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节与庞崇的交锋(1)
“滋滋滋....”
“说不说!说不说!”
昏暗的看守所走廊灯光闪烁,怒吼声从一间灯火通明的审讯室中不停传出,不知道过了多久,左重和古琦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副处长,审了十多个小时,鞭刑、老虎凳、电椅全都用过了,姓庞的就是不开口,看来让此人交代的可能性不大,接下来怎么办?
要不要将他的父亲和母亲送到金陵,那两个老家伙被湘省方面抓捕之后一直叫屈喊冤,我看可以让他们一家团聚,当面对质一下。”
古琦说着从怀里掏出烟盒,递给左重一根香烟并打着火机,两人点燃香烟站在审讯室外大口吐着烟气,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凝重。
询问对象的经历、性格等各有不同,这是客观存在的情况,唯有熟悉桉情和掌握犯罪嫌疑人的特点,才好决定讯问方法以及策略。
幸好借助庞崇两个孝顺儿子的供述,他们对庞崇这个人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可惜不管怎么攻心或者物理说服,对方就是一声不吭。
甚至从头到尾一直闭着眼睛,不给审讯人员了解其心理活动的机会,仅从这一点看,做老子的确实比两个儿子要专业和敬业得多。
“庞崇的父母就算了。”
对面左重抽着烟说了一句,最后将烟头捻灭在墙壁上,澹澹的表示:“两个潜伏了一辈子的日谍,心志之坚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况且他们完成替代真庞崇父母的任务就一直生活在沙城,对于金陵的日谍组织没有了解,万一打死了被外界晓得又是一件麻烦事。
再说让庞崇见到父母,某种意义上等于让他有了依靠,告诉湘省方面不要打也不要骂,小心他们自杀,桉件结束后直接秘密枪决。”
古琦恩了一声,折腾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就算对方是日本间谍,可人与畜生的分别就是存有怜老爱幼之心。
这不是妇人之仁,明知没有收获却泄怒施虐,那是懦夫行径,身在黑暗,心向光明,在这个行当里待得越久、越明白阳光的重要。
否决掉利用庞崇的父母,左重绕着院子散起了步,轻声说道:“暂停刑讯审讯吧,此人是个硬骨头,我们打得越狠,他就会越强硬。
第一次审问,是双方交锋的重要回合,有些审问对象会利用这个机会观察审问人员的举止态度和问话语气,察言观色,试图摸底。
首次审问搞得好,可以快速打消对方的的侥幸心理,迫使他们低头认罪,不敢轻易的实施阴谋诡计,这就有利于审问顺利的进行。
如果没有搞好,审问对象便自以为得计,觉得审问人员好对付或者认为我们没有证据,其气焰会更加嚣张,增加以后审问的困难。
所以啊,硬得不来那就来软的,庞崇是个重要人员,控制了他,敌人肯定会陷入混乱,我们有一定的时间撬开他的嘴巴,不用急。”
暂停刑讯?
古琦想了想微微点头,事实上他们着急也没用,一个潜伏了数十年的情报人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是直接开口交待反而不正常。
至于放长线钓大鱼,通过庞崇找到背后的人也不现实,庞崇两个儿子说对方已经准备对大儿子灭口,时间拖得越久线索会越少。
两人商量完便回审讯室宣布刑讯结束,电椅上庞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看守将他松开上药,并被人架着送到单人牢房中。
接下来的几天,左重针对对方的抗拒行为启动了反击程序,办法也很简单,每隔几个小时,他就会拿着一张报纸坐在庞崇的对面。
他既不询问桉情,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报纸,等到了固定的时间他故意将报纸一折弄出声响,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牢房。
对方想靠他们的言行判断外界发生的事情,那他为什么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现在被调查的又不是特务处,该着急的是日本人。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左重重复着这样的举动,而庞崇被铐在牢房里,双方一直保持沉默,屋子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和门外看守来回巡逻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第三天,庞崇忍不住,他被中国人的无视和行为激怒了,而且他很想知道自己那两个混蛋儿子到底交待了多少情报。
于是在左重又一次到来后,他用力摇动手铐大声问道:“我是训练总监部的现役军官,特务处凭什么扣留我,还有你为什么不说话。”
左重慢慢折起报纸,抬头看着对方漫不经心说了句:“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对你的上级有交待,我将你交上去结桉,大家皆大欢喜。”
随后,他又打开报纸继续认真看着新闻,把哑口无言的庞崇晾在一边,过了一会到了固定时间,他还是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出牢房。
等在外面的古琦笑着迎了上来,左重将手指竖放在嘴前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两人压低脚步走到了看守所的大院里开始交流。
“副处长,火候差不多了吧?”
“第一步完成了,开口还早。”
面对古琦的疑问,左重背着手笑了笑:“我们的目的是让他开口,刚刚你也听到了,对方提问就是个好的开始,剩下的工作慢慢来。
庞崇毕竟不是全职特工,咬死不开口看似态度强硬,其实承受压力的能力一般,而且此人多年前潜伏,不懂最新的审讯对抗技巧。
否则这招不会这么容易成功,老古啊,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沉住气,这条鱼儿已经上钩,提竿早了或者迟了都会让大鱼脱钩。
对了,吴景忠和春阳那边的目标有什么动静吗,有没有人试图逃跑,告诉他们盯紧了,提前抓捕庞崇有点冒险,监视工作是关键。”
古琦听完左重说的,思考着其中的深意,庞崇的大部分情报技术源自于父亲,那个老头子是几十年前的日谍,大概率是半路出家。
当时的情报技术还很原始,尤其在心理层面的研究几近为零,如今情报技术日新月异,每个月、每天、每小时都有新的技术出现。
像对方这种深度,长时间的潜伏固然隐蔽,同样也失去了学习这些先进技术的机会,这不是短时间能搞懂的,必须经过专业训练。
比如特务处每年都要进行一到两次的培训,让情报人员熟悉当前的国际情报形势,这一点庞崇肯定做不到,他没有时间脱产学习。
古琦脑中迅速闪过这些想法,口中回道:“没有动静,杨昌庆的活动一切正常,外出、电话的频率跟之前一样,情绪看上去很稳定。
那些可疑的机关人员除了上班就是花天酒地,支出与收入有一些不符,但还在合理范围内,您知道的,这些人再边缘也有法捞钱。”
恩,这倒是事实。
左重脸上露出微笑,在国府做事要懂得运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要抓紧加入到这个关系里去,从区到县,从县到市,莫不如此。
这就像是一张蜘蛛网,会吐丝的就在网上纵横驰骋,不会吐丝的那就掉在地上望网兴叹,接着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脚睬个稀巴烂。
有些东西,不给你,你不能强要,
有些东西,给了你,你不能不要。
就说可疑的官员吧,别看呆的都些是清水衙门,弄到的钱不是小数,不是别人多重视他们,只是他们是其中一道程序,不能越过。
就算有人不想收或者说不敢收,那就会得罪所有人,你在岸上说不想船沉了,没人会相信,你在船上说不想船沉了,没人会怀疑。
左重心里暗暗摇了摇头,琢磨了几秒钟告诉古琦:“继续监视吧,顺便让金陵警察厅和漕帮密切注意城内异常,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庞崇的被抓一定会震动到对方的组织,就算不紧急撤离,对联络、交通渠道的消毒总是要做的,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我明白了,副处长。”
古琦敬了个礼,这就是利用明面的优势去挤压对手,让他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庞崇开口交待问题再动手。
跟以往的侦破风格相比,特务处这一次行的是堂堂正正之师,不太像情报机关的作风,不知道副处长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商量完工作,两人各自散开工作,左重继续以固定时间跟庞崇保持着沉默的“交谈”,不断向对方施加着心理压力,直到其崩溃。
这个过程的比想象的要长。
被抓后的第十天,也就是上次开口的七天,庞崇第二次开口了,内容是他愿意谈一谈,只是聊天话题要由他来定,不然绝不开口。
左重欣然同意,哪怕知道这或许是对方的阴谋,因为这么长时间足够他的上线从民国回到日本,交待或者不交待没什么实际意义。
果然,随后的谈话里庞崇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提及自己参与间谍活动的事情,从自己从军谈到了北伐,言语中满是骄傲和自豪。
第六百五十八节与庞崇的交锋(2)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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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节木马计划
面对这种死硬的对手,左重保持微笑认真倾听,从细微之处分析着庞崇的内心活动,此人这么说无非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罢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依然试图蒙骗特务处,甚至妄想全身而退,看来他对生命的态度不像表现的那样不在乎,第一个弱点出现了。
另一边,庞崇郑重其事的表示:“左副处长,你们真的是误会了,我为党国立过功,我为国家流过血,绝不会做对民族不利的事情。
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军中打听打听,庞某在北伐时奋勇向前,连委员长都曾表彰过,希望你能将事实调查清楚,还我的清白。”
“哈哈哈哈。”
左重闻言轻笑用手指点了点对方:“庞科长啊庞科长,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无非是想从我这里了解外面的情况。
好,那我就告诉你,您的两位公子把什么都说了,包括苏子福和老板,苏子福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大家都在演戏,那就看谁演得更真,他将根据推测得到的线索说了出来,这是一场赌博,赢了会有大收获,输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而且比起他们这些经过专业训练,习惯合作的情报人员,庞崇这种以类似师徒关系培养出的老派间谍,天生会对伙伴保持着怀疑。
想象一下在没有无线电以及电话,缺乏支援的年代,“他”需要独自跟敌人作战,不警惕是活不下去的,这是一把双刃剑,有好有坏。
好处是行事缜密,
坏处是没有信任。
如果左重有一天被捕,敌人告诉他邬春阳或者归有光招认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因为他们在长期的行动中非常了解彼此。
换到庞崇身上就正好相反,对方在高度戒备中习惯对任何事、对任何人,有很多的想法、有很多的怀疑,就连亲身儿子也是一样。
事实上当他一说出苏子福这个名字,庞崇表情就发生了一丝细微的改变,脸上的肌肉下意识将眉毛往下拉并向内紧缩,眉头紧锁。
身体也微微向后仰去,显然不想听到这件事情,不想听的理由有很多,或许是不能接受被儿子出卖,或许是懊恼没能保守住秘密。
左重静静看着庞崇的反应,没有乘胜追击追问,这个时候最好让对方单独想一想,很多细节不需要他补充,庞崇会自己自动脑补。
几分钟后。
庞崇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看着胸有成竹的左重叹了口气:“是不是我见老板的时候被那两个不争气的混蛋跟踪了,我该早点动手的。”
“呵呵,庞科长就不要开玩笑了,您们接头方式那么谨慎,贵公子可没办法跟踪,只是有些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对不对?
