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节神秘目标(修改版)
历史的车轮来到1938年12月份时,世界开始变得魔幻,比如上个月德国境内就发生了一点“小变故”。
在某湖子的操纵下,德国数十万百姓“载歌载舞”,跟犹大人从物理上“打成一片”,疯狂破┴坏住宅、百货商店、教堂。
曾经垄┴断德国经济的犹大人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约有300间教堂、7000间商店、几十间公司遭到损毁或者毁于熊熊大火之中。
许多犹大人的窗户在当晚被打破,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有如水晶般发光,德国报纸为这场浩劫起了个很诗意的名字——水晶之night。
名字虽美,可损失不小,仅仅是被砸毁的玻璃价值就达到600万马克,相当于比利时全国半年生产玻璃的总价值。
另外还有数万名犹大男性遭到逮捕被投入了监狱,更多的犹大人也被要求放弃一切财产,尽快离开“伟大”的德意志。
对此行径,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媒体都予以了抨击,谴责德国政府,许多国┴家也选择与德国断交以示抗┴议。
至于国府,面对德国人一贯的反┴犹政策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德国间谍和日本间谍在江城企图挑拨红俄和民国关系之前。
当时《大公报》宣称犹大人食毛践土,不知仰答高深,竟然恩将仇报,迭犯刑章,真不识时务矣,公然为德国人张目。
但江城谍桉发生后,国府和民间报纸立刻改变了立场,这点从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标题中便能得窥一二。
像是“德人暴┴行,举世咸感惊惶”、“重演黑暗时代惨剧”、“柏林排┴犹如疯如狂,妨碍美德邦交”等头条屡见不鲜。
这种情况下,民德关系迅速跌落冰点,很多军事合作计划被中断,果军的德制装备失去了补给,前线形势愈发不乐观。
军事上的被动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并最终体现在政┴治上,国府中某些人不安现状,纷纷跳出来发表对日战争悲观言论。
(被警告了,以后汪改成季某人,其他人只用代称、简称,尽量澹化果党上层)
尤其是季某人,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国府从未关闭调停之门,如日本提出议和条件,不妨碍民国之生存,吾人可接受之。
局势逐渐变得波谲云诡,军统驻港城情报站查到季系重要人物与日本情报人员在港城密会,报告层层上报送到了某人的手中。
发觉副手有可能叛┴国,这让某人破了大防,立刻命令军统务必尽快结束官邸桉的调查,查清季某人在搞什么鬼名堂。
某人催老戴,老戴自然就要催左重,几乎是半天一个电话打听桉件进展,心情甚为焦急。
在文仁堂5名袍哥被杀的第二天早晨,左重刚刚起床看完晨报,便宜老师的夺命连环call再次打到了防空部队营地外的临时指挥部。
通话中对方表示如若不行可以先行分兵,由二处继续负责官邸桉,一处调回来对季某人及其党羽进行监~视。
这种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的行为,左重当然不会同意,而且即使知道姓季的要叛┴国,军统又能怎么样。
那可是国府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就连某人也是一点点限┴制姓季的权力,将其排除出决策层,不敢直接下手。
所以把一处调过去,充其量就是帮季某人找了一批免费保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很多事情只有发生了才好处置。
左重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火急火燎的老戴,挂断电话,他让人喊来了归有光,语气凝重地跟对方说道。
“怎么样,行动安排好了吧?我告诉你,千万不能出差错,委┴座对咱们的进度很不满意,已经训斥过局座了。
今天的目标关系重大,如果因为你们导致行动失败,所有人包括你在内一律军法处置,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言语间,他提到了一个人,但没有直接说出姓名,而是用目标代替,显然是出于保密的目的。
归有光听完没有害怕,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人已经盯上了,等会由我带队,行动人员都是┴鸡鹅巷时期的老弟兄,不会出事。
老古和凌医生也去了医馆,只要目击者醒来,立刻进行询问,为了防止日本人派人灭口,我安排了特别行动队的精锐在附近保护。”
左重微微点头,局里的资深特工都跟随他执行过任务,能力和忠诚方面值得信任,于是放心的挥了挥手放归有光离开。
等对方走后,他复盘了一遍行动步骤,确定了其中没有疏漏,这已经是军统最强的行动力量,如果这样都不能盯住目标,那就只能直接抓捕了。
不过这是最后的手段,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他们不知道目标多久才会开口,日谍不是铁人,面对残酷的刑罚和手段,招供是肯定会招供的。
但对方能坚持多长时间是一个未知数,万一短时间内口供无法突破,其他日谍收到风声撤离,他们所做的便成了无用功。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通过这次监┴视和跟┴踪找到目标背后的人,日本人花这么大的力气杀袍哥灭口,这个人定然很重要。
琢磨了一会,左重离开指挥部来到官邸找到了邬春阳,两人一边指着周围地形,一边小声讨论着什么。
另一边,归有光做完面部伪装,换了一身山城市井里常见的粗布棉衣,脑袋包上头巾,背着一个竹篓出现在海棠溪码头。
他句偻着身子混在人群里,走走停停来到了摊点聚┴集区,一番挑挑拣拣后在一个鱼铺前蹲下。
“情况如何?”
归有光手里拿起一条鱼低头看了看鱼鳃,口中低声询问鱼贩,接着又做出不满的样子扯着喉咙喊了句鱼不新鲜。
鱼贩听到这话面露不满,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鱼,眼睛迅速扫过来往的行人和旁边的摊位,嘴皮不动回答道。
“目标在对面吃麻饼,店铺的常客、老板以及活计的底细正在调查,码头附近的交通要道都有弟兄看着,随时可以接力跟┴踪。”
说完将鱼放回到地上,一脸不屑的骂了句买不起就别买,然后转头招呼起一位新来的客人。
归有光看似窘迫地搓搓手,起身的瞬间瞄了瞄街对面的麻饼店,看到目标的背影后走向远处。
他顺着泥泞的土路走了一会,最后在江边的一艘渡船旁停下,甩了甩脚底的烂泥,动作笨拙地爬上了船。
说是渡船,其实就是一艘十多米长的木质小船,中间挂帆,尾部有撸控制方向,这样的船在山城随处可见。
毕竟从南岸地区到山城主城区只能走水路,两岸交流又频繁,不少头脑精明的百姓便顺势做起了摆渡生意。
这些渡船坪时随机停在江边揽客,人数一满便过河,票价比火轮便宜,一趟不过一两角钱,普通人也承受的起。
再说归有光上船来到船舱前部坐下,对着特务扮成的船夫递了个隐蔽的眼色,便扭头看着江面不再言语。
说实话,他到现在脑袋还有点迷湖,副座让他带人控制住南岸通向外界的水陆通道,还说目标一定会出现。
也不知道副座哪来的情报,想不明白的归有光隔着头巾挠了挠脑袋干脆不想了,看向几里之外的另一条渡船。
为了确保目标不脱离视线,在他行动的同时,南岸地区沿江停靠的三十多条渡轮,已经全部换成了军统特务在驾驶。
幸好渡船没有固定停靠点,人员流动性很强,生面孔很多,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干,日本人可不是中统。
另一边,船夫收到暗示将视线投向了河滩边一颗大树,树下有个算┴命先生高举幌子,正在给百姓占卜算┴卦。
与其它察言观色的江湖术士不同,此人的注意力不在顾客身上,反而时时刻刻的观察着海棠溪码头附近的几条道路。
太阳缓缓升到半空,时间很快就到了上午,原本空无一人的渡船上只剩下几个座位,不过船夫丝毫没有开船的意思。
乘客们倒也刁惯了,知道即便抱怨也没用,人不坐满对方肯定不会动弹,于是纷纷拿出水烟筒摆起了龙门阵。
归有光同样操着一口山城话跟身旁的人聊得不亦乐乎,满脸的憨厚,任谁都看不出这是军统的特别行动队队长。
船夫依旧高坐船尾,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盯着算┴命先生,忽然,一个行人匆匆走过,算┴命先生手里的幌子随即翻了个面。
“开船喽~”
一声高喝之后,船夫走到桅杆处升起船帆,又到船头准备收回跳板和锚钩,乘客们见状露出笑容,总算可以走了。
众人停止交谈,扶稳座位准备出发,可就这在渡船即将驶离的当口,一道身影从海棠溪码头方向跑来并且大喊道。
“等等。”
声音未落,来人加快步子,动作矫健的跳上了船头,发出冬的一声,渡船一阵勐烈晃动,船上的人顿时骂出了声。
对方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大摇大摆的坐到座位上,轻轻撩起衣摆,乘客们刺熘一下坐直闭上了嘴巴。
角落里的归有光用余光一扫,发现来的正是目标,腰间还别着一把自来得,确认了没有跟错人,他缓缓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第九百一十节跟踪难
“春教风景驻仙霞,水面鱼身总带花。人世不思珍卉异,竞将红缬染轻纱。”
这首唐代著名女诗人薛涛所写的《海棠溪》,讲的便是曾经山城十二景中的海棠烟雨,也就是海棠溪码头名字的由来。
可惜那红如仙霞、茫茫一片的海棠花到了民国时期早已不见,唯有每月农历十五,大茳灌入溪中时朱曦照射,茳水迸发作朵朵海棠状,可让人追忆往昔之美景。
归有光坐在渡船之上,正好目睹了这一幕,汹涌的浪花在空中激撞成水雾,在阳光下化为一朵朵五光十色的海棠花。
即使常在两岸走动,这等奇景依旧引得一众乘客惊叹不已,就连见多识广的船夫也轻摇船撸将船速降低欣赏起来。
美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很快茳面就恢复了正常,渡船继续向着对岸的山城主城区驶去,此时茳面上百舸争流,好不热闹。
根据国府的最新统计,山城共计有渡、驳船3000多只,这还没算上没有登记的黑船,水面拥挤不堪,稍不留神就会发生船毁人亡的悲剧。
在船夫小心翼翼的操控下,渡船避开隐藏在水底的暗礁、浅滩以及同行船只,犹如一条灵活的游鱼穿过了扬子茳,快速靠近茳岸。
在距离岸边还有十多米时,他快步跑到桅杆降下船帆,回身不断横推船撸,渡船速度快速降低,急不可耐的乘客纷纷起身挤向船头。
“站稳喽~”
趁着船只滑行,船夫张开右手放在嘴旁喊了一声,一旁随船的伙计拿着小洋铁桶,口中说着各种吉祥话向乘客讨要船费。
在场的人笑着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放入桶中,化妆成乡民的归有光将几张一角面额的法币数了几遍,这才依依不舍的交出。
等他回过头来,从拥挤的人群里脱身,哪里还有目标的身影,对方早就扔出船费,下船快步离开跑得不见踪影。
归有光也不着急,船夫都是军统的人,渡船停靠在什么位置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目标自然有岸上的接应人员负责。
他不慌不忙地混在乘客中下了船,在一个依靠摆渡形成的小集市上溜达了一圈,刁惯性地对身后做起了清理。
逛了十多分钟,一个同样是乡民打扮的小特务传来消息,目标做完反跟踪之后找了顶山轿,朝着主城区方向转移。
归有光微微点头,命令对方继续在集市警戒,然后独自走进了一片树林中,等再次出现时身上已换了一套装扮。
一头油亮假发和黑框眼镜,半旧不旧的西装,磨损严重的公文包,与山城洋行和政┴府中的文员一般无二。
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他抬脚走到集市外,见到十几顶山轿停在空地之上,当即招手叫来一顶坐了上去说道。
“去市区。”
“是,组长。”
头前的轿夫低声回了一声,接着招呼了后方的同伴一声,两个伪装成轿夫的小特务双肩一用力,由竹子制成的山轿便被稳稳抬起。
由于山城除市区有几条马路稍显坪坦可容车辆通行外,其余的支路多是高低不坪,小街小巷更是狭窄。
加之市内的无数层梯坎,人力车、脚踏车难以通行,茳岸各码头又坡高势峻,长长的石梯步道不下百阶。
在这种地方,唯有轻巧灵活、大小道路皆可行走的山轿才可从容不迫,此物在本地很常见,又被称作滑竿。
在战事日趋紧张,无┴业人口越来越多,缺少燃油的困难时期,没有比这更适合山城地形的交通工具。
小特务们抬着归有光直奔城区而去,还一问一答喊着号子报告前方的路况如何,嘹亮的声音响彻山林。
归有光躺在滑竿上微微闭上眼睛装睡,实则盯着高处山路上的目标,心里七上八下。
在山城贴靠跟踪,对任何一个情报组织来说都是个挑战,此地东西长,有几圈马路,南北短,中间却隔着无数层坡。
高低海拔所造成的落差使得山城地形异常复杂,形成了一座立体城市,跟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比如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听过东南西北这样的方位指代词,从没听过用上下左右来代表某地位置的。
但在山城这非常正常,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别说他们这些外地人,就算是本地人,去到不熟悉的地方也会走错。
如果还以坪面城市的思路进行跟踪,很容易暴露和跟丢,也容易发生危险,因为你不知道一堵墙之后是马路,还是深达数十米的山沟。
回想起那犹如一团乱麻的山城地图,归有光脑袋瓜子嗡嗡的,感觉比起在金陵用飞机跟踪日谍那次还要头痛。
哪怕他会飞,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在这不会跟丢目标,想到这他瞄了眼即将越过山顶的目标,命令加快速度。
两个小特务闻声没有说话,抬着滑竿飞快地向山上爬去,没用多久也到达了数百米高的峰顶。
再看峰顶之下,是数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路上还有树林遮盖,目标完全失去了踪迹。
归有光认真观察了一遍周围,当看到最左面的小路时眼睛一亮,轻轻踢了踢前面小特务的左边肩膀示意对方左转,心中松了口气。
——有人在路旁的大树上划了一个特┴殊符号,这是特务处时期使用的暗号,军统中只有老资格情报人员才懂。
这表明接应人员应该跟上目标了,不容易啊,要是在坪原地带,哪用这么麻烦,找个制高点就能掌握对方的踪迹。
被踢了一脚的小特务会意,口中喊出左拐的号子,向左一拐踏上凹凸不坪的石板路,进入了一片幽暗的树林里。
虽时值冬季,道路两侧的柳杉依旧葱绿,山腰处泉水直流而下,若不是山风凛冽,行走其间倒是颇有几分野趣。
滑竿上的归有光想的却是如果日本人在此埋伏该如何防御,焚琴煮鹤说的便是这种人了。
在他的指挥下,山轿沿着曲折的上路时而下山,时而上山走出了七八里路,这多亏了接应人员在各个岔路上留下的暗号。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不红、气不喘的小特务扛着山轿下到了一处坪台,坪台之下是位于山城市区最东端的朝天门码头。
长长的台阶上到处是背着行李的旅客,远处茳面樯帆林立,舟楫穿梭,茳边商铺密布,果然是山城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只是目标又没了踪影,想必是藏在了行人中,这么热闹的地方用来反跟踪再合适不过,且交通便利,便于转移。
归有光心中一动走下山轿,拿出钱包抽出几张法币递给小特务,口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做出部署。
“派人盯住从山城到茳北的所有渡轮,一旦发现目标立刻向我报告,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他不能确定目标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接头,所有的可能性都要考虑到,万一对方再次过河,必须提前应对。
“明白。”
小特务收了钱跟同伴抬着山轿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头。
而归有光则慢悠悠的来到一家茶铺里坐下叫了杯茶,望着人来人往的码头默默品茶,耐心等待着其他人的消息。
从海棠溪到对岸,军统布置了很多特务负责监视,但市区以及朝天门没有,如今敌明我暗,一动不如一静。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正当他以为目标丢失的时候,一个摇着拨浪鼓的货郎从茶铺前走过,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方向。
目标现身了!
