓶、空烟盒或空纸盒、甚至可以一块特制的石头。

    情报人员通常把它们丢在一般人都能看得见,却又不会引起任何兴趣的地方,像是马路边、草地上。

    只是这不适合人口密度极高的港城,如果东强将某样东西扔到地上,用不了半分钟就会被拾荒的难民取走。

    所以没有最好的办法,只有最合适的办法,情报接头要因地制宜,不能生搬硬套。

    而活动式死信箱,指的是把情报放在特定的公交车、轮船、飞机、火车或地铁上的某个座位的角落里。

    左重和东强联络的死信箱就是这一种,天星客轮的人流量最多,无论是投放还是回收情报都比较安全。

    不过左重查探完周边情况后,发现轮船上有两个乘客有些可疑,别的乘客不是闭目休息,就是欣赏风景,这两个人的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其它人的身┴上。

    东强有问题?

    不对,如果对方有问题,那就不是两个人了。

    目光扫过两个东张西望的可疑人员,左重走出客舱来到了船尾,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

    在香烟抽到一半的时候,眼看轮船即将达到尖沙咀码头,他将烟头半搭在一堆帆布之上,接着若无其事的走回了客舱。

    不多时,烟头缓慢燃烧到尾部,高温引燃了帆布上的机油,一股不起眼的青烟缓缓升起。

    “唔好,火烛呀!(不好啊,着火了)”

    有人突然用粤语大喊了一声,客舱内的乘客纷纷起身,当看到船尾的火光后面露惊慌,拼命朝着船头跑去。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乘客,两个可疑人员很快就被混乱的人群挤了出去,丢失了观察视野。

    左重混在其中,在经过悬挂救生圈的木箱时,右手在木箱底部快速摸了一下,随即混入了乘客中。

    此时客轮靠岸,几个华人工作人员扛着水龙将水浇向火焰,惊慌失措的乘客们一哄而散。

    左重走在一个胖乘客身后左躲右闪,顺利离开了尖沙咀码头,轻松甩掉了两个可疑人员。

    两个小时后。

    港岛西环,一家美国人开设的照相馆内,花了大价钱租用暗房的左重,缓缓走出了店铺大门。

    没办法,不在自己地盘上干什么都不方便,微缩胶卷的冲印设备只有洋人才有,他只能冒一次险。

    但美国人有一个好处,只要钱给足,对方愿意提供一切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服┴务,就两个字——敬业。

    在照相馆附近的小巷中转了几圈,左重回到酒店走进房间打开台灯,拿出一个放大镜看向一叠照片。

    首先看到的是一份班次表。

    无论是邮轮名字、出发地,还是预计到达时间都跟晁厚提供的班次表一样,没有任何缺失和错误。

    左重见状微微点头,这说明晁厚和东强暂时是可靠的,没有背叛军统和国府,下面的行动可以放心使用。

    接下来,照片里出现了一张写有文字纸条,上面的内容让左重一愣,眼睛紧紧盯着那行字。

    “沪上公共租界探长邝福安来港寻找亲人,途径上环码头,身份和动机可疑,另有人跟踪,赤道。”

    邝福安也来港城了?

    对于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左重就感觉有点眼熟,直到配合地┴下党将烈士遗孤“小宝”救出沪上那次,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天在芦苇荡中,他和归有光将前来追捕他们的的汉奸消灭,“小宝”的父亲突然出现并且说了句谢谢。

    如果他没有听错和看错,邝福安的声音、体型竟然跟那位红队队长出奇的相似。

    这就有意思了,租界的探长可能是地┴下党的行动人员,英国人这次是走了眼了啊。

    另外,在“洋基号”上他曾经收到过老K的密电,那份电文内,对方提出希望“秋蝉”可以提供军统在港城活动的情报。

    两者一结┴合,邝福安是地┴下党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看来地┴下党也得到了严百川和日本人媾和的情报,为此派出了最精锐的红队队长,还不惜启用了“秋蝉”。

    如果不是事态严重,对方绝不会出动这两张“王牌”。

    可以理解,谁让西北和姓严的是邻居呢,一旦日本人和晋军勾结,西北首当其冲。

    摩挲了一会照片,左重照例将照片销毁,坐在那思考了片刻起身去隔壁叫来归有光叮嘱了一句。

    “有光,分头离开酒店去上环码头,化妆侦查,熟悉周边地形,制定跟踪计划。

    要注意,港城站成员的能力跟总部弟兄们有差距,你要多准备几个应变计划。”

    “明白。”

    归有光点点头,行动方面他是行家,没有询问多余的问题,马上转身去准备。

    看着大光头走远,左重换了一套衣服,又一次走出酒店朝着上环码头移动,顺便在沿途的商店买了些伪装用品。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贴上仁丹胡,戴上了眼镜,以一副日本人打扮来到码头售票处,所用语言也换成了带着日本味的英语。

    在得到近期前往东京的邮轮没有空余位置后,左重离开售票处走进一家戏院找了个地方坐下,默默合着台上的粤剧打起节拍。

    过了许久,他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钻进了小巷,左拐右拐走到一个偏僻处忽然停住脚步,声音沙哑对着身后问道。

    “朋友,跟了我这么久,不出来见见吗?”

第一千三十九节合作

    左重对着身后的空气问了一个问题,片刻后一个人缓缓从墙角走了出来,正是红队队长邝福安。

    只见对方剃了标志性的口子胡,穿着港城市民常穿的短打,站在原地表情坪静的聊了起来。

    “阁下一身日本人的装扮,全程没有说一句粤语,却表现得对粤剧如此熟悉,难道不是想要见一面吗。”

    看着熟悉的身影,左重哈哈一笑没有点破邝福安的身份,微微拱了拱手解释道。

    “呵呵,实在是先生的身份敏┴感,鄙人不好亲自登门拜访,方才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即使在严百川投敌这件事上,果党和地┴下党有着共同的利益,他也不适合公开去见一个西北特工。

    不然此事一旦让山城得知,就算戴春峰都保不了他,立场问题容不得半点动摇。

    哪怕他曾救过某人,哪怕他曾在长安之事有过突出的表现,一样没用,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是过家家。

    对于左重这种没有任何诚意的虚伪道歉,邝福安暗骂了句苟特务,同时冷笑了一声问道。

    “山城的?”

    “西北的?”

    “为了谁而来?”

    “当然是严百川。”

    “找个地方聊聊?

    “好。”

    左重与对方一问一答,互相通报了身份和目的,随即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期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其实双方对各自的身份早有猜测,否则也不会轻易现身。

    走了一会,两人随意找了家小茶馆坐下,静静端着茶杯,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公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从门外不断走过,繁华的街道和安静的茶馆似乎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最终,还是邝福安首先开了口,他将这两天的经过回忆了一遍,瞥了左重一眼突然发问。

    “东强是你的人?”

    左重闻言眉头一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知道是自己今天的行为让对方对东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事实上,在计划联络邝福安之前,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毕竟对方是西北最精锐的特工,不是76号和特工总部的那帮废┴物,不可能不知道为何暴露。

    不过这正是他的目的,让东强的身份半公开化,以免港城地┴下党跟其发生冲突,耽误了双方的重要任务。

    至于东强的安全,地┴下党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港英政┴府的公务人员,在英国人的地盘上,大家相安无事是最好的选择。

    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左重微微一笑举杯喝了一口茶,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对此事发表意见。

    可邝福安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他皱起了眉头,也让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贵方派人监视我,怕是有点不妥吧。”

    邝福安想到在门口监视自己的港城黑帮分子,略带嘲讽发出质问,今天为了甩掉那3个人,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监视?

    左重┴心中一沉,没有自己的命令,东强不可能自作主张派人去监视邝福安,死信箱里的情报里也没有提及此事。

    这究竟怎么回事?

    快速思考了一会,左重突然一愣像是想到什么,立刻直起身子看向邝福安,认认真真的回道。

    “我们没有派人监视贵方,实不相瞒,东强也被人跟踪了,本来我还以为是你们的人,现在看来咱们都错了!”

    听到这里,邝福安同样坐直了身子,如果这个果党苟特务没有说谎,那就意味着有第三方势力加入了这场游戏。

    日本人?

    英国人?

    还是伪国府?

    两人表情变得严肃,不管突然出现的势力是谁,这对果党和地┴下党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

    或许是情报人员之间的默契,几乎是同一时刻,左重和邝福安抬头各自报了一个船名。

    “九州号?”

    “女王号?”

    两个完全不同的船名从两人口中说出,左重脸色阴沉,严宜庭乘坐“女王号”赴港这个情报,来自长谷的最新密电。

    原本以为只要按照班次表等待邮轮到港,把人盯住就行了,没想到出了这种事,他轻轻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道。

    “MD!咱们上当了。”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以往都是军统给日本人释放假情报,没想到这次对方有样学样,他们差点就中了圈套。

    鬼子以严宜庭为饵,抛出去两条假的行踪信息,再通过监视出现在上环码头的可疑人员,从而锁定和判断泄密渠道。

    而且,从消息放出到目标启程到港城只有10天,这个时间也一定是精心计算过的,为的是不给国府、西北反应的机会。

    若是时间拉的太长,以两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特点,这个陷阱很容易穿帮,不得不说,这次日本人是真用心了。

    左重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要不是自己心血来潮跟邝福安见了一面,还互相通报了部分情况,问题就严重了。

    首先长谷良介这个家伙大概率会暴露,利用不同内容的信息来甄别人员,是各国情报机关最常用的反谍手段。

    一旦日本人查到军统把注意力放到了“女王号”上,那么帝国情报の花先生定然会被清算至渣,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再者,如果不能掌握严百川和日本人谈判的证据,国府将会非常被动,只能等待晋军发难,而无法提前应变。

    万幸啊,鬼子做梦也没想到打生打死的地┴下党、果党情报系统会联手,更没想到他这个军统副局长是蓝皮红骨。

    都是老情报,左重能想到的事情,另一边的邝福安自然也能想的到,不出意外的话,“九州号”靠岸那天,码头上肯定布满了日本的情报人员。

    想到组织潜伏在伪国府或者日本方面的同志差一点暴露,满头冷汗的邝福安同样庆幸不已。

    两人沉默了许久,不约而同的举杯碰了碰,以茶代酒将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一起说道。

    “合作?”

    “联手?”

    说完,左重和邝福安相视一笑,无论他们明面上的信仰是什么,此刻都只有一个目的——阻止严百川和晋军投敌。

    既然有了共同的目标,那么合作未尝不可,两人以最快速度达成了共识,联合双方在港力量尽快完成各自的任务。

    这个决定看似轻率,实则不然,除了保家卫国的决心外,促使双方合作的还有其它原因和理由。

    西北方面一向主张在此国┴家危亡的时候,两党应当暂时停止信仰和主义之争,同心协力对付日本人,这是格局。

    何况通过这次行动,可以详细评估国府情报系统的战斗力,遇到这种好事,地┴下党当然不会反对。

    而左重之所以敢“通匪”,是因为这事跟公开拜访邝福安不同,他不会因此受到老戴和某人的怀疑。

    能借西北的手对付晋军,破坏两者的关系,某人和山城那些大佬们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难左重。

    确定了合作关系,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但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那便是严宜庭究竟乘坐哪艘船来港城。

    没有明确的船名,想要从那么多艘船中找到目标谈何容易,别忘了,在找人的同时他们还要躲避日本人的眼线。

    所以即使山城和西北合作,有了充足的人手,寻找以及锁定严宜庭的行踪仍然困难重重。

    邝福安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公路,拧眉想了几分钟,最后结┴合目前的情况提出了一个办法。

    “目标来港城肯定不会住在日本领事馆,那样就失去了第三地谈判的意义,对方很可能会住在与日本人无关的地方。

    谈判又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能不能在城中的旅馆、酒店想想办法,查一查近期有没有人订了长时间的包房?”

    调查一个人的行踪,无非是从衣、食、住、行这四个方向入手,邝福安的思路是对的,可很快左重摇了摇头。

    “港城有很多英国商人,其中有一部分人在战争爆┴发后回了欧洲,这些人的住宅正在对外租赁,位置遍及港九。

    如果目标住在这些地方,我们根本无法查找,而且,我怀疑负责谈判的另有其人,严宜庭只是一个烟幕弹。”

    左重眯了眯眼睛,直接抛出了一个新观点,怀疑现在的调查方向出了偏差。

    邝福安听到这里没有惊讶,连严宜庭行踪都是假的,那么谈判代表有问题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有点好奇,果党特务是出于什么理由做出的这个判断,想到山城或许有其它情报渠道,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理由呢?”

    “理由?很简单。”

    左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丝毫没有递给邝福安的意思,自顾自掏出一根点燃放进嘴里,慢悠悠说道。

    “严宜庭说是严百川的远房表侄,可以前素无来往,就算严百川在太源期间,两人私下也没见过一次面。

    最多就是过年祭祖时在宗祠有过几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这一点,我们的人核实过,可以确定。

    怎么日本人一来,严宜庭摇身一变就成了严百川的代表,代替几十万晋军及其家属跟鬼子谈判,这说不通。

    不提对方没有谈判代表所需要的专业技能,就是有,严百川放着亲信不用,去用一个远房亲戚,合理吗?”

