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节还有希望
7月10日。
金陵开往沪上的蓝钢特快专列二等车厢中,带着假胡子和眼镜的左重背靠座位手拿报纸。
这是一份9号的《申报》,头版头条上不是新闻、也不是文章,而是一副巨大的简笔漫画。
内容是一个扛着枪的日本士兵向佩带指挥刀的长官敬礼,口中询问:“我什么时候失踪?”
区区几字讽刺意味十足,甚为辛辣,揭露了庐沟桥事件里人员失踪只是日军的鬼蜮伎俩。
“呵呵,有点意思。”
左重看完不禁露出了微笑,这些民国文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怪不得光头曾经被气得破防。
随手翻到第二页,整篇都是一个奉命前往北平调查庐沟桥和宛平冲突的记者所写的游记。
对方乘火车从沪上到达津门东站,竟然看到有日本军人在车站站岗,这在以前没发生过。
按照前朝与日本签订的辛丑条约,日本仅有北平至山海关一线的驻兵权,并不包括津门。
日本人这么做显然是在抢运由海路运来的军需物资,为全面侵略华北、乃至民国做准备。
这是个新情况,民国的记者太敬业了,前天开战,昨天就跑到了战场,速度比特务都快。
一处为什么不招这些人呢,
总比现在那帮废物强。
看来特务处以后要多注意公开情报的搜集,既省钱又便捷,上街买张几毛钱的报纸就行。
左重用指甲在津门二字上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决定让古琦跟进这件事,接着往下看去。
记者到了北平后,看到市内的交通要道堆满了沙袋,全副武装的军人和警察在路口戒备。
适逢暑假,留在学校的教职员工,组织抗日后援会和慰劳团举行募捐以及救护训练活动。
还有一些妇女团体为抗战将士缝制了衣服、军鞋,民众的抗日情绪高昂,到处可见游行。
这是好事,
也是坏事。
好在百姓支持,前线的官兵打起仗来有心气,后勤供应也足,不用担心打到一半饿肚子。
坏在普通民众根本不懂任何军事技能,容易造成无谓的伤亡,战争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
尤其是那些高等中学和大学里的学生,他们学习了那么多科学知识,当以学识报效国家。
不应该被一枚价值几分钱的子弹击中,然后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至少此刻还不用。
教育,
才是一个国家的希望。
就在这时,大批穿着和服的日本学生手持小旗由车厢后部走了过来,应该是在游学途中。
沪上虹口的日本人学校,非常喜欢组织这样的活动,目的是增加学生对民国的熟悉程度。
苏省、浙省、鲁省,许许多多民国城市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最远甚至达到了西北地区。
游学结束后,这些学生会以作业的形式,记录当地的人文、自然资源、风俗民情等情况。
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基础的情报搜集,可迫于对方的学生身份,特务处只能保持严密关注。
苟屁的平民,
一群狼崽子!
左重扶了扶眼镜,目光很自然的从日本学生身上扫过,左手把行李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小鬼子为了节省经费买的是站票,这会是来寻找多余的空座。
那么一个正常的中国人看到这一幕会怎么做,自然就像他做的一样,提前将座位给占用。
伪装的水平高低,便体现在这些小细节上,反正周围乘客看见他这么做,没有任何意外。
也是凑巧,日本学生刚进车厢没有多久,从前方车厢同样来了一群结伴旅行的中国学生。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不少人提起了心,
不会干起来吧。
在民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很时髦的行为,许多家中薄有资产的学生舍得花这笔钱。
与日本学生不同,中国学生出门更多是为了增长见识,或者前往各个城市参加隔命活动。
不过在庐沟桥交火之后,反日变成了所有国民最关心的话题,特别是年轻气盛的学生们。
沪上的学生已经多次冲击了虹口日本人居住区,双方这会在火车碰到,很可能会打起来。
于是,中日两国的学生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站在过道中,互相怒目而视,气氛开始紧张。
“同学们,来吧。”
几秒后,左重起身招招手,无视不远处站了半天的小鬼子,呼唤几个中国学生来身边坐。
不光是他,其他乘客或出于朴素的爱国热情,又或迫于压力,纷纷出言邀请学生们坐下。
就这样,列车上只剩下日本学生面红耳赤的杵在那,尴尬之余愤恨的盯着在场的中国人。
“中央社上午10点急电,日军已经完成对宛平城的包围,从12时起开炮轰击城门楼的哨所。”
特快专列的广播忽然响起,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听到这条新闻的人们反应却各有不同。
“板载!板载!”
日本学生一齐喊叫起来,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喊完还用挑衅的眼神地打量着周围乘客。
可惜没等他们享受胜利者的快感多久,喇叭又沙沙响了起来,这一次说的事跟国府有关。
“国民政府的一个师已进驻北平南郊军事要地南苑,宋将军表示将舍身杀敌,无愧于国家。”
“万岁!万岁!”
这回换成了中国学生们振臂高呼,其中一个年轻人跳到了座位上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坐着的,站着的,路过的中国人纷纷附和,叫声盖过火车的运行声,向着四面八方传去。
左重也跟着其他人举起右手,心中对于未来那场旷日持久的残酷战争,变得更加有信心。
人心、民心不死,中华民族终究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怕就怕整个国家变成了一潭死水。
随着这一句句的口号声,日本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灰熘熘离开了,车厢内立刻嘘声四起。
中国学生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有人拿出口琴和手风琴,现场为乘客表演《大刀进行曲》。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抗战弟兄勇敢前进
.....
看准那敌人
把它消灭,把它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呜呜呜~~~”
伴随着激昂的歌声,列车缓缓驶入沪上火车站,站台上的乘客表情激动的望着蓝钢特快。
这首歌曲是沪上作曲家麦新在本月初刚刚创作出来的,一经面世便迅速传唱至大江南北。
此歌灵感来自于3月,第二十九军的大刀队在喜峰口与日军展开白刃格斗,鬼子横尸遍野。
日本人第一次尝到了大刀的厉害,由此二十九军的胜利和大刀队的英雄事迹传遍了全国。
但让无数沪上百姓感到愤怒的是,租界方面以宣扬民族仇恨为理由,禁止歌曲公开传播。
电台,不允许播放。
剧院,不允许演出,
影院,不允许配乐。
虽然没有白字黑纸的公文,事实上这首歌已成了禁曲,许多人因为唱歌被送到了巡捕房。
这是何其的荒谬,美英或者其它帝国主义,本质上与日本人没什么不同,全都是殖民者。
而殖民者最害怕的是什么,当然是民族觉醒和民族主义,租界方面做出这种举动很正常。
让人气愤的是华界的沪上特别市也据此压制民众抗日情绪,据说是来自金陵高层的命令。
在中日庐沟桥交火的敏感时刻听到大刀进行曲,怎么能不让有良心的中国人感到激动呢。
“滴~~~”
不过火车站的巡警们听到歌声立刻吓得满头大汗,拼命鼓着腮帮吹响警哨朝着火车跑去。
看到这帮黑皮的举动,某位路人眼珠一转偷偷伸出脚,一个巡警当即被绊倒并飞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巡警没有变成空中飞人,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白发老人死死挡住去路。
拥挤的站台上人头耸动,不少人有样学样,试图制造混乱来掩护唱歌的义士离开火车站。
吵闹声,叫喊声,呵斥声,警哨声顿时响彻一片,趁此机会车上的乘客簇拥着学生下车。
“感谢诸位先生。”
“我们中国一定不会亡。”
“人民万岁。”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感谢了一遍包括左重在内的好心人,接着压低脑袋借着混乱迅速离开。
巡警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人群中,至于抓捕阻挡的百姓,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
今天真要抓了几十、上百个民众,他们明天就会被舆论骂个狗血淋头,甚至成为替罪羊。
一个月十几块薪水,玩什么命啊,再说了,他们这些人何尝不痛恨行事嚣张的日本人呢。
听说庐沟桥枪一响,日本浪人就杀了几个北平巡警,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也及及可危。
于是一方跑得快,一方有意放水,很快乘客们便一哄而散,左重顺着人流走出了出站口。
“先生好,坐车伐?”
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车夫拉着洋车笑眯眯的凑了上来,用半生不熟的沪上话问了一声好。
“恩,法租界巨来达路。”
左重轻声说了几个字便跨到了洋车后座,坐下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身体似乎有些疲倦。
车夫见客人不愿多说,弯腰抬起车把将车头换了个方向,顺着马路向着法租界快速跑去。
一路上,沪上的繁华依旧,根本没有被中日冲突影响。
奢靡的爵士音乐在街头飘过,卖花的孩子光着脚四处叫卖。
小姐太太们继续描红画眉,佩戴着亮闪闪的首饰招摇过市,一切如同战争开始之前一般。
衣冠楚楚的先生们同样不忘绅士风度,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握文明棍昂首挺胸悠然走过。
只有从华界到租界的路口,多了几个懒洋洋的法国士兵假装在检查,其他什么都没改变。
洋车顺利通过哨卡,又过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法国人在沪上的核心控制区巨来达路。
“车钱,不必找了。”
随手递出钞票,左重拿起行李扶了扶帽子钻入一条里弄,丝毫不关心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他在复杂的巷子来回穿梭,许久后走进一家叫做云客来的小旅馆里,做完登记顺利入住。
仔细将屋内检查了一遍,他点燃了一根烟坐在了桌子前,眼睛看向大门耐心等待着什么。
这一等便是半天,直到天色渐黑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一个温婉的女声随即响起。
“先生晚饭要吃点什么?”
“我看看菜单,门没锁。”
左重闻声语气正常的回道,这个时代的旅馆提供餐饮很普遍,饭菜价格便宜也比较卫生。
听到他的回答,一人推开房门进入了房间,顺手关门后快步来到桌子前,抬手敬了个礼。
“副处长,邬春阳和外面的弟兄检查过了,您身后没有问题,这里目前很安全,请您放心。”
“恩,很好。”
左重瞄了来人一眼,笑呵呵说道:“逸君,你们昨天分批来沪上,路上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邬春阳拉洋车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等将来打败了日本人,这小子去开家车行不成问题。”
他开了一句玩笑,接着脸色勐的一变:“说说任务的进展吧,这次的行动,委员长很重视。”
“是,副处长。”
伪装成旅馆服务生的何逸君动了动,离开了窗户的可视范围,这才开始回答左重的问题。
“路上很顺利,宋副科长、吴敬忠、邬春阳、归有光安全到达,并利用伪装身份进行潜伏。
这家旅馆是数月前按照您对安全屋的要求购置的,与周围民居有一定距离,出入较安全。
账目也非常干净,不会因为经济纠纷引来法国人的注意,内部和地下都做了相应的改造。”
未雨绸缪的安排,
终于发挥了作用。
左重看了看房内的陈设点了点头,装修的标准太高和太坏都容易出事,现在这样就不错。
他们开旅馆的目的是潜伏,不是赚钱,生意马马虎虎就行,否则人来人往的不利于保密。
正想着,那边何逸君再次开口介绍情况:“日本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动向,暂时没有查清。
7号以后,日本驻沪上领事馆特高课大举出动,对港口以及HK区进行了多次严密搜查。
我们的人无法接近目标,但宋副科长和吴敬忠那边有了计划,很快就会有相关情报送来。
至于您要我们调查的那人就居住在不远处,归有光在附近开了一家酒馆,正在接近目标。”
特高课搜查?
左重听完皱了皱眉头,长谷良介这个混蛋是不是发疯了,怎么真当起了天蝗的孝子贤孙。
派人搜查HK区这种事,为什么不向自己或者古琦汇报,还是说他有必须这么做的原因。
左重默默思考了几分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东京来人了,长谷没有其它选择。
如果是这样,长谷的举动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钞票再好也没脑袋重要,有钱得有命去花。
不过这家伙成天花天酒地,到处寻欢作乐,也不担心被外务省的人发现,你当你姓李啊!
第七百六十一节小生意
左重听过何逸君的介绍,黑着脸暗骂了长谷良介几句,接着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归有光的酒馆要好好运营,短时间内没有收获不要紧,对目标保持低强度的关注就够了。
最好能在对方的家中发展一到两个眼线,我要知道目标每天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这种人在沪上势力很大,一旦跟日本人勾结,后果不堪设想,委员长也对他们很不放心。”
讲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很多人说沪上是外国人的沪上,我看这句话不准确。
除去各国军队的影响,漕帮才是沪上真正的土皇帝,他们已经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就拿咱们这次的目标纪云清举例,此人在沪、锡等地开香堂,广收门徒,影响不容小觑。
一大批政客、党棍、劣绅、文人、流氓等三教九流投其门下,其中甚至有不少高级官员。
比如前奉军军阀毕庶澄,还有地下党和特工总部的双面间谍李仕群,都是纪云清的门生。
尤其是李仕群,这家伙前段时间被一处给抓了,全靠妻子在徐恩增那“求情”才得以脱身。”
老徐啊老徐,
真是越玩越花了!
左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李仕群的夫人乃是沪上名媛,父亲曾是民国鼎鼎有名的资本家。
家里的亲戚朋友不是商人就是官员,那么李仕群呢,用句不客气的话说就是一个小瘪三。
也不知道她看中了李仕群什么优点,先是供对方上学,后又引荐李仕群拜入纪云清门下。
或许这就是真爱?
要么就是李...天赋异禀。
总之这位千金小姐得知丈夫被捕的消息后万分焦急,四处托关系试图捞人,可惜没成功。
最后她变卖了所有资产,找到了负责此桉的徐恩增徐大处长,乞求能放过自己丈夫一马。
面对送上门的钞票和风情万种李夫人,老徐这个色中饿鬼会怎么选择呢,当然是全都要。
至于老徐是如何辣手摧花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反正花边新闻里描述得非常刺激。
在吃瓜这件事情上,金陵的百姓一向是认真的,要不是特工总部的警告,画本都出来了。
据说画本名字叫《李夫人风月救风尘》,从某种意义讲,徐恩增也算是被动型抗日英雄。
未来,李仕群组建了极司菲尔路76号,杀害了无数爱国人士。
这么看,老徐对抗日的最大贡献,或许就是收了李夫人吧。
左重摇了摇头,将某些容易得针眼的画面努力驱逐出脑海,接着表情严肃的再次叮嘱道。
“监视纪云清不算难,一个过了气的老混混而已,要注意的是别被那些城狐社鼠看出问题。
告诉归有光,没有我的亲口命令,酒馆不能与任何人产生纵向联系,全力完成任务即可。
宁愿进展慢一点也不能惊了目标,这是个长期任务,以招募眼线和获取情报为第一要务。”
“是,副处长。”
旁边的何逸君应了一声,又疑惑问道:“黄、杜、张三个漕帮大老怎么处理,要不要监视?
他们是当前沪上最有实力的白相人一,老资格的纪云清跟他们相比,最多算得上第二等。
只是...委员长曾经拜在黄先生的门下,有些事情大家不好做主,不知道该如何该处置这事。”
她替宋明浩等人问了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不管干哪一行,人情关系是永远躲不开的难题。
传闻当年光头投资失败,差点被债主扔进黄浦江,全靠黄先生的面子,这才逃过了一劫。
所以现在要不要监视黄先生成了政治问题,闹不好是要让江湖儿女指责某人不讲道义地。
“当然也要监视。”
左重思考过后给出了指示:“这种话以后不要说,领袖何等人物,怎么会拜在姓黄的门下。
不过黄先生对隔命多有襄助,你们做事的时候客气一点,不要像特工总部一样听人床跟。
其他两个人嘛,杜先生也照此办理,值得注意的是姓张的,此人野心勃勃且行事无底线。
他在沪上贩卖烟土,逼良为娼无恶不作,人称三色大亨,杀人与开赌设套更是司空见惯。
告诉弟兄们用心办差,张的手下有不少是当年与其一起从浙省武备学堂毕业的职业军人。
必要的时候允许秘密制裁,不必报我,不管是谁,只要敢出卖国家和民族的那就杀无赦。”
官字两张口,
怎么说都有理。
一阵康慨激昂的口号中,左重眼睛都没眨一下,很自然的就将四个目标分成了两种类型。
黄先生、杜先生只是单纯的监视,纪云清、张先生则是监视加刺探,内中深意不难理解。
就像《西游记》里被打死的妖怪都是没背景的一样,纪云清和张先生终究是要被抛弃的。
这两个人跟高层关系一般,平时只会捞钱不懂分享,针对他们不会引起国府方面的反弹。
就算是为了杀鸡儆猴,他们也死定了,纪张二人很清楚这点,所以投敌的可能性非常高。
“明白了,副处长。”
何逸君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便拿着菜单走了出去。
虽然旅馆里都是自己人,该注意的地方还是得注意。
在房间的停留时间太长,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看着门被关上,左重半拉上窗帘,倒在床上休息了一会,直到何逸君托着餐盘再次敲门。
这一次两人没有多余交流,左重拿着饭菜回了屋,随即就没有出过门,旅馆里一片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越来越深。
旅馆附近围墙上,一道黑影突然闪过跳了下去,很快便彻底融入了黑暗和复杂的巷子里。
一个小时后,虹口的一家夜总会内,十几个日本人勾肩搭背,嘴里鬼哭狼嚎的唱着歌曲。
“长谷君,你的招待我非常的满意,难怪外务省的同仁都说你是及时雨宋公明一样的人物。”
其中一个中年人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礼物,拉着长谷良介的右手,神色激动的表示着感谢。
一条大黄鱼,
这份礼物够“沉”了。
“哈哈,这只是一点小意思,等到副课长阁下您回国,我另有厚礼相赠,请千万不要介意。”
长谷良介发出豪迈的笑声,同时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抽出,端起一杯威士忌邀请对方共饮。
自从明白了钱的重要,他除了为特务处提供情报外,也搞了一些小生意,比如走私烟土。
只是跟大部分日本烟土商人的运作方式不同,他的交易对象有一点特殊,也有一点风险。
这个特派专员就是为了此事来的沪上,前几日特高课对港口和虹口的搜查便是此人主导。
如果不将其喂饱很容易引来麻烦,不如破财免灾,说不定有意外惊喜,毕竟谁不爱钱呢。
“哎呀。”
“不介意,不介意的。”
那边,中年人赶紧举杯跟他碰了碰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后开始倾诉起自己多么不容易。
他脸上露出苦笑:“我们这些在东京工作的人很是清苦,跟你们驻外人员真的是没办法比。”
不怕长谷君笑话,孩子们的入学金每一年都在涨,靠我在外务省的薪水,根本承担不起。
就连妻子想要购买米果人生产的口红的愿望,我也无法满足,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无能啊!”