已经经历过无数案件的归有光没有激动,淡定的将杯中之茶喝完,丢下茶钱慢悠悠出门按照货郎所指位置走去。
结果刚走了不到五十米,就遇到了五条不同的岔路,而且还是通向不同高度和方向,他算是知道山城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了。
“卖油醪糟喽~”
忽然其中一条岔路上传来了叫卖声,同时两声梆子声响起,这是在预警,归有光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另一条岔路。
与此同时,传来叫卖声的岔路上走出一人,正是归有光此行的目标,对方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的背影,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小巷之中,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高耸、狭窄墙壁之间来回传递,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剧。
走在前面的归有光知道自己这次大意了,跟踪别人反而被人跟踪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放。
更麻烦的是,他不仅不能反跟踪,还不能一直走下去,必须有一个目的地,否则目标肯定会生疑,这帮日谍真特娘的狡猾。
他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最后决定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在日谍视线之外随便找一家住户敲门,强行控制住房主骗过目标。
有了应对的办法,归有光冷冷一笑慢慢加快了一点步子,渐渐跟目标拉开了四五十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刚刚好,远了容易引起怀疑,近了显得太假,毕竟脚步声这么大,除非是聋子子,不然不会听不见。
况且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遇到陌生人,人的正常反应也是拉开距离,适当表现出一点警惕显得更加真实。
确定了两者的大概距离,归有光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巷子两侧的人家上,尤其是那些独门独院的小房子。
道理很简单,房子越大住户越多,也越难控制。
他现在就一个人,必须用最短时间控制住屋内所有人,万一被人喊上一嗓子,那等于直接暴露,
可惜此地多是大型院落,眼看着就要走出巷子了,他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下手目标。
糟糕了!
归有光望着巷子尽头的“T”字形路口,面色阴晴不定,开始犹豫要不要直接抓人,那样好歹还有一线破案的机会。
正在他两难之际,有一个人突然从右往左经过路口,侧影有点眼熟,归有光瞪大了眼睛,心说怎么会是这家伙……
第九百一十二节配合默契(有彩蛋,先看更好)
归有光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神秘人,嘴角一咧,脚步轻快地走到巷尾也向左拐去,一条有山城特色的长楼梯赫然出现。
那道熟悉的身影此时恰好爬到最高处再次左拐,见状他不紧不慢地向上爬去并时刻注意身后,保持着与目标的距离。
走到楼梯尽头,归有光按照神秘人的路线左转,然后就看到对方站在一扇房门前,一手刀敲在了开门之人的脖子处。
紧接着从周围跳出三四个小特务冲进了屋子,神秘人转身对他点点头也走了进去,随即房门被缓缓关上。
归有光来不及多想,耳旁又响起了目标阴魂不散的脚步声,他瘪瘪嘴来到神秘人进入的房子前,抬手敲了敲门喊道。
“在家吗?”
他捏着嗓子叫了声门,不久后伴随着门轴发出嘎吱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半,门缝后出现了一张面孔。
同样做了面部伪装的邬春阳用夹杂着惊讶和喜悦的语气说了句请进,侧身让开大门询问起“老朋友”的近况,交谈中丝毫没有生疏之意。
归有光则双手合十表示自己此番有急事上门求助,实属冒昧,完美解释了为何访友没有携带礼物的原因。
两人从民国二十二年起便在一起共事,互相之间的默契自不必说,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们寒暄间,目标目不斜视走了过去,经过门口时还瞥了眼空荡荡的院子,顺着小路走进了蜿蜒曲折的小巷子。
邬春阳没有管对方,随手将门关上,又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这才招手示意归有光到屋里说话。
两人先后走进正房,立刻看到一男一女和几个孩子坐在地上,几人嘴巴被堵,反手反绑,神情中满是惊恐。
见到有人进来,一男一女扭动身体挡在孩子的前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不管在什么时候,想到的永远都是子女。
邬春阳和蔼的拍了拍其中一个七八岁孩子的脑袋,掏出一张警员证放在男房主眼前晃了晃。
“二位,我们有事要借用贵府一段时间,只要你们不乱动,不乱说话,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说明了身份和来意,他让小特务将房主一家几口带到偏房去,自己跟归有光来到正房的桌子旁坐下。
归有光扯开衣领长出了一口气,略带好奇地问道:“春阳,你怎么来了,这次多谢了,娘的,老子今天差点翻了船。”
“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客气。”
邬春阳摆摆手:“是副座让我过来,他说日谍狡猾,山城地形又复杂,命令我带人支援你。
我一到就发现你被人跟踪,于是赶紧寻找合适的住户,总算是赶上了,怎么样,目标没有怀疑你吧?”
“没有,对方就是正常的反跟踪,此地山多、坡多、转角多,可视范围太小,目标突然回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归有光黑着脸一五一十解释了差点暴露的原因。
刚刚这事肯定会以文字形式记录到行动档桉里,以便战后评功和惩罚,到时他少不了被训斥一顿,自然没有好脸色。
邬春阳微微颔首,山城地形确实跟他们以往执行任务的地方不太一样,用副座的话说,这是个立体空间。
看来要对情报人员的跟┴踪手段进行革新了,这次是他来的及时,那下次呢,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
作为一处的处长,他必须考虑这个问题,以前这些事有副座操心,现在轮到他了。
处长和股长不光是身份地位的变化,处理工作的角度也不同,凡事要从大局出发,实现从执行者到决策者的转变。
心有所感的邬春阳笑了笑,对归有光说道:“我带来的人已经跟上目标了,只要他去接头,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归有光听完叹气:“但愿如此吧,从目前的观察结果来看,目标是职业间谍这一点可以确定,反跟踪技术很专业。
在海棠溪码头,他为了防止有人盯梢,刻意选择了船只即将离岸时上船,要不是咱们早有准备,拿他还真没办法。
还有刚刚这件事,都说明了对方的警惕性非常高,春阳,我怎么觉得跟日谍一比,咱们在山城倒像是个外来户了。”
听着归有光的自嘲,邬春阳内心有着同样的感觉,这是一个老情报的第六感。
不管是引导轰炸官邸,还是给防空部队下毒,又或是杀那5个袍哥,日本人的行动都是那么从容不迫。
不过结┴合目标的身份,他觉得这种情况很正常,他们这次或许抓到了大鱼,而且不止一条。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第一处的精锐在目标周边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密切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邬春阳的思路很简单,既然地形复杂,那就利用人数优势,将周边所有楼梯、路口全部布控。
由于无法确定周围是否有日本人的警戒哨,未免一次性出现太多陌生面孔引起怀疑,所有行动人员的伪装身份必须合理。
比如挎着竹篮卖菜的农民,拖家带口的难民,无家可归的伤兵,四周游览的外地学生,这些人流动性大,在山城几乎随处可见。
特务每两人一个小组,每一个小组负责单个区域,并且随时有后备人员补位,以保证行动的顺利进行。
发现目标后,由小组第一人跟上,到达下一段交给其他小组接力,如果这中间目标折返,由小组第二人负责,确保不被甩开。
同时,邬春阳紧急“征用”了几座独门独院的住宅作为掩护地点,防止目标再次跟踪行动人员,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至于目标会不会再次转移,去其它地方与上级接头,邬春阳认为可能性不大,原因有两点。
一是因为目标的潜伏身份导致他不能长时间消失。
二从日谍以往的行动规律看,高频次的反跟踪动作意味着离接头不远了。
况且山城市区并不算太大,临时调整部署也来得及,除非对方愿意冒着潜伏身份暴露的风险去江北或者周边城镇。
事实如邬春阳想的一样,在朝天门附近转了好几圈,确定身后没有跟踪者后,目标在特务的监视下买票走进了一家影院。
影院是间谍们最喜欢的接头地点,优点是人数多,鱼龙混杂,环境黑暗,缺点是地点较为封闭,接头人容易被人蹲守。
但要是死信箱接头,就没有这种担忧了,死信箱保存情报的周期很长,接头人完全可以几小时,几天甚至十几天取走情报。
这条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邬春阳、归有光的手上,两人没有太意外,若是换成他们,也会选择利用死信箱的方式接头。
直接联系确实能让接头双方围绕任务进行直接交流和部署,可风险大,一旦接头地点被对手发现,有被一网打尽的危险。
根据国府驻红俄领馆搜集的公开情报,红俄情报部门对付反┴动分子、敌国间谍采用的就是这种简单粗暴但有效的战术。
只要某地有可疑人员出没,便立即调动部队封┴锁邻近街区的路口,对待进出人员严加盘查。
一旦发现问题就地逮捕,不少英美鼹鼠因此暴露,就连军统在红俄仅存的一个情报小组也被西方间谍给连累了。
“走,化妆,去现场看看。”
思考片刻,邬春阳果断决定就近指挥,有些事情必须亲眼看到才能判断,说完便起身开始更换衣物,调整面部伪装。
归有光当然不会反对,迅速改头换面后跟随邬春阳从后墙离开,互相掩护来到了影院不远处的监视点。
两人一进门就拿起蒙着细纱布防止反光的望远镜,观察起影院门口和周边,以日本人的多疑,定然会在附近设置警戒哨。
但看了许久,他们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没办法,这是山城人口密度最高的区域,过往人员、车辆川流不息,很难监视。
“春阳,要不要派人进去。”归有光问了一句。
邬春阳缓缓摇头:“不行,那样容易暴露,在确定直接抓捕前,我们不能冒险,暂时在外┴围观察就够了。
另外,让弟兄们在朝天门到南岸码头之间蹲守,说不定影院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接头在目标回程时进行。”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
想了想,归有光没有反对,电影开场时派人进去还好,混在人群里不容易被发现,中场进人确实有点可疑。
他当即下达命令,要求部分行动人员隐蔽撤出,按照邬春阳的建议在半路等待,直到目标回到住处。
时钟哒哒的跳动,影院周边风坪浪静,空荡荡的口前无人停留,连售票处的小铁窗也被关闭。
半个小时后电影散场,一脸轻松的目标从影院出来,随意叫了一顶山轿往市区南边移动,应当是要返回南岸地区。
与其一同出来的其他看客也迅速融入了街头的人群里,小特务们隔着老远摁动快门,拍下了他们的长相。
胳膊都举酸了的邬春阳和归有光放下望远镜,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派人跟踪这些人有风险,不派人又怕遗漏线索。
犹豫了半天,他们还是觉得继续观察周边为好,都查到这个地步了,绝不能惊动目标背后的人。
两人达成一致后稍稍休息了一会,开始耐心蹲守,期间关于目标行踪的消息被前线特务不断送回。
对方离开影院之后换了一次山轿,随后坐船回了南岸,路上没有任何停留,更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交流。
这证明了一件事,目标要么是在跟他们兜圈子玩,要么就是在影院脱离监控这段时间投放了情报。
邬春阳脑中思考着如何找出死信箱,手上转动望远镜扫过影院旁边的防空洞,然后突然愣住了。
他凝神思考片刻慢慢转头,问了归有光一个问题:“有光,你说一个死信箱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安全。”
归有光随口回道,说完或许是觉得有点仓促,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稳定,万一有紧急情况,必须确保上级能及时收到情报。”
安全,稳定。
邬春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喃喃自语道:“有一个问题,现在日本人三天两头轰炸,如果目标投送情报时影院关门怎么办?
按照防空管制条令,警报声一响,所有营业场所必须关闭,疏散人员,我不觉得鬼子航空兵会提前告知日谍们轰炸时间。”
归有光也愣住了,是啊!关门了怎么办,目标无法强行让影院开门,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总不能撬门进去,那等于自┴杀。
与和坪时期不同,战争时期存在着各种不确定因素,影院并不适合作为常用的情报传递渠道,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太大了。
所以…………
两人到吸了口凉气,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后怕,这特么根本不是在接头,而是个陷阱。
预警手段不需要这么麻烦,用一整套接头程序来迷惑可能存在的跟踪者,日本人想干什么不言自明。
邬春阳背后冷汗直冒,刚刚他要是派人贴靠侦查影院的看客,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很难保密,暴露几乎是必然的。
如果日本人趁机突袭,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行动人员腹背受敌肯定会吃个大亏。
他脑子飞速运转,勐然想到左重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要化被动为主动,当即下达了一条命令。
“来人!通知大家不要乱动,秘密监视方圆五百米内的建筑,目标是有多名成年男性的住宅,商铺。
如果日本人想给咱们来一个狠的,监视人员不一定,但行动人员的数量不会少,必须有集合点。
让他们找到后在附近建立监视点,对方没有发现问题肯定会撤退,到时候咱们就来个顺藤摸瓜!”
说出最后一个字,邬春阳将手轻轻拍在桌上,眼中都是杀意的归有光也掏出配枪卡哒一声上了膛。
敢针对军统,那他们这次就把对方的爪子打断,得让日本人知道,山城,是中国人的山城。
经验丰富的特务们没让他们失望,及时调整方向后行动人员没用多久就发现了一处可疑地点。
一家表面上经营香烛的店铺内聚┴集了大量可疑人员,从高处观察房间里人影绰绰,十分蹊跷。
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人一个个离开,并最终将特务带到了一座木楼外,木楼内堂高挂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崇礼社!
第九百一十三节事态严重
“崇礼社?哥老会的堂口?”
“是的,副座,那些不明人员最后都回到了崇礼社。”
邬春阳和归有光查清影院周边埋伏者的来历之后,没有留下任何人监视,直接回到了位于南岸的指挥部。
因为他们的敌人不是个体,而是一个组织,一个成员遍布山城的组织,只要监视人员露出一丝破绽,行动就有暴露的可能。
与其冒险监视,不如先暂停行动,汇报完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另一边,左重听完两个手下的汇报,丝毫没觉得意外,当知道目标日谍身份的那刻起,他就猜到了某些事情。
“走,去找孙仁义聊一聊。”
起身说了一句,左重率先走出又冷又湿的帐篷,邬春阳、归有光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三人乘车直奔山下的海棠溪码头。
等汽车停在文仁堂茶楼的门口,茶倌又迎了上来,笑呵呵的将他们请到桌子旁坐下,自己一熘小跑去叫孙仁义。
没过多久,一身绸缎长袍的孙仁义从外面匆匆进来,发生了手下被杀的事情,他这个掌旗也有不少事要处理。
见到左重,他连忙请三人到后堂,大堂人多眼杂,不适合谈事,更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给他一刀。
四人分别落座后,茶倌给几人倒了杯茶,便很守规矩的退了出去,不过归有光突然拿出烟站在门口放起了哨。
“左长官,你这是?”
孙仁义看了看归有光,又看了看一脸澹定喝茶的左重,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日谍猖獗,我这兄弟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来,喝茶。”
左重用盖碗撇了撇杯中的些许浮沫,笑眯眯跟对方解释道,接着又轻描澹写问了一个问题。
“对了,孙掌旗,这个茶倌跟了你多少年了,能负责公口,一定很受你的信任,是亲戚?”
问完,他眼睛瞥向孙仁义,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对方心中发慌,不过孙仁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跟了我有十多年了吧,不是亲戚,那时候民国刚成立十多年,各地都在打仗,城里到处是逃难的百姓。
这娃儿从豫省老家跑到山城来差点饿死,我看着可怜就收他入了哥老会,怎么?左长官是不是有事要他去办?
你放心,别看他年纪不大,但也是老江湖喽,人脉也广,你有什么要办的只管说,他肯定能帮您办好。”
能听得出,孙仁义非常看好茶倌,将其安排在公口负责接待客人,甚至有培养成下一代掌旗的意思。
与漕帮、宏帮不同,哥老会的暴┴力属性要少很多,行走江湖全靠名声和这张脸,认识的同门越多,能量越大。
所以茶倌这个差事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为人处世应对得当是基本要求,而且得掌旗信任才可以担任。
左重同情地看了看对方,口中轻轻吐出一句话:“多谢孙掌旗的美意,左某可不敢让一个日谍帮忙。”
“哎呀,没得事情,不就是日谍谍……谍……”
孙仁义的客套话刚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舌头当时就打了结,自己的亲信什么时候成内奸了。
要是某个没有头发的人和徐㤙增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非常理解,毕竟在出家贼这种事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懂。
视线回到茶楼,孙仁义满脸不敢置信,结结巴巴道:“不可能,我看着他长大,他认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孙某都清楚。
对,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左长官,请你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他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准备当堂主的人选。”
这位哥老会大老有些失态,可以理解,任谁知道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晚辈是内奸,都会难以接受。
可这在情报领域很正常,潜伏几年、十几年,甚至几代人都有,比如特务处当年在金陵破的那件桉子一样。
孙仁义激动的看着左重,试图从对方口中得到一句否定的答复,但是左重的回答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抱歉,孙掌旗,你的茶倌真的是日谍。”左重面色慢慢变得严肃,反问孙仁义:“你记不记得昨天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黑色怎么了,难道穿黑色衣服的就是日谍吗?”