    其实一收到严宜庭资料,他就有所怀疑,不过也仅仅是怀疑,因为没有证据,现在知道对方的行踪是假的,严宜庭的身份不免要打一个问号。

    原因很简单,没人会用如此重要的人员当成诱饵。

    所以他们首要的任务是找出真正的谈判代表,而后才是跟踪、监视,找不到人,获取谈判内容无从谈起。

    邝福安心中一凛,对方说的不错,任人唯亲也是有个限度的,把晋军上下的前途交给一个商人,严百川的手下头一个不会答应。

    沉吟再三,他郑重地向左重提出告辞并留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事关重大,他必须向上级汇报相关情况和请示。

    左重笑着点点头,起身送走了对方,看着消失在人海中的红队队长,转身与藏在角落的归有光快步离开了茶馆。

    不光对方要请示,他们也要同山城联络,一是和地┴下党合作必须得到批准,二是寻求帮助,查找真正的谈判代表。

第一千四十节调整侦查方向

    山城,罗家湾29号。

    军统总部情报一处的大办公室里,到处是忙于工作的小特务,电话铃声和说话声响个不停。

    作为军统最重要的业务部门之一,无数情报被汇集到此地,进行整理、分析,然后提供给高┴层或者军方作为决策依据。

    一名女特务手里抱着文件匆匆走来,绕过嘈杂的人群,来到一个小房间外敲了敲门。

    “报告,副座急电。”

    房间内正在签发文件的邬春阳立刻起身,开门接过电文摆了摆手将女特务打发走,转身回到桌前。

    他的办公室有太多机┴密文件,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

    坐回位置后,邬春阳快速对照密码本进行了译电,沙沙的笔尖下出现了一条命令。

    看着纸上的内容,他再次起身走到门前嘎吱一声推开了房门,对着所有人拍了拍双手。

    听到掌声,在场的小特务小特务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闻声看向了开始训话的处长。

    “立刻搜集第二战区严百川身边工作人员的行踪,重点调查近期是否有人离开了晋军控制区,尤其是军事、政┴治、外交方面的官员。

    有证据表明,他们中的某些人将代表晋军跟日本人谈判,准备向鬼子投降,这件事的严重性我就不多说了,想必你们心中都明白。

    排查中绝不能漏掉一人,每一个目标的行踪都要确认,调查记录要有行动人员的签字确定,谁出了问题处理谁,这是副局长的意思。”

    冷声说出了命令,邬春阳又低头看了看手表,表情严肃的给出了最后期限。

    “你们只有12个小时的时间,发动晋省、第二战区的所有潜伏人员,马上行动!”

    “是!”

    小特务们举手敬礼齐声喊道,随后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电报的发电报,查资料的查资料,情报一处全力运转。

    一个小时内,部署在第二战区长官部以及驻地宜川县秋林镇,严百川府中的军统特务被一一唤醒。

    这些坪时身份是军人、文员、厨师、伙计的情报人员,利用一切手段寻找、调查严百川的手下心腹。

    另一边,邬春阳也没闲着,亲自去了二处请来了古琦和几个情报科时期的资深特务,负责内部监控。

    事关战区司令,行动必须严格保密。

    严百川一旦知道这件事,定然会向山城抗┴议,甚至引发国府和地方矛盾,到时候背锅的是军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份份人员档案被搬到了办公室,分析人员们开始工作。

    首先,他们要做的是从严百川的亲信中挑出有资格担任谈判代表的人,这一点不难做到。

    能够代表晋军和日本人谈判的,一定是晋军中的老资格,否则其他人不会服气。

    而第二战区下属的晋军共有第19、33、34、35、61、83军、骑兵第1军以及暂编第1军。

    谈判代表很可能就在这些部队的主官之中,因为在乱世里,拿枪的人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另外,严百川的幕僚们也有嫌疑。

    治理晋省这么一大块地盘,光靠晋军是不够的,还需要一批负责管理地方民政的文官。

    严百川从辛亥起,便招募、聘用了很多文人,这些人同样有可能代表晋军跟日本人媾和。

    很快,一份名单被整理出来。

    邬春阳看完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让人发给前线特工,按照名单上的人员进行摸排。

    头发越来越少的古琦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站到他的身边递了一支烟,开口提醒了一句。

    “春阳,这可是严百川啊,让弟兄们注意些,出了事,局座都会有麻烦。”

    “我明白,此次参与行动的人员都携带了毒药,绝不会被晋军活捉。”

    邬春阳的语气淡然,没有证据,就算战区司令也不能随意发难,这是游戏规则。

    古琦一惊,送往口中的香烟停在了嘴前,良久后叹了口气。

    “唉,你说说,不好好打日本人,非要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严长官糊涂啊。

    再说了,鬼子是那么好说话的吗,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有对方后悔的一天。”

    之前收到邬春阳的情报通报,将古琦吓得不轻,谁能想到战区司令会投降。

    “咱们这位严长官常常说存在即真理,以他的逻辑,投降自然也是有理由的,这些事咱们管不了。”

    接过一份最新的情报,邬春阳一边看,一边露出冷笑,语气透出嘲讽。

    对于大人物来说,什么主┴义、什么爱国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永恒。

    听完他的话,古琦摇摇头不再说话,眼睛盯着一处特务,一口一口抽着闷烟。

    五小时后。

    第一条有价值的情报被传回,晋军第1骑兵军的参谋长李凤州于10日前离开驻地,没人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更加奇怪的是,军中日常的公文里依然有李凤州的印章和签名,除了电话没人接,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如果不是特工冒险去了对方家中,花大价钱收买了其府中的仆人,军统还真发现不了此人失踪。

    李凤州出身严百川的起家部队,前朝新军第八十六标,绝对的老资格,在晋军将领中颇有人望。

    堂堂一个军级部队的参谋长在战争期间丢下部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件事非常奇怪,难道他就不怕日本人突然打来?

    要知道玩┴忽职守和擅离职守都是死罪,第二战区军法处都是山城方面的人,可不会给严百川这么大的面子。

    除非,李凤州有把握日本人不会趁他不在时进┴攻,那么一个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离开不会惹来麻烦。

    答案显而易见,要么他的失踪是去执行正常的秘密任务,即使出事也跟他无关,要么他和晋军跟日本人有默契。

    “调第二战区任务和会议纪要,再给侍从室打电话,询问晋军是否上报了秘密行动。”

    “是。”

    为了排除第一种可能,邬春阳马上让人将相关记录拿来并向侍从室求证,万一李凤州真的有公务在身呢,这事谁都说不准。

    结果很快出来,无论是记录,还是侍从室的反馈,都没有显示第二战区有秘密行动。

    邬春阳心里有了底,看来李凤州大概率就是负责和日本人谈判的晋军代表或者其中之一,于是果断下令。

    “通知华北、沪上的弟兄,全力侦知李凤州的行踪,将对方的照片电传到最近的国统区站点,利用秘密渠道尽快送给调查人员。”

    多年的一线情报经验和将近一年的锻炼,让邬春阳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情报处长,处理起案件来有条不紊。

    在他的指挥下,好消息一个接一个,除了李凤州,严百川最为倚重和信赖的秘书贾德镇在半月前请假回老家为母亲扫墓。

    根据当地军统的调查,贾德镇确实回来过,还跟当地有名望的乡绅见过面,可几天后突然生病,谢绝任何人拜访,深居简出。

    通过秘密走访,有人向特务反映,某天晚上曾看到有数辆轿车从贾府后门离开,行车时连车灯都没有开,行踪非常诡秘。

    李凤州,贾德镇。

    一文一武。

    严百川的两个绝对心腹,差不多同时消失,这里面要是没问题就奇怪了,什么扫墓,无非是金蝉脱壳的计策罢了。

    说起来,跟严宜庭比,这两个人确实有资格代表晋军上下,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邬春阳没有贸然下结论,离12个小时的最后期限还有一段时间,调查工作还可以做的更扎实一些。

    他一方面派人把李、贾二人的档案通过飞机不经中转直接送到港城。

    另一方面,继续对严百川亲信的行踪进行调查,并且将排查范围扩大到第二战区长官部的警卫部队以及晋军基层精锐作战单位。

    假设李凤州和贾德镇真是谈判代表,他们不可能独自前往港城,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说不定没到目的地就被人宰了,定然有护卫随行。

    当然了,进入沦陷区后日本人肯定会派人保护,可在别人的地盘上,保护和监视有什么区别。

    一旦谈判的底线被日本人掌握,晋军怎么要更多的好处,严百川及其手下不会想不到这点。

    所以从安全和保密性上考虑,自带护卫是李凤州和贾德镇的唯一选择,能够执行这种任务的士兵不但要是精锐,还得是心腹。

    事实与邬春阳推测的一样,有了明确的排查范围,调查人员没用多久就有了收获。

    ——第二战区长官部警卫团下辖的手枪连有一个排的官兵连同武器下落不明,人数总计30人。

    手枪连,一种民国特有的军事编制,是在自动火力匮乏,难以形成有效压制火力情况下的一种应急产物。

    其成员往往通过夜间突袭的方式,悄悄进入到驳壳枪的有效射程内,以凶猛的近战火力大量杀伤敌军。

    类似的部队打造不易,除了武器装备的配置外,兵员也都是选拔而来,优先选择身材高大、有武艺者,或者是从伤兵痊愈后的老┴兵里选出。

    这些人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同时由于需要近战,伤亡率大,手枪连的军饷、待遇比一般部队好上不少,故而人员的忠诚度也很高。

    邬春阳脸色阴沉,30个果军精锐不跟日本人拼命,反倒保护起跟鬼子媾和的汉奸,严百川可真是舍得。

    下一秒,他命令小特务给港城站发报,通报总部的调查结果,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而在数百之外的宜川县,一人从严百川府邸出来,在一家牙医诊所停留了片刻,然后回到了第二战区长官部。

第一千四十一节这个苟特务不简单

    沪上。

    对华特别委员会驻地崇光堂,土肥原与大迫通贞盘腿坐在房间内执子对弈,身穿和服的侍女手捧茶壶跪在一旁。

    从局势上看,此时大迫通贞占据了优势,差一点就能屠掉对方的大龙,这盘棋似乎已经可以宣告结束。

    但土肥原面色淡然,捻着棋子思考了良久,最终将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瞬间盘活了全局。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目光投向愁眉苦脸的大迫通贞开口说道。

    “呵呵,大迫君,看来你又要输了。”

    “阁下您棋艺精妙,大迫自愧不如。”

    大迫通贞无奈的摇摇头,选择投子认输,他还真没有让着土肥原,实在是技不如人。

    “哈哈哈。”

    土肥原大笑了几声,接着突然摆摆手让侍女出去,表情瞬间恢复了冷峻,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大迫君,港城那里一切顺利吧,有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大迫通贞闻言点点头,转头看着侍女将障子门关上并听着木屐声走远,这才挺直腰杆开始汇报。

    “很顺利,所有接近上环码头的可疑人员目前都处于监视中,“九州号”、“女王号”一旦靠岸,帝国情报人员将全程监控。

    暂时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但对于港城行动人员的专业能力,我持怀疑态度,或许军统和地┴下党已经出现,他们却没有发现。

    毕竟这些人只接受过短期的情报培训,这几年又是以黑帮身份在活┴动,跟踪与反跟踪技能还剩下多少,我们很难确定。”

    土肥原微微颔首,又有点无可奈何,在帝国的战略目标中,小小的港城并不重要,自然不可能投入大量精锐潜伏。

    故而派去的都是些短期特工,坪时执行刺杀、恐吓之类的简单任务没有问题,现在对付职业情报人员确实力有不逮。

    他将茶杯放到桌上,沉吟片刻后有了决定:“大迫君,我会联络关东军情报部,请他们立刻派出一批人员乘坐飞机前往港城。”

    “哈依,我会让港城方面做好接应,有关东军精锐在,这次任务一定能够圆满完成,找出藏在帝国内部的叛徒。”

    大迫通贞面露喜色,关东军情报部的特工绝非那群黑帮分子可比,惊喜之余又试探了一句。

    “土肥原阁下,长谷君是帝国有名的对华情报专家,这件事应当由他负责才是,难道您觉得……?

    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小,长谷君或许贪财,又跟沪上情报交易市场的人过从甚密,可背叛帝国他是不敢的。”

    看似解释,实则挑火的大迫通贞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土肥原的表情,不动声色的给长谷良介穿了个小鞋。

    对此土肥原只是笑了笑,长谷良介和大迫通贞有矛盾,他是知道的,不过这是件好事,也是东京方面乐于见到的。

    若是长谷良介和大迫通贞好到穿一条裤子,有的人就该睡不着觉了,因为权力需要制衡,想到这他慢悠悠开了口。

    “此次《朝歌》计划,目的是找出隐藏在帝国内部,新国府高层中的破坏分子,所有重要人员都要接受甄别,也包括大迫君你在内。

    不过,几年前你的青木公馆试图窃取戴春峰保险箱中的机┴密文件,行动人员在最后时刻发回一份电文,知道电文内容是什么吗?”

    (675节)

    听到这个问题,大迫通贞顿时一激灵,因为这件事他被内部审查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原因。

    如果不是几位军中好友从中斡旋,恐怕他还在宪兵队的牢房里,但不等他出言询问,对面的土肥原便继续说了下去。

    “电文只有一条内容,根据行动人员在戴春峰办公室保险箱中找到的文件显示,你就是隐藏在帝国情报系统中的鼹鼠,所以宪兵队才会将你扣押了一年多。”

    “纳尼???!”

