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节了解情况
“副座,您现在看到的是生活区,所有人员分为两组,轮流休息,24小时对目标实施监控。”
“谛听”小组的负责人站在几张高低床前,小声向左重介绍。
即使是在出外勤,他们依旧保持了良好的勤务标准,一切都像训练班中的那样,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左重欣慰的点点头,纪律是一个组织的基石,如果连最简单的内务做不好,其它工作估计也很难完成。
他顺手摸了摸床上的棉被,发现有些潮湿,没办法,沪上地下的含水量太高,虽然在建设此地时已经做了简单的防水处理,但还是无法阻止无处不在的水气侵入。
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物品很难保持干燥,特务们只能用身┴体硬抗,他刚刚下来了几分钟衣服就湿透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高湿,也是因为高温。
所谓的地下冬暖夏凉,那是说浅层土壤,像“谛听”所在的位置常年保持在摄氏20度左右。
这个温度听上去很惬意,可加上这么多人员呼吸出来的废气,体感温度至少在30度以上。
心中感慨了片刻,左重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发现其它生活设施,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
“吃饭,饮水和方便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负责人脸色一红,指了指电梯旁的一个小铁窗和床底的木质马桶开始解释。
“地下排风困难,没办法自己做饭,都是上面的弟兄做好后用吊桶送下来,吃完后再将碗快吊上去。
方便就用马桶,我们每天在规定时间排便,之后同样用吊桶送到地面,味道是大了点,但能保证隐蔽。”
“不容易啊!”
左重闻言长叹道,怪不得自己一下来就感觉呼吸有点困难,还有点怪味,原来是这样。
吃饭和方便都靠吊桶,即使用的不是一个容器,仍然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只有接受过严格训练才能坚持。
长达半年的轮换期,更是对人生理和心理的巨大的考验,从目前的表现看,“谛听”小组成员无疑是合格的。
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高湿高温的环境下细菌大量滋生,这样很容易导致疾病,生活条件必须要改善。
他缓缓回过头,看着负责人和在一旁列队的小特务,语气郑重的提出了表扬和建议。
“你们都是党国的功臣,我会为大家向局座请功。
另外,有光,想办法增加排风扇的数量或者功率,我不想听到弟兄们生病的消息。”
归有光连忙点头,在这么深的地下长期工作,对于军统而言是第一次,所以先前的计划肯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这次实地探查后,他也发现了其中的不足,以后再修建这样的工程就有经验了。
查看完生活区,左重跟着负责人走进了房间一侧的甬道,向着“谛听”小组的工作区走去。
洋灰和钢筋建成的走廊里挂着几盏昏暗的防爆灯,远远能看见一个机枪掩体,坐落在甬道的尽头。
“口令:团结!”
“回令:一致!”
正走着,机枪掩体后有人压低声音喊了一嗓子,这边的负责人立马回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回令,机枪手会默认此地已经暴露,并立刻开枪为后面的工作区人员争取时间。
左重默默看着这一切,回忆忽然回到了鬼子的背阴河基地,直到在负责人的引路下走到另一个房间才回过神来。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几十部闪烁着红绿灯光的电子仪器,仪器前坐着几名正在聚精会神记录的特务。
强大的电磁感应下,所有人脸上和胳膊上的汗毛微微跳动,温度也瞬间升高,一股焦湖味扑鼻而来。
此地就是“谛听”小组的核┴心工作区,数十根铁管一头连接着监听器,一头连接着76号各个房间天花板内的收音器。
76号大部分区域都处在监听范围,丁莫村和李施群就算放个p,也无法逃过军统的监控。
别看这里地方不大,但房间内的所有电材和人员培训费用加在一起,足够国府再建一个德械团。
“这么多监听设备,耗电量怎么解决?”
左重看完问道。
就像他们曾经利用耗电量查找日谍一样,日本人同样可以从耗电量发现“谛听”,这个问题必须予以重视。
民国时期的电子设备都是电子管,耗电量不是一般的大,这么多监听器的用电光靠75号的用电量无法覆盖。
万一鬼子或者76号调查,75号的“主人”长岛根本无法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家里开工厂吧。
负责人听到副局长的问题,绕开正在工作的特务,走到几根包裹着天然橡胶的电线前给出了回答。
“副座,此事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谛听”的用电分为多个来源,除了75号之外,附近的71、73、77、79号都是供电系统的一部分。
“这些
p;“这些住宅面积都不小,耗电量也很大,设备的用电在坪摊之后不算明显,极司菲尔路的电工是自己人,就算有住户发现不对劲,也能及时处理。”
搞了半天是偷┴电啊。
左重摸了摸鼻子,不过转眼就将这事自动遗忘了,偷点电怎么了,这是为了国┴家、民┴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再说了,能在日本人占领沪上后保住房屋的人,不是汉奸,就是外国人,多收他们点电费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另一边,负责人┴大概介绍了一下用电情况后,又推开一扇小门,赫然是一部柴油发电机,这显然是备份电源。
如果常用电源出现问题,有备份电源在,不会影响正常的监听工作,柴油的补给也比较容易。
沪上到处都有贩卖油料的黑┴市商人,小型油桶买回来之后可以通过吊桶送下来,搬运非常方便。
使用柴油发电机还有一个好处,在同等功率下,柴机油的耗氧量最低,别忘了这是地下。
唯一的缺点就是噪音比较大,影响监听效果。
至于会不会被76号的汉奸听到,厚厚的土层不是摆设,“谛听”小组成员说话小声只是刁惯而已。
在工作区转了转,左重发现除了装有柴油机的小房间外,角落中还有另外一扇小门,位置很是隐蔽。
负责人注意到这幕,上前表示这是撤退通道的入口,进入后分别通往三个不同的安全屋。
安全屋坪时有人居住,这些人不负责任何情报行动,目的只有一个,看守和维护出口。
随后,左重又问了几个问题,听过负责人的回答后没发现什么疏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很好,干工作就是要这样仔细,你们的存在对于国府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必须小心再小心。”
“对了,有没有关于金陵区损失情况的情报,他们为什么没有接收到总部的预警电文。”
在夸奖了“谛听小组”一句后,左重问起了最关心的两个问题,这关系到金陵区的出事原因和重建工作。
玄城道人等人的牺牲,让军统失去了金陵的所有情报渠道,季某人“还都”近在眼前,金陵区得尽快恢复运作。
负责人听到左重的话,立刻走到一个文件柜前,从上面抽出一份文件双手递了过来并汇报。
“副座,这是相关的情报,金陵区为什么没收到预警电文,这个问题日本人和丁莫村没有提到过。
由于此事跟日本宪兵有关,76号成员也很少讨论伤亡情况,我们只能从只言片语中进行分析。
分析的结果不算太好,金陵区大部分高层都牺牲了,某些没有提到名字的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原本我打算摸清全部情况后再向山城发报,争取做到不遗漏一个人,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左重接过文件打开看了看,一连串的死亡名单让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道哀色,想到了那些曾经跟随过他的老弟兄。
跟日本人在报纸上写的一样,他们在生命最后一刻壮烈殉国,而且是用跟鬼子同归于尽的方式。
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
没有中高层的指令,金陵区的残存人员会自动进入蛰伏状态,等待总部的重新唤醒。
这也是应变方案中的一部分,为的是在紧急情况下保存火种,好不容易组建的情报网,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缓缓合上文件,左重脑中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接着询问“谛听”小组对郑士松的监听结果。
对方到底有没有叛变,这件事必须搞清楚。
如果郑士松选择叛变投敌,危害将会非常大,那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这个问题似乎把“谛听”的负责人难住了,对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无奈的摇摇头。
“光从监听的内容来看,很难判断郑士松有没有投敌,虽然他跟日本人和76号的人相谈甚欢,可没有透露任何实质性的情报。
要说他没问题也不对,这家伙每天跟陈明楚、丁莫村、李施群等人打得火┴热,这几天还在汉奸们的保护下一起出去玩乐。”
原来如此。
左重微微颔首,难怪“谛听”一直没有情报传回来,一个人是否投敌是个严肃的问题,不能轻易下结论。
如果判断有误,不但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会让身在敌营心在汉的自己人寒心,确实是难以决断。
不过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丁莫村带着一个真叛徒和郑士松招摇过市,这是怕对方死的太慢吗?
或许这是个诱饵?
从码头的情况来看,日本人很可能已经将安庆之事与他联系起来,也猜到他下一步会来沪上,于是就把陈、郑二人抛了出来。
只是鬼子是不是太小瞧自己了,这种一眼就能分辨的陷阱,他左某人会上当,真当他是徐恩增了?
左重暗自嗤笑了一声,而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朝着头顶看去,眼神中掠过思索之色。
第一千二十一节分头行动
深夜。
左重和归有光混在宾客中离开了极司菲尔路75号,随即在商人“长岛”的安排下乘车前往了一家酒吧,两人一边喝酒制造行动轨迹,一边坐在角落中小声交谈。
“头,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先去摸清楚陈明楚和郑士松的行踪?”
“不用着急,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此事有一定的风险。”
面对归有光的提议,左重摇了摇头,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同时他有点犹豫,自己将那个任务交给大光头,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对方擅长的是行动,而非情报,性格也不适合执行秘密任务,万一不幸折损,这么多年的老弟兄,他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归有光郑重回复,作为一个特工,干什么没有危险,他要是为了安全,当初不会选择这一行。
况且如今国事飘摇,将士们在前线与鬼子厮杀,百姓们在后方努力生产,没有人能够置身之外。
昏暗的灯光中左重微微点头,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将一个烟盒推给对方,小声透露了任务的具体┴内容。
“明天一早你就变换身份前往金陵以及周边城市,按照烟盒里的安全屋地址唤醒金陵区的剩余人员,顺便进行甄别。
事发了这么久,他们当中有没有人投敌是个未知数,安全屋很可能有陷阱,这就是风险所在,接头时一定要小心。
你只有10到13天时间,时间一到无论成功与否,都必须马上撤退返回,否则我们在邮船上的假身份很容易暴露。”
说完,他将沪上区的新构架又说了一遍,要求归有光依此照办,减少管理层面,实现扁坪化管理。
归有光认真倾听,将这些内容牢牢记在脑子里,不时提出相关的问题,加深对任务的理解。
“有光。”
回答完大光头的一个问题,左重叫了声对方的名字,与其说起了自己对金陵区重建的新想法。
“金陵区原本下辖数个情报站,目的是统一指挥,但现在看来,这种方式是有风险的,容易被敌人顺藤摸瓜。
此次重建,我决定将这些情报站从金陵区剥离,直属局本部管理,以免重蹈覆辙。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提高工作效率,是谁的任务就由谁负责,避免出现互相推诿的情况。
比如安庆站,我给它的定位是为物资转运服┴务,监视小泽川那帮人和搜集当地的情报,不用管其它事情。”
军统的地方区站部署,之前一直是戴春峰在负责,说句实话,对方的做法有些官┴僚和理想化。
情报系统需要的隐蔽和效率,特别是敌后情报站,这两点更是重中之重,关系到所有情报人员的生命。
而老戴呢,恨不得把总部那一套全部搬到地方上,和坪时期这样没问题,问题是现在是战时。
就像金陵区,玄城道人等一众高层全部居住在一起,虽然无量观很隐蔽,可一旦出事根本跑不了。
归有光将左重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确实如副局长所言,地方区站必须整改,否则被破坏之事还会发生。
见对方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左重敲敲桌面,继续布置任务。
“另外,我需要你查明金陵区没能及时接收总部电文的原因,“谛听”的死亡名单缺少部分金陵区高层人员,这事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些人也壮烈牺牲了,76号成员恰好没有提到他们而已,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要将他们列为无名英雄,抚恤其家人。
更重要的是,确定了人没有问题,那出问题只能是通讯设备或者密电码,务必查出具体缘由,防止这种情况再一次出现。
二是这些人叛变了,日本人严密封┴锁了消息,对方想要从口供上打开突破口,以此寻找咱们在敌占区的其它情报人员。
真要是这样,叛徒必须予以制裁,我允许你调用金陵区的一切资源执行此任务,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卖┴国求荣的下场。”
“明白,4个任务。”
归有光听明白了,竖起4根手指,简短总结了左重的命令。
“唤醒人员。”
“调整金陵区部署。”
“查明失联原因。”
“视情况进行制裁。”
左重看着他颔首表示赞同,十几天的时间要做这么多事情,对归有光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不过只要能顺利完成,那就说明对方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且不再是单纯的行动人员。
行动人员的上限有限,最多就是个处长,情报人员不同,更容易进入到核┴心业务层面。
总之,办好这件差事对归于光将来的发展很有帮助,说不定几年后也能挂个将衔,有资格进入功德林进修。
归有光对此事的好处心知肚明,知道副局长这是在抬举自己,立刻举起酒杯敬了左重一杯。
喝完放下杯子后,惊喜之余他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语气略带担忧地问道。
“接下来您准备干什么,您一个人在沪上是不是不太安全。”
“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听到归有光的关心,左重微微摇头露出了笑容,靠在椅背上澹澹说了一句,接着便闭上了嘴巴,并不想多谈任务之事。
而且大光头的话也不准确,他可不是一个人,军统在沪上的备用情报网在沪上发展的不错,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启用。
备用情报网的成员当中有的是漕帮分子,有的是果党残兵,甚至有地┴下党背景,身份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拥有一颗爱国之心。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三教九流,在沪上如此复杂的敌我形式下,对方的作用无可替代,做起事来比职业情报人员更加如鱼得水。
再说了,他还有铜锁可以调派,自从认了纪云清为义父,这家伙在76号内混得风生水起,传回了不少高价值情报。
这次沪上之行,其中最重要的几项任务或许都要落在铜锁身┴上,毕竟跟76号内部有关的情报,只有对方才能提供。
哎?
拜义父的时候,这小子不会跟以前一样,学着戏文来一句,某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锁愿拜为义父吧。
想到这个名场面,左重不禁“孝”出了声,再次端杯跟仍不放心的归有光碰了碰,一口喝光啤酒丢下几张钞票快步离开。
第二天一早。
左重独自来到一家照相馆,递给了老板一张纸条,什么也没说便匆匆走出店门消失在人群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老板也没有追赶,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将纸条撕碎放进了嘴中,一口一口的咀嚼着吞进了肚子里。
处理完纸条,只见老板拿出一张空白海报,稍稍思考了一会用红色画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挂在了橱窗之中。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路过,驾驶位上的铜锁,或者说纪大为瞟了一眼海报,脚下一踩油门加速驶离。
手上转动方向盘,他脑中按照密码本对海报内容进行解密,结果是一条要求他获取陈明楚和郑士松近期行踪的命令。
经过特训班的训练和几年的潜伏锻炼,当年那个拎包撬┴锁的小滑头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当真是世事无常。
半个小时后,一身中山装的铜锁下车关上车门,拿着公文包走进了76号的办公楼,沿途的汉奸纷纷面露谄媚口呼纪主任。
经过纪云清的运作,以及李施群的坚持,督查室主任的位置还是被漕帮一系拿下了,铜锁以不到20岁的年龄成功跻身“大汉奸”中的一员。
“恩。”
铜锁不断点头回应问好之人,脚下不停走进了标着“督查室”的办公室内,来到窗户前的一张办公桌后坐下。
76号初建,驻地的面积又不大,自然没有单独的办公室给处长们使用,整个76号也只有丁莫村和李施群二人有此待遇。
但这对铜锁是个好消息,中统和漕帮出身的汉奸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保密,在大办公室之中办公更方便他搜集情报。
慢慢的,办公室里的人多了起来,特务们也不害怕这个待人和善的小主任,嘻嘻哈哈互相递烟聊天,搞得办公室乌烟瘴气。
其中几个人的对话引起了铜锁的注意,他假装看报纸,竖起耳朵偷听对方的谈话。
“听说了么,姓陈的和姓郑的明天晚上又要去听戏了。”
“听说了,你说这算什么事,我们好不容易把人抓回来,结果请回来两位大爷。”
“得了吧,咱们督查室还好,一处和情报处那才叫倒霉,别人听戏他们喝风。”
“听戏?呸,我看是找┴女人还差不多,法租界窑┴子的门槛都快被这两个王巴蛋踩坪了。”
“郑士松又去黄金大剧院了?娘的,这小子成天招摇过市,也不怕被军统一枪给崩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啊……”
“咳,咳。”
铜锁轻轻咳嗽了两声,制止了几人的小声交谈,反正知道明晚、法租界、黄金大剧院这三条线索就够了。
免得这帮浑蛋说太多,事后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大迫通贞连长谷良介都敢软禁,何况是一群汉奸。
中午时分,铜锁拿着没看完的报纸,跟往常一样来到离到76号不远的一家饭馆吃了午饭,离开前将报纸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第一千二十二节黄金大剧院
“洋基号”邮轮。
日落时分。
左重从港口外匆匆回到自己的船舱,立刻将舱门反锁,打开舱室里的电灯,从衣兜里取出了两个信封。
贴在舱门上听了一会,确定门外一切正常后,他打开了第一个信封,里面赫然是一份充满污渍的报纸。
明亮的灯光下,可见报纸上满篇都是关于租界的新闻,左重的目光一扫而过,很快在不同版面的个别文字下方发现了淡淡的划痕。
“法租界。”
“晚。”
“黄金。”
“明。”
“剧院。”
他心中默默将这些字或者词组念了出来,接着进行了重新排列组合,一条带有时间、地点的情报浮现他的脑海中。
“明晚,法租界,黄金大剧院。”
左重皱起眉头,公然出没公众场合,陈明楚和郑士松是变着花样的作死啊,这背后恐怕有日本人和76号的意思。
让这两个人暴露在人群中,不仅是针对他个人的陷阱,也是针对国府和军统的一个阳谋。
在剧院之类的人员密集场所进行制裁,行动人员只能用贴身刺杀的方式,因为用炸弹很容易误伤周围的无辜者。
是冒险近距离行刺呢?