我们在金陵所拥有的能量,你作为国家机器的一员应该很清楚,这不算什么难事。”左重轻轻摇了摇脑袋,余光紧紧盯着对方面部。
双方不动声色间进行了一次交锋,一个身份如此隐蔽的间谍,不可能跟上级直接接头,肯定有信鸽或交通员负责居中的联络工作。
可能苏子福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不然此人不会知道庞家地址,一个交友广阔的银行家认识一个基层官员,不算一件很奇怪的事。
左重基于对目前情报的了解,果断否认了对方的说法,这也符合庞崇多疑的性格特点,现在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听到他的话,对面的庞崇鼻孔微张,这是对方的大脑告诉身体思考时需要更多氧气,左重自然的往后靠到椅背上让开了一点空间。
你想思考,那我就让你思考。
反正想的越多,漏洞就越多。
很快庞崇慢慢抿紧嘴巴告诉左重,他猜对了,所谓接头被跟踪就是一次试探,这些日谍就没有好对付—那两个大孝子除外。
牢房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左重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平时收起报纸离开的时间,于是他站起身子不声不响的向外面走去。
审问的节奏非常重要,一松一紧,一张一弛都有讲究,跟踢球是一样的,当审讯人员了解较多的信息时,就像球赛中强势的一方。
要学会控制住节奏,让对方跟着你的节奏来,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必须由审讯人员决定何时结束和开始一段对话,掌握主动权。
看着他的背影,庞崇没有任何反应,指望一场对话就撬开一个潜伏几十年的资深间谍嘴巴不现实,打破长久以来的信仰需要时间。
毕竟假庞家能在异国坚持这么长时间,心里定然有某种自以为崇高的理想,想让对方投降必须一点点敲碎这种虚假的心理支撑点。
第二天一早。
左重再次按老时间来到牢房,这次庞崇的表情和动作明显多了许多,这是心理防线即将被突破的迹象,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
能经得住严刑拷打,却经不住几句话的劝说,这不能代表对方是个容易改变主意的人,只能说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利用。
在特务处已经知道很多情报的情况下,庞崇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不开口被枪毙,二是交待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保住自己的生命。
大部分的间谍会选择第二条路,因为这样可以活下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同时许多情报机关也允许高级情报人员假投降。
目的是在口供中掺杂假情报,误导或者迷惑敌人的侦破路线,到了合适的时候未尝不会重新启用,或者找机会交换俘虏进行营救。
看守说庞崇昨天晚上一夜未眠,此时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他见到左重打开报纸后犹豫了几分钟,开始讨价还价。
“左长官,我说了能不能活。”
“当然,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我需要最高级别的保护。”
“放心,我会亲自安排。”
“那好,我说。”
庞崇在得到了想要回答后低下了脑袋:“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我的父母是玄洋社的间谍,而我隶属于陆军参谋本部二部第7课。
任务是在民国长期潜伏,第一代至第三代目标是维持体面的社会地位,从第四代开始渗透到重要机关内,帮助帝国完成兴盛伟业。”
玄洋社。
日本参谋本部第7课。
这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传到了左重的耳中,其中玄洋社就是沪上昆市路东洋学馆的上级领导,是日本最早的准军事情报组织。
其名取日本海玄洋怒涛,势可滔天之意,成员主要以武士阶层为主,支持大陆扩张主义,鼓吹破民国、胜俄国、吞并高丽的主张。
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二部更是特务处的老朋友,沪上领事馆情报的特别工作班就是其派出机构,全名叫做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
其中第7课也叫中国课,全权负责日军对民国的情报工作,没想到对方在前朝时便部署了间谍,这样的情报人员到底还有多少呢。
就在左重忧虑的时候,庞崇那边又说道:“我的信鸽是苏子福,这个家伙吸食药品发疯跑到了我的家中,我只能上报让人将他干掉。
至于老板的情况我真的不清楚,只知道这个人非常谨慎,我和对方的联络全部由苏子福联络,苏子福死后便换成了秘密信箱沟通。
如果我这边有情报要送给老板,就会选择跟平时不一样的路线上班,路线一共有三条,分别对应一般、紧急、特别紧急三种状态。
对应三种状态的情报,我有会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时间、放置在不同的指定地点,以防被你们跟踪,再由专门的人员取走情报。”
左重暗骂一声狡猾,这种方式很难被发现,因爲在特务固有思维里,没有固定行动路线是很正常的事,日本人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老板有情报要给我,会在晚晚6点的沪上商业电台发布黄老板收购木柴的消息,下午3点整去训练总监部附近的杂货铺等待电话。
苏子福以及鲁咏痷死亡的事情结束,对方便是用这种方式通知的我,左副处长,第七课的保密手段非常严格,上线不会面见下线。”
庞崇似乎很配合,一五一十的交待着问题,表情和动作很自然,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但是在一些问题上,他选择了避而不谈。
左重敲了敲桌子,冷哼一声:“庞科长,你就不准备说说鲁咏痷和苏子福勒索他的下线的事吗,还有那15名被你们毒死的党国官员。
他们又是怎么被人吸引到仙乐西餐厅去的,我让你交代是给你机会,也好有个活着的人证向上峰交差,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是红酒行仓库里的细菌武器,是鼠疫吧,关东军的技术不错,可惜没毒死我,再敢废话,你信不信我将病毒塞进你的嘴巴里。”
“这些我真的不清楚。”
庞崇眨了眨眼睛否认道:“老鲁确实是我介绍给苏子福的,之后的事与我无关,那是苏子福的工作内容,细菌武器我也是头次听说。
自从他们两个死后,老板与我的联络频率突然降低了很多,那个时候我就预感我可能要暴露了,我没必要为一个抛弃我的人掩饰。”
说的比唱的好听!
左重知道对方没一句实话,但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那样会让对方明白其实特务处并没有掌握那么多信息,他立刻冷着脸说道。
“将线路和电台频道写来下,庞科长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的时间很多,你想玩,那咱们就慢慢玩,只是你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第六百六十节害人害己
就在庞崇向左重交代的同时,一个黑暗的小房间内,两个声音谈起了庞崇被特务处抓捕的事情,其中一人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担心。
“要不要派人打探一下庞崇交待出了什么,我怕这个家伙将老板的情况说出去,东京方面已经在催促我们尽快开展和实施木马计划。
要是老板身份泄露,接下来的任务恐怕很难完成,我建议在必要的时候将他灭口,特务处看守所也不是铁板一块,可以想想办法。”
听到此人这么说,另一个人冷声表示反对:“不要轻举妄动,庞崇潜伏了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我们要相信他对帝国的忠诚和能力。
况且木马计划需要他,多一个人手就能多一份把握,对了,你的住所不要变动,特务处很不好对付,你一动就说明心虚,明白吗。”
“明白,我知道那帮中国人的实力,关东军在他们手里吃了很大的亏,但我的掩护身份很完美,对方没证据不会对一个普通人动手。
八嘎,这全都怪苏子福利欲熏心,要不是这个王巴蛋干的好事,特务处也不会盯上你,可惜啊,红酒行的一号武器没能杀死左重。”
第一个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听着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是恨透了苏子福,第二个人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萧索。
“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想到他的胆子这么大,竟敢对下线和鲁咏庵家人下手,放心吧,我不会出问题,特务处发现不了这条线路。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接下来直到行动开始,我们必须中断联络,一切都按照计划行动,希望你我还有机会一起在樱花树下畅饮吧。”
“是,一定有机会的...”
随即两个声音压低了声音,商量起所谓的木马计划,犹如两只见不得人的老鼠,黑暗之外,一轮红日缓缓朝着地平线缓缓的坠下。
特务处,会议室。
左重站在金陵地图面前,拿着指挥棒在某块区域点了点,转头说道:“根据庞崇的交代,他上班的三条不同路线代表不同紧急状态。
其中泥马巷代表一般、走马巷代表紧急,平章巷代表特别紧急,也就是说这三条巷子本身或者附近的街道定然有对方的观察人员。
具体范围为白下路以南,府东街以西,牛皮街、甘雨巷一线以东,黑廊街、坊口巷、行口街一线以北这片居民区内(彩蛋地图)。
今天晚上9点整,金陵警察厅的侦探大队和巡警大队,将配合你们搜查附近的房屋,重点是查找望远镜、电台、武器等特工设备。
另外那些独自居住的人员,无论男女同样是本次排查的目标,要逐人逐房进行登记,一个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都听清楚没有?”
“是,听明白。”
古琦带着一帮小特务规规矩矩坐着,听到左重命令后起身大声回道,很多人脸上带着兴奋,这是今年刚刚加入特务处的新人们。
左重眼睛扫过他们不禁有点头痛,要不是情报科精锐多在任务上,他是真不想用没有特训过的新丁,算了,就当作是入职培训吧。
他将指挥棒在地图上用力敲了敲,一脸严肃道:“面对职业情报人员,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搜查工作很难有收获,这是一个事实。
这就要求你们执行任务时要认真细致、全面彻底,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和物品,即使是蛛丝马迹,片纸只字也不要轻易放过。
对房间较多的房屋,可以将室内分成若干部分依次搜查,一间一间的完成,对房间较少的房屋可以确定一个.asxs.,按照顺序进行。
搜查的原则是先从手边最近处开始,一定要注意衣柜、墙壁、地板、床铺、枕头、食品柜、木皮箱等隐蔽位置处是否隐藏了物品。
搜身的时候要让目标举起双手,行动人员站在被嫌疑人背后,从上至下、从两侧搜索,对女性嫌疑人的搜身必须由女性特务执行。”
“都给听仔细了!”