    大迫通贞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愤怒的拍了拍桌子,昂着脖子大声喊道。

    “八嘎!这是污蔑!这是无耻的阴谋,我绝不可能背叛天蝗陛下和帝国,土肥原阁下,请您一定要要相信我。”

    “呵呵,大迫君,不要激动,我是相信你的,否则不会同意你担任对华特别委员会的机关长。”

    土肥原赶紧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抚道,接着说出了其中的原因。

    “宪兵队进行了严格审查,从你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而且你曾经抓捕和处决过不少果党、地┴下党成员,加上军中有很多人为你说话,你才通过了甄别。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歌计划》由你负责更加妥当,不是我不相信长谷君,而是这件事太过重要,另外如果这次排除了他的嫌疑,问题便严重了。”

    讲到这,土肥原的眼神变得阴郁,基层没有问题,那出问题的只能是决策层,内阁、军部甚至是蝗居。

    敌在东京,大迫通贞脑中闪过这几个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悔问出刚刚那个问题,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啊。

    还好,随后土肥原主动岔开了话题,对港城行动做出了进一步部署,拉拢严百川,找出鼹鼠,他这次要一箭双雕!

    数小时后,一名神秘女性出现在长谷机关的驻地后门,与警卫点了点头走进了院子,微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了面容,正是斟茶的侍女。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傻┴子,特别是情报行业中,谁都有自己的底牌,不是么。

    沪上已经是寒风萧瑟,千里之外的港城仍然气候宜人。

    夜幕降临,中环一处小巷子里香气扑鼻,油桶制成的碳炉上放着一口铁锅,锅底冒着通红的火舌,满头大汗的厨师熟练的用铁勺将搅拌了两下,将锅中的炒菜倒进盘中。

    距离灶台不远的墙角处,左重和邝福安坐在一张桌子旁,两人随意夹了些菜,小声进行着交流。

    “上级已经正式批准我们之间的合作,谁是真正的谈判代表,你们军统有没有查到?”邝福安问了一句。

    左重吃了口菜,淡淡道:“戴局长也同意了双方联手之事,至于收获,贵党身处第二战区,消息应该比我们灵通吧。”

    听到左重的话,邝福安没有在意,他们跟果党是合作中斗争,斗争中合作,他早就做好了对方会耍花样的准备。

    只见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们既然能从西南到西北,自然也可以从西北回西南,大不了再来一次万俚长┴征①嘛。”

    听到这句威胁,左重┴心中发笑,表面上却黑起了脸,不情不愿地将情报一处搜集的最新情报说了出来。

    “查到了,晋军第1骑兵军参谋长李凤州,严百川幕僚贾德镇于数日前去向不明,另有第二战区长官部警卫团一部共30人随行。

    我们在敌占区的人已经全部启用,寻找这些人的行踪,但对方若是分开走或者日军全程护送,估计很难有所收获。”

    邝福安心中一惊,不到一天的功夫,军统竟然就查到了这么多信息,看来军统在第二战区内部安插了不少眼线。

    而且这些眼线肯定潜伏的很深,至少西北的同志就没有查到贾德镇,稍稍想了一下,他直接询问左重有没有关于此人的情报。

    这么做不丢人,不用自己同志冒险,借果党的情报力量就能完成任务,何乐而不为呢。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左重觉得自己真是小看这家伙了,不但行动技术厉害,这脸皮也够厚的,不过还是如实将贾德镇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贾德镇,男,1880年出生于晋省沁水县的一个书香门第,比严百川大三岁,1904年(广绪三十年)中进士。

    对方可算作是前朝最后的一批进士,因为在1905年,前朝太后颁布谕旨,正式废除了延续1400多年的科举。

    入仕后在鲁省招远、郯城任过两任知县,1911年其母病逝,报丁忧返乡,随即又应黑龙茳巡抚周树模的邀请,入幕巡抚衙门。

    由于贾德镇父亲是广绪十五年的进士,对方深受父辈的熏陶,以科举为第一要义,练就了一手的好文章。

    同时,早年的为官经历,又使其对官┴场、人事有所了解,1912年贾德镇从东北返回晋省,迅速被委以重任,从此就一直在严百川的幕僚班子任职。

    左重的介绍说完了,邝福安皱起了眉头,李凤州是老行伍,贾德镇是个老官僚,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想要找到这两个老奸巨猾的人精,还要从他们手中获得谈判的内容,此事谈何容易。

    夹起一块菜放进嘴里嚼了嚼,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果党特务,想听听对方有什么办法。

    左重明白邝福安的意思,不过没有立刻说话,先是抬手招呼老板来碟醋,接着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严百川的谈判队伍有多少人?”

    邝福安愣了愣,口中报了个32,这道算数题连小孩子都能回答的上来,对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时老板将一碟醋放到了饭菜旁,下一刻,他就看到左重用筷子敲了敲醋碟发出两声清脆的铛铛声。

    邝福安眼睛一亮,嘴角扬起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同时心里再次提高了警惕,这个苟特务不简单啊!

    ①这个词1935年就被提出,具体百度。

第一千四十二节交枪不交醋葫芦

    几天后。

    按照日本人放出的假情报,严宜庭此时应当已经到达港城,李凤州、贾德镇估计也是如此。

    这两者是一明一暗的关系,明线的严宜庭有两个作用。

    第一是吸┴引监视者。

    第二是同时掩护真正的谈判代表。

    所以三人的行程必然有某种程度的重叠。

    这很好理解,总不能严宜庭都走了,另外两人才到港城,那样就失去了掩护的意义。

    身在山城的戴春峰知道这个情况后焦急不已,几番发电给港城站,要求尽快确定目标的落脚点。

    不过左重依然稳坐钓┴鱼台,因为按照他与邝福安的计划,想要找到李凤州和贾德镇,就必须等对方到达港城。

    直到老戴来电,表明自己要乘飞机来港,暂时还不想换老师的左重这才开始行动,带着归有光离开酒店。

    中环威灵顿街。

    左重二人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道路两边是挂着各种招牌的店铺,叫卖声不绝于耳。

    大光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小心翼翼地用日语发出疑问。

    “先生,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难道老家消息中提到的那两个人住在这?”

    闪身避开一个行人,左重瞄了归有光一眼,同样用日语问了对方一个问题。

    “有没有听过交枪不交醋葫芦这句话?”

    “听说过。”

    归有光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这句话在民国流传的很广,其中的主角就是晋军。

    据说严百川当了晋省督军后整顿部队,给每人发了一个新式军┴用水壶,士兵们挺高兴,每天壶不离身地背着。

    但是不久之后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好多士兵在行军和训练时,不时打开水壶抿一口。

    严百川见状很纳闷,这动作不像喝水,倒像是喝酒,军中饮酒可是重罪,这让他大发雷霆。

    于是就来了个突击检查,结果却让人很是意外,士兵们的水壶里全都装的是老陈醋。

    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晋省人,严百川也是从小吃醋长大的,深知其味,便挥挥手就此作罢。

    从此,晋军水壶里带醋就成了光明正大的行为,不管驻防还是行军打仗,渴了喝口醋,饿了也是喝口醋。

    有时候蹲在战壕里,头上的子弹嗖嗖地飞,也先喝口醋定定神放松一下。

    即使打了败仗当了俘虏,交枪挺痛快,交醋壶子没门,交枪不交醋葫芦这句话就这么流传开来了。

    不过归有光还是不明白,这跟寻找严百川的谈判代表有什么关系,他们总不能一家一家搜查,看谁家有醋葫芦吧。

    左重抬起手阻止了他的疑问,目光扫过两边店铺的牌匾,似乎在找什么,口中轻轻说道。

    “还不明白吗,老家提到的那些人藏得再隐蔽,总要吃饭,吃饭就有刁惯。

    30多个晋省人,就算其中有人不爱吃醋,其他人每天消耗的醋也不是小数字。”

    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句老话说得实在。

    作为一个普通人,居家过日子,一辈子劳心费力操持,无非是围着这七件事情转来转去。

    但细究起来,柴米油盐是核┴心,全天下的人一日三餐谁也离不开,用老百姓的话来说,是硬头活计,最考验兜里的银子。

    酱醋茶则是各自生活刁惯的搭配,有的人嗜饮茶,有的人不吃酱,有的人好吃醋。

    比如晋省人,不喝茶不吃酱可以,醋却是天天要有的,柴米油盐的日子万万不能少了醋。

    对于大部分“老西”来说,一日离了醋,饭吃得没滋味,人活得不精彩。

    邝福安从“衣食住行”寻找谈判代表的思路是对的,既然“住”这条路走不通,那就从“食”上入手。

    不管是李凤州,还是贾德镇,都是标标准准的晋省土著,那些护卫不出意外的话也是。

    因为乡党是各地军阀任用人员的基本要求,手枪连这种精锐单位,严百川不可能交给“外人”。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港城能一次性提供这么多食用醋的店铺不多,只要找到店铺,就能找到目标。

    归于光恍然大悟,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左重扬了扬下巴,对着马路对面的某家店铺说了一句。

    “到了,“八珍”醋店,你进去问问最近有没有人购买过大量食用醋,理由自己找,我在外┴围警戒。”

    说完左重便信步离开,走在人群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次日本人很反常,谁也不知道醋店周围有没有对方的眼线,行动还是要谨慎一些。

    另一边,归有光沉吟片刻快速想好了理由,迈步跨过马路,走进了“八珍”醋店。

    十分钟后。

    正倚靠在街角电线杆上看报纸的左重突然合上报纸,灵活地跳上了一辆电车,手上朝售票员递出车钱,口中用粤语喊道。

    “唔该,借过~”

    在乘客们嫌弃的目光中,他来到车厢尾部停下脚步,站在归有光身边默默看向窗外。

    铛铛铛的警示铃声响了一路,电车最终在上环停下,乘客从车门蜂拥而下汇入了行人之中。

    左重和归有光也跟着下了车,顺着马路一左一右快步离去,待电车再次启动驶走,站台周边只剩下步履匆匆的行人。

    “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过了许久,距离电车站台数百米远的一条巷子里,已经脱掉外套,摘下假胡子的左重询问身旁的归有光。

    “我借口自己刚开了一家北方面馆,想要长期订购食用醋,找了个由头跟“八珍”的经理聊了一会。”

    归有光一边说话,一边将外套脱下反套在身┴上,又顺手把假发薅下扔到了路旁的房顶,接着从衣兜里拿出鸭舌帽戴到头上,嘴里汇报着侦查结果。

    “对方表示港城人和周边省份逃难而来的难民很少吃醋,无论是批发还是零售,最近“八珍”的食用醋销量都没有增加。

    而且他们卖的是甜醋,口味跟北方以及晋省的陈醋完全不同,他告诉我,整个港城只有两处地方贩卖陈醋。

    一处是晋省会馆,一处是“东斋号”醋坊,头一家有很多人知道,第二处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东斋号”的市场主要在海外。

    地址在西环,工人和老板都是战前和战后来港的晋省人,所用原料多从北方运来,味道跟晋省当地的醋相差不大。”

    东斋号……

    左重有种预感,他们离找到李凤州、贾德镇不远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谨慎,绝不能放松警惕。

    想了想,他附耳跟归有光说了两句,是时候动用晁厚和港城站了,接下来的布控行动需要人手。

    比起金陵、沪上,港岛的面积狭小,监视和跟踪的难度不大,只要将人手撒开便够了。

    听到命令的归有光不停点头,口中又重复了一遍命令,接着拐进了一条岔路,向着上环方向走去。

    左重自己则在复杂的港岛街道转了几圈,再一次跟邝福安接头,通报了“东斋号”的情报,顺便问了问对方有没有其它收获。

    “八珍”醋店经理提供的消息或许有疏漏,加上地┴下党方面的情报,可以尽量减少偏差。

    邝福安没有让他失望,在记下“东斋号”的地址后,透露了一条最新情况。

    地┴下党潜伏在一家酒店的情报人员发现了严宜庭,对方于两天前和随从入住,周围还出现了很多神秘人。

    同时,日本驻港城领事馆的几位官员在昨天拜访了对方,双方在房间里“密谈”了五六个小时。

    说着,他还拿出了几张不算清晰的照片,上面正是严宜庭和鬼子在酒店门前寒暄的场景,看上去是偷┴拍。

    将照片拿在手里看了看,左重冷笑了一声,日本人这是生怕他们发现不了严宜庭啊。

    随后邝福安又补充了一句,那些神秘人十分警惕,地┴下党的情报人员无法长时间近距离监视。

    但通过观察分析,对方应该不是港城本地人,因为其中几人的手上有冻疮,说话也是北方口音。

    关东军情报部!

