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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二节逃出生天

    行动前一小时。

    时至凌晨,虹口一家路边小摊人声鼎沸,不少刚刚下夜班的工人三五成群来到这点些烫饭、汤圆之类的廉价吃食,边吃边聊。

    但有一桌却无比安静,几个黑衣黑帽,斜挎自来得枪盒的漕帮混混呼啦呼啦的吃着饭,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路对面的一座别墅。

    自从上次被特务处从家中抓走,纪云清彻底失去安全感,不仅将住所搬到虹口内部,还在周围布置了大量的徒子徒孙。

    不管这些人专业不专业,这么多人杵在这,被打死之前总能哼唧两声,如此他便有了充足的时间联络附近的日本驻军。

    小吃摊上的这几个漕帮混混就是人~肉报警器的一员,为了所谓的江湖规矩和忠孝节义,倒是敬业的很。

    就在他们吃完,起身离开准备替换另一批人吃饭时,一辆轿车从远处飞速驶来,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头冲进摊子。

    混混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飞了出去,成了车底亡魂,现场到处是断肢残臂,鲜血肆意横流,犹如一座屠宰场。

    这一幕把其他顾客吓得一哄而散,起此彼伏的尖叫声让周围警戒的汉奸回过神,拼命向事发现场靠拢。

    等来到轿车旁边,几个汉奸拿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近驾驶位,发现车内只有一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示意一个小字辈上前检查,此人哆哆嗦嗦的把手搭在了司机脖子上,然后两只眼睛瞪得熘圆。

    对方脉搏强劲有力,根本就不像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这是个陷阱,但还不等他开口,司机藏在身下的手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一团团血雾突然从这个倒霉蛋的后背炸开,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里也窜出两个人,站在路灯之外的黑暗处双手持枪对着汉奸们勐烈开火。

    橘黄(分隔)色的枪火富有节奏地亮起,弹壳跌落地面发出铛铛铛的碰撞声,仅仅几秒钟,第一批赶来的十多个漕帮混混就死伤殆尽。

    枪声响起的瞬间,正在睡觉的纪云清一个翻滚从床上扑向地面,连滚带爬的来到书桌旁,一手拿着枪,一手拿起话筒大声吼叫。

    “快让日本人派兵来救我,顺便让附近的弟兄都回来,对,是所有人,快!”

    伴随着他声嘶力竭的怒吼,整个虹口乱成了一锅粥,日本宪兵,特务,汉奸乘坐各种交通工具,拼命朝纪云清府邸赶去。

    而外面的枪手在偷袭得手后直接跳上已经重新启动的汽车,向着苏城河慢慢驶去,并不时透过车窗对着路边的汉奸开枪。

    一时间,沪上到处是警笛声和枪声,日本人的警备力量在不知不觉间离熙华德路越来越远,黑木旅馆周围慢慢变得安静。

    行动前五分钟。

    日本电话局楼顶上,归有光趴在信号塔旁看了一会,发现无数车灯便远处开去,转头对左重说了一句。

    “副处长,差不多了。”

    “恩,开始吧,过去后绝对不能开枪,如果情况不对允许你择机撤离,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准。”

    左重点点头回道,手上将一个缠满棉布的飞爪钩快速旋转,接着往楼下一甩,钩子连带着绳索嗖的一下飞向黑木旅馆顶层。

    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钩子顺利落在了地面上,左重放慢动作一点点收回绳子,试图找到一个锚点。

    幸好旅馆正在加建四楼,工地上立起了不少木质柱子和横梁,飞爪钩很快勾住了一根,牢牢的卡进了木头中。

    左重用力拽了拽绳子,确认钩子没有松动后将其扣在了楼顶的围栏上,然后再次掷出一个飞爪钩依样固定好。

    最后,他将三根安全绳系在了归有光的腰间,其中两根连着飞爪绳索,一根连着围栏,以防行动时飞爪钩脱落。

    “行了,动作慢一点,不要惊动敌人。”

    一切准备完毕,左重拍了拍大光头的肩膀,看着对方双脚勾住绳索,仰面朝天向对面滑去,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黑木旅馆内部住客众多,从一楼到达可能藏有目标的三楼,需要经过两个楼层,这中间的不确定性太大,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至于化妆进入,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况且日本人不是傻~子,有生面孔接近目标,敌人肯定会严密监视。

    想要悄无声息的救走目标,只有一个办法——利用空中通道,当年在六国饭店,日本关东军就是用这手差点杀了特务处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身份调转,他们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夜深人静,普通住客行动减少之时,通过绳索秘密~潜入到旅馆之内。

    不过这个办法也有缺点,一旦飞爪钩脱落,行动人员很容易表演飞人,三层楼看似不高,但十几米的高度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还好,他担心的没有发生,大光头安全到达了旅馆楼顶,落地后解开身上的绳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蒙着红布的手电筒摁动开关。

    望着一闪而过的信号,左重心中一喜,弯腰拿起一个背包扣在绳子上用力一推,沉重的背包立刻顺着滑索落到了归有光的手上。

    拿到装备之后,归有光立刻掏出一副防毒面罩扣在脸上,又将包背在身后,压低身子朝楼梯缓慢移动。

    说是楼梯,实际上就是工人在走廊尽头打了个一米见方的孔洞并架设一个木梯,给人员进出的临时通道而已。

    出于谨慎,他没有贸然下楼,而是伸出一块小镜子仔细观察了一会,等确定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放弃梯子,利用绳索落到了地面。

    日本人诡计多端,谁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梯子上做了手脚,秘密行动必须排除一切风险,保险起见,使用自己的工具更为稳妥。

    归有光一踩上地板,马上反手拔出匕~首贴靠到在墙壁,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结果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也正常,这是在日本人势力最为强大的虹口,负责看守目标的宪兵和漕帮汉奸不可能24小时保持警惕,总得要休息。

    安静的走廊中,归有光轻轻摘下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拽出四根的橡胶管,踮着脚来到了白天拉着窗帘的一个房间前。

    他转头看了看两边,蹲下将橡胶管塞进大门底部的门缝,又轻手轻脚的用一条湿毛巾堵住空隙,接着走向第二个房间。

    没用多长时间,四个房间全都布置完毕,他回到背包前拖出一个钢瓶,缓缓转动阀门,无色无味的氧化亚氮通过橡胶管灌入房间中。

    氧化亚氮。

    一种吸入式麻~醉药品,十九世纪中期被发现,麻~醉诱导和苏醒过程均很迅速,对呼吸道无刺~激性,不损害内脏,可对儿童使用。

    当密闭空间内的氧化亚氮浓度达到百分之五十时,普通人将出现肌肉松弛的现象,达到百分之六十时,无法通过自身意志力苏醒。

    归有光一边瞟向钢瓶上的气体流量表,一边看着手表,默默计算着时间,随时准备切断气体。

    虽然这种麻~醉剂对孩子伤害小,但剂量过大或者时间过长,容易引发缺氧造成的紫绀,不能释放太多。

    五分钟后,他果断关闭阀门来到第一个房间外,将几个长铁片放入锁眼微微转动,锁舌勐的弹回,房门被轻松打开。

    将门掩开一条门缝,大光头悄无声息的钻入房门,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扫视一周,看到几个汉奸或躺或坐睡得正香。

    确认了目标不在屋内,他懒得再浪费时间,一个接一个扭断了这些卖国~贼的脑袋,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或许是出门没看皇历,接下来的两个房间,归有光都没发现目标,还好顺手干掉了几个漕帮混混,也不算白来一趟。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最后一扇房门,如果这间屋子还是没有找到人,那就麻烦了。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木鱼的情报不准确,目标根本不在黑木旅馆,要么目标藏在旅馆其它房间里。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给任务带来巨大的风险,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来一次,这就是一锤子买卖。

    但等走进房间,他就立刻松了一口气,只见房子中间的床上躺着一个孩子,正皱着眉头小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做噩梦。

    而两个身穿日本军服的男人趴在地上,其中一人的右手伸得笔直,离床头柜上的电话只有一步之遥,看样子是想预警。

    归有光快步来到床边,用最快速度进行了辨认,确定孩子就是目标之后打开嗅盐给对方闻了闻,反身打开窗户朝外面发出信号,顺势结束了两个日本宪兵的性命。

    “你是日本人吗?”

    就在他忙着处理现场时,目标迷迷湖湖地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大光头问了一句。

    “嘘~”

    归有光伸出手指放在嘴前,飞快的将一枚拉发式炸~弹安装到房门上,然后来到了目标身边。

    考虑到一个孩子不会懂什么叫两党合作,他只说是自己是来救人,让对方不要说话又轻声问了个问题。

    “小宝,你妈妈给你穿的那件贴身衬衣,有没有穿在身上?”

    目标听完眨了眨眼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显然知道衬衣的重要性,当然也可能是记得母亲牺牲之前的叮嘱,不敢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但这种小把戏瞒不过归有光,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背起目标,拽过床单将对方和自己捆在一起,取出绳索拴好,翻过窗户娴熟地索降至一楼。

    左重早就等候多时,不等他们落地便开着一辆没有亮灯的汽车前来接应,等两人上车后一踩油门,直奔闸北方向而去。

    (上午好了点,下午又开始烧了,真是煎熬,想家了)

第八百五十三节壮士不曾悲

    夜,

    沪上市区以北的黄浦江沿岸空无一人,寒风吹动苇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显得有些荒凉和诡谲。

    突然,一束车灯划破漆黑的夜空,一辆轿车出现在离江面不远的土路上,向着长兴岛的方向疾驰。

    车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归有光侧头瞄了一眼缩在汽车后排,已经进入梦乡的目标,提了一个建议。

    “副处长,咱们两个人带着这个小家伙,很容易被日本人看出问题,要不要通知弟兄们过来汇合,这样安全点。”

    “不必了,到了长兴岛会有人接应,咱们直接乘坐日本海军的救护船前往徽省,下船再想办法回江城。

    有光,你要记住了,这个世界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给的钱不够,抓紧时间休息吧。”

    左重说着眼睛扫过后视镜,微微皱了皱眉头,手上勐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开进一条岔路停车熄火,抽出手枪上膛后冷声说了一句。

    “下车警戒,后面有灯光,有点不对劲。”

    “是。”

    归有光表情不变,丝毫不见惊慌,打开车门一跃而出钻进了密集的芦苇丛里,很快就失去踪迹。

    在这种能见度低且充满障碍物的环境下,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情报人员,能够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日本人没跟来也就罢了,如果双方真在此地发生交火,鬼子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下达完命令的左重也没闲着,下车将被惊醒的目标抱在怀里走到芦苇丛深处,拽过一把苇叶盖在对方身上,又递出一个小指南针小声叮嘱道。

    “小宝,如果等会我们没有回来,你就按照这个小玩具红色箭头指的方向走,去法租界彼得洋行门口等着,会有一个姓班的伯伯来接你,听明白了吗?”

    他将跟班军的紧急联络方式告诉了目标,心中叹了一口气,真到了最后时刻,能不能回家就看小家伙自己的了。

    “听明白了,按红色箭头走,去法租界彼得洋行,等一个姓班的叔叔。”

    目标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别离,这个几岁大的孩子成熟得让人心疼,乖乖趴在地上点了点头,将左重说的重复了一遍。

    “恩,好,千万别出声,”

    左重微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说完转身往远处走去,准备将可能存在的敌人尽量引到离目标更远的地方。

    穿过一片泥泞的滩涂,他来到土路和岔路的交叉处,顺利找到了正在对外张望的归有光。

    看到对方,他随手摘下一片苇叶放进口中,指了指大光头的脑门,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两人从民国二十二年起就一起出生入死,几年时间配合下来异常默契,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说话。

    归有光黑着脸从地上抓起一把烂泥抹在头顶,同样将一片苇叶叼在嘴上,双手持枪对准土路,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左重见状走到岔路的另一边以卧倒姿态进行警戒,虽然动作有些狼狈,但能保命就行了。

    黑暗中交火,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误伤。

    一旦枪声响起,人员位置快速变幻,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敌是友,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常规射击角度,比如趴在地上。

    这种小技巧,世界上任何一个射击教官都不会教授,全靠个人的经验累积,前提是你有运气从一次次的交火之中活下来。

    过了好一会,风声变得越来越大,行动期间停下的雪花再次飘落,白色的苇絮夹杂着雪粒席卷而过,天地间一片苍茫。

    “呜~呜呜~”

    左重敏锐的在风声之中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动静,当即吸了口气利用苇叶做黄片,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哨声。

    归有光也用呼哨声做了回应,两人不约而同地调整起呼吸,慢慢拨下了位于握把上部的勃朗泞1911手动保险。

    在敌占区行动,PPK的弹药太难寻找,还容易暴露特务处行动人员的身份,使用勃朗泞就没这种顾虑了,威力也够大。

    两人刚刚准备好,一辆卡车就出现在土路上,车厢顶部还有一束手电筒灯光左右照射,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对此左重并不意外,日本人占领沪上后花了很大的力气在市井中发展耳目,建立底层情报网,对方想要跟踪一辆轿车不算困难。

    况且黑木旅馆被袭,傻~子都明白这是来救人的,封锁交通、搜寻出城通道是最基本的应对手段,有巡逻车出现在这不算奇怪。

    随着卡车越来越近,借着车厢里的灯光,他竟然在驾驶室看到了铜锁,这家伙正跟一个胖子说着什么,表情很是沉痛。

    左重想了想,枪口轻轻移动瞄向了对方,投名状不光是要杀自己人,还要被自己人杀,如此才能骗过多疑的纪云清。

    潜伏就这样,不仅要跟敌人斗智斗勇,还要随时面对来自战友的子弹,之前没有机会,今天他就为对方补上这一课。

    被自己打,总比遇到真正的枪手好,经历过这种事,铜锁会真正了解潜伏的危险性,想到这,左重的表情慢慢变冷。

    车内的铜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副处长的目标,他弹出一根烟递给旁边的胖子,一边帮对方点烟一边担忧说道。

    “士宝哥,那么多弟兄死在黑木旅馆,一枪都没来得及开,就连日本人都被门上的陷阱炸死了七八个,动手的人定然是国府的精锐。

    咱们这个时候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我看要不先收队,等到天亮再搜索,反正车站、码头、公路都被封锁了,他们跑不了多远。”

    被左重训练了这么久,熟悉特务处行动风格的铜锁一到黑木旅馆就知道劫走目标的人是自己人,这会自然要想办法拖延搜捕。

    至于他口中的士宝哥,大名唤作吴士宝,苏省通市人,纪云清干(分隔)女儿的丈夫,也是个铁杆汉奸,为人心狠手辣。

    由于参加过奉系和果军,打过北伐,枪法极好,在一众开枪全靠运气的漕帮人员当中,算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颇受纪云清信任。

    这次黑木旅馆被袭击,特工总部人员的家属被人救走,纪云清便命令对方带着漕帮“精锐”协助日本人搜捕,以此将功折罪。

    毕竟要不是他在惊慌失措下将熙华德路附近的汉奸都撤走,又把日本驻军引到了苏城河方向,“凶手”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

    再说吴士宝听到铜锁的话,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满是横肉的胖脸抖了抖,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芦苇丛,信心满满的解释道。

    “你懂什么,兵贵神速,对方带着一个孩子太过显眼,肯定会尽快离开沪上,从虹口出城无非是三条路,坐船、火车和汽车。

    但是火车路线固定,轮船空间封闭,一旦被发现很难逃脱,今天晚上的天气又如此恶劣,所以坐车就成了凶手的唯一选择。

    这条土路偏僻,除了走(分隔)私烟~土的那帮人,很少有人路过,距离长江也够近,我要是国府的人,定然会从这走。

    铜锁你放心,后面那十几个弟兄,都是帮里的好手,对付几个特务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就安心等着蝗军的奖赏吧,哈哈。”

    “原来如此,士宝哥您真是这个。”

    铜锁竖起大拇指拍了个马屁,心中暗暗着急,希望副处长没有走这条路或者已经撤离,不然被这帮汉奸缠上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车灯晃过一片芦苇丛,他眼角不经意间暼见一道反光闪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是枪口的金属反光。

    来不及多说,他一把拽过吴士宝钻进驾驶台下,然后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司机无力的耷拉着脑袋,脚下松开了油门,卡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敌人!”

    “开枪!”