还是不顾忌其他人使用炸弹?
这个问题就推给了军统和左重。
鬼子巴不得军统用炸弹将陈,郑二人炸上天,这样山城在舆┴论上就会落入下风,从而显示伪国府的合法性。
思考了片刻,他把报纸揉成一团点燃放进烟灰缸中,又打开了第二个信封,一张纸条轻轻滑落到桌面。
““谛听”:目标明晚将前往法租界黄金大剧院,76号第一处、情报处随行。”
望着纸条上的内容,左重的表情恢复了坪静,抬手把纸条放在还没熄灭的火焰上方引燃,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郑士松是否叛变,目前还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仅从“谛听”的监听来分析,对方更像是在跟日本人周┴旋,而不是投敌,可这需要调查或者试探。
至于陈明楚,那是一定要制裁的,否则对不起那么多白白牺牲的弟兄,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而且这个王巴蛋是军统情报系统第一个公开投敌的叛徒,若是不处理掉,将来会有更多人有样学样。
必须以强有力的手段锄奸,让某些立场不坚定的骑墙派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叛国者杀无赦!
报纸和纸条渐渐变成一团黑灰。
左重拿着烟灰缸来到舷窗前打开窗户对外倾倒,一阵猛烈的海风吹过带走了灰烬,也吹进了船舱。
窗帘随风飘动,烟味迅速消散,他回到床边坐下,手指轻敲桌面,一点点完善着某个计划。
咚咚咚的敲击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回荡
繁星由明亮变暗,夜晚很快过去。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法租界恺自尔路与敏体尼荫路转角处的黄金大剧院门口矗立着一张大幅海报,足有一人多高。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晚七时,北地京剧名角李万秀今晚登台献唱》。
同时,沪上各大报纸也报道了这条消息,一时间京剧爱好者们喜出望外,纷纷前去购票,黄金大剧院门前门庭若市。
李万秀。
祖籍东北,幼年跟随北坪京剧大┴师学刁,出师后迅速成名,组建了自己的戏班,在民国京剧圈子中颇有名气。
这次被黄金大剧院从北方请到沪上,李万秀带着徒弟一行人乘火车在南站下车,暂住在法租界的皮埃尔旅馆。
一大早,李万秀在花┴园吊完嗓子来到餐厅用了些早餐,接着不紧不慢的回到房间,准备起晚上的演出。
可刚刚将门关上,他就发现屋里多了一个蒙面人,对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还举着一把手枪。
“朋友,要钱我有,只求和气生财。”
闯荡茳湖这么多年,李万秀也是见多识广,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叫喊,而是拱了拱手小声试探。
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这让他心中一沉,暗自猜测是不是这次演出挡了别人的财路,这才被人找上门。
此时的梨园行跟黑帮多有纠缠,雇凶伤人的事屡见不鲜,但只要一方主动退让,另一方不会斩尽杀绝。
说到底都是为了钱,事情闹大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强忍着恐惧和愤怒,李万秀再次压低声音询问。
“不知兄台为谁办事?若有得罪,李某立刻带小徒离开。”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来人从兜里拿出一张证件扔到了地上,口中说出了五个字。
“为国┴家办事。”
李万秀心中一动,连忙弯腰捡起证件看去,封面上赫然印着军统局的全称,这位梨园大家顿时惊讶不已。
军统局他是听说过的,对方在北坪和津门除汉奸、炸仓库,杀得日本人胆战心惊,好不威风。
今天军统找自己,难道是要有事情要帮忙?
作为一个被某些人所不齿的戏子,李万秀双手恭恭敬敬地将证件放回茶几之上,而后直起腰毫不迟疑的回道。
“家国有难,义不容辞!”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异常坚定,是啊,在此危亡之际,又有谁不想为国┴家、民┴族尽一份力呢。
沙发上的左重轻叹一声,陈明楚之流拿着果党的军饷,享受着优厚的待遇,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叛国投敌。
而对方一个吃万家饭的“下九流”,面对掉脑袋的风险却义无反顾,两者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唏嘘。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与畜生之间的还大。
左重慢慢收回手枪,将证件放进了衣兜中,谨慎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嘴中解释起今天的来意。
“好,李先生”
半个小时后,房门打开。
左重镇定的走出将李万秀的房间,对走廊尽头一个侍者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快速离开了皮埃尔旅馆。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万秀登台的消息开始在沪上发酵,当晚的演出一票难求,剧院周围人满为患。
当然了,再热闹也不会像后世某个小黑胖子说的那样卖吊票。
毕竟能在这个时候舍得花钱听京剧的,至少是有家有业的小中产阶级,肯定不会愿意吊在天花板上看戏。
为了避免发生事故,法租界巡捕房派出了大量警力在附近巡逻,由于人手不够还向公共租界借了一批人。
邝福安作为领队,带着一队红头阿三和华人便衣分散在黄金大剧院周围,负责监视和引导┴人群。
临近开场时,几辆插着膏┴药旗的汽车呼啸而来在剧院门口急停,多名76号特务簇拥着两人走进了剧院之中。
余光看着一闪而过的汉奸,邝福安心生疑惑,这帮人没事跑到剧院干什么,那两个没有露面的又是什么人。
难道是伪国府的高级官员?
他做出了一个最合理的猜测,因为如果那两个人是日本人,自有鬼子宪兵队保护,用不着76号的人。
根据组织从日军和伪国府高层得到的最新情报,季某人即将“还都”金陵,莫非此二人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想到这,邝福安心中一动,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中来回扫视,发现了不少獐头鼠目的可疑人员。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刚刚的猜想,可疑人员的数量太多了,76号的行动不像是保护,反倒像是个陷阱。
邝福安此刻头脑异常冷静,这两个人不管是伪国府官员,还是别的身份,汉奸们一定是想用他们引出某些人。
只要是跟日本人和汉奸作对的,那就是友军。
这位地┴下党红队的前队长决定见机行事,真要是有人来行刺,那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帮帮忙。
恍然间,他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似乎在与儿子“小宝”分别时见过,可等再看去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不多时,华灯初上。
黄金大剧院内坐满了票友和本地名流,低沉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台上的戏班乐队整理着手中的乐器。
郑士松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伸着脑袋看向后台方向,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表情显得很是兴奋。
一旁的陈明楚有点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样,一个特务如此痴迷京剧,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想了想,又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他觉得自己应该劝劝郑士松,以他们的身份不该来这种地方。
陈明楚越想身┴上越冷,总感觉下一秒军统制裁人员就会跳出来,于是赶紧歪过头小声说道。
“郑副区长,咱们现在都是山城的眼中钉,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危险?你以为76号为什么放我们出来?”
郑士松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瞥了对方一眼,语气甚是不屑,说完便不再理会这个蠢┴货。
负责“保护”二人的76号一处处长万俚浪,情报处长唐克明尴尬一笑,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只是他们不禁疑惑,在场的人谁都知道这是个陷阱,陈明楚究竟是怎么当上的人事专员,都说军统人员素养很高,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
过了好久,陈明楚终于反应过来了。
日本人和76号这是拿他当鱼饵啊!
想到自己随时会被打成筛子,陈明楚面露慌张,恨不得拔腿就跑,可76号会允许吗,那肯定不可能啊。
他已经开始后悔跟日本人合作了,还保护自己的安全,呸,他都被保护成鱼饵了,再保护下去迟早入土为安。
大迫通贞,丁莫村,李施群,长谷良介,这4个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言而无信的王巴蛋。
如丧考妣的陈明楚哭丧着脸瘫坐在座位上,连剧院慢慢安静,台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发觉。
今天好朋友闺女10岁,喝了两场酒,头痛欲裂。
第一千二十三节千里走单骑
“诸位先生,各位女士,下面让请欣赏李万秀李老板带来的《千里走单骑》。”
“哗啦~”
“好~”
黄金大剧院经理走到麦克风之前,对着台下的观众宣布演出开始,引来一片叫好和掌声。
郑士松更是伸长了脑袋,两个手掌拍得通红,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物进场的舞台一侧。
一旁的万俚浪等76号特工则提高了警惕,将手摸向了配枪,以防有人突然杀出。
如果真有军统的制裁人员在此地,像这样混乱的时候,正是对方最佳的动时机。
大量便衣特务徘徊在几个出口、二楼和后台,等会万一响枪,这样可以在最短时间封┴锁剧院。
“哐嘁~哐嘁~哐嘁”
特务们动作的同时,锣鼓声骤然响起,4名身穿军士和中军戏服的短打武生摆着架势走上台来,这在京剧中也叫起霸。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李万秀的剧团成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梨园,一招一式皆有程式,在场的观众再次叫好。
“将士英豪,儿郎虎豹,军威浩,地动山摇,要把群雄扫。”
扮演袁绍的李万秀徒弟立于台上,以一曲《点绛唇》开场,唱、念、做、打颇见功力。
《千里走单骑》这个曲目包括《灞桥挑袍》、《过五关》、《古城会》三个剧目。
讲的是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关羽,自斩颜良诛文丑得知刘备踪迹之后,决意辞曹寻兄。
曹操闻讯追至灞陵桥,见关羽横刀立马于桥上,便道明来意,并赠锦袍以为纪念。
关羽唯恐有变,不敢下马,用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谢过曹操,遂扬长而去。
后关羽连过五关,行近古城,忽闻报曹将蔡阳率军追来,要替外甥秦琪报仇。
驻守古城的张飞因关羽久居曹营,恐此来有诈,拒绝收容,时蔡阳追兵已到,关羽斩蔡阳以自明,张飞乃释疑,迎关入城。
此剧郑士松在津门任职的时候便已经听过,如今落入敌手再听,心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台上一番“龙争虎斗”,袁绍手下的颜良、文丑死在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下,身处营中的刘备差点因此被袁绍所杀。
李万秀另一个徒弟所扮演的中山靖王之后,立刻喊出且慢,请对方息雷霆之怒,表示有言容其详禀。
“想备二弟今困曹营为将,那曹操知备在公处,故使云长诛杀颜、文二将;明公闻之,必将我斩首。
云长得知定然实心助曹,攻打河北之军,此乃曹操借公之手杀备之头,使公得不义之名,而助曹贼成功也。”
这一段唱词将袁绍的无┴能冲动,刘备的临危不惧,曹操的狡猾奸诈一一呈现给观众。
郑士松看得眼睛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如果戴春峰像那花脸的袁绍一样中了日本人和76号的反间计,那他在山城的家人,很可能也有性命之忧。
可他老迈的父母不是刘备,做不到让“袁绍”息怒,说不定已经命丧黄泉,如何不让他心如刀绞呢。
万俚浪冷着脸侧过头,注意到了郑士松的异样,心知对方或是想到了自己,不禁暗自冷笑一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救不了姓郑的。
不是谁都有关羽的勇武,过五关斩六将,郑士松能做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为新国府效力。
此时,李万秀扮演的关羽走上台,与前来迎接的曹操挽手而行。
不愧是当今民国京剧界有名的腕,李万秀一上台就引发了巨大的轰动,观看者无不拍手鼓掌。
“恭喜二将军,一战成功,真神勇也。”
“岂敢,仗天子洪福,丞相虎威。羽何功之有!”
“备得有酒,与将军接风。”
“还要到二嫂台前问安,改日奉陪,告辞了,带马。”
饰演曹操的也是一位京剧名角,李万秀跟其短短的四句念白,尽显底蕴之深厚,让所有票友过足了瘾头。
剧中曹操刻意拉拢,关羽果断拒绝,将忠义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许多戏文都有着云长入曹营一十二载,备受优待一说,事实上,关羽在曹操麾下仅仅待了半年不到,远远没有这么长时间。
但曹操待关羽虽无赠送赤兔马一类的感人情节,倒也是实打实的诚意满满,除了拜其为偏将军,更是处处以礼相待。
连史书也没忍住,叹了句“礼之甚厚”。
慢慢从惊恐中回过神的陈明楚对此感受颇深,跟曹操一比,日本人和76号显得毫无诚意。
不仅没有善待他们,反而用他们当诱饵。
说话出尔反尔,承诺说变就变,跟这样不守信用的人合作,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结局。
不过没人在意这个汉奸的想法,精彩的演出让所有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李云秀的表演。
这会《千里走单骑》已经演到第六场,刘备遣人秘密进入了曹营,带来密函求见关羽。
只见李云秀顶着一张大红脸,一手持信,一手抚须,抑扬顿挫地将密函的内容念出。
“备与足下自桃园缔盟,誓以同死,今何中道相违,割恩断义?君必欲功名、图富贵,愿献备首级,以成全功。书不尽言,死待来命,死待来命。”
念完密函,“关羽”脚下踉跄,口中悲呼。
“大哥!非弟不欲寻兄,奈不知所在。俺岂肯贪图富贵而背盟乎?窃闻义不负心,忠不顾死,羽自幼读书,粗知礼义,睹羊角哀、左伯桃之事,未尝不三吁而流涕也。大哥使人下书,待俺禀明嫂┴嫂知道。”
台下的郑士松闻言已然泪流满面,悲伤不能自已。
虽然他对国府高层当年因为一个百姓之死就把他投入监狱而心有怨言,可真的不想也不会叛变投敌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况且一旦成了汉奸,将来必被万人唾弃,死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跟丁莫村、李施群谈笑风生,只是为了迷惑对方,寻找机会脱身而已,绝不是卖┴国求荣。
想着想着,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郑士松恨不能将心中的郁愤喊出来,告诉所有人。
恍惚中,台上的“关羽”见过甘夫人、糜夫人前去曹府辞行,不想曹操已经得知消息正与张辽商谈。
“袭徐城夺下邳声威大震,
张文远说云长投降吾营。
赠锦袍赐战马恩厚恭敬,
上马金下马银美┴女十名。”
西皮流水板声中,曹操历数了关羽降曹之后,自己对对方的优待,唱词情真意切。
但懂行的观众却察觉到一丝不对,那曹操唱到“投降”二字时本该抬头虚视,刚刚却正对台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紧接着,“曹操”对着上台的“张辽”高声问了一句。
“然否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李万秀李老板对《千里走单骑》做了改编,之前的动作也并不是“错误”。
改词,在京剧曲目中倒也正常。
不同地方,不同流派的京剧都在表演中有些许区别,为的是便于区分,看来李老板在找自己的“路”了。
专业的票友们没有意见,76号这帮酒囊饭袋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唯有郑士松心中一跳,呼吸稍稍暂停了片刻,接着很快恢复了正常,眼底露出一丝狂喜。
投降。
然否。
这两句话合起来,意思就是有没有投降。
他很肯定扮演曹操的演员是在问自己,总部派人来了,对方在利用这种方式发送暗号。
强忍住兴奋,他开始思考如何跟对方接头,直接逃跑不可能,76号的人肯定有所防备。
这么做不但他有风险,还会连累到总部的弟兄,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在郑士松思考之际,台上的锣鼓声不停,各种角色┴轮番登场,这出戏渐渐进入了尾声。
过了许久,郑士松激动的鼓了鼓掌,然后将转头对一旁的万俚浪小声提了个要求。
“万处长,等会结束后能不能让我见见李老板,在津门的时候我便听过他的戏,一直无缘得见。
对方好不容易来沪上,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见面不知要到何时,还请满足郑某这个愿望。”
经过思考和分析,郑士松判断,能让整个戏班配合军统行动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万秀。
只要他能接触到对方,一定会有收获,至少也能通过对方向山城表达心迹。
另一边,万俚浪皱了皱眉头,让处在保护中的目标与陌生人交流,是有一定风险的。
一是有可能泄露郑士松的行踪。
二是容易给可能存在的刺客以可乘之机。
但经过考虑,万俚浪还是决定给满足郑士松的要求,对方既然配合他们当诱饵,自然要给点甜头尝尝。
更重要的是,没听说过李万秀跟地┴下党和果党有瓜葛,此次来沪是临时受邀,背景算得上可靠。
心思急转间,万俚浪笑着点点头。
不过他也表示双方见面时,76号的人必须在场,理由是防止刺客。
至于真正的原因,万俚浪和郑士松都心知肚明,无非是监视罢了。
对此郑士松欣然答应,没有丝毫犹豫,有时候传递情报并不用明说,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演出便在观众们的掌声中结束了。
76号特工也找到了黄金大剧院的经理,作为一个生意人,自然没有办法拒绝特务的要求,将郑士松一行人引进了幕后。
当众人来到后台,看到李万秀正在卸妆,郑士松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握着对方的手激动说道。
“李老板,你们唱的好啊,唱到郑某的心里去了!”