    左重听到冻疮二字,立刻想到了这个老对手,看来日本人是不太相信港城的情报人员,特意从遥远的东北调来了精锐。

    也是,连东强都能发现自己被跟踪,对方的行动水坪确实值得商榷,他要是鬼子的指挥官,也不会放心。

    另外,地┴下党的情报搜集能力再一次让左重惊叹,港城站数十名特工,花了不少钱,结果没有任何收获。

    可地┴下党仅仅用了两天便找到了人,拍摄了照片,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初步观察,行动效率之高着实令人惊叹。

    将照片放入口袋,左重向邝福安提出,由地下┴党和果党对“东斋号”施行双重监视,顺藤摸瓜找到李凤州等人的住所。

    邝福安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实际上即使左重不说,他也会自行展开调查,情报,还是自己获取的更加可信。

    对此左重┴心知肚明,说这番话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和诚意,现在不是窝里斗的时候,大家开诚布公不好吗。

    大致商量完接下来的分工,邝福安没有多停留,礼貌告辞走出了接头地点,几个在附近徘徊许久的行人也随即离开。

    看着这一幕的左重露出一丝微笑,这还是不信任他啊,没关系,以后双方还有机会的合作,想罢他起身就走。

第一千四十三节锁定

    港城某地。

    一栋西洋建筑与东方艺术杂糅的别墅院子内,数名精壮男子来回巡视,腰间隆起目光异常警惕。

    装饰精美的客厅之中,果党和地┴下党正在寻找的李凤州和贾德镇坐在沙发上,小声进行着交流。

    “凤州,你对督军与日本人谈判,有什么想法。”

    满脸疲倦的贾德镇点燃黄铜烟锅子,挥了挥手将火柴熄灭,问了同伴一句。

    从晋省到港城,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对于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来说,确实有些难熬。

    面容阴柔的李凤州听到他的问题,稍稍皱了皱眉头,语气冷淡的给出了标准答案。

    “我是个军人,不问政┴治,督军让我打日本人就打日本人,让我和日本人谈,我就跟日本人谈。

    山城做初一,就不要怪我们做十五,当年中原大战要不是姓张的反水,这天下归谁还不一定。”

    作为严百川起家之时便加入晋军的老资格,督军这个称谓显然比司令更能显示他们与严百川的亲密,就像果军将领爱喊校长一样。

    对于李凤州的回答,贾德镇满意地点点头。

    自小接受儒家教育的他,讲究的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而不是什么民┴族和信仰。

    自从果军进驻晋省后,以确保给养及减轻负担为借口,将各县县长均改派山城之人充任,强┴迫移交治权。

    旧五区的十二县被27军控制,旧三区、六区的十余县也被93军控制。

    山城还组建了太行党┴政指导委员会及太岳党政设计委员会,区域内之党政事务一律划归该会管理。

    晋军对晋省未沦陷区的控制力大减,对方这是在掘他们的根啊,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跟日本人和谈有利于严百川,那他这个下属就要尽力完成对方交予的任务,别的事情与他无关。

    确定了李凤州的立场没有问题,至少是表面没有问题,贾德镇嘬了口烟袋,又询问起住所的安保。

    军统和地┴下党的情报能力,晋军上下是知道的,此行最大的风险也来自于此。

    一旦让山城和西北知道晋军私下谈判,肯定会派人来破坏或者制裁,所以必须提高警惕。

    虽然他已经快60岁了,但还没有活够,更舍不得今年刚娶进门,如花似玉的小妾。

    旁边的李凤州有些不刁惯穿洋装,伸手松了松衣领,口中将相关情况介绍了一遍。

    “30名护卫分为三班,一班休息,一班待命,一班执勤,院中3人,楼顶5人,楼内2人。

    全都是军中的精锐,军统和地┴下党不来就罢了,要是敢来,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说到这,李凤州冷笑了一声,那些特工也就能干点偷鸡摸狗的事,说到打仗还得看职业军人。

    放完大┴话后,这位晋军骑兵第1军参谋长拿出一份港城地图,指着别墅所在的位置说道。

    “这两天我跟日方谈判代表进行了初步磋商,决定就在这里开展谈判,尽量减少我方人员流动。

    到时候日本人会派出关东军精锐负责保护会场,据说他们还买通了港城警署,绝对万无一失。

    负责谈判的大矢正春先生表示,如果发生了意外,他们会用最快速度将我们送回日军控制区。”

    贾德镇边听边点头,在这方面,日本人还是讲信用的,至少比国府可靠。

    但是靠人不如靠自己,况且日本人现在是谈判对手,有些事情也不能完全相信对方。

    用力抽了一口烟,他将烟锅子放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用浓重的晋省口音做了一个安排。

    “明天你让人去包上一艘船,不用太大,遇到危险我们就先离开港城,去澳城或者南洋。

    那是洋人的地盘,山城和地┴下党的手伸不过去,不管是走是留都方便,此事要保密。”

    李凤州立刻回了声好,做两手准备没有坏处,包船又花不了多少钱,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靠近对方压低声音准备问一问谈判的事情。

    “贾老,督军让咱们.”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走,去院子里说吧。”

    不等李凤州说完,贾德镇立刻抬手阻止了他说下去,言语中若有所指,然后起身走出了客厅。

    李凤州赶紧跟了上去,暗说真是个老狐狸,不过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得小心点。

    这房子是日本人租的,他们住进来后也检查过几次,可谁知道对方有没有留下后手。

    两人先后来到院子里,围着围墙边走边聊,商量起谈判内容,时间很快到了中午。

    护卫中有人懂得厨艺,利落的做了一桌饭菜,味道跟专业厨师肯定比不了,但是能保证安全。

    从外面购买饭菜容易被投毒,口腹之欲跟性命一比,便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贾德镇迈着步子走进餐厅坐下,当看到桌上的一个小瓷壶时乐了,指着它对李凤州笑道。

    “凤州,没想到在这港城,还能吃到咱们晋省的陈醋,不然老夫还真有点不刁惯。”

    “恩,不过上次买的醋差不多喝完了,看来督军又要多批一笔经费了。”

    李凤州也笑的很开心,随口开了个小玩笑,身为一个晋省人,饭可以不吃,醋不能不喝。

    “这点钱咱们晋军还是出得起的,可惜啊,港城不认法币,那位委员长给的军饷只能擦p股喽。”

    贾德镇先是顺着他的玩笑嘲讽了一下某人和快成废纸的国府法币,随后面色一正叮嘱道。

    “让采购物资的人注意些,不要跟“东斋号”的乡党多话,买完就回来,以免泄露了行踪。”

    李凤州点点头没有多说,这事不用对方叮嘱,他已经跟护卫下过命令,随后拿起醋壶将小醋碟倒满。

    酸溜溜的醋味顺着窗户飘到了院子里,正在巡逻的手枪连士兵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摸了摸坪常悬挂醋葫芦的腰间,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下午时分。

    一个晋军护卫走出了戒备森严的别墅,在街口叫了一辆等活的黄包车,上车后报了个地址,便潇洒地靠在车座上打量起马路两旁。

    20来岁的年轻人,从战乱的晋省到了称得上花花世界的港城,心中自然好奇,尤其是对那些穿着裙子的女鬼佬……

    前面的车夫似乎有所察觉,拉着车不紧不慢的地朝着西环跑去,经过几个街区,最后在一个古色古香的门脸前停下,门前高悬的幌子上写着“东斋号”三个大字。

    “等……等我,一会还要回去。”

    下了车的护卫本想用刚学两天的粤语叮嘱车夫,不过憋了半天还是丢下一句国语,匆匆走进了店内。

    车夫憨厚一笑将车放下,一p股坐在踏板上,从脖子处取下一块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静静等着对方回来。

    护卫进门之后,“东斋号”的经理立刻迎了上来,用晋省方言跟前两天刚见过的老乡打起了招呼,十分热情。

    门外,几个烂仔蹲在路边点燃香烟,嬉皮笑脸的聊着什么,这种场景在港城随处可见,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不多时,护卫笑眯眯的抱着一个大坛子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伙计,车夫见状赶紧让开位置,看着两人合力把坛子放到了车上。

    “多谢。”

    “好嘞,常来。”

    护卫严格执行了李凤州和贾德镇的命令,简单的跟伙计打了声招呼就示意车夫回去,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车轮在洋灰马路上飞驰,黄包车按照原路行驶了一会拐进了另一条小街,向着别墅方向移动。

    路上到处是无所事事的黑帮分子和难民,这些人在红头阿三和华人警员的警┴棍下狼奔豕突,治安极度混乱。

    后座的护卫也没询问车夫绕路的原因,事实上他也忘记了来时走的什么路,光记得看大┴腿了。

    毕竟有漂亮姑娘看,正经人谁去记路线啊,他们一到港城就被限┴制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必须看个痛快。

    兜兜转转回到别墅,护卫拿出一张港币给了车费,带着醋坛子敲门走进了院子,立刻跟其他人讨论起女鬼佬。

    车夫望着缓缓关上的大门再次用毛巾擦了擦汗,然后抬起车把转身离开,步伐略显焦急,像是在赶时间。

    穿过一条小巷,黄包车停在了一辆轿车旁。

    仔细观望了一下四周,车夫一猫腰钻进了车内,对着后排一个身穿洋装,头戴礼帽的中年男子小声汇报。

    “大矢阁下,严的人出门去购买了一些陈醋,路上没有可疑情况。”

    此人口中的大矢阁下听完摆了摆手,毫不客气的将车夫赶了下去,随即汽车在引擎声中快速驶走。

    正主走了,车夫拖着黄包车也很快离开,过了很久墙角处伸出一个大光头,又慢慢缩了回去。

    当天晚上,归有光马不停蹄地回到暂住的酒店,敲响了左重的房门,在听到请进后开门走了进去。

    “查到目标的落脚地了!”

    见到左重,大光头满脸兴奋地汇报了一个好消息,不等左重做出反应,嘴上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

    “副座,您让我去找晁厚,让他通知港城站在“东斋号”周围几个街区撒网,跟踪去买醋的可疑人员。

    由于港城站人员的行动素质不高,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我让他们化妆成烂仔在西环各个路口定点监视。

    三个小时前,严百川的人果然去“东斋号”买了陈醋,咱们的人利用接力的方式,找到了那帮晋省人的窝。

    另外,日本人在目标附近安插了监视人员,出来购买物资的晋军士兵乘坐的黄包车车夫是鬼子的特务。

    要不要动手,只要20个人,不,10个人,我保证把李凤州、贾德镇和那些日本人的人头给您带回来。”

    望着跃跃欲试的大光头,左重气不打一处来,他要鬼子的人头干什么,当球踢吗,那都脏了自己的脚。

    他果断让对方闭上嘴,背着手在屋里转了转,首先这件事得尽快通知地┴下党,现在双方是“合作”关系嘛。

    还有,得联络老戴,问一问山城到底要怎么处置的晋军的谈判代表,是秘密制裁,还是秘密抓捕。

    片刻后,左重停止思考,缓缓抬起头看向一脸不服气的归有光,严肃地下达了一条命令。

    “通知山城,目标锁定。”

第一千四十四节伯大尼修院

    第二天一早。

    港岛西南一座小山的山顶处,左重和邝福安坐在山道旁的石凳之上,远远望着山脚下的一座白色小楼。

    待几个晨跑的白人走远,邝福安对着那栋建筑轻轻扬了扬下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询问道。

    “李凤州和贾德镇就住在那里面,会不会又是障眼法和陷阱?”

    左重瞥了对方一眼,都是干这行的,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邝福安就不可能跟自己来这,这又是在试探。

    想到这,他淡淡说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贵方的人应该已经对此地做过调查,是不是陷阱,你比我清楚。”

    邝福安微微一笑,这个果党特务果然不简单,下一刻便毫不示弱的回了一句,反将了左重一军。

    “你们军统家大业大,在港城的行动人员有几十人,不用跟踪,光靠接力监视便能找到目标,我们自然是比不了的。

    不过,此地的用电量在数天前突然增多,里面确实住进了不少人,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边区政┴府服从国府的安排。

    只是有一点,这个地方比较敏┴感,贸然武力进攻,很可能会引起英国人,甚至教会的反击,这对目前的民国不利。”

    听到他口中的英国人,左重没有反应,但听到教会,左重的眉头皱了皱,暗骂李凤州等人的狡猾,放着那么多民宅不住,偏偏住进了伯大尼修院,这肯定是日本人的主意。

    伯大尼修院。

    由法国外方传教会在1875年修建,整个建筑群分为小教堂、疗养院和雇工区三个部分。

    而外方传教会,是指西方各国天┴主教会派遣传教士到国外进行传┴教的组织,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不俗的影响力。

    李凤州等人所住的就是疗养院中的一栋别墅,如果他们施行武力进攻,不光是在打港英政┴府的脸,也是在打教会的脸。

    这种投鼠忌器,用洋人当挡箭牌的把戏,严百川想不到,只有熟知海外情况的日本人干得出来。

    不过就算可以进攻,国府也不会这么干,对“自己人”动手,那是要引起众怒的,除非公开严百川和日本人媾和的消息。

    问题是那样会让更多意志不坚定的投机者投降或者投靠季某人的伪国府,这种情况谁都不想看到。

    这些念头在左重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他向邝福安传达了戴春峰刚刚发来的电文内容。

    “国府决定,先掌握晋军跟日本人谈判的具体┴内容,再找出严百川卖国的确凿证据,而后通过政┴治手段迫使对方放弃投降的想法。

    尽量避免事件公开化,底线是绝不能兵戎相见,失去了晋军这支熟知当地情况的友军,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都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反之,若是日本人和晋军合流,察哈尔和蒙地的日军失去了后顾之忧,兵力得到释放,晋省乃至整个西北的局势必定岌岌可危。”

    他说的这些话不是在危言耸听,更不是在吓唬邝福安,日本人之所以没有进攻西北五省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靠近陕南的川省和西康地区地形复杂,多为盆地和山区,无论在防御还是进攻时都具有十分明显的优势。

    而在西北地区,陕省的关中坪原是一片开阔地,虽然利于进攻,但是拿下来之后需要考虑防守的问题,这对日本人是个大┴麻烦。

    二就是晋省果军的阻碍,为了避免失去西北这个屏障,国府在晋省境内布设了重兵防守,执行坚壁清野┴战术。

    无处不在的地┴下党以游击战的方式也给日本人带来了很多的困扰,让日军蒙疆驻屯军止步于蒙地,不敢南下。

    加上红俄在蒙地的兵力,日本陆军不愿轻易进攻,强行派兵攻占西北很有可能会被四个方向的敌人包夹。

    但一旦晋军投降,日军在晋省方向的压力就减轻了一半,剩下的中┴央军根本不是日本华北派遣军、晋省派遣军的对手。

    只要打通了晋省,日军部署在蒙地南部战线,用以防御果军的骑兵就放开了手脚,可以毫无顾忌的进入关中坪原,其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邝福安表情严肃,失去了西北这个大后方,国府的经济、民心、士气将会遭受巨大打击,局势会更更加危急。

    他没有犹豫,当即表明了态度,地┴下党愿意全力配合国府的行动,一切代价阻止严百川、晋军投敌。

    可获取谈判内容谈何容易,先不说他们不知道会场在哪,就算是知道,晋军和日本人一定会在会场周边严防死守,别说混进去,靠近都有暴露的风险。

    琢磨了一下,邝福安笑眯眯开口说道:“能不能在那些护卫,甚至是李凤州、贾德镇身┴上想想办法,这方面你们军统很擅长。

    我们有自己的纪律,有些事情是不大好做的,既然是合作,那就有分工,我想贵方应该有办法让他们配合国府的行动。”

    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他左某人经常威胁别人喽?真是岂有此理!做归做,这么说出来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左重吭哧了半天,黑着脸回道:“李凤州、贾德镇家中都有晋军士兵保护,没办法抓人,那样很容易导致严百川和国府翻脸。

    至于那些士兵,都是最基层的普通官兵,有没有详细的档案还不一定,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时间上也来不及。”

    昨天归有光汇报完,他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事情万一泄露,他们之前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听见左重的解释,邝福安将手指放在膝盖上弹了弹,面无表情的思考了一会,随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根据我们的调查,李凤州等人直接住进了这栋别墅,没有与伯大尼修院方面联络,这证明此房很可能是日本人所租,对方会不会在建筑物里安装监听设备?”