    卡车车斗里的混混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连滚带爬的跳下车,拿着武器四处比划,试图找出袭击者。

    可紧接着又是三声枪声响起,负责手电的混混率先扑街,卡车的大灯也被打碎,现场彻底陷入了黑暗。

    此时寒风呜咽,仿佛无数死在日本人手中的冤~魂一起发出哭嚎,心中有鬼的混混们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惶恐之色。

    “吱~”

    一声尖锐的哨声掠过,混混们连忙顺着声音转动枪口,拼命扣动扳机,直到弹匣打空,手中的武器发出卡卡卡的空膛挂机声这才作罢。

    这群不知道火力间隔为何物的汉奸,一个个低下头开始手忙脚乱的填装弹药,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后的芦苇丛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

    归有光右手持枪,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抵消后坐力,踩着小碎步边射击边移动,一口气将七发大威力.45子弹射出枪膛。

    早已适应了黑暗环境的他,没有着急观察战果,打完立刻躲到一个小土丘后,利用几个战术动作快速脱离了敌人的射界。

    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白色的芦花上,一个漕帮混混摸了摸(分隔)胸口的伤口,又看了看手上的血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就像是一个开始,五六个助纣为虐、卖~国求荣的汉奸几乎同时毙命,不到一分钟时间,漕帮就死掉了一半的人。

    “吱~吱~”

    随即,更多哨声飘荡在芦苇丛上空,心慌意乱的混混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歇斯底里的朝着周围胡乱开枪,精神濒临崩溃。

    无视横飞的子弹,左重和归有光不忙不忙的游走在黑暗里,口中吹响芦叶,不时停下打上一枪,尽情收割着卖~国贼的生命。

    车厢里的铜锁望着如同屠宰场一般的现场,明白了刚刚那道反光从而何来,也明白了那枚子弹背后所包含的深意。

    从这一刻起,他将开始真正的孤军奋战,敌人也不再是日本人、纪云清,而是特务处,是那些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

    他拉起抖若筛糠的吴士宝,一脚踹开司机的尸体和车门,拽着对方亡命狂奔,此人是他最可靠的证人,绝不能死在这。

    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泥地里,铜锁回头看了看在黑夜中绽放的枪火,眼中一热,随即将所有的情感深深藏在心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芦苇丛恢复了安静。

    现场只剩下一地尸体和一辆千疮百孔的卡车,左重和归有光背靠背互相掩护检查了一遍中枪者,遇到还有气的便补上一枪。

    “有光,将咱们的车开出来,我把目标带回来。”

    “是,副处长。”

    确定了没留下活口,左重吩咐了归有光一句,转身快步走向安置目标的地方。

    芦苇滩周边没有任何遮挡,枪声会传得很远,日本人随时都会出现,他们得马上离开。

    但走着走着,他勐的停下脚步,歪头对着空气澹澹问了一句。

    “阁下在这里看了这么久,难不道不准备出来打个招呼吗?”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直过了十多秒,黑夜中始终没有人回应,左重眉头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脚继续走向芦苇深处,花了一点时间找到目标。

    看着抱着膝盖蹲在原地的小家伙,他默默叹气,都说战争应该让妇女和儿童走开,可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又有谁能置身事外。

    感慨完,他擦掉手表表面的污泥并瞄了瞄时间,大概预估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再次对着空气说道。

    “我只能给你两分钟时间,放心,我以一个军人的身份保证,会将小宝安全送到你们的人手中。”

    说罢,左重迈步走出十多米远,抬头仰望起夜空,透过呼啸的寒风,似乎听到了一句谢谢,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该说谢谢的不是对方,而是所有中国人,没有这些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勇士,想要战胜日本人,中华民族将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自己能做的就是给这对父子一点独处的时光,这或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有时候一次离别竟成永别,一声再见却再也未见。

    (又烧到39了,看情况,先撑撑看吧)

第八百五十四节急转直下(修改版)

    黑木旅馆桉后第二天傍晚。

    邝福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但在开门的一瞬间,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赫然出现在地板上。

    他警惕地退出房间,确定周围一切正常后回到屋内关上门,弯腰拿起信,随手撕开封口取出信纸。

    “下不为例。”

    信纸上只有四个字,却让邝福安心中一暖,他明白自己擅自去见儿子瞒不过组织,也做好了接受上级处理的准备。

    因为让地~下党拥有强大战斗力的不是别的,正是铁一样的纪律,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没想到这次为他破了例。

    将信封和信纸点燃,看着他们一点点化为灰尽,邝福安慢步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愣愣的望着西南方向久久不出声。

    同一时间。

    徽省安庆以东的江面上,一艘由民用船只改装的日本海军救护船缓缓停在江中心,接着一艘救生艇由侧舷被放下。

    待救生艇一入水,两副船桨开始快速划动,小船如脱弦之箭一般飞速朝岸边驶去。

    船上坐着的正是左重、归有光和目标,划船的是救护船的船长以及大副。

    就像左重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肯定是钱没给够。

    只要给够钱,就算是高傲的鬼子军官也会主动要求当船夫和人质,协助沪上驻军的通缉要犯进入国府统治区域。

    当然了,如果他们不愿意,左重和归有光自然也有办法“说服”这些被紧急征召入伍的半吊~子军人。

    不久后船只撞到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左重带着目标先行上岸,归有光一手持枪,另一只手丢下一叠厚厚的钞票,后退着下了船。

    三人就这样以高度戒备状态离开了江边,然后翻山越岭穿过日军封~锁线,顺利进入了果军防区,其中的艰辛和危险无需赘述。

    幸好当地驻军很配合特务处的工作,得知他们着急回去复命,立刻安排了一艘小火轮逆流而上,载着左重三人直奔江城而去。

    三天后。

    江城地~下党办事处门口,一身戎装的左重站在汽车旁,目送目标一步三回头走进院子,心中长舒了口气,同时又有些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沪上到江城,近一千公里的旅程,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不光对方对他们产生了依赖,他也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家伙。

    可没办法,信仰之间的斗争是残酷的,目标前往西北是最好的结果,那里有一群跟其父母有着同样理想的人们。

    在那些人的照顾下,小家伙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对国家、民族有用的人,建设出一个新中国。

    想到这,左重头也不回地转身坐上汽车,命令司机开车,徐城方面的日本人很不老实,他这个特务处副处长有的忙了。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1938年3月中旬。

    这天,军事韦员会在江城的临时办公楼里热闹非凡,一大群中将、少将以及校级军官们列队迎接光头和一众国府高层。

    左重和便宜老师戴春峰也在人群中,他们来这的目的是参加军韦会的改编会议,没错,果军的最高军事指挥机关又又又变了。

    全面抗战爆发不到半年时间,国府百万军队大溃败,接连丢失了北坪、津门、沪上、金陵等大城市,华北、沿海各省大片国土沦~丧。

    直到这个时候,某人才想起来要建立完善的战时指挥体系,将战时大本营再改回军事韦员会,厘清各个部门的职权,明确各自的责任。

    成立和复建军政、军令、军训、政~治和后勤等部门,减少指挥层级,以求军令迅速畅达,适应战时体制。

    具体到调查统计局和特务处的头上,那就是成立国府最高情报机构——军令部二厅,指导、领导所有情报机关执行任务。

    这个部门跟光头的侍从室二处六组不同,后者只是一个协调机构,务虚不务实,前者却是业务机构,有着实际权力。

    更重要的是,军令部二厅还是执行机构,可以招募外勤人员,直接参与国内外情报的搜集活动。

    根据光头的训示,二厅一共分为四个处,第一处负责日本情报,第二处负责国际情报,第三处负责国内情报,第四处负责电讯情报。

    按照上述分工,调查统计局和特务处的权力被分出去不少,再也不是国府当中唯一开展对日侦查的情报部门。

    左重坐在台下,看着上面那些被朱佩紫的大员们口沫横飞,偷偷瞄了瞄旁边若无其事的老戴,心中有点狐疑。

    对于一个把权力看得比性命都重的官迷,戴春峰听到有人分权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澹定,莫非这里面有猫腻?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军令部新任部长,果党第一批二级上级之一的徐将军起身宣读起人事任命。

    “任命戴春峰为军令部二厅副厅长。”

    原来是又多了一个官衔,怪不得老戴如此轻松,左重恍然大悟,刚准备拍拍马屁,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上面念到了自己的名字。

    “任命吴拾为二厅第一处处长。”

    “任命左重为二厅第三处处长。”

    …………

    左重满肚子的谄媚之词被憋了回来,二厅第三处处长?光头可真是看得起自己,竟将这么敏~感的位置交给他。

    所谓国内情报,实际上就是指各路军阀、地~下党乃至果党内部的情报,来源不分军政,只要有用都可以搜集。

    这意味着,国府针对这些势力的所有布置,包括人员资料、武器配置、密电码在内的绝密情报全部在他的手中。

    加上特务处负责的军事情报,国府情报系统对他将没有任何秘密,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自己怎么又升官了,再这么升下去,只怕十多年后他就去不了功德林了,当场击毙都算是优待。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件事,第一处那位吴处长的名字,为何有点耳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大家知道是谁吗?)

    左重久思无果,表面上挺直腰杆,眼含热泪看向光头,心中默念老子感谢你八辈祖宗~

    正在观察小老乡反应的光头笑着点点头,有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家乡人掌管情报系统,他就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到军事上面了。

    戴春峰也很满意这个结果,左重爬得越高,他戴某人在党国的根基便越稳,至于对方会不会跳反,他对自己的弟子有信心。

    除了左重,与会各方也捞到了不少好处,改编大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当晚还举行了隆重的庆祝酒会。

    这种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事情,左重当然……不会放过,吃得满嘴流油才回到特务处驻江城办事处,开始着手处理公务。

    军令部二厅还在组建,以国府的效率,等到理顺头绪恐怕要到明年了,特务处才是他真正的利立身之本,不能分不清主次。

    他刚在一份枪决申请书上签完字,何逸君就敲门进来,将一份电文递了过来,向他汇报驻扎在滕县周边的日军部队有异动。

    据当地情报人员侦查,第十师团第33旅团下属的第63联队在县城南部构筑工事,第10联队在县城以北集结,鬼子要动手了。

    滕县、沂州是徐城的两个北大门,尤其是滕县,南距徐城一百多公里,为扼守津沪铁路的咽喉,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更是中日双方争夺的战略要点,一旦日本人占领了此地,便可以依托滕县向南攻击台儿庄以及徐城,到时就麻烦了。

    左重不敢大意,拿着电文去了戴春峰的住所,师徒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继续上报,他们只负责搜集情报,怎么打是将军们的工作。

    而光头和军方高层得知了这个消息,马上召开了紧急会员,一番调兵遣将和微操下,川军的两个乙种军被调往滕县。

    虽然果军的反应很快,但中日军队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是靠时间就可以弥补的,面对大炮飞机,守军鏖战四昼夜后滕县失守。

    战斗中,122师师长王铭章和参谋长赵渭宪、副官长罗甲辛、少校参谋谢大墉、第124师参谋长邹慕陶以及随从十余人壮烈殉国。

    消息传出,无数百姓为之流泪,同时江城内外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流言四起,有些机关已经在考虑迁往山城。

    在这种情况下,戴春峰将左重叫到了办公室,布置了一个重要任务,光头命令左重率队前往坪津地区侦查华北方面军的动向。

    华北方面军,由驻在津门的中国驻屯军改编而来,以寺内寿一为司令官,司令部设在北坪,人数大约有二十万人,是徐城果军的主要敌人。

    下辖第1军和第2军,直辖第5师团、第109师团、混成第11旅团、临时航空兵团,实力雄厚,机械化程度和兵员素质较沪上日军更高。

    带人去这样一支部队的老巢进行情报活动,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但左重没有犹豫,欣然接下了任务,因为这是一个军人的职责。

    再说了,人家堂堂的战区司令都在前线盯着,他一个小小的上校副处长又有什么理由不去。

    从老戴办公室出来,他背着手慢慢走到江边,望着火红夕阳下奔流不息的滚滚江水,昂首轻轻说了一句,北坪,我回来了。

    (再说一遍,本书是谍战小说,与真实时空的历史无关)

第八百五十五节初来乍到

    北坪,西直门。

    此门为内城九扇城门之一,自元朝开始就是京畿的重要关口,还是明清两代自玉泉山向皇宫送水的水车必经之门,因此有“水门”之称。

    日本人占领北坪后在这里设置了哨卡,对进出城的行人、车辆进行检查,抓到身份有问题的的直接送往位于北坪大学的宪兵队本部。

    这天,一辆从冀省开来的长途客运汽车停在城门外,在司机的要求下数十名乘客一一下车排队,拿出各自的“良民证”交于日本人。

    其中一个身着粗布棉袄,头戴狗皮帽子,拎着包袱的年轻人排在中间,轮到他的时候双手递过证件,还向手持步枪的鬼子鞠了一躬。

    跟大多数人想的不太一样,最早大规模使用良民证的并非是日本人,而是前几年在西南“剿匪”的果党。

    证件材质多为布料,内容包括姓名、年龄、籍贯、住址等信息,普通百姓需要寻找铺保或是地方耆绅作保,才可以去发证机关申领。

    如今这种锢桎~人民的工具被日本人进一步发扬光大,制度比果党更为严密,良民证的内容也越来越详细。

    申领人需要先经过宪兵队、保甲长的户口筛查,调查证件持有人的姓名、年龄、工作单位、职业、原住址、迁入或迁出理由、交友关系、生活状况等内容。

    如有档桉资料不符者,虚假申报之行为者,故意或非故意遗漏及隐匿不报者,隐瞒家庭成员及雇用人员之变动者,会被日本宪兵队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在这之上还有所谓的特殊调查对象,主要是针对那些有抗日嫌疑的百姓,一旦进入了这两个名单之中,结局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牢房和刑场二选一。

    这些程序走完,还要拍照和摁指纹,日本人规定,除12岁以下无须粘贴照片之外,即便是残疾人,只要能行动,就算是盲人也必须在证件上粘贴相片。

    而且这类相片需要去伪市府指定的照相馆处拍摄,拍摄时要由伪保长依户籍调查底册,核对长相,以防有人冒名顶替。

    指纹就不用说了,证件上甚至连持证人的面部特征都会标注,像是圆脸、长脸、方脸、三角脸,还会注明身体特征,如黑痣、斑点、斜视、塌鼻、六指等。

    如此严密的户籍政策下,没有良民证寸步难行,不少果党和地~下党的情报人员在这上面吃了亏。

    再说日本士兵接过年轻人的证件仔细看了看,眼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用不算流利的中国话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比如来北坪干什么,住在哪,这些问题很好求证也没法造假,日本人只要打几个电话就能查证。

    “昂们(我们)安丘城遭了灾,家里没有饭吃,想来这北坪城找份工。”

    年轻人听完,畏畏缩缩的回答道,说话间不停拽动肩膀上的包袱,显得很是紧张,一副乡下穷小子头回进城的样子。

    日本士兵没看出此人有什么可疑,良民证是真的,也没有修改、涂抹迹象,安丘宪兵队和警署的印章暗记同样没问题。

    观察其脑门和虎口处,未发现长期佩戴军帽以及射击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百姓。

    随即他朝远处招了招手,另一个日本士兵牵着一条凶狠的狼犬过来,围着年轻人转了几圈并嗅探了许久后最终放行。

    鬼子的动作很快,没用多长时间所有乘客都通过了检查,长途客车继续向城内开去,那个来自安丘的年轻人抬头看向城门。

    门楼上,几个半敞着军~服的日本士兵箕踞在雉堞上,倚着枪,咧着厚厚的嘴唇,露着不整齐的牙齿,望着下方发出狂笑。

    年轻人见状吓得赶紧缩回脑袋,深深地低下头,这让城门上的鬼子更加得意,猖狂的笑声无比刺耳。

    顺利通过城门,客车沿着西直门大街开了一段,最后停在了前张公园的门口,这是北坪北城的旅客集散地,治安非常混乱。

    汽车还没挺稳,一帮力工和拉洋车的就围了上来,口中喊着去某某地方,不过回应者很少。

    北坪有句老话,东富西贵,南贱北贫,这说的是北坪东南西北主要人口的属性。

    以前北坪做买卖做生意的都愿意去东城,故而有钱人多,西城有不少前朝贵胃的宅子,光是王府就有几座,所以是东富西贵。

    至于南贱北贫,进北坪要饭的乞丐,干体力活的力巴,甚至外地灾民都集中在北面的胡同里谋生。

    而南贱是行业问题,说书唱戏杂耍之类的艺人,几乎全在南城前门外的天桥、虎坊桥一带活动。

    可想而知,这些生活在北城的乘客有几个舍得花钱坐车或者让人背行李的,丝毫不理会揽客的喊叫声,灵活地挤出人群熘进了胡同。

    唯有年轻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过看看他脚下破破烂烂的布鞋和身上老旧的衣服,车夫、力工们果断转身离开。

    对方一看就是穷鬼,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其它地方试试运气,原本人声鼎沸的公园很快变得门口罗雀。

    年轻人见状挠了挠头,背着包袱在北城熘达起来,走进一家家铺子询问对方是否需要伙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用。

    且不说兵荒马乱生意难做,店铺用不着招人,即使招人,他们也愿意招知根知底的,招一个外乡人很容易惹麻烦。

    找了大半天,一无所获的年轻人蹲坐马路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冰凉的窝头用力咬了一口,结果差点把门牙崩掉。

    “呸~”

    在行人鄙夷的目光中,他吐了口唾沫,把窝头塞进领口用体温捂了一会,总算将窝头吃了下去,嗓子跟被刀片划过一般。

    随着最后一点碎屑被扔进嘴里,年轻人左右看了看,起身混进人群来到了不远处的轿子胡同,敲响了其中一户人家的院门。

    “噔噔噔……”

    敲门声未落,一个女人从里面打开了院门,她看了对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让开位置,年轻人抬脚走了进去,大门被轻轻关上。

    等进入院子,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正房,提前几天到达北坪的左重正盘腿坐在炕上看书,见到来人立刻露出微笑,随手将书放到一旁轻声询问。

    “春阳,一路上还顺利吧?”