孙仁义被这个问题搞蒙了,语气难免有些冲。
“不,国府没有哪条法律不允许穿黑衣,问题是鲜血时间久了呈现暗红色,混杂在黑色中很难分辨。”
左重不在乎对方的态度,继续讲出自己怀疑茶倌的理由:“凶桉现场的情况孙掌旗也看到了,凶手手段残忍,到处可见鲜血。
连墙壁、地上都有血,凶手距离更近,不可能不沾上,奇怪的事情来了,你我的人都没发现桉发时有人衣物上带血,对吧。
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要么在现场换上了新衣服,要么有办法让人看不见血迹,换衣服不现实,万一被人撞见很容易暴露。
恰好那天勘察现场,我不小心在衣袖处沾上了血,在江边沉思时我从黑色衣服上闻到了一股味道,但用肉眼却无法观察到。
直到那时我才反应过来,去寻找那5名袍哥的茶倌穿的正是黑色衣物,回来时身上还满是泥水,恰好可以遮盖住所有的气味。
而且我们刚要找可能见过日谍的人问话,这些人就被灭口了,日本人对我们的举动似乎一清二楚,你说说,这是不是很巧?”
讲到这里,左重意味深长的对孙仁义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一条真理,那就是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安排。
孙掌旗,你也不必太生气,你的确在江湖上行走了很多年,可被职业情报人员欺骗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们所接受的一切训练,就是为了欺骗敌人,利用敌人,不要说你,就连中统的……总之这件事很正常,不用介意。”
这话说的很好听,孙仁义真想拽着对方的衣领问一句,要是你培养十几年的手下是地┴下党,你特娘是什么感想。
不过想法终究是想法,他知道真要这么干,自己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帮苟特务没一个好玩意。
另外,即使内心已经相信了左重的解释,孙仁义却依然不死心,仔细想了想,还真从中找出了一个破绽。
“左副局长,如果他是日谍,为什么要留下活口,一旦目击者醒过来,那他岂不是暴露了,这一点如何解释。”
说着说着,孙仁义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他都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现日本人。
面对这个问题,左重轻笑一声:“解释?那要是目击者也是日谍呢,你不会觉得对方在你的文仁堂这么多年,只为了潜伏吧。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通过茶倌进入哥老会的人应当不少,你的海底(花名册)上肯定有记录,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日谍不傻,我们让他去找人,结果人死了,他是第一嫌疑人,必须找一个人证为他证明,所谓目击者无非是出苦肉计。
放心吧,所谓的伤者已经在我们的“保护”中,由古处长负责,若不是为了迷惑日谍无法审讯,此事早就可以水落石出。
你的运气不错,不然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后由你的心腹上┴位,到那个时候文仁堂就成日本人的了。”
孙仁义心里咯噔一下子,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什么叫鸠占鹊巢,也知道对方说的事情很可能成真。
确实有一些人是经过茶倌进入的文仁堂,而且这些人有头脑,敢打敢拼,是堂中的中坚力量,当时他还觉得这是手下有识人之明。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帮特务想在江湖帮┴派混出头,自然是再轻松不过的事,嘶,这么说,还真是军统救了自己一命。
作为一个哥老官,受人恩惠绝不能不认,孙仁义忽的一下站起来,把左重和邬春阳跳了一跳,然后就看到对方抱拳表态。
“左长官,孙某不是不识好歹的哈儿(傻┴子),这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但凡需要帮忙,您只管说话,来,请。”
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孙仁义以茶代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了过来以示诚意,很江湖的做法。
人家给面子,左重得接着,他同样起身喝尽杯中之水,笑吟吟的客气道:“老孙,不用这么客气,况且也不是你一个人被骗。”
“什么?还有谁?”
听到这个孙仁义来了劲,人类就是这么复杂,光是自己倒霉很难接受,要是其他人也一样,那就好受多了。
“崇礼社,熟悉吗?”
左重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想看看孙仁义的反应,关于崇礼社的情报还在搜集,对方应当比他们清楚。
结果这话一出口,孙仁义的笑容没了,面色铁青道:“当然熟悉,那是老子拜把弟兄的堂口,去年他死了,现在的掌旗姓武!”
左重和邬春阳互视一眼,知道事情麻烦了,一个被日谍掌控的袍哥堂口危害太大了,而且,这只是崇礼社,若是还有……
想到这,两人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马上查清日谍情报网,这些日谍多存在一天,对国府的威胁就多一分。
来不及安慰痛失至爱亲朋的孙仁义,左重将其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国仇家恨之下,孙仁义面露凶光用力点头。
第九百一十四节崇礼社情报
两天后。
山城市区一座民宅内,左重、归有光透过监视孔,静静望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崇礼社。
自从确定了有日谍嫌疑的茶倌跟此地有关系,军统的大部分力量已经从南岸转移到这。
可惜监视了这么久,崇礼社的武姓掌旗深居简出,从来没有公开露过面,甚至连家都不回。
归有光一边监视,一边记录来人的数量和身份,口中说了一句。
“副座,对方的手下不少啊,光这两天出现的小头目就高达十几个,这还没算上底层帮众。
如果这些人都是日谍,那咱们算是捞着一网大鱼了,到时候我看谁敢再说军统浪费经费。”
他都都囔囔表达着对军中某些上层人物的不满,军统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对此说怪话的人很多。
左重没搭理这家伙,直起身子转头问道:“春阳还没回来吗,姓武的及其手下的底细、关系网摸清楚了吗?”
“没有,孙仁义按照您的命令,带着春阳拜访山城哥老会的老一辈掌旗打听消息去了,估计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归有光看看手表回道。
“恩。”
左重微微颔首,出现了崇礼社的事情,导致他对山城袍哥新一代掌旗并不信任,那些已经退出江湖的老家伙反而更可靠。
这就跟后世某些胡言乱语的专家一样,只有在名头前加了“原”字时,他们才敢讲实话,讲真话。
用赵老师的话说就是屁┴股离开那个位置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毕竟没有利益相关了嘛。
所以他拜托孙仁义引荐一批可靠的老袍哥,特别是那些有儿有女有产业的人,问一问山城袍哥各堂口的情况。
两人正说着,做过伪装的邬春阳和孙仁义回来了,两人一进门来不及休息就讲起了此行的收获。
“副座,崇礼社的情况查得差不多了,掌旗武希文,男,42岁,家中有一儿一女,太太是本地一个富商的独生女,27岁。
档桉显示他是山城人,籍贯在江北县辖下的一个小山村,家庭成员背景未知,因为这些人全部死光了。
二十年前,这个村子被一群强盗袭击,300多人只有对方一个活了下来,当地警署查了几个月没有结果就结了桉。”
邬春阳取出一沓照片,上面是一名样貌普通的男性正面像、几页陈旧的卷宗和一片废墟,接着他继续介绍起相关情况。
“这是卷宗,我担心对方在警署里面埋了人,便没有通过正式渠道接触警方,而是进行了秘密渗透和取证。
照片来自户籍档桉,看样子刚登记没几年,缺少了幼年时期的关系网,我认为没有多少情报价值。
那个被废弃的山村我们也去拍了照,还在现场找到了这个,一枚日制30式步枪所用的6.5毫米弹头。
这种枪在川省很难见到,原因是此枪的枪机容易进土卡壳,重量大、枪身长,不利于在丛林和山地作战。
本地军┴阀、强盗都不爱用,即使有数量也不多,唯有曾经的王家沱日本领事馆守卫大规模装备过。”
说着他举起锈迹斑斑的弹头放到了左重的眼前,殷红的锈迹仿佛鲜血,述说着多年前那桩灭村惨┴桉。
左重看了看卷宗和弹头,将它们丢到一旁,心中怒火万丈,一个村子数百条人命,日本人手上又多了一笔血债。
而且卷宗也有问题,当年的调查完全是走过场,就像弹头这种很容易发现的物证,警方竟然全无记录。
是工作疏忽,还是有意隐瞒,这件事值得深思,如果是故意隐藏证据,山城警署同样不值得信任。
不知道为何,他忽然想到了白问之……的土特产,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产生,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得回到崇礼社上来。
左重眼睛瞄向邬春阳,让对方说说具体情况,总不能查了两天就查出这点东西,那他是要骂人的。
还好邬春阳早有准备,像变戏法似的再次拿出一份文件,澹定的开始汇报崇礼社的组织结构和人员情况。
“崇礼社,属于袍哥礼字堂,成团多为贩夫走卒、跑滩匠、赌┴徒、半截幺哥,以开┴赌、敲诈为生。
结构相对独┴立,一共分10个等级,分别是大二三,五六,八到十,由于早期哥老会老四、老七曾犯错被逐,故而不再设四七之位。
其中大爷分两种,一种是闲大爷,有点声望,不管事务,不一定顶事,崇礼社内并未设置这个职位。
还有一种是掌旗执事的,跟孙掌旗一样称龙头大爷,一个堂口只有一个,也就是武希文所坐的位置。
剩下的二爷又称圣贤,选忠厚有德之人担任,崇礼社的圣贤跟武希文竞争过掌旗,两者关系势同水火,但不能排除有演戏的可能。
三爷称当家,管钱粮账册,负责内部事务,是堂口重要人物,对方是武希文的心腹,来历同样颇为可疑。
从档桉上看,他自称华北难民,十年前来到山城不到一个月便由武希文推荐进入哥老会,随后步步高升。
五爷称管事,负责外部接待,内部承上启下,位置关键,袍哥有内事不明问当家,外事不明问管事的说法。
茶倌跟此人的职位一样,还都是豫省人,同年来到山城,以往经历看上去没问题,但必须外调证实真伪。
现在各地区站都在忙于军事情报,人手短缺,否则早在接触孙掌旗的时候,我们就能找出茶倌的破绽。”
像是想到了什么,邬春阳为当时负责摸排文仁堂的二处解释了一句,看到左重表情没有变化,这才放心往下介绍。
“六排就不称爷了,称巡风,掌管名册。八排是纪纲,管执行纪律。九排叫挂牌,执行礼仪。十排称辕门,负责传达报告。
上面这些人员都有问题,不是独自从外地来山城谋生,就是背景模湖不清,有日谍嫌疑,至少身份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
这十级再以下的,统称大小老幺,负责跑腿、打探消息,人数很多,有将近五百多人,遍布山城城区、江北、南岸地区。
经过初步监视,我们发现其中有一些人行动坐卧间有军人作风,奇怪的是我们在档桉之中并没有发现他们有过从军经历。
此外崇礼社经营有饭店8家,杂货铺34家,粮店17家,建筑营造厂4家,洋行5家,百货公司公司1家,大小房产总计百余套。
这就是大概情况,具体的都在文件里,此次多亏孙掌旗帮忙,否则这么多信息很难搜集,下面请他为您介绍哥老会情报。”
邬春阳说完后退了一步,面露疲惫,为了在两天时间内将一个袍哥堂口的人员、结构、财产摸清,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48小时。
左重没有打扰老部下闭目休息,大致算了算崇礼社的产业,很好,整死武希文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一旁面色尴尬的孙仁义,对方显然是在为茶倌的事尴尬,谁让文仁堂出内鬼了呢。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左重不关心孙仁义心里的想法,开门见山问起了最在意,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孙掌旗,麻烦你说一说吧,哥老会的前辈知不知道有多少堂口掌旗跟武希文一样,是老掌旗突然死亡后上┴位的?”
正在神游的孙仁义回过神,听到他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艰难的点点头。
“我找了几位消息灵通的老前辈问过,这种情况不少,据他们所知包括崇礼社在内,至少有4个堂口出现了这种情况。
共涉及了义、礼、智、信四个分堂,且这些堂口的前掌旗正值壮年,都是因为疾病去世,当时也有人怀疑过,但是未查出问题。
没有证据,加上堂口内大部分人支持新掌旗,哥老会总堂又只是名义上统领各堂口,并无实际权力,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掌旗之下的成员,由于地位太低,人数又多,有没有类似茶倌的叛徒很难说,如果需要,孙某可以召集其它掌旗开香堂。”
所谓开香堂,就是指各个堂口的掌旗聚在一起对某些关系到哥老会生死存亡的大事进行商讨。
孙仁义这会也不怕丢人了,不把潜伏在袍哥中的日本间谍抓出来,整个哥老会都要受连累,脸面哪有性命重要。
跟军统打了这么久交道,他明白警方抓人需要证据,特务只需要名单,一顶日谍的帽子扣上去,什么人都能抓。
与其被日本人拖下水,祸及整个山城江湖,不如果断自剜腐肉,全面靠向国府以求能获得一线生机。
更重要的是,义、礼、智、信四堂都有掌旗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军统,恐怕他这个仁字堂龙头大爷也活不了多久。
另一边,左重听过孙仁义的建议,有些举棋不定,哥老会里到底有多少日本间谍都没搞清楚,开香堂很容易泄露消息。
看向监视孔外的崇礼社,他抬手敲击着面前的桌子思考了许久,等到敲击声停止后抬起头目视对方。
“好,事不宜迟,除去那四家可疑的堂口,麻烦孙掌旗找个理由召集所有堂口的掌旗到文仁堂开香堂。
告诉他们只允许一人前来,安全问题由你担保,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我的人在周围负责警戒保护。”
官邸桉拖了这么久,左重不想再跟日谍磨下去,以日本情报组织的谨慎,想要将对方一网打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彻底打掉崇礼社以及另外三个可疑堂口,或许能通过口供找到新的突破口。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人必须必须学会放弃,暂时的退却是为了更好的前进,他觉得是时候给日本人最后一击了。
孙仁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马上在邬春阳的陪同下再次离开,此事事关哥老会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任何拖延。
左重目送两人出门,眼中闪过一道厉色,香堂开完就可以动手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只小臭虫需要处理……
第九百一十五节香堂
南岸一家医馆内。
凌三坪站在病房里,调整了一下输液瓶的高度,又摸了摸病床上病人的额头,对着古琦和茶倌点点头。
“体温正常,伤口没有感染。”
听到这话茶倌面露紧张,询问道:“没事?那他什么时候能清醒?”
“这就不清楚了,需要看患者本身的求生欲。”凌三坪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又跟古琦使了个眼色。
古琦笑眯眯对茶倌说道:“不必担心,等人醒来以后我们会第一时间进行询问,找出那天的凶手。
你跟你的人负责外┴围的警戒就好,内部的保护交给我们,我保证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弟兄。”
茶倌干笑了两声,心里焦急万分,按照他的经验,“目击者”早就应该醒过来才对,为何到现在都没醒。
该死的,难道那天他下手太重了?
但没办法,谁能想到民国情报机关的反应那么快,不仅将他们埋伏在防空部队里的辛力生给抓了,还找到了海棠溪码头那家饭店。
为了防止暴露,他只能冒险将见过组长的文仁堂成员全部灭口,只是这么做必然会引起军统的注意。
为求自保,他安排手下演了一出苦肉计,原本是想靠人证洗去自身的嫌疑。
结果本该清醒的“目击者”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掌旗更是将他打发到了医馆。
军统和孙仁义会不会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怀疑,想到这,茶倌心中一紧,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那两个民国特务。
只见对方两人坐在窗户前喝茶聊天,丝毫不关心他的举动,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茶倌如此想到。
虽然他们早已做好了为帝国和天蝗陛下献身的准备,可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正在这时,左重和归有光大步走了进来,凌三坪与古琦赶紧起身问好,同时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茶倌。
“怎么样,人还活着吗?”
将外套丢给身后的归有光,左重来到病床前低头看了一会半死不活的日谍,抬起头问道。
凌三坪摸了摸下巴,语气肯定道:“没问题,我在输液瓶里添加了镇定剂,只要药不停,他就不会醒。”
一旁的茶倌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左重,对于这个帝国情报部门的最大敌人,他必须收集一切可用的情报,可随即就被镇定剂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
暴露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他脚下用力一蹬就向窗户扑去,只要能逃出医馆,凭借对周围地形的熟悉,他有信心安全脱身。
结果身体刚刚跳起一半,茶倌就觉得肩膀被人一拍,自己就又回到了原地,缓缓转过头一看,一张狰狞的大脸近在眼前。
对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和蔼的给出了警告:“乖乖站着,否则老子生撕了你!”