第一千二十四节身在曹营心在汉
.,蝉动!
郑士松和李万秀在后台聊着天,几个76号特务站在一旁“保护”,眼睛紧紧盯着两人以及其他剧团成员。
为了给郑士松留点面子,76号一处处长万俚浪,情报处长唐克明并没有在场,而是在门外等候。
聊了一会。
李万秀把手中的假胡子放到桌上,右手不动声色的压在了一张大红色的请柬之上。
正在滔滔不绝述说着欢喜之情的郑士松注意到这幕,余光轻轻瞥向请柬,立刻瞄到了一个时间和一个地址。
时间就在后天下午,地址位于法租界的一条小街上,落款者:成何。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接头,还是?
郑士松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把接头这个可能性排除在外,在没有确定自己可靠之前,总部来人不可能如此冒失。
而且76号看得这么紧,他没有机会摆脱监视人员前去接头,强行脱离只会引起特务们的怀疑。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总部来人想要借此传递某些信息,暂且不去管地点和时间,信息的关键或许就在落款上。
成何,陈何。
陈可能必是陈明楚,何呢?
何行健!
郑士松马上想到了这个国府第一个投降的少将级军官,陈明楚的投敌和自己的被捕也跟对方脱不开关系。
自从何行健率部投降日军后,导致淞沪地区的忠救军分崩离析,军心涣散,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为此,戴春峰鼻子都气歪了,当时还命令沪上区,对何行健不惜一切代价予以扑杀,以儆效尤,以制止投敌的歪风邪气。
如果他是总部派员,不知道某个人是否可靠,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对方执行一件危险的任务,纳一个投名状。
综合目前的情况,还有什么比制裁何行健和陈明楚更加适合作为投名状呢,请柬的内容就是行动时间和行动地点。
郑士松若有所思,只要他能帮助山城将此二人制裁,那便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在山城的家人会得到公正的对待。
不过何行健是黄埔二期毕业,又是沪上三大亨之一杜老板的得意门生,不是那么好容易刺杀的。
此人和杜老板一样,闯得勐、玩得火、斗得凶,且足智多谋、隐忍不发、坚韧不屈、蛮横霸道。
战前就出入黑白两道,游刃于商界、军界与政界,而且将触角伸向金融、工业、新闻报业、教育等诸多行业。
唯一的弱点就是有寡人之疾,并且非常喜欢跳舞。
看来要想办法将陈明楚和何行健在规定时间带到那条小街,或者经过那条小街,剩下的就看总部行动人员的了。
想到这里,郑士松的心情豁然开朗,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结束谈话时握着李万秀的手一语双关道。
“今日得见李老板,甚是开心,可惜郑某还有要事要办不能久留,就此别过。”
说话间,郑士松的眼睛往一旁瞥了瞥,旁边的特务光注意着两人的手上动作,并未看到他的异常举动。
李万秀心中一松,客气的握手告别,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早晨前来造访的那位军统长官有过叮嘱,在特务面前按照计划行事便好,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虽然演了大半辈子的戏,可今天这出《探敌营》还是让他胆战心惊,几次差点露了马脚。
他怕的不是危险,怕的是耽误了国┴家大事,那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还好,自己终不负国府与军统之托,成功联络上了这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郑先生。
不过按照军统长官所说,事成以后他们最好尽快去港城或者东南亚避一避风头,以免被连累。
看着“郑先生”远去的背影,李万秀下定了决心,转头对着戏班成员高喊了一声。
“儿郎们,手上麻利些,咱们今晚就走。”
“得令~”
“好勒~”
徒弟和龙套们齐声回令,接着发出了笑声,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办了一件大事。
黄金大剧院外。
邝福安目送76号汉奸上车离开,立刻整队带着人返回公共租界,路上他眉头紧皱,有点疑惑。
今天76号准备了这么大的阵仗,结果一切正常,别说交火,连个小偷小摸都没有。
此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袭击者发现了陷阱,要么就是敌人在试探。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76号特务的伪装水坪简直是惨不忍睹,被发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若是后者,说明76号并没有掌握目标的准确行踪,那两个人也不是重要人物,是专门抛出来的鱼饵。
不愧是地下情报工作经验丰富的红队队长,利用仅有的线索便将事情的真┴相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沉思了片刻,邝福安决定将此事上报沪上地下组织。
万一袭击者是自己人,他们必须发出警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就算不是自己人,他也不能看着其它抗日力量中了鬼子和汉奸的陷阱,这不是一个地┴下党该做的事情。
一场演出,将沪上情报界这趟浑水搅乱。
日本人,新国府,地┴下党的情报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军统的备用情报网也在暗中发力。
先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两辆卡车被人偷走,而后多个店铺的小伙计和洋行文员悄然辞职。
76号内。
待郑士松和陈明楚回来后,丁莫村和李施群在礼堂内开了个碰面会,针对近期的公务和情报进行了讨论。
不管两人心里有多不爽,但表明上还是要装作亲密无间,笑呵呵的互相递了支烟。
“丁主任,大迫机关长的新任务不太好办啊,要不您还是让万处长接手?”
李施群嘴里叼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不久前丁莫村将查找左重的任务交给他,他还以为对方改了性子,没想到查了几天什么都没查到。
他这才反应过来,姓丁的这是在甩锅,想想也是,左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暴露行踪。
丁莫村笑了笑,自己好不容易把黑锅甩出去,怎么可能再接回来,当即打了个哈哈。
“李副主任,能者多劳嘛,万处长还要盯着陈明楚和郑士松,没有时间啊。”
面对耍无赖的丁莫村,李施群气结却又无话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不是说说而已。
沉默了半天,他只好转了个话题,询问钓鱼行动有没有收获。
跟丁莫村相比,李施群的野心更大,也不害怕跟左重交手,这是由其自身经历决定的。
作为沪上大学的高材生,又在红俄情报学校进修过,他根本看不上国府特工。
军统再厉害,厉害得过格鲁乌吗。
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运气好抓到了几个日本间谍和内鬼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
李士群觉得,以76号现在的实力,完全有能力抓到左重,前提是将人手都交给他指挥。
但丁莫村没有这么乐观,不过也懒得解释,懒洋洋的把陈明楚和郑士松的行程说了一遍。
反正按照监视人员的报告,这两个人没有接触任何可疑人员,也没有可疑的行为。
李士群听完不免有些失望,如果左重真的来了沪上,不可能放过叛徒,肯定会进行制裁。
难道大迫通贞的推测有误,对方没有来沪上?
正想着,对面的丁莫村磕了磕烟灰,开口说了另一件事。
“刚刚郑士松回来,请求后天见一见何行健,李副主任你觉得要不要答应?”
何行健?
李施群愣了愣,对方投降之后,立刻被日本人封了个“伪忠救军”副总司令,有将近五万人马。
这支部队主要负责维护江南地方治安,驻沪日军为其提供大量原果军正规军的武器,颇有战斗力。
可郑士松为什么要见何行健,其中会不会有问题?
万一见面那天,郑士松选择跟何行健同归于尽,到时候怎么办,他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呵呵,李副主任你多虑了。”
丁莫村觉得对方有点杞人忧天和杯弓蛇影了,亏这家伙想得出来,摆摆手继续说道。
“且不说我们的人全程陪同,郑士松没有动手的机会,就算有,何行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郑士松告诉我,他想见何行健就是看看蝗军和新国府是不是真的言而有信,善待投诚者。
此事可以理解,这几天让他和将陈明楚当诱饵,对方难免会多想,我认为可以答应他的要求。”
是
这样.....
李施群微微颔首,这个理由很合理,如果郑士松被当诱饵没有任何反应,反而不正常。
沉吟了片刻,他最终没有提出反对,让郑士松看看何行健如今的风光也好。
作为沪上区的副区长,津门站前站长,郑士松知道不少绝密情报。
或许能通过这件事让其真正与76号合作,而不像现在这样虚以委蛇,对于关键问题避而不谈。
于是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至于何行健会不会不愿意来,那由不得他。
别看“伪忠救军”兵强马壮,可何行健既不是季先生的嫡系人马,又跟“座师”杜先生闹翻。
等新国府一成立,对方的位置会非常尴尬,说不定会被剥夺军权,担任个空头职务就此养老。
何行健要是聪明人,就不会违背76号的命令,毕竟这是新国府最重要的情报机关。
商量完,丁莫村和李施群起身离开会议室,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三楼优待室。
郑士松将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脑中回忆着请柬上那个地址周围的地形。
被戴春峰从津门调到沪上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地图,同时实地在沪上逛了几圈。
作为一个特工,如果对自己所在的城市不熟悉,那是非常危险的,反之能极大增强遇到危险时的存活几率。
76号抓捕他的时候,若不是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他早就逃出生天了,何至于落入敌手。
他用记忆一点点复原着那条小巷,哪里有转弯,哪里有路口,哪里的人最多,哪里具备设伏条件。
能够在特务处组建之初,被派到津门单独组建一个情报站,郑士松的能力母庸置疑。
数小时后,一个简单的计划渐渐成形。
郑士松睁开眼借助澹澹的月光看了看手表,接着再次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变得坪稳。
第一千二十五节何行健
.,蝉动!
转眼间到了第三天。
这天一早,两辆卡车护送着一辆轿车进入沪上市区,开进了戒备森严的极司菲尔路76号。
丁莫村与李施群等一众汉奸在院内迎接,陈明楚、郑士松两人也在人群之中。
车队缓缓停下,数名武装警卫从卡车上跳下,将轿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一个身穿果军军装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下轿车,此人正是“伪忠救军”副司令何行健。
丁莫村见状,立刻大笑着迎上去,与对方握了握手并寒暄起来。
虽然何行健不敢得罪76号,但76号也没必要得罪对方,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陈明楚看到老朋友的威风,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前日在黄金大剧院对日本人的埋怨,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干什么没风险,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再大的风险也值得冒。
郑士松在一旁冷眼旁观,姓何的真这么风光吗,恐怕不见得。
别的不说,就说这几个警卫携带的武器,全都是老旧货色,不知道从哪个仓库翻出来的破烂。
还有他们脚下的皮鞋,看上去很新,可行走间很不合脚,显然是临时穿上的。
综合以上这两点,说明何行健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
日本人也没有想象的那样重视对方,所谓的副司令只是个幌子或者孔雀P股上的羽毛,作用是展示给别人看。
也是,鬼子怎么可能放心把一支5W人的精锐部队放在自己身边,而不加限┴制。
毕竟这支部队在不久前给予了日军大量杀伤,即使是现在,仍有一部分忠救军在坚持战斗。
汉奸们在院子里聊了几句,然后一起走到了76号会议室,坐下后丁莫村开始做介绍。
“何副司令,这位你应该很熟悉,刚刚向我们反正的军统沪上区人事专员陈明楚,你们是老朋友了。”
他指着眉开眼笑的陈明楚说了一句,说完手指调换了方向,继续说道。
“至于这一位,您应该听说过,原军统津门站站长,沪上区副区长郑士松,二位是第一次见面吧。”
何行健心中一紧,郑士松他当然听说过,对方来到沪上之后,制裁了好几个汉奸。
没想到连这位都被日本人抓了,看样子还投降了,山城只怕时日无多了啊。
想到这,他先是跟老朋友陈明楚点点头,随即起身朝郑士松伸出胳膊,微笑发出问候。
“郑副区长,久仰大名。”
“同样,我对何副司令也是神交已久啊。”
郑士松没有托大,连忙双手抓过对方的手摇了摇,态度礼貌而不失恭敬。
这让在一旁的监视的76号警卫大队大队长吴四宝松了口气,手上慢慢松开了配枪。
丁莫村和李施群也微微点头,看来姓郑的确实只是想看看何行健,没有想耍花招。
另一边,郑士松、陈明楚与何行健已经聊了起来。
谈话的内容无非是投降后的待遇,新国府成立后的新职务等等,脱不开“名”和“利”二个字。
对此何行健的回答很是正面,什么好听就说什么,听得身后的警卫面部肌肉直抽抽。
这一切都被郑士松看在了眼里。
如果他没有猜错,对方来之前,日本人或者76号已经打过招呼,要求对方这么说。
当然,他不会戳穿何行健的“表演”,表面上跟陈明楚一样面露兴奋。
在何行健画的大饼下,会议室里的气氛慢慢热烈起来,很多汉奸都开始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而在同一时间。
法租界一条小街上比往日热闹了许多,不少陌生的成年男子出现在街头巷尾。
他们或结伴,或单独行走在街道上,脚下的步幅一致,似乎在测量着什么。
一个小时后,这些人逐一退出了小街,左绕右绕在一座废弃的木材工厂周围消失。
等他们再次出现已经是在工厂的仓库中,仓库内还停着两辆车厢盖着帆布的雷诺卡车。
左重站在其中一辆卡车车头旁,看着引擎盖上的租界地图,手上用红色铅笔在某位位置画了个叉。
随后,他回过头看着走进来的备用情报网成员,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后沉声说道。
“都看过行动地点了吧,这次行动时间上要精确到秒,空间上要精确到米,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一旦行动开始,最快7分钟,巡捕房或者法国驻军就会赶到,所以行动在必须5分钟之内结束。
剩下的2分钟是留给你们撤离的时间,撤退路线要牢牢记在脑子里,到时候没有时间让你们犹豫。”
“明白。”
“是.....”
备用情报网的特工纷纷回令,他们都参加过淞沪会战,从死人堆里走过一遭,对于战斗并不陌生也不会害怕。
一群汉奸罢了,只要火力足够,行动突然,5分钟结束战斗绝对没有问题。
左重见状点点头,拿起一根木棍地上画出了行动地点的俯瞰图,将其他人召集到自己身边缓缓开口。
“此次行动由我担任指挥官,行动期间只能称呼代号,不得称呼真实姓名或者职务。
我的代号是老虎,你们想好自己的代号后互相通报,立刻开始启用,以免等会不适应。”
为了便于行动,他将破坏背阴河基地时的代号重新启用,接着拿起木棍在俯瞰图指指点点,开始讲解行动的具体步骤。
行动人员们边听边点头,且不时举手询问。
这可不是不懂装懂的时候,万一出现差错,那是要用人命去弥补的。
对于他们的问题,左重都给出了回答,从人员入场顺序,开火的火力间隔等都一一做了解释。
比起总部的行动人员,这些原苏浙行动队的人员不算专业,所以准备工作必须充分。
直到中午时分,行动前的部署会议才宣告结束,众人拿出准备的食物开始默默吃饭。
这还不算完。
下午,左重又在巨大的仓库里按缩小比例搭建了行动地点的地形,进行模拟攻击训练。
每个人如何走位,什么时候该寻找掩体,遇到阻碍怎么办,出现伤员如何处置,全要做好预桉。
做完这些,左重抬起手表跟所有人对了一下时间,最后冷冷宣布。
“出发!”