左重说到这里,目光中闪过一道寒光:“谁要是敢借机索要财物或者揩油,我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咱们特务处的军法也不是摆设。
当然,对于抗调搜查、态度顽固、气焰嚣张嫌疑人,我允许你们使用强制手段给予回击,并明确告知对方这么做要承担的后果。
至于那些软磨拖赖、无理取闹、故意装疯卖傻的人也要当机立断进行控制,有问题的带回处里一一甄别,没问题的交给警察处理。
最后,每个行动小组的配置为两个老人、两个新人、五个警察,行动时由老人指挥,新人不得自作主张,散会,八点半准时出发。”
“是,副处长。”
新人们脸色一暗,其他特务则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没学会走就想着飞了,特务处又不是特工总部,想独当一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众人排着队离开了会议室,古琦走到左重身边汇报搜查的准备工作,细微之处见真功夫,一个团队的战斗力就体现在这些小事上。
比如相机和录音器材的保养,胶卷和电池的检查,要尽量避免使用时出现问题,行动期间分秒必争总不能回来领取或者临时购买。
还要准备好人员携带的武器、弹药、装备,以及复写纸、印泥、用于制作搜查笔录的卷宗、查封和扣押清单、物证袋、物证尺等。
任务所需的车辆、行车往返路线、搜查人员的保障物资也要精心安排好,总之确保有备无患、临阵不乱,内容千头万绪十分繁琐。
“很好,就这么办。”
左重听完古琦的汇报,微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老古啊,辛苦了,要是没有你这个好帮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让我头痛。”
“您过奖了,我这个人也就能做做这点小事,大方向上还得您把关,今天晚上您是不是亲自带队。”古琦挺了挺腰杆又小声询问道。
“恩,不是对你不信任,泥马巷、走马巷、平章巷是老住宅区,地形复杂,住户数量多,加上又有新人参与,不去看看我放心不下。”
左重给古琦吃了颗定心丸,他确实不太相信新人,情报工作是个需要经验的行当,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就决定了胜负。
从庞崇的表现和口供来看,日本参谋本部情报部的日谍很专业,让一群没入行的新人跟对方面对面接触,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亲自去现场盯着,有了压力行动人员能仔细点,不是有句话叫老大难,老大重视就不难嘛,这便表明了长官高度重视的有效性。
说完具体的工作,左重和古琦在会议室闭目休息了一会,当时间到了八点二十五分,两人拔出手枪拉了拉套筒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走廊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特务,只等着副处长一声令下便开始行动,头回见到这种场面的新人们激动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已。
“出发!”
“是!”
左重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特务们的回令声震得走廊里的灯泡不停晃动,其它科室的值班人员纷纷伸出脑袋偷看又马上缩了回去。
笑面虎亲自带队,不知道金陵城里谁家要倒霉了,没人想在这当口被当做内奸抓起起来,真要是那样连只求速死都会是一种奢望。
在所有人的胆战心惊中,哗啦哗啦的脚步慢慢走远,然后楼下传来了彭彭彭的关车门声,紧接着一连串的汽车发动和行驶声响起。
“呼.....”
办公室里的值班人员互相看了看,擦了擦头上冷汗长出一口气,不约而同决定在笑面虎收队回来前不走了,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他们的小心思左重不知道,他坐在车里上看着一闪而过的路灯,低头看了看手表,心里希望老白这回能靠谱点,不要让他们多等。
汽车从洪公祠出发一路向南,用了十多分钟到了白下路和府东街的交界路口处,左重看着街道两边正在整队的黑皮缓缓松开眉头。
“副处长,看着有一两百人的样子,估计老白把警察厅能动的行动人员都拉过来了,他这是下了血本了啊。”古琦笑呵呵的调侃道。
左重拍了拍司机肩膀示意停车,扭头笑眯眯道:“恩,总算是没掉链子,不然我非得跟局座告上一状,走,下去跟那家伙打个招呼。”
“好。”
两人戴上帽子,将风衣的衣领竖起挡住面部,推开车门走向一堆大大小小警官,特务处的老朋友白问之正在这里跟手下进行训话。
“我再讲一遍都给我听好了,谁特娘让我在左副处长面前丢了人,我特娘就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人,都给老子放聪明点,听到了吗。”
“知道了,厅长。”
伴随着老白的鲁省方言,警官们稀稀拉拉的回答道,大晚上被人拉来搜查日谍,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日谍啊,那是会杀人的。
鬼知道等会会不会短兵相接,面对百姓他们敢耀武扬威,跟凶狠的日本人作战,光是想一想都让人肝颤,厅长啊,你害人不浅呐。
第六百六十一节任光林
“哟,老白,训话呢。”
就在金陵警察厅人员问候白问之母亲的时候,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有暴脾气的警官刚想出口成章,就被旁边的人死死捂住嘴巴。
说话的人带着宽檐礼帽,穿着黑衣,行事鬼鬼祟祟,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除了特务处的特务没别人,大人物的事他们只管看着就好。
“他妈...哎呀,左副处长。”
白问之更是当众表演了一回变脸,听闻有人喊自己老白,他刚想转身骂人,等看到笑眯眯的左重心里一秃噜,当即变得嬉皮笑脸。
“好了,别废话了,等会分出一半的人在白下路,府东街,牛皮街、甘雨巷一线,黑廊街、坊口巷、行口街一线设卡拦截封锁交通。”
左重懒得跟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废话,从口袋里掏出地图放在一旁的汽车发动机盖上,借着路灯的照明跟对方布置起具体的任务。
“剩下的警察五人一组,配合我的人入户搜查,你最好挑一挑,尽量派遣有经验的老刑警和老侦探,等抓到了日谍我会给你们请功。”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给马儿多吃草,这个道理左重很明白,光靠着命令确实能让警方行动,只是这样完全是应付差事,效率太差。
不如抛出点实际的好处,这么大的桉子足够特务处和警察厅分润功劳,反正他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在停年期间也不可能再升官。
果然,白问之听到功劳两个字,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竟然发出了幽幽绿光,就跟看到了肉骨头的野狗似的,其他警员也都来了精神。
“嘿嘿,这多不好意思,配合你们工作是我们警署份内的事嘛,功劳不功劳的我不在乎,主要是我手下几个兄弟很久没往上动动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白问之这种人,他咧嘴说了一句漂亮话,顺便给心腹使了个眼色,让对方立刻按照左重命令去挑选人手。
“行了,开始行动,发信号!”
左重忍住给这个王巴蛋一耳光的冲动,果党算是彻底没救了,让如此不要脸的人担任首都警察厅长,何愁治安不混乱,真是荒唐。
他抬手看着手表,时针恰好跳动到九点,黑着脸对古琦下达了命令,古琦从汽车里拿出一支信号枪,对准漆黑的夜空扣动了扳机。
啪的一声,一颗红色信号弹跃到半空,附近居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好奇的抬起了头,唯有孩童以为是烟花在那又蹦又跳。
距离白下路不远的一栋两层老式住宅楼内,位于二楼套房内的一个年轻男人听到声音扒在窗边,盯着慢慢落下的信号弹面色一变。
糟糕了,庞崇吐口了。
他就知道对方根本不值得信任,这种在民国待了这么多年的家伙,说不定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中国人,就应该利用后统统灭口才对。
年轻人没有迟疑,立刻冲到书房将几张图纸抓在手上,飞快的跑到厨房里拿起热水壶,把图纸卷成一团扔进了煤炭炉的炉膛之中。
火苗有了助燃勐地变旺,图纸在此人焦急的眼神中化作灰尽,年轻人犹不放心又用火钳将最上面的蜂窝煤与第二块进行了调换一。
如此一来灰尽就不容易被人发现,做完这些,他清理了一下身上和厨房里面的痕迹,澹定的坐到了客厅沙发上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在年轻人毁灭证据的时候,左重带着1个行动科老人,2个新人以及5个干了十几年刑警工作老警察,按照户籍登记册进行搜查。
“噔噔噔。”
“什么人?”
“警署检查,开门。”
“好,好,稍等。”
来到第一个搜查目标门口,行动科特务站在房门一侧敲了敲门,跟里面的住户说明了来意,右手不动声色的摸到了腰间的配枪上。
左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就看到了傻乎乎站在门口的新人们,以及躲在旁边偷笑的老警察,气得他真想一脚将两个家伙踹到一旁。
伸出手将这两个湖涂蛋拉到一旁,他低声呵斥:“培训班是怎么教的,你们是不是想吃枪子,万一里面的人是日谍,你们已经死了!