    “一定会。”

    左重的回答异常肯定,日本人向来喜欢玩阴谋诡计,不可能放弃掌握晋军谈判底线的机会。

    否则以鬼子三分钱买烧饼还得看厚薄的德行,怎么舍得租下这么大一栋别墅,要知道现在的日军阵亡连明信片都不发了。

    说起来,地┴下党的消息确实灵通,李凤州等人住进别墅的相关情况,港城站就没有搜集到,组织建设还得加强啊。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猜测,让李凤州他们住进伯大尼修院是日本人的主意。

    同时还能推导出另一个结论——日本人和晋军的谈判会场很可能就在这栋别墅。

    谈判的地点选择很有讲究,如果在日本人的地盘上谈,那样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就处于弱势的晋军一方不会答应。

    如果去其他地方,比如说公共场所,日本人想要录音或者耍其它花招就不方便了,与其这样,不如就在别墅内谈判。

    一来可以稳住晋军,显示良好的合作态度。

    二来可以顺便对谈判过程录音,用以威胁严百川和作为记录。

    日本人会不会不录音或者不记录?

    这个可能性不大。

    全世界的情报机关乃至政┴府部门的运作流程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必须保留工作痕迹以及写不完的文字材料。

    不然上级机关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工作,人员的奖惩怎么落实,功劳大小怎么划分,情报人员听起来神秘,归根到底也是国┴家公务人员,也有Kpi考核。

    好,哪怕日本人没有录音,没有记录,谈判结束时总要交换协议,李凤州和贾德镇肯定要在代表栏一签字,这同样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混进别墅去,只要找到日本人的监听地点,耐心等待谈判进行到尾声,直接去拿证据就行,鬼子会帮他们搜集好的。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从监听点入手,一个是从日本人谈判代表手中获取,具体怎么办要看后续的调查结果。

    总之,动不了晋军就动日本人,有了录音或者李凤州等人签名的投降文件,容不得严百川狡辩。

    左重抬起头看了看邝福安,从其眼中看到了一丝考究意味,显然对方是试探他是否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当即将所想的内容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邝福安抬起双手轻轻鼓掌,表情有些复杂,仅凭一条情报就分析出这么多信息,如果这是自己的同志该多好,可惜啊。

    既然双方统一了思路,在假定监听点存在的前提下,就剩下两个问题。

    如何找到可能存在的日方监听地点。

    怎么从对方手里拿到相关的证据。

    邝福安放眼望去,远处的伯大尼修院附近零零星星坐落着一些西式建筑,此地风景优美,很多外国人选择在这里安家。

    不过这种背山面海的好地方,地价可不便宜,只有少数富商和港英政┴府的官员才住的起,故而并没有太多的住户。

    接着,他跟左重同时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露出笑意,日本人让李凤州等人住在这,倒是方便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第一千四十五节协议

    三天后。

    伯大尼修院疗养院的别墅门外,三辆轿车缓缓驶进院子,两扇大铁门立刻被晋军护卫关上。

    当汽车停稳,先前与黄包车车夫接头之人,同时也是日方谈判代表的大矢正春迈步走下车。

    “大矢阁下,欢迎。”

    早就等候多时的贾德镇和李凤州见状赶紧上前几步伸出右手,微笑着向对方问好。

    晋军能否捞到更多的好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此人的态度,两人自然热情。

    “贾桑,李桑,你们好。”

    大矢正春深深鞠了一躬,分别与两人握了握手,在礼节上无可挑剔。

    日本人就是这样,无论心里怎么想的有多么龌龊,但是表面功夫做的很到位,很具有迷惑性。

    见到他这个样子,贾德镇和李凤州果然心中暗喜,笑呵呵的将日方谈判人员请进屋内。

    此时宽敞的一楼客厅已经变了模样,原先的沙发和各种家具被清空,只留下了一张长条桌和两排椅子。

    “大矢阁下,请。”

    “多佐。”

    一阵寒暄后,贾德镇、李凤州坐在长条桌一侧,大矢正春和随行的翻译、助手在另一侧坐下。

    虽然大矢正春的民国话说的很地道,不过外交场合中,谈判人员必须用自己的母语发言。

    这涉及到立场问题,也是为了防止在某些专业词汇上出现错误,有翻译陪同更加专业。

    另外,由于是一方是主┴权国,一方是地方势力,故而谈判桌上并没有放置国┴旗,只放了几束鲜花。

    在这种既正式,又不正式的氛围下,大矢正春率先开口,将日方给出的投降价码以及条件和盘托出。

    按照东京和新国府的意思,本着共存共荣建设新东亚之目的,晋军应与日军立刻停战,与新国府合作。

    同时,依据季某人与日本人的合作框架,晋省之政┴治及军事由民国方面自理,日方只负责“指导”。

    晋军之管辖区,先为晋省,未来可以扩大至全华北,实力充实时还有权力入主新国府。

    为了帮助晋军抵挡山城和西北,日军会在兵员、武器、训练上给予援助,且不干涉晋军的内部事务。

    对于严百川个人,日方将“协助”其成为季某人的副手,并且在适当时机支持严百川担任华北行政委员会负责人及华北国防军总司令。

    最后,日本和新国府希望尽快结束日军和晋军的战争状态,实现东亚和坪,一同反抗欧美国┴家的压榨。

    独┴立自主。

    军事援助。

    季某人的副手。

    结束战争。

    贾德镇与李凤州听到这4点,心中激动难耐,如果日本人说的是真的,严百川将成为事实上北方王。

    甚至有机会踢走季某人,过一把总裁的瘾,让晋军从地方势力升级成中┴央军,达成中原大战未完成之目的。

    不过,日本人说的再好,他们也得表明己方的诉求和底线,明确未来的利益划分。

    贾德镇按照严百川的意图,正式提出了“亚洲同盟,共同防红,外交一致,内政自理”四项原则。

    并要求日军让出孝义县属的兑九峪、胡家窑、高阳镇等据点,移交给晋军,以此来说服军中将士。

    针对离石县一带的地┴下党军事力量,日军必须协助晋军进行军事打击,防止某些思想的扩散。

    具体为:离石、军渡公路以北地区的作战由日军负责,离军公路以南等地区由晋军负责,必要时双方实行会剿。

    除此之外,日方理应给出大致的军事、经济援助数目,且在协议达成后提前交割一部分物资以示诚意。

    对于晋军的要求,大矢正春满口答应,没有任何犹豫。

    用几个无足轻重的据点,换取晋军的合作,此事不需要东京的批准,他就有权利决定。

    至于四项原则,他们原本也没打算介入新国府的内政,保留“指导”的权利便已足够。

    而打击地┴下党,更是军方求之不得的事情,况且晋军手上的血越多,就越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是军事和经济援助数目,需要再谈一谈,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两年多的鏖战,发财的是贵胄财阀,日本政┴府的经济却濒临崩溃,能省一点是一点。

    就在大矢正春准备讨价还价的时候,距离别墅两百米远的一栋建筑内,几个头戴耳机的日本人小声交流。

    “测试,卧室1正常。”

    “测试,厨房正常。”

    “测试,走廊正常。”

    “测试,卧室2正常。”

    “客厅1,放大声音,客厅2,减少音量。”

    “哈依!”

    没有任何窗户的地下室内,十几台电气设备闪烁着灯光,一根根电线延伸至室外,焦糊味扑鼻而来。

    这里的布置与76号地下的“谛听”工作区非常相似,显然,此地就是日本人针对别墅的监听点。

    跟左重和邝福安猜测的一样,别墅内的谈判过程都处在日方的监听之中,双方的发言一字不落地被钢丝录音机录下。

    有了这些录音,日本人便在谈判里占据了主动,若是严百川反悔或者提出过分条件,鬼子随时可以公布录音反制对方。

    贾德镇和李凤州是晋军重要人物,熟悉他们声音的人不止一两个,一旦此事被外界知晓,严百川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在当前的局势下,严百川想要顺利投降,唯有先造成既定事实,再想办法说服自己的手下,迷惑治下百姓。

    否则不说外部,就算晋军内部也会有人反他。

    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那么多的人,中日双方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一句轻飘飘的合作,可不能让所有人服气。

    “哒哒哒哒……”

    钢丝录音机快速转动,通过磁头将声音信号转换成磁场信号,记录在钢丝上,这种录音方式的优点是稳定,缺点是杂音较大。

    负责监听的鬼子全神贯注地听着监听效果,不时调整监听设备的音量,这个过程或许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谈判本质上跟菜场买菜没什么不同,只是由于涉及的内容事关双方根本利益,所以必然不会短时间结束。

    傍晚时分,大矢正春皱着眉头坐上汽车离开了别墅,谈判暂时中止,双方都需要向上级汇报今天的进展。

    接下来的几天,日方每天早晨前来,夜幕时分离场,谈判陷入了拉锯战,谁都不想轻易松口。

    贾德镇和李凤州发扬晋商锱铢必较的风格,围绕各种小条款和大矢正春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谈判。

    终于,经过长达十天的激烈交流,晋军与日方达成了初步共识,决定分三个阶段逐步完成“合作”事宜。

    其中第一阶段就规定了8条协议,晋军从中得到了非常多的好处,具体┴内容如下。

    一,晋军与日本缔结停战协定。

    二,停战协定成立后,孝义县城交予晋军,晋军即向以孝义为中心区域推进,严百川移驻孝义县城或隰县,与日军紧密配合。

    三,合作实现后,日军集中兵力于周边军事要冲地区,保护晋军不受果军、地┴下党以及其它任何势力的侵扰。

    晋省各地方治安之责由晋军自行负责,但相关行动、部署,需要随时与日军商定。

    四,允许晋军兵力扩充到三十万人,所缺兵员从鲁省、冀省的壮丁中补充,人数约十万人,其余在晋省省内解决。

    涉及到的武器装备,新国府按照以下列数目之补充:

    步枪——十万枝

    轻机枪——八千挺

    重机枪——九百挺

    掷弹筒——四千个

    各种炮——三百门

    及所需之各种弹药。

    粮食与服装就地征发,所缺部分由日本军方予以援助。

    五,为整理晋钞,予五千万元之透支借款。

    六,严百川在执行协议期间一面要秘密联络各地反对地┴下党的果军将领,一面要在太源或孝义与季某人见面协议合作。

    七,军费每月由新国府支给一千二百万元。

    八,以上各条,必须秘密地,并在可能范围迅速施行之。

    如果说第一阶段的协议还有些遮掩的话,那么接下来的第二,第三阶段的协议更加露骨,就是彻头彻尾的卖国协议。

    日本人要求严百川督促山城方面停止反┴日,接受一系列的投降条件,如山城不同意,他则需要向中外宣布“单独行动”。

    晋军将与日军合作,首先肃清晋省境内的的地┴下党,为此日军将临时支给二千万元之军马、武器费,另外每月军费为二千万元。

    鬼子还允许晋军再扩充至50万人,战后被占领、破坏的太源兵工厂也会用最快速度恢复生产,供应军需。

    这样原本的班长就能变成排长,排长变成连长,虽然战斗力会下降,但能变相拉拢严百川手下基层军官。

    另一面,日军“建议”晋军营以上的部队聘请日本人担任顾问及指导官,并将通往陕省的黄河渡口小船窝让给日军驻守。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日本人拿出几个好处。

    比如察哈尔、绥远与蒙地问题之解决,概由季某人、严百川商议决定。

    比如表面是公产,实则是严家私产的西北实业公司、同蒲铁路以及晋省公营事业董事会所辖各工厂完整归还给严百川。

    如果日本人的阴谋得逞,晋军便成为了一支傀儡部队,整个民国北方都有沦陷之忧,国府将被日军死死困在西南之地。

    即便条件如此苛刻,可在收到一份电报后,贾德镇和李凤州还是在文件上签了名,在他们眼里,国┴家利益远没有自身利益重要。

    按照外交惯例,协议自双方代表签字日起生效,日中文各制两份,双方互换保存,日、晋各一份。

    贾德镇将中文副本推给大矢正春,接着起身跟对方握了握手,并让人拿来香槟,准备庆祝双方谈判成功。

    大矢正春欣然接过酒杯,能够成功主导晋军投降这一重大战略行动,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功劳。

    “干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铛的一声中,大矢正春、贾德镇、李凤州三人碰了碰杯子,笑着将酒一口喝光,欢声笑语透过窗户远远飘出去很远。

    此时天色已黑,远处山坡上的树林内,左重放下手上的望远镜,带上面罩回头对另外几个蒙面人点点头说出两个字。

    “动手!”