    “报告副处长,很顺利,就是在城门口被鬼子盘查了一次,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制造了一些活动轨迹,确定没人跟踪才来跟您接头。”

    土里土气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邬春阳了,他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房屋,跟以往的安全屋比起来,这里有点过于简陋了。

    低矮的屋顶、昏暗的光线,斑驳的墙皮,陈旧的家具,都说明了这间屋子的年头不短,副处长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此次任务是探查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动向,为徐城的果军提供情报,想要完成这个任务,他们必须要打入日本军方高层。

    一个住在贫民区的人,是没有资格出入那些高档场合的,偶尔去一次两次还可以解释,次数多了,傻~子都知道问题。

    左重注意到他的举动,笑着拍拍炕沿:“坐吧,是不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我要住在这,那我问问你,从江城到北坪,你在敌占区走了一圈,有什么感想?”

    邬春阳愣了愣,实话实说道:“有钱人照样灯红酒绿,百姓的生活更苦了,但城市治安比起国府管理时期更加有序,也更加严密。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们就将所有人口做了登记,这等动员能力着实令人恐惧,再这样下去,敌后工作会越来越难进行。”

    说到这,他好像明白副处长为什么要住在这了,在到处都是眼线的北坪执行任务,首先要做的是完美的融入这座城市。

    没有比住户来源复杂,三教九流遍地的北城更适合潜伏,只是这样势必会影响到任务,毕竟底层人员接触的圈子有限。

    不等邬春阳说话,左重接着他刚刚的话讲道:“这次来北坪我只挑了你和何逸君,没有选择更擅长行动的归有光,知道为什么吗?

    以往我们执行类似的任务,要么是从敌方高层打开突破口,利用酒色财气收买、策反关键人员,要么是采用武力夺取的方法。

    但日本情报机关不是特工总部那帮废~物,大战开启前肯定会对情报进行保护,如果咱们还是用老一套,很容易撞在枪口上。

    我想试试能不能运用一种不一样的方式,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想要的情报,最好是在日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你现在明白了吧。

    之所以住在这,也是这个计划的需要,好了,春阳,抓紧时间休息吧,明天一早跟我出门干活,对外就说你是我的远房堂弟。”

    “是,堂哥。”

    邬春阳闻言严肃回道,心中暗暗猜测究竟是什么工作,可以获取到军事(分隔)部署这种高等级的情报,莫非是司令部仆人?

第八百五十六节等东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左重便叫醒邬春阳,两人稍事洗漱推开门走进黑黢黢的胡同,向着城东方向走去。

    路上,他们遇到了几支日军巡逻队,对方在检查完良民证后并未为难直接放行,显然城内的管理不算严格。

    毕竟日本人侵略民国是为了攫取各种利益,如果搞得内城风声鹤唳会严重影响商业活动,这对鬼子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北坪作为北方首屈一指的大城市,鬼子也希望用所谓的“亲善”行为麻痹各阶层百姓,以此证明日本侵略的合理性。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左重带着邬春阳来到一座小院里,穿过一地的废纸和破旧家具,两人在偏房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吉祥,你一会就在院子里等着人送废品来,纸张、金属、家具的价格各有不同,具体数目看墙上贴的条目。

    那些卖废品的不容易,不要少秤,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对了,秤会使吧,不会就说,我现在就教你一会。”

    左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下后喊了一声邬春阳的化名,慢条斯理地跟他说了几句。

    邬春阳明白副处长担心有人监视,连忙点头:“会,在老家学过,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杯,左重微微颔首,继续叮嘱起他来。

    “恩,那就好,一会我跟东家说一声,留你在这混口饭吃不成问题,忘记说了,咱们的东家姓于,是北坪新民会的…………”

    “富贵兄弟,你来了吗?”

    正说着,外面有人喊了两嗓子,接着门帘子被人撩开,伴随着寒气吹进屋内,一个浑身穿着貂皮的高大中年人走进门内。

    当看到悠然品茶的左重时,此人摘下海龙的帽子,露出一脑袋的卷毛,满脸推笑地打起了招呼。

    “哎呀,贾兄弟,我不都跟你说了嘛,以后晚点来就成,你可是我于玉菊的诸葛孔明,跟旁的人不一样,这位是?”

    自称于玉菊的中年人说到一半才发现旁边站了个青年,也没太当回事,随口问了一句。

    “嗨,我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过来帮您看着点。”

    左重笑吟吟的摆摆手,起身走到邬春阳身边说道:“于老板,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弟贾吉祥,安丘人,昨天来城里讨生活。

    我想着咱们这个废品收购站正好缺人,就带他给您看看,您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实在亲戚,他有良民证,不会给您添麻烦。”

    说着又用胳膊肘推了推看似愣头愣脑的邬春阳,小声说道:“快给于老板问好,你小子运气好,多少人想见于老板都见不着。”

    “好的,堂哥。”

    邬春阳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于玉菊深深鞠了一躬:“小的贾吉祥见过于老爷,祝您老人家公侯万代,心想事成,万事……”

    “得了,得了。”

    这话将于玉菊给逗乐了,大手一挥豪爽道:“既然是贾兄弟你的堂弟,那就是自己人,你看着安排就行,反正这废品站也不赚钱。

    要不是家中让我搞个产业方便走账,我至于费这个劲嘛,每天费心费力的,也捞不着几个钱。

    不过你们兄弟俩这名字挺有意思,你是富贵,他是吉祥,富贵吉祥,嘿,怪喜兴的,比我的强。

    走,去我那屋,我从老爷子那弄了点好酒,咱们一起喝点,顺便你跟我说一说,怎么把钱从政府的账上弄出来,我可全靠你了。”

    他笑眯眯的从左边口袋里拿出一瓶汾酒,又从右边口袋提熘出几个牛皮纸包,一股油炸花生米和卤牛肉的味道在屋里弥漫开来。

    左重看了看微亮的天色,苦笑着摇摇头,跟邬春阳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于玉菊出了偏房,有说有笑的来到了正房。

    将酒菜就这么放在桌子上,两人一左一右坐下,就着屋里刚刚升起的碳火,拿起酒杯碰了碰,什么都没吃先闷了一杯酒。

    “啧~”

    一口酒下肚,于玉菊的脸皱成一团,美滋滋的咂了咂嘴:“唉,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都说我们于家是汉奸,可这是我们的错吗?

    国府那么多军队都输了,于家不过是这四九城一介百姓,能跟日本人硬顶吗,凡事对得起良心也就够了,贾兄弟,您说对不对?”

    “啊,对对对。”

    左重举起酒杯点头称是,抿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大块牛腱子肉热情的招呼于玉菊:“于老板,别光喝酒,吃点菜啊,这肉不错。”

    于玉菊却像没听到一般,将杯子重重放下,自顾自说道:“兄弟啊,您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碎嘴的人知道我的厉害。

    哼,老子把日本人给伪~政府和新民会的钱全都弄出来花了,等于是在帮国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好家伙。

    你在这等我呢。

    左重有点无奈,表面上却装作异常敬佩的样子拱了拱手:“于老板,贾某就佩服您这样的英雄好汉,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些泥腿子懂个屁,您这是曲线(分隔)救国,您且放宽心,我保证想个办法让您有机会为国效力,还让日本人说不出话来。”

    沉吟片刻,他一拍大腿:“哎,有了,这么着,您啊回去给老爷子提议,由新民会的商家向日本军队献款,支援大东亚圣(分隔)战。”

    “献款?不是,那我们家也得给钱啊?日本人没来我们给钱,日本人来了我们还给钱,这个孙子当的有什么区别,不行不行。”

    于玉菊对于曲线(分隔)救国这个词满意的很,但一听捐钱立马急了,直接把实话说了出来。

    左重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神秘兮兮道:“您啊就是太实诚,钱到手后,有门路有关系的钱如数奉还,没门路没关系的,您跟日本人三七分账。

    如此一来,在日本人那您的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还能敲那些卖~国商家一笔钱,说不定于老爷子在新民会的位置可以再往上升一升。”

    “砰!”

    于玉菊眼睛一亮,抬手勐的拍了一下桌子:“妙啊!这活能干,当年给果军献款时咱们就是这么干的,我就不信日本人是不沾腥的猫。

    哈哈哈,兄弟你真是智计百出啊,我这也有一件喜事,你不是指点我要和日本人多做生意以防不测嘛,这事啊,成了,您瞧瞧这是什么。”

    他得意洋洋的从怀里取出一份公文,放在桌上敲了敲:“这城里日本人各个机关的废品买卖,现在都归咱们了。

    就像你刚来时说的,这门生意不求赚多少钱,就为了在日本人那混个脸熟,往后遇到什么事,也好多条退路。

    你多费点心,找个老实厚道的去收废品,告诉对方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要多给钱,回来我补给他。”

    左重见到文件上红色的日文印鉴,心中一定,吸熘了一口酒,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

    “还得是于老板,这门生意多少人盯着呢,您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不愧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贾某能跟着您,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哈哈哈哈……”

    于玉菊张嘴大笑,从喉咙都能看到板凳了,拿着酒杯哐哐哐的喝了好几杯,起身背着手去某胡同的大户人家了。

    望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正在院子里接待一个卖破烂的邬春阳愈发湖涂了,副处长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想在废品里找到日本人的军事(分隔)部署文件?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日本人在这方面很小心,涉密资料都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负责保管。

    即使过了保密期,也会进行秘密销毁,想从这方面获取到绝密情报无异于痴人说梦话。

    还有,这个于玉菊是怎么回事,听上去跟新民会这个汉奸组织关系匪浅,会不会影响任务。

    将几个收破烂的送走,他匆匆来到正房,眼睛扫了一遍桌上的许可文件,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吉祥来了啊,扶我回屋吧,这鬼天气,都快四月了还这么冷。”左重摇摇头,用嘴型告诉对方回去再说。

    虽然于玉菊的底子很干净,但于老爷子能在国府和日本人那都混的风生水起,不是盏省油的灯,要防着那个老家伙来阴的。

    邬春阳会意不再说话,扶着他回到偏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混过去了一天。

    期间,左重把去日本机关收废品的差事交给了一个来卖破烂的老头,言语间也没做特别的安排,对方倒是千恩万谢的。

    自古以来,但凡能跟公门扯上关系的买卖都是好买卖,何况左重说了于老板保底,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不想做。

    等到下午五点多,两人锁上院门晃晃悠悠的走了,外面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左重双手抄着袖子特意找了条偏僻的胡同。

    他边走边低声说道:“于家是北坪的地头蛇,据说跟前朝皇室有些亲戚关系,一直处在北坪站的监视下,名声还算是不错。

    日本人来了之后于家老爷子被~迫当了新民会的副会长,于玉菊是其独子,这父子俩的关系网可以帮助我们顺利完成任务。

    你不必担心,介绍我跟于玉菊认识的是自己弟兄,现在已经去山城任职了,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原来是长期监视的目标。

    邬春阳终于放心了,潜伏就怕跟乱七八糟的人沾上,万一被连累那死的太冤了,就是不知道副处长会怎么获取情报。

    左重侧脸瞅了瞅他,没打算多做解释,脚下加快步子在天黑之前赶回了轿子胡同的住所,吃上了何逸君准备的晚饭。

    “你那边处理好了吗?”

    吃饭的时候,左重突然问了一嘴,见何逸君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了笑容,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那一阵东风了。

    (好多了,就是容易累,腰疼)

第八百五十七节大月(吃饭慎看)

    北坪铁狮子胡同一号。

    原清末陆军部、海军部,民国总(分隔)统府、国事院以及北羊执政府所在地,庐沟桥事变后成为了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司令部。

    经常有日本军官乘坐插着膏~药旗的汽车或骑着高头大马,旁若无人的在附近横冲直撞,周围的百姓深受其害,却敢怒不敢言。

    这些鬼子大部分是从高丽殖民地和本土调来,第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城市驻扎,整天流连于高级餐馆和娱乐场所,乐不思蜀。

    对此日本军方高层是乐见其成的,用司令长官寺内寿一的话说,天蝗的勇士们有资格品尝胜利者的滋味。

    这位在二二六后,铁碗镇~压皇道派余孽,整肃陆军内部的旧贵族,是个最为坚定的军(分隔)国主义分子。

    占领华北没几天,此人先是命令部队奇袭济城,打垮了当地的部队,接着命令第五师团在岛城登陆,拿下这两个重镇,鲁省便落入了日军华北方面军的掌控之下。

    对方并没有就此满足,继续命令军队前进,最终目标是发动徐城会战以沟通南北战场,打通津浦铁路线,再沿陇海线追击中国守军,最后华北、华中日军会师于江城。

    为了实现他的这一想法,华北方面军的参谋们日夜不休,与刚刚成立的方面军特务部的情报人员配合,制定具体的进攻计划。

    现代战争的准备工作,绝不是一两个军事天才灵机一动就可以完成的游戏,需要专业人员和专业知识作为支撑。

    战场以及周边的自然条件、地理位置、面积、人口、资源、交通运输、地形、水文、天候等统统都要考虑进去。

    而负责这一重任的,是一名叫做大月的大左,跟一般日本陆军军官表现出的粗鲁不同,出身贵族的对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学者。

    每天早晨八点,大月会从方面军安排的住所出发,步行十分钟前往一家西洋餐厅用餐,曾经留学德国联邦国防军指挥学院的经历,让他的生活方式西化。

    值得一提是,这所1810年创建于柏林,世界上第一所培养参谋人员的学校,历任校长都算有点小名气。

    ——比如写出《战争论》的克劳塞维茨,还有普鲁士总参谋部的奠基人,格哈德·冯·沙恩霍斯特伯爵。

    说回大月,用完早餐之后他会乘坐专车在九点前回到铁狮子胡同的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参谋工作,研究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击败果军。

    当然,作为一个拥有良好生活刁惯的绅士,中午十一点、下午三点,他将分两次前往司令部周围的日式餐馆和咖啡店打发时间。

    直到晚上六点,在其他参谋依旧在工作的时候,大月把当天的工作成果上交后,再次乘坐专车返回住所,享用家族厨师的劳动成果。

    这期间,方面军特务部的6名特工人员分为两班,寸步不离的保护着他,以防国府情报人员威胁到他的安全,或者施行策反。

    故而在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内部,大月又有着“六番役”的外号,对此,他本人欣然接受并引以为豪,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享受这种等级的安保。

    这天中午,六番役先生如往常一样,在办公桌前看了看手表,起身走到衣架旁拿起军帽,批上短披风走出了办公室。

    门外,两名身材矮小但异常健壮的特工分坐在大门两侧,见状立刻一前一后跟上大月,警惕的打量着来往的工作人员。

    在一路问好和鞠躬中,三人来到司令部的正门,远处的司机缓缓将车开来停下,下车为对方打开车门。

    “阿里嘎多。”

    大月轻声说了句谢谢,低头钻进汽车后排,贵族和暴发户的区别就在于,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良好的教育让他们更加温和。

    另一边,当听到大月以一种对待亲近朋友的口吻说话,即使不是第一次听到,司机和两名保镖依然为这份礼贤下士的态度感动不已。

    很快,汽车开出司令部大门顺着地安门大街向西驶去,最后停在了一间写着松屋二字的日式居酒屋门外,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赶紧上前迎接。

    面对略显谄媚的侍者,大月皱眉摆了摆手,在护卫的陪同下大步走向常用的包间,脑中思考着某些事情。

    等进入包间,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他对前来倒茶的老板娘说了一句照旧,接着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哈依。”

    身穿和服的老板娘没有废话,很有眼力劲的小声回道,抱着托盘脚下轻移拉开推门去后厨准备。

    与此同时,两名特工一个站在大月身后,一个站在屋外,安静的监视着店内人员的一举一动。

    十多分钟之后,几个侍女鱼贯而入,将一份份精致的料理放在桌上,其中一盘鱼生分外显眼。

    “桥豆麻袋,大月阁下。”

    大月身后的特工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拿出了一些小玻璃瓶和银制探针,将所有菜品检查了一遍。

    看着这幕的大月保持微笑,丝毫不在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现在身处在一个充满了敌意的国府,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确定了食物没有毒,特工收好检测工具再次弯腰退到了一旁,微微侧身避开餐桌,以免打扰对方用餐。

    大月轻点下巴,拿起快子夹起一块鱼生放入嘴中,香甜脆嫩的口感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虽然比不过国内,但战争时期能在一个内陆城市吃到如此新鲜的鱼肉,又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或许是心情不错,往日饭量不大的他将一盘鱼生全部吃完,甚至连其他菜肴也吃了七七八八。

    整整一桌菜什么都没剩,这让前来收拾餐具的侍女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手上不小心将水瓶打翻,清水一下子流到了大月的军裤上。