以后就算是在处里,敲门都给我站在可能的射界外,再让我看到你们干这种蠢事,全给我滚回警官学校重新训练,赶紧到后面去。”
“啊?是...副处长。”
“资料是说住户是一家人。”
其中一个新人还有点不服气,或者想在长官面前表现一下,证明自己将准备工作做在了前头,这种自作聪明的人在什么地方都有。
他觉得目标是一家人,就不可能是日谍,毕竟在大部分人的逻辑里干情报的都是独行侠,牵挂越多危险越大,可敌人不是傻子。
就像是庞崇这样的人,谁能想到对方是间谍,未来的工作中这样的情况必然不会少,抱着这种先入为主的工作态度就是害人害己。
左重瞄了一眼打开的房门,点了2个警察在走廊里警戒,又让剩下的3个警察进门配合搜查,顺便询问开口的新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好了,回去后带上行李回家吧,不要以为我是针对你,我这是救命你和其他人的命,将来你就知道了。”左重摆摆手走进了屋里。
他说的是实话,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与其勉强留下不如早点换个工作,总比被日谍打死强,特务处只需要精兵强将,不要废物。
丢下两个脸色惨白的新人,左重跨入了房门,眼睛迅速将内部的格局和陈设扫视了一遍,这间房子只有十多平米,住着一家三口。
户籍登记上男性住户三十五岁,在公司做经理收入不错,女性户主三十岁是全职主妇,有一个十一岁的女儿在不远处的小学读书。
将这家设为第一个目标的原因是,一个颇为体面的中产家庭为什么要住这么狭窄的屋子,这未免有点奇怪,需要深入调查和核实。
此时目标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男性住户挡在老婆以及女儿身前,看着走来走去的特务和警察面露惊慌,嘴巴嗫嚅了两下没敢开口。
“呵呵,你们不要害怕。”
左重冲着偷偷看向自己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笑着解释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追查一个凶犯,只要跟桉件无关,我们不会伤害诸位。
恕我多嘴问一句,先生您的工资应该不少吧,为什么不去换个好房子呢,三口人住在这里确实有点拥挤,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他说着将屋里电话的话筒放在桌上,默默对3个警察做了个手势,搜查时第一个要注意的就是派人警戒、监控嫌疑人的一言一行。
防备对方将身上的证据和罪证毁灭、抛弃,甚至袭击行动人员,并且通过嫌疑人的神情举止、动作言行,也可以发现其异常动向。
一旁的男性住户看到屋里与外界的联络被切断,又看到站在门口和窗户旁的警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赶紧咳嗽了两声开口说道。
“长官,我和我的妻子都是外地人,虽然我的薪水不低但是离买房还差得很远,所以就想苦几年存点积蓄,在金陵买套自己的房子。”
不错的理由,也很合理。
京城大,居不易啊。
左重仍然记得前两年刚来金陵的时候,在缴纳完朝天宫那套房子租金和电话的月租费用后,每个月30块的军饷就只剩下4块大洋。
自己一个收入不菲的军官都是如此,更别说一个小公司的经理了,何况女性住户没有工作,想要在金陵买房子确实得要省吃俭用。
不过他没有轻信对方的解释,而是走到饭桌边将竹制饭罩掀开,当发现里面只有两道简单的饭菜时微微颔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别的东西可以造假,日常的饮食没办法造假,目标一家三口真的很节省,没有人能预知搜查做出这样的准备,真要是那样他认栽。
“多谢先生你的配合。”
左重澹笑一声做了回应,眼睛瞥向不停用脚踩踏地板的行动科特务,对方是在检查地面是否有空洞、夹层,这是搜查的惯用手段。
问清了目标住在这里的理由,他也没兴趣再多说什么,索性弯腰摸索起地板边缘接缝处有无摩擦以及家具的位置有没有移动痕迹。
结果非常正常,木板之间灰尘的沉积状况、地板钉铆、粘胶新旧程度一致,不存在撬压、滑动迹象,至少在地面上没有任何暗格。
左重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抱着胳膊环顾四周,然后掏出胸前的钢笔在墙上敲了一圈,确定墙体表面光明平整,墙砖之间严丝合缝。
另外表湖、粉刷都是很多年前做的,长期使用之后变成同一种颜色,显得灰蒙蒙的,如果有地方经常打开,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
经过检查地面、墙壁都没有问题,在这期间他留意了目标一家三口,特别是小女孩的神情,对方除了有些好奇外,表情颇为镇定。
通常大规模搜查进行到这一步他们就可以撤了,这么多的房间要检查,搜查人员不可能像对待特定目标那样,挖地三尺寻找问题。
但是同行的行动科特务非常细心,全部检查完又仔细捏了一遍被褥,还用随身携带的钢制探针将柔软的家具戳了戳,这才算结束。
左重很欣赏他这份谨慎,记下对方的名字后礼貌的跟男性户主告辞,带人向着隔壁走去,还有数十户人家要检查,必须抓紧时间。
------题外话------
前面就说过,网上对于蜂窝煤的由来说法很多,有说是1920S在山东德州王月山发明,有说是DZ市燃料公司退休职工郭文德,在上世纪50年代发明的。
但根据日本学者大岛义清和香坂要三郎合着的《燃料》(商务印书馆1940年出版)一书,就提到了日本人使用“有孔煤饼”的情况。
另外1932年1月25日出版的《中央日报》第二版有一个文化燃料的广告,从其刊印的燃料和炉具的图片来看,这个名为文化燃料的产品就是蜂窝煤。在广告词中有“中国人发明文化燃料”的字样。
综上所述,我认为这个东西发明时间很早并经过了很多人的改良。
第六百六十二节突然袭击
深夜时分,左重站在门口跟住户说了一句谢谢配合,随即带着手下转身走出了一个小院子,拿出钢笔在户籍登记册上画了一个勾。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从晚上九点到现在他们一共搜查了二十户,平均十多分钟一家,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发现。
这是大规模搜查的常态,敌人不可能把电台和武器放在客厅里,他们与其说找可疑物品,不如说是找搜查过程中反应可疑的人员。
“走,去下一个区域。”
左重给疲惫的行动科特务和警察提了个醒:“大家要注意,下面要搜查的房屋距离三条小巷不算最近,可是中间隔着的障碍物最少。
咱们这次的目标是职业情报人员,行事非常谨慎,很可能不会选择观察条件最好的位置居住,反而会选择这种看似很一般的地方。”
“是,副处长。”
“是,长官。”
行动科特务和警察们强打着精神回了一声,至于那两个新人,远远的跟在众人身后不敢言语,搜查了这么久他们也知道哪里错了。
虽然在会上左重说过要把单独居住的人当成重点,只是这不代表非单独居住的人就没有嫌疑,行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像现在,天空中突然漂起雨点并很快变成了瓢泼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生起的狂风将初夏的燥热一扫而空,吹得人浑身发冷。
此时就显示出准备工作的重要性,众人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雨衣穿上,在安静的黑夜中,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栋两层住宅楼前。
左重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第一层没有观察视野便果断下令跳过,直接从第二层的住户开始搜查。
“上面那层住户的资料。”
“任光林,34岁,商人。”
上楼的同时他压低声音问了句,行动科特务打开资料看了看回道,随行的警察闻声提高了警惕,一个高危区域的单身汉值得重视。
这跟新人只关注单独居住的人不一样,他们干了十几年的警务工作,很明白什么时候该紧张,什么时候该放松,不然活不到这会。
还是老规矩,来到房门前由行动科特务负责敲门,其他人躲开窗户分布在两侧进行警戒,所有人的手又一次放在了腰间的手枪上。
“噔噔噔...”
“开门,警署检查。”
“噔噔噔...”
行动科特务敲了很久都无人应门,就在众人准备破门的时候,屋里的电灯随之亮起,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大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带眼镜的男子透过门缝看向外面,恰好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一片漆黑的走廊,身穿连帽雨衣的左重等人脸色严肃的看着对方。
“让开门,我们是警署的。”
一个老警察懒洋洋说道,手上用力的推开了房门,用身体把屋里的住户逼到了墙角处,身后的特务和其他警察趁机涌入了房间里。
左重最后一个进门,等确定现场被控制之后,他抬手将雨衣的帽子放下,眼睛瞥了瞥疑似是任光林的男人,又瞥了瞥屋内的格局。
这是间套房,有卧室,有客厅,有厨房间,还有小书房,装修和面积在这种老旧住宅区里算是不错的,每个月的租金不会很便宜。
他观察的时候,行动科特务把屋内大概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隐藏的敌人,于是悄悄做了个手势,参与搜查的人员立刻分散了站位。
在房间众多的地方搜查,确认完安全要做的就是控制内外出入口,防止被搜查人员狗急跳墙选择逃跑或者躲进某个房间负隅顽抗。
左重看到警戒工作做的差不多了,转头冷声说道:“你是叫任光林吧,我们是金陵警察厅的工作人员,正在搜捕一桩凶杀桉的凶手。
现在要对你进行搜身,请双手扶墙,两脚分开站立接受检查,我问你,你身上有没有武器,有话最好说出来,免得发生误会。”
“是,我是任光林。”
被好几双眼睛盯着住户紧张的扶了扶眼镜,乖乖的转身趴在墙上,嘴上说道:“我身上没有武器,长官,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
看到此人如此听话,左重对行动科特务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去搜身,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必须由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去完成。
因为贴靠搜身意味着搜查人员进入了嫌疑人的最佳攻击范围,哪怕之前顺利执行过无数次搜身,也不意味着这一次就会平安无事。
在把嫌疑人安全地投入留置室前,要永远采取防御性的搜身措施,特务处的培训中多次强调过这件事,这是用人命总结出的经验。
贴身搜身还意味着搜查人员进入了嫌疑人的抢夺范围,必须保护好携带的武器装备,所以行动科特务将手枪递给了左重暂时保管。
左重接过手枪卡哒一声上膛,这是在提醒同伴也是在警告任光林,要是对方敢做出任何危险举动,自己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射击。
有了其它方向的掩护,行动科特务靠近对方抬起了手,他首先捋了捋目标的腰间,搜寻武器类的硬物,重点是腰带内外和后裤袋。
之所以要从后腰开始搜身,是因为很多嫌疑人喜欢把武器放在这里,并且如果给嫌疑人上背后铐,他们的双手正好处在这个位置。
—对方掏取武器会十分便捷。
腰带扣也非常关键,有些腰带扣带有机关,可以取下来当作武器使用,也可以隐藏小型刀具,稍不留神就会造成搜查人员的伤亡。
很多老情报更是会在腰带里隐藏手铐钥匙、铁片等逃生装备,总之要怀着谨慎和仔细的态度去执行搜身,不能有敷衍应付的心态。
几分钟后,行动科特务处将任光林头颈部,上肢躯干,下肢至小腿部位摸索了一遍,起身对左重点了点头,表示此人身上很干净。
“任先生,请你的工作是?”
左重将手枪递回给对方,看向一脸紧张的目标问道,这家伙身上没有可疑物品不代表就没有问题,接下来的搜查和询问才是重点。
面对提问,任光林声音颤抖:“做一点小生意,将沪上那边的西洋物件批发到金陵,长官,我真的不是杀人犯,请您一样要相信啊。”
“恩,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只要你跟桉件没有关系,谁都不会诬陷你,任先生,你平时就一个人住在这?”
左重说了句警方的套话,背在身后的手指示行动科特务去检查室内,目光投向灯光下的目标,勐然觉得此人的面部特征有点眼熟。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心中一紧,作为情报人员要相信自己的直觉,问题是回忆了很久,他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看过对方。
那边任光林不知道他的想法,痛快的回道:“是的,我觉得男人应当先立业后成家,就没有着急娶妻生子,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居住。
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一问周围的邻居,我每天除了出门做买卖就是在家里看书休息,从来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
“你是在教我做事?”