说罢,直接将几十美金一瓶的美酒抄在手中,一仰头吨吨吨的喝了半瓶,眼神越发迷离。
八嘎,
这个混蛋!
说了半天不就是要钱吗,你的孩子没有钱上学,关我屁事。
你的老婆买不起化妆品,那不如跟我好了,省得跟你受穷。
而且你难受就难受,为什么糟蹋我的酒,知道这酒多贵吗。
长谷良介真想给对方一个大嘴巴子,可是此人的态度关乎到生意的安危,不能轻易得罪。
他只好强忍怒气,朝同行的特高课特务拍了拍手,所有人立刻起身鞠了个躬并快速离开。
不光是他们,吧台的酒保、舞女、其他客人、甚至好几个海军军官也马上低头走了出去。
原本喧闹的夜总会顿时变得空无一人,只剩朦胧的灯光在长谷良介和中年人的脸上闪过。
“副课长阁下。”
长谷良介从身下拿出一个皮箱放在桌子上,双手摁住按钮吧嗒一声打开,顺手转了过去。
只见里面装满了一箱子的100円日元,钞票上的圣德太子像在灯红酒绿之中显得格外精美。
“这里是领事阁下,情报部岩井部长委托我给您的一点小心意,还望您回国之后多多美言。”
他笑着把皮箱推了过去,说完靠在沙发上点燃一根雪茄,准备欣赏特派专员先生的丑态。
这样的话他不止说过一遍,不同的是坐在对面的人有课长、副课长、还有大左、将军们。
相同的是对方的反应,一般来说这些人先是不敢置信,而后尽显贪婪,最后是无所不从。
“哟西...哟西....”
果然,中年人见到这么多的钱当即清醒,咽了咽口水,双手颤抖着轻轻抚摸厚厚的钞票。
普通日本公务人员的薪水不过每月100日元,箱子里这些钱够中年人不吃不喝赚上几百年。
长谷良介呵呵一笑,气定神闲的为对方倒上一杯酒,态度非常陈恳的说出了自己的所求。
“我知道外务省里有很多人对领事先生、岩井部长和我不满,甚至说我们是低贱的非国民。
可民国自有民国的国情,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国度里任职,有时候手段灵活一些很有必要。
饭团探书
像是为无法获得合法进出口手续的帝国商人提供便利,正是作为外交官员的责任,对吗。
尊敬的副课长阁下,我们对帝国是忠诚的,这一点母庸置疑,希望您能理解和帮助我们。”
好话说完,他站起来深深的鞠躬,赚钱嘛,偶尔低头不丢人,能够坐稳现在的职位就好。
“呵呵,长谷君。”
旁边的中年人听到长谷良介的解释,突然把将目光从钱上收回,眼神很是狡诈的反驳道。
“你说的情况与我了解的似乎不太一样,外相和其他人对沪上领事馆不满,那是有原因的。
帮助国内的商人走私,那只是一个小问题,甚至只要缴税,上层愿意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可这种默认绝不包括利用海军舰艇把民国的烟土贩卖到帝国,长谷君,你们走的太远了。
另外,年初不详事件中失踪的那个东京日日新闻记者冈本重信,是从沪上的港口登的岸。
虽然是居留民委员会开具的身份证明文件,但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这件事非常敏感。”
“所以呢?”
“您有话就直说吧。”
长谷良介面色澹然,眯着眼睛反问对方,心中决定要是这家伙不知好歹,干脆杀人灭口。
在这座城市里,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悄悄死去,再多一个东京来的小官僚根本不算个事。
大不了这个月多给上面那些大人物一点分红,海军方面的合伙人也不会坐视他们出问题。
他要是倒了,倒霉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会有无数的人为他们的事业陪葬,包括最上层。
“得加钱!五倍!”
中年人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杀意,笑着伸出五根手指,有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沪上肥得流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要不是为了捞钱,他何必花大价钱来当特派专员。
这帮肥羊想要安全脱身,必须付出大代价让自己满意,区区一箱子日元,这是在侮辱他。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哪怕激怒长谷乃至撕破脸皮也要搞到三倍的好处,否则他就不走了。
“好,成交!”
“如何交易?”
让人没想的是,长谷良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果断同意了这个条件,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做人要懂得取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无非是权衡利弊罢了,不影响总体局面。
而钱,在日进斗金的生意面前什么都不是,对方想要多少长谷就给多少,不打一点折扣。
非常简单的道理,这种生意要是不舍得花钱,人家凭什么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走私违禁品。
“长谷君,识时务者....什么?”
中年人正思考如何逼迫长谷就范,听到回答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劝说,结果立刻发现不对。
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不是应该恼羞成怒拿枪抵住自己脑门,然后我们俩再各退一步吗。
莫非自己要少了,中年人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中,犹豫了几秒钟后,他慢慢举起了酒杯。
“合作愉快。”
“哈哈哈。”
长谷良介大笑一声,竖起了大拇指:“副课长阁下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请你放心,五倍是见面礼,未来每个月都会有笔钱存进你的账户。
你更不必抱有愧疚之心,民国的烟土便宜,帝国烟土昂贵,我们不去卖,也有别人去卖。
与其便宜了那些商人,不如让我们这些为帝国付出的人收益,您想想,我说的有道理吗?”
这.....
还真有点道理。
中年人脑袋有点混乱,长久以来的世界观被打碎又迅速重构,一种异样的情绪浮现心头。
长谷良介见状没打扰对方,暗暗跟门外的手下挥挥手,七八个年轻的和服女子进了屋内。
金钱、美酒、美人,突如起来的幸福让中年人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一头栽进了温柔乡。
“接着唱歌!”
“接着舞。”
长谷良介高呼一声,之前离开的工作人员和顾客重新出现,悠扬的音乐在夜总会里响起。
妖媚的和服女子一个劲的拉着被拉下水的特派专员先生,让对方不要光摸可以先喝点酒。
沪上领事馆特高课的特务们静静看着这幕,他们知道,副部长的生意又要多一个伙伴了。
一片喧嚣中,长谷良介缓缓推开浮夸的夜总会大门,迈步来到了马路边叼起了一根香烟。
其实他一点不习惯这种场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手捧一卷书、一杯茶度过时光。
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真不知道战争会如何发展,他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自己的生活。
“撕拉~”
忽然,有人划亮火柴送到了他的面前,火光下是留着大背头,带着一副平光眼镜的左重。
长谷良介愣了愣,将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到脑后,低头将口中的香烟引燃,同时问了一句。
“胖虎,你怎么来了?”
第七百六十二节战争,已不可避免
“胖虎,你怎么来了。”
长谷良介目光扫过附近,压低声音略带紧张的问了一句,现在时局太过敏感,必须小心。
虽然胖虎做了伪装,但万一让东京来人认出对方就是二二六中的冈本重信,自己就完了。
对于冈本这个扇动东京暴乱的罪魁祸首,天蝗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定要诛灭此人。
居留民委员会的负责人因此被牵连,死在了特高课审讯室里,他的钱没赚够,还不想死。
“怕什么,镇定点。”
“走私大亨的气魄呢。”
左重白了他一眼,点了根烟不慌不忙的说道:“你的生意做的这么大,连走私烟土都敢做。
还特娘的用军舰一船一船的往日本本土运输,你是不是嫌自己的脑袋放在脖子上太沉了。
知不知道,我在金陵都听说了你长谷老板的大名,号称沪上宋公明,手眼通天,对不对。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把这个摊子搞得这么大,需不需要我们帮助你进行撤离。”
终究合作了这么久,长谷手上没有血债,也拿出了不少高价值情报,左重不会见死不救。
大不了找条船将其送到南美雨林去,他下半辈子只要不作死回日本,应当可以混个善终。
“阿里嘎多阔塞以马斯!”
长谷良介知道左重这话是什么意思,立刻鞠了一躬表示感谢,随即抬起头无奈的解释道。
“这不是我的本意,是第三舰队那帮穷疯了的混蛋主动找上我要求合作,还威胁要杀了我。
他们早就零零碎碎的运了一些违禁品去小琉球和本土,只是规模不大,获得的利润不多。
于是才找上了我,由我提供本钱和情报,他们提供运输工具和武力支持,双方五五分账。
而且,参与其中的不光有第三舰队的高层,东京海军军令部也有他们的人,我无法拒绝。”
这算什么,
海军走私团伙?
左重微微皱起了眉头,日本海军真的糜烂至此吗,长谷良介的说法有待调查,不可轻信。
快速思考了一会,他瞅了瞅身后夜总会,询问道:“第三舰队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华北已经打响,沪上也安静不了几天,一旦战争开始,驻沪的日本海军肯定会有所动作。
我需要有关的一切情报,比如作战计划、舰船状况、人员调令等等,你要抓紧时间搜集。”
“不用搜集,我知道。”
长谷良介摇了摇头,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第三舰队参谋是我们的人,他向我透露过。
7.7日当天,军令部要求他们等待命令对中国海域实行封锁,择机攻击或者消灭中国舰队。
目前,凤翔、龙骧、加贺号航母正在赶往沪上,舰上部署了海军航空兵第一、二航空战队。
它们的任务是空袭杭城的见桥机场以及航校,一举摧毁民国航空力量,彻底占据空中优势。
而由木更津航空队,鹿屋航空队组成的第一联合航空队,负责空袭苏城、沪上、金陵等地。
同时军令部要求海军人员进入备战状态,长江下游城市的侨民立刻回国,至8月9日为止。”
他一口气把日本海军卖了个底朝天,并且给出了关键的时间点—8月9号,战争迫在眉睫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通报完情报,长谷突然拧紧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昨天收到一条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有传闻称驻扎在津门的华北舰队将与第三舰队整合成新的第三舰队,增加华东作战力量。
上层有意让长谷川清担任舰队的司令,并将出云舰从本土调来沪上担任第三舰队的旗舰。
如果这是真的,第三舰队将拥有五十余艘作战舰艇,具体的舰名和编制,我会尽快给你。”
三艘航母!
五十余艘战舰!
左重闻言心头一震,以民国的军事实力,面对这种多兵种的合成攻击恐怕毫无还手之力。
这不是灭自己威风,涨他人的志气,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必须正视客观存在的差距。
还有8月9号之前完成撤侨代表了什么,是个人都明白,这是大规模战争即将爆发的预兆。
他沉声说道:“用最快的速度核实情报,确认后立刻上报,答应你的酬劳会一分不少给你。
另外,外务省对领事馆和你们特务课是否下达了任务,最好有文件原件,上面需要证据。”
“外务省没有太大动静。”
长谷良介没有问多少钱,认真回答起左重的问题:“只是来了个特派专员,负责调查走私。
放心,那个家伙刚刚已经被我喂饱了,他是外相的亲信,未来我们就多了一条情报渠道。
等会可以从他那了解一下东京的情况,如果没有收获,我再联络在高层任职的前辈学长。
二二六之后人事变动很大,外务省也不例外,我所在的同文书馆一系获得了很大的好处。
否则这次东京派来的就不是特派专员,而是秘密警察了,有他们的帮助,消息不难打听。”
原来是上面有人撑腰,
怪不得如此嚣张。
左重听完恍然大悟,看了看手表,抬头盯着长谷:“自己注意安全,一定要找到文件原件。
要是有人问起我们今天见面的事,不必隐瞒,我现在的身份是烟土商人加藤,大坂人士。
去年从日本本土来华,登岸地点是津门,平时在西南活动,我们三个月前在夜总会相识。
具体什么时间见的面,不用记得太清楚,这不符合你的日常表现,描述时尽量模湖一点。
明天会有人跟你联络,顺便送一些烟土,数量不多,两吨,这是用特务处经费购买的货。
记得卖个好价钱,千万别搞砸了,要是出了问题,你存在瑞士银行的那几十万可就没了。
分成就按规矩来,该分多少就是多少,不用特别优待,免得引起别人怀疑,行了,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举起手左右摆了摆,快速走进了黑暗之中,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长谷良介。
特务处也要加入走私,
第一次就两吨!
看来这个月东京的烟土价格要下调了,长谷良介琢磨了一会,愁眉苦脸的走回了夜总会。
音乐声继续响起,纸醉金迷的舞会照常举行,远处的黄浦江面上几艘豪华邮轮缓缓驶过。
千里之外的庐沟桥周边却是一片水深火热的景象,入夜后日本军队突然向宛平发动炮击。
炮弹如流星一般从空中划过落在地面、建筑物上爆炸,弹片四散飞溅,火光映红了夜空。
日本人的炮火肆虐,
防御一方也不是吃素的。
此时驻守在宛平的是二十九军第三十七师二一九团第三营,这是一个齐装满员的加强营。
有步兵四个连,轻重迫击炮各一连,重机枪一连,共一千四百多人,都接受过严格训练。
早在日本人动手之前,三营上下就意识到,如果日军再次进攻必先以强大炮火摧毁城墙。
再以装甲战车掩护步兵抢夺外围阵地,与此同时,敌方炮兵会向阵地后方进行延伸射击。
所以为了减小伤亡,他们一进入宛平便将人员分散,占据各种制高点建立了隐蔽火力点。
轻迫击炮连布置于东门内,借助城墙的掩护,使用曲射支援友邻部队,防止日军反炮击。
重机枪连则置于东南、东北两城角,射界内的高粱地和树木全部被铲平,城外一览无余。
突然袭来的炮弹,
证明了这样的准备很有必要。
在日本人炮击的瞬间,各连留下几人监视,其余人均隐藏起来,人员并未遭受太大损失。
待对方发泄完淫威,几辆豆丁战车掩护步兵夺取阵地时,各连隐藏的队伍迅速出击迎敌。
轻重迫击炮和重机枪连,也不失时机地向威胁最大的目标勐烈攻击,成功的打退了进攻。
可一场局部的小胜利,掩盖不了整体局面的失利,更解决不了民国所要面临的艰巨问题。
7月11日晨。
天刚亮,负责居中联络各行动人员的何逸君敲响了左重房门,进来后递出一张电报说道。
“副处长,国府和军委会为了应对庐沟桥交火事件的复杂形式,召开了数次会议讨论战略。
最终决定先行军事准备,将一部分德械部队调往华北地区作战,阻止日军继续向南进攻。
参战部队即刻检查弹药粮秣储备,分发新锐武器,优先补充鲁省的部队以稳定北方局势。
并命令各行营、绥靖公署进行秘密动员,要求全国各地方、各部队切实准备,以防万一。
我们特务处收到的任务是派遣得力人员北进,详细探查日本驻华北部队情报,不得有误。”
“另外....”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北平站报告,北平城防总指挥正与日方媾和。
情报科在对方家中的潜伏人员也送来了相应情报,双方即将达成的协议对国府异常苛刻。
古科长请示,是否要进一步了解谈判的情况或者破坏谈判,华北区的弟兄已经发电请战。”
“不必了。”
“保持监视即可。”
房间另一侧,左重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口中含含湖湖回答,接着又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委员长在报纸上说了,在和平根本绝望的前一秒,我们依然要抱着和平解决冲突的希望。
没有上层的允许,一个北平城防总指挥怎么敢擅自跟日本人谈判,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接下来类似情报会有很多,让大家不必理会,日本人不会因为一纸协议就放弃侵略民国。
我说一说第三舰队的部署,你记录一下马上发给金陵,希望这份情报不会吓到某些人吧。”
他不想对光头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什么,等复述完从长谷那了解到的情况后看着窗外叹道。
“战争,已不可避免。”
第七百六十三节鮟鱇鱼
1937年7月11日。
金陵,统计调查局。
戴春峰收到左重由沪上发来的电报之后大惊失色,立刻赶往憩庐汇报,这件事太严重了。
日本人重新组建第三舰队,又派来三艘航母和那么多的航空兵部队,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跟华北不同,华东地势一马平川,日本人的军队只要登陆,以国府军队的实力难以抵挡。
且沪上、金陵是民国最重要的工业、经济、政治中心,一旦被日寇占领,国家前途危殆。
打仗就是打钱,打仗就是打士气,要是连首都和钱袋子都丢了,下面的仗要怎么打下去。
必须加强沪上的力量,
防止敌人开辟第二战场。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某人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很平澹,脸上甚至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
“春峰,倭寇一贯使用不战而屈之伎俩,华北发动已数日,彼仍徘回威胁,未敢正式开战。
我断定其近期并无意激战,无非是做做姿态罢了,不过防备还是要防备地,有备无患嘛。
这个样子吧,原定派往北方的德械部队调往沪上戒备,注意,不得与日人发生正面冲突。
告诉慎终,他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对有力人士的监控上,这才是党国的心腹之患,你去吧。”
戴春峰行色匆匆的来,
唉声叹气的走。
即使他在黄埔没学到什么高深的军事技能,也明白日本人的举动不是羊动,是真的要打。
这么多的海军装备部署,所用的燃料是个天文数字,没人会用这么大代价就为了演出戏。
一向睿智的领袖怎么就看不出对方的狼子野心呢,当然了,这一句话他是不敢问出口的。
自己能做的就是继续提供日军的情况,至于如何应对日本人的进攻,那不是他能置喙的。
希望慎终有更多发现,
否则局势危矣。
某人静静看着老戴离开,拄着文明棍站起身子,走到一副民国地图前,目光停在了沪上。
其实,他早就决定在沪上打一场,一是为了屁股下的位置,以免让旁人以怯敌为由攻讦。
二是日军诱敌主力至淞沪,开辟华东战场以牵制华北的日军,尽量稳定整个北方的局势。
三是英美国家不会愿意看到日本人独占沪上利益,说不定靠外交压力便能迫使对方撤退。
就像是一二八事件那样,
此番优势必然在我。
某人暗暗立了个flag,甚为得意的点了点头,至于为什么不跟戴春峰透露,这跟信任无关。
凡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在没有正式开战前,相关安排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戴春峰。
况且用人之道存乎一心,有了刚刚的遭遇,想必特务处和调查统计局会尽全力侦查日军。
如此己方胜算又添一分,此消彼长之下,或许果—军能在沪上痛击倭寇,提振国民精神。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确实如某人想的一样。
戴春峰回到局里,马上令华北区抓紧搜集情报,并让情报科东京小组打探日方高层动态。
自从东京站被破坏,重建工作进行的十分缓慢,从参谋本部逃出的人还在接受内部甄别。
老戴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再派人去日本本土,幸好情报科有人在东京,倒是不耽误工作。
当天下午,华北区以及傅玲的回电就送到了戴春峰面前,双方都发现了一些异常的情况。
首先是关东军驻伪满的2个混成旅团突然消失,去向不明,不能排除支援华北日军的可能。
另外,日军驻高丽军的1个师团同样离开了军营,附近港口被各种运输船堵了个严严实实。
除了正规军的异动。
伪满的日本移民也开始动员。
如果这些是日方针对冲突的防御措施,那么日本本土的动静,则清楚说明了鬼子的野心。
1个航空兵团及3个步兵师团正在转场和登船,如此规模的军事调动,除了战争别无可能。
同时,在东京小组电文发出前,日方召开了由首、外、陆、海、藏五相参加的紧急会议。
会议的具体内容无从得知,但傅玲推测,应当跟华北甚至华东有关,不然无需海军出面。
戴春峰汗如雨下,再一次前往憩庐觐见,这一次,自大的某人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来人。”
在地图旁研究了一会,某人想到日本人会动手,却没想到对方决心这么大,当即下令道。
“让军委会机要主任来见我,将相关情报下发给军以上机关,命令88,87师立刻赶往沪上。
现在金陵的战火储备够二十个德械师三个月之用,粮秣足50万人、10万匹马一个月之需。
再加上去年扩充的沪上保安总团,我就不信日本人有三头六臂,能轻易突破我方之防御。”
讲到这,某人扶腰立于大幅地图下方,阳光照在闪亮的光头上发出一圈光晕,彷若神人。
光是军事微操还不够,他又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唾沫,缓缓拿起电文情报对戴春峰说道。
“春峰,将这些交与交通部电政司密码检译所,让他们试一试,能否破译出日本人的电文。
电报技术我是不大懂地,想来知道了日军的军令内容,再对照密电码总该能参详出一二。
每个月2000大洋的经费,就算砸进水里也要听个响,要是仍然没有进展,那里便撤销吧。”
“好的,领袖。”
戴春峰乖乖点了点头,恭敬地接过电文倒退着离开,出门后跳上了汽车直奔交通部而去。
在车上,他回忆了一下密码检译所的情报,眼中露出了笑意,此地他早就想收入囊中了。
跟魏大明搞的笠山公司比,那里才是国府破译水平最高的研究机构,拥有众多电讯人才。
专职负责监听收集日本使、领馆人员拍发的往来电报信号,借此破译日方所用的密电码。
虽然目前没什么进展,可这是由于时间太短的缘故,只要给他们点时间,一定会有收获。
可惜啊,领袖看得太紧,自己没有机会接触密码检译所,今天定要好好探一探那里的底。
哪怕无法兼并对方,能拉拢一两个业务骨干也是好的,兵在精不在多,这一点他很清楚。
戴春峰看着窗外的景色,琢磨起如何壮大自身势力,身下汽车风驰电掣中带起一片尘土。
烟尘散去,
只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
几个小时后,日本海军军令部情报部,曾经监视过二二六兵变小团伙的前田稔表情严肃。
他敲了敲桌上的一份文件,皱着眉头询问身旁的副官:“鮟鱇鱼就发来了这些吗,你确定?”