第一千四十六节抓到你了

    随着左重的命令,蒙面人中有人拿出一个罩着红布的手电筒,对准西北方向摁动了几次开关。

    暗淡的灯光闪过,伯大尼修院与市区连通的马路边,一人从黑暗中蹿出,灵活地爬上了电线杆,手上的钳子夹住电线和电话线用力一夹。

    噼里啪啦的火光后,周围居民区的供电和电话线路瞬间被切断,一盏盏灯光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

    疗养院别墅客厅也陷入了黑暗之中,正在庆祝协议达成的大矢正春和贾德镇、李凤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双方护卫扑倒拉到了掩体后。

    “怎么回事!快出去看看。”

    贾德镇强忍着恐惧,对着护卫队长喊了一句,内心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军统来了,军统来了……

    他们这边刚谈完,外面就停电,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军统或者西北的特工现在就在门外。

    想到军统对付汉奸的手段,这位前朝进士便忍不住双┴腿发抖,有些后悔应下了这个要命的差事。

    听到他惊恐的喊声,护卫队长翻滚着来到大门处,伸手将门推开,但是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谨慎的观望了一会。

    此时院内以及楼顶的护卫已经占据了要害处,持枪对准了墙头和院门,眼睛死死盯着院子外面。

    不得不说,晋军手枪连士兵的战术水坪确实很高,所有人行动间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而陪同大矢正春前来的关东军精锐,一面对外警戒,一面小心观察着晋军的举动,防止腹背受敌。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了一些洋人的叫骂声,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被护卫┴团团围住的李凤州伸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觉得贾德镇和大矢正春太过大惊小怪了。

    不过是停电而已,弄得好像下一刻山城和西北的人就要冲进来一样,真是自己吓自己。

    身为一个职业军人,遇到危险要做的是反击,躲在掩体后那是懦夫所为。

    想到这,他挣脱护卫直接站了起来,慢步走到大门处毫不犹豫的迈了出去,口中同时发出命令。

    “两人一组,检查周围是否安全,遇到危险允许开枪还击,咱们都有警署的持枪证,不用怕。”

    “是!”

    得到了命令,晋军护卫互相掩护从院门处跃出,迅速控制了附近的几个路口,却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军统特工,也没有地┴下党的刺客,只有一些身穿睡衣的洋人站在路边痛骂电灯公司。

    护卫们见状赶紧将枪掩在衣摆下,在伯大尼修院内外转了转,最后神色轻松的返回了别墅。

    一人小跑着来到李凤州的面前敬了个礼,擦了擦头上的汗,笑呵呵地向其汇报。

    “报告参谋长,似乎是线路出了问题,那群洋鬼子正在骂人嘞。”

    李凤州点点头,情况跟他预计的一样,只是停电而已,随即回头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贾老,大矢阁下出来吧,没有危险。”

    贾德镇得知没有危险,一P股坐到了地上,大半生都在做文官和幕僚,刚刚的停电是真的吓到他了。

    与他相比,大矢正春的表现稍好了一些,但也有限,在保镖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被土肥原派来的关东军情报部特工的衣领,高声喊道。

    “快,快去看看监,让他们立刻整理设备,马上撤离。”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监听站”三个字咽回肚子里,大矢正春摇晃着对方的身┴体,两只眼睛变得通红。

    监听站的设备花了军方一大笔经费,监听人员更是经过多年培训的专家,要是出了事,他是首要责任人。

    况且没有了录音和记录,要挟和反制严百川的手段就少了一大半,这个锅他背不起。

    关东军特务也明白这点,当即点了一队行动人员去查看不远处的监听点,一行人风风火火冲出了别墅。

    贾德镇和李凤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客厅天花板和周围,却什么都没有问。

    日本人会监听,本就在他们预计之内,所以他们先前谈及谈判内容时都在屋外交流。

    至于谈判过程,日本人想录音就录吧,既然决定了跟日本人和谈,严百川早就做好了被拿捏的准备。

    沉默了一会,贾德正和李凤州让人取来蜡烛点燃,双方借着烛火握了握手,最后寒暄了两句。

    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再举行庆祝,最好分开行动,尽快将协议带回晋省和东京。

    几分钟后,大矢正春匆忙钻进了汽车,在保镖的保护下绝尘而去,向着上环码头驶去。

    那里正有一艘小型邮轮在待命,随时准备返回日本本土,一旦上了船他们就安全了。

    与此同时,被派出去的关东军特务摸黑赶到了监听点外,谨慎的在围墙附近转了一圈。

    直到确定没有异常情况,领头之人才有节奏的敲响了院门,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抓到你了。”

    远处的山坡上,左重看着鬼鬼祟祟的日本特务,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然后转头询问身旁一人。

    “等会行动没有问题吧,你要是害怕,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邝福安侧头瞥了他一眼,从腰间抽出了一支勃朗宁1911,咔哒一声上了膛,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作为西北方面最精锐的情报人员,突袭一个监视点是再简单不过的任务,根本谈不上什么危险。

    就算刚刚又进去了一队日本特务,最多是耽搁一些时间而已,这不是轻敌,是无数次行动带来的自信。

    对于邝福安的行动水坪,左重自然是清楚的。

    当年在沪上,对方用两支手枪打得特工总部抱头鼠窜时,特务处众人就在楼顶看戏。

    他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开个小玩笑,顺便表明自己并不了解邝福安的过去以及行动能力。

    “报告,目标的建筑图纸。”

    这时,一个蒙面人拿着一份图纸走过来说道,听声音正是港城站行动队副队长晁厚。

    日本人将贾德镇和李凤州安排在伯大尼修院,好处是安全,坏处是周围的住户太少。

    通过港英政┴府中的“商人”,港城站很轻松就弄到了附近所有建筑的图纸,付出的不过是一些英镑。

    只要有钱拿,那些混日子的白人公务人员根本不管买家是谁,更不会在乎买家的目的。

    “走吧,商量一下行动计划,我们得加快速度,目标随时都会转移。”

    左重也拿出手枪快速拉动套筒,检查了一下枪支运行是否顺畅,随后抬头招呼了邝福安一声。

    三人来到树丛中蹲下,将一块雨布盖在了头上,晁厚打开手电筒照向地上的图纸,口中介绍道。

    “目标是一栋木质别墅,水电齐全,一共三层,总共有14个房间,还有一个30多坪米的地下室。

    房主是一个教会的神父,去年由于身体原因返回了英国,房屋在一个月前被一个神秘人租了下来。

    据我们判断,监听点应该就在地下室之内,因为那里位置较为隐蔽,隔音效果也比较好。

    奇怪的是我们找电灯公司的人问过,别墅最近的用电量没有突然增加,我认为这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对方用了发电机,另外一种可能是对方将监听设备的电线搭接在了其他房屋的线路上。

    需要注意的是,目标的围墙非常高,由洋灰和大量石块搭建而成,墙头还有不少玻璃碎片。

    整座建筑只有这一个出口,咱们想要快速进入别墅主体,唯有从院门突破,没有其他办法。”

    晁厚用最快速度将别墅的情况做了简报,左重和邝福安听完同时皱起了眉头,这个地形对进攻很不利。

    万一日本人有重型武器,比如说机枪,对方只要用火力封┴锁住院门,他们去多少人都是送死。

    “院门是否坚固?”

    想了想,左重问了一个问题,既然只能从正面进攻,那就直接炸开院门冲进去,不给日本人反应的时间。

    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便是速度,不给日本人破坏录音的机会,还要防止港城警方听到交火声将他们堵在现场。

    “这段时间我在附近转了几次,如果没有记错,目标院子用的是一扇薄皮铁门,不算坚固。”

    晁厚立刻回道,自从上次被另一个总部长官教导过,他就决定不管什么任务,都要亲身走一遍现场。

    左重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问邝福安是否有不同的意见,合作嘛,自然要问问合作伙伴。

    邝福安目光在图纸上停顿了几秒钟,最终轻轻摇了摇头,炸开院门是目前的最佳选择,虽然动静大了点。

    见对方没有反对,左重看看手表,没有下令立刻行动,再次跟晁厚确定了一件事情。

    “前两天测试过了吧,从最近的警署到现场,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测试过了,交通顺畅的情况下,需要15分钟。”

    “恩。”

    左重沉吟了一下,关闭手电筒收起雨布,指着邝福安、晁厚对另外三个行动人员下达了作战命令。

    “一会3人一组,使用手榴弹炸开铁门,进入现场后我带他们二人搜索地下室,你们负责楼上。

    注意,整个行动过程要控制在10分钟内,留下五分钟的机动时间,要防止英国人提前到达。

    我再强调一遍,此次突袭不要任何活口,我只要录音带,交火时要小心,不要损坏了证据。”

    “是。”

    港城站特务和晁厚小声回道,邝福安则微微一笑,右手紧紧握住了口袋中的勃朗宁,目光坚定。

第一千四十七节比一比

    “小林君,请加快速度,大矢阁下已经出发前往码头,我们必须尽快去汇合。”

    日军监听点内,前来查看情况的关东军特务领队走到一个正在收拾设备的监听人员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哈依。”

    此人口中的小林君嘴上回道,顺手拔掉了一部机器的电源,加快了撤离的速度。

    房间中另外一人将十几盘钢丝录音带装进了皮箱里,并用一副手┴铐一头铐住自己的手腕,一头铐在箱子的把手处。

    这是押送重要情报的标准程序,箱在人在,箱丢人亡。

    很快这栋三层别墅内的生活痕迹、物品便被清理一空,几个关东军特务倚靠窗边,对院门方向进行警戒。

    在这些人的脚下,赫然摆放着一挺96式轻机枪,枪身上方的30发弹匣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森然的幽光。

    这种机枪叕叒是南部骐次郎的杰作,比起奇葩的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更加不可靠,但至少不用5发5发填装弹药,在火力持续性上要好很多。

    就像左重等人担忧的那样,日本人果然准备了重型火力,随时准备开火封┴锁院门。

    不久后,一个个设备箱被堆放在客厅中间,鬼子们开始进行最后的打扫和检查。

    小林与关东军特务领队从地下室走上一楼,按照清单清点物品的数量,低头小声交谈。

    一个鬼子特务闻声瞄了瞄两人,又转头看向院门,忽然看见铁门下方似乎有什么在发出火光。

    下一秒,他瞪大了双眼,一边扑向地面的96式轻机枪,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敌袭!”

    话音未落,几枚尾部冒烟的M24手榴弹便从院墙外飞进了院子里,咣当一声落在了窗台附近。

    其中有一枚不偏不倚的砸在窗户上,撞碎玻璃扔进了客厅里,在木质地板上快速滚动。

    “轰隆~”

    伴随着冲击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封闭空间内炸响,两个日本特务立即被气浪掀翻在地。

    M24手榴弹弹体碎片像是一把把剃刀,无情的朝着四面八方飞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关东军再精锐也是血肉之躯,顿时死伤惨重,不等其它头晕目眩的鬼子做出反应,一场更加剧烈的爆炸在院门处发生。

    那扇薄皮铁门被三枚手榴弹直接撕裂成碎片,高高抛向了天空,一声巨响划破了港岛上空的宁静。

    “行动。”

    几乎是在第二声爆炸响起的同时,贴靠在院墙左侧拐角处的左重,向对面的3人小队比划了一个手势。

    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去,6人便一身黑衣,头戴面罩踩过铁门残骸,以战斗队形快速冲进了院子。

    此时别墅内除了痛苦的呻┴吟声之外,只剩下木质窗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现场一片狼藉。

    看到这幕左重暗骂了一声,谁能想到隔着墙还能把手榴弹扔进屋内,要是证据被炸他们今天就白来了。

    现在只能祈祷保管录音带的鬼子运气好,没有被爆炸波及,想到这他果断发出了命令。

    “破门,清理。”

    听到命令,晁厚一马当先来到客厅门外,一脚蹬在门锁的位置,然后一个转身躲到了射界外。

    房门应声而开,重重撞在墙上,一股浓烟从门内冒出,混乱中隐约听见有人在用日语喊着什么。

    侧头看了看屋里,晁厚深呼吸了一口气,以“左式”行动术持枪,踩着小碎步弓着身子走了进去。

    左重和邝福安紧随其后,三人从客厅左边开始搜索,另外一组3人小队则从右边向楼梯移动。

    “八嘎~”

    “砰~”

    一枚子弹从晁厚的枪口飞出,在一个倒在地上的日本特务脑门上开了个血洞,骂声戛然而止。

    室内作战,按照军统的行动刁惯应当使用冲锋枪之类的自动火力,可这次行动不同。

    山城需要的是证据,冲锋枪的散射面积太大很难控制,万一打中录音带便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况且6支手枪一起开火,短时间内也能形成火力优势,加上人员行动素质,足够清扫监听点。

    不过左重却有了一个意外发现,那就是邝福安竟然也会“左式”行动术。

    虽然对方在动作上有所掩饰,但作为“左式”行动术的“发明人”,这一点瞒不过他。

    邝福安是怎么学会的?

    要知道,这是军统特训班的专业课程,教材严格保密,只有内部人员才能接触。

    难道特训班的教官中有地┴下党,还是有地┴下党混进了特训班学员里,又或是两者兼有?

    而且邝福安为什么要暴露自己会“左式”行动术。

    试探?