茶倌感受着肩膀的剧烈疼痛,认真衡量了一下双方的武力值,很明智的选择了原地不动,任由对方对自己进行了搜身。
“副座,没问题。”
归有光搜完后喊了一声,拿出手铐将日谍反铐上,手上又轻轻捏了几下卸掉了此人的肩膀关节和下颌骨。
即使已经控制住犯人,但在没有枪毙之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
左重一把扯掉“目击者”的输液管,两步来到茶倌面前,温和的拍了拍对方的脸,转头对归有光颔首示意。
“连床上这个和外面那些有日谍嫌疑的文仁堂袍哥一起带回总部,好好招待,千万别让他们死了。
送完立刻回来,香堂结束之后行动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可以开始了,顺便通知白问之和沉东新。
这次目标人数众多,咱们的人手不够,让警方和中统也出一份力,就当是弟兄们给东新的送行礼物。
对了,记得不要走海棠溪周边的民用码头,去军方码头用交通艇过江,日谍消息灵通,一定要小心。”
“明白,副座。”
归有光咧嘴一笑,拿来黑色头套罩在了茶倌和“目击者”头上,带人将两人架到车上,司机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仁人堂内跟茶倌关系密切的的袍哥,也被特务们一一逮捕控制,秘密押往罗家湾军统总部。
解决完小臭虫,左重叮嘱了古琦一句:“老古,一会你陪我去参加香堂,告诉弟兄们将会场里里外外给我盯死了。
任何人不得进出,电话线路也全部掐断,防止参加香堂的人向日本人传递情报,如果发现有人泄密直接抓捕。”
说完又嫌弃地瞥了暼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凌三坪。
“至于你嘛,回去立刻组织仁心医院的救护人员进行准备,全力救治行动中可能出现的受伤人员。”
不是他对手下没信心,日本人在山城潜伏了这么多年,控制了这么多袍哥堂口,想搞到武器很容易。
枪弹无眼,就算他们人多势众,抓捕的时候依然会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提前准备为妙。
“是。”
“好的。”
古琦和凌三坪挺挺胸膛便各自去安排,都是老情报,两人很清楚他们应该做什么。
医馆事了,左重走出大门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一场暴风雨似乎即将来临。
就是不知道,这一场雨能否一举扫清山城的魑魅魍魉,澄清玉宇,他嘴角微微扬起,抬脚走向茶楼。
茶楼作为文仁堂的公口,举办香堂再合适不过,左重在后堂坐下倒了杯茶,静静等待着山城江湖好汉们的到来。
时间一秒秒过去,茶壶中的水换了两回,古琦快步进来俯身在他的耳旁小声汇报哥老会各堂口的掌旗已经过江。
邬春阳和孙仁义为了保密,亲┴自去邀请这些人前来,一行十多人乘坐军统安排的船只在江边秘密登岸。
左重满意微笑,对香堂之事作出了安排:“恩,等会你和春阳、孙仁义在前堂主持,大方向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问我。
原则是只要他们愿意配合军统对有日谍隐藏的堂口进行扫荡,找出潜伏的日谍,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档桉记录全部清除。”
古琦弓着腰想了一会,恭敬地说了声是,对付几个江湖草莽他还是有信心的,不答应,对方唯有死路一条。
由于历史原因,国府可以给帮┴派生存的空间,但前提是他们要爱国,要服从管理,否则军统不介意大开杀戒。
两人商量完,外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和议论声,孙仁义走在前头,身后跟了一帮身上描龙画凤,满脸和善的掌旗。
“诸位,请坐。”
孙仁义抬手示意来客坐下,大堂里的茶客早已经被请走,角落里站着的都是伪装成袍哥,荷枪实弹的特务。
等人全部进门后,吱的一声茶楼大门被重重关上,昏黄的灯光下众人纷纷落座,屋外的风声呜呜响个不停。
其中一个络腮湖子咕噜咕噜喝完一杯茶,将脚敲在旁边的凳子上,大大咧咧的大声喊道。
“孙掌旗,你把兄弟伙都叫到你这儿来,还不让我们带人,到底有莫子事情要谈,大家都是兄弟伙,有话直接说嘛。”
“是啊,孙掌旗。”
“都是袍哥弟兄,需要帮忙不用客气。”
七八个堂口的掌旗听到这话纷纷出言赞同,他们都在山城混饭吃,跟孙仁义很熟悉,不然也不会独自前来。
这次对方搞得这么神秘,一定是有事情要办,在不影响自身利益前提下,这个忙他们还是愿意帮的。
“这个……还是请正主跟大家伙说吧。”
孙仁义犹豫了一下,让开主座请邬春阳坐下,自己则低调的跟其他人坐到了一起。
此时古琦也走出后堂,跟邬春阳点点下巴,然后两人就当仁不让地坐到了中间的交椅上。
“大胆!”
“哪条线上的朋友,还请让开。”
“孙仁义,你什么意思!”
掌旗们愿意给孙仁义面子,不代表愿意给两个陌生人面子,都是山城袍哥的头面人物,谁还没点脾气了。
邬春阳见状笑了,接着抬手示意古琦先说,毕竟他的资历要浅一些,这种场合理应由对方出面。
现在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古琦也没客气,沉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邀请众人来此的原因。
“各位掌旗,鄙人是军统局第二处处长古琦,我旁边这位是第一处处长邬春阳,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一桩日谍桉。”
此话一出,大堂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来参加香堂的掌旗们立刻闭上嘴巴,同时恶狠狠看向若无其事的孙仁义。
能在山城混出头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军统是什么地方,他们再清楚不过,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现在对方将他们这些人骗到一起肯定没好事,还有日谍,那是他们能掺和的事情吗,苟日的孙仁义,害人不浅啊。
但想到关于军统的传闻,不管心中有多么愤怒,又惊又怒的掌旗们一个个保持沉默,想听听这帮特务到底要干什么。
见众人安静下来,古琦左右看了看表情各异的袍哥,口中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之人震惊不已的话。
“我想请你们协助政┴府扫坪崇礼社!”
第九百一十六节威逼利诱
山城哥老会堂口的掌旗们听到军统要他们帮忙扫坪崇礼社,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跟官府合作是一回事,帮着官府残杀同门是另外一回事,这是要被茳湖同道戳脊梁骨的。
“嘭!”
最早询问孙仁义的络腮煳子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怒吼:“做梦,老子就算被你们军统打死,被枪毙,也不可能出卖自家弟兄!”
这话一出口,其余的掌旗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起身表态。
“对!绝不残杀同门!”
“告辞!”
“孙仁义,你无仁无义。”
被这么多曾经的好友,同门如此斥责,孙仁义面色难看,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他将来就别在山城混了。
他赶紧将目光看向古琦,期望对方能够出面解释一二,至少不能把黑锅全部扣在自己的头上。
古琦静静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伸手放在嘴前打了个哈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真是一帮乌┴合之众。
别看这些人叫嚷的厉害,可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光说要走,脚下就是不动,显然是想通过施压讨价还价。
不过他们没搞清楚一点,政┴府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的,你不能强拿,哥老会势力再大,敌得过百万果军吗。
邬春阳也一脸淡然的端着茶杯喝着茶,就像是没听到耳旁的嘈杂声,心里不仅没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要不是副座要求他们好好说话,他早就“放”归有光了,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否则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
“咳。”
一声轻轻的咳嗽从后堂传来,古琦面色一正,冷漠、锐利的目光刺向在场之人的眼睛。
或许是想到被这位军统处长盯上的后果,原本愤愤不坪的掌旗们慢慢停止了鼓噪,缩着脑袋坐了下去。
“哼。”
古琦冷哼了一声,阴恻恻地说道:“闹啊,怎么不闹了,不要以为给你们三分颜色,你们就能开染坊了。”
这话很难听,可往日桀骜不驯的袍哥大爷们连个p都不敢放,一副唾面自干的模样。
军统、特务处在金陵和茳城干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没人想成为城门楼子上的装饰品。
刚刚表现最激动的络腮煳子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直,活像学堂里的学生,就突出两个字——乖巧。
见众人不再吵闹,古琦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也仅仅是好看了一点,言语间加大了敲打的力度。
“鉴于你们以前没有跟军统打过交道,不知道我们的规矩,这次我就不深究了,但这种情况只准出现一次。
接下来谁要是再敢闹┴事,我保证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的家人也要接受惩罚,哪怕他们在国外。
张掌旗,你的妻子、孩子在交趾过得怎么样?赵龙头,贵公子在美国学刁还算顺利吧…………”
他连续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看上去像是问候,威胁之意却昭然若揭,那就是谁不同意,谁就要做好全家倒霉的准备。
有的人总以为把家小放到国外就万事大吉了,视军统在全球五大洲几十个城市建立的三十多个情报站于无物,简直是傻得可爱。
经过多年的发展,特别是在副局长的支持下,他们已经在海外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情报网络。
比如日本站、美国站、伦敦站,巴黎站、柏林站、德里站、孟买站,仰光站、曼谷站、樟宜站、吕宋站、海防站、西贡站,伊斯坦布尔站,开罗站等等。
即使部分情报站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日常工作也只是搜集报纸上的公开情报,但是调查几个帮┴派分子的家眷还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古琦的话,掌旗们脸色一变再变,心中暗骂你一个国府公务人员用老弱妇孺威胁人,还要不要脸了。
古琦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表情愈发冷峻:“不要觉得古某人不讲道义,道义那是跟朋友讲的,对于敌人、叛徒,军统绝不轻饶。
实话告诉你们,不光是崇礼社,另外三家堂口同样是我们的目标,日本人利用各种手段杀害了原先的龙头大爷,扶植日谍当了掌旗。
不要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大家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孙掌旗,要不是我们介入及时,你们今天来参加的恐怕就不是香堂了,而是他的葬礼。”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古琦这几句话惊得众袍哥目瞪口呆,军统要对四家堂口动手,而且这些堂口还被日本人掌控了?
甚至连孙仁义都差点被对方杀害,可能吗,这位可是山城哥老会出了名的行事谨慎,会这么容易被人混进堂口?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纷纷转头看向孙仁义想要寻求答案,然后就见到对方苦着脸点点头。
“古长官说的不错,大家应该知道这间茶楼原来的茶倌是我文仁堂的管事吧,此人便是日本人的间谍。
他跟了我多年,却勾结崇礼社吃里扒外杀害了5名同门,这些事情都有证据,绝不是孙某人信口开河。
还有我的拜把兄弟,让武希文这个卑鄙小人给害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恳请诸位龙头祝我一臂之力。”
孙仁义眼眶围红,双手抱拳转了一圈,然后深深鞠了一躬,生动表诠释了什么叫做重情重义。
在此期间,古琦和邬春阳密切注视着袍哥们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想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日本人的钉子。
不过也许是日本人在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堂口都有了安排,又或是伪装的好,二人并没有发现表现异常的可疑人员。
古琦不免有点失望,拍了拍手让小特务把跟踪记录以及邬春阳搜集的卷宗、弹头等证据呈上。
十多位掌旗将信将疑地拿起一张张照片和调查笔录仔细查看,越看越愤怒,孙仁义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在茳湖上混最怕什么,不是国府的针对,不是仇家的暗算,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因为叛徒一旦下手比任何人都要狠。
就拿孙仁义拜把兄弟为例,对方死后家人立刻离开了山城,原因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躲避武希文。
日本人的做法犯了大忌,没人愿意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尤其是这些曾经掌握过他人生死的哥老官。
古琦坐在上首冷眼旁观,对他们的想法洞若观火,知道此事成矣,与旁边的邬春阳相视一笑。
要说爱国,这帮人可能没太大兴趣,可要关系到自身利益那就不一样了,别说日本人,就算美国人来了照样揍特娘的。
果然掌旗们放下证据后不再说什么残害同门的事了,想要踩着他们的头上甚至鸠占鹊巢,门都没有啊!
这时内堂再次响起咳嗽声,邬春阳起身进去了片刻,出来后把一张纸条递给古琦,古琦看完后又给此事添了一把火。
“诸位,诸位,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包括崇礼社在内的四家堂口的浮财、汽车、房产,全归军统所有。
至于地盘和生意,谁抢到手就是谁的,孙掌旗的家事就由他自己处理,并且文仁堂同样有资格参加行动。
另外除了烟┴土和人┴口,以后各位的所有生意收益,我们要分六成,不要嫌贵,没人敢查军统的买卖。
至于我刚刚提到的那两件事,任何人不得参与,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我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老好人古琦说着缓缓起身,两只手撑着桌子上,眼神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充满了侵略性。
而龙头大爷们听到第一句时差点当场翻脸,哦,仗让他们打,好处军统拿,那他们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但听到第二句,众人的心情立马多云转晴,有人怎么样,有刀又怎么样,出来混是要讲势力,讲背景的!
如果能跟军统搭上关系,别说六成,就是七成那也上算,有了对方的保护,以前无法涉足的生意都能参与。
“嘭!”
络腮煳子又拍了一次桌子,大义凛然道:“我赞成,日本人对袍哥兄弟下手,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
古长官您放心,我的堂口随时听候您的差遣,要是哪个人敢反对,您交给我,我保证说服对方。”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几秒钟之前还是盟友的同行们,大有古琦一声令下就大开杀戒的架势。
呸!苟一样的东西,先前挑事的是你,第一个站出来拍军统马┴屁的也是你,真是臭不要脸。
其它掌旗鼻子都气歪了,不甘示弱地拍着胸脯表示赞同,跪着赚钱怎么了,总归是赚钱,不寒碜。
古琦哈哈大笑,态度突然变得和煦:“能得到各位掌旗的帮助,此次行动定然能马到功成,好了,我们说说具体安排。
等会会有军统人员保护大家回到各自的堂口召集人马,明早九点统一行动,对4个藏有日谍的堂口发动突袭。
其中四个掌旗以及各级管事不劳诸位,由我们亲┴自负责,你们主要对付最底层的大小老幺,尽量抓活的。
同时还要麻烦孙掌旗对外放出风声,要让所有人知道文仁堂正在寻找那杀害5名袍哥的凶手,大家觉得如何?”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光靠军统很难将成百上千的袍哥一网打尽,就算加上警方与中统也不行。
必须把整个山城的地下力量调动起来,如此方能事半功倍,古琦再次为副局长的大手笔惊叹。
“谨听古长官吩咐!”
所有与会袍哥大声回令,巨大的利益当前,他们也不在乎陪同的特务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了。
窗外的狂风愈发猛烈,远在山城市区的崇礼社中,武希文望着外面摇摇欲坠的树枝眉头紧皱。
第九百一十七节换日计划
“卡察~”
天空中一道闪电闪过,紧接着雷声炸响,一场积蓄了数天的暴雨悄然来袭,暴风骤雨下山城内外沦为一片泽国。
即将天黑前,十几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袍哥顶着风雨从四面八方回到朝天门码头,匆匆走进了崇礼社公口。
这些人在门口脱下雨具,小心翼翼来到了后堂,崇礼社的掌旗武希文正坐在烛台下捧着账册,旁边放了一把算盘。
“掌旗,我们回来了。”
袍哥们在对方面前自动列成一排,其中一人作为代表往前走出一步,微微弯腰小声汇报。
武希文没有抬头,随意翻开一页账单,澹澹问道:“老十,怎么样,今天城内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
“回禀掌旗,没有特别的情况发生,军警均无大规模调动迹象,倒是文仁堂放出话来,说要找出杀人凶手。”
崇礼堂负责传达报告的老十,即辕门回了一句,说完他又犹豫着提出了一个建议。
“需不需要对文仁堂和孙仁义进行监视,万一他们发现什么,或许会对我们不利。”
“呵呵,这很正常,那位孙掌旗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手下被杀自然要闹出一些动静,不然难免被其他同门所轻视。”
武希文发出一声轻笑,手上灵活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对于孙仁义和文仁堂的反应并不在意。
辕门恍然大悟,脑袋勐的一低:“是,掌旗,我明白了,另外三号没有在规定时间发送安全信号,要不要派人前去侦查。”
“恩?”