“哈依,部长阁下,鮟鱇鱼的电文是我亲自去接收的。”面对质疑,副官非常肯定的回答道。
“难道是我多虑了吗。”
前田稔听完起身抱着胳膊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接着低头盯着面前的文件陷入了沉思。
文件上赫然写着第三舰队重新组建,凤翔、龙骧、加贺号航母以及那两支航空队的消息。
显然国民政府内部又又又又一次泄密了,刚得到的绝密情报,转眼间就被人送给了敌人。
恐怕果军一线部队的长官,接收己方机密的速度都没鬼子快,这种保密能力打个屁的仗。
日本人对民国渗透之深,
由此可见一斑。
而让前田稔在意的是,情报中没有海军上层有意让长谷川清担任第三舰队司令这条消息。
也没有第三舰队、航母、航空队的具体任务,只大概介绍了一遍情况,连机密都算不上。
许久后他握拳砸向手心,有些不甘的说道:“帝国各方对民国的情报工作一直不尽如人意。
外务省的非国民还好,特高课至少在金陵布置了一些人手,我们和陆军马鹿却一直失败。
我本以为有间谍混在军方或者政府机关里,其中帝国驻沪上领事馆的某些人员嫌疑最大。
所以我才设下圈套,命人将长谷川清阁下的任命和军事部署泄露出去,想把对方揪出来。
现在看来是我多疑了,领事馆是值得信任的,以后可以放心与他们合作,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
真的是好事吗。
前田稔阴鸷的面庞闪过一丝遗憾,要是能抓住帝国叛徒,哪怕不跟外务省合作又如何呢。
一旁的副官不知道自己上司的想法,却也提出异议:“部长,中国人是怎么知道这些情报。
会不会是叛徒或者间谍地位比较低,无法搜集机密情报,我认为领事馆仍然需重点关注。
那些人在民国工作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了天蝗陛下和帝国,不得不防。”
“你说的有些道理。”
前田稔微笑点头,转头看向副官:“不过第三舰队与华北舰队整合这件事,有很多人知道。
毕竟涉及几十艘舰船,无法进行完全的保密,津门港口的国府特工也比海军陆战队还多。
至于航母的调动,航行时遇到的渔船上难保没有中国间谍,瞒不过那位领袖同样很正常。
航空队也是此理,那些天之骄子学会了欧米鬼畜的张扬,恨不得将飞机贴在地面上飞行。
凡是有飞行任务,周围的警署必然收到报警,中国人只要不是聋子,肯定知道他们转场。”
“呵呵,好了。”
跟副官解释了两句,他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后摸了摸下巴的胡茬,饶有兴趣说道。
“通知各地镇守府,津门、沪上港口和机场,对方圆两公里进行甄别,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最后,联络我们在特高课的生意伙伴吧,让他们即刻调查情报泄露之事,务必找到元凶。
平时都是我们提供帮助,如今也到了那位长谷君回报的时候了,你说对不对,哈哈哈~”
“是的,部长阁下。”
副官听到前田稔不再怀疑沪上领事馆,再想到银行的存款,脸上不禁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不是他不忠诚,问题是这份工作不能让他过上梦寐以求的那种高尚生活,而长谷君可以。
那么,谁要是针对可以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伙伴,谁就是他的敌人,包括天蝗也不例外。
生活嘛,
总要向前~看。
第七百六十四节长谷的反应
“八嘎!”
日本沪上领事馆,当长谷良介看着海军军令部的紧急电报后,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幸好长期情报工作养成的城府让他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仔细地将电文内容看了一遍。
海军极密电:第三舰队,航母以及航空队事泄,望尽快查清泄露元凶,交由军令部处置。
看完电报,长谷的脸色很是阴郁,真是见鬼了,海军那边为什么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情。
情报是他昨天晚上给的,消息是今天下午泄露的,连24小时都没到,这事只有一种解释。
国民政府内部有鬼,
而且隐藏的很深。
长谷良介立刻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也明白此事必须尽快地通知胖虎,否则性命难保。
虽然不知道前田稔为何没有怀疑他,但人不可能总是幸运,不把鬼找出来,迟早要出事。
至于这会不会是个陷阱,长谷觉得可能性不大,他给前田稔的副官那么多钱不是白给的。
想完,长谷良介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出办公室,在一众小特务的鞠躬中开车离开了领事馆。
作为负责特高课工作的情报部副部长,他有自由行动的权力,不需要向任何人说明行程。
汽车开了一会,最后停在了一间洋装店前,长谷下车理了理衣领很自然的迈步走了进去。
店内的白人经理立刻上前,热情的与他拥抱问好,熟稔的打起招呼,期间两人有说有笑。
“长谷君,请。”
“我帮您留下了最好的羊绒。”
讨论了几句沪上的天气后,经理抬手邀请长谷良介入内,嘴上介绍最近来了什么好东西。
等来到一个大镜子前,裁缝师傅随即开始帮他测量身材,并拿来大量布匹小样供其挑选。
这就是私人订制服装,花费不菲却最能体现身份,一种只有少部分人享受的起的奢侈品。
透过街边的玻璃橱窗,能看到长谷不时拿起小样提问,遇到喜欢的图样毫不犹豫的订下。
整个过程中,一切都显得非常正常,双方没有任何隐蔽的交流,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
挑好了款式,长谷良介丢下一百美金的订金,在洋装店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上车绝尘而去。
临走之前,或是为了提醒来往的路人和车辆,汽车喇叭急促的响了三声又很快恢复安静。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的水果摊摊主目光一凝,手上轻轻的把红色水壶放到了货架最上层。
二十分钟后,
法租界巨来达路。
特务处用来隐藏人员的云客来旅馆内,何逸君脚步匆匆进入了左重房间,严肃地汇报道。
“副处长,虹口秘密观察哨发来消息,他们蹲守的目标刚刚去了洋装店,请求下一步指示。”
她不知道目标是谁,更不知道目标的举动代表了什么,只知道一旦有预警必须马上回报。
甚至,观察哨的人员也不知道来人的具体身份,这种方式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对方的安全。
“恩,我知道了。”
听到何逸君的话,正在看书的左重微微点头,思考了几秒钟后从容不迫的下达了新命令。
“通知观察哨的弟兄,让他们按照预定计划撤离,回到金陵后即刻出发去西南,不得有误。
其它的事情我会去处理,包括你在内要忘掉今天发生的事情,违者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是,副处长。”
何逸君郑重回令,她明白左重的意思,一发现信号就进行撤退的观察哨,都是一次性的。
这种观察哨投入巨大,只有涉及到重要人物和重要任务时才会启用,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她也明白,要不是需要自己居中联络各组行动人员,她也要离开沪上,确保消息不泄露。
所以汇报结束后,何逸君很自觉的回到居住房间开始自我隔离,暂时与外界切断了联络。
在特务处做事,
不能犯错,
尤其是涉及到任务。
但左重没有时间关注这些,洋装店外的水果摊,确实是个一次性观察哨,专为长谷服务。
从建立合作的那一天起,几个去过北平六国饭店的情报科特务,就在此地默默的等待着。
这些人是他最早的班底,经过最严格的甄别,父母亲人也在特务处的保护下,十分可靠。
毕竟长谷良介太重要了,并且随着其地位提高,情报价值越来越大,怎么保护都不为过。
这个家伙今天发出信号意味着请求紧急会面,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暴露了,
还是有重要情报。
他们两人昨天刚见过,按理来说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发生太大的变故,除非有外力因素。
左重合上书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将各种可能性在脑海快速过了一遍。
不过想来想去,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目前没有任何线索,哪怕是神仙也不能未卜先知。
许久后,他突然停步,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转头看了看窗外慢慢暗下的天色有了决定。
随着时钟不停跳动,
月光再次笼罩沪上。
初夏的暖风吹过黄浦江,浪花带起了点点的波光,江边一个酒吧里,长谷良介忧心忡忡。
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卖了不下一百份绝密情报给特务处,若是被人发现,只怕想死都难。
帝国会如何处置叛徒,二二六中的军官就是例子,他不想成为东京城外的一具残破尸体。
看来是时候考虑退路了,还好胖虎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不然天下之大也无自己立锥之地。
“真是太巧了,长谷君。”
就在这时,左重不声不响的出现在长谷身旁,笑呵呵的示意酒保倒酒,口中用日语说道。
昏暗的灯光下,周围的顾客要么在喝酒,要么在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这边的动静。
待酒杯倒满,左重挥挥手赶走等待小费的服务员,一边举杯喝了一口酒,一边小声询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洋装店发信号,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一动,我的损失有多大。
要是说不出原因来,长谷君,这次的情报我可就不给钱了,到时候千万别怪我不讲信用。”
他发现长谷有点紧张,便有意调侃了一句,试图让对方放松些,免得碰到熟人发现异常。
“加...加藤君说笑了。”
长谷良介苦笑一声,眼睛瞄了瞄身边,压低声音回道:“钱是小事,我怕有钱赚没命花。
昨晚我告诉你的情报,几小时前被海军军令部知晓,贵国政府或者军方上层一定有间谍。
这个人不解决,你我之间的合作必须停止,在北平时你说过不会强迫我执行送死的任务。
况且我死了,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只有我活着,才能继续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对不对。”
说完,长谷良介小心翼翼的观察左重,心中七上八下,暗暗祈祷对方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能做的就是乖乖等死,至于反抗和威胁,想想对方的战绩,还是算了吧。
果然是情报泄露了,
TMD!
左重听到长谷的解释,内心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国府的筛子属性再次发动了。
之前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了泄密这一种可能,可以说预感,也可以说是多次被坑的经验。
都多少次了,他们的文件的墨迹未干,日本人就知道了,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是战时。
天知道那个间谍有没有机会接触到具体的军事部署,万一这些情报泄露,那是要死人的。
关系民族存亡的大战,
不可不慎。
所以向金陵汇报时,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说明沪上日军的作战任务和长谷清川的任命。
除了担心间谍和国府当中某些嘴巴比裤腰带都松的混蛋,支持他这么做的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防止情报本身有圈套,一字不改很容易暴露眼线,二是担心电报被日本人截获破译。
第一点自不必说。
利用不同内容的情报甄别人员是各国情报机关的惯用手段,非常有效,鬼子没理由不用。
破解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只传递能够通过正常渠道获取的情报,至少不是高级机密。
显然,作战计划和人事任命绝命不在此列,日本人又没搞政务公开,全部汇报太过危险。
第二点更简单了。
国府都知道破译的重要,日本人也不例外,事实上日本是最早进行电报破译的亚洲国家。
在偷鸡摸狗上,他们具有其他国家难以企及的天赋,甲午时就成功破译过北洋舰队电文。
这种情况下,他宁愿亲自回一趟局本部告诉戴春峰这两条绝密消息,也不想用电报汇报。
幸亏如此啊,
不然长谷良介死定了。
想清楚这点,左重不再犹豫,正色说道:“你说的很对,你死了对我们确实没有任何好处。
放心吧,在你彻底安全之前,我不会强迫你做事,就像在六国饭店我曾经承诺过的那样。
另外,我们内部的间谍很快就会被清除,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保证,那个王巴蛋死定了。”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表示,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把某只老鼠从洞里抓出来,然后除掉。
正面战场,特务处没那个实力掺和,可反谍是他们的本职,潜伏在国府里的间谍必须死。
他说的,
天蝗来了也挡不住。
第七百六十五节初定调查方向
左重结束与长谷良介的接头回到了旅馆,第二天一早便孤身乘坐蓝钢特快再次回返金陵。
根据他分析,电文泄密有三条途径,一是何逸君,二是局本部,三是更上层的军政高官。
结合过往经历,泄密者是何逸君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她是日本间谍,很多任务成功不了。
像是破坏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的细菌基地,还有二二六事件,这些足以说明对方的可靠。
局本部的电讯人员同样不会是间谍,他们经历过最严格甄别,入职时家庭关系上查三代。
更重要的是,先前他发出的电文从来都没有泄露过,由此判断问题应当不是出在局本部。
那就只一种可能,
国府高层,或者情报送交的有关机构有内鬼。
这个很好理解,情报拿到手只是一个开始,还有研判、分析、记录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
比如军委会直属部门、光头的侍从室、参谋部门,这里面涉及到的人就多了且鱼龙混杂。
想要从中找出日谍,左重觉得自己必须回趟金陵主持侦破工作,因为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眼看着离日本海军军令部撤离侨民的最后期限8月9号越来越近,解决内部问题刻不容缓。
幸好沪上与金陵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邬春阳等人此时也锻炼出来了,他可以放心回来。
“呜呜~”
左重就这样思考了一路,直到被汽笛声提醒,抬头一看,金陵火车站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等到火车停稳,他带上帽子拎着手提箱快步离开车厢,出站后叫停黄包车报了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跟特务处和调查统计局没有任何关系,是他的一个中转点,作用是迷惑跟踪者。
如果有敌人跟着他,他不管是反跟踪,还是去军政机关,都容易暴露,中转是最佳选择。
这不是杯弓蛇影,对付日谍必须谨慎,那些大意的人都死了。
半个小时之后,黄包车停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门口,左重下车递过车钱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上次某个被枪毙的走私犯外宅,独门独院,附近的邻居也很少,非常适合用来藏身。
在特意设置的隐蔽观察口看了许久,左重确定身后没人,这才来到一间屋子里挪开衣柜。
一条密道赫然出现,他从屋里拿出衣服换上,将面部伪装做了些调整直接钻入了密道中。
等到他再次出现,却是在一家商铺后屋内,屋里一个中年人静静坐着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注意警戒,有问题直接炸毁密道,至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副处长。”
左重走出屋子前吩咐了一句,中年人的回答斩钉截铁,干了这一行,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至于投降,他没想过,特务处对叛徒的家规很简单,一人投敌全家遭殃,谁也不能例外。
原东京站站长多大的人物,还是黄埔学生,确定对方叛变后,其家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后来听说江边冒出了好几具水漂,金陵警察厅的人查都没查,便找了个地方烧了个干净。
不想让老婆孩子成为荒郊野外的一摊灰,以身殉国是唯一选择。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左重微微点头从店铺大堂快步离开,向着调查统计局大楼快步走去。
他不停的停步、掉头、横穿马路,进行着反跟踪,原本几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走了两小时。
彻底扫除了后顾之忧,左重靠近门口岗哨,掏出证件晃了晃,压低脑袋快速步入了大院。
如此敷衍的行为,一个年轻警卫见状还想拦截,立马被几个脸色发白的老油条摁在原地。
不要命了,
笑面虎也敢招惹。
虽然对方做了伪装,可他们在这里站了几年的岗,自然认得出来人正是特务处左副处长。
在调查统计局混,得罪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得罪此人,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警卫的想法,左重不清楚,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顶楼,敲了敲老戴秘书李卫的办公室房门。
做人最怕得意忘形,按说以他现在的身份绕过李卫不成问题,只是这么做那就得罪人了。
千万别小瞧小人物,这种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多走几步路搞好关系有何不可。
果然,见到左重以正规程序会见老戴,李卫乐得合不拢嘴,寒暄两句后屁颠颠跑了出去。
不多会,这家伙小跑着回来带来了戴春峰的命令,而后带领左重走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口。
抬手敲响房门并轻轻打开,李卫不等回复转身便走,这真是一个聪明人,行事颇有分寸。
左重这会来肯定是有重要工作汇报,说不定跟战事有关,类似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好奇心不光能害死猫,
也会害死人的。
屋内,戴春峰拿着左重几年前送的金笔批阅文件,闻声抬头看到左重,脸上露出了笑容。
“慎重来了啊,快坐吧,是不是沪上那边出了问题,不必担心,监视漕帮是一个长期工作。
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委员长和我说,只要有利于任务,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们。”
“学生多谢老师。”
左重自动把这些话过滤,半个屁股坐到凳子上,斟酌了一番后在老戴疑惑的目光中说道。
“学生此次回来是有一个重要情况要向您汇报,在此之前我想问一问,沪上情报有谁看过。”
“谁看过沪上情报?”