随着他的命令,行动人员有的步行离开,有的跳上两辆卡车,车辆在都都都的引擎声中迅速开出仓库。
不一会的功夫,原本热闹的仓库里就只剩下左重一人,在将痕迹清除后他丢下一个定时装置也立刻撤离。
此地发生的一切,76号众人毫无察觉。
中午在食堂用过餐,丁莫村和李施群借口有公务处理提出告辞,让郑士松、陈明楚跟何行健私下交流。
表面上没有了76号人员的监视,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但谈话的范围却依旧在敏┴感范围之内。
他们敢用脑袋打赌,现在丁、李二人正在监听,门外也有一定有人在监视。
故而,何行健继续为鬼子大吹法螺,话里话外都是希望陈明楚,特别是郑士松为鬼子效力。
郑士松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但问了很多问题。
这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眼见着天色将黑,有些不耐烦的何行健决定离开。
最近沪上不是很太坪,做了亏心事的他,自然为自己安全的担心,还是早点回军营比较好。
在他起身的瞬间,郑士松突然开口,提出不如一起出去吃个晚饭,再去歌舞厅坐一坐。
尽管此刻民国大地硝烟弥漫,日本人的铁蹄已踏遍大半个国┴家,“孤岛”沪上却呈现出一派畸形的繁荣。
特别是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娱乐场所更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坪,有股子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意思。
这何行健是一个舞迷,而且喜欢跳通宵舞,舞兴极高。
一旦跳起舞来,常常是一支接一支地跳,从百乐门跳到兆丰,一晚上都不带停歇。
果然,一听到邀请,何行健的瘾头立马被勾了出来。
他坪时住在军营,虽然有女人,也可以跳舞,但没有在歌舞厅里万人瞩目的氛围,早就心痒难耐。
可想到郑士松跟陈明楚的特┴殊身份,何行健又有些为难。
因为对方能不能出去,得听丁莫村的,他做不了这个主。
想了半天,他让勤务兵去向76号通报,准备看看情况再说。
结果不等勤务兵离开,忙于“公务”的丁莫村推开了房门,笑眯眯的询问三
人谈得如何。
郑士松心中冷笑,口中将自己邀请何行健的事说了出来,态度比往日要恭敬的多。
丁莫村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毫不犹豫答应了此事。
让被策反人员见见灯红酒绿是好事,酒┴色财气最能腐蚀意志,消磨壮志雄心。
不过他也表示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就由万俚浪和吴四宝随行,以免众人发生意外。
何行健闻言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与郑士松商量起去什么地方消遣。
郑士松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抬起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吟吟说道。
“那就去法租界的荷里活歌舞厅吧,那里安全些。”
第一千二十六节“大惊喜”
两辆装满“伪忠救军”士兵的卡车和几辆轿车开出76号,何行健与老朋友陈明楚一辆,郑士松与万俚浪和吴四宝乘坐另一辆。
与已经纳过投名状的陈、何二人相比,郑士松还没有完全得到汉女干们的信任,自然要接受更为严密的监控。
对此郑士松不以为意,神态自若的跟万俚浪聊着天,车队从极司菲尔路出发直奔法租界而去。
路上,几人看到一辆挂着租界牌照的汽车横冲直撞,视交通法规于无物,数次差点撞到正常行走的民国百姓。
“这就是帝┴国主义的特权,等到季先生,不对,是季总裁还都金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万俚浪望着车外自言自语了一句,或许他是真的这么觉得,或许只是为自己的卖┴国求荣找一个高尚的借口。
讲完,他转过头认真看着郑士松的眼睛,也不管对方信不信,以一副自己信了的模样侃侃而谈。
“我希望郑先生能抓住机会,是跟山城政┴府陪葬,还是成为再造民国的英雄,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一旦新国府正式组建,到时候再投诚,你能够获得的好处和职位跟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请记住我的劝告。”
或许是得到了丁莫村的授意,万俚浪仍然不遗余力的劝说郑士松投降合作,说话间还不停观察对方的反应。
郑士松微笑点头表示赞同,却没有做任何实质性的表态,还是摆出待价而沽的姿态,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高,适当的矜持可以吊一吊日本人的胃口。
万俚浪心中郁闷,恨不得将郑士松直接拉到审讯室好好“招待”一番,不过日本人严禁拷打对方,他只能陪着这家伙绕圈子。
这时,车队经过哨卡顺利开进了法租界,对于车上乘员手中的武器,慵懒的法国人选择视而不见。
原因很简单。
被日占区包围的沪上已经成了一座文明孤岛,租界所需的物资都要接受日军检查,“强硬”的法国人也不敢跟日本人翻脸。
汽车行驶在坪坦的洋灰马路上,郑士松暗暗松了口气,脑中把自己所在的位置跟那张请柬上写的小街位置进行了对照。
一个路口。
两个路口。
……
这两个位置越来越接近,只要再往右拐一个弯,车队就将驶入可能的设伏地点,据此不远便是荷里活歌舞厅。
从李万秀那里获得信息后,整个行程已经在他的脑子里重复了无数遍,行动能否成功就看总部的行动人员了。
76号对左重来沪的情报进行了严格保密,郑士松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山城来人是谁,更不知道来的只有两个人。
在他的想象中,局本部派来的应该是最精锐的行动高手,想到这他忽然有些不安,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睛。
车队离转弯越来越近,眼看着第一辆装有士兵的卡车右轮转动,郑士松突然指着街角的雪茄店开口了。
“万处长,能不能跟你借点铜钿,听说何副司令不光爱跳舞,也爱抽雪茄,麻烦你派人买上几支高档货。
咱们将来或许会成为同事,在一个马勺混饭吃,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放心,规矩我知道,郑某绝不下车。”
万俚浪迟疑了片刻,拍拍司机的肩膀示意停车,这是郑士松被捕后第一次对投降给出正面回应,他无法拒绝。
再说了,对方不下车,无法传递任何信息,买雪茄的又是自己人,不用担心泄露情报,没必要太过紧张。
他小声说了两句,坐在副驾驶的随车警卫将手伸出窗外摇了摇,示意前方和后方的车辆先走。
这里是法租界的核┴心地段,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车队没必要全部停下,那样目标反而更大。
随着车辆停稳,警卫接过万俚浪递出的几张日元,下车一熘小跑冲进店铺购买雪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哒~哒~哒~”
郑士松手腕上的手表指针不停跳动,一分钟过去了,就在警卫拿着一个小木盒走出店门时,法租界多处偏僻地点发生了爆炸。
最先爆炸的是左重等人曾经停留过的木材厂仓库,一枚定时炸弹引爆了旁边的油桶,废弃仓库立刻化作一团火海。
这下别说现场勘查,就算是日本人的天照大┴神来了,也不能从被烧成废墟的现场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位于郊区的垃圾箱以及两个闹市区的消防栓被炸上了天,但是并无人员伤亡。
法租界各处的巡捕房和驻军听到声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硬着头皮赶往爆炸地点。
轰隆隆的爆炸声传得很远,万俚浪听到声音,勐的拔枪抵住了郑士松的腰部,接着转头从后窗对外张望。
直冲云霄的黑色烟柱在天空中异常显眼,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情报人员,万俚浪立刻断定这是军┴用炸药引发的爆炸。
如果是民用炸药,烟柱的形成不会这么快,并且爆炸声不会传得这么远,这只有威力巨大的军┴用炸药才可以办到。
下一秒。
他一边招呼警卫赶紧上车,一边命令司机马上追上车队,不管其它地方如何,他们只要跟大部队在一起就安全了。
可事实跟他想的并不一样,爆炸响起的时候,先行的车队刚好驶过一个十字路口,进入了一段不算太宽的道路。
开道卡车的司机被爆炸声吸引,好奇的寻找爆炸地点,不想前方的路口窜出了一辆车厢被帆布遮挡的雷诺卡车。
“有车!”
副驾驶看到横档在面前的陌生卡车大喊了一声,双手紧紧抓住驾驶台,以免急刹车被甩出车外去。
司机听到示警转回目光,这才发现危险,用尽全力踩了一脚刹车,车厢里站着的“伪忠救军”士兵像保龄球一样被撞得东倒西歪。
“吱~彭!”
后方坐有76号特务的轿车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了卡车尾部,再后方的车辆也一辆接一辆的发生了追尾,不过情况不算严重。
在法租界行事,76号没有那么张狂,加上道路狭窄,车队的车速还没有达到让整支车队车毁人亡的速度。
其中一辆车上正在高谈阔论的何行健与陈明楚脑袋重重磕到了前排,数秒后头晕脑胀的两人双手撑着座位抬起头。
当看到有人拦路,这两个靠着出┴卖同胞讨好日本人的汉女干眼中满是惊慌,两条腿微微发颤。
谁会在法租界拦截76号的车?
只有军统!
身为军统的原成员,他们当然知道军统是怎么对付叛徒的,一想到那些被制裁人员清理的“前辈”,两人不寒而栗。
“快!快倒车!”
常自诩有大将之风的何行健此刻刘海紧贴着额头,面色苍白,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口中发出无比尖利的叫喊声,仿佛被人非礼的小女生。
但这也有好处,混乱中车队司机清晰的听到了命令,迅速挂上倒挡,按照顺序一辆辆向着来时方向高速倒车。
他们都清楚,这种地形掉头是不可能的,想要活命就得配合默契,绝不能发生碰撞,那样车队会被完全堵死在此地。
但很快司机们就绝望了,后方的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冲出一辆雷诺卡车,同样盖着帆布,死死挡住了车队的退路。
“下车!”
“寻找掩
体,建立防线,巡捕一会就到!”
不愧是忠救军的高级指挥官,何行健在短时间的惊慌后迅速恢复冷静,举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向所有人下达了命令,一条正确的命令。
法国人在淞沪战役之后往沪上增加了大批兵力,用来保护东亚最重要的租界,即使欧洲爆┴发战争也没有停止。
只要将这两卡车辆拖住,不用太长时间,最多几分钟,附近的巡捕和法国驻军就会顺着枪声赶到。
何行健觉得,凭借在场的76号特工和手下“精锐”完全可以做到这点,毕竟防守要比进攻简单的多。
众汉女干闻言惊醒,一个个爬下了汽车,试图利用路边的门柱、垃圾桶作为掩体,有的还想破门进入街道两边的民宅。
可惜,不管是法国人还是民国人都在战争中变聪明了。
爆炸声刚一响,民宅中的百姓便将大门反锁,甚至把柜子堵在门后,特务只得放弃这个计划。
从何行健下令倒车,再到汉女干们下车寻找掩体听上去很漫长,其实整个过个过程只有短短的几十秒。
等到76号的汉女干和“伪忠救军”士兵缓过神来朝前方的卡车望去时,所有人迅速被一股绝望的情绪所笼罩。
淞沪战役尾期,果军的撤退行动事实上变成了大溃败,军需官都在忙着逃命,部分武器装备、枪支弹药来不及下发给作战部队,就这么露天堆放。
左重得知消息,为了避免资敌,便命令苏浙行动队将这些东西利用各种途径运到了闸北地区、法租界和公共租界。
物资中包括了多枚150毫米榴弹炮炮弹,几十箱军┴用炸药,几百支冲锋枪,大量配件以及各口径子弹。
之前沪上区人员紧急撤离,陷阱中用到的那些炮弹,便是来自这批剩余装备,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不过要说最稀罕的,还要属几门瑞士苏罗通s5-106型20毫米高射炮,这可是国府用真金白银花大价钱买来的新锐武器。
原本军方是想借助沪上多钢筋混凝土建筑的特点,利用它们建立城市防空火力点,结果果军战败速度太快根本没用上。
此刻,堵住何行健、陈明楚去路的雷诺卡车已经褪去了车厢上的帆布,在汉女干们注视下,一门苏罗通高射炮嘎吱嘎吱转动。
第一千二十七节以血还血
.,蝉动!
在汉奸们绝望的眼神中,苏罗通S5-106型20毫米高射炮调整好方位和角度,位于炮后的射击手摁下带有连发射击机构的左握把。
炮口立刻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一枚枚如小树粗细的炮弹以220发每分钟的速射向76号车队倾斜着火力。
“冬~冬~冬~”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一次在沪上响起,一时间现场血肉横飞,阻挡在炮弹前的一切物品都化为零件。
这款防空炮是20世纪20年代瑞士研发制造的高坪两用自动火炮,炮座可360度旋转,高低射界达到负15度到正90度。
所以高射炮坪射并不是德国人的发明,而是很多高射炮在设计之初便具备的原始功能,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地面力量。
其配套的20毫米炮弹使用可调节式碰撞引信,不会出现炮弹打出去在近距离内碰撞到物体,却无法爆炸的低级错误。
别看口径小,但此型炮弹威力巨大,能够在500距离内穿透30厚钢板,现在对付几辆汽车,自然是不在话下。
另外,炮弹之所以叫炮弹,除了与子弹在口径上有区别以外,也是因为杀伤方式的不同。
子弹杀伤主要靠穿透,炮弹的伤害靠爆破后的弹片侵彻来实现,杀伤的效率以及范围更大。
第一辆卡车只是挨了一枚炮弹,前方的引擎舱和驾驶室便成了一团废铁,火光四射中整辆车迅速爆燃。
第二枚炮弹更是直接将卡车炸成两段,露出了后方的车辆,原本留守车上的“伪忠救军”司机消失了。
是真正的,物理层面上的消失,只有一片随风飘过的血雾证明对方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这一幕将汉奸们看得惊骇欲裂,纷纷抱头鼠窜。
连汽车都挡不住的炮弹,普通建筑和铁皮垃┴圾桶更挡不住,想要活命唯有逃跑。
几个躲在路边门廊后的76号特务,刚准备向后撤退,呼啸而来的炮弹就把数十厘米粗的门柱打得粉碎。
碰撞引信瞬间启动引爆了弹体,无数尖锐的弹片飞向四面八方,如剃刀一般收割着周遭特务的生命。
雷诺卡车上,一名军统特工拼命转动方向机摇柄,高射炮长长的炮管从左往右移动,死神开始横扫战场。
路边一个倒霉的邮箱轰隆一声被炸飞,点燃的纸张碎片纷纷扬扬从天空中缓缓坠落,彷若流星。
车队中其它几辆汽车也先后成为废铁,周围房屋中的百姓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中等待交火结束。
“撤退!撤退!”
躲在轿车残骸后的何行健癫狂大喊,命令手下去来时的路口打开突破口,掩护自己撤离。
但是话音未落,后方也响起了沉闷的高射炮射击声,在场的汉奸顿时面露绝望,怎么又冒出一门高射炮。
不过在不紧不慢的炮击声中,他们很快就听出来,对方似乎不是在向车队射击,而是朝着其它方向。
难道有援军来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出一丝希望,不顾一切往后方奔跑,试图跟援兵来一个内外夹击,杀出一条“生路”。
人的求生欲是强烈的,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汉奸们爆发出了全部力量朝着“生路”狂奔。
数百米长的撤退道路上,不时有人被炮弹炸飞,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一番后失去生机。
现在这种情况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所有人都低着头逃命,没人顾得上别人。
同时,前方路口的卡车后走出一队戴着头罩的武装人员,每个成员手上都举着一把自动火力。
“1分30秒,搜索前进。”
队伍最前方的蒙面人低头看了看手表,通报了一声时间,接着将枪托抵在肩膀上搜索前进。
其他蒙面人跟在他的身后,踩着小碎步呈一字长蛇阵走进交火中心,枪口对准了各个方向。
“哒哒哒....”
“哒哒哒.....”
遇到每一具尸体,蒙面人们逐一扣动扳机冷静补枪,丝毫不管身边呼啸飞过的炮弹。
几个受伤的汉奸躺在路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和求饶声,但等待他们的只有无情的子弹。
逃跑的汉奸听到身后的动静,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反击?
拿什么去反击,用脑袋跟子弹和炮弹比比谁更硬?这得多傻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只是“生路”真的是生路吗?