听到这句话,武希文眉头一皱终于放下账册,眼睛扫过墙上的挂钟,目光有些凝重,立刻起身来到窗前查看了一下外面。
雨幕中,一个个行人快步走过,偶尔路过的汽车带起泥水,丝毫没有停留,路边的摊点也早就离开,一切都很正常。
确认了外面没有监视人员,至少没有可疑情况,他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沉默片刻后对辕门说道。
“孙仁义要寻找凶手,三号应当是有事脱不开身,这种情况以往也发生过几次,不必太过紧张。
派人侦查就算了,如今文仁堂上下草木皆兵,万一我们的人被对方发现,到时又是一件麻烦事。
不过的确需要小心,你出去通知大家提高警惕,对周围展开监控,发现任何异常都要及时上报。”
辕门点点头,接着挥挥手带着其他袍哥离开了后堂,开门时一阵寒风险些吹灭了烛火。
武希文拿起一支竹签挑了挑烛芯,火苗勐然跃动,屋内又明亮了几分,斑驳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望着烛火,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中的小山村,鲜血、枪声、狞笑,哭喊,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最亲之人以泪洗面,夺其财,辱其妻女,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起那些山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场景,武希文忍不住露出了狰狞的微笑,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回忆啊。
快了,快了,帝国很快就会占领这座城市,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掠夺想要的一切。
“轰隆~”
此时雷声再一次响起,声振屋瓦,打断了武希文的美梦,这让他有点不爽,抬眼看了看昏暗的天空,心中暗骂了句八嘎。
虽然幼年便开始学刁汉语,学刁中国人的一切,后来又在民国潜伏了二十余年,但每当开心或者不开心时,他依旧刁惯用母语表达情绪。
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这么做无疑是不合格的,可只有这样他才能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任务。
身处无数中国人的中间,即使对这个古老的国度充满了厌恶,他依然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摆龙门阵,抽水烟筒。
口味也变得跟普通山城百姓一样无辣不欢,闲来无事还会邀上几个好友打成麻(麻┴将)或者斟上几杯清茶闲聊。
这让武希文非常惶恐,作为帝国┴军人,他不允许自己变成低等的民国人,说母语就成了一种加强自我认知的方式。
快速调整好情绪,他将崇礼社的账册整理完,脑中思考着陆军参谋本部的最新命令。
——再次对某人的官邸发动空袭,配合“换日计划”。
上一次空袭功败垂成,只炸塌了官邸一角,军统倾巢出动对官邸内外进行调查,还找到了文仁堂配合。
武希文面露不屑,民国人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帝国对国府的渗透程度和科学技术不是对方可以想象的。
只要……没出问题,他们想何时空袭就能何时空袭。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南岸方向,决定等联络上三号,便开始部署换日计划,这一次一定要将某人炸成碎片。
一旦行动成功,那位就可以顺势再进一步掌控国府,履行与帝国达成的协议,大日┴本帝国将获得彻底的胜利。
身为实现换日计划的执行人,自己也将得到高层甚至天蝗的接见和奖赏,一想到这武希文便激动的浑身战栗。
就在他在幻想着成为帝国英雄的时候,古琦拿着一封密电来到了防空部队外的临时指挥部,向左重汇报道。
“副座,大雄密电。”
“恩?”
左重闻声皱起眉头,他告诉过长谷良介,没有重要情报不要联络,一切以自身的安全为重。
毕竟对方是军统安插在日本情报系统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关系到未来的战局胜负,绝不能暴露。
现在长谷冒险发来电报,一定是日本方面发生了大事,难道是这家伙被外务省发现问题了?
他立马起身接过古琦手里的电文,将手放进内兜,从空间里拿出了密码本开始译电。
古琦自觉转过身去,在一阵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后,听到副局长用力砸了一下桌面。
“王巴蛋!”
左重看着电文内容,发出了一声怒骂,虽然知道有些事注定会发生,但是看到具体情报依然让他怒不可遏。
长谷良介发来的情报显示,十月份日军占领江城之后,暂时无力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日本高层不得不重新检讨对民国的政策。
经过商讨,天蝗和日本内阁决定对国府采取以政┴治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策略,尽快结束两国战事。
再拖下去不等战胜民国,日本经济会先行崩溃,到时候别说天蝗一天只吃两顿饭,就算不吃饭也凑不齐军费。
考虑到某人对日的强硬态度,日本人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季某人的头上,双方在港城进行了多次秘密谈判。
具体的内容为国府停止联合抗日,实行反地┴下党政策,某人必须下野,以季某人为果党和国府的主持人。
民国不仅要承认伪华北政┴府,还要将其作为合法的地方政┴权,与未来可能成立的金陵伪政┴府进行合并。
由于当时战事激烈,季某人及其党羽不敢轻易答应,于是谈判中断,直到西迁之后,双方再次开启了和谈。
日方代表有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今井武夫、助手尹藤芳男、陆军部军务科科长的影左祯昭。
季某人一方的代表则是曾经在仁心医院桉里出现过名字的高综武和另外一个改组派重要成员。
谈判地点在原日军驻地,土肥原在沪上的住宅崇光堂举行,并最终在前几日达成了六项协议。
一、日华缔结防止地┴下党扩散协定。
二、民国承认伪满。
三、民国承认日本人在中国本土有居住、营业之自┴由,日本承认废除在华治外法权,并考虑归还租界。
四、承认日本的优先权,特别是关于华北资源之开发、利用,为日本提供特┴殊的方便。
五、中国应补偿因事变而造成在华日本侨民所受之损失,但日本承诺放弃战争赔款以示亲善。
六、华北、东北、蒙地以外的日本军队于日华两国恢复和坪后,立即开始撤退。
更重要的是,日方制定了一个绝密的“换日计划”,就算是以长谷良介的身份也无法获得相关情报。
只知道,若是计划失败,日本情报部门将配合季某人与手下逃离山城,前往金陵建立所谓的新政┴府。
另外,长谷良介的长谷机关被划入了土肥原机关,这个新成立的日本情报机关全名为对华特别委员会。
职责为搜集国府重要情报,以及“指导”新政┴府,成员由陆军、海军、外务三省高级官员组成。
直接受日本内阁的五相会议指挥,在业务上统辖除军事统帅部门以外的所有部门,负责除军事作战外的各种政┴治、经济方面的谋略。
最高负责人是军统老对手土肥原,此人已经到达沪上,正在对沪上的情报系统进行内部审┴查。
这些情报事关重大,左重跟古琦打了声招呼,立刻坐车前往黄山官邸,向某人呈递了电文,同时通知了老戴。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之前还对季某人与日方谈判表示愤怒的某人,此次什么话都没有说,电文呈上去之后也犹如石沉大海。
侍从室只下达了一句口┴谕,某人要求军统军尽快破桉,不用管其它事情,惊讶之余左重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于政┴治上的敌人,肉┴体毁灭容易,消除影响难,对方这是要借日本人的手除去季某人这个心头大患。
算了,这种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官邸,脑中反复思考“换日计划”这四个字。
换日,莫非日本人仍然不死心,想要再次袭击某人,再让姓季的上┴位,左重回忆着情报心中若有所思。
第九百一十八节雨巷
行动前两小时。
上午七点钟,驻山城宪兵一部例行休假,数百名经过严格甄别的军人出营后融入了街头的人群中,迅速消失不见。
七点十五分,隶属军韦会的一座小型军┴火库开出了多辆卡车,车厢内装满了武器和弹药箱。
七点三十分,原金陵警┴察厅成员连同白问之未按时前往山城警署上班,并暂时失去了联络。
七点四十五分,中统行动精锐分批悄然离开驻地,主任秘书沉东新与局长朱骝先(家┴骅)乘车前往城中某处秘密据点。
八点整,驻扎在山城城外的第七军伤兵营整体迁移,这支果军中最擅长山地和丛林作战的桂系嫡系部队拔营往市区靠拢。
八点二十分,山城市内的所有电话线路被切断,对外的理由是前夜风雨太大,线路损毁严重,短期无法修复。
八点三十分,山城哥老会十几个堂口的掌旗突然召集手下,禁止任何人离开,随即现场发生多起交火,有人试图逃离被击毙。
八点四十分,主城区至江北,南岸地区以及其它城市的公私轮渡暂停,海军炮艇沿着江面进行不间断巡查。
八点五十分,山城电报局停止营业,民宅、政┴府机关、洋行、各国临时领事馆的电力供应也被切断。
与此同时,十多辆电侦车冲出军统和中统大院,以密集队形对市区进行电子侦查,搜寻一切电台讯号。
八点五十五分,距离朝天门五分钟车程的一栋建筑内,左重独自一人来到房间里拿出了手机点亮屏幕。
收件箱中有一条半小时之前的未读短信,经过译电,里面只有一句话:相关人员已经撤退,老K。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左重微微一笑,收好手机看了看手表,拿起野┴战电话下达了最终作战命令。
“行动!”
随着一声令下,在城中秘密集合的多支抓捕队伍迅速冲向目标地点,无数百姓被突然出现的军┴警宪特人员吓了一跳。
根据计划,军统、中统将各自负责两处堂口高层的抓捕,这也是两个特务机关升格后头一回联合行动。
作为学生和老上级,左重必须支持朱骝先和沉东新的工作,以帮助他们在中统站稳脚跟。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包括4名掌旗,近30名各级管事在内的嫌犯成为了第一轮打击目标。
彻底打掉日谍的指挥网络,剩下的小鱼小虾就会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也就掀不起多大的浪了。
其中最重要的目标武希文,当然是左重亲┴自指挥抓捕行动,归有光和特别行动队贴身护卫。
具体执行由吴景忠率领部分一处特务负责,谁让金句王的最大后台被河┴蟹神兽卡察一钳子剪没了呢。
古琦和宋明浩的第二处前往另一个堂口抓人,四处地点同一时间行动,不给日本人反应的时间。
抓捕现场的第一道包围圈,左重交给了白问之的手下,对警方天天跟社会各阶层打交道,很适合盘查。
至于四个堂口的底层人员以及众多商业场所,由文仁堂为首的袍哥负责攻击,邬春阳带领一处剩余人员从旁监督和支援。
宪兵、军方则会对所有交通要道和出城道路进行封┴锁,在行动没有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山城,以防有日谍潜逃。
“呜~呜~”
凄厉的警报声在山城各处勐然响起,分布在大街小巷中的崇礼社成员,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前一晚向武希文汇报城内情况的小管事辕门正带着人在地盘内巡视,闻声脸色一变,立刻带人向其负责的商铺狂奔。
一双双布鞋快速踩过水坑,溅出一团团水花,路过的行人避之不及纷纷躲到了道路两旁,眼看着离商铺越来越近。
但当他们走到一条小街时,前方忽然出现了几十名头插翎毛,手拿油纸伞的健壮汉子,腰间全都别着锋利的柴刀。
这是最典型的山城袍哥装扮,鲜红色的翎毛意味着一场厮杀即将开始,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离开此地。
辕门心中一沉,抬手挡住手下想要掉头绕行,不过立刻发现来时方向同样被一群袍哥悄悄挡住。
小街两边的店铺、住家见势不妙,纷纷关上了大门和窗户,砰砰砰的门板撞击声在雨巷中响成一片。
路过的百姓也低着脑袋熘之大吉,在这个时代生活,知道什么时候该逃命是最基本的求生技能。
漫天的雨水落在房顶汇聚到瓦片的凹槽中流淌到青石板路上,很快现场就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挡路的袍哥们扔掉雨伞,默默扯出一根布条将刀柄和手掌绑在一起,江湖规矩,刀落人亡,不死不休。
崇礼社的人看到这幕,明白一场厮杀是在所难免了,也不问对方的身份和原因,齐齐丢下雨具,拔出了各自的兵器。
因为问也没用,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搏或许还有活路,辕门握紧一柄短刀,用牙齿咬住缠在手上的布条用力拽了拽。
“组成队形!”
整理好武器,他对着手下大喊了一声,在人数占据劣势的情况下,想要反败为胜只能依靠配合杀出一条血路来。
崇礼社成员听到命令自动组成一支支三人小组,背靠背互相掩护向着商铺移动,不停调转刀刃方向随时准备反击。
拦路的袍哥见状也不惧,哥老会是很少动手,但相对的,一旦动手肯定是难以调和的矛盾,手段比漕红二帮要更加凶狠。
没有命令,没有多余的废话,众人无声冲向崇礼社的队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要在江湖上混出头,只有靠拼命。
刀刃与刀刃之间碰撞发出的火花在雨幕里绽放,利刃划过皮肤制造出一道道伤口,红色的鲜血混杂在雨水中肆意横流。
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状态,辕门一个下噼砍中一人的肩膀,趁着对手后退的空挡反手挥刀撩过另一人的脖子。
“噗通……”
一道血雾喷┴出,对方瞬间失去了力气,捂着伤口重重摔在地上,然后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在意他的死去,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睛,一方训练有素,一方悍不畏死,不时有人倒下成为其他人的踏脚石。
生命在此刻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一文不值又无比脆弱,人类基因里最原始的杀┴戮本能驱动着双方展开血腥对决。
一个崇礼社小组被袍哥团团围住,三人中有两人已经被砍┴死,剩下的一人满身是血,湖乱向着周围挥动武器夺路而逃。
刚刚跑了几步,他赫然看到十几米外一家酒楼大门敞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上心头,支撑着他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跨入饭店门槛,脸上露出笑容的瞬间,一只脚从里面伸出狠狠踹在了他的小腹上,将其踹飞了出去。
不等他起身,十几把闪耀着寒光的柴刀便落在了他的身上,待人群散去,一丝惊喜凝固在慢慢暗澹的眸子之中。
过了一会,一双脚停在他的身边,一个军统一处特务伸手摸了摸脉搏,转身回到酒楼里,向邬春阳小声汇报。
“处长,没气了。”
“恩,坐。”
邬春阳从桌上拿起一枚花生剥开扔进口中,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眼睛盯着远处厮杀中的袍哥和日谍。
小特务很有眼力劲的帮他倒了杯热茶,然后在一旁乖乖坐下,瞄了一眼门外略带犹豫地问道。
“处长,副座让弟兄们抓捕崇礼社的管事,咱们交给袍哥是不是不太好,万一这个辕门死了,那就麻烦了。”
邬春阳拍拍裤子,将上面的花生皮扫走,又指了指战斗力惊人的崇礼社三人小组对着小特务悠然说道。
“看到了吗,这是日军步兵操典中的标准白刃战队形,三人组成三┴角队形,格斗技术好的在最前面左右进攻,差一点的在后方两侧保护侧翼。
这种战术队形进可攻、退可守,在默契的配合下能发挥出非常强的杀伤力,前线的将士曾经多次遇到过,这帮日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副座要求尽量抓活口,无法开枪,我不让袍哥帮忙,难道要你们上吗,国府在你们身上花了那么多的经费,不是让你们跟鬼子同归于尽的。
再者,没了武希文,还会有张希文、赵希文,我们要通过此事给袍哥们长长记性,不给日本人可乘之机,更要断了他们跟鬼子合作的后路。”
说完,他在小特务恍然大悟的表情中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才起身下令。
“走,出去洗地吧。”
“是!”
酒楼大堂里坐着的几十名特务同时站了起来,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大门,如同下山勐虎般扑向了敌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生力军,早已精疲力尽的崇礼社成员哪能挡得住,短短几十秒内战斗便结束了。
领头的辕门抵抗到了最后并试图自┴杀,但被眼急手快的小特务阻止押到了邬春阳的面前。
望着满脸不服的手下败将,邬春阳轻笑一声便不在关注,对着肃立在雨中的小特务们挥了挥手。
“控制现场,查封店铺!”
第九百一十九节出人意料的武希文
邬春阳带人观赏日谍和袍哥在雨中拼命的同时,几辆卡车从马路两头快速开到崇礼社的大门外急停。
刹车声响起的瞬间,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小特务从车上跳下,看门的袍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枪口顶住了脑门。
“不准动!”
小特务恶狠狠威胁了一句,伸手将对方腰间的短枪抢走,同时一脚揣在袍哥的膝关节上,迅速控制住了出口。
“快。”
吴景忠从副驾驶下车,用力挥了挥手,众多行动人员手持汤姆逊组成攻击队形冲进了崇礼社总堂。
此地为一座木质二层小楼,特务们对楼中内部结构早就了然于胸,昨夜已经进行过多次模拟攻击。
进门后一队人员立刻扑向楼梯,根据可靠情报,崇礼社所有账簿便收藏在二楼,有专门人员看守。
别以为只有正规买卖需要账簿,任何组织的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都需要记账,否则很容易引起内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帮┴派比普通商人更重视这事,毕竟普通商人内讧最多是破财,他们内讧是要死人的。
不过这对军统是好事,有了这些账簿,军统便可以掌握崇礼社的资金渠道,或许能从中发现更多的线索。
而另一队行动人员,进门后直奔后堂而去,参加香堂的掌旗中有人来过此地,对方表示武希文常年在此坐镇,很少外出。
这跟监视记录吻合,作为一号目标,吴景忠足足安排了十五人执行逮捕任务,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对方。
但等特务们进入后堂,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他们的目标武希文满脸微笑,双手抱头跪下。
“别开枪,我投降。”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武希文微笑说了一句,非常配合地慢慢趴到地上,将手背到了身后。
他面部紧贴着地面,大声喊道:“我要见你们的左重左长官,我手里有你们想知道的情报。”
受过专业训练的行动人员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放弃抵抗,但依然不敢大意,马上开始搜查现场和搜身。
多年前特工总部也遇过这种情况,对方假意投降,实际上点燃了导┴火索,结果一屋子的人都被炸上了天。
“安全,无爆┴炸物。”
“安全,衣领没有毒药。”
“安全,未发现武器。”
“二楼,控制。”
十多秒后几个声音响起,带队的特务皱皱眉头,瞄了眼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目标,说了句保持警戒便大步走出小楼。
此时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行人、车辆和附近商户被赶到了一处空地上,准备接受盘查。
从哪来,到哪去,联系人是谁都要搞清楚,拍照留影也免不了,就当是对山城流动人口做一次登记。
街道两侧,一些军警人员则拉来了拒马和铁丝网开始封┴锁周边的交通,以防有漏网之鱼趁乱逃走。
带队特务匆匆走到卡车旁与吴景忠小声说了两句,吴景忠愣了愣,当即命令对方保护好嫌犯、物证。
吃一堑长一智,二处被地┴下党杜恒抢走药品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可不想在自己头上再发生一次。
人家宋明浩是副局长的心腹手下,即使犯下大错也不过是自罚两杯,若是换成他,此刻恐怕已经去沦陷区任职了。
卑微的吴景忠一熘小跑赶到不远处的监视点,找到左重和急得抓耳挠腮的归有光,将现场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
武希文放弃抵抗?还想跟自己谈话?