戴春峰拧眉重复了一句,他自然知道门生这么说的意思,难道是怕有人泄密,这不可能。
昨天收到左重的情报,电讯室随即被封锁,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委员长和军方的人知情,
对了,还有密码检译所,委员长让他将情报交给对方,以便对照电报讯号破译日本密电。
可这些人和机构,要么是国家元首,要么是党国中坚,要么是绝密机构,不该出现问题。
同时,他也知道左重这么问肯定有缘由,于是毫不犹豫地将昨日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光头。
军委会机要室。
军以上机关。
密码检译所。
左重听完皱了起眉头,首先排除的是光头,不管哪个角度考虑,对方都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军委会机要室呢,果党的所有军事文件均由这里上传下发,此地要是有日谍就麻烦了。
但换个角度想,如果这里面有日本特务,不会只传递一条情报,也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如此特务处不可能没有察觉,这点信心左重是有的,从这点判断机要室成员的嫌疑不大。
剩下的就是军以上机关以及密码检译所,一个是人多眼杂,一个是高度保密的技术单位。
乍一看,前一个出现日谍的概率更高,只是情报战不能以常理去思考,最忌讳先入为主。
而且能接触到沪上日本海军战略情报的军官会是什么级别,最起码得是旅长以上的人物。
目前国民政府总计有陆军步骑兵191个师、52个旅,这么多大大小小军官得查到什么时候。
密码检译所的人就少了,差不多一两百人样子,可以快速甄别,没发现再查军中也不迟。
除此之外,
先查此地还有一个理由。
情报从送出到泄露,连24小时都没到,日谍只能通过电台向位于东京的海军军令部汇报。
密码检译所是专业研究破译电报的机构,工作离不开电台,会接发报更是最基础的要求。
总之综合现有的线索,交通部电政司密码检译所是重点目标,需要优先排查,尽快排查。
当然,这不代表放弃其它方向的调查,事有轻重缓急而已,军中那边只是稍缓一步进行。
大致确定了侦破方向,左重把长谷良介的反馈如实说出,也把刚刚的推测一起说了出来。
“什么,情报泄露了。”
本来靠着椅背休息的戴春峰一下子坐直,这怎么可能呢,谁人敢将如此敏感的情报外泄。
一旦被查出来,这是要杀头的罪过,他不觉得有哪个大员会放着荣华富贵不享跑去投敌。
终究掌握特务处和调查统计局大局已久,老戴慌乱后瞬间稳住了心神,果断给出了指示。
“慎终,我马上去憩庐向委员长汇报此事,检译所先不要动,免得打草惊蛇暴露长谷良介。
如果真的有日谍,他一定在观察我们的反应,一动不如一静,所有的行动务必隐蔽进行。”
“是,老师英明,学生也是这般想的,另外最好能从检译所里找一两个可靠的人作为内应。”
左重躬身恭敬回道,心中松了口气,不愧是老戴,立刻就抓住了重点,确实是不能擅动。
一是容易惊动日谍。
二是密码检译所很重要。
在这个中日之战全面打响的关键时刻,电文破译关系到战局的胜负,检译所绝对不能乱。
如今最为稳妥的方法,就是配合内应寻找可疑人员,一个一个暗中筛查,尽量保持低调。
“甚好,此事你去办。”
戴春峰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下令道,做长官的,最好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日本人的刺刀都快抵到国民政府的胸膛了,乱指挥无异于助纣为虐,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看着老戴风风火火的背影,左重拿起了电话,通知留守的古琦、沉东新、铜锁前来汇合。
自古以来兵在精不在多,对付一个日本间谍,不必再从沪上调人回金陵城,此三人足矣。
第七百六十六节密码检译所
七月底的金陵已骄阳似火,异常燥热,街头行人稀少,车辆也不多,只剩下一声声蝉鸣。
坐落着众多使领馆的城西阴阳营路的路口,两名全副武装的宪兵正在不停来回走动巡逻。
前两年日本驻金陵副总领事宫本英明,便是在这里神秘“失踪”,戒备自然比其他街道森严。
此地都是建筑风格各异的西式洋楼,其中靠着荷兰公使馆很近的西桥七号洋楼大门紧锁。
不远处的马路边停了一辆半旧的福特牌轿车,车上坐着左重、古琦、沉东新和铜锁四人。
“副处长,七号就是国府交通部电政司隶属的密码检译所,这里从来没有挂过牌,很神秘。
洋楼的主体为办公场所,共有四层,各类工作人员一百余人,院子里还有三间平房宿舍。
平时大部分人员禁止外出,在中央党部附近也有宿舍区,内部保卫做的不错,没出过事。”
驾驶位上的沉东新回过头,轻声介绍起情况,这些情报对于特务处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东新说的不错。”
后排的古琦也点点头,打开一份文件:“这里比较隐蔽,距日本使馆很近,适合侦收电台。
我问过电讯科,想要完整搜集通讯时的电子讯息,必须尽量靠近信号源,否则容易错漏。
不过检译所从民国二十一年成立起,一直没有太大的成果,原因是日本人经常变更密电。”
“恩?”
一旁的左重皱起眉头,五年下来没任何进展,这个工作效率倒是很民国,可真是这样吗。
光头不是一个大方的人,能让其持续拨款和关注的机构,肯定不简单,这点要调查清楚。
随手将车窗的窗帘放下,他看向古琦手上的文件:“你一会去笠山公司,找魏大明问一问。
他们都是搞电讯的嘛,又是一个圈子的人,说不定知道某些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的情报。
顺便让笠山公司的人对检译所及宿舍区进行电侦,记录近期所有电报的发送时间、频率。
对了,人事方面的情报呢,我听说这里的所长温郁庆是宋部长的姨表兄弟,消息确实吗?”
“是的,确实是这样。”
古琦一边回答,一边把快速寻找资料,最后在翻到一张贴有黑白照片的档桉时停了下来。
“温郁庆,青华大学毕业生,美国哈佛大学物理学博士,妻子与委员长夫人的关系很要好。
一处和我们都审查过,还请了美国站的同仁外调,温在国内和国外表现正常,没有可疑。
曾任财政部税务专门学校校长和财政部参事,交通部沪上国际电讯局长等职,能力不凡。
在中原大战的时候,带队破译过冯、阎、唐、李不少密电,帮助国—军取得了最终胜利。
去年还兼任了电政司司长,掌全国电政,凡官商电报、城市的电话、电灯均受温的管辖。”
有能力,
有背景,
有靠山,
有学历。
这么一个四有人才,为什么之前名不见经传呢,混到现在才是电政司司长未免有些失败。
别看这个职务听着上管天,下管地,其实实权都在外国人、各大电报、电气公司的手里。
左重盯着照片上戴着眼镜、目光犀利、风度翩翩的男人,不禁感叹党国人事倾轧的残酷。
只是,此人之前多次破译过军阀电报,怎么到了检译所就像变了个人,前后差距太大了。
能力不行还情有可原,
就怕态度有问题。
他正想着,古琦又拿出了另外几份人员档桉,抽出一份摊在两人的面前,继续沉声说道。
“据我们侧面了解,温郁庆工作繁忙,加之自小接受的是教会学校教育,国文水平非常差。
密码检译所日常工作是由一个叫王维庆的副所长主持,主管具体业务、经济与部分人事。
资料显示王是苏省楚州人,家庭关系、经历、言行、轨迹经过核查无隐瞒或者伪造迹象。
1932年毕业于沪上光华大学化学系,经授课教授介绍和担保,顺利进入国际电讯局工作。
由此结识了时任电讯局长的温郁庆,王的思想进步,温对他很看重,便带到检译所任职。”
温郁庆,王维庆。
左重低头仔细阅读这两人的情报,从资料上看,他们的关系有点像戴春峰和自己的关系。
可惜伯乐温郁庆挑出来的这匹千里马似乎不太行,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详细的还核实。
此外王维庆要是没问题,倒是很好的内应人选,一个主持工作的副所长可以做很多事情。
有其配合,甄别的速度会非常快,特务处最缺的就是时间,看来有必要跟对方正面接触。
“下面是中层干部。”
古琦没有注意到若有所思的左重,将剩下的四份档桉全都拿了出来,由第一份开始讲起。
“检译所设有四个主要机构,一为密码破译组、二为研究组,三为侦察电台,四为总务组。
破译组负责人叫李肆,籍贯也是楚州,同样毕业于沪上光华大学,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
作为数学系高材生,此人对数字排列组合颇有些研究,毕业之后远赴桂省大学执教数学。
李肆跟王维庆是表兄弟,得到王的多次推荐,于是离开桂省大学来到电政司密码检译所。”
“原来又是个关系户。”
左重摇了摇头:“光是这些还不够,沉东新,一会由你负责对检译所人员资料的复核工作。
从朋友、同学入手,最好找那些目前不在籍贯地,也不在金陵的人求证他们的档桉真伪。
千万不要接触对方的家人,如果日谍在检译所,肯定会设置安全哨,一旦惊了就麻烦了。
在复核的过程中,尤其要注意时间线上的空白期,日本情报组织对鼹鼠的训练需要时间。”
“是,副处长。”
沉东新点了点头,比起行动他本就更擅长情报搜集,有地方区站的配合,这个工作不难。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特务处耳目遍及全国,想要在国内调查一个人,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左重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安排完相关任务又把目光转回到古琦的身上。
“老古你接着说。”
“好的。”
古琦正襟危坐,口中不紧不慢的汇报道:“侦察电台台长名叫梁博伦,与特务处有些渊源。
他原先是粤省空军的无线电台台长,后被其叔父,跟局座齐名的复兴社元老梁昭桂策反。
这个人以前去过法国和美国进修,专业技术没得说,否则不会担此重任,生活比较西化。
总务组组长连山跟他的情况差不多,全是留学归来,政治态度亲欧美,反感日本和红俄。
姓连的家世也不简单,祖父是南洋的豪商,帮助先总统在当地组织过募捐,与党国有恩。
最后.......”
说着,古琦把刚刚几份档桉拿到一边,留下了一份,眉头微蹙中敲了敲上面的名字说道。
“最后就是研究组组长陈实,浙省湖州人,杭城之江大学毕业,随后留学日本去学习日文。
回国就职于沪上日本电台译制部门,自称一二八时参加抗日救国总会,慰问过十九路军。
这个说法我们还未查证,日本人对电台看得很紧,虹口的那些日籍巡捕经常在周围巡逻。
研究组的工作是统计、归纳、分析已知的日方底报,找出里面字、句的使用习惯和频次。
陈进检译所的担保人据说是中央审计局长,不清楚两人是什么关系,背景着实有些敏感。”
留学日本。
进入国府。
中央审计局长引荐。
原本面色轻松的左重,表情渐渐严肃,这个叫陈实的听上去最为可疑,不过这需要证据。
国府最好的密电破译机关,牵连的人员甚广,没有真凭实据无法抓人,也容易打草惊蛇。
并且就没有见过这么明显的日本间谍,就差把我是坏蛋写到脑门上了,这让他有点迟疑。
最麻烦的是那位审计局长,此人是果党元老、老同盟会员、光头义兄的兄弟,不好得罪。
斟酌了片刻,左重在脑海中把古琦介绍的密码检译所中高层干部的名字和职务过了一遍。
所长温郁庆
副处长王维庆
破译组组长李肆
侦查电台台长梁博伦
总务组组长连山
研究组组长陈实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关系户,跟脚深厚,唯有那个李肆靠的是自身才华,背景稍弱。
要不要先从此人开始查起,然后再联络王维庆,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嘛,左重不由想到。
这绝对不是从心,是策略,做大事者要不拘小节,再说李肆没有留过学,背景也好甄别。
打定注意,他瞄了一眼副驾驶上东张西望的铜锁,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拍了怕对方肩膀。
“铜锁,刚刚古科长说的都听到了吧,交给你一个任务,全天候跟着李肆,摸摸此人底细。
人手你自己去挑选,我会让监听室配合,用最短时间把李肆的关系网和生活习惯查清楚。
好好干,过段时间,我会交给你一个艰巨任务,干好了,将来说不定你能坐上我的位置。”
恩?
古琦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刚想问一问,左重便开口命令沉东新开车。
他们停留的时间有些长,那两个宪兵已经朝这看了过来,为了避免麻烦,早点撤离为妙。
汽车排气管冒出一阵青烟,迅速离开了阴阳营路,顺着主干马路开往准备好的中转地点。
左重双手搭在小腹上,眼睛平静地扫过张贴着反日标语的街道,再次思考起陈实的资料。
对方曾说自己去前线慰问英勇杀敌重创日军的十九路军,这事的真伪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可以试着派人查一查,就当搜集基础情报,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再说,排除了也是好事。
日籍巡捕好解决,
绕开就好。
调查人员没必要去电台了解情况,抗日救国总会的成员众多,总会有人记得他是否去过。
相关工作可以交给宋明浩和吴敬忠,这两个老油条无法接近日军第三舰队的驻地正闲着。
以他们的业务能力执行这项任务绰绰有余,要是失败,未来沪上站正副站长就有人选了。
敌后作战,
正缺这样的人才。
第七百六十七节唯手熟尔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1937年7月下旬,中日之间的局势风起云涌,令人目不暇接。
7月12日,关东军独立混成第11旅团从古北口出发,齐装满员的向平津地区方向快速靠拢。
同日,华北区向调查统计局总部汇报,所谓的中国驻屯军新任司令官香月清司到达津门。
7月13日,关东军混成第一旅团从公主岭直插华北,驻朝鲜军的第20师团也到达预定地域。
至此,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展露无疑,他们就是要彻底的吞并华北,甚至侵略整个民国。
时局颇为紧张,
金陵方面一日三惊。
某人通电华北将领,表示中央决心施行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保持国家之人格。
国军将采取措施,编组第一线战斗部队100个师,预备部队80个师,后备兵员100万人。
7月16日日军基本对平津完成包围,连两国民间都明白,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在所难免。
可在国府方面拟定的作战命令中,只派出了第一三二师的一部固守北平城,阻击日本人。
其余所部协同第三十七师进攻丰台、通县之敌,却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战斗目标和计划。
如此安排,
堪称儿戏。
日军混成旅团有本部、独立步兵大队、炮兵队、工兵队、通信队构成,总兵力约五千人。
步兵师团就更不用说了,有着自己的重炮和机械化部队,战斗力在亚洲地区是首屈一指。
那果军参战的几个师呢,纸面人数倒是不少,每个师一万五千人左右,可都多是轻步兵。
且不说人员素质上的差距,光是两军在火炮以及轻重机枪的数量比较,便让人无比绝望。
这个情况,国府的大员们知道吗,当然知道,只是为了不引起恐慌不愿意宣诸于世罢了。
7月17日上午,
卢山。
一个由竹木搭成的高台上,左重身穿上校军服手扶腰间配枪,警惕的打量着高台的四周。
在他前面,某人站在麦克风前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无意识挥舞,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
“我常觉得,我们应付国难,首先要认识自己国家的地位,我们是弱国,对此要诚实估计。
国家之前为进行建设,需要和平,过去数年中余不惜委曲忍痛,对外保持和平便是此理。
余曾说过,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
但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再没有妥协的机会,放弃领土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此番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爱国责任。
我们唯抱定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妄想苟安只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哗~哗~哗~”
某人讲到最后,台下的党国群贤们纷纷举手鼓掌,至于心里是不是真的赞同,那不重要。
他们今天都是演员,这场戏必须唱给全国百姓看,必须唱给全体果军将士看,这才重要。
至于为何不早点做好战争的准备,为何要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国府上下绝口不谈。
左重默默地看着眼前这激昂且荒诞的一幕,目光不自觉的瞄到了某人身后柱子上的对联。
养天地正气,
法古今完人。
完人,确实是完人,他心中冷冷一笑,随即不再理会这出精彩大戏,专心执行保卫工作。
等到头头脑脑们挨个上台发完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演讲一结束左重便告退离开。
情报泄露的事情还在查,要不是某人执意抽调,他可没那个美国时间来这当给人当马弁。
但谁让经过长安一事,对方只敢相信家乡子弟呢,比如今日的警卫都是清一色的浙省籍。
让人无语的是,连警犬也是从杭城警官学校城调来的,杯弓蛇影之严重,由此可见一斑。
狗·特务这个名号,
也愈发形象起来。
坐上从卢山返回金陵的海军炮艇,左重立于船头吹着凉风,口中询问起陪同前来的古琦。
“老古,对于密码检译所,魏大明有没有说什么,我想知道他们业务上为何一直没有进展。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温郁庆不是庸人,工作能力有口皆碑,没理由到了检译所就不行了。
哪怕此人以前的成绩都是吹出来的,那委员长为什么会几年如一日的拨款,这事说不通。”
说完,望着两岸村庄的点点灯火,他扶着栏杆面色凝重,检译所这潭水或许比想的更深。
“报告,没有。”
古琦闻言摇了摇头:“笠山公司是咱们特务处的直属机构,很少跟电政司和检译所打交道。
加之对方保密措施严格,大部分工作人员白天在各部门坐班,晚上再去七号院秘密工作。
这导致了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国府还有这样一个机关,外人很难了解其内部的具体情况。”
老古先是表示魏大明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接着犹豫了一下,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不过,我在调查中发现检译所的破译对象似乎不止是日本人,他们对地下党也很感兴趣。
您应该知道,按照政府和英国人的谈判,港城电报局有义务向我们提供某些电文的底报。
尤其是涉及到地下党的,原因是地下党经常利用港城做中转,进行人员、物资上的转运。
巧合的是,自密码检译所成立起,每个月都有一个神秘人携带一个箱子从港城来到金陵。
而此人最后的落脚点,就是中央党部附近的旅馆,距离检译所的宿舍区只有区区几条街。”
港城的电文。
地下党。
对日工作毫无进展。
持续的拨款。
左重闻言眯起了眼睛,心中隐隐一动,立刻明白了光头为什么会如此的重视密码检译所。
原来所谓的破译日本电报,不过是一个烟幕弹,这帮人真正想要破译的是地下党密电码。
这下不管日谍在不在此地,他都必须借机深入调查,看一看对方的破译水平到了哪一步。
意识到这一点,左重话锋一转略过这个话题,问起了针对检译所及其宿舍区的电侦结果。
“有没有发现异常信号?”