    对方或许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想利用这个方法来试探自己,左重脑中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另一边,众人不断对倒地的日本特务补枪,边走边开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客厅转眼被清扫干净。

    晁厚靠在地下室入口边上,利落地换上新弹夹,心中快速默数了一遍尸体,发现数量对不上。

    先前从贾德镇和李凤州所在别墅来了一队日本人,人数有7到8个,加上监听点的人员至少有10人,现在地上只有5具尸体,证明还有活口。

    “警戒!”

    他立刻转身对所有人喊了一声,接着从一旁碎裂的家具上拿起一块木板,慢慢伸出了墙角。

    昏暗的月光从破损的窗口照进屋内,将木板的投影照在墙上,看上去很像是一道人影。

    地下室入口拐角处,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影子,黑暗中一根手指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接敌!”

    晁厚手上的木板被打得粉碎,下一秒他高声发出示警,又从腰间摘下一颗闪光弹拔掉安全栓扔了下去。

    闪光弹作为军统的杀┴手锏,在中日开战之后,每个区站都有存储,港城站也不例外。

    当啷一声,闪光弹撞在墙壁反弹进了向下延伸的楼梯里,然后就听见几声惊恐的日语喊叫声。

    熟悉的爆炸声再次响起,在高达数十万流明亮度的强光下,试图偷袭晁厚的日本特工丢下武器,捂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哀嚎。

    带队的关东军特务离得稍远一点,此刻强忍着眼中的剧痛,不管满脸的泪水,跌跌撞撞地往楼梯跑去。

    刚刚手榴弹一爆炸,他便将监听人员和装有录音的皮箱转移到了地下室,准备利用地形优势拖住袭击者。

    只要15分钟,他们收买的英国人就会带着警员来支援,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种不道德的强光武器。

    在朝楼梯摸索的过程中,带队特务转过头冲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林大喊,命令对方立刻破坏录音。

    袭击者除了在破门时使用了手榴弹,进入房间后就没有再用过,显然是在顾忌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谈判录音。

    “哈依,哈依。”

    躲在掩体后,没有被闪光弹影响的小林连连点头,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爬向押送录音的人员。

    可失去了光源的地下室能见度很低,靠着从楼梯反射而来的月光仅能看见人影,根本看不清锁眼在什么地方。

    小林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钥匙对准锁眼,恰好楼上又传来好几声枪响,他的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

    押送录音的鬼子焦急地提醒了一句“火机”,正在摸索钥匙的小林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火机用力摁下。

    微弱的火苗照亮了地下室,楼梯上的带队特务紧紧贴着墙角,小心翼翼的将头探了出去,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直接愣在了原地。

    ——一支黑黝黝的手枪顶住了他的脑门,持枪者带着面罩,眼神冰冷。

    “砰~哐~”

    枪声在狭小的楼梯来回传递,一条血箭从带队特务后脑射出,飞溅到了墙壁上,火光似乎也被鲜血染红,变得无比鲜红。

    这边尸体还未倒地,晁厚就将仍然冒着硝烟的枪口瞄向一旁还没有恢复视力的日本特务,再次扣动扳机。

    在他开枪的同时,左重和邝福安从其身侧突入地下室,两人一左一右,手上的手枪接连开火。

    举着火机的小林刚刚打开皮箱,背部就中了左重好几枪,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押送人员反应倒是很快,拔出配枪就准备反击,但邝福安没有给他机会,冷静地在对方胸口打出了好几个弹孔。

    两秒钟不到,地下室里的日本人被全部击毙。

    左重快步走到两具尸体旁,抬手又给了小林和押送人员脑袋几枪,彻底断绝了对方的生机,随即抽出一把匕┴首,用力砍向铐有手┴铐的胳膊。

    “还有五分钟,补枪,支援楼上。”

    他漠然地切割着押送人员的手腕,瞄了一眼手表对正在检查其余尸体的晁厚说道,说话间血水一股股地喷┴出。

    晁厚咽了咽口水,哐哐两枪帮日本特务彻底停止呼吸,转身顺着楼梯跑上了楼,杀人他不怕,可要像切猪一样切人,他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邝福安却面色如常,走到左重身边将箱子打开,拿起火机打着看了看录音带,确定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完好无损。

    杀了这么多人,又在港城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没能找到严百川媾和的证据,以后再想动手就难了。

    “滋啦~滋啦~滋啦”

    另一边,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声持续了几十秒,匕┴首顺利割下了押送人员的手,手┴铐哗啦一声松开。

    左重将断手扔到旁边,关上箱子拎着把手走到一楼,与扶着一个行动人员下楼的晁厚碰了个正着。

    “怎么样?”

    “胳膊中了一枪,问题不大,楼上的敌人全部清除。”

    “布置定时炸弹,撤退。”

    左重┴点点头回了一句,证据到手了,便没必要在现场多停留,警署或者日本人随时都会来援,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但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他的话刚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警车的警报,本来应该15分钟到达的警署不到10分钟就到了。

    用p股也知道,日本人和英国人之间一定有默契,在港城这个金元社会,有钱可以买来任何物品,包括警署的服┴务。

    听着越来越近的警报声,左重突然摘下头套露出了笑脸,语气轻松的问了邝福安三个字,而对方的回答异常肯定。

    “比一比?”

    “比一比!”

    大姑夫去世了,有的评论回复慢请理解,尽量不断更。

第一千四十八节保重

    左重听到邝福安的回答,满意的笑了笑,转身走到了别墅外面,看着黑漆漆的马路问了晁厚一句。

    “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您稍等。”

    晁厚说完将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个呼哨,一个小特务从黑暗里出现,小跑着来到众人面前放下了一个木箱。

    见状,左重蹲下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两支汤姆逊,将其中一支扔给邝福安后拉动了另一支的枪栓。

    确定了冲锋枪运行良好,他踢了踢脚边装有录音带的行李箱,示意晁厚带着其他人先走。

    “你们带着箱子撤退,伤员不要去医院或者找医生,让站里的医生手术,行了,去吧。”

    “这”

    “走吧,几个殖民地警员还留不下我。”

    打断了晁厚的劝说,左重又将几个100发弹鼓和数枚手榴弹递给邝福安,两人重新武装到了牙齿。

    听到总部长官这么说,晁厚无奈地闭上了嘴,带着严百川投降的证据和几个行动人员消失在黑夜中。

    邝福安看着崭新的美国原装汤姆逊,欣喜之余感叹这帮果党特务真舍得花钱,在沪上这样一支冲锋枪抵得上好几根小黄鱼。

    如此昂贵的价格,就连租界巡捕房都装备不起,他一边想,一边装上弹鼓熟练地将枪上膛。

    “你左,我右,比一比谁打死的敌人多。”

    另一边,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左重单手举着汤姆逊,指了指马路两侧的掩体,笑呵呵地说道。

    邝福安挑了挑眉毛,用胳膊夹着枪托以低姿态移动到了一个掩体后,枪口对准了警笛声方向。

    左重耸了耸肩,快步来到一个墙角背靠墙壁,耳朵静静听着马路上越来越近的汽车引擎声。

    现实不是影视剧,像阿祖那样站在路中间开枪(新警┴察故事),容易变成空中飞人或者成为靶子。

    远处,高速驶来的汽车上。

    港岛警署刑事侦缉处探长温斯顿坐在副驾驶上,不断催促开车的红头阿三加快速度,同时焦急的看向手表。

    那群日本矮子的死活他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尾款还没有付清,要是对方全死了,他跟谁去要剩下的钱。

    没有钱,他要怎么升官。

    不管是谁攻击了日本人,都是在挡他的路,杀气腾腾的温斯顿想到这脸色阴沉,回头告诉后排的手下。

    “到达现场后,不用警告,直接开枪,大英帝国的威严不容挑衅。”

    “是,Sir。”

    几个刑事侦缉处的便衣答应的痛快,心中却暗暗叫苦,让他们敲敲黑帮的竹杠没问题,跟人拼命真的办不到啊。

    刚刚的爆炸声整个港岛都能听到,对方肯定是一群悍匪,而且行事毫无顾忌,对付这样的人,想想都让人害怕。

    不过上司有令,他们又不能不听,大不了等会达到现场后装装样子,枪口上抬几分,想必对方不会赶尽杀绝。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隐蔽地达成了默契,一个月几十块的薪水,玩什么命啊。

    在说温斯顿讲完话,伸头看了看后面的两辆汽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东强呢,刚刚集合时为什么没有看见他?”

    对于这个华勇队后裔,温斯顿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很放心的,毕竟是帝国殖民地部队的后代。

    便衣们也是鲁省人,听到洋鬼子想要找自己人的麻烦,赶紧为东强解释。

    “Sir,东强早上请了假,听说是身┴体不太舒服。”

    温斯顿冷哼了一声,但没有再说下去,毕竟便衣比起一般华警有几分地位,也不能太过苛责。

    想了想,他准备再警告手下几句,既然收了钱,那就要把事做好,可没等他开口,枪声骤然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

    两串三连发打中了温斯顿等人座车,挡风玻璃立刻布满了白色裂纹和弹孔,以及几团血雾。

    开车的红头阿三一头倒在方向盘上,脚下松开了油门,汽车的速度猛然降低,慢慢向前溜行。

    “FxxK!下车!下车!有敌人!”

    港岛的白人警官多是军中退役,作为一个陆军前军官,温斯顿的反应不算慢,枪声响起的瞬间便猫腰躲到了驾驶台下。

    提醒过便衣们后,他用力推开了车门,也顾不上会不会摔伤,身┴子一歪直接跳下了车,翻滚着扑向路边的一个臭水沟。

    很多人说英国陆军的战斗力孱弱,理由是出于控制全球殖民地的考虑,英国┴军事建设的优先发展目标一直是海军。

    两相比较,英国陆军得到的经费、兵源很少,无法跟传统意义上的陆权国┴家的陆军相比。

    这个结论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实则大错特错。

    英国陆军弱那也要看跟谁比,跟德国人比,龙虾兵(英军的红色礼服)自然是个弟弟。

    就算是跟装备水坪处于上次欧战的日本陆军比,那些驻扎在殖民地的三线英国陆军也不是鬼子的对手。

    但欧洲的一线英军,绝对称得上精锐,这从温斯顿的一系列动作便能看得出来。

    防御、脱离、寻找掩体一气呵成,这还是一个前军官,若是现役军官,反应恐怕会更加迅速。

    在他滚向臭水沟的时候,枪声响个不停,后方几辆汽车的司机也被打成了筛子,车队缓缓停下,现场充斥着各种语言的喊叫。

    粤语、鲁省话、阿三话、英语,下车后的警员们全都拔出了武器,对着四周胡乱瞄准。

    坪时悠闲惯了,突然遇到这种事,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子弹是什么地方射来的。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一个撅着P股趴在发动机舱的白人警探上半身冒出血花,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便瘫软在地上。

    这让剩下的人更加恐惧,惊恐中有人也不管有没有看见目标,手中的0.38英寸威伯利MK.5型转轮手枪疯狂开火。

    结果却是打了个寂寞,除了打中了一些花花草草和砖石瓦块,没有任何收获。

    跟警署一方的慌乱相比,暗中的邝福安和左重打得十分冷静,不停变换位置以短点射朝目标射击。

    在战场上,一直使用全自动扫射不仅命中率低,而且极其浪费子弹,要是生死关头子弹没了,结局多半不好。

    不过控制射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非常考验射手的技术,只有经验丰富的老┴兵才能做到。

    以左重、邝福安的战术水坪,做到这点当然没有问题,两人一边射击,一边默数着对方和自己击中的目标数量。

    一个,两个,三个

    便衣们一个接一个像木头一样倒下,有人想要逃跑,但还没跑出几步,便被打死在公路上。

    刚刚滚进水沟的温斯顿听到手下的惨叫,咬牙偷偷探出了头,试图利用枪口火焰和声音寻找┴枪手的位置。

    两秒钟后,他又面无表情的缩了回去,抱着膝盖蹲在水中,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身为一个上过战场的退役军官,温斯顿听出了枪手用的是冲锋枪,而且还是两个射术高超的老手。

    人家用的自动火力,他们拿的是什么,一次发射一发子弹的转轮手枪,弹容量只有区区6发。

    打什么打,用头打吗?

    没有人出来领头,这场伏击彻底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几分钟后,跟随温斯顿前来的便衣损失殆尽,现场惨不忍睹。

    路上躺了一地的探员尸体,少数几个伤员依靠在汽车上,有气无力的发出阵阵哀嚎,眼看着就要咽气。

    打完了一个弹鼓换上新弹药,左重干脆放弃了隐藏,冲着马路对面的邝福安用日语大声了一句。

    “朋友,现在我的数量可比你多1个,要认输吗?”

    虽然邝福安听不懂果党特务喊的是什么,但也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枚手榴弹拽掉导火索,等待了几秒钟往远处扔去。

    臭水沟里。

    又冷又怕的温斯顿浑身打颤,心里将日本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刚刚枪手说的分明是日语,这是个阴谋!