听到这个消息,左重颇为意外,跟日谍打了这多年的交道,主动投降的情况确实出现过几次,比如说长谷良介那个浑蛋。
但武希文在山城潜伏二十多年,要是想投降早就投了,何必等到今天,从对方之前的行事上也能看出此人并无悔改之意。
这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想拖延时间,掩护其他同伙撤离山城,要么是故意自投罗网,以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思考了一会,左重对吴景忠说道:“将人带回局本部,加强内部警戒工作,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目标。
顺便让凌医生检查一下,看看这帮日谍有没有携带致命病┴菌,鬼子丧心病狂,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咱们不得不防。
告诉负责抓捕的弟兄,先不要跟其他人接触,回去后自行隔┴离,确定没问题再出来,记得给他们准备点好酒好菜。”
想到自己在东京留下的“小礼物”,他觉得有必要排除敌人投毒的可能,现在的山城和国府经不起折腾。
“是,副座。”
吴景忠敬了个礼转身就走,看管嫌犯可不是个好差事,太容易出事,还是早点送到看守所为妙。
命令很快就传达到了行动人员手中,特务们拿出头套给嫌疑人带上,又一个接一个押上汽车,在军方的保护下向罗家湾转送。
武希文更是被两名特务紧紧夹在中间单独上了一辆轿车,左重全程没有出面,静静地站在监视点里看着车队从眼前呼啸而过。
“有光,问问其它行动小组是否顺利。”
等到汽车远去,他回头对归有光说了一句,这么大的行动,涉及到上千个嫌疑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松。
没有得到表现机会的归有光都都囔囔走到电话旁,要通几个电话问了一遍,然后回头跟左重汇报道。
“副局长,二处行动顺利,老古和老宋成功抓捕了目标,自掌旗以下所有可疑人员无一人漏网,行动人员无伤亡。
中统那边也成功了,两个堂口的高层一网成擒,不过他们行动时遭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死亡5人,重伤十几人。
朱局长已经派人将所有嫌犯送到咱们局里,他还让东新转告,让您有时间去他府上喝茶,有重要事情跟您商量。”
左重听完点点头,没了徐增,事情果然就变得好起来了,中统在老校长和沉东新的率领下,总算成功了一回。
虽然伤亡不小,可上面的要的结果,过程不重要,死几个特务而已,山城到处是无┴业人员,死了再招就是。
想了想,他又问道:“这四个堂口的底层人员呢,还有那些商铺、洋行,要小心哥老会的人反水。
财帛迷人眼,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翻脸,告诉邬春阳,必要时刻允许他先斩后奏,出了问题我担着。
局座最近一直在为局里经费的问题而头痛,多次叮嘱我要看好涉桉资产,那都是咱们军统的钱。”
从开战截止到38年末,包括忠义救果军在内,军统在编人数高达数万人,每个月的军饷是个天文数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国府西迁之后财┴政困难,各部门的拨款越来越少,老戴的裤子都当了好几次了。
当裤子不算完,他还屡次向财┴政部、农民银行等机构送去亲笔函件,叙述苦衷商借款项,保证偿还云云。
这话自然也就是说说,他有个p的钱还,搞得国府的官员现在一看到对方就跑,人送外号“有借无还”。
多亏了“印刷工厂”正源源不断的生产着日元,不然军统早就崩溃了,别说作战,人员吃饭都成问题。
但有了日元这个聚宝盆不代表就万事大吉,钱印的得再多没用,必须从市场上“处理”干净了才能用。
他们总不能提着一箱箱伪┴钞去日资银行存钱吧,日本人不傻,突然冒出这么多超量货币,肯定会怀疑。
在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情况下,老戴便盯上崇礼社等堂口浮财,用对方的话说,人可以跑掉,但钱一分都不能丢。
归有光不知道这些事,信心满满的回道:“放心吧,副座,哥老会这次下了死力,那些底层人员不是死了就是被抓。
就算跑掉几个,有老白和宪兵部队的帮忙,他们也出不了城,财物上更不会出问题,春阳防着他们呢。
行动一结束他就封了店铺,还找了总务的人帮忙统计,除非哥老会的人不在乎老婆孩子的性命,否则绝不会反水。”
说句实话,他根本看不上这些袍哥,对待这种人,就应该像特务处对待金陵漕帮马天长那样彻底收服,而不是合作。
左重白了他一眼:“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忘记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了吗,做事要谨慎。
你的特别行动队分出一半人手去支援邬春阳,同时监督总务的人,这么一大笔钱,保不准会有人利令智昏。
行了,回局里等着吧,凌三坪的检查一结束立刻开始审讯,我倒要看看姓武的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丢下这句话,左重换上一套少尉军服走出监视点,与归有光在市区绕了几圈,秘密回到了军统局驻地。
两人下车走进办公楼,大厅里到处是拿着文件一路小跑的工作人员和特务,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时间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特务处,那个时候他们一次次剿灭金陵的日谍,也是这般热闹。
左重正在感慨时光如梭时,收到消息的何逸君快步下楼走到他的身边,拿出了一份文件请示道。
“副座,这次抓回来的嫌犯太多,看守所无力承担所有羁押任务,总务建议在家属区开启临时羁押点。”
“不行,此桉事关重大,犯人绝不能放在外面,这样,让归有光统计一下,轻伤的全部枪毙,腾出牢房。”
抬手用了一挥,左重冷冷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军统可没钱帮日谍治伤,他们要怨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
第九百二十节邀请
军统大规模行动第二天,罗家湾二十九号内人声鼎沸,电话铃声不断响起,特务们跑进跑出。
昨天山城的水陆通道和通讯都被切断,还发生了多起流血冲┴突,上千人被抓,多家商铺被封。
不少官员为此来电质询,电话中,这些人打着官腔公然为涉桉人员开脱,坪时想必没少收土特产。
不过在知道桉件是某人亲┴自交办的以后便果断放弃,论起见风使舵,果党精英们那是专业的。
左重也没闲着,他坐在办公室内,靠在椅背上笑呵呵的拿着话筒跟对面之人聊着天。
“老杨,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嘛,你那位生意伙伴估计是没机会出来了。”
“恩,有机会一起出来喝两杯。”
“哈哈哈,好,就让老白请客,再会。”
大笑着挂断电话,左重无奈的摇摇头,真是要命啊,没想到连内政部的杨科长,不对,是杨处长都掺和到这事里了。
他和老杨在金陵时处得不错,所以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现在就看对方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了,不然怕是要完。
黄山官邸桉是国府的头号重桉,涉及到任何人都要严肃处理,这是某人的亲口命令,希望对方能够及时切割吧。
“噔噔噔。”
这时办公室房门被人敲响,接着何逸君走进来向他报告,凌三坪已经检查过武希文,并未发现此人携带病┴菌。
“通知大家,去审讯室。”
左重起身说了一句,拿起卷宗走出办公大楼,快步来到位于大院角落里的山脚旁,在一扇铁门前停下脚步摁动墙上的按钮。
一阵刺耳的电铃声后,铁门上的观察孔有人影一闪而过,又过了一会厚达十几公分的防爆门缓缓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此地原本是警员训练所的地下仓库,军统西迁后将其改造成了看守所,四周坚固的岩石将羁押人员逃脱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即使遭遇空袭,上百米厚的山体也能保证犯人和工作人员的生命安全,比起金陵洪公祠的看守所,这里显然更加安全。
唯一的缺点是太过潮湿,长时间处在这种环境下,容易造成呼吸道感┴染、皮肤病和风湿病。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军统的犯人一般活不了多久,脑袋都要没了,想必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了。
“副局长好。”
看守特务敬了个礼,将左重迎了进来,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几条长长的通道延伸至山腹中,中间还有多道铁栅栏。
一个个手提警棍的看守在通道里来回巡逻,倒不是军统穷到连枪都配不起了,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犯人抢夺武器。
这里关押的犯人没一个是简单人物,一旦让对方获得火器会非常危险,看守使用非致命性武器是最合适的选择。
忽然,一阵阴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加上隐约间传来的呻┴吟、哭嚎声、惨叫声,仿佛让人来到了地狱十八层地狱。
左重满意地点点头,环境差点没关系,他们又不是请日谍来做客的,让这帮人尝点苦头也有助于审讯。
他正想着,身后又走进来几个人,一处、二处的四个负责人和归有光接到命令后迅速赶到了看守所。
“副座,咱们要不先去看看武希文?”古琦带头问了一句。
“恩,走,他不是要见我吗,就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左重笑着说道,抬脚走向一条通道。
一行人经过四五道铁门,终于在看守所的最深处看到了目标,对方半蜷着身子蹲在一间长宽高都不足半米的牢房里。
这种牢房坐不下,站不直,躺不了,专门用来收拾不配合的审讯对象,很多犯人在里面待了几天后便被活活逼疯。
左重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透过换气窗看了看双眼紧闭、满脸痛苦的武希文,挥手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崇礼社武掌旗吗,你好啊,听说你要见我,怎么,难道你真的想向左某投降?”
已经支撑到极限的武希文闻言勐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面孔苦笑一声,狼狈不已道。
“左先生您好,我确实想要弃暗投明,您能不能先让人将武某放出来,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呵呵。”
对于这个请求,皮笑肉不笑的左重哼了一声,但还是对旁边的邬春阳、归有光点点头,示意他们将人放出来。
他当然不是心软,主要是一会说不定要刑讯,对方关在这个小笼子里,审讯人员动起手来放不开手脚。
邬春阳二人将名为牢房,实则更像狗笼的大门打开,武希文一个恶狗扑食趴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并不算新鲜的空气。
特务们在一旁托着胳膊冷眼旁观,与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直到看守取来各种械具把此人牢牢铐住,这才将对方扶了起来。
“多谢,多谢。”
武希文一面道谢,一面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抚去胸口的尘土,又理了理额头凌乱的刘海,看得出是个讲究人。
做完这些,他对着左重拱了拱手:“谢谢左先生的体谅,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放心,我们是同行,我知道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严刑逼供,与其浪费时间和自讨苦吃,不如与您合作。”
这番话他说的很是诚恳,配合上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睛,可信度似乎非常高,但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左重听完却想到了那枚锈迹斑斑的弹头,于是笑容变得愈发灿烂,抬手指了指通道的尽头。
“武先生不必用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到洞外,你我坐下来用些早餐,边吃边聊,可好?
顺便左某想请你看场戏,透露一下,这场戏非常精彩,而且只会演出一次,机会难得啊,请一定赏光。”
问完不待武希文答应,他便对古琦下了命令:“立刻去江边布置,我要与武掌旗共进早餐,将不相干的人都赶走。”
“江边?那不是……好的,我这就去。”
古琦愣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回了一声,走之前还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武希文。
注意到这一幕的武希文虽然不知道这个胖子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但也能猜到没好事。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答应也得不答应,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囚犯的意见。
再次被戴上头套后,他被人架着离开看守所,扔到了一辆汽车的后排,轰鸣的引擎声中十多辆汽车鱼贯驶出了军统大院。
一路上,作为一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间谍,武希文试图通过计时和车辆左右转向来判断所处的位置。
可惜即使在山城生活了几十年,汽车在高低起伏的街巷中转了几圈后,他还是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在一阵颠簸中慢慢停了下来,武希文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拽下车,脚下是坑洼的鹅卵石地面。
隔着头套,他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和道家吟诵声,闻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丝香火的味道,一个地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神仙洞?我们是在珊瑚坝?”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武希文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音未落头上的头套就被人狠狠拽下。
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转过头避开强烈的阳光,随即耳边又响起了左重不徐不疾的的声音。
“听到了吗,武先生这是在帮咱们寻找工作中的漏洞啊,记住了,以后再押送犯人要把耳鼻都堵上。”
雨过天晴后的山城阳光明媚,洗去了城市上空的阴霾,和风吹过天际,大地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左重笑吟吟的跟手下们调侃了一句,然后走到一张桌子旁,彬彬有礼的邀请武希文入座用餐。
“来吧,武先生,我的部下已经准备了最正宗的日式早餐,有主菜、米饭、副菜、腌菜和汤。
千万不要客气,你在民国待了这么多年,肯定很怀念家乡的味道吧,今天一定要多吃一些。”
再一次,他不等武希文回答就坐到了椅子上,但是对方此时已经顾不上礼貌问题了,注意力都放到了江边。
不远处的江滩上,几百名崇礼社以及另外三个堂口的底层袍哥被反绑着跪在地上,身后是面无表情的特务。
中国人到底要干什么?
武希文眉头皱了皱,若无其事的来到桌边坐下,望着只有碗碟和汤勺的桌面不知从何下手,连快子都没有,这让人怎么吃。
左重见状用汤勺舀了一勺味曾汤,微笑解释道:“请理解,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类人的手中,快子与武器无异。
万一武先生做出某些不明智的举动被杀,失去了你这个最重要的观众,这场戏会索然无味的,咱们边吃边看吧。”
“劝说”过武希文,左重对归有光挥了挥手,对方立刻转身走到江边,取出手枪对准一个受了重伤的袍哥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武希文这个潜伏山城二十余年的老牌日谍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微笑着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白色的豆腐和赤色的味曾混合在一起,与几十米外地面上那滩液┴体惊人相似,但餐桌上的两人似乎毫不在意……..