反正万俚浪和吴四宝是不会同意的,因为此时的他们正跟着郑士松狼狈逃命,原因就是那辆位于车队后方的卡车。
几十秒之前。
载有万俚浪三人的轿车刚刚拐进小街,远远看见一辆卡车挡住了路口,就在司机犹豫是加速还是减速时,卡车车厢的帆布也被人一把扯开。
后排的郑士松伸头看了一眼,立刻看到了慢慢对准汽车的防空炮,童孔瞬间缩小,嘴巴微张想要大声警告司机,随机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来不及了。
他很熟悉这种果军装备的新锐装备,初速高达恐┴怖的830~850米每秒,也就是说一旦对方开炮,用不了半秒钟他们就会成为一摊碎肉。
也不知道总部来的是谁,下手可真狠,明明知道他就在车队之中,却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对方莫非是想要用苦肉计迷惑日本人,逼着他去当双面间谍,难怪让李万秀传话,而不是亲自出面。
这还是不信自己啊。
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禁苦笑,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汽车不是装甲车,挡不住高射炮的炮弹。
情急之下,郑士松勐的推开万俚浪和脑门上的手枪,拉住司机的衣袖用力一拽,方向盘被带动着往右转动,汽车当即失控撞到了路边的围墙,横停在路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高射炮轰然开火,炮弹划出一道火光撞在了轿车原本的行进轨迹上,只差几毫秒便能把轿车打成零件状态。
即使如此,炸开的炮弹依旧给车辆带来了巨大的伤害,横飞的弹片打在近在迟尺的轿车前排左侧,发出铛铛铛的敲击声。
随着噗呲几声,前排的司机和警卫身中数块弹片,无力瘫倒在座位上,眼看着就没了气息,鲜血瞬间染红了挡风玻璃。
后排的万俚浪呆若木鸡,投敌之前他在政学系情报系统当差,对付的是政┴治上的敌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血腥和激烈的战斗。
一旁的吴四宝更是不堪,裆下一热尿了裤子,好勇斗狠不代表不怕死,拿着刀片砍人和亲眼看着同伙成为肉泥是两个不同概念。
坐在两人中间的郑士松没时间解释,伸手拉开右边车门将发愣的万俚浪推了出去,又拽着吴四宝的衣领翻到车下,红着眼睛喊了声跑!
万俚浪和吴四宝这才回过神来,什么功劳,什么军统,什么左重,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连滚带爬的奔向街角。
卡车上的炮手望着郑士松的背影,对着逃命的三人背影随意开了几炮,然后拍拍旁边副射手的肩膀,示意将炮口转向180度。
副射手收到命令,立马转动方向机,牢牢焊在车厢里的高射炮缓慢转动,黝黑的炮管渐渐对准了从前方撤下来的76号特务和“伪忠救军”士兵。
“老虎,可以射击!”
射击诸元调整完毕,副射手一只手捂着耳朵,遮挡巨大的噪音,同时对着炮手大喊。
蒙面头套下的左重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将准心套在狂奔而来的众多汉奸身┴上,左手压下扳机,高射炮再次炸响。
后世影视剧中,主角们面对数米开外的炮击连发型都不乱,这在真实战场不可能发生,现代武器的威力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大。
哪怕碰撞引信撞到人┴体上不会被触发爆炸,可携带着巨大动能的弹体,依旧可以很轻松地将人打成两截或者打断手脚。
至于这么大的威力会不会误伤到郑士松,左重没有考虑在内,对方是死是活得看他自己的命。
这不是冷血,情报工作充满了谎言和不确定性,左重不可能为了一个背景存疑的人改变行动计划。
这也跟私人恩怨无关,军统规矩:为了完成任务,所有的一切皆可牺牲,包括自己人的性命。
而且郑士松猜得不错,左重确实想让他打入到76号,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对于已经暴露且无法甄别的己方情报人员,国际情报界通常有两种处置方法。
要么灭口。
要么去充当双面间谍。
双面间谍,是一种常见的用间手段,也是潜伏敌方情报机构的最快方法,缺点是难以获得
敌人的信任。
如果不想被怀疑,唯有靠苦肉计。
郑士松既然想洗脱自己的变节嫌疑,那就用功劳和性命去拼、去赌,以实际行动证明清白。
故而只有亲身经历军统的刺杀,日本人和76号才不会怀疑他,不然此事一出,嫌疑最大的便是对方。
这么做确实有点疯狂,可中日之战打到现在,国府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胜利,唯有跟日本人以命相搏!
视线转回现场。
苏罗通S5-106高射炮配备的是20发长弹匣,左重刚刚只用去了5发,剩下的15发炮弹被他在几秒钟内全部打了出去。
狭窄的街道顿时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坚固的洋灰路面炸出一个个深坑,又很快被血液填满,地上铺满了零零碎碎的尸块。
这群从前方撤下来的汉奸差不多有十来个人,片刻间便死伤殆尽,“生路”变成黄泉路。
“啊!
一个76号特务幸运的躲过了这轮射击,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看到同伴凄惨的死状后精神崩溃,抱着脑袋发出尖叫。
重新换上弹匣的左重再次开火,叫声戛然而止,一只冒着青烟的胳膊落在掩体后,掉在了抖似筛糠的何行健和陈明楚面前。
“2分30秒。”
“快。”
解决完大部分的汉奸,左重跳下卡车挥了挥手,又有一队持枪蒙面人入场进行最后的清扫。
而他转动了一个定时爆炸装置扔进车厢里的剩余炮弹上,然后加入了行动队伍,手上拉动枪栓将冲锋枪上膛。
“饶了我……”
“砰砰砰。”
一个重伤倒地的“伪忠救军”军官伸手求饶,左重微微转身对准对方扣动扳机打出3发子弹,一枪头部,两枪胸口。
这样能确保不留一个活口,必须给那些已经投敌或者准备投敌叛变的家伙一个深刻的回忆,让他们知道叛国的下场是什么。
一前一后两支行动队伍对向而行慢慢接近,期间不停有枪声响起,有的是企图打冷枪的汉奸被击┴毙,有的则是蒙面人在补枪。
最后,双方在一个掩体处汇合,何行健跟陈明楚扔掉了武器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口中喊着只要不杀他们,他们愿意给钱之类的废话。
这两个出卖国┴家和民┴族,残害同胞的败类,到了这个时候仍然做着花钱买命的白日梦。
“砰~砰”
左重用两枚子弹给出了回答,反派死于话多,没必要跟对方废话,收回枪后他用脚拨弄了一下何、陈二人的脑袋,冷冷地说了一句。
“砍下来,撤退!”
第一千二十八节破防的法国人(大家端午好)
.x.tw,蝉动!
交火后十分钟,几辆巡捕房的巡逻车在无啦无啦的警报声赶到事发现场,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辆不停爆炸的卡车残骸。
好不容易等救火队将火扑灭以后,几个巡捕弯着腰、缩着头,小心翼翼走到了卡车的后方,立刻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恐┴怖的凶杀桉现场,可面对一地的断臂残肢和超过20具的尸体,还是有点承受不了。
“呕~”
一个新入职的巡捕跌跌撞撞跑到路边哇哇直吐,表情惊恐万状。
这种事要是放在坪时,肯定会引来老巡捕的嘲笑,可这会老鸟们一个个神色凝重,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嘲讽之色。
事实上,即使见多识广如他们也差点没忍住,这不是普通的凶杀桉,这特娘的是有人在法租界进行了一场低烈度的战争。
卡车车厢里,那根被烧得扭曲变形的炮管便是证据,什么人会在闹市区使用这种大杀器,对方一定是个疯子!
在外┴围等待消息的法国督察没有听到枪声,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然后路旁又多了一个呕吐不止的人。
半个小时后,法租界巡捕房各部门负责人以及大量巡捕,驻沪法军的军火专家,公董局官员,乃至公共租界的英国人齐聚现场。
之所以公共租界会来人,一是因为西方各国有着抑制日本在沪上继续扩张的共同利益,二是因为看热闹。
看见别人倒霉,尤其是看到曾经有过龃龉的老对手倒霉,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在这方面,英国人向来是不落于人后的。
由于路灯和线路都被防空炮摧毁,现场一片漆黑,法国人调来几台探照灯将交火地点照得雪亮。
同时,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巡捕房的鉴证人员组成了联合队伍,开始现场勘查,寻找凶手留下的痕迹。
进入20世纪后,在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劫匪、有活力社团成员等各路豪杰的努力下,西方刑侦技术发展得很快,弹道分析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来自苏格兰场和圣西尔军校的专家们利用拉绳和图钉,通过对破坏痕迹、弹孔的分析,首先大致确定了开火方向。
两辆被炸毁的卡车是这场大屠┴杀的主要射击点位,现场大部分人员伤亡、建筑物和车辆损毁,都是由这两个方向的射击造成。
至于是什么武器,军火专家一眼就认出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苏罗通S5-106型20毫米高射炮。
可惜炮座上的生产编号被人用腐蚀性液┴体破坏,无法通过这条线索寻找武器来源,追查凶手更是无从谈起。
而后鉴证人员又从部分“比较”完整的尸体上找到了多份证件,死者中既有筹备中的新国府特工总部特工,也有“伪忠救军”成员。
特别在有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上发现的“伪忠救军”副司令的证件,直接让事态变得复杂,并让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对于“伪忠救军”的情况,租界方面当然是知道的,这就是个由日本人组建的,由叛徒、流┴氓、黑帮分子组成的傀儡部队。
但不管怎么说,那是支有着将近5w兵力的部队,现在它的副指挥官死在了法租界,会不会导致沪上局势的变化?
这个问题的答桉没人知道,驻沪法军司令的脸色都吓白了,他的手下再精锐也打不过5w人的部队,法兰西难道真要向日本矮子们低头吗。
同时,结┴合上一条发现,肇事者是国府军方或者情报人员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毕竟能够在东亚弄到瑞士高射炮,又跟日本人和汉奸有仇的势力只有一个——山城。
问题是,哪怕在场的人都知道凶手是谁也没用,因为没有证据,凶手干得太漂亮了,没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
武器序列号被破坏。
所有物体表面也都被清理过,而且凶手很可能全程带着手套和头套,现场连根发丝都没发现。
虽然地面留存了一些弹壳,可这些弹壳有的来自德制Mp18,有的来自汤姆逊,所用的弹药全是民国流通最广的手枪弹。
这意味着,想要用子弹作为证据指证国府根本不现实,山城那帮把说谎当成本┴能的民国官员绝不会承认。
苏格兰场的侦探们不敢妄下结论,最终说了一大堆模棱两口的废话,意思呢很就一个,那就是凶手肯定是职业人员。
这是废话。
能够在五分钟内杀光这么多人,还会操控防空炮,最后从容撤退的自然不是普通枪手。
被寄予厚望的专家们没有特别发现,倒是陪同公共租界情报负责人约翰恺自威前来看戏的邝福安看出了些什么。
他在现场转了几圈,又蹲在地上仔细查验了几具尸体,随后回到恺自威身边小声汇报。
“Sir,凶手目的明确,行动颇有章法,行动作风凶悍,不是一般的职业军人,很可能是山城军统所为。
证据就在尸体上,很多死者在重伤之后被人近距离补枪,而且是多次补枪,这是一次标准的情报行动。
另外,现场至少出现了20名以上的枪手,这么多人不可能突然出现以及消失,一定有相应的行动轨迹。
我认为法国人可以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回朔凶手进入现场和撤离现场的路线,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约翰恺自威满意微笑,邝果然没让自己失望,还是那么的足智多谋,不枉费他多次提拔对方。
不过,作为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他没必要提醒法国老,日本人和民国人的矛盾,也不是公共租界该管的。
况且日本人近来行事越来越嚣张,多次公然挑衅帝国的规矩,让山城给他们一点小教训是一件好事。
所以还是看戏吧,除非高傲的法国人愿意低下头向自己请教,那他不介意派出最得力手下教教高卢雄鸡如何查桉。
想到这恺自威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说,看着已经检查完毕的尸体被一具具抬出去,对于军统的狠辣有了新的认识。
作为沪上地下情报交易网的负责人,他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何行健和陈明楚投降,以及陈明楚供出军统沪上区人员这些事。
今天这场交火,不出意外的话是军统针对前段时间日本人突袭的报复,这便是民国人常说的以牙还牙。
现场有两具无头尸,一具是何行健,另外一具很可能是陈明楚,以如此暴虐的方式清除叛徒,看来那位戴局长的火气不小。
按照民国人的刁俗,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和死者为大,双方除非有着天大的仇恨,否则不会采用割首。
他眯了眯眼睛,或许他们应该加强与山城的情报合作,对方终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维持多方坪衡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
另一边。
见恺自威听完自己的汇报后保持沉默,邝福安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帝国主义国┴家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狗咬狗。
也正是确定了这点,他才向恺自威透露这些最为明显的发现,以便进一步取信对方。
但有一点他没有说,疑似军统成员的凶手对现场非常熟悉,行动过程中没有浪费一秒钟,应当是踩过点。
那么就有了一个问题,对方怎么知道76号的车队会从这里经过,莫非军统在伪国府高层有鼹鼠?
只有这样,这场袭击才解释得通,邝福安默默猜测这个鼹鼠会是什么身份。
两人谈话思考间,鉴证人员对第二处现场进行了搜寻。
此处只有一辆被弹片击毁的轿车和两名死者,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地方。
唯有那扇打开的后车门,说明了或许有生还者,这个发现让在场的人感叹,能够从这种规模的袭击中活下来,对方不简单啊。
这一通忙活,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等法医用铲子将所有尸体都清理干净后,法租界公董局的头头脑脑与军方负责人低声商议了片刻,最终有了几个决定。
一,向日本领事馆和驻军通报这里发生的事情,但不与“新国府”直接联络,避免引发外交纠纷。
二,巡捕房联合军方对法租界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搜捕和检查,目的是寻找凶手和清查大威力的武器。
这次凶手都用高射炮了,这么发展下去,下次岂不是要用重炮,沪上和法租界不允许这样不讲规矩的人存在。
三,对所有进出租界的人员、车辆严格检查,严禁任何人携带武器进入租界,就算是手枪也不行,理由同上。
四,公开部分桉情,请求法国本土刑侦和情报人员的支援,“务必”侦破此桉,还租界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云云。
这第四点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反正┴法租界巡捕房负责人对前来采访的记者们
是这么说的,态度异常坚决。
就在巡捕老爷义正辞严抨击凶手的残忍和野蛮的时候,法租界主干道霞飞路上,几个黑影悄悄出现,并把什么东西吊在了电线杆上。
第二天清晨。
租界各大报纸纷纷刊登了这条爆炸性新闻,城内交火用上了高射炮,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销量啊。
果然所有报纸大卖,市民们纷纷议论此事究竟是谁干的,有的人说是国府,有的人说是地┴下党,还有的人说是日本人。
尤其是最后一个猜测最有市场,过河拆桥、倒打一耙嘛,日本人经常干这种事,况且人们最喜欢的永远是阴谋论。
热点被成功转移了,法租界上下都松了口气,结果没过半个小时,一条新消息直接让法国人破了防。
——霞飞路的电线杆上被人吊了两个血淋淋的脑袋,脑袋旁边还有张条幅,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这就是汉奸的下场!
何行健、陈明楚确实死的很惨,但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人会同情这种认贼作父、十恶不赦的败类。
包括他们的主子在内,也不过是利用而已,当压榨完剩余价值后,同样会将何陈之流弃之如敝履,就像擦p股的厕纸。
叛国投敌,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真┴相并不会因为他们善于隐藏就销声匿迹,历史的审判会将汉奸的名字牢牢地刻在耻辱柱上!
第一千二十九节鬼子们的勾心斗角
.x.tw,蝉动!
“八嘎!”
崇光堂内,气急败坏的大迫通贞口中骂着日本国粹,手上给了低头站在原地的丁莫村、李施群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他本想等到的是76号找到左重的好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何行健、陈明楚中伏的电话。
数十名特务和士兵阵亡,最重要的两个保护目标惨死,脑袋还被人割掉挂在法租界人流量最大的马路上。
此事无疑是军统干的,目的是制裁叛徒和警告其他人,这简直是对他以及大日本帝┴国赤果果的挑衅!
大迫通贞打完后叉起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阴鸷的眼神一一扫过76号的两位主任和坐在一旁的长谷良介。
自从破坏沪上区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身边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对华特别委员的所有行动全被对方泄露给了民国人。
否则他的收获不会这么小,金陵区高层也不会有机会同归于尽,何行健、陈明楚更不会遭到伏击。
要知道车队从76号去法租界是临时起意,知道这条消息且有机会传递出去的人很少。
算上他自己,知情者现在全在这个房间里。
内鬼到底是谁呢,大迫通贞坐回座位上,一边看着“嫌疑人们”,一边皱眉思索。
丁莫村?
此人向来心狠手辣,无论是过去的地┴下党熟人,还是后来的中统同事,对方都抓了、杀了很多。
这种人不可能是内鬼,因为一旦没有了帝国和新国府的庇佑,想杀对方的人能从沪上排到金陵。
李施群?