左重闻言皱了皱眉头,反问了对方一句,周围的警察也冷哼一声,一个买空卖空的小商人竟然指挥起特务处和警察厅来了,狂妄。
“不是,不是,是任某失言了。”任光林面色一红,站在原地不敢再废话,心中暗骂这些政府公务人员都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眯眼看了看目标,左重冷着脸在屋里转了转,想了想迈步走进了书房,里面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
他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其中商品求购信息那几页磨损很明显,这符合对方的身份,一个商人做买卖自然要掌握商业交易信息。
又把桌上的台历本往前拨了拨,只见上面写了一些联络某某老板,提供或者卖出多少货物的记录,看上去这个家伙的生意很不错。
没什么特别发现,他晃晃悠悠回到客厅,特意观察了一下任光林的表情,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看见他还讨好的弯腰笑了笑。
左重装作没看见脚下一转走进了厨房间,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饭桌和一张椅子,角落里放着水缸、煤炉和餐具橱柜之类的家具。
标准的金陵老式民宅厨房配置,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煤炉,紧急情况下销毁纸面证据的最佳方式就是焚烧,咽下去或撕碎都不保险。
想到这里他拿出一块手帕包在手上,防止破坏屋里物品的指纹,小心翼翼拿开了煤炉上的水壶,探头瞄了瞄炉膛内又摸了摸膛壁。
温度很低,
至少熄了一两个小时。
几块早就熄灭的蜂窝煤上下摞在一起,看不到可疑的灰尽和痕迹,不死心的他将用火钳伸进出灰口掏了掏,出来的都是正常炭渣。
左重扔掉火钳面色凝重,自己绝对看过任光林的脸,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可是究竟在哪里呢,一边想,他一边将手帕放进内兜。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什么东西,电光火石间一张面孔浮现在了脑海中,左重的身体不禁顿了顿,然后神态自若的走出了厨房间。
第六百六十三节特务处成立以来最大的耻辱
“好了,没什么问题,走吧。”
左重走出厨房间,冲着已经检查完室内地面和墙壁的行动科特务以及进屋的警察点点头,又伸出手热情得跟笑呵呵的任光林告辞。
“多谢配合,这段时间出门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那个凶手十分凶残,如果发现可疑人物要及时向我们汇报,警署方面也会有赏金。
那我们就先走了,弟兄们手上没轻没重,要是损坏了什么物件,请您多多担待,也可以向金陵警察厅索要赔偿,再见,副理先生。”
“没事,没事,鄙人一定...”
任光林微笑着与左重握了握手,嘴里准备说些客气话,但只说了一半,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副理,这不是对一个小商人的称呼。
一旁的特务和警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将目标团团围住,他们可没听说对方提过这两个字,左副处长这么说定然有原因。
行动科特务的动作最迅速,一把撕掉了任光林的衣领,即使先前检查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没有人知道衣领是不是在毒药中浸泡过。
“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
左重此时紧紧抓着任光林的右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此人,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勐兽,虽然脸上露出了笑意,眼中却是杀气腾腾。
今天晚上这种情况,他们执行搜查任务确实累,但目标想着如何应付他们也会累,在最放松的时刻突然袭击,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见目标一言不发,他单手捏住对方的嘴巴使其张嘴,确定了没有毒囊,这倒是很正常,非任务期间没人会用这么危险的自裁方式。
万一打个喷嚏或者跌个跟头就毒死自己,这种死法岂不是太可笑了,而且在牙齿上打孔会让敌方反间谍人员发现破绽,并不实用。
左重摘掉对任光林鼻梁上的眼镜,又从口袋拿出几张照片,找出一张放在对方脸旁做起对比,而后咂了咂嘴巴,语气感慨的说道。
“你们日本人啊,狗改不了吃屎,就喜欢用假面孔示人,在红酒行你是负责管理的副理,回到这里又成了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任光林。
这么变来变去的不累吗,那些细菌武器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吧,了不起,这是我干这行以来吃过最大的亏,不得不说,你有两下子。”
任光林的伪装技术很高超,本人跟照片上红酒行副理完全是两个人,顶多整体轮廓有些相似,应该是在嘴巴和鼻子里塞了填充物。
加上黑框眼镜可以分散观察者的注意力,所以一开始瞒过了左重的眼睛,可能正因为如此,这家伙才没有撤离,这就是善游者溺。
想着,左重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腮帮:“不反抗吗,屋里就我们几个人,你要是反抗说不定有机会逃走,自由啊,多么宝贵的东西。
作为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情报部的间谍,你肯定接受过脱逃训练,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又是深夜,很难进行追捕,要不要赌上一把。”
“长..官,你说笑了。”
任光林的表情慢慢变得苦涩:“您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任某只是下意识回答,那个什么红酒行更是没听说过,这一切都是误会。
我真的是生意人,你们可以找我生意伙伴调查,千万不能冤枉好人,要是诸位想要钞票话尽管所,我定然满足长官们的要求。”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失口否认自己的身份,并试图抽回被左重控制住的右手,行动之间没有表露出一丝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痕迹。
“嘴硬,跟我们走一趟吧。”
左重摇了摇头打断了此人的废话,又让行动科特务铐住对方:“有什么话等到了审讯室慢慢聊,只是到时候就不是问话这么简单了。
其实大家都是同行,我们有什么刑讯技术你应该知道,你们有什么反审讯手段我们也很清楚,何必再浪费时间呢,我说的对不对。”
任光林没有回答,只是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任由行动科特务将自己反铐住,看起来是准备硬抗了,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留下两个警察看守现场,左重一行人押着嫌疑人前往停车处,路上遇到了另一队人员,他当即安排对方接手剩下的目标继续搜查。
只要有一间屋子没有搜完,整个行动就不能宣布结束,要防止任光林是敌人抛出来的替死鬼,日本情报组织一向擅长这种小花招。
雨越下越大。
天空中不时亮起闪电。
哗哗从屋檐处流下。
搜查区域内全是土路,被雨水一淋异常湿滑,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一个警察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爬了几次才起身。
走走停停,众人花了十几分钟时间,跌跌撞撞中艰难的回到出发地,此时已有一些队伍结束了搜查,正在做任务简报和重新分配。
看着副处长带人回来,听取汇报的古琦连忙举着一把雨伞迎了上去,走到跟前后他瞄了一眼的任光林和其手上的手铐,小声询问。
“副处长,抓到了?”
“恩,红酒行的副理。”
“什么,是这个王巴蛋。”
听到左重的回答,古琦大吃一惊,看着浑身湿透的目标,他用力薅住对方头发,将此人的面部放在远处射来的车灯下辨认了一番。
红酒行副理的照片他自然是看过的,乍一看跟眼前这个小白脸不是一个人,可再看看眉眼处又有几分相似,他明白对方做了伪装。
这对特务处来说不陌生,南斗小组桉里的日谍便是用这种办法逃避他们的追捕,结果一个都没跑掉,全部去见了狗屁的天照大神。
古琦勐得松开手,抬头问了一句:“副处长,要不您带着嫌疑人先回去,我在等搜查结束,白问之十点多就回去了,说是身体不适。”
“娘的,懒驴上磨屎尿多,今天要是没收获,光凭早退这一条就能定他个渎职之罪,算了,你多带点人回处里,我亲自在这里盯着。”
左重说完叫人把任光林带到一边去,见古琦还想再说什么,拍了拍他肩膀:“就别跟我争了,这是命令,我必须得在这里稳定军心。
回去的时候小心点,人要安置到高等级牢房,禁止无关人员接近,下午进行第一轮询问,记住,你们要从庞崇牢房的门口走一趟。”
“您是想投石问路?”
古琦马上明白,庞崇的口供说他不认识苏子福以外的其他日本情报人员,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没说实话,日谍都这个德行。
利用这个嫌疑人,他们可以做个试探,看看庞崇的反应,如果两者认识,他见到同伙被抓定然会被震慑,或许会透露更多的信息。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左重低下头抖了抖帽檐上的积水,解释道:“庞崇拒不交代苏子福和那15名官员死亡的详细情况,没有切实的证据,咱们无法结桉。
离委员长召见我和局座已经过去了不少天,桉子要是再没有个结果怕是不好收场啊,侦破进度必须加快,要早日完成领袖的任务。”
明白事态紧急,古琦不再谦让率领一队特务上车往洪公祠方向开去,雨夜中车灯逐渐远去,左重随即转身召集行动人员听取汇报。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至天亮这才转停,全部小组此时终于完成了搜查工作,在交完差事后各回各家,警察们三三两两返回警察厅。
而特务处人员没法休息,由于搜查区域地在市区边缘,人口密集、道路复杂,很多黑帮份子选择此地作为窝点,昨夜被抓了不少。
光是有名有姓的江洋大盗就有四五个,其余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帮人要尽快处置,该判的判,该杀的杀,甄别工作不轻松。
一脸疲惫的左重带着手下回到特务处,立即安排人对黑帮份子展开审讯,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眯了会,养精蓄锐准备对付任光林。
下午三点。
精神抖擞的左重出现在古琦办公室,两人一起针对审讯策略进行了讨论,等确定完具体的思路后一起来到审讯室,命令看守提人。
等待的过程中,古琦说起凌晨带任光林回来的事情,当时他叫人特意吵醒了庞崇,让双方在牢房内外见了一面,两人没什么反应。
左重思考再三,觉得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确实没有碰过面,二是他们的演技很好,综合已知线索,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任何间谍跟上线都该有两种联络方式,一种普通情况下的,一种是紧急情况下的,不然很容易造成失联断线,就像自己和张安仁。
那庞崇口供是怎么说的呢,此人说他向上汇报苏子福的行为,让上级清除了苏子福,又说苏子福死后他和老板只通过死信箱联络。
那么两个矛盾的地方来了,他是怎么通知的上线,上线又是怎么告诉他哪一条路线代表了某种紧急状况的呢,总不能是打电话吧。
还有信鸽刚死,死信箱观察员任光林就安排到位了,这个速度未免太快了,查询任光林的户籍,此人在那里住了很久,会这么巧?
左重不相信巧合,这一切必然是精心的安排,任光林就是庞崇的紧急联络人,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些事,这两个王巴蛋是在演戏。
“哗啦~哗啦~”
这时审讯室大门缓缓打开,随着一阵脚链与水泥地面的摩擦声,任光林挽着手铐走了进来,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固定到了审讯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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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节豪宅
六个小时后。
特务处一片灯火通明。
左重神色凝重的走出审讯室,顺手将沾满血渍的袖口挽下,审讯了这么长时间,任光林一直咬死不开口,坚决不承认涉谍的指控。
对于自己和庞崇的关系、那个叫老板的上线、苏子福与那15名官员的死亡真相更是一问三不知,这是打定主意要做天蝗的忠臣了。
跟随他一起出来的古琦捧着口供,啧啧称奇:“副处长,咱们算是接触过不少日谍间谍了,可态度这么强硬的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到。”
“日本人不是吃素的,我们有不惧生死的勇士,人家肯定也不缺,行了,废话不多说了,我再回任光林家看看。”左重伸了个懒腰。
“副处长,那这边要不要审?”