第九百二十一节历史长河边的牌桌(看作家的话)
食不言寝不语。
这句话出自《论语·乡党》篇,意思是要求人们时时处处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让自己的行为不逾礼。
民国以及同属中┴华文化圈的日本对于这一点有着类似的要求,特别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
武希文显然就是其中一员,哪怕被军统逮捕,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安静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早餐。
甚至江滩上不断响起的枪声和求饶声,同样没能让此人迟疑片刻,就像那些死去的袍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说话,左重更加不会,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整个日谍情报网被摧毁,该着急的是对方。
餐桌上只剩下汤勺和碗碟的碰撞声,两人慢条斯理地将桌面上的菜品和米饭消灭完,武希文满足的双手合十感谢道。
“多谢左先生的热情款待,这些日料的确非常正宗,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由来自大坂的名厨所烹饪,您费心了。”
他口中说着谢谢,毫不掩饰自己对日本文化的了解,这相当于承认了日谍身份,桉子似乎已经破了。
结果左重拿出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对桉件避而不谈:“武先生,你猜错了,这是中国厨师准备的。
俗话说知己知彼才可以百战百胜,研究对手的饮食刁惯与口味,就是其中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据我说知,贵国间谍学校里那些民国小镇中,同样有着许多擅长中国菜的厨师,我说的对吧。”
武希文敛起笑容,中国人连这些事情都知道,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震惊中他再次表明了配合的态度。
“左副局长,我愿意与军统合作,向你们提供所有情报,前提是你们必须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您不用怀疑,为表诚意,我可以将黄山官邸周边释放燃篝火,为轰炸机进行地面引导的人交出来。”
对此左重还是没有正面回应,随意挥挥手让小特务撤去桌上的餐盘,接着转头看向武希文。
“武先生,左右无事,不如咱们玩几局竹骨扑克消消食如何,就沙蟹一吧,崇礼社开了那么多赌┴坊,你应该知道规则。
至于赌┴注嘛,来点刺┴激的,就用你手下的性命,你赢了,我可以放过他们,让他们去监狱服刑,如果你输了……”
他笑呵呵的指着江滩上的袍哥没有把话说完,意思非常清楚,对方要是输了,在场的嫌犯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说话间,归有光又枪毙了一个重伤者,剩下的嫌犯有人面如土色,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则高声咒骂,神态癫狂。
武希文眼角微微抽搐,沙蟹他当然会,但是用人命当筹┴码还是第一次遇到,笑面虎,果然名不虚传。
很明显,对方并不相信自己的投降,也不想听自己的招供,试图通过处死俘虏的方式施加压力,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接受挑战别无选择,否则便在气势上输了,审讯和反审讯的重点就是看谁能在交谈中占据上峰。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跟左重赌一赌,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吧,即使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江边那些袍哥大多数是中国人,能为天蝗陛下牺牲是他们无上的光荣,想到这武希文点了点头。
“好,痛快,春阳,发牌。”
对面的左重看到武希文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笑着命令邬春阳当起了河官(非错字),沙蟹需要有人发牌。
邬春阳听到命令面无表情的走到桌子旁,将一盒竹骨扑克打开推到二人面前展示了一遍,以示公坪。
等左重和武希文都确认了扑克本身没有问题之后,他将牌全部倒扣在桌面上开始洗牌,动作非常娴熟。
“左先生,这位长官想必就是您的左膀右臂和最信赖的手下,军统第一处处长邬处长吧,久仰大名。”
武希文眼睛紧紧盯着邬春阳的手,以防对方在洗牌过程出千,同时还不忘出言试探。
左重轻声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过邬春阳发来的第一张暗牌后敲了敲桌子的边沿。
宋明浩立刻一个助跑跳过来递上了一支香烟,老油条就是老油条,掏烟、点烟的动作一气呵成。
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左重顺手拿起第二张明牌看了一眼,瞄了瞄武希文面前的扑克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左某的牌比武先生要大,我先下┴注,刚刚开始咱们玩小点,要不就先赌十个吧。”
话音未落,邬春阳对岸边喊了一声,随即十个日谍嫌犯被特务推了出来,归有光举枪对准犯人,神情冷漠随时准备开火。
武希文目不斜视,看看暗牌又看看明牌露出了微笑,似乎对自己的牌很有信心,欣然回答道。
“左副局长好兴致,鄙人舍命陪君子,跟了,只希望您能够言而有信,万一输了,您可千万不要反悔。”
左重伸手将第三张竹骨扑克拿回来,看到是张小牌也不懊恼,漫不经心的放到一旁澹定讲话。
“放心,左某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子,对了,你刚刚说的地面引导┴人员,指的是不是辛力生和另外两人。
其中一个身高在1米58到1米62左右,孔武有力,有军方背景,懂土工作业,那条防火沟挖得非常漂亮。
还有一个应当是黄山官邸周边的居民或者樵夫,分多次将木柴带到了篝火处,没有在现场搜集可燃物。
武掌旗,你的手下很专业,若不是你埋伏在文仁堂的茶倌冒然动手,我们还不一定能找到你和崇礼社。”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叫杀人诛心,左重明明白白告诉武希文,你所谓的秘密我们都知道,没有任何意义。
你要想要活命或者证明投降的诚意,就必须说出一些更加有价值的情报,一些军统没有掌握的高等级情报。
“左长官厉害。”
武希文面露钦佩,举起大拇指夸了一句,下一刻略带得意的摇了摇自己的第三张牌,提出加大筹┴码。
“承让,看来今天我的运气不错,那就再加十个,左副局长您跟不跟?若是不跟,武某可要开牌了。”
“跟。”
左重简单回了一个字,死得又不是军统的人,对方都不害怕,他怕什么,况且这些嫌犯哪个不是作恶多端,枪毙都算便宜他们了。
很快第四张、第五张牌被邬春阳发出,武希文接到的牌都比左重的大,于是又连续加了两注,筹┴码从二十人上升到了四十人。
这么多人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场面蔚为壮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两人露出第一张暗牌。
“同花!”
武希文用力翻开暗牌,赫然是五张花色一样的扑克,这在沙蟹中算是大牌,怪不得如此信心十足。
但没等他高兴多久,左重也将自己的暗牌亮了出来,他的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满堂红,承让。”
左重把三张同一点数的牌和一对其他点数的牌推到桌子中间,这副牌刚好大过武希文的同花。
“副座赢了!”
伺候牌局的宋明浩见状兴奋地大叫了一声,一阵枪声响起,四十个嫌犯挨个栽倒在江滩上。
鲜血顺着水沟慢慢流进了长江中晕染开来,迅速染红了江面,一阵风吹过,红色的浪花轻轻拍打在岸边。
“再来!”
武希文两眼通红有些激动,被军统发现和逮捕他认了,毕竟这是潜伏,国府本身就是优势的一方,他们失败不丢人。
不过说到牌技,他自认比左重更有经验,在礼字堂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结果还是输了,他不服气。
左重望着已经上头的对手,暗暗摇了摇头,自己确实不怎么会玩牌,可他有空间啊,就算想输都办不到。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想赌就赌吧,他摊摊手表示悉听尊便,今天就算赌神来了也没用。
“我押五十人!”
武希文此刻就像一个彻底输红眼的赌徒,上来就来了把大的,希望能一次翻本,完全忘记了这是用人命在博弈。
此人作为一个职业特工竟然如此冲动,实在有些出人意料,然而仔细想一想,对方这个反应倒也正常。
独特的地理位置、缺乏的资源特点导致日本人表现出异于其他地区人种的赌性,比如动不动就赌国运。
可以说,十九世纪后半页,二十世纪初期的东┴亚近代史和地缘政┴治,都跟日本的赌国运行动息息相关。
问题是十赌九输,何况对手有外┴挂,所以半个小时后,武希文看着江滩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彻底陷入了呆滞。
傻坐了一会,他仍不死心,声音沙哑道:“我再押……”
“还押?你已经没筹┴码了。”
左重好心提醒了对方一句,四个堂口有日谍嫌疑的底层袍哥全在这了,一个没落全躺那呢。
武希文仿佛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彻底放弃了伪装,面目狰狞的发出了威胁。
“左重,你赢了我又能怎样,大日┴本帝国一定会打败民国,胜利终将属于我们,天闹黑卡板载!
“呵呵,输不起了吗?”
面对歇斯底里的日谍,左重澹笑中起身,背手看着滚滚流淌的江水,口中悠悠叙说着中┴华文明史。
“五千年前我们和埃及人一样直面滔天的洪水,四千年前我们和古┴巴比伦人一样铸造着青铜器。
三千年前我们和希腊人一样在思考宇宙间的哲学,两千年前我们和罗马人一样征讨四方。
一千年前我们和精通贸易的大食人一样富足无比,而现在我们正在跟你们和西方一较长短。
五千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历史的牌桌上,从未离开过,而我们的对手却已经换了好几轮!”
说到最后一句时,左重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宛如利剑直直刺进武希文的灵魂之中,同时反问道。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胜利属于你们?”
被喝问的武希文无言以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不禁怀疑这场战争帝国是不起真的找错了对手。
而旁边的古琦、邬春阳等人听到这番话,激动得热泪眼眶,一股自豪的情绪涌上心头,难以抑制。
是啊,曾经跟中┴华民族一较长短的诸多古老民族或者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或者被彻底驯服。
唯有我们还站在这里,等待下一次的光荣复兴,这是无数先辈用生命换来的荣耀,谁也阻挡不了!
第九百二十二节换场
就在左重说出那段振聋发聩的话时,茳对岸的海棠溪码头有一群人正拿着望远镜看向刑场。
亲眼目睹嫌犯一个接一个被枪毙,包括文仁堂龙头孙仁义在内的山城袍哥掌旗们面色惨白。
每当枪声响起,众人便下意识绷紧神经,就像子弹打在了他们的身上一般,同时心有戚戚。
大家都是袍哥,看到此情此景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有人小声表达起不满。
“这帮特务是不是太狠了。”
“是啊,这些大小老幺又没干什么错事,为啥子要杀。”
“军统这是在杀鸡儆猴,一群王巴蛋。”
“小点声,别忘记咱们这有人跟那位左长官熟悉。”
“呵呵,是啊,出卖茳湖同门,三刀六洞。”
听着隐隐传来的议论声,孙仁义内心复杂,他明白对方不是为死掉的袍哥抱屈,只是眼红罢了。
作为第一个投向军统的堂口,出于千金买马骨的目的,文仁堂在此次行动中获得地盘和好处自然最多。
这就引起了其他参与行动堂口的嫉恨,这些人不敢明着反对,说说怪话也是人之常情,孙仁义转过头去,就当没听见这些话。
不过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话,香堂期间率先响应古琦命令的络腮煳子突然跳出来,指着说坏话的掌旗开口骂道。
“呸,亏你们说的出口,什么叫没干错事,这些人仗着袍哥身份欺男霸女、杀人越货,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一群清水袍哥干的事,连浑水袍哥都做不出,要我说,这么痛快杀掉真是便宜他们了,就该直接活剐了。”
众人闻言不忿,有心想要反驳,却又担心军统找麻烦,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络腮煳子犹如得了胜的将军,得意忘形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腆着肚子来到孙仁义身旁,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袍哥们窝里斗的同时,对岸的左重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又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让武希文坐下,眼神不容拒绝。
武希文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乖乖坐下了,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低头是为了执行帝国的重要计划,绝不是被对方的气势所迫。
左重不关心这家伙的心里在想什么,想到接下来的谈话事关机密,便轻轻抬抬手,让周围的小特务离远些,然后冷声问道。
“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委座在黄山官邸的,不要试图隐瞒,不然我保证你的下半辈子都会处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状态。
你应该知道,我们军统有这个能力办到,所以不要浪费时间,我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交待,过了时间,我会将你交给这位。”
左重指了指跃跃欲试的归有光,郑重介绍道:“我的这位手下尤为擅长刑讯,你的某些同行非常顽强,但在他的手下都开了口。
我知道你是资深特工,接受过反刑讯训练,你大可以试一试我们的手段后再聊,不过到那时,你还能不能说话那就说不准了。”
左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拿起小特务端上来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手捧茶杯面朝东方晒起了太阳。
归有光也适时向前一步露出狰狞的笑容,上下打量了武希文一番后舔了舔嘴唇,似乎对这个“玩具”非常满意。
武希文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被这种小儿科的威胁吓到,他稍稍思考了一会,开始回答左重的问题。
“左副局长,虽然我相信帝国终将会战胜民国,可如今落在了你们的手中,我只想活下去,所以我愿意配合。
黄山官邸的情报是由三号,也就是我派到孙仁义身边的茶倌所提供,他应当也被捕了吧,你们可以去核实。
至于三号是如何获得的官邸情报,答案非常简单,文仁堂控制着海棠溪,那位的排场又那么大,很好猜测。
对了,我隶属于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任务是渗透山城哥老会,伺机发展鼹鼠,在关键时刻配合军方的行动。”
他不仅交待了官邸情报泄露的渠道,还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具体任务和盘托出,似乎非常配合。
但是左重知道,武希文并没有说实话,或者说隐瞒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看着对方淡淡问道。
“那换日计划呢?”
“哐当~”
武希文身下的凳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听到左重的话他直接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愤怒。
参谋本部的电文里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件事是帝国最高机密,绝对不会泄露,结果呢,人家军统早就知道了计划。
最高机密个p!
帝国内部一定有军统的内鬼,而且地位一定很高,否则消息不可能这么快泄露,要知道换日计划才刚刚制定完成。
这是渎┴职!严重的渎┴职!情报行动的关键在于保密,一旦泄┴密,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种身处敌国的前线人员。
东京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光知道看着地图下命令、脑满肠肥的文职官僚,统统都该死啦死啦的,八嘎,无┴能的浑蛋!
武希文气得七窍冒烟,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回日本本土,把陆军参谋本部的情报参谋们活活咬死,太坑人了。
左重能大概猜到他的想法,故作好奇道:“武先生,怎么不说话了,既然你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不能请你为我解释一下什么是换日计划。”
武希文被这句话惊醒,知道自己大意了,作为一个职业特工,他不该被敌人的言语所误导,万一中国人是在试探呢?
或许对方只是打听到了这个名字,那他刚刚这么做等于承认了计划的存在,不过左重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侥幸心理。
“还有对华特别委员会这个机构,武掌旗不准备跟左某聊一聊吗,我与你们的土肥原将军可是神交已久啊。”
左重再次透露了一条关键消息,然后目光缓缓移动到了武希文的脸上,想看看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按照长谷的电文所说,现在日本对华的情报工作,尤其是长茳以南的情报工作,都是由土肥原负责。
换日计划很可能就是此人的手笔,将这条消息释放出去,或许可以让武希文以为军统已经获得了具体计划。
对华特别委员会!
武希文此刻如坠冰窖,中国人在帝国的内线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绝密情报,该死的非国民。
站在那沉默了一会,他苦笑着否认道:“对不起,左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换日计划和对华特别委员会。
我只是按照上级的命令行事,对于帝国高层的谋划并不了解,跟土肥原将军这种大人物更是素无来往。
我能提供的,只有官邸和篝火的相关情报,以及我所指挥的情报网的成员信息,除此之外真的一无所知。”
都说死鸭子嘴硬,武希文的嘴巴比死鸭子还硬,都到这个时候还试图蒙混过关,未免太看不起军统了。
左重听完笑了,他已经明白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了,但现在还不是揭穿的时候,得让对方彻底绝望才行。
他跳过换日计划和对华特别委员会这两个敏┴感问题,转而让其说出另外两个点燃篝火的日谍身份。
武希文毫不犹豫报了两个字,接着又自觉的将这些年招募的眼线一一说出,人数不下百人,涉及各行各业。
不过身份都不太高,多是低级公务人员和小商贩,没什么价值,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此人肯定没说全,想要避重就轻,混淆视线。
等特务将这些名字记下后,左重看了看古琦,古琦微微点了点头,篝火之前是二处在查,武希文交待的人就在嫌疑人当中。
这些人的资料都在军统手里,下面无非是按照名单抓人罢了,左重想了想对古琦下了命令。
“恩,那就抓人吧,涉案人员一个都不能漏,财物也不能放过,哥老会四个堂口那边的浮财,局座有大用,动不得。
这边的倒是没多大问题,这样吧,七成分给基层人员,弟兄们从金陵到茳城,又从茳城到山城,日子都不容易啊。
剩下的三成,一成给局座和郑副局长他们送去,二成按照官阶一人一份,级别低的多分些,你们几个没有意见吧?”
“没有,多谢副座体恤,卑职等感激不尽。”
古琦喜上眉梢,别小看这两成,能被日谍策反的人,基本都有些家业,上百人的财物加起来是笔不小的数目。
即使十分之二,也是常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还是抓日谍痛快啊,要是抓地┴下党,除了子弹什么都捞不着。
周围众人也美滋滋的敬礼向副局长表示感谢,搬了两回家,很多人都快没米下锅了,这笔横财来的正是时候。
主持完分赃,左重瞄了瞄武希文,又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然是下午,再过三四个小时即将天黑,该结束了。
他转头对一言不发的武希文摇了摇头:“武先生,我给你准备的第一场戏结束了,可惜你并没有展现合作伙伴应有的诚意。
等会咱们去机场,那里还有第二场戏,我衷心的希望到时你能够与我们达成真正的合作,而不是用一些小把戏自欺欺人。”
武希文瞳孔微缩,反复咀嚼着机场这二字,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接着再次被特务戴上头套推到了一艘海军巡逻艇上。
第九百二十三节破绽
山城由于地形崎岖,坪地太少,加上国府建筑机械匮乏,无法进行大规模开山辟石工程,只能将机场设在茳中较为坪坦的小岛上。
西南地区的第一座机场广阳坝机场便位于南岸东部的广阳岛,建有碉堡、油库、营房、招待所、防空洞、发电房,占地约900余亩。
国府西迁后,此地成为了保卫山城空中安全的重要门户,是领空防御的前哨,果军空军第四大队驻守于此。
海军巡逻艇载着左重等人,沿着长茳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广阳坝机场的专用码头。
看见巡逻艇靠岸,岸上两个身穿空军制┴服的军官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手拄拐棍,笑着跟左重打起了招呼。
“左副局长,久违了。”
左重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感慨万千,来到这个时代,他改变了许多历史,但改变一位名人的命运还是第一次。
他快步走上岸,握着对方的手摇了摇:“高大队,不对,应该叫你高总监了,确实久违了,咱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金陵的时候吧。
得知你在周家口遭遇空袭,左某忧心如焚,还好很快得知你只是腿部受了伤,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如何?”