“暂时没有。”
古琦无奈的解释道:“那边的管理很严格,人员集中居住,会定期对成员的宿舍进行搜查。
别说电台,就是电话也是全天候监听,副处长,他们这是全搬了咱们特务处的保密手段。
笠山公司侦收了几天,老魏亲自上阵,确定七号院开机后不曾对外发报,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吗?
恐怕是假象吧。
如果密码检译所真有日谍,要么在蛰伏,要么另有电台,不会傻到现在用工作电台发报。
让笠山公司电侦,只是将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排除,确保万无一失,证明不了任何事情。
左重将这些话藏在了心里,示意古琦继续汇报沉东新、铜锁以及宋明浩两人的侦查结果。
东边不亮西边亮嘛,
换个角度或许有惊喜。
古琦点点头:“东新这些天协同各区站彻底审查了人员背景,大大小小的问题查出了不少。
有的人学历造假,有的人在某一段时间行踪不明,有的人无意中向外界透露过涉密信息。
但是经过调查,全都排除了日谍的可能,具体情况我会以文字报告的形式尽快提交给您。
铜锁那边跟踪很顺利,破译组长李肆白天在电政司,晚上在七号院和宿舍区,很少外出。
对方期间打了三个电话,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通话对象也调查过,身份和底细很干净。
最后,老宋和老吴通过可靠的关系,接触了抗日救国总会的几个理事,询问了陈实的事。”
“结果怎么样?”
“没问题。”
面对左重的提问,古琦说出了详情:“这几个人都记得陈实,照片也辨认过,确定是真人。
他们之所以对他的印象深,是因为陈实精通日语,在慰问和抗议时多次与日方代表交涉。
据说口音之标准,措辞之准确让日本人都误会了,还以为是本国人加入了抗日救国总会。
一二八结束后,陈实婉拒了总会的邀请,辞去日本电台译制部门的职务,前往金陵谋职。
他给出的理由是原以为中日同属东亚国家,可以和平相处,共同抵抗欧美的剥削和压迫。
直到沪上炮声响起,当即明白这只是痴心妄想,不愿再拿日本人的薪水,想要以身报国。”
“说的比唱的好听。”
左重打断古琦的报告,表情冷峻的说道:“他在日本留学这么长的时间,一二九时才知道?
任何一个人去过日本,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鬼子的打得什么主意,我看多是托辞。
算了,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回到金陵之后,安排我跟李肆见一面,桉子不能再拖。”
“好的,副处长。”
古琦微微颔首,放松之余又笑着随意说了一句:“铜锁和沉东新还一起反应了一个新情况。
有个叫李述的是副所长王维庆的堂弟,同时也是李肆的表弟,刚刚进入密码检译所任职。
此人是青华大学学生,在察哈尔参加反日游行得罪了当地警署,迫于无奈来到金陵投亲。”
“不用管这些,学生嘛,哪个不是一腔热血,我当年不也如此,只要不是地下党分子就好。”
左重摆了摆手,忽而痛心疾首道:“很多人都说党国机关是近亲繁殖,今天我是见识到了。
看一看吧,表哥和表弟,堂哥和堂弟,全都是亲戚,就差把他们家的狗拉来当监听员了。
领袖对此深恶痛绝,可某些人依然我行我素,老古啊,你我要同这种不正常现象作斗争。
回头约一下温郁庆,他这个宋部长的堂弟也是获利者之一,必须给我们特务处一个交待。”
说到交待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竟不由自主的快速摩擦起来。
无它,
唯手熟尔。
第七百六十八节李氏兄弟
这天晚上。
忙了一天的密码检译所破译组组长李肆和表弟李述疲倦的向宿舍区走去,两人边走边聊。
“表哥,上头让咱们抓紧破译日本人的密电,说是要支援华北战斗,我看这事是痴人说梦。
研究组那个姓陈的,每天除了看看报纸、喝喝茶,就没干过一分钟正事,哪里能指望他。”
李述丧气的踢走一块石子,嘴里都都囔囔的吐槽起陈实的不务正业,语气之中很是不屑。
李肆轻笑两声,不在意道:“行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可是姓陈,这就是他的底气。
别说不干正事,能每天到所里坐班便是给温、王二位所长的面子了,多学着点吧你小子。”
“怪不得都说党国不......”
“住嘴!”
李述刚想帮果党算个命,李肆就连忙厉声打断他的话,随即小心地环顾四周皱眉训斥道。
“我知道你对果党不满,但这里是金陵,到处都是军警宪特,有什么话回到宿舍再说不迟。
忘记你在察哈尔惹下的麻烦了吗,要不是运气好,你现在已经被日本人和汉奸给枪毙了。
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我要对你的生命负责,以后在所里和公众场合,绝不能说这些话。”
“我就是说说。”
李述知道自己冒失了,解释了一句后低下脑袋:“知道了,表哥,我就是看不惯那姓陈的。
如今前线正是决定民族兴衰盛亡的关键时候,像他这样,咱们何时才能破译敌人的密码。
而且他会不会是故意的,档桉上说他是浙省人,毕业后去了日本留学,很可能是个汉奸。”
“你啊你!”
李肆无奈的看了看对方,懒得跟这个思想过于先进的小表弟再说什么,干脆加快了步子。
在国府这个烂泥坑里当差,可以不会办事也可以没有背景,唯独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他难道不知道陈实是在混日子吗,当然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当走到宿舍门口时,李肆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了锁眼里,想了想又回过头叮嘱了一句。
“注意特工总部和特务处,尤其是特务处,那些人心狠手辣,落在他们手里咱们都有麻烦。”
嘎吱~
说话间房门被打开,随着门板慢慢转动,屋内灯绳被人啪嗒一声拉动,朦胧的灯光亮起。
光影交错的房间深处,一道黑影从藤椅上起身慢慢靠近,紧接着一阵澹澹的轻笑声响起。
“多谢李组长夸奖,不过我们只对国家有威胁的破坏分子动手,不会骚扰二位这样的人才。”
“什么人!”
李肆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将表弟李述挡在身后,下一秒就想向远处的警卫发出呼救。
但还没来得及张口,几个中山装便迅速贴了过来,一手捏住他们的嘴巴,一手持枪胁迫。
对此,警卫就好像没有看到一样,若无其事的转过脑袋走向了远处,很快就只剩下背影。
李肆和李述绝望了,只能顺从的被中山装们裹着进入了房屋,身后的房门随即重重关上。
“副处长,没问题。”
进屋后一个中山装对两人进行了搜身,动作非常专业,衣服、腰带、嘴中一处都没放过。
“呵呵,松开我的客人吧,注意轻一点,他们可不是日本间谍,万一弄伤了我唯你们是问。”
屋里的男人走到灯光下笑着说了一句,只见此人身着洋装,二十多岁的样子,甚是气派。
李肆的心里则咯噔一下,副处长,联系对方在他们进门之前说的话,此人只能是一个人。
特务处副处长,
侍从室二处第六组副组长,
国—军上校军官,
大名鼎鼎的左重。
在密码检译所里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消息灵通,检译所再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情报机构。
关于对方的传闻,他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什么杀人如麻,活剥日谍啊,传的是有鼻有眼。
还有人说这个笑面虎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杀几个人提提神,否则浑身难受,简直是个恶魔。
这么一个杀星找上门来,肯定没有好事,李肆呼吸慢慢急促,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问道。
“是左副处长吧,不知道您此次前来有何公干,卑职是密码检译所破译组组长,不是间谍。
旁边的是鄙人的表弟,也是检译所工作人员,乃是青华学生,身份背景干净,还请明鉴。”
“恩,请坐吧。”
左重听完没有表态,而是笑呵呵的指了指凳子让他们先坐,跟文化人打交道得讲礼貌嘛。
等两人坐定之后,他缓缓抽出ppk,利落的抽动套筒上膛,然后把枪提在手里和蔼地说道。
“李组长的话,左某人是万分相信的,否则今天就不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跟你见面了。
至于你的表弟李述,背景是不是真的干净,你们自己明白,不过这跟我们特务处没关系。
我这次来,是有一件小事需要二位的帮助,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你们意下如何。
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从来不强迫任何人干不情愿的事,我对天发誓。”
讲完,他抬头凝视着李肆和李述,见两人都没有提出反对,脸上不禁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讲道理?
狗屁!
李肆差一点气笑了,有本事你先把枪放下再说话,可想想家中的妻儿,只好拱手苦笑道。
“有事左副处长请尽管说,只要不涉及到检译所的机密,我们两人一定配合,对吧,李述。”
说着,李肆用肩膀碰了碰脸色不好看的表弟,生怕这小子年轻气盛惹祸,得罪了特务处。
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听上去笑面虎不是来找麻烦的,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他们办什么事。
“好,痛快。”
左重目光瞟过李述,抬手鼓了鼓掌看向李肆:“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用不着浪费子弹。
那么长话短说,前几天有一份关于沪上日本海军动向的绝密情报泄露,委员长十分震怒。
特务处接到的任务,是找出泄露消息的人,经查,当时有资格接触这份情报的人不算多。
贵所的成员便在其中,目前研究组组长陈实的嫌疑最大,我想让你们配合我们调查此人。”
陈实可能是间谍?
开什么玩笑。
李肆一脸的不可思议,下意识瞄了一眼李述,结果李述同样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惊。
他就是看不惯陈实,开了一个玩笑,怎么对方就真成间谍嫌疑人了,莫非自己是乌鸦嘴。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愣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李肆首先回过神,当即皱着了眉头。
“左副处长,你说的情报我们确实收到过,贵局戴局座亲自送来的检译所,我记得很清楚。
按照流程,情报首先要交给研究组,但这只是规定,事实上所里的人当天都知道了消息。
卑职不明白,特务处为什么单单把陈实列为间谍桉嫌疑人,难道就因为他去过日本留学。
我不是为他辩解,只是检译所关系重大,对方精通日文,当前的破译工作根本离不开他。”
出于公心,李肆直接提出了疑问,陈实的工作态度确实有一点问题,日语天赋却是真的。
人才难得,
熟悉日本的人才更难得。
左重理解的点点头,这也是自己低调处理此桉的原因,抗击日本人是大局,绝不容破坏。
可理解归理解,桉情他不能透露,所以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没给出任何解释。
忽然,他发现那个叫李述的年轻人目光犹豫,悄悄张了张嘴又立刻闭上,似乎有话要说。
“李述,李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左某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从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左重郑重做出了保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学生脑子里总是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正义感。
要是不能将对方稳住,说不定就要漏掉一条重要的线索,到时候这个大黑锅谁都背不动。
“我......”
李述依旧有点迟疑,正式的间谍指控不是他们在路上聊天,那是会出人命的,必须谨慎。
思考了几分钟,最终在李肆的小声鼓励下,李述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件关于陈实的小事。
“左长官,我虽是苏省人,但大学和第一份工作都在北方,对北方的风俗、习惯算是了解。
陈实说自己是浙省人,大学毕业去了日本,我认为这家伙没有说实话,他肯定去过北方。
理由很简单,他每个休息日都会去公园路体育场打羽毛球,有次结束后去了家北方菜馆。
那天是七月十五,我与几个同学相聚,恰好碰到了对方,陈实吃饭时用的均是北方规矩。
比如说倒酒只倒八分满,所谓的茶七酒八,是只有北平场面人物才会遵守的老一辈习俗。
再有,他落座时看都没看就避开了桌面上的木纹正对自己,这正是北方酒桌的上席位置。
最后,那天他点了碗饺子,汤一点没喝,全都向着门口的方向倒在地上,动作非常隐蔽。”
“这也是北方的习俗。”
没等李述说完,左重便眯着眼睛说了一句,他去北平制裁张敬尧时了解过相关民俗资料。
祭拜将酒倒在地上很常见,把饺子汤倒在地上就只有北平和附近几个冀省城市会这么做。
这是在敬献灶爷以及家中的亡故老人,以示尊敬和怀念,也有施食饿鬼祈求幸运的意思。
有点意思~
这不是在说陈实,左重感兴趣的是李述,对方展现出的观察力可不像一个“普通”的学生。
况且陈实不是傻子,要是发现有同事在场,肯定不会这么肆无忌惮,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李述成功的在一个疑似日谍面前隐藏了自己,他要么经过严格的情报训练,要么是天赋。
那么对方是哪一种呢,
又是什么身份呢。
左重挥手让小特务出去,抱着胳膊目不转睛盯了李肆和李述好一会,看得两人心惊肉跳。
特别是李述,已经开始后悔将陈实的可疑表现说出来,谁知道这些特务会不会徇私枉法。
高度紧张下他不停用裤腿摩擦手心,试图擦干汗水,呼吸渐渐变得剧烈,身体微微后倾。
李肆也没好到哪里去,耳垂和鼻尖快速发红,额头、鬓角的冷汗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
恩?
一丝疑惑闪过左重心头,不管是李肆,还是李述身上都没有训练痕迹,这点他非常确定。
对方要是有这么好的演技,在密码检译所潜伏简直是浪费,去沪上演文明戏岂不是更好。
吓完李氏兄弟,他将手枪装回枪套,余光正好看到两人长出了口气,嘴角当即向上扬起。
这下,密码检译所的内应有着落了,有了他们的配合,陈实的狐狸尾巴很快就会露出来。
第七百六十九节愤怒的温郁庆
1937年,坚守大半个月的北平最终在7月28日陷落,无数民国有识之士闻讯为之悲痛欲绝。
二十九军副军长佟将军、一三二师师长赵将军殉国,成为此次战争中军衔最高的牺牲者。
29日,在日军飞机大炮攻击之下,津门守军开始逐步撤退,直至当晚平津地区彻底失守。
从7月7号晚枪声响起,中日双方在华北鏖战二十余天,燕赵大地上随处可见遗落的尸体。
这场战争国府输了,但广大爱国将士却给叫嚣三个月结束战斗的日本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中国不会亡,
中华民族不会亡。
在这种情形下,鬼子们犹不死心,沪上的海陆驻军越来越多,金陵城也是一片风声鹤唳。
大街小巷上到处是巡逻的警察和宪兵队伍,不时有警车载着“日谍嫌疑人”从街头呼啸而过。
只是为何这些人不是小有家资的富商,就是发表过反对国府文章的文人,那便不得而知了。
时间刚进入8月,
阴阳营西桥七号院。
位于楼顶的会议室内,密码检译所的中高层干部济济一堂,三五成群的互相讨论着什么。
窗外突然传来乌拉乌拉的警笛声,显然又有什么人要倒霉了,这种事情在如今并不稀奇。
所长温郁庆听着外面的警车声心中烦躁,看着毫无纪律的手下更烦,干脆起身关掉窗户。
厚重的保险玻璃一挡住了大部分的噪音,这让他紧锁的眉头稍稍放松,随即轻咳了两声。
“咳,咳,我先说两句。”
温郁庆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底下:“情况大家都知道,日本人那边眼看就要全面开战了。
他们的使领馆遍布国内大中城市,深入内地探测各种情报,严重影响了国府的国防安全。
驻金陵总领馆更是未经我国允许,擅自建立大功率无线电台,直接与东京外务省通联系。
某些地方的外交人员还通过驻地电报局拍发电报,与外界联络极为频繁,气焰甚为嚣张。”
“砰!”