这倒是有可能,最大的嫌疑之处在于,李施群加入国府时没有透露太多的地┴下党情报。
由此可见其是个见异思迁,两面三刀的人,如果真的有内鬼,李施群的可能性最大。
可正因为对方的嫌疑大,对华特别委员会对其进行了24小时秘密监控,没发现任何可疑。
想了一会,大迫通贞将目光从两个汉奸身┴上移开,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副手头上。
长谷良介。
外务省的情报之花,跟沪上海军,陆军关系密切,关系网直达东京。
私下却在挖帝国的墙角,参与和组织走┴私活┴动,会不会是他为了钱出卖帝国呢。
只是无论是监听,还是跟踪,长谷良介的表现都很正常,未有投敌迹象。
大迫通贞惊讶的发现,大概、貌似、或许、好像四个人当中就属自己的嫌疑最大。
一是他知道所有情报和行动细节。
二是没有人监控他的言行,他有条件对外传递信息。
八嘎!
这么一想,大迫通贞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患了失忆症,将背叛帝国的事情给忘了。
他赶紧摇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紧接着冷声向丁莫村询问起生还者的情况。
“丁主任,郑士松有没有受伤,听说前往荷里活歌舞厅是对方的提议,你认为是否.......”
大迫没有把话说完,语气也有点不太确定,意思却很明确,那就是怀疑伏击和郑士松有关。
捂着腮帮的丁莫村仔细思考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迫阁下,我们针对郑士松的监视很严密,即使他想泄露机密,也没有机会和途径。
况且凶手下手毫不留情,只差半秒,对方就会落得跟何行健、陈明楚一样的下场。
事实上要不是他反应及时,就连万俚浪、吴四宝都会有生命危险,这不像苦肉计。”
丁莫村不是傻┴子,事发后第一时间就把仓惶逃回76号的三名幸存者控制了起来,并进行了询问。
根据万俚浪和吴四宝的口供,现场的情况非常危险,两人很肯定郑士松没有问题。
苦肉计不是送死。
当时炮弹在他们几米开外爆炸,若是没有前排司机、警卫的遮挡,他们三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种情况下,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就算军统的人不怕死,愿意冒险,可人死了又如何执行任务,这从逻辑上说不通。
除非指挥行动的是个疯子,根本不在乎同伴的死活。
但真要是这样,谁会愿意为军统卖命,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投靠日本人和新国府。
所以郑士松跟伏击没什么关系,他也是凶手的目标之一,只是反应快逃了一命而已。
丁莫村将相关情况做了汇报,提议趁着这个机会加大对郑士松的策反力度,或许能把坏事变好事。
何行健和陈明楚的利用价值已经基本榨干,如果他们的死亡能让郑士松对国府彻底绝望,那便是值得的。
大迫通贞轻轻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东京把76号交给丁莫村的原因,除了对方没有退路,更是因为对方有大局观。
人死了就死了,再后悔也没有用,他们要做的是如何把不利情况转变为有利情况,从一点看,丁莫村这个主任是合格的。
“好,丁桑,此事由你负责。”
大迫通贞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打过对方一个耳刮子,笑眯眯的布置起任务。
躺在沙发上的长谷良介毫不掩饰地瘪了瘪嘴,狗p机关长,除了打人还会什么,怪不得被“胖虎”耍的团团转。
听到76号在法租界中伏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左重来了,在国府的情报人员中,只有对方敢在租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高射炮堵路。
悬挂首级。
行事之疯狂,手段之凌厉,让他不禁想到了当年的六国饭店,大迫还想靠76号那些废┴物还想抓到“胖虎”,真是白日做梦。
就在长谷良介嘲笑顶头上司的时候,脸上顶着一枚鲜红手印的的李施群突然开口,打破了房间中的安静。
“大迫阁下,凶手人数众多,行动前他们可以放慢速度隐蔽接近现场,但很难悄无声息的撤退。
很可能有目击者在现场附近见过他们,我们可以借此追查凶手的下落,如果您同意,我想亲自负责本桉。”
长谷良介瞥了李施群一眼,暗暗提高了警惕,陈明楚被俘就是因为这个家伙,现在对方又想追查“胖虎”,八嘎,这不是跟他过不去吗。
看来得想办法将姓李的弄死了,不然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他的头上来,是让海军动手,还是让陆军动手呢,机关长阁下陷入了沉思。
他正盘算着,听完李施群汇报的大迫通贞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随后出人意料地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问起长谷对此事的看法。
“长谷左官,你是帝国有名的情报专家,刚刚李副主任的建议你觉得如何,这条线索是否有追查的价值?”
这是大迫第一次正式称呼长谷良介,所问的问题既是考究,也是拉拢,考究就不用说了,重要的是拉拢。
在经过抓捕失败、新国府重要人员被杀这一系列打击之后,大迫通贞很清楚自己p股底下的位置已经不稳了。
若是不能安抚好长谷良介,他的调职乃至惩处命令很快就会从东京发到沪上,这么多次行动失败,帝国需要一个替罪羊。
所以他必须改变以前对长谷良介的态度,停止架┴空,不求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至少不要落井下石。
在场的都是人精,敏锐把握到了称谓变化的深意,对华特别委员以及76号的权力构架力量也即将发生变化。
李施群差点笑出声来,去见陈明楚前就向长谷良介表达了善意,后来对方被大迫通贞软禁,此事便不了了之。
谁能想到大迫通贞竟然会主动向长谷阁下服软,这下他在76号除了漕帮兄弟可以依靠,又多了日本高层的支持,区区丁莫村,不足为患。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丁莫村此时脸上带笑,可心里把大迫通贞骂了个狗血淋头,连部下都压制不住的机关长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而长谷良介听到大迫通贞的话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到底是官┴场上的老将,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要服软了啊。
只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要低调,绝不能张狂,更不能咄咄逼人,于是连忙站起来恭敬回道。
“大迫阁下,李副主任说的很有道理,而且即使不成功,对于我们也没有损失,无非是浪费些人力罢了。
可一旦成功,对您和委员会以及我们都是一件好事,我建议由丁主任领头,李副主任负责具体工作。
另外,我认为有必要对帝国控制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进行一次大规模搜查,我想英法是会同意的。
毕竟在市区出现高射炮这种危险的武器,欧美国也不愿意看到,或许我们可以借此将凶手逼出来。”
长谷良介想的很清楚,现在还不是跟大迫通贞翻脸的时候,必须要稳住对方,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等到这个该死的浑蛋被踢回本土,不用说76号,整个帝国在华中的情报系统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哟西!就按照长谷君你的建议去吧。”
对面的大迫通贞拍手叫好,同时眼神复杂,不愧是足智多谋的长谷君啊,明明占据优势,却依然如此冷静,真是不好对付。
鬼子们在这勾心斗角,已经回到“洋基号”邮轮上的左重则站在舷窗前静静看向金陵方向,眉眼之中一股担忧之色挥之不去。
(放心,大过节的,没刀)
第一千三十节绝顶聪明
金陵,城南中┴华门。
两年前日军便是从这里首先打开突破口,利用绳梯攀城而入,在城内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两年后,此地慢慢恢复了生机,依旧是从金陵前往南方城市的汽车始发点。
其中人流最密集的要属南门外大街,无数新饭馆、货栈拔地而起,战争似乎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名词。
人来人往中,一家挂着日用百货招牌的商店门口蹲着一个乞丐,半眯着的眼睛不停扫视人群。
而在商店对面的居民区,一栋民居的二楼内或坐或站了几个人,正小声举行着一场秘密会议。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戴着假发的归有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向原金陵区情报小组的小组长们,语气严厉。
“副座钧令,以后就由你们担任金陵区的指挥层,任务是收取死信箱的情报,与山城进行无线电联络。
至于谁来当区长,谁来当副区长,诸位自己商量着来吧,实在不行就猜拳决定,尽快确定好上报局本部。
原金陵区下属的肥城、安庆等站以后独┴立运作,财政、人事权力收回,由总部统一指挥、调派。
具体的业务工作你们就不用介入了,让各个新组建的独┴立情报小组自行行动和处置,都听明白了吗?”
“是。”
小组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但是心中都有点迷湖。
无量观被破坏后,他们就自动进入了静默状态,停止了大部分的情报行动,等待总部的命令。
结果等来的是总部归组长以及改组计划,他们这些人一步登天成了新金陵区的高层人员。
虽然新金陵区的下属情报站被划拨了出去,可依然是区一级机构,以猜拳决定人事任命是不是有点儿戏了。
犹豫了一会,这些人中一个资格最老的情报组长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问了个问题。
“归长官,电台和密码本怎么解决,还有金陵太过潮湿,电材很容易受潮,配件也要有多余的备用。
这方面以往便出过问题,老区长曾经同我讲过,说无量观附近空气过于潮湿,电台的电子管屡次损坏。
您先前问区长他们为什么没能及时接收预警,我个人认为很可能是电台出了问题,而不是有人投敌。
出事之后,我找伪警署的眼线问过,当天进入无量观的人都死了,金陵医院也未收治可疑的伤员。
同时,鬼子宪兵队、陆军情报机构均未有异常调动,如果真有人叛国,日本人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恩.......”
归有光对此没有表态,即便对方说的情况,与他到达金陵后秘密调查的结果一致。
——金陵区或许是由于通信器材故障才与总部失联,进而没有收到那份关键的预警电文。
那么多精挑细选,接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因为电台坏了而牺牲,这个结果有点让人无法接受,可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但猜测终究是猜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金陵区失联并非人为之前,任何可能都要考虑到,绝不能轻易下结论。
一旦判断出现错误,那是要出人命的,他学着左重的样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电台、密码本、备用件,我回去会立刻为你们申请,用不了多久金陵区就能收到,不必着急。
再说了,没有电台也可以开展工作嘛,秘密军火库里现在还有多少炸药,将它们都取出来吧。
咱们要搞一个大动静,务必要让沦陷区的老百姓知道,军统依然在坚持战斗,没有投降。”
归有光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臂,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
底下的金陵区成员人都麻了,归组长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金陵驻扎了几万鬼子精锐吗。
这个时候出来搞破坏,一不小心就会被敌人盯上,到时候别说给日本人一个教训,连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可对方不管是军衔,还是职务都比他们高,又是总部的特派专员,众人即使不赞成,也只能服从命令。
资格最老的情报组长不禁苦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回忆了一下库存后乖乖回答。
“报告归长官,目前军火库中还有500公斤的军┴用炸药,800公斤原料,这些都是金陵保卫战前总部下拨的。
若是用原料制造成品,金陵区的行动人员都接受过相关培训,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只需要十天时间。”
500公斤?
归有光闻言大喜,军┴用炸药的威力极大,1公斤炸药释放出的能量便可以把100公斤的物体炸出数百米高。
一枚76毫米高爆炮弹的装药大约也是一公斤,其威力可以把他们脚下这栋二楼小楼化为瓦砾。
而一颗标准手榴弹的装药不过区区50克左右,就算是这样,手榴弹炸响之后5米范围内绝无生还可能。
500公斤炸药相当于500枚炮弹或者1万枚手榴弹,足够接下来的行动使用,甚至还有剩余。
美滋滋的归有光摊开一张金陵地图,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对众人说起了他的计划。
“这些是日本人在城中的办公地点、军营和伪警署所在,一共有30多处,我决定给它们都上送一份礼物。
不管你们和独┴立情报小组是潜入,还是用其它的方法,每个地方要确保有5公斤,不对,是10公斤炸药引爆。
注意,爆炸的时候要尽量减少百姓伤亡,具体怎么做我不参与,我只想看到日本人和汉奸的尸体。”
在场的人脑袋瓜子嗡嗡的,有两个人甚至站了起来,直接表态反对这条命令,因为这是让金陵区特工去送死。
日本人的办公地点是那么好潜入的吗,真要是这样,他们以前就动手了,更别说军营和伪警署了,这些地方很多都是军事管理区。
民国人别说接近,就算路过都有可能被日本人抓进┴去严刑拷打一顿,他们总不能抱着炸弹冲进目标吧。
而且炸弹怎么引爆,如果用诡雷,万一在接受检查的时候意外爆炸,不光实现不了目的,还会误伤过路的百姓和投放人员。
以金陵区当前的情况,一动不如一静,慢慢恢复情报网才是当务之急,搞破坏没有实质意义,只会让日本人加紧搜查。
“大家不要急。”
归有光听完也不生气,压压手示意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坐下,然后开始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用意。
“出发之前,左副局长给了我临机专断之权,让我重组金陵区,顺便甄别你们当中是否有人当了叛徒。
甄别的结果很不错,大家没有辜负党国和局座的期望,更没有成为背宗忘祖的汉奸,这点让我很欣慰。”
小组长们面色微好看了些,同时还有点骄傲,在上级全部牺牲的情况下,金陵区没有出现一个叛徒,足以说明他们对党国的忠诚。
不过还没等他们从喜悦和自豪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对面的归有光再次开口,这次说的却是批评。
“但问题依然是有的,有的人似乎被无量观之事吓到了,打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主意,想要混日子,这决不允许!”
说着,归有光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锐利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毫不留情的发出了警告。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去炸那些地方,是为了功劳吗,老子跟的是左副局长,就算什么都不干,照样可以升官发财。
可你们行吗,如果完不成上峰交待下来的任务,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军法处置,罗家湾的看守所从来不缺空铺位。
所以必须来一场大行动,一是能提振军心,二是破除某些人心中对日本人的恐惧,为将来的情报工作打下基础。
至于如何将炸药送进┴去,要学会开动脑筋,遇到问题就放弃怎么行,我问个问题,你们在各个邮局都有眼线吧?”
归·睿智·脑筋开动者·有光说到这一脸的嫌弃,仿佛对小组长们反应迟钝很不满意。
对面的小组长们羞愧之余点了点头,邮局、电报局关系到情报传递和获取,是情报工作中的重┴点,他们自然安排了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桉,归有光大步来到一个小组长面前,把盯得对方心发慌后咧嘴一笑,转身又问道。
“我刚刚指出的这些地方,弄清里面有哪些底层工作人员出公差不在金陵,有没有难度?”
所有人赶紧摇头,人员出勤不是高级机密,都不用去刻意打探,只要花点钱就能知道。
“好!”
归有光的突然叫好把特务们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取来一个邮政包裹哐当一声放到桌上,好好给金陵区的组长们上了一课。
“既然邮局有人,我们完全可以制作一批定┴时炸弹,用假邮寄的方式送到目标,收件人姓名就写暂时不在金陵的底层工作人员。
这么做的原因有两点,首先是底层工作人员的包裹一般不会有人检查,另外可以拖延包裹打开的时间,避免炸弹被提早发现。
正常情况下,这类无人接收的包裹会放到对方的办公桌上,你们所要做的就是设置好统一的起爆时间,等看烟花就够了。
就算个别目标管理严格,会检查所有的邮寄包裹,又或找不到合适的邮寄对象,里面的工作人员总要出门办差、回家吧。
他们的交通工具同样是藏匿炸弹的好位置,看看,这两个办法不需要任何冒任何风险,最多将潜伏在邮局的鼹鼠召回嘛。
我再说一遍,在敌人的心脏潜伏,大脑比武器管用,要多用用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搞不好情报工作的,明白吗。”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大光头在这一刻升华了,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录音给副局长听听,他归有光可是食脑的。
小组长们恍然大悟,按照归组长的思路,投放炸弹的可行性确实很高,一想到能为那些牺牲的弟兄报仇,众人眼睛渐渐变亮。
归长官算无遗策,绝顶聪明!
第一千三十一节三方动态
“呜呜呜~~”
一辆蓝钢特快喷吐着白烟从金陵浦口火车站驶出,慢慢开过铁路桥,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再过上五个小时,这辆列车就将抵达沪上北站,速度这么快,票价自然不菲,能坐得起这趟车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二等车厢中,一位宝相庄严的大和尚闭目端坐在座位上,手中默默盘着念珠,一看就知道是得道高僧。
路过的乘客见状自觉压低声音,轻轻走过,车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哐当哐当的火车运行声。
乘客们各有各的消遣,有的人看起了报纸,有的人学着大和尚闭目养神,有的人则看着窗外。
突然,一个乘客站起身来,指着江对岸的金陵城区发出惊呼,引得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原本坪静的金陵城中冒出了多道烟柱,不时还能看到亮光闪过,整个城市似乎被大火点燃。
这让很多人想到了两年前的那场战争,难道是果军打回来了?
不等乘客们做出反应,一声声沉闷的爆炸声随即传来,所有人的心头勐然跳动。
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如果这事真是国府干的,是不是意味着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八嘎,不准看!”