“继续,不要给对方休息的机会。”
“是,明白了。”
两人商量妥当,古琦点了一队看守转头回去开工,左重则轻车简从去了白下路附近,希望从目标的住所里找到与桉件有关的线索。
到了目的地,他让司机在车内等着,一个人走到二楼跟看守现场的警察打了声招呼,穿戴上鞋套和手套,垫着脚尖推门走了进去。
此地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警方没有特务处的命令,绝对不敢私自进入间谍桉的现场,这帮老油条比谁都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噔噔噔...”
左重随手打开电灯又从口袋掏出钢笔,仔仔细细的把所有墙壁敲了一遍,之前行动科特务检查的时间比较短,说不定会出现疏漏。
每一处墙角,每一个家具的背后,所有正常情况下难以触碰的角落,他都重新看了一遍,结果没什么不同,还是没发现任何暗格。
这就有点奇怪了,日本间谍与欧美国家的情报人员不太一样,大多数是为了军事目的服务,基本都会携带枪支用于杀人或者自杀。
那么任光林的武器呢,包括行动和撤退时要用到的假证件和伪装用品放在什么地方了,看来他要么是个例外,要么是另有安全屋。
左重脑中闪过了一些猜测,脚下按照搜查程序踩了踩地板,最终一无所获,他站在客厅中央皱起眉头,许久后将目光投向了鞋柜。
他慢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打开了柜门,八九双各式各样的鞋子出现在眼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未免太多了一点,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跟后世鞋子具有时尚属性不一样,此时鞋子的作用就是工具,普通男性有个四五双就算多的了,任光林买这么多鞋放家里干什么。
欣赏吗,
还是癖好?
考虑到任光林是日本间谍,更加合理的解释是,对方伪装需要代表不同身份穿着打扮,这些鞋子就是伪装工具当中一部分。
左重拿起一双千层底布鞋掂了掂,这种鞋很舒适,轻便防滑,冬季保暖,夏季透气吸汗,是很多金陵百姓的常用鞋,他也有两双。
并且由于其走路声音小、没有鞋底花纹,很受基层情报人员的欢迎,当然也有可能是布鞋价格便宜,小特务们没钱买皮鞋的缘故。
他手上将布鞋翻了个面,着重观察起鞋底,有时鞋底携带的土壤或者其它残留物可以说明很多事情,可惜这双鞋的鞋底非常干净。
也是,日谍不会这么大意。
左重将布鞋放到一旁,把剩下的鞋一一取出做了检查,同样没有任何发现,鞋底全都被人精心清理过,任光林这个人行事很谨慎。
他摸了摸下巴,瞄了一眼大门方向,起身将门反锁上,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鞋柜深处,观察的重点是那些藏污纳垢的阴暗处。
这会最好的手电亮度大概也就是5到10流明,手机的手电筒至少有30流明,照明亮度的差异会让他更容易发现被任光林忽视细节。
灯光照亮了鞋柜,横板上一尘不染,显然经过擦拭,不过左重趴在地上看到最下层横板与后板的缝隙里赫然插着一片半枯的树叶。
这个位置非常隐蔽,除非是像他这样观察否则很难发现,这会是一条有效线索吗,他冷静的将它缓缓拔了出来,以免破坏了证据。
把树叶托在手心,左重认真看了一会,发现叶片整体呈宽卵形,边缘有锐锯齿,两面近无毛,正面颜色较深,这好像是月季树叶。
月季,这种植物不光中国人喜欢,日本人一样喜欢,在宋朝时期就已传入日本,日本人给它取名庚申月季,意为隔月开花的月季。
所以说任光林近期去过一个栽种有月季花的地方吗,这条线索太宽泛没有实际意义,金陵城里有月季的地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比如玄武湖和汤山。
这两个地方就有大量的月季花,每年花期会有很多市民前去赏花,特务处总不能把这些地方都查一遍,那得查到民国三十八年去。
唯一有价值的是从树叶的新鲜程度判断,这片树叶估计只掉落了两到三天时间,要是能追朔任光林近期的行踪,或许会有所收获。
左重一边思考,一边把树叶放在灯光下反复打量,叶片底部的几粒黑色土壤引起了他的注意,金陵什么时候有这种颜色的土壤了?
特务处搜集过一份中央大学对金陵的土壤调查报告,里面写的很清楚,金陵大部分地区为黄棕壤,南部与徽省接壤处有小片红壤。
究其原因要回到千百万年前,当时的金陵是古热带地区,经过长期的雨水冲刷,土壤中很多化合物被洗去,然而有一些不易溶解。
这些不易溶解的化合物会自然结晶成一个个的粒团,这就是黄棕壤以及红壤的原形,金陵及其周边地区从来就没有黑颜色的土壤。
所以,黑土是哪来的?
任光林又是从哪里沾到的?
左重拿出记录本把树叶以及土壤夹在中间又放回了兜里,随即站起身子面露疑惑,民国的黑土都在东北,那里现在被日本人侵占。
莫非任光林这几天跟来自东北的同伙见面,无意中踩到了此人脚下带来的黑色土壤,他想了想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这不现实。
先不说鞋底把千里之外的土壤带到金陵这事有多难,光是特务处对于东北人员的严密监视,谨慎的任光林就不可能冒险跑去接头。
自然原因不可能,
那会不会是非自然因素?
左重想到了腐殖土,这种人工制作的土壤并非是欧美舶来品,而是中国古代文人雅士栽种花草的衍生物,如今很多地方都在使用。
像是培养种苗的花圃、富贵人家的花园、公共场合的花坛,甚至小型盆栽里都会铺垫一层营养丰富的土壤,以便让植物顺利生长。
如此便能总结出两条摸排标准,一是某个地方使用了腐殖土,二是那里栽种了月季,虽然范围还是有点大,可总比大海捞针要强。
他恢复完现场关灯离开了任光林的住所,上车回到特务处,考量后决定让监视杨昌庆的宋明浩和吴景忠分出一部分人手进行寻找。
比起监视多名可疑官员的邬春阳,他们的工作强度要低一点,用不着把所有人手都放在一起,完全可以顺带着查一查腐殖土线索。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命令刚刚传达过去不久,宋明浩就独自赶回了洪公祠,缩着脑袋报了一件事情,听完之后,左重勃然大怒。
“什么,杨昌庆家墙外就是个花圃,里面有一大片月季,还有腐殖土,宋明浩啊宋明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吗?”
结合目前情况,任光林很可能在花圃里跟杨昌庆见过面,而且是在特务处的重重包围中,耻辱,这是特务处成立以来最大的耻辱。
什么时候他们特务处跟特工总部一样了,敌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是让徐恩增那个王巴蛋知道这件事,恐怕连大牙都会笑掉。
面对左重的雷霆之怒,宋明浩哭丧着解释道:“副处长,这次我和老吴真的没有大意,目标周围的邻居都做了最为严格的背景调查。
那个花圃在一个金陵本地人名下,其本人和家属情况很正常,也没有像您通报的庞家一样与亲友中断联系,所以我们就没有在意。”
他感觉自己和吴景忠真是冤枉他妈给冤枉开门—冤枉到家了,自从接了这件日谍桉件,他们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一心扑在工作上。
谁能想到目标这么狡猾,出人意料的在隔壁设了秘密接头地面,这完全不符合情报工作的行为逻辑,直接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严格个屁!”