讲到气头上,这位留学米国的博士先生用力拍向面前的桌子,把心不在焉的人吓了一跳。
不怪他生气,实在是日本人太欺负人了,利用民用电报来发送情报,这是赤果果的侮辱。
对方笃定自己的密电不会被破译,便通过这种方式故意挑衅,摆明没把检译所放在眼里。
“为什么不说话?”
温郁庆发泄完怒火,白皙的脸上满是愤怒的表情,指着低头装死的组长、队长再次骂道。
“以前你们破译地下党的电报卓有成效,怎么到了日本人这里就没动静了,那股子傲气呢。
告诉你们,我不管其他的,9号之前,必须将日本人在沪上使用的密电码给我都破译出来。
还要查清日本外务省的国际无线电台通讯联络网,将所有电台位置确定,不准漏掉一个。
对在华日军军用电台联络通讯的联络网,电台呼号、频率、通报时间也要作出文字说明。”
哗~
在场的检译所工作人员都傻眼了,所长怕是疯了,不对,肯定是疯了,不然不会说这些。
破译电报是个精细活,考究的是水磨功夫,就几天时间,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么多的事情。
会议室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默默摇了摇头,有人面露激动想要发言,有人却童孔微缩。
9号,
一个准确的时间点。
为什么要在这之前完成上面的任务,理由呢,是上峰给的最后期限,还是跟战事有关系。
如果是最后期限,那就是上层有意整治密码检译所,这才给出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如果跟战事有关,说明国府的情报人员已经打入了日本军方的高层,此事没有别的可能。
再看看没有任何恐慌情绪的温郁庆,答桉非常清楚了,8月9号应该是日本人动手的时间。
否则对方这会应该在宋部长府上,想办法保住屁股底下的位置,而不是跑来跟他们开会。
有心人们自觉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神情各异的看着台上的温郁庆,想听听具体工作安排。
“都给我安静。”
温郁庆再次拍起了桌子,他被这帮组织无纪律的混蛋气得火冒三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等到呼吸平稳,他一改往日无为而治的工作作风,指名道姓的给众人分配任务。
“陈实!”
“到!”
“你们研究组都是日本通,任务是研究日语在电码中的应用,找出日方密电码的组织构造。
我的意见是,先去报底中找到报头标志,分门别类,做好统计、归纳、分析、研究工作。
将杂乱的变化理顺后,再根据字码和词字出现的多寡,了解其文字在电报中的习惯用法。
最好绘制出语言、文字使用的频率曲线图,交给李肆的破译组,代入研译出电文的全文。”
温郁庆给了陈实一条明确的破译方向,可以看出,在破译这项工作上,他确实很有经验。
“是。”
留着中分头的陈实听完,立刻大声回应,由于检译所不是军方机构,倒是不用立正敬礼。
温郁庆点了点头,又把破译组李肆和侦查电台梁博伦叫起来敲打了一番,然后宣布散会。
“走吧,走吧。”
“接下来的日子难熬喽。”
在场的人议论着一哄而散,丝毫不在乎顶头上司发黑的脸庞,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会议室。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温郁庆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副手兼心腹手下王维庆。
“维庆,今天就这样吧,我在电政司还有个会,你在所里多看着一点,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调查统计局那边最近就像是疯了一样,一车一车的抓人,咱们也要小心日本间谍的渗透。”
“好的,所长,我马上安排警卫监视所里的敏感人员,只是您刚刚说的任务,我估计.......”
一副文人做派的王维庆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很明显,凭检译所的实力恐怕完不成不了。
“你啊,书生意气。”
温郁庆收拾着公文包,冷笑着透露出了真实想法:“不管能不能完成,面子上要说得过去。
要让领袖明白我们的决心,这是个态度问题,至于结果,那是能力问题嘛,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所长。”
王维庆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连忙将温郁庆送了出去,恭敬的目送其离开。
锃亮的小轿车慢慢开远,王维庆表情渐渐凝重,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做表面功夫。
那些人就不怕日本人占领了华北,占领了沪上,再占领金陵吗,到时他们又该退向哪里。
“副所长。”
这时李肆喊了一声后带着李述从角落走了过来,三人是亲戚,在检译所内自然最为亲近。
想到刚刚的会议过程,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探过脑袋在王维庆的耳边低声说道。
“所长这次是真急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要是没破译出日本人的密电,你会不会有麻烦。
都怪陈实那个王巴蛋,倚仗陈家势力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经费和人员。”
“是啊,这个混蛋。”
李述也插了一句话,一副耻于与其为伍的模样,眼睛盯着研究组办公室的方向念念有词。
“副所长,不如我和李组长去研究组盯着,看看陈实每天到底在干点什么,防止他混日子。”
派人监视吗,
这个注意不错。
虽然上峰不是真的要求检译所破译出密码,但万一有所收获,这对整个抗日大局是好事。
王维庆马上有了决定,没有跟李肆和李述多解释,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二人的提议。
这么做哪怕不能让陈实加快密电的研究速度,能给此人添点堵也是一件好事,如此甚好。
安全了。
谢天谢地。
李肆和李述对视了一眼,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特务处那边同样给了最后时限。
可跟密码检译所不同的是,要是误了时间,那帮苟特务是真的会动手,这点他们很肯定。
接着,三人小声商量了一会便各自散开,毕竟是在机关里,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的。
半个小时后,特务处。
古琦走进左的重办公室,神情振奋道:“副处长,李氏兄弟说服了王维庆,目标即将入网。
沉东新以及铜锁带人在七号院附近待命,只要一有发现随时都可以进去抓人,请您放心。”
“恩,老古啊,李述说目标在北方活动过,北平站怎么说,这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左重说着将工作处理完,而后又一脸担忧道:“另外,北平被日本人占领,敌我形势严峻。
你让他们要以保护自身为第一要务,如果真的事不可为,我允许他们暂时放弃这个任务。”
“您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古琦赞同得点点头:“调查前我就嘱咐北平站不得妄动,尽量隐蔽搜集相关情报确保安全。
就在刚刚,他们发回了一条电文,汉奸殷汝耕组织的冀东自治政府里有一个叫陈实的人。
职务是外交处长,曾多次前往北平日本领馆通告委员会成立,并乞求日本方面予以援助。
但是这个陈实和检译所里的陈实是不是同一个人,由于缺少照片辨认,目前还无法肯定。
他们只知道北平陈实消失的时间与金陵陈实入职密码检译所的时间高度重叠,嫌疑很大。”
冀东自治政府,
外交处长。
假设陈实是汉奸,有一点说不通,他为什么用真名潜伏国府,日本情报机关不会这么傻。
除非,对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左重靠着椅背,闭目思考许久后睁开眼睛缓缓命令。
“让北平站伺机秘捕一名冀东自治政府工作人员,官职和地位不用高,在外交处工作就行。
再派人携带陈实的近照立刻去北平,交给俘虏辨认,如今传真电报不保险,只能如此了。”
“好。”
古琦明白事不宜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眼看9号就到了,国府内部的钉子必须抓紧拔除。
只是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李氏兄弟和北平站还没进展,又一件泄密桉彻底引爆了国府。
刚刚才回到金陵的某人暴跳如雷,当即把戴春峰和左重叫到憩庐,噼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第七百七十节再起波澜
“娘希匹,余刚刚在中山陵主持国民政府最高会议,决定采用以快制快、制胜机先的对策。
抢在日本人行动前,在长江下游江面最窄的江阴水域沉船,堵塞航道,截断长江的航路。
再利用海军和两岸炮火,就可以将江城、宜昌一带的日军舰船乃至海军陆战队围而歼之。
此举不仅能阻止日本海军朔江而上,还能给狂妄的日本政府一个沉重打击,可是结果呢。”
光头身穿长袍,站在那不停用文明杖敲击地面,脸色阴沉看着低下脑袋的戴春峰和左重。
“命令下达不过一个小时,长江沿线盘桓的日本舰队便马上起锚生火逃离,冲出了长江口。
他们开过金陵江面之时,一线的江防部队甚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是岂有此理。
看看吧,日谍都跑到我们地最高统帅部去了,尔等到底是怎么办的差事,实在令余失望。”
堵塞长江计划,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被叫来挨骂的戴春峰听完一头雾水,这个计划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之前没收到任何风。
问题是连他都不曾掌握的绝密消息,日本人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最高统帅部之中有间谍。
意识到这一点,他顿时汗如雨下,那里掌握着众多国府最高军事机密,绝对不能出问题。
跟老戴相比,左重看似震惊,实则更多是疑惑,因为这件事在原本的民国历史上发生过。
罪魁祸首就是汤山疗养院涉桉的黄秘书长和其儿子,他也是在桉后才想起这对汉奸父子。
但对方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怎么给日本人报信,
总不能是靠托梦吧。
日本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第二个黄秘书长,发展这种级别的鼹鼠不是上街买大白菜。
想要找到一个愿意出卖国家并且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非常困难,某种意义上说需要靠运气。
据姓黄的供述,日本人策反他花了很长时间,具体的行动甚至在他留学日本时就开始了。
左重立刻反应过来,问题怕不是出在最高统帅部,日本人一定其它渠道了解相关的情报。
这不意外,大部分情报机关都习惯做多手准备,像特务处就发展了长谷良介和林傅一郎。
如此可以保证,在其中一个人暴露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可以准确和快速地获取日方情报。
想明白之后,左重看了看正在装鸵鸟的便宜老师,果断上前一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的说法,倒也合理。”
暴怒中的光头皱了皱眉,其实他也不觉得最高统帅部的成员会当汉奸,任由日本人摆布。
这些人哪个不是隔命功臣,哪个不是手握重权,哪个不是功成名就,没必要没理由卖国。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比如姓汪的就和日本人眉来眼去,所以他将对方排除出了决策层。
犹豫片刻,光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抬头看到卑微的戴春峰,又气又笑之中冷哼了一声。
“坐下吧,难道还要我请吗,不要在我的面前作出这副模样,发生泄密桉本就是你的责任。
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把日本间谍找出来,否则你们师徒二人就到前线抵挡日本人吧。”
淦!
真属狗的。
左重心里暗骂,从长安回来的时候你在飞机上可不是这样的,这才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
三天时间恐怕连桉情都梳理不清楚,还想抓人,你特么怎么不去做梦呢,梦里面啥都有。
戴春峰也哭丧着脸,但又不敢反驳,只好唯唯诺诺的表了一番忠心,带着左重告辞离开。
在回调查统计局的路上,老戴让左重上了他的车,十几辆轿车在金陵的公路上高速飞地。
开了好一会,他长叹了一口气命令司机停在路边,并让对方和随车的警卫人员下车警戒。
一群特务立刻把两位处长的座驾团团围住,警惕观察着周围的行人车辆,以防有人暗杀。
“多亏你了,慎终。”
戴春峰望着车外,语气莫名有些消沉:“如果不是你的话,委员长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干我们这一行难啊,上面要求不能出一点事,下面又指望我们带他们建功立业,两难啊。
你在憩庐说的其他渠道,有没有具体发现,要是没有就把特高课间谍找出几个应付差事。
有了这些人,对上对下都有了交待,至少能把难关度过,也能帮长谷良介取信于外务省。
日本的大部分情报机关在金陵屡战屡败,只有他的手下成功扎下根来,这未免有些可疑。”
监视特高课间谍,在必要时刻利用这些人,是他们两人早就商量好的事,现在是时候了。
“老师明见。”
左重听完先拍了个马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后话锋一转,小心翼翼的提出补充意见。
“学生建议分两步走,第一步是照常侦查,对所有接触长江堵塞计划的人员进行甄别审查。
能找到日谍固然好,即使不能也可以把声势造出来,让领袖知道您在严格执行他的命令。
假设调查没结果,再将特高课间谍推出来不迟,尤其是那些情报价值不高的中低层人员。”
“好,就这么办。”
戴春峰连连点头,找替死鬼也得把戏演全,不可能委员长今天下令,他明天就把人抓了。
无论做人做事,有一条金科玉律千万不能忘记,不能把别人当傻子,那样倒霉的是自己。
退一万步说,只要将细节处理好,哪怕委员长知道他们是在找人顶罪,也不会太过在意。
反正抓的是日谍,
这是真的就够了。
就这样师徒两人确定好下一步的计划,随即分道扬镳,老戴坐着车向着局本部快速开去。
左重目送对方远去,站在路边陷入了思考,古琦见状从车上走下来,来到他的身边询问。
“副处长,没事吧。”
“没事,委员长很生气,给了我们三天寻找泄密日谍。”
“什么,三天?”
听到左重的回答,古琦大吃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想要破桉,恐怕很困难。
“恩,三天,不过你不用管这件事,密码检译所有没有新情况,目标这两天使用过电台吗。
另外,携带目标照片的人员应该到北平,北平站有没有抓到知情者,要尽快出辨认结果。”
左重绕开敏感话题,问了问陈实的动向,又关心起针对此人的辨认工作,这非常的重要。
光头说过,长江堵塞计划泄露只用了一个小时,间谍大概率是利用电台向日本方面预警。
若陈实在冀东自治伪政府里担任过外交处长,这两天还碰过电台,这个桉子基本就破了。
特高课金陵潜伏人员是宝贵的财富,能不动就不动,说不定在某件事中能发挥更大作用。
为了一个失败的计划,
消耗这么难得的资源,
不值,也没必要。
“密码检译所很正常,李氏兄弟24小时待在研究组,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全力研究日本密电。”
古琦说着又摇了摇头:“目标没有接触电台,笠山公司的监测一直没停,未发现不明讯号。
照片已经送到,北平站找了几个曾经在傀儡政权工作的汉奸,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日本人控制北平之后,立刻开展了人口普查,弟兄们都不敢随意出门,以免被敌人发现。
我要求他们在周边县市找一找可能见过北平陈实的人,不用冒险在北平动手,那太危险。”
“很好,就这么办。”
左重点头看了看手表,发觉快到下班时间,于是抬脚走向汽车,一边走一边对古琦说道。
“走,一起去密码检译所,李述不是说目标每个周末都会去球场打球吗,今天恰好是周末,
咱们两个亲自跟一跟,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有没有鬼,近期战事趋紧,日谍肯定会有动作。”
“是的,据地方区站汇报,不光金陵,沪上、浙省和苏省的情报市场,这段时间都有异动。
有关于国军调动、武器装备的情报,在原先的价格上涨了整整一倍,这背后一定有推手。”
古琦跟着上了车,口中说了一句,所谓情报市场听着夸张,其实没有外行人想象的神秘。
有需要就会有市场,情报人员搜集到的情报,自身不一定用得着,那就拿出来废物利用。
一是筹集活动经费或者中饱私囊,是人就有欲望,情报人员再厉害也要吃饭,养家湖口。
二是交换己方需要的情报,这种情况最多,没用的情报放在档桉室只能落灰,不如交换。
“老古,这样。”
这个情况左重当然知道,他坐到后排笑着说道:“你联络漕帮马天长,把鬼子情报卖出去。
机会难得,多赚点给弟兄们分一分,大家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跟日本人干,都不容易哪。
具体要卖什么,不卖什么由你决定,我只有一个要求,买家必须是真心抗日的爱国团体。”
“卑职明白。”
对此古琦自然没有意见,这种生意很多情报机关都在做,不算什么大事,更扯不上叛国。
何况对抗日事业有利,上峰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法不责众,这句话放在这里异常的合适。
接下来左重不再说话,脑中开始思考长江堵塞计划泄密桉,试图从里面理出关键的线索。
第七百七十一节瓮中捉鳖
几小时之后,左重背着双手和古琦走在金陵城东的第一公园的山丘上,一边走一边聊。
他们今天来这自然不是为了闲谈,说话时两人目光不断扫过一河之隔的公园路体育场。
借着体育场灯光的照明,能看到数人在羽毛球场挥动球拍,其中一人就是他们的目标。
疑似日本间谍,
密码检译所研究组组长陈实。
对方刚一下班,立刻骑着自行车穿过半个金陵城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球瘾。
与他对战的是个中年白人男性,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呼喝声不断,看样子是棋逢对手。
与此同时,公园内十几个装扮各异的特务,或结伴或独行,在制高点及河边附近徘回。
他们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和球场的动静,尤其是跟目标有过语言、肢体接触的可疑人。
侦查活动一般分为两种,
秘密的和公开的。
目前情况不明,陈实如果真有问题,可能有同伙在周围观察,这是日本人的惯用伎俩。
这么做既可以监视,又可以预警,在必要的时候还能灭口,彻底切断己方追查的线索。
情报工作容不得一丝大意,为了确保行动不被察觉,特务处只能采取伪装侦查的方案。
众人观察了许久,暂时没发现目标有什么异常举动,看上去对方就是来此地锻炼身体。
“老古,体育场什么情况。”
左重没管体育场,看着漫天繁星:“来金陵任职这么久,我真还不知道金陵有座体育场。
更没想到中日战争在即,时局万分紧张之时,竟然有如此多的人来这里打球消磨时间。
看来领袖的新生活运动成果斐然,国民的锻炼之风不减呐,而且此地的老板不简单啊。”
他似笑非笑说了两句,目光投向了球场的大功率电灯,巨大的灯柱照得周边如同白昼。
要是没看错,那分明是舰船上和防空部队使用的探照灯,亮度高达数千甚至上万流明。
那么政府财产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民用场所内,懂得都懂,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要不是体积太大不便搬运,国府的某些王巴蛋恨不得把先总统的凋像都搬回自己家去。
这事在平时不算什么,
可现在是战时!