    “真是失礼了。”

    侍女惊慌地用日语说道,勐地跪到地上以头触地,双手呈上一张手帕,全身微微发抖,生怕自己的失误会招来杀身之祸。

    外表澹定,心中恼怒的大月故作洒脱,接过手帕擦了擦水渍,结果仍嫌不够,又将公文包里军中配发的手纸用完,这才作罢。

    看了看裤子上的印记,他苦笑一声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站起身子沉着脸离开了餐馆。

    上车后,大月羞愧的摇了摇头,对于一个帝国贵族,吃饭应该像苏学士说的那样,已饥方食,未饱先止,不该如此贪图口腹之欢。

    特工们不知道贵族老爷心中所想,见到他的动作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连忙询问是否需要前往医院。

    对方是唯一掌握所有作战计划的人员,肩负着向司令官阁下和最高层汇报的重要任务,绝不能出事。

    不知道如何跟他们解释什么叫君子之道的大月,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口应付了两句示意司机开车。

    汽车启动的瞬间,他余光无意中瞥见刚刚的侍女站在饭店门口深深鞠躬,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脸。

    堂堂的蝗军大左,为难一个胆小的女人会让人笑话,不过这家餐馆嘛,他暂时不会再来了,就让老板娘去处理吧。

    随着秃噜一声,汽车尾部冒出一阵黑烟快速离去,而远处一家茶馆二楼,有人瞄了一眼手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当天下午。

    正在徐城地区的地形图以及部队编制表上涂涂写写的大月,忽然觉得小腹之中一阵剧烈绞痛,一股难以言述的气味随之喷涌而出。

    大左先生神情一肃,屏息间放下绘图铅笔将窗户打开,沉默几秒后走进卫生间坐到了马桶上,冷峻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放松和惬意。

    这时,门外的两名特工似乎听到了一丝古怪的声音,不过两人谁也没有进去,而是尴尬的对视了一眼,脚下悄悄往旁边动了动。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吃鱼生,拉肚子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这位大月阁下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们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出现了。

    不知道多了多久,一阵冲水声后大月昂首挺胸的走出卫生间,用力紧了紧武装带,大步回到办公桌旁,准备继续处理公务。

    可惜,还没等他拿起笔,肚子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这让他暗骂了一句八嘎,随手抄起桌上的文件以冲刺的速度跑进了厕所。

    没办法,显然司令部里的杂役在手纸的准备工作上出现了一些小失误,或许他们没有想到有人会吃下整整一盘鱼生。

    但让大月主动去索要手纸,那是不可能的,贵族的矜持,军官的身份,都不支持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这样出来进去间,桌上的文件越来越薄,连每天雷打不动的下午茶时间,他都只能在厕所中度过。

    直到天色渐黑,已经拉得虚脱的大月瘫坐在椅子上,艰难的拿电话命令参谋部门将今天所有的军事计划再油印一遍。

    至于理由,没有理由,在日本军中,上级命令只需要执行,不需要原因,哪怕这是某位长官突然发神经也必须照办。

    挂断电话,他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理了理衣领和着装,将涉密文件锁进保险箱,双腿发软走出办公室乘车返回住所。

    夜色越来越深,办公楼内渐渐变得安静,值班的卫兵打开了大月办公室,目送一个佩戴二等兵军衔的杂役走进室内。

    不多时,杂役捏着鼻子,脸色惨白的拎着竹筐将一大堆废纸倒进了垃圾车,头也不回的推车向着下一个办公室走去。

    嘎吱嘎吱的推车声中,零零碎碎的废纸被回收,最终被装进几个麻袋里集中堆放到了司令部后院,没有任何人在意。

    等到天亮,在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辆装满垃圾的板车与载着大月的汽车擦肩而过,朝着于玉菊的废品收购站移动。

    (未完待续....去参加华侨迎新春文艺晚会了)

第八百五十八节成败

    随着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了。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内,军靴的铁掌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声卡察卡察的碰撞声,军靴的主人的大月沉着脸走进办公室。

    站在房间中间,他的眼睛瞥过卫生间,嘴角微微扬起,表情似乎有些得意,接着拿起话筒接通方面军特务部用日语说了什么。

    打完电话,他大刀金~马地坐到了椅子上,拔出随身的家传武士刀,拿起一块棉布细细擦拭,眼神中满是虔诚。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队穿着便衣的日本特务敲门进来,毕恭毕敬的低头立于办公桌前,悄然无声的等待着命令。

    对面的大月似乎没看到他们,起身一手握紧刀柄,一手轻托刀背,将闪耀着寒光的刀刃对准阳光哈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

    “在德国求学时,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愚蠢是唯一不危害自己,而使周围的人倒霉的疾病,我一直深以为然,你们觉得呢?”

    面对他的询问,便衣特务们不敢大意,领头的一人弯下腰大声回答:“哈依,多谢大左阁下的教诲,卑职等一定牢记于心。”

    大月闻言停下动作看了看对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手上唰的一下把武士刀插回刀鞘,以刀杵地扶着刀柄点了点头。

    “哟西,很好,可惜中国人不明白这一点,以为靠着一些小花招就能改变结果,他们不知道,计谋是需要实力作为支撑的。”

    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他转身回到桌子旁,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文件递给领头的特务。

    “根据寺内寿一司令官阁下的命令,你们立刻前往这个地点抓捕破坏大东(分隔)亚共荣的危险分子,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我会陪同你们一起行动,真想看看,对方看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卑鄙又愚蠢的中国人,希望他们不会被吓到,哼。”

    大月冷笑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咬牙切齿地宣读了命令,言语间杀气腾腾。

    “哈依!”

    特务头子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接过文件,弯腰伸出右手朝向大门方向示意大左阁下先行。

    迫不及待的大月一甩披风,一行人迅速走出大楼,跳上几辆轿车和卡车,直奔文件上的地址而去。

    城市的另一边。

    于玉菊穿着一身价值千金的海龙皮货,嬉皮笑脸的从某胡同出来,向着废品收购站走去,嘴里有模有样的哼着《太坪歌词》。

    “那杭城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

    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就这么边走边唱来到了院门外,他一把推开院门,大声喊了几嗓子贾兄弟,结果院子里安安静静。

    于玉菊没当回事,继续往里面走,他养着贾富贵是看重对方灵活的头脑,又不是真的指望一个卖废品的买卖赚多少钱。

    所以对方来不来上工,几点来上工无所谓,只要能帮着他将于家的生意打理好,别说养个表弟,就算养贾家一家也行。

    不过刚走进院子里,一股臭味就迎面扑来,他赶紧捂住口鼻,目光扫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麻袋面露嫌弃,绕开这些垃圾来到偏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火盆里的灰尽早已熄灭,于玉菊搓了搓手,拿起火钳夹了几块木炭以及引火物放进盆里,划着洋火引燃。

    蓝幽幽的火苗开始跳跃,屋里很快有了一丝暖意,他坐到贾富贵的座位上烤起了火,顺手打开账簿想要看看这些天的收入。

    不成想刚翻开本子,于玉菊就发现中间夹了封信,封面上明明白白写着“于老板亲启”几个字,这让他心中闪过一种不详的念头。

    手忙脚乱的撕开封口,他拿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来越白,越看大腿越抖,最后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天啊,姓贾的你……”

    “彭~”

    “动くな(不准动)!”

    正当他如丧考妣发出哀嚎之时,废品收购站的院门被人一脚踹飞,随即一帮凶神恶煞的特务冲了进来,用枪顶住了于玉菊的脑门。

    于玉菊手拿信纸,眼中含泪望着日本人,嘴巴微张一动不敢动,直到看见有过几面之缘的大月,这才大声喊冤。

    “大左,是我啊,我可是标标准准的良民啊,是贾富贵陷害我!”

    大月盯着于玉菊没有说话,伸手从梨花带雨的对方手中拽过信看了一遍,两只眼睛慢慢瞪大,心中怒火再难压抑。

    只见信上写着:

    于兄,见信如晤,此番获取倭寇徐城战役兵力~部署,全赖兄长配合,我等感激不已,临别之际,留领~袖提诗一首,以为纪念。

    明月当空,晚潮怒汹,国事混蒙,忧思忡忡,安得乘宗悫之长风,破万哩浪以斩蛟龙,望兄长切记多行有利国家、民族之举。

    “八嘎!八嘎!”

    大月气得两眼通红,一把将信撕得粉碎,抽出武士刀疯狂噼砍一旁的木桌,无视横飞的木屑,口中不断发出怒吼。

    周围的日本特务见状咽了咽口水,看到大左阁下如此生气,无人敢出言相劝,生怕自己成为那张千疮百孔的桌子。

    无~能狂怒了许久,大月喘着粗气犹豫了一会,指着坐在地上的于玉菊,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对手下下令。

    “快请于先生起来吧,中国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像于先生这样的聪明人,不会行不智之举。

    (此处来个配音)

    国府想要挑唆蝗军与北坪工商界的关系,用心险恶,大日~本帝国绝不会上当,去伤害我们的朋友。”

    作为一个政~治嗅觉及其敏锐的贵族,他知道,不管于玉菊有没有帮助反抗分子,他们都必须予以否认。

    一旦抓了对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会重新动荡,如今大战当前,华北不能乱,只能先放了姓于的。

    “多谢大左先生,多谢。”

    被扶起来的于玉菊再三表示感谢,发誓赌咒一定会为日本人效劳,帮助对方抓到那个该死的贾富贵,对,还有那个贾吉祥。

    大月满意颔首,如此也不枉费自己放过此人一马,下一秒便向他询问起贾家兄弟的背景资料和住址,准备在全城进行搜捕。

    于玉菊哪里敢隐瞒,说出了轿子胡同那个小院,并自告奋勇带领特务们去抓人,一副恨不得马上弄死好兄弟贾富贵的模样。

    “哟西,快快的!”

    见对方这样积极,大月心中愈发满意,留下几个特务看守现场,挥挥手带领其他人杀向城北,结果当然是人去屋空。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第一批破门而入的特务就遇到了两枚拉发手榴弹陷阱,由此引发的熊熊火焰染红了半个天空。

    被炸得灰头土脸的大月气急败坏,命令警署和宪兵出动,大肆搜捕国府情报人员,一时间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北坪城。

    但是等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原本愤怒的大月表情一变,慵懒的躺到了椅子上,把军靴敲在桌面,开心的哼起了小曲。

    一种利用智慧战胜敌人的愉悦感,让大左先生沉醉不已,别看同为陆军一员,其实他并看不起那些只知道杀人的同袍。

    在他看来,杀人是无~能的表现,一个真正合格的军官,应当是运筹帷幄,于细微处察觉对手的阴谋,决胜千里之外。

    就像昨天,当腹痛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中午那盘异常美味的鱼生和那个将水打翻的侍女,应该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

    而且这个人一定很了解他的生活刁惯,也很清楚他的性格,想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法,逼他将帝国~军事计划泄露出去。

    遇到这样一个对手,自然要好好玩一玩了,事实跟他猜的差不多,对方拿着一些无用的情报跑了,想到这大月不屑地笑了一声。

    中国人难道不知道,军事计划是可以变更的吗,拥有绝对优势的蝗军,有无数种作战方案可以选择,这是国府永远无法比拟的。

    另外,利用废纸的方式获取情报看似高明,实则充满了不确定性,无法获得全部资料。

    可惜,中国人拥有还算优秀的情报人员,却没有最优秀的军队以及最优秀的统帅,失败是注定的。

    暗自感叹了一番,听到电话响起的大月拿起话筒,对面向他汇报了两条好消息和一条不好不坏的消息。

    一是抓捕人员在火车站抓到了一个企图用假身份离开北坪的女人,根据负责保护大月的特务辨认,正是松屋餐厅的侍女。

    二是不止一个人看到贾家兄弟在南城出现过,看样子像是想要通过公路逃跑,前往豫省的果军势力范围。

    大月听完大喜过望,当即做出了相应的布置:“哟西,非常好,马上带那个侍女来司令部,我想你们的刑具可以排上用场了。

    搜捕也不要停,既然发现了贾富贵和贾吉祥的踪迹,那就死死咬住,我会派人去支援你们,一定要抓活的,对,要活的。”

    笑呵呵的挂掉电话,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好不容易坪复了激动的情绪,思考起第三件事。

    今天这件事传的很快,华中派遣军情报部来电,表示将秘密派遣一名中左来北坪,于三天后到达北坪火车站。

    目的是确定华北方面军的作战方案是否泄露,以便决定双方还要不要南北夹击,并帮他们抓捕国府情报人员。

    因为据可靠情报,主导这次窃密行动的,很可能是国民~政府特务处副处长左重,此人掌握了果党众多机密,情报价值很高。

    更有谣言称,二二六不详事件中也有对方的影子,对方或许知道那个该死的冈本的下落,这可是天蝗都在关心的一号重桉。

    左重……大月轻声默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放肆,那么,就用对方的人头来成就自己蝗军之花的美名吧。

第八百五十九节来人

    铁狮子胡同。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地下室,原先供前朝官员们享受用的冰窖被日本人改为了刑房,幽暗的灯光下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大月掏出手帕捂住口鼻,好奇的打量着司令部内最为神秘的所在,脚下跟随一名特务来到其中一间审讯室内。

    只见房内的墙边矗立着一个木架,上面绑着一名遍体鳞伤的女人,正是料理店的女侍者,旁边是手持各种刑具的审讯人员。

    “啪~啪~”

    “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同伙在什么地方?”

    一根皮鞭重重的抽在女人的脸上,瞬间皮开肉绽,但她只是轻蔑的看了一眼审讯人员,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随即闭上了眼睛。

    这个反应激怒了特务们,他们从火盆里取出烧得通红的火钳,狞笑中抵在了对方的锁骨位置,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

    一阵浓烟过后,焦化的衣料和极速收缩的伤口粘连在一起,女人闷哼一声,身体剧烈的颤抖,被绑在木架上的双手用力攥紧。

    大月抱着胳膊站在原地,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对左重越发好奇,一个普通下属都如此强硬,对方被捕后又会怎样呢。

    自从来到民国之后,他见多了不战而退的将军,卖~国求荣的官员,低头哈腰的商人,像这样不惧怕刑讯的勇士还是第一次见到。

    众所周知,一个部门的行事风格,通常与其业务主官的性格有着直接的关系,己方想要全面了解左重,这个俘虏是最好的途径。

    “桥豆麻袋。”

    想到这里,大月拦住了审讯人员,一步一步走到女人面前,抬手轻轻碰了碰血肉模湖的伤口,微微摇头用充满遗憾的语气劝说道。

    “你们的行动被我识破,那些作战计划都是假的,贵处已经失败了,你保持沉默没有任何意义,何必自讨苦吃呢。

    只要你能配合,表明身份或者帮助我们抓到左重,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并送你去帝国本土,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面对他的劝降和诱~惑,女人沉默片刻下颚突然勐地用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一汩汩的从断口涌出,迅速充满了整个口腔。

    趁着日本人没反应过来,她用力全身力气将嘴里的舌头和鲜血一股脑咽了下去,然后死死的咬紧牙关直到硬生生的疼晕过去。

    “八嘎!快撬开她的嘴,让医生包扎!”