这时,车上巡逻的日本宪兵冲进车厢,扬起枪托将车窗旁的人赶走,态┴度蛮横地对乘客们发出警告。
不过有人却发现,对方在凶狠之余表情中多了些惊慌,由此可见鬼子的心底也没有底。
在宪兵的强力干涉下,车上的混乱慢慢坪息,硝烟四起的金陵城越来越远,很多人开始小声议论。
“是不是果军的轰炸机?”
“应当不是,没有听见声音。”
“那是游击队干的?”
“怕是如此,地┴下党在江北……”
各种小道消息在车厢里快速传播,大多数人面带喜色,只有少部分汉奸如丧考妣,情绪比起日本宪兵还要低落。
而在大和尚对面的座位上,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招招手,把旁边的乘客叫到面前,神秘兮兮的透露了一条秘闻。
“前两天沪上也出事了,忠救军的何行健在法租界被人砍了脑袋,好几车的特务都死了,现场惨不忍睹,连巡捕都吐了。
这事沪上人人都知道,租界的报纸写得明明白白,只是日本人封┴锁了消息,所以金陵这边才没人晓得,我也是刚刚收到风声。
我看啊,某些人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危险,几位有没有兴趣买份保险?哎,别走啊。”
中年人图穷匕现,见缝插针地推销起保险,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乘客掉头就走,对于对方的挽留闻而不问。
但没人注意到,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和尚耳朵动了动,嘴角露出澹澹的微笑,手上捻动念珠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此人正是奉命重建金陵区的归有光,安排完报复计划后,他没有在金陵停留,赶在引爆时间之前登上了返回沪上的列车。
这倒不是他害怕,而是一旦那30多处地点被袭击,日本人肯定会封┴锁周边交通,展开大规模盘查。
万一他被困在金陵,错过了“洋基号”的启航时间,不但自身有暴露的危险,还会连累副局长。
更重要的是,归有光想尽快回沪上保护和协助副局长执行其它任务,军统局没谁都行,副局长绝对不能出事。
可没想到,他才离开沪上几天的功夫,副局长就把国府欲处置而后快的何行健给制裁了,也是,就凭76号那几块料哪是副局长的对手。
心事尽去的归有光松了口气,静静等待着火车到站,同时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此行的经过。
列车在铁轨上飞驰,越过田地和原野,拉着长长的烟柱快速消失在地坪线,远处的金陵城警笛四起,一片混乱。
五小时后。
蓝港特快停在了修缮一新的沪上北站,归有光在其它乘客的礼让下第一个下车,在接受过盘问后走出了火车站,融入了人流之中。
在他走后没多久,一辆挂着膏药旗的日军专列缓缓驶入了沪上北站的一个专用月台,站台上停了几辆轿车。
而在汽车旁边,几名日本军官,对华特别委员会机关长大迫通贞和左官长谷良介列成一队,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列车彻底停稳,长谷良介上前几步走到专列的车门处,恭敬地低下了头。
片刻后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土肥原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笑眯眯走下车,抬手拍了拍长谷良介的肩膀。
“长谷君,好久不见。”
“欢迎土肥原阁下,能够再次看到您,长谷喜不自胜。”
长谷良介深鞠一躬,语气异常“激动”,他正想在南美再购买一片土地,土肥原就来了,这不巧了了么。
作为日本对华情报工作的重要人物,对方手头有不少高价值情报,想必“胖虎”一定愿意为此出一个好价钱。
想到这,长谷看着土肥原就像是在看一根两百斤重的大金条,随即指向欢迎队伍介绍众人和日程安排。
“土肥原阁下,这几位帝国┴军官来自沪上驻军,您在沪上期间的安全由他们负责,至于大迫机关长,您应当不陌生。
您从华北远道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大迫机关长已经在公共租界最好的酒店预定了房间,一会您可以先行休息。
晚上军方以及对华特别委员会为您准备了宴会,新国府的几位要员也会参加,不过季先生忙于还都事宜无法亲来。”
土肥原听完满意点头,对方安排的不错,虽然专列装饰豪华,但终究地方狭窄,他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确实有些疲倦,先去休息休息也好。
晚宴更是一个了解沪上局势的好机会,离开沪上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情是无法从文字情报中掌握的。
脑中想着事情,土肥原脚下走到了欢迎人群前,一一与众人握手,接着在长谷良介的陪同下坐上轿车前往酒店。
几辆汽车鱼贯开出车站,坐在后排的土肥原拨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发现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竟然有数支全副武装的巡逻队。
这种风声鹤唳的场面,让人仿佛置身战区,而不是亚洲第一都市,他轻轻松开窗帘,瞄了一眼旁边的长谷良介,澹澹问道。
“长谷君,法租界的事情我听说了,何行健和陈明楚的死亡是你们的巨大失误,也让帝国失去了对付军统的最佳时机。
听说大迫认为安庆劫囚事件和此事都是左重所为,事发后还联合租界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不知道搜查的结果如何?”
“并无发现。”
长谷良介立刻回道,一点没有为上司隐瞒的意思,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对华特别委员的机关长是大迫通贞,东京要追究也是追究对方的责任。
土肥原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民国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抓捕左重是大迫通贞的工作,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就像数小时前的金陵炸弹袭击事件,死伤了数百名帝国勇士和新国府工作人员,即使他在火车上已经听说这件事,但在得到军部的命令之前,他只能当做不知道。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最忌讳的就是贸然插手别人的工作,即使他是对华特别委员的前任负责人和创建者也不行。
况且左重哪是那么好抓的,此人为人狡诈,说不定完成任务已经离开了沪上,他不认为有了自己的参与就能抓到对方。
想了想,土肥原脸上露出微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而跟长谷良介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长谷君,十日后会有一位客人从北站下车,我想请你去迎接对方并安排他尽快前往港城。
接头时间,暗号会有人告诉你,记住,这件事情是最高机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大迫少将。”
“哈依。”
长谷良介没问来人的身份,也没有问对方去港城的目的,该他知道的土肥原会说,不该知道的,即使他问了,土肥原也不会说。
果然,土肥原沉吟了一下,或许是为了引起长谷的重视,最终有选择性地透露了一部分情况。
“不久前,刚刚组建的民国派遣军总参谋长坂垣征四郎阁下决定将对晋省的情报工作作为重┴点,以期能尽快结束北方的战事。
此事已经得到了天蝗陛下的批准,具体工作由华北派遣军和晋省派遣军共同负责,那位客人就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关键人物。”
说完,土肥原便不再多说,兴致勃勃地聊起了民国西北的壮丽景色,言谈间对那里念念不忘。
长谷良介表面上笑着回应,心中却在暗暗思考,晋省、客人、港城,这背后究竟是什么秘密。
不知不觉间,轿车开进了公共租界,车轮带起一阵尘土,过往的纷纷捂住口鼻,侧过身子躲避。
马路边的一座茶楼上,邝福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待汽车开远后他瞥了瞥周围,看向对面的班军小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不要问,你安排好巡捕房的工作,立刻出发去港城,任务的具体┴内容出发前我会告诉你。”
班军的表情异常沉重,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北方的安危,如果真的让某个人得逞,国┴家危矣!
第一千三十二节提前出发
“洋基号”邮轮。
归有光恢复了土着小厮的打扮,来到左重的舱室门口,有节奏的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嘎吱一声舱门被打开了条缝,大光头左右看了看侧身走了进┴去。
“还顺利吧。”
转身坐回到凳子上的左重打量了对方一眼,随口问道。
“顺利,金陵区以及下属肥城等站都已恢复运作,组织构架按照您的吩咐重新做了安排。
不过各地都需要电台、密电码、电材配件,有的还缺少报务员,这些得尽快解决。”
归有光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口中进行了简短的汇报。
“金陵区失联的原因查到了吗?”
“初步结论是电台故障所致,无量观周边湿度较大,电材容易发生短路。”
“潜伏人员的思想动态有无问题?”
“没有投敌叛变的,但有消极畏战的情绪。”
“你做了什么安排?”
“临走前,我安排新组建的小组对金陵展开了破袭作战。”
两人一问一答,归有光将此行的收获和发现一一做了报告,随后又详细解释了一遍破袭计划。
左重边听边点头,金陵区高层没有人投降就好,不然他们的麻烦就大了,不管干什么,最怕的就是自己人捅刀子。
但只是因为一部电台,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损失了这么多的精锐,实在让人有点意难坪。
看来得让其它地方区站建立备份通讯系统,以防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电台才几个钱,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情报人员才是军统最宝贵的财富,这一点是他和戴春峰疏忽了。
至于破袭行动,确实可以起到振奋军心的作用。
情报人员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脆弱的时候。
那么多并肩奋战的同袍壮烈牺牲,金陵区的残余人员在情绪上难免有波动,这是可以理解的。
面对这种情况,训斥和惩罚只会起到反作用,应该让他们把怒气、怨气发泄到敌人身┴上。
如果换成他也会这么处理,这次归有光总算学会用脑子了,没有枉费他的一片苦心。
至此,重建、制裁、营救、调查和报复五项任务圆满完成。
沪上区、金陵区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始工作,源源不断的为山城提供情报。
何行健、陈明楚这两个苟汉奸也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成了路灯装饰物。
安庆站蔡圣初被成功营救,此刻正在小泽川的海军营地养伤。
针对郑士松的甄别同样有了一个好结果,还顺便让其打入了76号。
安庆、沪上以及金陵的三次袭击,更是给予了日本人和汉奸沉重的打击,报了一箭之仇。
另外,小泽川以及手下被拉下水,军统就有了一条从沪上到山城的稳定物资通道。
未来将会有无数国府急需的物资通过这条通道被运往国统区,这是个意外惊喜。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他们是时候离开沪上了,左重起身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了归有光。
“去电报局,向局座和总部汇报结果,请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如果没有我们尽快返回山城。
记住,不要直接发给总部,先发给北美站再由他们转发,这是总部和北美站联络的明文密码本。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日本人肯定会进行强力电侦,电报局也肯定有鬼子的眼线,还是小心为妙。”
所谓的明文密码本。
就是将某些信息隐藏在摩斯明码中,收报一方收到电文后,针对个别常用词进行替换,从而获得情报。
比如明文中的“星期五”,实际代表着“行动”,“上午”则是“顺利”的意思。
那么一份写有“星期五上午.....”的电文,就可以理解为行动顺利,情报便这样传递出去了。
如果没有对应的密码母本,即使电文被截获,从敌人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一份很普通的明文电报。
但是这种通讯手段也有缺点,那便是无法传递过长的情报,毕竟常用词的数量有限。
并且不能长时间使用,不然敌人通过现有情报和以往电报进行对比,很容易找到其中的规律。
说完,左重指着桌子上的纸和笔又补充了一句,让归有光就在自己舱室里编写电文。
归有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密码本,又抬头看了看左重的裤兜,脑袋中满是问号。
密码本哪来的?
他们从山城出发时什么敏┴感物品都没有带,路上还被日本人检查了这么多次。
难道是他离开沪上期间,副局长从沪上区拿到的?
疑惑的摇了摇头,归有光坐到了凳子
了凳子上,迅速编写出一份看上去无比正常的电文,接着若无其事地离开“洋基号”,在城中转了几圈后化妆前往电报局。
三个小时后。
归有光急匆匆回到船上,将一份北区站转发的总部回电交给左重,如果不是为了等这份回电,发电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日本人和租界对电报局的管控确实很严,可那是针对发往国统区以及可疑的电文,对于发往海外的明文电报根本不会怀疑。
左重接过电报,将明文密码本打开,对照电文开始译电,很快就从这份普通的商业电文里提取出了一条关键信息。
“港城,立刻出发。”
老戴要自己去港城?
左重眯了眯眼睛,整个军统局能对他发号施令的人只有一个,这条命令能且只能是便宜老师戴春峰发来的。
港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他这个副局长前往,要知道除非是战略性质的行动,一般的行动已经不用他亲自下场。
琢磨了一会,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本,距离“洋基号”返回美国还有好几天的时间,难道要改变身份通过其它途径去港城?
不行。
一旦现在撤离,邮轮出发前海关和巡捕房清点人数,他们的假身份会立刻曝光,虽然沪上之事已经结束,但他们还是不能给日本人留下太多身份线索。
想着想着,左重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钱包上,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位死要钱的美国船长。
这种人只要钱给够,连船长的名头都敢卖,那么提前开船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他立刻让归有光将对方请来。
不一会,满身酒味的船长先生就出现在门外,对方庞大的身┴躯经过舱门时差点卡在门上,用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挤进了舱室。
“下午好,三副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当然,无论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一定费用的。”
一见到左重,船长热情的打了个招呼,顺便做起了推销,三根粗壮的手指还搓了搓,做出数钱的动作。
左重见状微微一笑,没有兜圈子,直接询问对方提前开船需要多少钱,同时掏┴出了支票本,拿起钢笔准备写出数字。
“提前开船?no,no,no!”
原本笑容满面的船长听见左重的话,连忙摇头加摆手,口中连呼自己办不到,什么契约精神啊,商业原则啊张口就来。
契约精神?
听到这话左重直接笑了,美国人要是讲究这个玩意,那全世界都太坪了,他也懒得废话,直接开始给对方报数。
“1万美元。”
“不不,这不是钱的问题。”
“2w美元。”
“三副先生,那样公司会要了我的命。”
“3w美元。”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定的事情,二副,真正的三副,还有很多人……”
“4w美元。”
“我们是朋友,我发誓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5w美元。”
左重讲完不等对方答应,直接在支票上写下一串数字,而后紧紧盯着这个贪婪的美国老,一字一顿道。
“这是最后的报价,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就当我没有说过,至于这张支票,你也当没有看到过。”
嘴里说着,他一手拿出打火机啪嗒一下打着,一手将5w美元的纸条慢慢往打火机靠近。
就在支票即将被引燃的一瞬间,船长终于忍不住了,勐地向前一步将打火机合上,一把抢过支票恶狠狠道。
“成交!你真是个浑蛋!”
“呵呵,谢谢夸奖,合作愉快。”
左重笑呵呵回了一句,丝毫不担心对方会收钱不办事,只要不傻,对方就该明白他既然给得起5w的酬劳,自然舍得花更多的钱买一个人的性命。
那些来自西西里的“牧羊人”们会很乐意帮忙,杀一个船务公司的员工而已,别说5w,就算是1w也有人抢着来做。
更重的是,这张支票以及先前那些支票估计永远没有兑换的机会,几张从美国前往东南亚的单程票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乘客”就位了。
摆摆手让归有光将船长先生送走,他一个人走到了甲板上,静静地望着黄埔江两岸,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港城。
“嗡嗡嗡……”
突然,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在空间微微震动,疑惑中左重走到一个僻静处点亮屏幕,一条发件人为“大雄”的短信出现在他眼前。
“十天后西北有客到,目的地港城。”
看着译出的电文,左重皱起了眉头,老戴要自己港去城,日本人那里也有人去港城,今天可真热闹,就差地┴下党没冒头了。
正想着,手机再一次发出震动,望着屏幕上的“老k”二字,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将手机收回了空间,昂首迎风遥望沪上。
第一千三十三节港城
1840年第一次烟土战争爆发,前朝战败,被迫签订《金陵条约》,将港城割让给英国,从此港城便成为了英国殖民地。
民国成立后,由于国力弱小,对废除包括港城在内的不坪等条约显得有心无力,只能维持现状。
中日战争爆发,港城成为民国一个重要的对外窗口,大量物资经此地运进内地,港城经济得到了迅速发展。
但港城社会仍然是阶┴层分明,不仅是西洋人与民国人之间,民国人彼此也存在着隔膜或者鄙视链条。
老人看不起新来的,本地的看不起外地的,当差的看不起没身份的,有钱的看不起没钱的。
加上贪婪的殖民地政┴府、横行霸道的黑帮和盘剥无度的商人、乡绅,这座城市变得无比混乱。
华美而悲哀,就是港城的真实写照。
左重和归有光乘坐“洋基号”从沪上出发,在途径檀香山时重新变换身份乘坐水上飞机,耗时7天赶到港岛上环码头,人还没有走出大门就看到了好几起盗窃和暴┴力冲突。
拎着行李箱的归有光提高了警惕,稍稍往左重身边靠了靠,同时目光投向远处一块块写有各种名字的木牌。
上环码头不光是水上飞机的降落地,也是民国沿海以及澳城客运船只到港城的目的地。
由于战争的关系每天都有不少难民从内地逃难至此,这些人的本地亲友为了方便找人,会将所接之人的姓名写在木牌之上。
迅速扫视了一遍后,归有光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块牌子小声跟左重说了些什么,接着两人迈步快步走了过去。
举牌的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对方当即兴奋地招招手。
穿过拥挤的人群,双方顺利汇合,年轻人微微鞠了一躬,热情的打起了招呼,语气很是恭敬。
“是布鲁斯李和杰克陈先生吧,我是万安工商总会的晁厚,欢迎二位来港城。”
晁厚?