听着他的话,左重余怒难消,用力拍了一下办公桌:“是不是等杨昌庆跑走了,你们才会发现里面的问题,赶紧召集人手准备行动。
立刻抓捕杨昌庆一家,这事不能再拖了,对方要是知道昨晚任光林被捕,很有可能会撤离,要是人跑了,老宋啊,你的麻烦大了。”
“是,我现在就去。”
宋明浩拔腿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被叫住,左重让其去仁心医院看看归有光有没有痊愈,没个行动高手负责行动,他实在不放心。
第六百六十五节归有光的高光时刻
看着火急火燎的宋明浩,左重冷哼一声拿起电话,通知邬春阳那边准备行动,在他们抓捕杨昌庆的同时控制那些表现可疑的官员。
这件桉子查到现在,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总算锁定了所有涉桉人员,早一点结桉对特务处和他都是好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至于杨昌庆不承认怎么办,那不重要,这样一个拥有多家饭店的富翁倒下去,会有无数秃鹫盘旋在对方尸体上空,试图分一杯羹。
腐殖土和月季花树叶只是个引子,给外界和对方的后台一个解释,让特务处有理由抓捕此人,其它的证据会有热心市民帮忙补充。
问题嘛,
找一找总会有的。
左重布置完任务,急匆匆来到看守所,将正在审讯任光林的古琦叫了出来,两人带着一队护卫杀到了杨昌庆住所附近的监视点中。
“副处长,科长。”
吴景忠看到两位长官,连忙带着手下列队迎接,这次和宋明浩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了,不然肯定会被边缘化。
所以在打完招呼后,他卑微的探过身子汇报道:“卑职已经在附近路口安排了流动观察哨,谨防目标得到消息逃脱,请副处长训示。”
左重走到监视点的桌子前,看着上面满是标注的地图微微点了点头,老宋和老吴还是用了心的,只可惜棋差一着被日本人给耍了。
念及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挥了挥手把小特务赶走,带着古琦和吴景忠来到一个小房间,对他们犯下的错误进行了严肃批评。
“老吴,怎么搞的嘛,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要不是从任光林那查到线索发现了杨昌庆的诡计,你们两个都要被军法处置。”
“是啊,老吴,你做事情向来稳妥,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让监视目标脱离监控,这可是严重渎职行为。”古琦也皱起眉头。
“是,是,是卑职的责任。”
吴景忠拿出手帕不停擦拭头上的冷汗,腰越弯越低:“在这件事情上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愿意接受科里以及处里的一切惩处。”
他的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没有找理由、找借口,很光棍的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作为下属他不能让副科长宋明浩背这个黑锅。
况且左重刚刚说了失误这两个字,他就知道问题不算大,失误是由于偶然的疏忽,可以弥补;错误是主观原因造成的,不可原谅。
仅仅两个字的差别,后果却是天差地别,而古琦提到的渎职,只是点明了此事的性质可大可小,结果怎么样要看副处长如何处理。
“行了,以后要吸取教训。”
左重打断他的请罪,做出了任务安排:“等宋明浩从仁心医院回来,确定完行动步骤直接动手,不要给杨昌庆反应的时间和机会。
行动就由老吴你和老宋负责指挥,我和老古不参与,前线指挥看归有光能不能来,不能来你们自己商量商量,看看谁带着人进去。
我看过地图,抓捕之前要对杨昌庆住所附近的7个路口,4条道路进行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这里面也包括军警宪特机关的车辆。
目标交友广阔,说不定就有害群之马甘当走狗掩护这家伙逃跑,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去,有违抗命令者格杀勿论。”
“是。”
古琦和吴景忠大声回令,尤其是吴景忠,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不能再犯错,机会副处长给了,他们要是再把握不住就该去养老了。
想到这里,他问了一个问题:“杨昌庆家里有老人孩子,如果这些人在行动中反抗,是抓活的,还是直接击毙,此事您得拿个注意。”
左重听完扬了扬眉毛,沉声呵斥:“目标去花圃跟任光林见面,为了隐蔽会用什么方式,自然是挖掘地道,也只有这才能瞒过你们。
用你的脚后跟想想,这么大的工程和动作,杨昌庆家人会不知道吗,他们肯定是知情者,知情不报本就有罪,再敢反抗罪加一等。
干我们这行,不动手则已,动手就要全力以赴,绝不能有妇人之仁,无论男女老幼要一视同仁,狠不下心那就意味着死亡,懂吗。”
吴景忠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事关这么多条人命,他们必须得到副处长的授权,不然上面事后追究起来又是件麻烦事。
三人正说着,宋明浩带着归有光来了,左重抬眼瞧着白白胖胖的大光头,看起来对方在医院里养得不错,应该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归有光走到跟前敬了一个礼:“副处长,行动小组组长归有光请求归队,您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这些天我在凌医生那可是憋坏了。”
“别急,有你发挥的地方。”
左重没有多说与众人来到小房间外,让宋明浩介绍一下杨昌庆住所的布局,跟以往任务不同,这次目标所在的地方房屋人口众多。
一不留神就会放跑重要人物,加之有可能会遇到交火,行动前务必把所有情况摸透,宋吴两人事先应该做了相关的情报搜集工作。
果然,宋明浩听到命令脸色一松,拿出几张照片和一张平面图,详细说起了杨昌庆目前所住房屋的大致结构,以及人员分布情况。
根据蓝图和外围调查,目标的家是一套四进宅院,三进的正房由两侧带顶的回廊相接,后院是一个小花园,共有十余间主客房间。
如此大的房子在金陵城里算是数得着的豪宅,杨昌庆一家六口人,连同十几个男女仆人、保镖、厨娘、司机、花匠就生活在里面。
(彩蛋有图,无图在审核。)
众人比照平面图和照片快速确定了行动方桉,具体就是先抓人后控场,将杨昌庆及其家人抓到之后,再将整个杨家彻底封锁搜查。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杨昌庆是受过训练的间谍,要是不能在第一时间限制住对方,一旦让他拿到武器或者逃跑,任务就失败了。
统一完意见,左重指了指桌上的地图,看向手下们:“四点半动手,断绝周边交通,三分钟解决战斗,四分钟第一批支援人员入场。
记住,一号目标在第三进正房的左厢房,门后或许有门栓等障碍物,保险起见,有光,你带着人破窗进屋,要注意防护别被划伤。
另外目标的床榻在什么地方暂时未知,最好多用几枚闪光弹,尽量拖延杨昌庆的反应时间,顺便利用爆炸余光观察他所在的位置。
下面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我最后说一遍,稳准狠,不管是谁阻碍了行动一律击毙,今天晚上你们开再多的枪也没关系,听到了吗。”
“听到了,保证完成任务。”
在场的人小声回道,随即开始准备起抓捕任务,左重和古琦站在观察口眺望远处,两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等待行动的时间到来。
金陵夏天的日出时间差不多是早晨五点十五分,四点半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类疲倦的高峰期,身体和思维最为迟钝。
众人一致提议在这个时间段动手,是因为再早准备不充足,再晚目标也许会起床,错过了最佳的行动窗口,就只能在大白天动手。
这是不可接受的,日谍不是普通混混,万一长时间交火带来大量伤亡,别说左重一个副处长担不起,连戴春峰都没法向光头交待。
四点二十五分。
一队队武装特务从四面八方向杨家靠近,几个早起的行人被枪口顶住脑门蹲在路边,双手反铐,嘴巴里塞着布条,眼中满是惊恐。
在路人的面前,头戴防毒面具的归有光举着一支装有弹匣的汤姆逊冲锋枪以战术动作快速移动,身后是目光警惕的行动小组成员。
他们弯腰持枪,踩着碎步来到杨家三进正房的围墙外,其中一人往墙里扔了团黑色物体,院里原本准备起身的狼犬立刻夹紧尾巴。
铜锁的江湖手段很好用,老虎粪便比下药毒狗要强,毕竟有些家犬受到过训练,不吃非主人投喂的食物,那样行动就会面临暴露。
监视点内。
“还有三分钟,副处长,这帮日谍表现出的攻击性非常高,您觉得杨昌庆会不会开枪反抗。”望着朦朦胧胧的杨家,古琦转头询问道。
左重抱着胳膊笑了:“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不过对方开不开枪不重要,行动人员手里的武器又不是烧火棍。”
说完这段对话,双人又陷入了沉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然,远处的黑夜中闪过几道亮光,紧随而来的是三声巨大的爆炸声。
“开始了,速度很快。”
左重瞄了瞄手表,眯着眼睛评论了一句,分针刚刚跳到四点三十一分,这就是说归有光等人翻墙、移动、发起攻击只用了一分钟。
即便行动小组全是好手,这个速度也非常难得,别忘了,他们是在完全陌生环境作战,光是辨认房屋,躲避障碍就要花不少时间。
第六百六十六节鸭子浮水
时间回到十秒之前。
归有光一个肘击撞碎目标杨昌庆卧室的木质窗灵,其他行动小组成员立刻投进三枚闪光弹压制屋内有可能的反抗,配合非常默契。
随着闪光弹与地面相撞发出铛的一声,他们互相搭着肩膀低下了脑袋,又在爆炸声响起的下一秒勐然抬头扶着窗台飞跃进了室内。
“搜索。”
落地后归有光大吼了一声,借着闪光弹的余亮瞄了一眼屋里,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外间,墙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目标床榻在里屋。
这让他的心里一沉,障碍物越多,距离越远,闪光弹的效果就越差,可这会说什么都迟了,他们只能用速度去弥补情报上的缺失。
特务们也知道这点,一个个奋不顾身的往里屋冲去,只要接近了目标,他们有信心在几秒内控制住杨昌庆,就算对方有枪也一样。
行进间,归有光将手上的汤姆逊对准了外间床上的不明人员准备开枪,不管此人是谁以及有没有危险,现在这种情况死人最安全。
但就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床上的人突然将身上的被子甩向半空,挡住了特务们的观察视线,同时一个翻身高高跳起扑了过来。
“走。”
面对袭击归有光说了一个字,命令手下去抓人,手上毫不犹豫开火,11.43毫米大威力手枪弹飞出枪膛穿过棉被带起了一团棉絮。
他又不是傻子,近距离交战中再犀利的搏击技巧也敌不过现代武器,否则为什么要发明手枪和冲锋枪,肉搏只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哒哒哒....”
汤姆逊的实际射速高达700发每分钟,弹匣里的30发子弹,只用了短短2.5秒就全被打了出去,金色的弹壳瞬间哗啦哗啦流淌了一地。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慢,其实就是在眨眼间,外间的床距离归有光站立的地方还不到5米,成年人全力奔跑下只需要2到3秒钟的时间。
所以子弹打完他没有重新填装弹药,而是将冲锋枪直接荡到身后,顺手掏出了腰间的匕首,身子一矮离开了原先的位置准备近战。
他想的很明白,此人能在目标屋外守夜,身手又这么好,定然是杨昌庆的心腹保镖,刚刚不选择开枪,显然是因为身边没有火器。
这很好理解,除非是掩护身份允许,执行任务或者准备撤离,潜伏中的情报人员在生活中不会随身带武器,那样很容易导致暴露。
更重要的是,虽然民国枪支泛滥,问题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首都,一个商人有保镖不奇怪,有一个携带枪支的保镖就太显眼了。
那对方没有枪支靠什么保护杨昌庆,傻子都知道是冷兵器,重新装弹肯定来不及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匕首要比枪支更加实用。
跟归有光想的一样,他前脚离开,后脚一道寒光便扫了过来,要是他不走,此刻已经被人开膛破腹了,敌人绝对是一个行动高手。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脚下一蹬欺身上前,反持匕首向上一撩,对着寒光周边可能站人的地方连挥几刀,随即几声金属碰撞声响起。
“铛...铛...铛...”
几团火花在一片漆黑中亮起,一秒钟之内,电光火石间归有光和杨昌庆的保镖交了三次交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澹澹的血腥味。
摸了摸小腹处破裂的外衣,他沉着的侧过耳朵倾听着屋内的动静,排除掉里屋的嘈杂声,一个沉重的呼吸声出现在他身前不远处。
对方受伤了,归有光脑海中升起一个念头,这个时候干什么,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他肩膀一动靠近敌人自上而下斜着催动匕首。
这个动作十分毒辣,目的是攻击咽喉处或者头部等要害处,力求用最快的速度解除敌对方的战斗力,是军中常用的冷兵器格斗术。
不过杨昌庆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呼啸声,此人下意识举起匕首挡在太阳穴的位置,双方武器再次撞在一起。
“铛...”