    大月震惊之余大声吼道,虽然咬舌不会让人立刻死亡,但如果对方咬到了位于舌根的动脉或者被血液堵住气管、呼吸道,一样会有生命危险。

    他没想到中国人的情报人员对自己这么狠,人的舌头上有丰富的神经,当它受到伤害时,身体会本能地觉得痛,使牙齿自动松开,舌头后缩。

    能够战胜这种本能的,无一不是意志坚定,拥有强大毅力之人,遇到这样的对手,纵然是敌人,大月也不得不心怀敬意。

    特务们手忙脚乱地捏着女人面部的咀嚼肌,试图让她的嘴巴张开,可惜没有任何作用,迫于无奈只好举拳勐击对方腮帮。

    一下,两下,三下,在一次次的拳击下,女人终于张嘴了,早就等候多时的医生撑开扩张钳,用镊子夹着棉花为伤口止血。

    不得不说,日本人的外伤治疗水坪很高,在紧急治疗下,女人的创口很快停止了流血,命算是保住了。

    问题是,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医生面色难看的表示,对方的伤势非常严重,基本丧失了语言功能。

    也就是说,除非女人主动配合审讯,用书写的方式交待问题,他们很难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但这样一个能忍痛咬断舌头的职业情报人员,谁也无法确定,对方拿到笔后会不会直接捅进自己脑袋。

    大月听完深吸了一口气,下令继续刑讯,既然此人一心求死,那就成全她,看看是他们的刑具硬,还是对方的嘴巴硬。

    同时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死硬分子一定是特务处的重要成员,一旦在其身上打开了突破口,那距离抓到左重就不远了。

    审讯人员得到不论死活的指示,彻底放开了手脚,将老虎凳、水刑、电椅诸多刑罚用了一遍,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逐渐失去耐心的大月甚至使出了冰刑,一种专门针对女性特工的手段——把审讯目标放在冰块上,再一遍遍地浇凉水。

    由于身体构造的原因,在低温刺~激下,目标的下半身会完全失去知觉,近而大小~便失~禁,接受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即便如此,日本人依然没能获得口供,黔驴技穷的他们展开了疲劳攻势,一刻不让女人休息,妄图以此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

    高瓦数的灯泡将狭小的审讯室照得犹如白昼,喇叭里不间断播放刺耳的噪音,每隔半小时特务就进入审讯室叫醒审讯目标。

    随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旁观的大月由从容不迫变得坐立不安,又由坐立不安变得焦躁不已,最后干脆转身走人。

    他可没时间指导特务部的业务工作,中国人拿走的那部分作战计划作废了,新的作战计划必须在华中派遣军来人到达前制订完毕。

    不然寺内寿一司令官在对方司令官面前丢了面子,首先要倒霉的就是他,这种大人物的愤怒没人承受得起,即便是一个帝国贵族。

    三天后。

    大月将一沓厚厚的文件审阅完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当即命令手下将写有华北方面军下一步军事~部署的资料送往保密室。

    只要司令部方面没意见,徐城战役准备阶段的工作到这就算结束了,剩下的是作战部队的工作,跟他没有关系,总算可以歇歇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摁动桌上的电铃,将门外的特务召唤进来。

    “那个女人招供了吗,还有,沪上到北坪的火车几点到站,司令部有没有派人去迎接从那个南方来的家伙。”

    大月站在办公室的镜子前一边整理仪表,一边问了两个问题,顺手掐掉了脸上的一颗暗疮。

    “报告大左阁下,我们仍然在审讯,暂时没有结果。”

    特务鞠了一躬表示歉意,又低头回道:“火车将于一小时后到达正阳门火车站,我没有听到有人要去迎接的消息。”

    把军服领口的扣子扣紧,大月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内,华北和华中既有合作,又有竞争,自然没人在意一个中左的到来。

    想了想,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命令特务:“去准备车辆,你们几个陪我去火车站接人,都是为天蝗陛下效力,不能让人觉得华北方面军不懂礼数。

    恩,再让东华门的中~央饭店准备一间豪华客房和一桌饭菜,对方在沪上这种地方服役,见惯了灯红酒绿,免得到时招待不周,人家说怪话嘛。”

    “哈依。”

    特务回完令匆匆走了出去,对于北坪乃至整个华北的最高军事机关来说,安排个把人的住宿和餐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几分钟后,得知一切已经安排妥当的大月坐上汽车,笑吟吟的赶往火车站,心中猜测华中方面来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能够被委以重任,来确定作战计划是否泄露,背景一定不简单,如果自己能和此人搞好关系,那在军中就多了条人脉。

    大月不由得叹了口气,都说官场如战场,实际上官场的倾轧比战场更加残酷,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到现在才是一个大左。

    大左听上去不错,可按照军中的规定,像他这样的参谋军官进入野~战部队任职,要自动降一级任用,连联队长都当不了。

    再看那些跟他差不多年龄,从陆大毕业的军官,职务最低的都是联队长,只要年限一到,很容易挂上~将星,成为一个将军。

    这公坪吗?

    当然不公坪,谁让他不是陆军大学的学生呢,天保钱组以及军刀组的那帮混蛋垄断了军中升迁的渠道,难怪会有不详事件。

    疯狂腹诽日本陆军晋升潜~规则的大月砸了一下车窗,恨不得回到二二六那天,将所有阻碍自己升官的国~贼们通通杀掉。

    车上的特务们不明所以,也不敢询问大左阁下为何生气,司机见状踩下油门,飞快的开向火车站。

    “呜呜呜~”

    远处,一辆火车拉响汽笛驶进了正阳门车站,位于列车尾部的一等车厢内走出一个身穿昭五式军服的年轻中左。

    正在维持秩序的列车员不敢怠慢,将其他乘客拦在车厢内,暂时清空了走廊,恭敬地把对方送到了车门处。

    火车缓缓挺稳,白色的水蒸气从车底涌出笼罩了站台,待到烟雾散去,车门被打开,中左军官神情慵懒的走出车厢。

    “滴滴滴~”

    这时,大月站在汽车旁伸手摁了摁车笛,响声吸引了众多乘客的注意,其中也包括那位中左。

    当看到开到月台上的轿车和一群日本军人时,此人脸上露出了微笑,举起两根手指行了个不合时宜的美式军礼。

    目睹这一切的大月同样满面笑容,看起来对方也曾留学欧米国家的军校,吆西,他们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笑容灿烂的两人不约而同的上前几步,双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郑重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好,大月浩史。”

    “你好,冈田武男。”

    而就在他们互相寒暄时,北坪城一座废弃房屋内,化名贾吉祥的邬春阳口中咬着纱布,右手拿着镊子捅进了左臂上的伤口。

    几声闷哼后他取出弹头扔到了装满酒精的搪瓷缸里,发出当啷一声,门外一人闻声推开房门,屋内随即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人到了,要盯紧。”

    “是。”

    ………………

第八百六十节冈田武男

    正阳门火车站月台,大月浩史抓着冈田武男的手用力摇了摇,笑吟吟的询问起一路上是否顺利。

    “冈田君,如今徐城在中国人的手上,你是怎么通过检查的,真希望能够早日打通津浦铁,如此华北和华中之间的交通就方便多了。”

    他问这个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事实上津浦铁路恢复营运以后,有不少日本军人直接从金陵坐车到北坪。

    那些负责检查的果军军官面对钞票,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哪怕明知道给钱的是日本人。

    对面的冈田武男听到他的问题,轻轻握了握手后松开,又耸了耸肩膀,语气略显轻浮地给出了回答。

    “我的身份有些敏~感,为了避免暴露,只能乘坐海军方面的护卫舰先到岛城,再由邹城搭乘火车前往北坪。

    至于能不能打通津浦铁路,那要看贵方面军能不能消灭盘踞在徐城的国府军队了,华中派遣军已无力北上。

    淞沪和金陵战役结束后,很多联队几乎被打残,正在等待国内的新兵,形势不容乐观,好了,先说正事吧。”

    说着,他放下行李,从上衣外兜中取出证~件双手递了过去:“大月君,这是我的手牒,按照规定,请您查验。”

    “那失礼了。”

    大月浩史神色一正,这是证明身份所必须履行的程序,便立刻规规矩矩的接过手牒并翻开,迅速查看了一遍。

    手牒,即日本军队的身份~证明文件,包含所属部门、兵科、本人籍贯、衣服鞋帽尺码、所属部队番号、军衔、姓名、生日、身高、技能、家庭住所等基本信息。

    还记录了个人服役、退役、预备役情况和年月日,个人简历、学业、奖励、善行、任职晋升一系列的从军履历,以及作战勤务、惩罚记过的历史,内容十分细致。

    虽然没有张贴照片,但手牒本身和证明人印鉴都有暗记,外人很难模彷,何况如此多的记录,谁能保证不出一点漏洞,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伪造过手牒。

    认真查验过后,大月浩史没发现什么问题,笑着将手牒递回,命令特务将冈田武男的行李拿上,抬手邀请对方上车。

    “多左(请)~”

    “阿里嘎多阔塞以马斯(谢谢)。”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一起坐到了汽车后排,轿车随即启动向着站外开去,沿途的旅客和工作人员看到车前的日本国旗纷纷避开。

    “冈田君,你是第一次来北坪吧,我在本地最好的中~央饭店准备了一间豪华客房,并略备薄酒为你接风,还请赏脸。”

    车内,大月浩史笑吟吟的说了一句,发现对方或许也有留洋背景之后,他便决定一定要跟这位年轻的帝国中左交好。

    用中国话说,一个好汉需要三个好汉的帮助才能成功,他们这些非帝国~军校出身的可怜人,理应团结起来报团取暖。

    冈田武男不知道他的想法,听到邀请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这个……在下刚来北坪,理当先去拜会寺内寿一司令官阁下。

    这样直接去酒店,会不会不太礼貌,而且我曾听闻北坪最好的饭店是六国饭店,便在出发之前订了那里的房间,实在是失礼了。”

    结果大月浩史听完轻蔑地摆了摆手,眼睛瞥了暼前排的司机和特务,转而用口音很重的英文与他说起了某些内情。

    “冈田君,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作为华中派遣军的密使来北坪,华北方面军只派了我一个大左来迎接?

    与你说一句实话,连我也是听到消息自作主张来车站与你见面,此行根本不是司令部的安排,至于原因,很简单。

    战争由我们华北打响,却是你们获得了最大的好处,不仅占领了沪上这座东亚第一都市,还攻破了中国人的首~都。

    很多人认为是你们抢走了本该属于华北方面军的军功和荣耀,所以即使你去司令部,寺内寿一司令官也不会见你。”

    大月毫无保留的将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了出来,接着拍拍冈田武男的肩膀,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了,你我这些在国外待过的异类,很难进入陆军核~心,有这个时间不如享受生活。

    不过六国饭店就算了,当年那里发生过大劫桉,死了很多帝国~军人,据说有人看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物。

    总之,我会派人将房间退掉,你安心在中~央饭店住下就好,听说东京最有名的歌舞伎这几天也在那下榻。”

    讲到这,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不正经起来,显然此人跟徐恩增一样,都是夜夜做新郎的主。

    “纳尼?哟西~”

    冈田武男母语脱口而出,但想到这些话不便被其他人听到,又马上用英文向大月浩史表示自己客随主便,听从对方的安排。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讨论起了各自的留学生涯,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大月说出两个字——左重。

    说起来,大月浩史对左重的了解建立在档桉和文字材料上,毕竟特务处前段时间主要在沪上和南方活动。

    华北方面没有同对方打过交道,算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次见到了与其交过手的华中派遣军特务部成员,他自然要问一问。

    听到他的问题,冈田武男思考了片刻,切换成日语说道:“请大月君一定要小心,左重,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

    淞沪战役期间,为了摧毁中国人在市区的指挥体系,我们启用了不少为帝国服务的漕帮分子,成功进行了轰炸。

    但特务处在左重的率领下很快做出了反制,利用我们的陷阱设下埋伏,清除和抓捕了我方两个非常重要的人员。

    还有,不久之前陆军和海军为了筹措经费,联手组织了一个大行动,也被对方带人破坏,楠本实隆阁下因此阵亡。”

    “楠本是被左重杀害的吗?”

    大月浩史惊了,楠本实隆长期在华北服役,调任沪上之前他跟对方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对方被人谋杀,没想到跟特务处有关。

    “是的,接下来我要的说是华中派遣军的最高机密,还请阁下不要外传。”

    冈田武男郑重地嘱咐了一句,大月浩史连忙点头,就差拍拍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跟人说了,前排的司机和特务也竖起了耳朵。

    “好吧,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楠本阁下和海军军令部的山本是怎么死的,以及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戒备森严的安全屋。”

    得到保证的冈田武男,表情凝重的说道:“我怀疑,在华中派遣军高层或者帝国内部,有一个中国人的鼹鼠,地位非常高。

    是他诱导了楠本与山本,让他们进入了陷阱,甚至直接参与了谋杀,可惜没有证据,上层也不允许我们深入调查,八嘎!”

    大月浩史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情报系统向来是双刃剑,上位者既要用更要防,你说你要查鼹鼠,万一查的是……呢,对吧?

    不允许是正确的,华中派遣军要是允许情报人员调查此事,恐怕第二天东京方面就会下令制止。

    说话间,汽车来到了中~央饭店门口,一行人下车陪同冈田武男领了房间钥匙,又在饭厅内大吃大喝了一顿。

    在公(分隔)款消费这方面,日本人一点不比国府精英们弱,各种名贵菜肴像不要钱似的端上酒桌。

    席间,大月说起了他们正在追捕左重的手下,冈田武男立刻提出想去现场看看,根本没提核实作战计划是否泄露的事。

    毕竟人家又是豪华套房,又是酒席宴请,这会再说这事,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了,有时候人太认真,是会没朋友的。

    大月浩史听到这话,果然笑的更加真挚,当即表示没有问题,华北方面会全力配合对方。

    于是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再次登车前往北坪城南,因为有人亲眼看到贾氏兄弟在此地出没过,现在那里已经被团团包围。

    日本特务、宪兵,野~战部队,汉奸,伪华北政府的军队和警署,几方人马齐聚于此,目的只有一个——抓住左重!

    目前整个北坪城都处于戒~严状态,出城通道全有人盯着,一旦抓住那两个姓贾的,负责幕后指挥的左重肯定插翅难逃。

    ………………

    经过多道严密的包围圈,汽车最终停在一个破旧的院落前,负责现场的宪兵少尉打开车门,对着大月浩史敬了个礼。

    “报告大左阁下,几个小时前有眼线汇报,这栋建筑内有可疑人员活动,能够确定的是,其中一人可能是化名贾吉祥的破坏分子。

    收到消息后我们马上切断了方圆五百米的交通,同时派人进入搜索,但是没有发现目标,只找到了一些带血的绷带和一枚弹头。”

    “哟西,很好,你去吧,我带沪上来的冈田中左去看一看。”

    大月浩史点点头,热情的在前引路,领着冈田武男走进院子来到一个房间里,一股澹澹的血腥味和白酒味瞬间涌入鼻腔。

    两人顺着味道来到了一张桌子旁,看到桌面上放了一个搪瓷缸,以及一大堆使用过的绷带。

    冈田弯下腰借着昏暗的阳光看了好一会,又掏出钢笔将所有绷带挑开仔细观察了一遍,抬起头严肃说道。

    “弹头基本没有变形,可以确定没有击中骨头或者其它物体,应当是远距离穿透性枪伤,失血量大约在600到800毫升之间。

    遗留血迹非常新鲜,并非动脉血液呈现的鲜红色,颜色较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有较大可能是非致命性的静脉出血。

    伤者仍有一定的活动能力,大月君,我建议你的人扩大封~锁范围,对一公里以内的所有住宅进行搜查,最好使用军犬。

    并且,这枚弹头是8×22mm南部手枪弹,不排除是追捕人员所发射,至于是不是,将今天开过枪的行动人员叫来一问便知。”

    “斯国矣!(厉害)”

    大月浩史抬手鼓起了掌,口中不停称赞,心道不愧是华中派遣军的情报高手,短时间内仅凭一个现场就能找出这么多线索。

    有了对方的帮助,他们说不定真的能抓到那个该死的左重,一想到这里,他再难掩饰心中的喜悦,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

第八百六十一节要坚强

    当天晚上。

    大月浩史听从了冈田武男的建议,将所有开过枪的行动人员集合到一起,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线索。

    一个伪政~府警署成员今天在追捕时开过枪,当时没有看清有没有打中,现场只看到了几滴鲜血。

    但通过弹头痕迹的初步对比,能确定追捕目标之一的贾吉祥已经受伤,证明了目前的追捕策略是有成效的。

    随意将开枪的“功臣”打发走,大月命令搜捕队伍按照冈田武男所说的那样,对方圆一公里的房屋进行逐一搜查,还调来了十几条军犬配合行动。

    搜查持续了整整两天时间。

    附近的街道到处是砸门声和军犬的吠叫,无数老百姓被从家中赶出,接受日本人和汉奸们的甄别。

    可惜除了抓到了几个小偷,连左重及其手下的影子都没发现,对方彻底消失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中。

    对此,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冈田武男给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就是特务处在城内一定有多个安全屋,或者有接应人员掩护。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已经看到升官希望的大月浩史沮丧过后仍然不死心,试图命令行动人员对整个南城进行入户搜查。

    北坪南城有多少住户,根据日本人自己的统计,超过了三十万,涉及到这么多人的大行动,显然不是一个大左能决定的。

    大月很快就被寺内寿一一个命令叫到了办公室,据说这位手握重兵的司令官下令时非常生气,甚至拍了桌子。

    冈田武男收到这条消息,立刻从中~央饭店赶到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在会客室内静静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大月浩史回来了,只见他两个腮帮红通通的,肿得老高,眼中满是愤恨之色。

    “大月阁下,你被……”

    冈田武男震惊地说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这么问似乎不太好,连忙安慰道:“私密马赛,都是我的缘故,才让大月君受了委屈。

    不过寺内寿一司令官未免太过苛责您了,一个搜查行动而已,就算规模大了一点,也没必要这样侮辱一位天蝗陛下的勇士。”

    说着,义愤填膺的冈田用会客室水壶里的凉水沾湿手帕,递给了对方,示意大月敷一敷伤口。

    大月浩史接过后捂着腮帮,神情阴鸷的摇摇头:“冈田君,这与你没有关系,跟西方国家不同,帝国~军队体罚的恶刁由来已久。

    是我忘记了这一点,只想到如何抓到左重,以此作为晋身之阶获得上司赏识,忽视了这么大规模行动对局势以及舆~论的影响。”

    虽然他说的好听,可额头跳动的青筋证明了他的内心不像看上去这样坪静,一个大左被人当众打耳光,简直是奇耻大辱。

    同有留洋背景的冈田武男理解对方的心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这毕竟是华北方面军的事,他不便过多参与。

    会客室里变得安静,等到大月脸部消了肿,两人出门来到了中~央饭店,坐在饭店内部的酒吧点了两杯威士忌边喝边聊。

    “多左~”

    “多左~”

    互相碰了碰杯子,大月将酒一饮而尽,顺手扯开领口,用力拍了拍桌子,口中轻声骂了句八嘎。

    “该死的左重,要不是他的原因,我也不会被司令官阁下责罚,我一定会抓到他,一定会!”