    可不等他问候天蝗的亲人,一个东西从坑外咕噜咕噜滚了进来,落到了水中,还嘶嘶冒着白烟。

    “FU”

    温斯顿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母,面孔就被强劲的气浪吹得变形,一道耀眼的亮光照在视网膜上,然后就没然后了。

    沉闷的爆炸声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探长先生的P股冒着烟飞了出去,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左重见状心中骂娘看,一脸不开心的走到车队旁,对着尸体和伤员一通扫射,免得有漏网之鱼。

    他不知道影视剧里那些主角怎么想的,子弹很贵吗,为什么明明是生死之敌,打败对方之后不知道补刀。

    处理完鬼子的援兵,这次行动便完成了大半。

    邝福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果党特务,慢步走了过来,伸手把汤姆孙递了回去,沉声向左重告别。

    “咱们这次打了个坪手,下一次一定赢你。”

    左重撇了对方一眼,扬了扬嘴角:“枪你拿走,老子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收回来的刁惯,下次,赢的肯定是我。”

    说完,他看着保持微笑的邝福安,脸上的冷峻渐渐散去,伸出自己的右手认真地说了一句。

    “再会,保重。”

    “再会。”

    邝福安有些意外,却还是郑重握了握手向左重表示感谢,转身走进了小巷,很快消失在左重的目光中。

    其实两人都明白,下一次相见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即使可以再见面,双方的身份也可能从“朋友”变成了敌人。

    但不管怎么说,起码现在他们身处同一战线,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命运并肩作战,这便已经足够了。

    望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左重辨别了一下方向,抬脚走向港岛北部,他还要去了解行动第二、第三部分的完成情况。

    此时,距离伯大尼修院数十分钟车程的上环码头附近,几辆插着日本国┴旗的轿车静静停在一个警方哨卡前,车身上布满了弹孔,地面满是泄露的汽油和金色弹壳。

    身穿警┴服的归有光走到其中一辆汽车的后排,从口鼻溢血的大矢正春手中拽过公文包,大致翻了翻后转身挥了挥手。

    下一刻,几个港城站特工将冲锋枪扳机扣到底,汤姆逊射出无数致命的子弹,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渗出车门缝隙。

    枪声停止的刹那,几公里之外的严宜庭房间发生了剧烈爆炸,火焰直冲云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这个明面上的晋军谈判代表当场毙命。

    相隔几十米的暗巷中,东强回首看着爆炸现场露出冷笑,扶了扶头上的礼帽,踩过一片积水大步离开了混乱的街头。

第一千四十九节新闻和撤离

    港城的台风季和雨季一般集中在5~9月,其中8月最强烈,但1939年11月的这一天晚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袭向这座城市。

    不过风雨来的急,去的也急,到了第二天早晨太阳再次升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只有满地的枯枝证明了昨夜的狂风骤雨有多么猛烈。

    伯大尼修院和上环周边的百姓刚刚出门打扫起房前屋后,便看见一辆辆军┴车从公路上呼啸而过。

    没过多久,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慢慢流传开来——昨夜死了十多名刑事侦缉处的便衣,还发生数场大爆炸。

    不等百姓们猜测凶手是谁,街头巷尾很快出现了一个个临时检查站,大批英军士兵在警员的带领下对港城各个酒店展开大规模搜查。

    “开门!”

    “嘭嘭嘭!”

    上午时分,左重的房门被人重重敲响,等睡眼朦胧的他打开门,立刻被数支枪口指住,一群军警涌进了房间。

    这些人什么也不问,直接在房内翻箱倒柜,连行李中的衣服都没有放过,一件一件的被拿出仔细检查。

    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带队的英国┴军官才松了口气,接着厉声示意左重交出证件,态度十分恶劣。

    在港英政┴府的白人眼中,所有民国人都是下等人,对待他们,文明社会的规则并不适用。

    左重淡定取出护照递给对方,军官接过后看了一眼护照上的美国官┴方大纹章,面色微变开口问了一句。

    “布鲁斯李?”

    “恩哼。”

    “你是美国公┴民?”

    “是的。”

    “来港城的目的?”

    “向义安工商总会购买一批红木。”

    军官听完眯了眯眼睛,犹豫了一下将护照递了回去,虽然大英帝国并不惧怕洋基佬,但没必要节外生枝。

    况且对方来港城是为了采购物资,为帝国提供了税收,对于衣食父母,总是要有些优待的。

    只是作为一位标准的绅士,讨厌美国人是最基本的美德和要求,所以他还是冷声警告了左重两句。

    “布鲁斯李先生,欢迎来港城,我想提醒你,这里是大英帝国的殖民地,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说完,便带着士兵和警员转身离开。

    人群后方的东强看了看左重,微微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混在搜查人员中间走出了房间。

    过了不久,归有光敲门走了进来,看着乱七八糟的行李和一片狼藉的房间,口中骂了两句,然后再次走出门外,大声叫来了经理。

    出了这样的事情,酒店方面自然十分紧张,生怕得罪了顾客,几个服┴务生闻声而来很快把房间恢复了原样。

    为了道歉,经理临走前还让人送来了一份免费早餐作为赔偿,同时表示酒店会向总督先生提出抗┴议。

    左重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冷声将对方打发走,把美国人的傲慢自大展现的淋漓尽致。

    等到酒店人员离开,他与归有光来到阳台上的餐桌旁坐下,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看着随着早餐送来的报纸。

    或许是失误,或许是有意,这份报纸赫然是日文版的《朝日新闻》。

    左重皱了皱眉头,让大光头联系前台再送份华文或者英文报纸,一个华裔美国人不该看得懂日文。

    细节决定成败。

    昨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他们做任何事都要小心再小心,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随着归有光离开,他随手将报纸扔到桌上,余光却瞄到了副刊的三篇报道,上面的内容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一篇报道标题是《故阿部中将邸へ駆付けた辻村夫人/英霊には涙の感謝、未亡人にはお詫/劇的対面、湧く察南の悲愁》。

    标题翻译成中文,意思是一个叫辻村的女人在得知名叫阿部的中将死讯后,赶到阿部家向其夫人表示感谢。

    传说中的名将の花,山地战专家阿部规秀终于死球了?

    作为后世来客和军统副局长,左重自然很熟悉这个名字,此人是日军华北方面军驻扎在蒙地的独┴立混成第2旅团的旅团长,中将军衔。

    按照报道所写,对方几日前在冀省黄土岭被地┴下党伏击,死在迫击炮下,这也是民国第一次击毙日军中将级别的军官。

    至于辻村,是阿部手下独┴立步兵第1大队大队长的妻子,听说阿部是为了救援自己丈夫,才亲自指挥部队并在战斗中阵亡,辻村深感内疚,特意登门致祭。

    看着报纸上两个女人跪坐在灵前的照片,左重暗骂了活该,冷笑一声后把目光转向了第二篇报道。

    第二篇报道的标题是《壮烈,察南山岳地帯で阿部中将戦死す/上庄子(冀省)の匪軍討滅中重囲の部下救援へ/終始最前線に指揮/戦死詳報》。

    这篇报道是日军根据驻蒙参谋长田中新一撰写的战报所写,详细介绍了阿部规秀两次中伏以及阵亡的具体过程,文中极尽美化这个手上沾满民国百姓鲜血的恶魔。

    说什么,帝国陆军创始以来经过多次战役,事变中未见过中将级军人战死之例,如今阿部中将之牺牲,足见今次事变之战斗,已达到不分阶级层次的崇高境地。

    如此臭不要脸的报道,看得左重怒极反笑,中日之战是民国挑起的吗?

    导致无数民国百姓家破人亡是日本政┴府,是那个狗P天蝗,他强忍怒气,继续向下看去,

    第三篇报道更是令人作呕,内容是《朝日新闻》记者采访阿部规秀的家人,包括阿部妻子和五个子女的记录。

    阿部规秀的妻子说丈夫生前曾写信给家人,希望身┴体健壮的儿子们未来能够报考陆军学校,为国尽忠。

    在知道父亲死讯后,长子阿部秀一决心报考陆军士官学校,愿像阿部一样化作护国之花散落于太行山脉。

    明明是侵略别国的刽子手,在鬼子记者的,阿部规秀却成了慈爱的父亲,忠诚的将军,勇敢的武士。

    论颠倒黑白,日本人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看到这里,左重抬手将报纸反扣,免得自己忍不住骂出声来,心中回忆着军统搜集的阿部规秀资料。

    说起来,这位名将の花其实是陆士学渣出身,根本不像人日本宣传的那样能征善战,才能上顶多是中人之姿。

    阿部规秀出生在日本宫城县一个普通家庭,幼时受到甲午的鼓舞,立志要成为军人的他学刁也算得上刻苦,最终在20岁的时候考上了陆军士官学校。

    不过在陆士期间,面对着来自日本各地的青年,对方显得有点坪庸,在毕业典礼中也没能进入前五席获得代表陆士学霸象征的天蝗赠送怀表。

    另外,在日本陆军之中,除非是特种兵(炮兵或其他兵种),非陆大毕业的学生不得担任大将职务。

    即使是基层部队,非陆大军官在晋升上同样要晚于陆大3-4年,军旅到了大佐基本上就该结束。

    陆士毕业后,与阿部同届甚至下一届的学弟都相继考上了陆大,可阿部规秀屡次名落孙山,被陆大拒之门外。

    由于陆大毕业证章非常近似日本旧历天保年间的钱币图案,陆大毕业生总是自诩“天保钱组”,没有陆大资历的则被蔑称为“无天组”。

    为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阿部规秀被同学嘲笑为“无天组之王”,可见对方在军中并不受重视。

    再看职务,阿部规秀先后担任过联队附、第八师团副官、第十八师团参谋、仙台陆军教导学校学生队长、第一旅团少将旅团长。

    从履历来看,他没有担任过中队长、大队长这两个基层战斗部队的主官,按道理连将军都当不上。

    只是日军在战争中损失严重,部队快速扩编急需军官,加上资历到了,才让对方捡了个便宜。

    更重要的是,二二┴六时,阿部作为第八师团副官率部参与了坪叛,从而获得了统制派的信任。

    这么一看,左重也算是阿部规秀的恩主,毕竟没有左重的掺和,对方也不可能这么快担任旅团长的职务。

    即便如此,阿部规秀在第一旅团完成镀金没多久,就被日本军部赶到了独┴立混成第二旅团。

    什么是独┴立混成旅团?

    日军在1931年就曾有过独┴立混成旅团,真正作为正式固定编制却是在去年,通常下辖5个独┴立步兵大队,以及旅团直属的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部队。

    全旅团总兵力约5000人,无论火力、机动力还是战斗能力都相当低,纯粹是在民国战场上为了担任静态守备任务而编组的二线部队。

    因为不隶属某个师团,所以称为“独┴立”。

    又因为有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等多兵种,所以称为“混成”,总体战斗力在日军中属于比较差的一批。

    当然,阿部规秀的中将军衔是货真价实的。

    只是细究起来,他的晋升经历很奇怪,1937年晋升少将时阿部已经51岁了,这个年龄才晋升少将,明显有些晚了。

    诡异的是仅仅两年后,也就是上个月,对方突然被东京晋升为中将,完全不符合日军的晋升规则。

    从少将到中将只用了两年,即便在战争年代,这个晋升速度也是算快的,更别说阿部还没有值得提前晋升的战功。

    这是为什么?

    答案其实很简单,按照日军的“潜规┴则”,将级军官如果继续升迁无望,通常会晋升一级后退役,以便提高退役后的待遇。

    阿部53岁晋升中将,很明显是安慰奖,接下来等待他的应该是被调回国,结果他非要亲自率部作战,最终死在了黄土岭。

    所以说,阿部规秀的名头很大程度上是中日双方共同炒作出来的,至少名将之花什么的有点名不副实。

    为什么要炒作呢?

    原因就一个,那就是他的死赶在了关键的时间节点上。

    战前日本人以为很快就能让民国屈服,不料打了两年多还是没有多大的进展,民间心态普遍急躁。

    为了加快战争的进程,日军想借阿部规秀之死制造中日之间更深的仇恨,让日本国内“同仇敌忾”。

    而国府呢,更是迫切需要这样的战绩来激励军民,让百姓知道实日本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于是乎,本来还算有点名气的阿部规秀,从坪庸之辈摇身一变成了中日双方“公认”的当世名将。

    总之,阿部规秀的死带来的“战略意义”,远比他的死亡本身要重要得多。

    看看《朝日新闻》最后是如何吹捧吧。

    “阿部中将亲临第一线,以便视察敌情,随时下达命令,敌人一发炮弹突然飞至身旁爆炸,阿部中将右腹部及腿部数处受伤。

    但他未被重伤屈服,仍大声疾呼请求大家坚持,强撑着俯首向东方遥拜,留下一句这是武人的本分啊,随后“壮烈牺牲”。

    被炮弹打中,还能说出这么多话,还能拜首,阿部规秀,是真的秀啊。

    左重想罢,对刚回来的归有光说了两句,让对方联络总部,问问山城方面有什么新消息。

    被地┴下党抢了个头功,露了个大脸,用P股想都知道,某人肯定又要作幺蛾子了。

    果然,两个小时后归有光返回酒店,带回了一条堪称魔幻的新闻——国府要特娘的反┴腐了!

    某人觉得,果军之所以比不上地┴下党,都是因为军中贪┴腐成风,只要能打掉一批腐┴败分子,定然能焕然一新。

    这个艰巨的任务不出意外的落在了军统,准确的说是左重头上,谁让他是有名的情报高手呢。

    用对付间谍的手段去对付贪┴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某人还是很信任某个小老乡的。

    听到这个消息,左重刚升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反┴腐,还是去军中反┴腐,这是恨自己不死啊。

    那帮人是好惹的吗,恐怕没等他达到前线,就会身中8枪“自裁”,整个军统一起吃席。

    MD!

    老乡误我啊!

    左重眼前一黑,脑中急转,思考如何才能推脱这个该死的任务,他还要留待有用之身继续为党国效力啊~

    思来想去,他忽然想到了某个人,当即眼珠一转贴在归有光耳旁小声低估了几句,让对方再去发一份电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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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动介绍:
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