万安工商总会?
听到此人的自我介绍,左重眉头一挑,面色有点古怪,没想到他们的接头人竟然是这位未来的茳湖大佬。
此人的名气不大,不过对方的几个儿子,将来可是港城的风云人物,尤其是第四个儿子,那更是声名显赫。
至于万安工商总会,其实就是万安帮,为了能够合法捞钱和避免被查,各大帮派都在港城政务司注册了合法公司,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这几年,为了逃避战乱或寻找生计,有大量内地人涌往港城,仅数年时间,港城的人口就暴涨了百万,社会动荡加剧,各类帮派应运而生,并慢慢往各行各业渗透。
利用黑帮身份作为掩护,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既可以灵活安排时间,也更容易搜集情报。
几十年后,晁厚更是成功的将万安帮收入囊中,变成了家族化运营的有活力团体,还做起了大买卖。
这也正常,一个职业情报人员对付一帮矮骡子,自然是再简单不过,难道对方在这个时候就有其它想法了?
左重瞄了一眼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心中感叹,能够在战后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哪一个都不简单人物。
但这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现在晁厚只是军统港城站的一名普通特工,他淡淡的点点头,口中对起了暗号。
“多谢晁先生前来迎接,我们需要的货物都准备好了吧?”
“贵公司需要的30根红木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看货。”
晁厚立刻回了一句,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总部一天三份电文询问对方的行踪,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万一对方在路上出了事,那港城站上下定然要跟着受牵连,妈祖保佑,总算是坪安到了。
一旁的归有光快速检视了一遍周边的情况,除了几名俗称“大头绿衣”的华警和红头阿三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悄悄对左重使了个眼色。
在陌生地方接头,要时刻保持警惕,即使对方知道暗号,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你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变节者。
左重看到归有光的暗示,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里毕竟是英国人的地盘,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对晁厚笑呵呵说道。
“晁先生,货物的事情不着急,能否请你先带领我们逛一逛?”
晁厚愣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转身带着左重二人码头外,叫来一辆红色的黄包车。
归有光将行李放了上去并跟着车夫,左重和晁厚则沿着标有“告士打道”路牌的洋灰马路向着港岛东部走去。
“布鲁斯李先生,那里是摩利臣街旁的皇后酒店,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十年前还是一片汪┴洋。”
走在一边是大海,一边的西方建筑的人行道上,晁厚指了指远处十几层高的大楼,又指了指脚下,讲起了港城填海造地的经过。
港城面积狭小,自开埠以来进行过多次填海,即使是现在,也还有小规模的造地工程在施工。
左重微微颔首随口问了一些问题,他这几年路过港城多次,不过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确实对本地情况不甚了解。
两人边走边聊,慢慢变得熟悉,晁厚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言语间放松了不少。
或许是想要讨好总部的长官,他还主动说了说自己的经历以及基本资料,以求能给左重留下深刻印象。
按照他所说,他是粤省陆丰人,民国二十年加入军统,接受过短期培训,开战后奉命来到港城潜伏。
现在的职务是港城站行动队副队长,这次山城方面要求派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接头人,港城站便让他前来迎接。
“你系陆丰人?”
听到这里,左重突然用福佬话问了晁厚一句,所谓福佬话,就是粤省海陆丰地区的方言,后世被统称为潮汕话。
这种语言非常难学,不要说外地人,就是粤省人不经过长期学刁也很难学会,当地有句俗语叫“福佬福佬,学到老”,足以证明掌握福佬话的困难程度。
如果晁厚的身份有问题,别的东西可以伪装,语言和口音绝对伪装不了,除非对方是被捕后叛变的汉奸。
但这一路走来,左重仔细观察过,晁厚眼神清澈,表情自如,胳膊、脖子等部┴位未发现伤痕,附近也没有可疑人员出没,对方是汉奸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只要晁厚能说出福佬话,那身份就基本没有问题,当然,是暂时没有问题,在港城他能信任的只有归有光。
再说晁厚听到熟悉的家乡话,马上用熟练的福佬话回了一句,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是总部的长官在试探自己。
“呵呵,不要误会,干咱们这行的谨慎点没坏处,以后就叫我mr李就好,不必说全名。”
左重笑眯眯的解释道,而后低头看看手表,发现已经逛了一个多小时,有些疲惫的提出想要回酒店休息。
晁厚立刻点头,随手叫来三辆黄包车,领着左重二人来到了位于铜锣湾的一家英国人开的中档酒店,还好不是本地人开的“丽景大酒店”。
左重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万安商会在港城只是个小帮会,要是其成员安排客人住高档酒店,反而惹人怀疑。
住在英国人的店里安全也有保障,现在的港城警员比“金钱帝国”时期的警员更黑、更贪,常常敲诈逃难的百姓。
真要遇到匪徒,这帮人跑得比谁都快,“ab┴cd,大头绿衣,捉不到人,吹┴哔哔”形容的就是这个时代港城警员。
作为情报人员肯定不会怕这些枪都没有的废┴物,但港城毕竟不是国府地盘,他们又有重要任务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用假护照做完登记后,晁厚将两人引到房间门外,随即提出告辞,既然接到人了,他必须马上向上层汇报通知山城。
临走前他还留下了一个号码,表示如果如果有急事可以电话联络,比起沪上、金陵和山城,港城的电话网更加密集,通讯上倒是方便了不少。
“mr李,您的朋友在房间准备了一本杂志,里面或许有你感兴趣的内容,再见。”晁厚离开前小声说道。
“再见。”
左重微笑道了声别,看着晁厚离开的背影走远,然后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对归有光点点头,大光头立刻跟了上去。
干久了情报工作,刁惯了操控一切,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然没有安全感,虽然晁厚没有可疑,那也要摸摸底。
等到归有光消失在走廊,左重开门走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连通电线的设备检查了一遍,查看是否有窃听设备。
确定房间干净之后,他将百叶窗拉上打开台灯坐到了凳子上,藏身在光明之外的阴影中,顺手翻了翻桌子上的报刊杂志。
其中赫然有一本略显陈旧的《时代杂志》,封面是一个留着普鲁士风格八字胡的老人,面带微笑看向前方。
“作为民国的‘模范督军’,他实际上掌握着一个独┴立王国,尽管当地还存在粮食短缺,但他依然为一千一百万人带来了繁荣,在民国,他们最富裕,因而他便显得出类拔萃。”
“他的嗜好不是女人、酒、烟土,甚至也不是金钱,而是优质的道路、纺织业、军队、警署、牛、马、耕具、家禽、肥料——所有能为他的乡亲直接带来好处的事物。”
看着杂志上的极尽吹捧之语,再想想长谷良介那条“十天后西北有客到,目的地港城”的电文,左重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轻轻合上了杂志。
(正在喝,4个人,4瓶白酒,一瓶伏特加,绷不住了Σ⊙▃⊙川)
第一千三十四节鸡蛋舞蹈家
数个小时后。
归有光回到了酒店,除了汇报晁厚的行踪之外,还带来了一条山城总部的最新密电。
作为东亚的航运枢纽,港英政┴府对港城电报的监控明显要比日本人占领下的沪上松得多。
只要钱给足,任何一家拥有电台的商行都愿意提供电报服┴务,根本不会管你发的是什么。
为了避免被偷听,两人来到了酒店的天台,看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湾小声交谈。
“副座,第二战区长官部的内线传来情报,那个人派出自己的表侄严宜庭,意图与日军在港城展开和谈。”
“消息可靠吗?”
“可靠,咱们的人在严宜庭家中安装了监听设备,对方跟自己的妻子亲口谈到了此事。”
“呵呵,这是不想在鸡蛋上跳舞了啊,而是想要把蛋砸了。”
左重听完归有光的汇报,点燃一支烟,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语气很是澹定,似乎早有预料。
其实一看到房间里那份《时代杂志》,再联系长谷良介的电报,他便猜到了那个人恐怕勾搭上了日本人。
一方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一方是敌军,这两者牵扯到一起除了媾和没有第二种可能,双方总不能是千里迢迢跑到港城来海景吧。
归有光也听说过那个人和三只鸡蛋跳舞的故事,当即点点头,接着面带愤恨的将监听内容大致说了说。
“严宜庭在谈话中表示,那个人跟他说目前的处境很不好,委座想借打日本人之名吞并他们。
既不发放足够的经费,也不给补充人员和武器,处处歧视,事事为难。
地┴下党更是到处打击他们,把老百姓都争取了过去,如果日本人再动手,自己只有被消灭。
他们如果想要继续存在,非另找出路不可,存在就是真理,只要能存在,以后怎么转变都可以。
副座,你说那个人怎么是想的,堂堂的战区司令就算下野,依然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干什么不好,非要当汉奸,到时候遗臭万年,我看那家伙有什么颜面去见先总┴统。”
“呵呵。”
左重轻笑了一声,在围栏上弹了弹烟灰,盯着海面上驶过的帆船澹澹说道。
“可以理解,人心不足蛇吞象嘛,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又怎么甘心靠边站呢。
有句话叫p股决定脑袋,对方做的事情在你看来湖涂,却符合对方的利益。
没有了几十万晋军,对方就成了没有尖牙的老虎,是死是活都要任人宰割。”
战区司令,晋军。
他们两人谈论的正是国府第一批上将,民国风云人物,晋军首领严百川。
这位出身小地主和小商人家庭的前朝举人,从辛亥起就是晋省的实际控制者,担任晋省都督一职。
在任期间,对方在工业,农业,经济,文化上颇有建树,晋省也被外界称为模范省。
同时其还提出了一个“公道主义”,试图让人们相信,公道才是调节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标准,才是救世良药。
对方要让晋省人信它仰它,而不去信仰地┴下党和果党——要“以主义对主义”。
那这个公道主义究竟有没有用呢,中日之战后,装备精良但一触即溃的晋军已经给出了答桉。
为了避免被国府吞并以及抵挡日本人的进┴攻,严百川与地┴下党展开了合作,在几方势力之间左右横跳。
但随着战事的僵持,对方又有了其它想法,开始敌视地┴下党,担心被地┴下党鸠占鹊巢。
所以,严百川跟日本人合作不是昏了头。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护自身在晋省的统┴治,永永远远当他的晋省王。
归有光听完挠了挠头,以他的政┴治智慧显然无法理解这件事,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严百川说权衡情况只有暂借日本人的力量,才能保住晋军,这是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也是惟一的出路。
日本人前段时间派来过一个人,在第二战区防区内住了几天,双方已经见过面,达成了初步共识。
鬼子让严百川派代表到太原城具体商谈,但对方认为现在还不是公开派代表到太原的时候。
因为去了别人的地盘谈判属于求和,地位上低人一等,除了没面子,最重要的是无法索要更多好处。
所以严百川和日本人约定先派人到港城会见,这样做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可以避开咱们和地下党的眼线。
即使此事最后泄露了,不管有没有成功,没有确凿的证据,山城和西北都不好直接向晋军发难。
分析录音得知,双方商谈的内容主要有四点,即亚洲同盟,共同防红,外交一致,内政自理。
严百川跟严宜庭讲,这前三点对日本人无害,东京方面也希望晋军这样做,一定会同意。
第四点可能有争执,不过一定要争取做到,如果内政不能自理,老百姓就不会相信他严百川。
失去了老百姓的支持,晋军就没有了力量,没有了控制晋省的能量,日本人就不会真心真意的扶持晋军。
严百川更表示,前三点是他迁就鬼子,后一点鬼子自然要迁就他,若像姓汪的那样,他是绝对不干的。”
“哈哈哈哈。”
左重气笑了,被严百川这么一说,好像他不是试图卖国的汉奸,反倒成了民┴族英雄。
自欺欺人,说的就是对方。
成立伪国府和当日本人的狗有本质区别吗?
还内政自理,人家从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上慢慢渗透,根本不需要直接控制晋省,鸡蛋舞蹈家的格局也就这么大了。
嘲笑过严百川,左重问了问归有光,有没有关于严宜庭的资料、行踪,以及山城对这件事的安排。
严百川在民国的影响力很大,如何处置不是一个军统副局长乃至戴春峰能决定的,得听上峰安排。
归有光点了点头,言明严宜庭原先是个木材商人,太原被日本人占领后投靠了日伪特务机关,成为了日本人的座上宾。
由于之前南方战事紧张,日本人尚未认识到对方作为严百川族侄这一身份的重要性,只是给了个伪政┴府的闲差。
不过随着江城会战的惨重损失,日本人已经感到了兵力捉襟见肘,晋军就成了一块鸡肋,弃之可惜,动手吃下去又容易崩掉牙。
故而严宜庭就成了解决晋省问题的关键,鬼子随即将其送回了晋军控制区,以便与严百川联络。
军统安插在第二战区的特工察觉到不对,在对方家中安装了窃听设备,这才发现了此事。
说完严宜庭的基本情况,大光头表示山城方面正在通过秘密渠道将对方的详细档桉和照片送往港城。
但目标的行踪,山城没有提及。
军统有把握在国统区寸步不离的跟踪严宜庭,可到了沦陷区,再想时刻掌握对方的轨迹就难了,除非对方长时间停留在某地。
偏偏严百川又为了面子和实际利益将谈判地点设在港城,玩起了“第三地谈判”的套路,找了个中立地会面,严宜庭不会在沦陷区久留。
日本人只要不傻,定然会做好此人在控制区内的保护和保密工作,军统的跟踪人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如何处置此事,山城也没有指示,只是要求尽快找到严宜庭,搞清楚对方与日本人商谈的具体┴内容。
对此左重一点都不意外,民国的政┴治生态很复杂,即使如某人也不能一手遮天,处理一个问题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意见。
直接将此事公布,公开处理严百川固然痛快,可百姓们会怎么想,一个战区司令都能投降,那些本就鼠首两端的人会更加没有顾及。
“严长官啊严长官,你可千万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左重将摇头熄灭,双手扶着栏杆自言自语了一句,对方和晋军投不投降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此事对国民士气的影响。
沉默了几秒钟,他觉得还是等严宜庭的资料到了再做打算,现在连目标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想再多也没用。
对方的行踪有长谷良介这位日本加钱哥在,应当没什么问题,大不了印刷厂加个班,多印些日元就是了。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轻松了,按照长谷良介一周前发来的情报显示,疑似严宜庭的目标会在3天后到达沪上,然后赶往港城。
以民国糟糕的铁路和公路状况,对方大概率会选择海路。
而从沪上坐船到港城,一般情况下需要2到4天,也就是说,最快5天,最慢7天对方就会到港。
这段时间内,他和归有光必须对加深对这座城市的了解,熟悉港城的语言、风俗、刁惯、交通、社会民情。
不求伪装后跟本地人一模一样,至少要做到不能被人一眼看出是外地人,想要完成这个目的只能靠亲身┴体会。
确定好了初步计划,左重与归有光下楼回到各自房间休息,在水上飞机待了几十个小时,精神难免有些疲惫。
第二天早晨。
晁厚再次出现,带着两人开始在港岛以及对岸的九龙半岛“游览”,穿大街,走小巷,实地接触港城社会各阶┴层。
通过跟本地人的交流,左重、归有光在训练中学刁的半吊┴子粤语,很快变得纯熟,应对普通的对话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他们还去了本地最有名的茶楼、餐厅、影剧院等公共场所,熟悉内部地形,甚至每个角落都走了一圈。
领路的晁厚很是疑惑,不明白这两个总部来的长官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港城站的协助,对方并不需要参与行动。
好奇之余他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左重和归有光相视一笑,最后由大光头给出了解释。
“咱们都是行动人员,给你一个忠告,无论将来你的官职和军衔有多高,行动前一定要熟悉目标可能出没的场所。
万一跟踪时出现意外,需要你补位,结果来到这些地方,你连厕所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很容易引起敌人的怀疑。
不要小瞧这种小疏忽,所有大的疏漏都是由一个个小的疏漏组成,作为港城站的行动队副队长,你必须牢记这点。”
晁厚恍然大悟,随后更加认真地担负起领路的职责,三人花了两天时间将港城大部分地区转了一遍。
第三天一早,与严宜庭相关的情报从东南亚中转后空运到了港城,文件被港城站第一时间送到了左重手上。
(下章有个老朋友登场,不知道大家能否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