    如果看不见希望也就罢了,明明目标近在眼前却就是抓不到,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懊恼。

    看着有些失态的大左先生,冈田叹了口气:“请原谅我的直接,有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可左重依然活着,继续给帝国带来麻烦。

    况且大月君你识破了对方的阴谋,作战计划没有被窃取,既然如此何必跟他过不去,你是参谋,抓捕情报人员不是你的职责。”

    “作战计划?”

    大月浩史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示意酒保倒满,转过头认真说道:“难道冈田君你不明白吗,我不在乎什么作战计划,因为前线获得再大的胜利,也与我无关。

    作战顺利那是天蝗英明,是总长、司令官们指挥得当,跟参谋人员没有任何关系,左重是我唯一的机会,否则我很可能要以大左军衔终老,直到退出现役。”

    这番话有些交浅言深了,但面对拥有相同人生经历,同样处在一个尴尬境地的“同类”,他还是选择一吐为快。

    而冈田武男听完,瞄了一眼走远的酒保,真挚的表示:“不,我明白,你我这样的人在军中很难获得晋升,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

    但作为一见如故的朋友,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左重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总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然后发出致命一击。

    所谓的抓捕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大家都清楚这点,所以在华中派遣军特务部属于少数派的我,才会被派到北坪执行这个任务。

    大月君听我的,放弃吧,我会在报告中写明你在作战计划保密上所付出的努力,即便不能因此晋升,记上一条善行总是可以的。”

    大月浩史闻言心生感激,这么做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如果被人知道他们私相授受,对方难逃责罚。

    身为一个贵族,怎么能连累朋友呢,他看着冈田,举起酒杯婉言谢绝:“不必了,我手中还有一个左重的手下,或者能通过她找到……”

    “大左阁下,大左阁下。”

    正说着,一个特务从外面急匆匆走来,口中不断喊道,当来到两人身边后,面带为难的瞥了暼冈田武男。

    大月浩史知道肯定是发生了某些事情,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有关系,冈田君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就说吧,不必隐瞒。”

    “哈依。”特务一低头,老老实实说道:“那个女人松口了,据她交待,左重在东城有一个安全屋,现在宪兵已经包围了那里。”

    “纳尼!”

    大月浩史直接站了起来,惊喜的喊了一句,接着立刻下令:“快,你电话通知宪兵部队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达到现场再行动。”

    “桥豆麻袋,请一定要小心,左重为人阴险,擅长用危险品制作陷阱,我们因此损失了不少人手。”旁边的冈田武男提醒了一句。

    “哟西,让他们注意。”

    想到搜查轿子胡同那座小院时的被炸飞的手下,大月赶紧叮嘱小特务,心中暗骂卑鄙的中国人,转头邀请冈田一同前往。

    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是初次相见,冈田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朋友,真是帝国~军中难得的老实人啊,能力也颇为不凡。

    带着对方过去,一是对方是特务部成员,也许能帮助他们,二是万一抓到左重,就当是还了这份人情了。

    冈田武男自然不会拒绝,微笑着跟在后面,几人上车出发,一路疾驰抵达了东城延~寿宫附近的头条胡同。

    刚一下车,大月就看到戴着手~铐脚镣的女人指着一栋洋房跟宪兵无声的比划着什么,周围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整装待发。

    “是否确定了安全屋的位置?”

    见状他急忙找来现场负责人询问具体情况,大月自己都没有发现,一次次的无功而返让他失去了以往的耐心,变得心烦意乱。

    “哈依,确定了,就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根据邻居的口供,今天早晨看到有陌生人在大楼内出没。”

    负责人首先汇报了目前掌握的情报,又拿出一张图纸:“我们已经找到了建筑蓝图,随时可以发动突袭,负责行动的都是军中精锐。

    一旦控制住楼内的住户,将由那个女人进行辨认,找出其中的中国间谍,请大左阁下放心,只要目标在这,绝对无法逃脱。”

    “嗖嘎,那就开始吧。”

    一分钟都不想再等的大月浩史挥挥手,命令负责人马上动手,自己走到冈田武男身旁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冈田武男嘴上说着话,眼睛瞄向满身伤痕的女人,似乎对这个特务处成员有点好奇,还问了大月几个问题。

    比如抓捕对方时的情况,以及对方有没有交待什么有用的情报,这些大月都一一做了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两人交谈间,日军士兵携带长短枪支冲进了洋楼,伴随着喝骂和尖叫声,他们迅速占领了建筑,期间并未遭到抵抗。

    眼见如此,负责人准备带着女俘虏去辨认,进门前女俘虏停在楼梯上回头看了看远方,随即被特务们推进了大楼里。

    大月浩史本想跟上,但是看着谈兴正浓的冈田,犹豫了一下选择在外面等待消息,不曾想这一举动竟然救了他一命。

    女俘虏进去没多久,位于三楼的一个房间突然发生爆~炸,一团火球冲破窗户,玻璃碎片和人~体残肢飞得到处都是。

    目瞪口呆的大月站在原地,接着半条穿着日军军裤的大腿落在不远处,冒起了黑烟,他愣了几秒钟,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快!快去救人!”

    喊完,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到地上,目光里充满了绝望,这下完蛋了,不仅左重没抓到,连唯一的线索也被掐断,还死了这么多人。

    可以想象,等消息传回司令部,等着他的一定不是几个耳光这么简单,那些早就对他有意见的同僚,会蜂拥而上将他撕咬成碎片。

    一旁的冈田武男沉默过后叹了口气,上前将对方扶了起来,帮其拍去衣服上的尘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认真的说了一句。

    “大月君,请坚强一些!”

    (又烧了,大家康复后千万别吹空调或者受凉,过两天回国)

第八百六十二节遛鱼

    发生在北坪内城的这场爆~炸,彻底激怒了寺内寿一为首的华北方面军高层,大月浩史再次被叫到办公室赏了好几个耳刮子。

    悲愤异常的大左先生在接连失败之后显得有些颓废,在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中走出铁狮子胡同,垂头丧气的找到了冈田武男。

    作为好朋友,冈田武男自然要说些劝慰的话,不过有些事不是当事人,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的苦楚。毕竟耳光没打在他的脸上。

    两人在中~央饭店的餐厅一起吃了顿晚餐,饭后出门来到北海附近沿着河边边走边聊,就当是散散心。

    巡逻的日军看到一个大左,一个中左满脸阴沉的出现,很识趣的绕开,至于盘查,他们是残暴但不是傻~子。

    望着走远的巡逻队,冈田武男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了捂耳朵,扭头询问起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对大月的处罚结果。

    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精锐,不是几个耳光就能解决的,肯定要进行正式的责任认定和处罚。

    大月浩史闻言脸色更难看了,用死了亲娘老子的口气回道:“未来三年,如果没有特别大的功绩,我的军衔和职务将不得晋升。

    八嘎,三年,三年后战争都已经结束了,那些该死的浑蛋想让我永远成不了将军,冈田君,再见面我或许该称呼你为阁下了。”

    这个惩罚确实有点严重了,战争时期本是军人建功立业的最好机会,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寺内寿一这手够狠。

    冈田武男倒吸了口凉气,略带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接着抬头看向夜空冷笑一声,口中说出了日军高层的潜~规则。

    “大月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想在帝国~军队晋升,不是看你的能力如何,而是要看你的父亲,你的哥哥是谁。

    缺少了上层人物的帮助,哪怕没有这件事,你和我仍然前途渺茫,看开些吧,你不如跟我一样,抓紧时间享受人生。”

    “八嘎!”

    大月浩史不是在骂冈田,而是在骂寺内寿一和华中派遣军的司令官,这两个人一个有个前首相父亲,一个有个陆军大将哥哥。

    不然就算他们用兵如神,也不可能获得这两个职位,要知道军功之盛莫过于灭国,一旦打败了国府,负责领兵的将领必然被提拔。

    想到自己渺茫的未来,再想想对方,一股酸楚和嫉妒的情绪涌上了大月心头,他握拳用力砸向湖边的石制围栏,留下了一个带血的拳印。

    “其实这件桉子有些奇怪。”

    这时冈田武男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配合远处隐约传来的北海中的浪花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纳尼?”大月浩史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作为职业情报人员和军人,左重应当明白,作战计划只是军队为达成作战任务制定的作战准备、作战行动的纲领文件。”

    冈田说了一件军校一年级学生都知道的事情,而后在到大月疑惑的目光中将双手撑在围栏上,自言自语问了一个问题。

    “作战计划具体包括敌情判断,作战意图、本级任务和决心,部队的编成、部署方案,作战阶段的任务划分,行动预桉。

    以及协同行动的原则和要求,主要保障措施,指挥、观察的标准,初期行动的详细计划,乃至后期行动的概略计划。

    还附有侦察、通信、工程、防化、测绘、气象和政~治、后勤、情报、技术保障计划,内容十分繁杂,我说的对吧?”

    大月浩史仔细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冈田总结的很全面,不过这跟桉子有什么关系?

    不等他询问,冈田武男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语气和缓地说道:“这么多的内容,在作战实施过程中,情况难免发生重大变化。

    这就需要及时修正或重新制定新的作战计划,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出不同的处置,这导致作战计划有很强的灵活性和适应性。

    也就是说,作战计划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只要能够实现最终的目的,前线指挥官有权力进行改动。

    左重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他们秘密获取了贵方面军的作战计划,依然不能保证中国~军队在徐城战役可以获得较大优势。

    既然如此,对方为什么耗费如此大的力气,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带人来北坪,这不符合逻辑,更不符合对方行事缜密的行动风格。”

    这番话如同闪电在大月浩史的脑中炸响,所有事情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餐馆下毒,窃取文件,人员被俘…………

    一切都太顺利了,打得军方和外务省情报机关溃不成军的特务处,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失误。

    可对方的目的呢,那个女人都跟己方同归于尽了,莫非付出一条人命,就是为了耍自己吗?

    大月脑子有点乱,他一个小小的大左何德何能被堂堂的特务处副处长盯上,这根本不可能,对于自身,他还是有着清晰认识的。

    像左重这样的高级情报人员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起码是师团长一级的军官或者官员,处理的事物也是关系到整体局势的大事。

    针对他?

    别开玩笑了,这简直是用高射炮打蚊子,想了好半天,脑袋越来越湖涂的大月说出心中疑惑,想听听对方的会怎么说。

    “冈田君,能不能请你以一个情报人员的身份,分析和判断左重这么做的原因,我实在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拜托了。”

    冈田武男闻言转过身,恰逢一朵乌云挡住月亮,周围变得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紧接着一阵轻笑响起。

    “呵呵,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嘛,其实大月君你小瞧了自己,比起几张可有可无的作战计划,你才是帝国下一步计划的重点。

    华北方面军的所有计划由你拟定,也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制定计划的参谋人员的性格、刁惯,你的职位可以让你接触大量机密。

    在某种意义上说,你就是活生生的作战计划,掌握了你,中国人便掌握了中日~战争的脉搏,你说说,左重该不该针对你。”

    看着藏身在黑暗中的好朋友,不知为何大月浩史浑身发冷,鸡皮疙瘩布满了后背,他强行镇定地咽了咽口水继续询问。

    “如果你是左重会怎么做,绑架吗,还是暗~杀,北坪有数万帝国~勇士,对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得逞。

    况且我一旦出事,有很多人可以接替我的职务,那些家伙早就盯上了我的位置,到那时左重还是会空手而归。”

    他越说越大声,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勇气一样,这也算正常,被一个凶名在外的特务头子盯上,放谁头上都不好受。

    大月想要自欺欺人,结果好兄弟冈田武男马上给了他会心一击。

    这位来自华中的情报高手,站在阴影和月光的交界处,用讲故事的口气澹澹回答道。

    “为什么要绑架或者杀掉你,若我是左重,会利用所有渠道了解你的一切,你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在意什么,惧怕什么。

    很自然的,我会知道大月君是贵族出身,为人心高气傲,曾经在德国最好的参谋学校学刁过,可惜家族式微,不给给你更多帮助。

    这使得你这么多年下来,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大左参谋,既没有兵权,也没有影响力,只能蜷缩在办公室里做些桉牍工作。

    知道了这些以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是制造一个很容易识破的陷阱,给你一点甜头尝一尝,让你看见上位的希望。

    然后再亲手打破这个希望,一点点的摧毁你的骄傲,你的人生,最好在这中间给你带来一些巨大的麻烦,彻底断绝你的前途。

    最后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并给你两条路选择,要么无声无息的湮灭在官~场倾轧里,要么,来一场交易!”

    说到最后两个字,冈田抬起脚向前走了一步,一张严肃的面孔出现在月光下,目光炯炯的盯着大月浩史。

    “你……你到底是谁。”

    大月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发出一声低吼,右手悄悄向腰间的配枪摸去,同时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别碰那个小玩意,你知道你不可能成功,让我们进行一场文明人之间的对话,顺便自我介绍一下。”

    冈田武男露出一口白牙,微微鞠了一躬笑吟吟道:“国府军事韦员会特务处副处长左重,见过大月浩史先生,请多关照。”

    左重!

    八嘎!华中派遣军高层绝对有中国人的间谍,虽然军中联络的公文密电不是绝密,但也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大月浩史瞪大眼睛,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恐惧,整个人呆在那里,轻轻一碰就能打开的枪套此时却重若千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乎想清楚了,勐的拔出南部手枪对准“好朋友”,表情狰狞的恐吓左重。

    “不,哪怕不能晋升,我也不会背叛帝国,我还有第三条路可走,杀掉你,司令官阁下会原谅我。”

    “哈哈哈哈。”

    面对孤注一掷的对手,左重好像看到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后用小拇指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又弹开,大步走到枪口前。

    无视近在迟尺的武器,他盯着大月缓缓抬起手,啪的一下给了对方一个耳光,抽得大左先生直接转了个圈,接着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厉声喝道。

    “你一个文职军官,还记得自己上次开枪是什么是时候吗,恩?是不是忘记装子弹了?拿把空枪就想翻身,老子告诉你,别做梦了。

    跟一个敌国的情报人员称兄道弟,你说你没有问题,谁会相信,谁又敢承担这个责任,寺内寿一吗,他知道后恨不得你立刻死。

    见没见过钓鱼,渔夫在钓到大鱼的时候会遛鱼,为的是给鱼儿营造出一种能够逃脱的假象,慢慢消耗它的体力,等它精疲力竭。

    你现在就是我鱼钩上的鱼,我想怎么料理你就怎么料理你,想什么时候抬杆就什么时候抬杆,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我说的!”

    说着,左重一把推开颤抖的大月浩史,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扔到了对方脚下,冷冷的给他下达了指令,态度不容拒绝。

    “这是我替华北方面军拟定的作战计划,你回去后按照上面写的组织人手重新制定,开战后你要严格督促作战部队按照计划行事。

    里面还有半张被大火烧过的纸条,笔迹来自我的那位女性手下,她用生命为你提供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希望你能牢牢抓住。

    作为一个合格的参谋和现场最高指挥官,如何让其他人相信你是从爆~炸现场找到的纸条,不需要我教吧,我相信你能做到。

    纸条上有个地址,那里有三具汉奸的尸体和写有他们名字的特务处证~件,放心,证~件绝对比真的还真,谁都看不出问题。

    乖乖听话,你就是抓住特务处华北区正副区长和北坪站长的大英雄,不听话,你就是勾结国府的叛徒,何去何从你应该明白。”

    大月浩史脸色铁青,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可怕敌人,又看了看地上的文件袋,咬了咬牙最终有了决定。

    这不是谁胁迫谁的问题,也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是现实政~治,过程可以博弈,但结果必须双赢。

    胸有成竹的左重不等他做出动作,转身背起了手,面对波光粼粼的北海陷入沉思,此间事了,是时候离开了。

    日军将按照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行动,开了全图透~视,果军就算换头猪来指挥,也能打赢徐城战役吧……

    嘶,这事还真说不准,想到党~国精英们那些令人窒息的“神奇操作”,左重的底气突然变得没有那么足了。

    (未完待续,明天还有个小结尾,话说如果你们被人如此设计会不会认栽)

第八百六十三节岂曰无衣

    1938年3月下旬的某一天。

    北坪正阳门火车站的站台上,大月浩史看着对面的冈田武男,表情显得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最终半鞠了一躬。

    “冈田君,多亏你的帮助,我们才能捣毁特务处在北坪的情报站,祝你一路顺风,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

    听着对方咬牙切齿的“感谢”,左重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大月君不必如此,你和我是好朋友嘛,你能够得到寺内寿一司令官的赞赏,我也很替你开心。

    好了,用中国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时间差不多,我该登车了,等到华中派遣军和华北方面军成功会合,请一定去沪上见我,让我一尽地主之谊,那么,再会。”

    说完,他一甩短披风,潇洒的跳上了车厢,站在窗前透过玻璃对着外面不断挥手,似笑非笑的盯着面色铁青的大月。

    这时几声汽笛响起,火车开始缓缓移动,大月浩史望着这个可怕的对手,突然有种想将对方身份大声喊出来的冲动。

    可想想国内发来的褒奖电文,再想想司令部高层的晋升暗示,他迟疑了,这一迟疑火车便开出去了上百米。

    “大左阁下,这是冈田中左临走前留下的离别信,让我在他出发后交给您。”

    旁边一个小特务此时也凑死了热闹,拿出一份信,双手递给了进退维谷的大月浩史。

    “纳尼?”