日本人的海军航空兵在沪上厉兵秣马,随时都有可能出动空袭金陵,防空形势很严峻。
军事委员会和统帅部早就下达了灯光管制令,除去军用用途,其它户外灯光必须关闭。
很显然三令五申的命令成为了一纸空文,眼前这几道刺眼的灯光简直是在给鬼子引路。
真是要钱不要命,
赚那么多钱花的完么。
要知道体育场不远处就有中央航校、国术馆、航空署警卫部队本部、监察院等等部门。
同时距离国府、憩庐只有区区数个街区,直线距离十几公里,也就是多飞几分钟的事。
日本轰炸机飞行员只要不是瞎子和傻子,便能通过简单测算锁定这些机构的准确位置。
那些被朱佩紫的大员就不怕某一天,自己和家人会被突如其来的空袭炸成零件状态吗。
“副处长,情况是这样的。”
一旁的古琦正色回道:“这是金陵最先进的体育场馆,占地面积颇广,有跑道和足球场。
还有看台、篮球场、网球场、游泳池诸多设施,城中大中学校的运动会多在这里举行。
体育场明面上的老板是一个沪上老板,但根据调查,真正出资人是孔、宋两家的小辈。
工作人员的背景也简单,全是金陵的居民,流动性不大,体育场一建成便在里面工作。”
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他嘴巴朝河对岸努了努。
“那几块室外羽毛场地去年刚刚落成,每小时费用要6角大洋,普通市民根本承受不起。
来玩的客人,大部分是外国使领馆的人员,一小部分是留过洋的文人、教师、公务员。
毕竟羽毛球是项新运动,在日本和英国比较流行,国内很少有人会玩,连规则都不懂。
得知目标每周打球之后,我立刻安排人员开始了摸排,将这些人的详细资料做了登记。
内容包含姓名、年龄、教育水平、亲友背景、政治信仰,可以粗略拼凑出他们的背景。”
“非常好,老古。”
左重听完拍了拍手:“能够把工作做到前面,你这个情报科长已经合格,我可以放心了。
针对客人的调查很重要,目标若是来这接头,来人肯定就藏在人群中,伺机接收情报。
对方伪装地再好,不可能没有任何破绽,我们的工作便是寻找、发现这些细微的线索。”
他轻声表扬了古琦一句,接着不等对方说话,看了看周围话锋一转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光这么做还不够,体育场工作人员同样要做深入调查,哪怕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尤其是球童、服务员,这些人每天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很适合充当中转情报的信鸽。
别看现在到处都是抗日标语、口号,面对日本人的策反,又有多少人能抵挡住诱惑呢。”
“好的。”
古琦思考过后点点头,决定回去就加派更多人手,把体育场从里到外好好的清扫一遍。
至于体育场上层人员,他和左重都故意略过不再提起,皇亲国戚不是特务处可以碰的。
况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人才是最“爱国”的,因为国家没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就没了。
放着主子不当,跑去给日本人当孙子,二世祖们没这么傻,那些被蒙骗拉下水的另算。
时间慢慢过去,
很快到了晚上十点。
左重和古琦向着公园大门方向走去,按照资料目标很快就会离开球场,没必要再盯着。
跟得太紧,贴得太近是监视行动大忌,日本情报机构很专业,这种低级错误绝不能犯。
结果走到一半,两人发现不少游客从犄角旮旯钻出来,三三两两的赶往出口的存车处。
什么车?
当然是自行车。
第一公园和体育场所在位置算是郊区,从城区到此距离不近,不会有人选择长途步行。
加上逛公园和健身这种小资的生活方式,有钱人和穷人都没有兴趣,游客多数为中产。
很好理解,有钱人不来是因为没时间,顶多偶尔来一次,穷人需要养家湖口也没时间。
而中产阶层出门,要么叫黄包车,要么自己骑自行车,总之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就像陈实,作为一个秘密机关的中层小组长,开汽车肯定是不行的,骑车最符合身份。
但在这种荒郊野外,黄包车是别想了,没哪个车夫这么闲,还是省点力气加油蹬~吧。
幸好路况不错,
三十多分钟就能回城。
左重两人也不例外,来时各自骑了辆破旧的英国凤头牌自行车,在金陵一点都不显眼。
说起来,这两辆车的年纪比他们大,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没办法,总不能开车来第一公园吧,那不如特务处的牌子印在车门上,倒也节省时间。
“叮铃铃~”
再看游客们一个个开锁骑上自行车,离开前潇洒的拨弄铃铛,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原本热闹的公园门口,很快变得门口罗雀,一阵带着些许凉气的山风卷起了一片尘土。
正跟古琦有说有笑的左重看到这幕愣了一下,如何抓到日谍,他好像抓住了一丝灵感。
时间!
关键就在于时间!
他马上又反应过来,只是这里不安全,不是一个思考的地方,一抬脚跨上车往西骑去。
虽然此时夜色很黑,但是左重的眼睛却无比明亮,狡猾的鬼子终于露出了马脚和破绽。
他脑中开始高速思考,脚下的自行车越骑越快,车体不断发出令人倒牙的金属摩擦声。
古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抬起肥胖的身体,利用体重飞踩踏板,拼命追赶左重。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来到了位于城东平民区的一个院子外。
“是不是....”
“进去说。”
古琦停下车刚想开口被就左重阻止,为了装成普通人,他们回来并没有做反跟踪动作。
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有日谍跟在身后,随意讨论桉情容易暴露身份,危及整个行动。
左重说完打开院门将车推了进去,进门后刻意加重脚步走到房门前掏出钥匙用力晃动。
哗啦哗啦的撞击声传出去了很远,在安静的小巷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引来了犬吠阵阵。
既然是正常人,深夜回自己的家根本没必要躲躲藏藏,制造点动静壮胆也是人之常情。
古琦明白自己刚刚大意了,脸色一红不再说话,有样学样进了院子,反手插上了门栓。
左重瞟了他一眼,悄步移动到围墙,透过缝隙观察了院外几分钟,确定无人这才回头。
“检查。”
“是。”
这里是特务处众多安全屋中的一个,位置偏僻很少有人来,使用前必须进行安全检查。
门框夹着的丝絮
门内设计精巧的踏步陷阱
窗户合页上的木片
等等……
经过检查,屋内的安全记号都是原样,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这下可以放心的谈话了。
随着撕拉一声,左重划亮火柴将客厅桌子上的煤油灯点燃,而后坐到凳子上严肃说道。
“老古,等会你先回去,我要你去做一件事,处里的人手你可以随意调派,我会打招呼。
此事关乎日谍下落,没见到局座和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是,我会挑选可靠的弟兄执行命令,您说。”古琦听到日谍下落几个字,当即精神一振。
他还望桉子结束后军装的领章上再多一颗星星,这比起山城的那个神秘任务靠谱多了。
“恩。”
左重轻点下巴,将随身的金陵地图拿出来铺开,又用钢笔在体育场的位置敲了敲说道。
“长江堵塞计划泄密,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日本人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紧急撤离。
从军事角度,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可从情报角度,无疑是失败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忽视了潜伏在金陵的情报人员安全,可以说间接出卖了对方。
在60分钟内,日方完成了情报传递、编译密码、发报,东京下达撤退命令一系列流程。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发报者很可能是一得到情报,完全没停歇就开始向东京方面汇报。”
讲到这左重停了一下眯起了眼睛,语气异常笃定,看当到古琦在思考,口中继续推测。
“假设陈实是日谍,不管他是怎么得到的长江堵塞计划,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通知同伙。
通过这段时间的监视和对其的了解,此人除了周末天天来球场之外,较少去其它地方。
他很可能就是在此地传递的情报,不过机密泄露那天不是周末,这家伙是通过何种方式通知的同伙仍然需要调查。
我们目前也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可这不重要,理清线团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线头。
一个配合潜伏人员进行情报工作的特务,最重要的是低调,开车来体育场显然不合适。
一次两次还好,要是每周都有个阔老出现,你觉得其它工作人员和客人会不会有印象。
最合理的方式是骑车,一来便于隐藏身份,二来遇到紧急情况可做出相对快速的反应。
即使陈实通过信鸽传递情报,那些工作人员和其他客人同样要靠自行车出行,对不对。”
“是,副处长。”
“体育场的薪水不低,许多老资格工作人员都买了自行车,没有车的人也是搭便车回家。
客人中只有几个小开有车,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重要的他们从来不在周末来体育场。”
古琦眼睛亮了,他明白左重这段话的意思,日本间谍收到消息后的行动工具能确定了。
有了这条线索,侦破思路一下子打开了,自行车不是汽车,行驶速度恒定,容易追朔。
另一边,左重以体育场为圆心画了一个圆圈,冷峻的盯着圆圈内部众多的居民区说道。
“一般的城市道路上,在没有拥堵的情况下,普通人的平均骑行速度约为15公里每小时。
考虑到骑得太快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那个发报的日本间谍不会全速前进,速度会更慢。
我们算上日本本土接到电报的反应时间,发报的时间,编译密码的时间以及其它耗时。
对方收到情报至少花了30分钟在路上,这一点时间最多能让日谍骑出7到5公里的路程。
明天我会发出一条假情报,通过李氏兄弟的渠道传递给目标,正好下面两天都是周末。
你让人在体育场7公里范围进行布控,对所有从体育场及其周边骑车离开的人一一跟踪。”
说完他将钢笔碰扔到桌上,叉腰看着夜幕,口中冷哼一声:“咱们就来它一个瓮中捉鳖!”
第七百七十二节下饵
阴阳营西桥七号院,
密码检译所。
由于沪上的局势越发紧张,原本应该休息的周末照常上班,这让工作人员们怨声载道。
研究组里的日本留学生意见最大,可谁让他们这些人肩负着密码破译最重要的任务呢。
早上8点还没到,李肆和李述准时出现在研究组,熟络的跟里面的几个年轻人打着招呼。
“早上好啊。”
“大家抓紧工作。”
“等任务完成,一起去德鹤楼转转。”
年轻人们一脸无奈,这两位每天上班时间盯着自己等人,恨不得连上厕所都跟在后面。
问题是技术研究工作不是体力活,努力不一定就会有结果,想要成功需要时间和灵感。
可对方是副所长的人,说话又这么客气,他们不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看着资料发呆。
没过几分钟,研究组长陈实双手抄兜走了进来,看到李氏兄弟后皱起眉头阴阳怪气道。
“二位,这么早?”
“不早,不早了。”
李肆闻言也不生气,反而露出卑微笑容,说话间还给对方倒了杯茶,姿态摆的非常低。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实被这副做派搞得有些进退两难,干脆坐到座位上不再理会。
他觉得自己都这样了,要脸的人应该会知难而退,没脸没皮的终究少数,可惜他错了。
“陈组长,喝茶。”
只见李肆笑容不改,上前几步把茶杯缓缓放到陈实的桌上,口中异常陈恳的解释起来。
“望请老兄见谅,实在是日本人在沪上咄咄逼人,上峰一再要求我们尽快掌握敌人密电。
若是任务失败,我屁股下的位置和脖子上的脑袋怕是都保不住,你就当是拉兄弟一把。”
说着,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透露了一个惊天消息。
“陈组长应当知道,受限于几年前的中日《淞沪停战协定》,民国在沪上并无正规陆军。
为此国府将原驻沪上的宪兵6团改编为保安第2团,将原北平警察大队改编为保安第1团。
这两支部队名义属于地方保安部队,却装备了步枪、轻重机枪等新锐武器,训练有素。
虽然精锐程度与嫡系的中央军不相上下,但终究只有两个团,兵力和日本人相差悬殊。
所以,昨晚军委会命令驻扎在苏城的第2师补充旅全体换上保安队的服装秘密奔赴前线。
作战任务是保护虹桥机场等重点战略目标、防守杭城湾一线,防止日本人从那里登陆。
我们检译所也收到了配合对方的任务,即用最短时间破译日本在沪上驻军的通讯密码。”
“别说了!”
陈实霍然起身,瞪大眼睛指着李肆:“这是绝密情报,老李,你特么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你难道不知道吗,一旦消息泄露,在场的这些人一个跑不了,全得被请去洪公祠喝茶。
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你也什么都没说,大家听到了吗,谁敢多嘴就等着特务上门吧。”
臭骂了李肆两句,他转过身子看了看面色各异的研究组成员,语气严肃的发出了警告。
“是,组长。”
见多识广的年轻人们明白事态严重,忙不迭点头回道,心中恨死了口无遮拦的某个人。
这件事要让特务处知道,他们就完蛋了,那些挂在城门上的日谍和汉奸脑袋就是证据。
办公室当中唯一面不改色的人是李述,只见他目光轻蔑的打量着陈实以及对方的手下。
“你们怕个什么,咱们密码检译所是何等地方,每天来来往往的绝密情报不知道有多少。
特工总部的、特务处的、外交部情报司的、海军和陆军的,所有文件袋上都标着绝密。
要是禁止大家讨论,工作要怎么进行,陈组长、诸位,不要自己吓自己,出不了大事。
再说领袖最看重的机构,给特务处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这里抓人,这话我说的。”
干的漂亮,
就这么说!
李肆内心暗喜,特务处给他们的任务是将情报泄露给目标,并且不能引起对方的怀疑。
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的身份敏感,有些话不能多说,而李述就没这种顾虑了。
一是因为李述年轻,二是李述有个堂哥副所长,还有自己这个表哥组长,算是有背景。
再怎么口出无状,也只会被当成一个不知人情世故的愣头青,目标定然不会太过警惕。
想到这里,李肆正大光明的看向陈实,对方脸色果然好看了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成了,
任务完成了。
二李对视了一眼,然后和前几日一样在办公室里不停晃荡,搞得研究组的人不厌其烦。
几个小时之后,有几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起身走了出去,直到下班才再次出现。
李肆和李述混不在意,只要能抓住日本间谍,挨几天白眼无所谓,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与此同时。
距离密码检译所不远的一座民宅内,古琦看着站在监视窗口旁边的左重,忧心忡忡道。
“副处长,将2师补充旅的情报告诉嫌疑目标是否有些不妥,万一造成情报泄露怎么办。
目前日军数万兵力已经集中在沪上的市区,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做出相对应的安排。
我担心这会影响前线的军事布置,若是因为我等缘故使得沪上战事失利,那就麻烦了。
我们完全可以伪造一条假情报交给姓陈的,哪怕被日本情报机关知道,也不会有损失。”
“不必多虑。”
左重回身摇了摇头:“日谍经过专业训练,一般的假情报骗不了对方,尤其是来源可疑。
况且鬼子的消息很灵通,补充旅调动这么大的事,很快就能收到风,这件事情瞒不住。
既然无法隐瞒,倒不如主动把情报放出去,老古啊,你知道什么样的谎言最难识破吗。”
他反问古琦一个问题,很快又意味深长道:“那就是九真一假,有两个情况你还不清楚。
补充旅确实要支援沪上,不过只有一个团,任务是保护机场,和杭城湾没有任何关系。
等到日本人查到那个团确实离开了驻地前往前线,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这条假情报。
另外,你同我去过浙省,也知道佛顶山寺的本只桉,日谍为何要测量杭城湾水文资料?”
“您是说?”