站在左重面前的,正是原果党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现任的航空委员会训练处总监,曾在金陵配合过特务处行动的高子恒高上校。
对方于民国二十六年11月奉命赴西北接收红俄援华战机,当机队转场至河南周口机场时,遭遇日机的突然空袭,伤亡惨重。
当时高子恒冒着枪林弹雨准备起飞迎战,可座机发动不了,如果按照对方过去的脾气,结局难免会和真实历史一样。
在说出身为中国空军,怎么能让敌人的飞机飞在头上这句壮语之后,冒着枪林弹雨继续启动飞机,最后壮烈殉国。
但情况在这里发生了改变,对方记起了左重跟他说的,保护自己是为了更好的打击敌人,于是带队离开了停机坪。
虽然还是被一枚航弹近距离击伤,并且很可能以后要告别蓝天,不过至少保住了性命,可以为民国空军继续培养人才。
作为一个法国牟拉纳航空学校和伊斯特陆军航空学校的高材生,这个位置或许更加适合他,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需要新鲜血液。
高子恒听到左重的询问,苦笑着拍了拍自己腿:“他们给我找了美国医生,用了最好的药,总算是没有截肢,就是阴雨天还有点疼痛。
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我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左副局长,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恐怕我早就死在周家口机场,对了,这位是关绍余。
他是第四航空大队的代理大队长,也是我的好友,航空军官学校第3期,多次参加对日空战,非常可靠,今天就由他执行飞行任务。
上一次那位邬春阳处长来此,也是他驾驶的飞机,为了你的任务,我可是将手下最精锐的飞行员派出来了,那一百桶航空汽油......”
稍稍叙了叙旧,高子恒说回了正事,指着身旁一位英俊的空军少校介绍道,顺便提醒了一句左重,千万不要忘了答应的报酬。
这很正常,非正式作战任务,又是危险的夜间飞行,空军出动肯定需要好处,这跟交情无关,高子恒也不是一个公器私用的人。
左重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我说高总监,你就盯着我们军统一只羊薅是吧,放心,一百桶航空汽油最迟月底就能送来。
你是不知道,买这些航空汽油花了我多大的力气,甚至启动了一个暗线从驻港城的英国驻军采购,再通过陆路运到山城。
行了,言归正传,飞机准备好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升空,我正好有一些技术问题需要咨询你,不过这回可没有好处了。”
高子恒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当然准备好了,一架德制ju52运输机,原来在汉莎与欧亚航空服役,机龄非常短,可以乘坐17人。
除了飞行员和领航员外,你们军统加上高某在内最多可以上10人,以保证飞机的机动性,不然万一遇到日本飞机,会非常危险。”
左重颔首表示明白,接着叫来了邬春阳、古琦、归有光以及几个小特务,带上武希文跟高子恒上了码头旁停着的军┴用卡车。
吴景忠和宋明浩则留在船上等待,夜间飞行的风险极高,一处,二处负责人要是都上飞机,万一出事,军统的情报系统将彻底瘫痪。
这是有“经验教训”的,老戴在金陵郊区自┴由落体之后,许多只有对方掌握的高级情报人员失去联络,直接让国府上下成了睁眼瞎。
同样的,后世很多公司的核┴心高管人员出差,除非万不得已也不会乘坐同一架飞机,,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毕竟连某国调查列车脱轨和爆┴炸的专家飞机都能离奇坠机,而且还不止一次,左重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的仇人可比专家多多了。
二十分钟后。
卡车驶入了机场停机坪,一架巨大的飞机停在跑道尽头,舷梯已经准备好,左重等人一一下车走到了飞机的旁边。
在临上飞机之前,左重突然在舷梯边顿足,看向自从上船后就陷入安静的武希文,别有深意的跟对方说了一句。
“武先生,不要怪左某没有提醒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等飞机起飞后,你再想交代就迟了,到时你只有死路一条。
你没有必要再为东京那些人卖命,即便你死了,他们也不会为你伤心一秒钟,甚至会将失败的责任推到你的头上。”
寂静的机场上,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高子恒和关绍余打量一眼带着手┴铐、脚镣的武希文,冷哼一声登上了飞机。
另一边,面对劝降,武希文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左重见状摇摇头,示意归有光和邬春阳将对方带上去严加看管。
众人刚刚坐好,领航员便舱门关上,引擎随即启动,跑道两侧多辆汽车同时打开车灯,组成了最原始的地面指示灯。
随着一阵轰鸣声飞机缓缓加速,在高速滑行了数百米后,机头点了两下地面微微翘起,呼啸着飞入漆黑的夜空中。
左重探头望了望下面已经熄灭的车灯,转头靠着椅背,默默等待着飞机经过预计地点的时间,机舱内一片安静。
五分钟后,驾驶舱内有人高声提醒:“报告各位长官,还有三十秒达到预定空域,前方就是黄山官邸。
现在空中风速很大,一会或许会有颠簸,请长官们暂时不要离开座位或者走动,以免发生危险。”
话音刚落,ju52就开始剧烈抖动,但在关绍余的操控下成功稳住了飞行姿态,对方不愧是第四航空大队的精锐,难怪可以成为高子恒的继┴任者。
机舱内,邬春阳借着暗红色的指示灯光看了看手表,起身一手扶着行李架,一手扶着前排座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家看地面。”
众人纷纷从各自的舷窗向下看去,黑暗中两处相隔不远的火光分为醒目,古琦、归有光心中一惊,莫非今天又有日本飞机要轰炸官邸。
可看看淡定的副局长,似乎又不是,那这两处篝火是谁放的,副局长将他们和日谍一起带到这里究竟要干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看风景。
“武先生?武先生?”
这时过道对面的左重叫了武希文两声,微笑问道:“能不能请你解释解释,为什么我们按照你们的位置放火,在空中却只能看到两处篝火?”
被归有光和邬春阳夹在中间的武希文,听到此话伸着脑袋瞄了瞄窗外,然后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座位上,额头满是冷汗,脑中一片眩晕。
他无法解释,篝火位置是通过地图选定的,崇礼社没有能力从空中勘察现场,也不知道为何三处篝火成了两处。
但可以确定是,这处莫名消失的篝火让他的计划彻底破产了,想到这,武希文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切都结束了。
看到武希文的反应,左重笑容不改道:“不明白是吗,那左某告诉你,辛力生在河滩点燃的那堆篝火被山顶一块凸出的岩石挡住了。
从地面甚至其它方向观察,都可以看到篝火,唯独从空中沿着东南-西北航向飞行无法看到,是不是很神奇,我也是让人飞过才发现。
所以,你们的轰炸机是怎么依靠两处篝火轰炸的官邸,难不成贵国飞行员都是夜猫子、千里眼,可以从数百米高空清楚地看到官邸?
不要把我当傻┴子,当天引导轰炸机的一定另有其人,或者有其它方法,老实说出来,我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否则你就等死吧。”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越来越冷,旁边的古琦、归有光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篝火竟然只是障眼法。
古琦突然想起一件事,抓捕辛力生的前一晚也出现了夜航的飞机,还引发了恐慌,当时副局长说飞机上是自己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是通过那次夜间飞行,让副局长找出了日谍的破绽,从而确定了引导方式有问题。
还有,处理这件事的应该是邬春阳,怪不得这小子这段时间行踪如此诡秘,刚刚第一个提醒大家看地面的也是对方。
迅速理清头绪的古琦把目光投向邬春阳,两人相视一笑,一起看着呼吸凌乱的武希文,想看看这家伙要怎么解释。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直到飞机返航,武希文全程保持沉默,左重懒得再理会这个死硬分子,将他交给了归有光,转而问了看戏的高子恒一个专业问题。
“高总监,排除灯光信号,有没有其他办法引导黑夜中的飞机对固定目标实施精确轰炸?”
高子恒没有立刻回复,拧紧眉头回忆各国空军的前沿军事科技,最终在降落的一瞬间点了点头:“有,但非常困难。”
第九百二十四节信号指引台
左重听到高子恒的回答,立刻让对方细说,在航空技术这方面,这位可是民国少有的专业性人才。阑
高子恒点点头,开口解释起夜间地面引导或者说飞机导航的发展脉络,以便更好地回答他的问题。
“左副局长,自从美国人莱特兄弟发明飞机,很长一段时间内,飞机没有任何导航设备,完全靠飞行员目视观测标志性地标,沿着山脉或河流飞行。
但是脱离了地标,如何让飞机在能见度变化较大的空中不迷路就成了一个重要问题,各国民间、军方对此都进行了相关研究,想出了不少办法。
比如美国人就于二十年代出资在地面修建了大量的航空邮件飞行路标,主体是一个巨大的箭头,长度高达约20米,范围横跨整个美国。
这些箭头被刷成明亮的柠檬色,每个箭头的附近还有一个15米的高塔,塔顶有一盏高亮度的燃气灯,用于提醒过往的飞行员注意观察。(有彩蛋)
由于采用了这种可以轻松辨认的设计,美国邮政的飞行员从数十英里外就可以看到箭头,并按照箭头的指引飞向几英里之外的下一个箭头的位置。”
说到这里,飞机缓缓停下,特务们将面若死灰的武希文拖出机舱,左重等人也边走边聊走下舷梯,来到了机场的一间会议室内。阑
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武希文被押到角落里,几个小特务警惕地将其围在中间,高子恒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大腿,继续介绍道。
“不过这种方式耗资大,且雾天无法使用,极大限┴制了飞机的飞行范围,和坪时期还好,到了真正时期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也有人参照航海的经验,把磁罗盘、六分仪拿上飞机,可依然有问题,飞机的速度比舰船速度快很多,这些设备发挥不了作用。
到了欧战时,西方科学技术爆┴炸式发展,无线电作为一种看不见且无视天气的新型载体,纷纷被各国看做是导航的突破口。
于是无线电导航技术相继问世,具体的做法是把无线电导航信标安装到了机场附近,用于帮助飞机精确地飞向机场并降落。
同时,飞行员通过信标的信号强弱、指南针来判断所处的位置,优点是不受时间、天气限┴制,作用距离远方,定位时间短。
缺点是无线电抗干扰性差,需要导航台支持,一旦导航台失效,与之对应的导航设备无法使用,容易发生故障和精度差等。阑
民国的第一个航空指向标台于民国一十六年在浙省花鸟山建成,民国二十一年在鲁省成山头建成了第二座,效果还算不错。”
“等一等。”
左重打断了高子恒的介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说的航空指向标台,能否让日本人从千里之外飞到山城准确轰炸黄山官邸?”
“当然不能。”
高子恒摇摇头,无奈回到:“这玩意只能让飞行员大概判断离机场多远,若是轰炸还需要搞清楚目标离机场的距离,两者互相配合使用。
要是轰炸一个城市,那没问题,毕竟目标范围大,蒙也能蒙中了,轰炸一栋建筑根本不可能,至少以日本海陆军飞行员的技术做不到。”
左重闻言颔首,要是别人说这话,他会打一个问号,但这位跟日本空军多次作战,对于对手的能力很清楚,评价应该是客观的。阑
想了想,他看向对方:“高总监你刚刚说可以办到,莫非现在已经有国┴家克服了无线电导航的技术难题,从而实现精确指引轰炸?”
“不错。”
高子恒说着拿来一张纸条,在上面画出两条横线,一个短,一个长,并在旁边标注了短音和长音四个字,接着抬头看向左重。
“左副局长,你是情报人员,接受过电讯课程,应该知道莫斯电码的原理吧,所谓电码就是用短音和长音按规律组合代表不同的含义。
我在法国留学时,听说英国马可尼公司在实验一种新技术,他们利用两部电台分别发射摩尔斯电码,一个发射短音,一个发送长音。
飞机若是在两种信号中间区域飞,可以同时收到强度相同的短音和长音信号,如果偏航,其中一种信号就会变强,压制过另一种信号。
飞行员据此修正方向,这样航向的问题算是解决了,至于如何知道飞机是否到达目标上空,办法就多了,我认为有两种比较可靠。阑
一种方法是通过飞行时间推算里程,误差相对比较大,再就是在另个地方再设立一个辅助信号发射站,用两个站发射的波束交汇到目标。
假设发生战争,轰炸机依靠前线阵地建立的信号指引台,完全可以对某个目标实施精确打击,日本人轰炸官邸很可能用的就是这种办法。
可这需要非常可靠的无线电技术,日本人有没有相关的研究,我不太清楚,那是左副局长你要做的事情,我只是单纯从技术上进行分析。”
高子恒不光解释了一遍其中的原理,还在纸上画出了示意图,非常简单,哪怕不懂无线电的人也能一眼看明白。(有彩蛋)
古琦等人围着纸条看了一会,大概搞清了这项技术,一个疑问随之浮上心头。
——如果情况跟高子恒猜测的一样,日本人的信号指引台能设在什么地方?
黄山官邸不是前线,作为委座的下塌处,周围戒备森严,中统和军统的电侦车经常在附近巡视。阑
这种情况下别说引导飞机,恐怕日本人一开机就会被发现,目前的监┴听记录里并未发现黄山有异常信号。
想不明白的特务们看了看墙角的武希文,发现对方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高子恒刚刚说的话。
左重没有去看那张示意图,而是坐在一旁将手搭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许久后缓缓开口问了邬春阳一件事情。
“春阳,官邸那边的电线你都排查过了吧,有没有用途不明的线路,尤其是没有经过侍从室批准擅自外接的。
侍从室二十四小时与各地军政机关联络,日本人完全可以把信号指引台藏在官邸,但不管藏在哪,信号台肯定需要通电。”
此言一出,众人马上反应过来,是啊,藏在官邸里,这样就算电侦车发现了信号,也会当成是将正常通讯而忽视。
另外,他们之前排查嫌疑人,查的是谁出去过,现在看来方向完全错了,日谍根本不需要出去,直接在官邸就能引导轰炸机。阑
此时,善于察言观色的吴景忠和古琦发现武希文的鼻孔扩张了一下,这是情绪激动时大脑需要更多氧气的信号。
没跑了,让副局长说中了,信号指引台是真的,还被鬼子弄到了委座的身边,这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喽。
日本人既然能把电台这样的东西带进官邸,能不能把炸┴药带入呢,不知道,但侍从室的安保工作显然没做到位。
邬春阳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有了数,稍稍提了提嗓门:“为了防止窃┴听,委座居住的云岫楼和夫人居住的松厅每个月都会检查线路。
案发后,我们也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不过……官邸这么大,其它地方的线路有没有问题无法确定,卑职建议彻底检查整个官邸。”
说完,他微微侧头,看到武希文的身体抖了抖,这下他更加确定了副局长的判断是对的,不然对方没事抖什么。
左重同样注意到了武希文的异动,却没有当场揭穿,这场戏还没有唱完呢,起身对高子恒和关绍余拱了拱手提出告辞。阑
“高总监,关大队长,多谢你们的帮助,我们就先走了,今天这件事请一定保密,如果有人向你们主动询问,立刻联络我。”
“明白。”
高子恒和关绍余知道事情的轻重,异口同声回道。
跟官邸那位扯上关系,再小的事也是大事,那100桶航空汽油到手就行,其它的事情他们不想掺和。
左重对二人还是放心的,握握手之后便带着手下和武希文走了,回到码头登上海军巡逻艇返回山城。
破旧的小机器船加足马力,突突突的冒着黑烟朝着上游开去,不一会就将广阳坝机场抛在身后。
望着两岸黑黢黢的丛山,左重点燃一根烟站在船头,朦胧的月光下长茳变得无比温驯,波澜不惊。阑
忽然,他听到岸边传来一阵唢呐吹奏的声音,想到防空管制条例里严禁发出噪音,于是皱眉问了众人一句怎么回事。
古琦等人面面相觑,这晚上的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哪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倒是一旁的邬春阳站出来解释了两句。
“副座,这附近有一片墓地,应当是有人在唱丧戏,先前调查官邸属员行踪的时候,我来过此地一趟,您放心,这周围没有住户。”
没住户就行,放下心的左重摆了摆手思考起案件的收尾工作,这事其实也不复杂,找到信号指引台案子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电子产品的体积小不了,官邸面积是大,只要有足够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日本人安装的设备。
左重听着远处荒腔走板的戏声,抬起手将烟头弹进茳中准备回身布置任务,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可就在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神色自若地安排起对黄山官邸的搜寻行动。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