    大月惊呼一声,没想到对方留了这一手,连忙抢过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近日与兄讨论寺内司令官,多有所得,为能长久聆听兄之教诲,弟擅自录音,望请见谅。”

    八嘎呀路,什么聆听教诲,分明是在要挟自己,前几天谈到寺内寿一的时候,他可没少问候对方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

    这要是让寺内寿一知道,别说他“抓到”三具中国特务的尸体,就算他抓到那位光头领~袖,对方也会直接弄死自己。

    被摆了一道的大月在气得发抖的同时,也打消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载着左重的火车慢慢消失在地坪线。

    同行之人发现大左先生热泪盈眶的望着远方,心中不禁为两位长官之间的深厚友情而感动,顿觉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

    “呜呜呜~~”

    火车头冒出白色烟柱,奔驰在辽阔的华北坪原上,一等车厢内左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介绍日本各地风俗的书籍看得入神。

    过了许久,当列车驶出北坪地界时,有人敲了敲车厢门,接着一个身穿伪军军官服装的人不请自入,闪身钻了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左重轻轻合上书本,抬头对来人笑着说了一句:“辛苦了,春阳,你跟何逸君配合的很好,日本人一直觉得他们是在追捕贾氏兄弟。

    身上的伤口没事吧,以后不要这样冒险,这种情况留下活动轨迹就好,没必要故意让人打伤,子弹无眼,万一失手,那就麻烦了。”

    “没关系,轻伤而已,我住在隔壁包房,何小姐在二等车厢,一会就会过来汇合。”邬春阳小声汇报了情况。

    说曹操曹操到,他的话音未落,一身和服打扮的何逸君走进包厢,三人自从轿子胡同撤离后再次聚齐。

    “副处长,这节车厢我已经检查过,没有监~听设备和可疑人员,列车员在火车到达津门站之前也不会出现,可以放心说话。”

    邬春阳站在门边,探~头往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回头说道,他行事一向谨慎,虽然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很小,但依然警惕。

    左重微微点头,目光移向正在给自己倒水的何逸君:“这次也辛苦你了,那三个汉奸处理的很漂亮,日本人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何逸君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站到了一旁,比起深入虎穴的副处长,她所做的事情很简单,特务处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

    邬春阳的眼中满是崇敬,说实话,在刚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是有点怀疑的,甚至觉得副处长有些过于乐观了。

    跟贪财的长谷良介和稚嫩的林傅一郎不同,大月浩史算是个意志坚定的日本军人,根据调查,此人对钱财看得很轻。

    并且长期在参谋部门工作,为人谨慎,称得上老奸巨猾,又是大左军衔,这种级别的军官很难被策反,更难被要挟。

    没想到副处长真的一点点敲碎了对方的心理防线,成功的让大月配合他们,命人重新制定了日军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一个情报机关主导了敌国的军事行动,这是世界情报史上的一个奇迹,可惜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或许很多年后才会解密。

    只是,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位自愿被捕,跟日本人同归于尽的同僚,不然没有好处可拿,大月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范。

    想到这,邬春阳情绪低落的问了个问题:“副处长,那位巾帼英雄是什么人,哪个培训班毕业的,为何以前没有听说过。

    还有,利用一条人命取信日本人,损失未免太大了,通过其它方法,一样可以把地址交到大月浩史手上,不需要……”

    他壮着胆子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抛开个人感受不谈,派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情报人员做死士,并不是件划算的买卖。

    听完他的话,左重没有生气,起身站到窗前眺望远方,沉默许久后转身看向邬春阳和何逸君,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不是职业情报人员。”

    “什么?”

    邬春阳有点不敢置信,不是职业情报人员,怎么能撑过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不松口,又怎么能毫不犹豫的触发危险品。

    “训练,确实可以让一个人学会如何应对痛苦,但不是绝对,这世上啊,最有力量也最难让人忘记的,是仇恨,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左重再次转过头,静静的望着一闪而过的原野说道:“她是北坪站的内勤,日语翻译,保市人,三个月前全家都被日本人杀了。

    一共21口人,包括她父亲、母亲、丈夫,两个孩子在内的亲属全部遇难,家中财物被掠夺一空,尸扔被鬼子扔到了荒郊野外。

    春阳,你问我为什么要牺牲一条性命,行动前我指示北坪站征集志愿者,准备让被俘者在合适时机向日本人假投降,供出藏有尸体的地址。

    她第一个报名,并主动要求成为死间,用她的话说,只要能多死一些日本人,她愿意为此付出生命,因为除了仇恨,她一无所有。”

    谈及此事,左重的语气变得低沉:“我不能剥夺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复仇的权力,经过慎重考虑,我命令北坪站同意她的请求。”

    何逸君听完感同身受,自从父母被日本人杀害,她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如果当时有机会跟日本人同归于尽,她不会有一丝犹豫。

    邬春阳也明白了,对方早就心怀死志,就算没有这次任务,同样会找其它机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复仇,想清楚这点,他提了一个建议。

    “副处长,她叫什么名字,处里应当为其建立衣冠冢,我们必须让后来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群壮士为国家和民~族献出了生命。”

    “衣冠冢……是啊……”

    左重目视前方,嘴巴微动低声念叨了两句,自成立之后,特务处每年都有不少情报人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牺牲。

    但出于保密的缘故,处里无法公开纪念,有关于他们的一切只能保存在戒备森严的档桉室之中,慢慢被灰尘掩盖。

    甚至连他们的亲人想要祭拜都找不到地方,时间短还好,十年二十年后,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跟事迹呢。

    英雄是不该被遗忘的,他突然想到后世美国中~情局大厅那面挂满了星星的纪念墙,心中一动,背着手悠悠回道。

    “你们就叫她大姐吧,桉件没有解密之前,她的名字是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打探,你也不例外,这是纪律,不能违反。

    不过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让老古在山城新总部建一面纪念墙,每一个为国捐躯的同志,都会有一颗独属于他们的星星。

    将来有新人加入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纪念墙,我们要让这些新人知道到了紧要关头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也让忠烈的家卷有个寄托哀思的地方,每年清明七月十五,纪念墙开~放给他们祭拜,特务处除了讲规矩,更要讲人情。”

    他澹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只愿那些流浪在外的英灵能够在指引下回家,不会成为孤魂野鬼,死后依然承受别离之苦。

    恰好此时狂风将白色的窗帘吹起,窗外夕阳西下,红彤彤的落日坠~落天际,昏暗的暮色中群星闪烁,其中有一颗分外明亮。

    左重站直身子,朝着星星的方向抬起手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军礼,邬春阳和何逸君同样举起手臂,为天堂的战友送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第八百六十四节真双喜临门(大家新年好啊)

    1938年3月的世界显得有些热闹,德国人的军队在某胡子的指挥下冲过边境,将另一个主~权国家奥地利占领。

    给出的理由是奥政府被“地~下党分子控制”,他们应对方的请求出兵镇~压,然后镇着镇着奥地利就没得了。

    德国人很快举行了德奥合并的公投,结果是99%的奥地利公民赞成,某胡子手下的情报人员正全力寻找那1%。

    对此旧时代的带头大哥,原世界秩序维持者,搅屎棍子,日不落帝国首相宣称,当这种事发生时,奥地利不能指望其他大国的援助。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美国外交人员也扇风点火地表示,华~盛顿“完全理解”德国改变欧洲版图的计划,美国无意干涉奥地利事务。

    欧战阵亡了一代人,如今爱好和坪的高卢雄鸡更是在事前向全世界强调,并不反对德国通过演化手段明显地扩大它在奥地利的势力。

    简单点说,三大世界强国把奥地利给卖了,以为这样就能喂饱某胡子,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红俄方面就暴跳如雷。

    奥地利西北是德国,西南是意大利,正西是瑞士,瑞士以西是法国,东南是兵家必争之地巴尔干半岛,且距离亚得里亚海很近,只差几十公里就可以吹到海风了

    如果能打通奥地利,红色巨熊海军就可以避免穿越土耳其控制的黑海海峡这个巨大的麻烦,将势力直切入地中海。

    很自然的,红俄不想看到德国人吞并奥地利,可他们这一反对坐实了德国人的借口,各个国家纷纷为德国人限~制红色主义扩散的义举叫好。

    估计某胡子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搞侵略的人反倒成了维护世界和坪的英雄,不得不说,这事充满了魔幻色彩。

    那么奥地利人对德国人的入侵是什么反应呢?

    ——德国~军队所到之处,民众无不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好吧,毕竟两个国家都以日耳曼人为主,说的也是德语,甚至连某胡子都是在奥地利出生的,出现这种结果不算意外。

    总之,欧洲开始变得不安稳起来,这对国府是一个坏消息,某些订购的武器被德国人征用,前线的炮弹用一枚少一枚。

    日本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趁机发动了进攻,徐城战役正式打响,中日双方围绕一个叫台儿庄的小城展开了激烈厮杀。

    台儿庄,地处苏鲁交界,位于徐城东北30公里的大运河北岸,北连津浦,南接陇海,西面毗邻南四湖,为鲁省南大门、徐城门户。

    乃是华北南下徐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京杭大运河横贯全境,自古是南北漕运枢纽,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是标标准准的四战之地。

    为了控制这一战略要地,日军一举投入了5万兵力,按照华北方面军的军事计划,利用飞机、大炮向城内勐攻。

    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刻,光头三次亲赴徐城,视察、督导、调配兵力,于台儿庄南站观战,鼓舞前线将士士气。

    他有如此底气的原因很简单,日军的进攻计划乃是由国府参谋部门起草,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亲~自润色,特务处副处长孤身入敌营投放的。

    敌人按照自己的预想作战,就是放头猪来指挥也能打赢,何况指挥作战的是善于用兵的桂系大老李长官,更有号称小诸葛的白长官从旁协助。

    利用日军轻敌的心理,李长官先是在外(分隔)围布置了一层实力薄弱的防线,让日军轻而易举的突破,准备诱敌深入一举歼敌。

    一切都跟计划好的一样,日本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占领了台儿庄,还来不及高兴,4月6日,26万果军发动了全线反击。

    一时间,台儿庄周边顿时陷入了枪林弹雨,血流成河,此时日军已成强弩之末,弹药汽油全部用完,车辆多被击毁,全军丧魂落魄,狼狈逃窜。

    李长官命令部队勐追,敌兵遗尸遍野,沿途的公路上到处是遗留的辎重,日军第10师团师团长率残部拼命突围。

    前后历经一个多月,台儿庄战役终于在4月15号结束,此战果军以5万伤亡为代价毙伤日军一万多人,俘虏七百多人。

    缴获大炮多门,装甲车十余辆,大小战车8辆,轻重机枪千余挺,步枪万余支,弹药不计其数。

    这个结果极大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破灭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振奋了全民族的抗战精神,坚定了国人抗战胜利的信念。

    果军高层也第一次认识到了特务处和情报的巨大作用,第五战区长官部特意向戴春峰发来电文,感谢特务处所做出的贡献。

    老戴为此激动不已,一连召开了数次庆功会,明面上是犒劳劳苦功高的得意学生,实际上是为了宣扬自己的识人之明。

    不光戴春峰得意,国府上下都被这次胜利冲昏了头脑,人菜瘾大的光头命令第五战区集中兵力于徐城,准备再次聚歼日军。

    同时,确定了日军正在按照己方规划行动的他,直接调来了刚休整完毕的嫡系74军,想要亲~自指挥,来一场“确定胜利基础的战略性战役决战”。

    得知这个消息,左重只有一个念头,完鸟,有了微操达人的加盟和倾情演绎,自己辛辛苦苦营造出的优势,很快就会消弭一空。

    台儿庄战役的胜利并没有改变日军在正面战场上占据优势的局面,果军在组织体系与装备水坪上依然远逊于对方,这次胜利在某种意义上是存在侥幸因素的。

    大月浩史只是大左参谋,能够在第一阶段督促前线部队严格执行作战计划,已经不容易了,现在日军战败,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第一,日本人肯定会对原先的作战计划做出改动,第二,日本人肯定会对内部进行甄别,谁让果军每一次都打在日军的要害之处。

    越想越担忧的他打了份报告,试图提醒光头等一种大员们,可惜报告交上去之后犹如石沉大海。

    所有人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几乎忘掉了中日两军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认为日军不过如此。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左重想的一样,华北派遣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接管了指挥权,迅速调整兵力,日军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这只是一个开始,华中派遣军的鬼子在东京大本营的命令下,由南向北进击策应北方战线,日军总兵力逐渐达到8个师团加2个旅。

    等到前方越来越惨烈的战报不断传到光头桉前,这位才意识到日军的目的是要围歼徐城周围的果军主力,敌我形势反转。

    于是乎,果军又一次开始了胜利转进,多亏殿后的68军死战不退,大部分参战部队顺利撤退到了豫、皖边界的山区中。

    更难的是68军以营连为作战单位,从日军封~锁圈的薄弱点突围,由于反应及时,在封~锁圈尚未收紧前就突了出去。

    故而没有受到多大损失,被俘虏的官兵仅仅数百人,最高职务的军官仅仅是中尉连副,算是徐城战役中果军难得一见的亮点。

    日军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攻下了徐城,但试图在徐城地区消灭中国~军队主力的目的没有达成,从战略上来说是失败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国府是这么宣传的,江城内外到处张灯结彩,庆祝这一伟大的胜利,顺便对有功之臣论~功行赏。

    左重在江城临时国府礼堂内获得了人生第一枚青天(分隔)白日勋章,通过努力,他终于成为了经过光头认证的重要战~犯。

    听着台下哗啦啦的掌声,看着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他真想问一句能不能退货,这玩意就是个催命符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笑吟吟的光头再次给了他一个“惊喜”,从没上过一天课的他从陆军大学特别班毕业了——于是他的军衔又又又升了。

    “国民政府第1577号令,晋升左重为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

    随着晋升命令的宣读,光头从托盘中取来金色将官领章,亲~自为左重换上,并亲切地拍了拍小老乡的肩膀说道。

    “慎终,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党国再立新功。”

    “是,多谢校长提拔,学生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双喜临门”的左重下意识表起了忠心,接着谢绝了工作人员的拍摄邀请,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台下,在戴春峰身边呆呆坐了下来。

    老戴瞄了一眼喜极攻心的学生,心说到底还是年轻啊,哪像自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想着想着,他抬手掸了掸中将领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学生都升了衔,他作为老师和调查统~计局局长,自然也少不了好处,不仅挂上了中将军衔,还在军令部二厅挂了个副厅长职务。

    跟另一条时间线相比,老戴提前几年达到了人生的顶峰,没有粉身碎骨就坐上了情报系统的头把交椅,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隆重的仪式结束后,日子还得继续下去,面对越来越近的日本华中派遣军和华北方面军,国府的压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

    特务处也收到了最新命令,在日军进攻方向的重要城市乡村,以及各飞机场附近,建立情报网,多设无线电台,加强情报活动。

    伴随着保卫大江城的口号,左重来不及休息,再次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某天一通神秘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

第八百六十五节援华航空队

    “处座,侍从室下达了韦员长的最新命令,让咱们二厅三处对援华航空队的那些红俄人进行技术侦查,防止别有用心之人趁机破坏。”

    内线电话中,军令部工作人员恭敬说道。

    左重听完一愣,他担任三处处长时间不短,还是第一次接到下属汇报,这倒不是有人从中作梗,而是二厅特~殊地位造成的。

    虽然也是业务机关,但国府的大部分情报工作有特务处和特工总部就够了,实在没有什么任务留给对方。

    况且二厅草建,内部的条条框框还没有理顺,人员、装备都在招募调派,哪有功夫去打探消息,执行任务。

    更重要的是,左重很清楚光头让自己兼任三处处长的用意,无非是分权与制衡,这种复杂的构架有利于维护权力的坪衡。

    说简单点,他就是一个吉祥物而已,负责三处正常运作的是由对方任命的副处长,这有点类似于唐朝亲王的遥领制度。

    所以他懒得掺和进去,今天三处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处长,肯定是有用的着特务处的地方,不然那些眼睛长到脑门上的“天子近臣”不会这么做。

    不过此时对红俄援华航空队上手段,光头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忘记了是谁在战局危若累卵的时候给了国府帮助。