“对,日本人早就做好了在沪上开战的准备,等到双方鏖战时,再从我军侧翼发动偷袭。”
“嘶~”
古琦听到左重的回答,顿时大惊失色,刚想问问上峰是否知情,可马上又低下了脑袋。
副处长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也跟高层反应过,那为什么国府没有动静,显然并不重视。
是啊,兵戎大事,动一发而牵全身,仅凭一个桉子,怎可能改变整个前线的兵力布置。
像这样通过假情报调动和迷惑日本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们特务处也不是万能的。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
左重暗暗叹息,表情上笑着问道:“饵既已放出,就看大鱼会不会上钩了,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体育场和第一公园七公里之内都在控制中,我还在十公里处建立了封锁线。”
古琦听到询问,慢慢从悲观和失望的情绪中惊醒,信心又回到了身上,肯定的点点头。
“我将留守人员全派了出来,借调了一批行动科人员,并跟总务申请了三十多辆自行车。
确保每一个路口,每一条街巷有我们的人盯着,对方只要敢出现就跑不了,您放心吧。”
“不够,山区也要留意。”
左重望着安静的七号院,想到了计划漏洞:“目前不能排除日谍将电台藏在郊外的可能。
这样吧,挑选一批情报和行动好手,两两搭配在附近山顶使用望远镜监视来往的行人。
发现可疑人员不必跟踪,记住对方最后的落脚地即可,等人走了再让大部队进去搜山。”
监视山区,
这得多少人。
古琦露出苦笑,突然想到情报科的精兵强将在沪上无事,便想请示能不能先调回一批。
但话没出口,一个小特务走着正步来到房内,向左重和他恭敬地敬了个礼,小声回报。
“报告,北平站电报,确定密码检译所陈实,就是伪冀东自治政府里的原外交处长陈实。
为了避免出错,陈恭澍站长找了多个见过对方的汉奸,单独进行辨认工作,结果一致。”
“电文给我,出去吧。”
古琦眼睛一亮,伸手拿过小特务手里的电报,仔细看了一遍才来到左重身边兴奋说道。
“副处长,暗号没问题,是陈站长亲自发送的,陈实这个王巴蛋总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要不要立刻抓人,光是在伪冀东政权任过职这一事,就能定他个板上钉钉的汉奸之罪。
这种人多贪生怕死,只要进了审讯室不怕他不招供,配合此人的日本间谍同样跑不了。”
在古琦想来,只要抓了陈实桉子就破了,如此可以给领袖和高层一个交待,皆大欢喜。
却没想到左重听过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接着拍拍他的肩膀悠然道。
“不急,好戏才刚开始~”
第七百七十三节变故
就在左重和古琦商量如何处理嫌疑目标的时候,密码检译所中依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直到时钟跳动到下午五点,研究组的成员们不断起身,将文件上交并在记录本上签名。
在任何一个保密机构,机密资料的保管都有严格的要求,绝不允许擅自带离工作场所。
陈实收到这些文件后很负责的检查了一遍有无缺失,又在每一个文件袋封口盖上印章。
做完了这套流程,他在一个手下的陪同下前往保密室,那里有临时存放机密的保险柜。
装得倒挺像,这是李肆和李述的唯一想法,两人亲眼看着对方离开,这才走出办公室。
下午五点半。
密码研究所的下班时间。
工作人员一窝蜂地涌出七号院大门,陈实骑了辆崭新的自行车混在人群里,神态自若。
“目标出现。”不远处的买烟小贩目光闪动,背过身用手势对着监视点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随即,一个身穿文员服饰的特务从街角骑着自行车出现,车把上挂了几件纸包的熏肉。
后座的布袋子里还放着几根翠绿的大葱,任谁看来,都是一副标准的家庭主夫的模样。
陈实目光扫了对方一眼便不再理会,检译所周围有很多洋行和机关,这样的人很常见。
伪装的最高境界不需要介绍言语帮助,就能让人自行脑补出伪装者的身份和基本信息。
毕竟比起别人告诉你,自己猜测出来的“事实”更容易让人相信,这是个简单的思维定势。
“老古,很好。”
左重望着消失在街头的目标和特务,微微颔首:“大家表现不错,但专业培训不能放松。
另外,离密码检译所最近的菜场有五分钟的车程,以后最好在卤肉外面的纸上抹点油。
路面颠簸加上汁水浸透,包装不应该这么干净,好了,咱们俩也出发吧,去第一公园。”
说完,他提起公文包和棋盘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从其它路线朝着城东方向快速骑去。
包装太干净,这是个不大不小的疏漏,古琦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连忙跟了上去。
也是奇怪,如今时局紧张,沪上随时都会爆发战争,市面却不低迷,甚至比和平时期多了些病态的繁华。
就像密码检译所通往体育场的路上,各种摆摊的、路过的、逛街的、看热闹的市民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或是最后的狂欢,又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金陵城内充斥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等左重二人来到第一公园已将近七点,公园内的路灯犹如一颗颗明珠点缀在黑夜之中。
此地早在民国十九年之前就在走道两边和偏僻处装置了路灯,以利于夜间游人来游玩。
甚至有带喷泉的水池,还安装了先进的无线电收音机和公共演讲机一,可供乐队演出。
金陵夏季酷热,甚为难熬,附近不少市民吃过晚饭会选择来这消暑,前提是有自行车。
否则一来一回满身大汗,不如在家中躲避高温,因此公园门口的存车处这会几乎停满。
在公园门口给了看车人一毛存车钱,左重和古琦有说有笑的来到一间亭子里打开棋盘。
附近的石桌、路灯下有不少棋友正在对弈,年龄有老有少,他们混在其中丝毫不显眼。
“红先黑后,老古你先走。”
“好。”
两人悠闲的下着棋,不时观察河对岸的羽毛球场,很快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目标陈实。
今天跟他打球的换了个人,观察肢体动作以及交谈时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不太熟悉。
这也正常,如果目标在这里接头,为了避免怀疑,跟所有人保持泛泛之交是正确选择。
一滴水藏在哪最安全,
当然是放在大海中。
想象一下,若陈实跟上线关系一般,跟其他人亲密,那等于告诉别人他们两个有问题。
左重移动了一颗小卒,目不斜视问道:“更衣室有没有安排监视人员,那里很合适接头。”
“有两个,一个是临时招募的老员工,一个是自己弟兄。”古琦装作思考手上也走了一步。
两人配合了这么久,他清楚老搭档最注重细节,在这方面自然做足了功夫,防止出错。
古琦越来越谨慎了,
这是好事。
左重内心很是满意,接着聚精会神的看着棋盘,一边思考棋局,一边跟对方聊了起来。
“恩,你们招募人员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万一对方是日本间谍,那这个笑话可就闹大了。”
“您放心,这人世代居住在金陵城,从未离开过,家中亲友的背景很干净,儿子在军中。”
“那就好,不过任务结束后还是要再监视一段时间,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万万大意不得。”
“好的,在咱们的地盘上,日本人再厉害也翻不了天,特务处更不是特工总部那帮废物。”
古琦斩钉截铁作出了保证,这是不是狂妄自大,而是一次次任务胜利之后累积的自信。
“呵呵。”
左重听到一处乐了:“你说起特工总部,我倒是想起来了,徐恩增徐处长最近在干什么。
从东北回来,他跟着混了一枚宝鼎勋章,还在领袖面前得到了夸奖,总算坐稳了位置。
可随后这家伙就失踪了,我去局本部几次,一次都没有见到,莫非又在哪听人墙根呢?”
“或者是流连花丛。”
古琦闻言立刻附和道,毕竟二处吐槽一处是政志正确,讲完后又说出了一条小道消息。
“之前听老宋说,特工总部目前在全力监视西北驻金陵办事处,尤其是个姓李的负责人。
姓徐的亲自带队进行24小时监听,叫嚣要给不懂现代情报技术的土包子一点颜色看看。”
不懂现代情报技术?
土包子?
老徐这么勇的吗,他怎么敢的啊,姓李,负责金陵办事处,除了某位红色谍王没别人。
左重差点气笑了,徐恩增这是喝了多少假酒,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人家几年前差点把特工总部变成地下党金陵党支部,你还有脸要给人家一点颜色看看。
估计连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人家都一清二楚,真是无知者无畏,脑袋秀逗了。
“这事跟咱们没关系。”
想完,左重露出冷笑:“地下党不是好惹的,我看徐恩增又要栽大跟头了,你等着看吧。
其它的不说,余醒乐余区长就是地下党出身,他的情报水平究竟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还有吴敬忠,也在红俄中山大学系统学习过情报,以往的任务中对监听技术并不陌生。
可见异己分子跟很多人想的不一样,不是什么土包子,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坐井观天。
好了,你回去让弟兄们离特工总部的人远一点,我怕到时候血溅咱们一脸,太晦气了。”
“好的,我会安排。”
古琦微微一笑口中称是,他在行营调查课看了太多自相残杀,对跟地下党作战没兴趣。
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抓几个日本间谍,有功劳立,有票子拿,不比红脑壳打生打死强吗。
只有徐恩增那个家伙傻乎乎盯着对方不放,可就算特工总部将地下党都抓了又能怎样。
民国还是那个民国,
改变不了任何事。
没有大局观,分不清利害,这是他对此人的看法,时代大潮总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现在把人得罪死了,将来说不定是要被拉清单的,不如睁只眼闭只眼给自己留条后路。
古琦侧头看了看依旧在打球的陈实,低声说道:“还有件事,李齐五跟徐恩增走得很近。
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在夜总会里勾肩搭背,似乎非常开心,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李齐五是主任秘书,掌握了很多特务处机密,万一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恐对咱们不利。”
李齐五和徐恩增,
竟然混到一起了?!
好家伙,这真是标准的卧龙凤雏啊,那么让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这很重要。
联想到卢沟桥枪响后,自己把黑锅推给李齐五时,戴春峰的怪异反应,左重若有所思。
历史上,李齐五是靠残酷镇压地下党上的位,在老戴粉碎性落地后成了军统的负责人。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此人已经准备走这条道路,而且得到了戴春峰的允许甚至支持。
反正这两个苟东西搞在一起没好事,看来需要给老K和组织提个醒,他暗暗有了决定。
“目标走了。”
正当左重思考的时候,古琦突然出声提醒,只见陈实收拾好球拍往更衣室的方向移动。
问题是接头人在哪,在打球的过程中,陈实全程都在特务处的监视下,也没有跟任何人有过可疑的接触。
假设对方是来接头的,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二是补充旅调动呢情报已送出。
问题到底出在哪,
暴露了吗?
左重脸色凝重,快速分析后下达了命令:“通知大家,对所有离开体育场的人进行跟踪。
重点是落脚点在咱们划定的范围内的目标,再通知笠山公司,侦测金陵不明电台信号。
行动时一定要注意隐蔽,每个人最多跟踪一公里就换人,哪怕断线,也不能打草惊蛇。”
话音一落,古琦不慌不忙起身假装告辞去跟行动人员汇合,只留下左重一人在亭子里,点燃了一根香烟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公园里人流渐渐稀少,负责现场控制的沉东新和铜锁走了过来,确认没有人监视后沉东新汇报了件奇怪的事。
“副处长,我们在第一公园的外围,看到了特工总部的人,虽然对方没有表露身份,但肯定错不了,那帮人化成灰我都认得。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在跟踪什么人,还学咱们分段跟踪,就是功夫没学到家,铜锁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事要怎么处理。”
又是特工总部,
怎么哪都有这帮人。
左重疑惑之余想到,MD,陈实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一处的行动,这才停止接头吧,要是这样,他要和徐恩增好好说道说道。
比如特工总部为什么总是出现叛徒,人员又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相关的问题会不会出在他们的高层身上。
迅速想好了对策,左重黑着脸冷冷的说了一句:“走,我们去局本部,惊动了日谍,这回我看姓徐的要怎么跟委员长解释。”
老徐啊,老徐,
这个黑锅你是背定了。
第七百七十四节猜测
当晚,左重便找到戴春峰,向其反映了针对陈实的跟踪行动结果,以及当时特工总部人员乱入的事实,但是老戴的反应很是暧昧。
对方只是简单询问了两句,随即便开始转移话题,这个现象让左重心中一沉,看来李齐五去找徐恩增,很可能是出自老戴的授意。
显然,抓几个日谍已经无法让便宜老师感到满足,地下党始终是某人和戴春峰的心腹之患,特务处的职能恐怕很快就会发生转变。
渣滓洞,
白公馆,
中美合作所。
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并投入使用,他的潜伏也将进入最为艰难的时刻,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有生命危险。
面对同志的被俘和牺牲,亲眼目睹那些惨绝人寰的酷刑,甚至需要参与审讯和处决犯人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面不改色。
这跟职业水平无关,情报人员首先是一个人,是人就有人性上的弱点,左重明白,从现在起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确认了这一点,他没有再冒险试探,随便聊了两句便离开了调查统计局,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出日谍,其它的事情必须先放下。
兄弟阋于墙,
外御其侮,
呵呵,言易行难啊!
第二天一早,左重从丙地宿舍回到办公室,还没有坐下,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来电的是笠山公司经理魏大明,语气显得很疲惫。
“左副处长,按照您的命令,我部昨晚对金陵实施了不间断电子侦测,一共发现了十三处经过备桉的公私电台对外界发送过电文。
两处是墨西哥和法国大使馆的电台,三处是洋行的商用电台,剩下的都是国府军政机关的内部电台,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请指示。”
魏大明在电话里快速准确的介绍了一遍情况,接着就陷入了沉默,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他们是技术科室,行动上要配合业务科室。
没有不明信号?
左重闻言慢慢坐到椅子上,目光闪过思索之色,难道陈实昨晚没把补充旅的调动情报送出去,这不是不可能,情报接头安全第一。
如果目标发现了特工总部那帮臭番薯、烂鸟蛋,为了避免自身暴露,大概率会选择暂时蛰伏或者使用备用联络方式向上级汇报。
想到自己的任务很可能被徐恩增的人破坏了,他就恨不得马上去特工总部驻地,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巴蛋全都给突突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日谍的电台就藏在那些备桉电台中,因为只要你舍得花钱,各大洋行和外国使领馆的某些热心人很乐意提供商业电文服务。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每个国家驻外使领馆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为本国商人服务,就像前朝第二次烟土战争里英国公使包令做的那样。
至于国府的报务人员赚外快更是常见的事,因此这方面的调查不能放弃,必须将这十三个电台全都摸排一遍,确保不留任何漏洞。
不过一处为什么会在第一公园出现?
难道那里有地下党的情报人员出没?
左重越想越不安,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到了跟老K的联络时间,随意与魏大明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放下话筒编辑了一条短信。
“第一公园有特务活动,小心行事,秋蝉。”
为了混淆情报的来源,他没有点明特务的归属,反正对于地下党来说一处和特务处没什么不同,都是该死的狗特务,这就足够了。
果断摁下发送按键,左重将手机放在手心不停转动,皱着眉头思考许久,忽然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外面随即传来了古琦的声音。
“副处长,沪上方面急电。”
“进来吧。”
左重心中一动立刻把手机收回了空间,坐直身体严肃回了句。
古琦听到命令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电报,脸色难看的汇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何小姐来电,宋明浩和吴景忠发现沪上的日军有异动,今天一早,驻扎在虹口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一部离开了驻地,在北部布防。
另在杭州湾附近警戒的弟兄也发现了不明人员活动,据判断应该是日本军方的情报人员,我认为补充旅的假情报很可能已经泄露。”
日本上当了!
陈实在那么多特务的眼皮子底下将情报不知不觉的送了出去,不得不说这家伙有点本事。
得尽快抓住此人,补充旅真实的调动人数和作战目标瞒不了多久,日本人很快就会发现。
一旦陈实确认自己发出的是假情报,肯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点用屁股想都能猜到。
左重想完站了起来,来到办公室的墙边,上面原先挂着的金陵地图换成了一副东南全图。
他伸手在杭州湾的位置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个叫金山卫的地方,问了身后古琦一句。
“说具体点,对方究竟在哪里出现、有多少人、侦查了什么,你们凭什么判断他们来自日本军方。
虹口方面的日军又被调动了多少惹我人数,装备、指挥官的具体资料呢,以后汇报一定要精确。”
“是,副处长。”
古琦擦了擦头上的汗,开始一一回答左重的问题:“这批可疑人员约有三十个,伪装成走街串巷的货郎、游方郎中等身份。”
主要活动在全公亭、崇缺、裴家弄、金山嘴、戚家墩、塔港一线的海防炮台,以及海防部队驻地的周边,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自称是福省人,但咱们的人发现他的口音有问题,便偷偷跟在了后面,确定对方最后消失在沪上的日军指挥部。”
“有些冒失了。”
左重的手指在全公亭、崇缺、裴家弄、金山嘴、戚家墩、塔港等地点了点,严肃说道。
“跟踪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三令五申不得擅自对日谍进行调查,一定要上报。
你们千万不要把这话当成是耳旁风,我们的一个失误,前线的将士就要付出生命代价。”
“明白,副处长,我一定会严格要求弟兄们,遇到这种情况先行汇报,得到命令再行动。”
古琦苦笑着回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特务处的规模越来越大,管理工作确实有些跟不上,行动中做不到之前那样如臂使指。
他暗暗叹了口气,打开电文继续汇报:“日本沪上特别陆战队一个齐装满员的大队总计1100余人,携带轻重机枪,步兵炮离开驻地。
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120毫米榴弹炮2门、75毫米山炮6门、装甲汽车、战车10辆,老宋他们拍下了行军照片,今天就能送到金陵。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谁暂时不清楚,我已经命令在沪人员全力探查,一有消息马上回报,这件事或许需要“大雄”提供一定的帮助。”
“不行。”
左重断然否决了他的建议:“不行,大雄的作用在未来,况且日方早就怀疑内部有鼹鼠,这个时候他的安全最重要,绝不能出问题。
老古,你将刚刚汇报的内容总结成文字材料上交局本部,军方需要这些情报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一分钟都耽误不得,快些去吧。”
古琦知道轻重,听完合上文件敬礼离开,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斑驳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了进来。
左重坐回椅子,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双手放在下巴下,闭着眼睛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情报泄露,有机会触碰情报的陈实身份存疑,经常出没奇怪的场合,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对方就是一个日本人安插的间谍。
可昨天盯了一晚上,他们什么异常都没发现,而且陈实为什么要用真名参加伪政权,又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进入密码检译所。
精于情报工作的日本人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和低级的疏漏,尤其是面对特务处的时候,作为老对手,鬼子很了解他们的实力。
想着想着,左重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可能。
特娘的,陈实不会是地下党情报人员吧?!
这不是胡乱猜测,潜伏最常见的套路就是假装叛变,因为投降的人往往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更容易得到信任。
就像长谷良介、林傅一郎,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他们的事,百分之百会被清算成渣渣,为了安全,这两人必须依靠特务处。
放在国府,哪方面的投降人员更容易被接纳,毫无疑问,必须是除地下党之外的各方势力,哪怕是数典忘祖的汉奸走狗。
因为果党跟地下党合作过也分裂过,明白地下党的思想同化能力和组织能力有多强,对地下党的叛徒一直是谨慎的使用。
反之,使用汉奸就没这种烦恼了,这些人有奶就是娘,只要给足了好处,亲爹亲妈都能卖,完全不用担心他们别有用心。
卖国贼嘛,
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以这条思路推测,陈实用真名进入密码检译所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对方估计巴不得所有人知道他在伪冀东政府工作过。
那他去体育场,很可能是见自己的上级,如此昨天的一无所获也能解释了,不是特务处无能,实在是调查的方向不一样。
跟日本人相比,地下党的潜伏人员更难发现,毕竟档桉和背景都是真的,除非是有人叛变,外界根本无从得知真实身份。
再联系徐恩增和李齐五最近的混在一起,以及特工总部的狗腿子在第一公园出现这两件事情,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了。
淦,
这也太巧了。
左重嘬了嘬牙又皱起眉头,虽然从逻辑上说得通,但这只是推理没有证据,此事事关重大,得想一个办法证实他的想法。
总不能直接问老K,组织是不是有人潜伏在密码检译所里吧。
还有一个问题,若不是陈实泄的密,真正的日谍又是谁呢。
泄密恰好发生在陈实去过体育场后,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他想了想从空间拿出手机,目光在光滑的屏幕上逡巡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