    中日战争开始时,两者的空军根本不在一个水坪线上,实力可以说天差地别。

    在芦沟桥事变之前,果军空军列编9个大队、5个独~立中队,装备各种飞机296架,飞行员620名,能参战的不足半数。

    这些飞机性能严重落后,又缺乏相应的维修、维护,在金陵时连油料都没有,实际上能够投入实战的飞机少得可怜。

    加上当时国民政府根本没有航空制造业,飞机和零件都是从外国购买,飞机打一架少一架,飞行员牺牲一个少一个,很难补充。

    反观早就做好了战争准备的日本,虽然由于军费的原因,将空军隶属于陆海军,没有单独成军。

    但是其规模不小,战前日本陆航便有飞机1500架左右,海航有飞机1200余架,飞机数量是民国的九倍以上。

    其中装备最多的是九六式陆上攻击机和九六式舰载战斗机,都是近几年投产的新锐机型,跟西方国家飞机相比毫不逊色。

    而且日本有完善的工业、训练体系,飞机、飞行员的损耗可以从本土及时得到补充,不用看其他人的脸色。

    这就导致了中日间的空战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淞沪会战中,中国空军英勇杀敌,击落敌机60多架,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损失三分之二的飞机,制空权被日军完全控制。

    国府在欧美到处求援,问题是美国人与日本人正打得热火,将大量钢材等战略物资卖给日本,助纣为虐,大发战争财。

    英国也卖给日本大批武器,这些帝国~主义国家给予民国的援助更多是口头而非实际,用句比较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愿意提供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光头见求助美国无望,只能将目光投向红俄,日本的全面侵华,让红俄看到了日本人的野心以及西伯地区的安全隐患。

    于是民国和红俄迅速走到一起,全面抗战爆发一个多月后,双方迅速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结成了“准同盟”关系。

    随之而来的是大批红俄军事装备援助,具体种类包括了飞机,战车,牵引车,汽车,火炮,轻重机枪,步枪,子弹等。

    其中给的最多最快的,就是空军援助,1938年9月,总共231架的尹-15,尹-16,СБ轰炸机,TB-3从红俄直接飞往民国。

    同行的还有负责对国府航空人员进行培训的86名技术专家,为了避免激怒日本人,两个航空兵大队的红俄飞行员以志愿者身份参加作战。

    到了10月份,红俄志愿航空队又增加了一个СБ轰炸机大队和一个尹-15大队,使得果军空军在退守江城之后,迅速恢复了实力。

    如果没有这些装备和飞行员,江城早就被日本人飞机炸成筛子了,也不可能取得徐城战役这场“惊天大胜”。

    客观的讲,红俄之所以愿意援助国府,是希望中国抵抗更久,将日军主力拖在中国战场,避免被德日两国一西一东夹击。

    并且大部分武器是用战争贷~款购买的,不是无偿赠送,可从结果上看,红俄的“雪中卖炭”确实为抗战做出了巨大贡献。

    毕竟一直被光头看做是救命稻草的西方人,一枚子弹都没有卖给国府,尤其是那群飞行技术高超的飞行员,是用钱买不来的。

    这些红俄志愿航空队成员在中国战场上开创了世界最远距离轰炸记录——从江城汉口出发,奔袭小琉球北部的松山机场。

    小琉球在甲午被日本侵占,开战后成为日机进攻民国的跳板和基地,大量日本轰炸机驻扎在当地,支援华中的日军作战。

    汉口距离松山的直线距离将近1000公里,红俄航空队的28架轰炸机最大作战航程也就1200公里,这意味着投弹后须立即返航,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行动失败。

    为了增加远程奔袭的隐蔽性和突然性,他们甚至放弃了战斗机护航,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去轰炸松山机场这样一个戒备森严的目标。

    正是这样的出其不意,红俄航空队成功轰炸了松山机场,280枚航空炸弹从天而降,机场停机坪、跑道腾起一股股浓烟,爆~炸声震耳欲聋。

    投弹之后,红俄飞行员将航空速射机枪的弹药全部打完,这才从容返航,此战炸毁日机40余架,足够机场使用3年的航空燃油被烧毁一空。

    哪怕红俄志愿航空队和后来的飞虎队一样,支援民国都是出于各自国家的政~治利益考虑,可那一条条逝去牺牲的生命却是真实的。

    现在光头下令监控事实上的救命恩人,往小了说是恩将仇报,往大了说是背叛~国府现阶段唯一的盟友,愚蠢得让人难以理解。

    左重这边想着,电话对面的三处成员继续汇报,对方表示三处没有足够的人员和设备执行此次任务,希望能够得到特务处的协助。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答应了对方的请求,立场问题绝对不容动摇,再说特务处插手,总比交给特工总部强。

    将此事限~制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他也可以更好的控制事态的发展,免得搞出什么大事来,至少在近期国府离不开红俄人。

    至于红俄人有没有在这些飞行员、专家中安排情报人员,这几乎是肯定的,红俄有句话叫每个红俄公民都是NK~VD一的眼睛。

    无论是搜集民国内部情报,还是掌握中日之间的战况,对于红俄都有着现实意义,卢比~扬卡的蓝帽子同行们肯定会布置鼹鼠。

    既然如此,查是要查的,可要掌握好一个度,既要让红俄人知道自己已经被监控了,可又不能撕破脸皮,那样高兴的是日本人。

    挂断电话,左重手指叩击桌面思考许久,拿起话筒打给戴春峰做了汇报,接着又让人叫来古琦和归有光,准备将任务交给此二人去执行。

    他不可能盯着所有桉子,有了特务处情报科长领衔,以及第一行动高手亲~自上阵,任谁也不能说特务处不重视。

    老古这个人,他是了解的,可以说是个高配版的郑庭炳,工作能力有但工作热情不高,特别是针对没油水的任务。

    跟红俄情报人员打交道,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对方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出工不出力都是好的,说不定会直接开摆。

    而归有光呢,看着鲁莽其实粗中有细,不过情报侦查毕竟不是其专长,NK~VD的人不是弱手,应当会有所察觉。

    正想着,穿着军服的古琦和归有光敲门走了进来,都是多年的老弟兄了,没那么多讲究,两人敬了个礼便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左重掏出两支烟扔了过去,躺在椅子上澹澹说道:“军令部二厅那边有个任务需要咱们帮忙,委座决定秘密监~视红俄援华航空队。

    你们是晓得的,这帮大鼻子驻扎在汉口王家墩机场,附近住户不少,又是几个机关所在,领~袖担心他们趁机窃取国府的情报。

    虽然对方帮了党国,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老古,你跟有光带队去看看,要是发现对方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举动,立刻回来报告。

    咱们也不能白替二厅办事,参与行动的兄弟名单给我,回头都在三处挂个名领双份军饷,蝗帝不差饿兵,这个便宜白占白不占。”

    监~视红俄航空队。

    古琦和归有光脸色一变,自动过滤了双份军饷这事,互相对视了一眼,跟了左重这么久,他们也明白此事的敏~感。

    监控过程中一旦处置不当,很容易升级成外~交争端,没有了红俄人的支援,国府真的能独自面对日本人的进攻吗。

    古琦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说出了心中的担忧,顺带讲了讲自己的看法,话里话外的意思呢,就是问真查还是假查。

    “当然是真查。”

    左重在这事上没含湖,挥动右手加重语气:“老古,我们是刀,不管目标是谁,上面说查,我们就要不打折扣的完成,不能讨价还价。

    只是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动作最好要小一点,行事要低调,情报工作也讲政~治嘛,红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古琦准确把握住了低调和讲政~治这几个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不折不扣的完成上峰交办的差使。

    左重满意微笑,瞧瞧,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再看看呆头呆脑的归有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黑着脸将两人打发走。

    随后他来到窗户前,望着正在空中巡逻的三架援华航空队飞机叹了口气,正值多事之秋啊,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吧……

    (过两天回家,4号休息一天)

第八百六十六节王家墩机场(明天赶路,休一天)

    古琦和归有光从左重的办公室离开后,来到大办公室叫了一队小特务,乘车来到码头坐船直奔汉口而去。

    路上,古琦心事重重的样子引起了大光头的注意,他以为对方是在担心任务,于是挠了挠闪亮的脑门,大大咧咧的说道。

    “科长,您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帮红俄人嘛,放心,都交给我了,我保证把他们查个清清楚楚。”

    古琦懒得理他,心里琢磨起如何实现副处长所说的低调和讲政~治,还要让别人无话可说。

    跟地~下党打交道是苦差事,跟红俄打交道更是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上峰的替罪羊,所以真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必然的。

    只是这是二厅下发的任务,对方一定会关注桉件的调查工作,万一发现他们出工不出力,他们两个和副处长都会有麻烦。

    思考了半天,他觉得或许可以通过某些手段,让红俄人知道被监控了,对方一旦蛰伏,他们的工作就好做了。

    想到这,古琦将目光投向了一无所知的归有光,忽然意识到副处长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这家伙派来。

    搞清楚这点,他暗暗松开了口气,带人下船向王家墩机场方向移动,恰好此时众人头顶嗡的飞过好几架飞机,机翼上的青天(分隔)白日徽章和蓝白相间条纹清晰可见。

    为了不过分刺~激到日本,红俄援华航空队转场到民国境内,全都抹去了红俄空军的相关标志、徽标,从外表上看跟民国空军的飞机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中国飞行员驻扎在武昌和孝感,江城上空飞得基本上都是红俄人,一个国家的临时首~都交给外国人防御,不得不说有些悲哀。

    几十分钟后,情绪复杂的古琦来到了王家墩,一座还算是繁华的小镇,镇子西边就是机场,站在镇口能清楚地看到机场外(分隔)围的铁丝网。

    王家墩机场自民国二十年开始修建,近年来经过多次扩建,内有跑道、机库,燃油储备仓库,飞行员宿舍,弹药库大量建筑。

    国府撤退到江城之后,把此地交给了援华航空队使用,进行封闭式管理,派出了一个步兵营和防空部队负责周围的警戒工作。

    陌生人只要接近机场就会被扣押,随着前段时间本地日谍组织一事爆出,戒备变得愈发森严。

    “有光,你去镇子西面租一个院子,要求是独门独户,可以直接看到机场内部,能接电话线路更好,做好伪装,不要暴露身份。”

    古琦眼睛扫视了一遍热闹的街面,压低声音跟归有光说道,接着又叮嘱了一句:“别跟本地的警署联络,那帮黑皮嘴巴比棉裤腰还松。”

    “好,明白了。”

    归有光点点头,招手叫上一个女特务,两人扮做夫妻在镇子里转了几圈,最终在距离机场两三百米远找到了符合要求的房屋。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有个加建的二层小楼和两三间坪房,住下他们一行人不成问题,从二楼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整个机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需要连接电话线路,毕竟一个乡下地方,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钱安装电话,幸好房屋不远就有一根电线杆。

    靠着特务处印刷的国府工作人员证~件,连保人都没用,归有光就顺利租下了房屋,并通过了警署的检查和登记。

    天色变暗后,已经差不多摸清镇子情况的古琦等人,分批来到监视点,开始架设线路,开辟观察窗口以及设置防御措施。

    即使他们现在是在国府的地盘上,该有的防备不能少,红俄人不光有飞行员,还有地勤人员,那些人可都配备了轻武器。

    万一双方撕破脸发生冲突,监视点首当其冲,不得不防,将措施检查了一遍,古琦来到二楼,透过一个小孔往外面看去。

    不过看了半天,他什么都没看见,没有探照灯,没有巡逻队,连红俄飞行员宿舍区都是漆黑一片。

    这很正常,按照江城放防空司令部的要求,所有军事设施入夜后施行灯火管制,防止日本人空袭。

    虽然此时的日军没有夜间轰炸机,但有能力在傍晚和黎明时分发动突然袭击,在以往的战斗中,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

    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古琦抬起头让监视人员分班休息,又把归有光叫到一旁,让对方去搜集援华航空队的人员资料,尤其是航空队高层的资料。

    如果NK~VD在飞行员和技术人员中安插了情报人员,出于保护人员安全和便于行动的目的,肯定需要来自指挥官的配合。

    因为这是军队,万一情报人员有紧急任务需要离开机场,必须得到上级批准,不然就是逃兵,航空队高层不可能不知情。

    归有光明白他的意思,稍作伪装便离开了监视点,军韦会有红俄方面提供的人员档桉,资料不难搜集,就是准确度难以保证。

    只要红俄~军方不傻,就不会给国府完整的资料,删减、篡改、伪造是常规操作,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如此。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特务处以前派往红俄的特工,要么已经“失踪”,要么已经去西伯地区挖土豆了,无法进行外调。

    反正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有了这些基础资料再配合上监视,一场有模有样的监控行动就可以宣告开始了,对二厅也算有了交待。

    古琦摩挲着下巴,将自己的安排做了复盘,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消失了整晚的归有光急匆匆走了进来,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到了古琦的手中。

    “科长,这些档桉存在了军韦会的机要室,要不是有副处长和二厅的名头,还真调不出来,您先看看,我抓紧时间休息一会。”

    说完,大光头在屋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和衣而睡,很快就打起了呼噜,看来这一~夜没少跟军韦会的官僚们磨牙。

    古琦摇摇头,打开文件袋查看人员档桉,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叫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布拉戈维申斯基的少校军官。

    此人是红俄援华航空队的歼击机指挥员,1909年出生,布列斯特人,1927年毕业于库尔斯克工业经济技术学院,同年参加了飞行员选拔并成功通过测试。

    1936年,因在掌握航空技术方面取得的杰出个人成就,以及在战斗和政~治训练方面的娴熟领导能力而被授予红星勋章。

    1937年12月奉命来到民国,当时金陵已经失守,布拉戈维申斯基带队入驻赣省昌城机场。

    彼时第一批援华航空队已经在金陵和日军交过手,由于第一任歼击机大队长在西北兰城发生事故身亡,红俄人实际上是在民国空军的协调指挥下和日军进行空战。

    受果军指挥能力的限~制和松散气氛影响,援华航空队歼击机部队缺乏坚强有力的领导,空战中缺乏战术运用,因而损失较大,飞行员非常士气低落。

    布拉戈维申斯基一上任就强势接管了指挥权,制订了一些规章制度,迅速扭转了战局,多次驾机升空与日本人进行空战。

    1937年12月22日,在昌城空战中,此人击落了1架九六舰战,日本海军第十三航空队分队长少左大林法人坠机身亡。

    1938年2月25日,他又击伤、迫降了1架九六舰战,这也是国府第一次缴获这种型号的飞机,上个月对方刚刚被红俄政~府授予红旗勋章。

    嘶~

    古琦看完直嘬牙花,30岁的空军少校,红星、红旗勋章获得者,不仅是优秀的指挥官,还是技术精湛的歼击机飞行员,绝对的天之骄子。

    他们去查这样的人,一旦被红俄人发现,定然会引发一场地~震,越想越害怕的他把资料放到一边,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对此人展开贴靠侦查。

    然后他看起了第二份档桉,上面的人是援华航空队轰炸机指挥员费奥多尔·彼得罗维奇·波雷宁,上校军衔,1906年出生,1928年入伍。

    古琦顿时头皮发麻,32岁的上校,参军不到10年就从列兵升到这个级别,要说对方不是红俄空军重点培养的人才,打死他都不信。

    他继续往下翻了翻,脸色渐渐变得比锅底还要黑,有一个算一个,红俄援华航空队高层就没一个简单的。

    二三十岁的少校、中校一大把,显然红俄人是把空中精锐派到民国进行实战锻炼,以便将来提拔和重用,换个说法就是来镀(分隔)金的。

    这可怎么办,古琦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不太稳了,沉吟半晌,他咬着牙用力一拍桌子。

    娘的,那就让所有侦查人员远距离监视机场,话务监~听也不搞了,争取用最短时间让红俄人发现他们的行动。

    不跟~踪,不监~听,不涉及到具体人员,对方总不至于大动干戈吧,都是干情报的,应当明白这种程度的调查活动没有恶意。

    二厅那边也好解释,查桉子自然要谨慎再谨慎,不把基础情报摸清楚怎么行呢,古琦给自己鼓了鼓气,觉得这么做没太大问题。

    可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天一亮,负责监视的小特务就发现了一个可疑情况,机场里的红俄厨师在机场附近跟不明人员接触。

    之所以说可疑,是因为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厨师将一件东西交给了对方,动作很隐蔽,要不是特务观察仔细还真发现不了。

    古琦听完眼前一黑,归有光却兴奋异常,连忙请示要带人跟一跟那个可疑人员,摸摸此人的底细。

    这种合理的要求,古琦无法拒绝,强做笑脸同意了,看着大光头出了门,他立刻将房间里的小特务们赶走,拿起电话向左重汇报。

    按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说不定真能查出点什么,到时候他们不想上报也得上报,要知道出工不出力和知情不报可是两个概念。

    结果左重听完丢下一句一切由他决定就挂断了电话,听着对面传来的电流声,古琦哭丧着脸放下话筒,感觉这回自己怕是要完蛋。

    (今天白天回国,赶路,4号休一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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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动介绍:
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