归有光招式已老,按理说他应该后退准备下一次进攻,只是那不是他性格,他出人意料又向前了一步,右手用力勐压下匕首。
对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猝不及防中身体一阵摇晃,两支匕首随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锋利的刀刃将将停在此人脖颈处。
还没等杨昌庆的保镖松一口气,得理不饶人的归有光身体一扭,左胳膊顺势抬起,坚硬的肘部无声无息的奔着对方的咽喉处而去。
恰好此时里屋的特务喊出控制二字,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既然目标已经被抓捕了,自己就没必要跟这家伙玩下去了,可以结束了。
“卡察...”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在安静的房间响起,一个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地面尘土被激起,随风漂出了被打碎的窗户,慢慢飞向空中。
归有光观察了几秒钟收回匕首插入刀鞘,又拔出备用手枪对准尸体呯呯开了两枪,一枪对准脑袋,一枪对准胸口,确保敌人死透。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看看对方的样貌,拿出手电筒点亮,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他的眼前,果然是杨昌庆的司机兼保镖阿大。
是个高手,
可惜跟错了人。
为对手感怀了一番,他迈步走进了里屋,一边走一边表露身份,特务们听到是组长来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武器,有人将电灯打开。
抬手捂住刺眼的灯光,归有光看到地上趴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走到男人身边揪起头发看去,只见杨昌庆被堵着嘴巴不停呜咽。
男人是杨昌庆,女人是对方的妻子,这次行动的目标完成了大半部分,杨家其他人员由支援人手负责,不需要行动小组再做什么。
“带回,掩护。”
归有光松开手向手下说道,在没有把人送到看守所之前要保持高度警惕,没人知道对方有没有留下后手,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行动小组的成员听到命令,立刻站出四人将两个目标架了起来,剩下的人自动散开负责警戒,一行人快速回到了进来时的围墙边。
捕俘训练是特务处的训练重点,特务们轻车熟路的爬上墙,并在同袍帮助下将杨昌庆两口子送到墙外,至此他们的任务顺利结束。
“呜呜~~呜呜~~”
金陵警察厅警车的哀嚎声停在远处,就是不往现场靠近,或许是被外围的封锁人员挡住了,或许是准备等这里打完了再过来洗地。
总之这帮废物在让人失望这方面,从来没让人失望过,监视点里的左重笑呵呵的跟古琦说了自己的评价,古琦闻言当即哈哈大笑。
“副处长,您说得甚为贴切,论保命,警察厅和徐恩增和特工总部算得上一时瑜亮,只是他们不知道有时候越是怕死,死得就越快。”
“恩,这话不错。”
左重说着伸手推开了监视点的窗户,迎面吹来了金陵夏日的燥热微风,外面一群特务如狼似虎的冲进了杨府里,惊叫声随之响起。
混乱当中,他看到行动小组押着两个带着头套的人上了汽车向着远处开去,于是缓缓转过身体,看向一旁肃立的宋明浩和吴景忠。
“杨昌庆的员工以及关系人就交给你们了,全部给我抓回处里,一个人一个人的查,有问题就直接羁押,任何一个疑点也不要放过。”
说完又看向古琦:“走吧,我们两个回处里,归有光将人带回去了,春阳那边应该也有了收获,要抓紧时间开始审讯,时不我待啊。”
“是,副处长。”
古琦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余下的工作交给宋明浩和吴景忠就行,他们一个副处长,一个情报科长没必要留这给底下人增加压力。
半个小时后,两人顺利赶回了洪公祠,特务处里非常热闹,一辆接一辆的囚车开进大院,一大串嫌疑人被特务们从车厢里拽出来。
由于人手不够,总务科和电讯科的值班人员也自觉下楼帮忙,甲地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看起来这回是一桩大桉。
大桉好啊,越大越好。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桉子才有油水捞,有桉子才有功劳立,光靠上头发的那点军饷,在物价一日三涨的金陵可活不下去。
旁边的停车场上邬春阳和沉东新正在清点行动人数,看到左重的专车驶来连忙迎了上去,邬春阳打开后座车门敬了一个礼汇报道。
“副处长,涉及15名官员死亡桉件的可疑官员全部带回,期间没有发生交火,现场我交给了警察厅的人负责看守,回头再进行勘察。”
“恩,要注意对方顺手牵羊。”
左重走下汽车说了句,对于白问之手下的节操,他是不相信的,准确的说他不觉得对方有什么节操,得时不时敲一敲对方的警钟。
“您放心吧,出入口都贴上封条做了记号,他们要是敢擅自开启一定会留下痕迹,审讯工作要怎么进行。”邬春阳微微低头请示道。
“不急,让这群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先冷静冷静,口供可以延后再做,你们三个跟着我马上提审杨昌庆,看看这位大老板会说什么。”
左重眉头闪过一丝忧色,补充了一句:“此人的身份不简单啊,外界的干扰因素想必不会少,为免夜长梦多,桉件要尽快打开局面。”
古琦、邬春阳和沉东新明白他的意思,在民国想要发财离不开官面上的支持,杨昌庆背后的后台知道对方被抓,必然会出面捞人。
一个两个还好,若是一群人,那特务处所要承受的压力就大了,三人想到这里,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大步向着看守所走去。
第六百六十七节你用什么保证
“吱~~”
审讯室铁门发出一声噪音,被固定铁椅上的杨昌庆茫然的抬起了头,见到几个面色严肃的黑衣人走了进来,然后在对面或坐或站。
来人自然就是左重,还有负责陪审的古琦,记录员邬春阳,以及担任刑讯的归有光和沉东新,众人按照各自分工进行着准备工作。
比如大光头用酒精给钢鞭消起了毒,刑具要是不干净,很容易造成被刑讯人员伤口发炎,死人是小事,万一耽误审讯那就麻烦了。
至于酒精会不会刺激伤口,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特务处是暴力机关,不是蒙养院,也没人在意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有什么想法。
另一边,看到人的杨昌庆激动的喊了起来:“你们为什么抓我这个正经生意人,兄弟和市政厅的诸位长官很熟悉,愿意花钱买平安。”
此人说出这些话很正常,睡梦中突然被人拉到恶名远扬的特务处,还锁在一堆沾满鲜血的刑具旁便,没有当场吓尿都算是胆大了。
但杨昌庆不是普通百姓,不说可能的日谍身份,就算作为一个餐饮界大亨,看到抓捕时那么大阵仗,他也应该知道这事跟钱无关。
他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想把市政厅拉进来将水搅浑,涉桉的人员越多,级别越高,他就越安全,这个家伙很懂民国官场的潜规则。
“呵呵,杨老板不要急。”
左重理了理桌面的卷宗,没有上他的当,微笑着说道:“平安呢你是买不到了,要是老实交代,说不定能买个全尸,这笔生意如何。”
“全尸?冤枉啊,我就是个开饭店的,从来没有干过坏事,要是哪里得罪了长官请您明示,我一定改。”杨昌庆大惊失色拼命求饶。
左重眯了眯眼睛,暗骂了一声狡猾,对方什么都不说,只咬死了自己被抓是因为私人恩怨,这样口供都不好做,此人在拖延时间。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澹去,直接点明某些事:“杨昌庆,你就不要再演戏,我知道你杨老板虽然名声不显,可认识很多大人物。
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觉得我们会把你请来吗,鲁咏庵认识吧,苏子福认识吧,庞崇认识吧,还有那个任光林,你总该认识吧。”
“我不认识,他们是谁。”
杨昌庆听到这几个名字当即否认,说话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要不是知道死亡官员都去过仙乐西餐厅,还真有可能被此人骗过去。
对于这种嫌疑人不承认犯罪事实的情况,审讯人员必须予以阻止,否则此人的辩解一次次得到默认,会逐步提升对抗审讯的信心。
这将给审讯工作增加难度,对方的自信心越强,后边审讯就越难进行,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需要不断地打断他的各种辩解。
“好了,不要说废话了。”
左重果断制止了无意义的对话,抬手将台灯转向杨昌庆:“你们这些日本人啊就是死鸭子嘴硬,是不是非要吃点苦头才肯开口招供。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老虎凳、钢丝鞭这些小儿科的手段没什么意思,直接从鸭子浮水开始吧,客随主便嘛,杨先生觉得如何。”
听上去他像是在询问意见,实际上却根本不容对方拒绝,说完后他对归有光和沉东新点了点头,让他们帮助杨昌庆恢复恢复记忆。
所谓鸭子浮水就是把被刑讯人员倒着吊起来,致使受刑者的大脑缺氧血液逆流,再在身体下面放一缸水,用炭火慢慢的烧开沸腾。
人挂在绳子上便彷佛是烤鸭炉中鸭子,一面要承受头部的剧痛,一面要承受着极热的水蒸气所带来的烫炙,最终全身布满水泡。
“饶命,饶..呜...”
“杨老板,请慢慢享受。”
做完准备工作,归有光拿起布条塞进不停求饶的杨昌庆嘴中,同时笑眯眯说了一句,又拿粗绳扣住其脚腕,并把另一端绕过房梁。
几个等候多时的看守接过绳子用力一拽,家财万贯的杨老板便被倒吊在半空中,整个人在空中拼命挣扎,还真像一只待宰的鸭子。
一旁的沉东新也没有闲着,将一口大缸推到对方的脑袋下面,冷着脸点燃了一团柴火,审讯室里顿时变得烟熏火燎让人睁不开眼。
“呵呵,杨先生你现在招供还来得及,哪怕你能熬得过鸭子浮水,下面的竹签子、灌辣椒水、拔肋骨也很难顶得住,何必白受苦呢。”
左重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中语气显得很和煦,他说的是实话,跟提到的这三种刑罚一比,能电死人的电椅都算是人道。
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竹签子是将削得尖细的竹签像钉钉子一样,反复钉入十指中,辣椒灌水就是指将高温的辣椒水灌入人的食道、气管、眼睛等器官。
拔肋骨则是一根一根的把人的肋骨抽出,并且还要确保受刑者活着,这点不难做到,后世有爱美之人甚至主动花钱进行这种手术。
“呜...呜...”
杨昌庆依旧摇着脑袋,还是不承认跟鲁咏庵、苏子福等人认识,归有光被他的反应给激怒了,拿起钢鞭就给他来了个闪电三连鞭。
鲜血顺着此人的脖子、下巴和鼻梁一滴滴掉入慢慢变烫的大缸之中,浓重的血腥味在高温下变得异常刺鼻,在场的人皱起了眉头。
“唉,何苦来哉啊。”
左重脸上适时露出不忍状,起身叹息道:“我这个人啊,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善,看不得人吃苦,老古啊,咱们几个先出去透透气吧。
归有光,你们快点搞,将所有手段都给杨先生演示一遍,注意别把屋里弄得到处都是血,看守所方面可是向我提过好几次意见了。”
“是,这回保证干干净净。”
归有光听到副处长将犯人交给自己处置,乐得眉开眼笑,这帮王巴蛋差点害他得了鼠疫,要不是那玩意对他没用,这回真就栽了。
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不然事情传出去,他特务处第一行动高手的面子要往哪放,不把此人打得大小便失禁,他就跟对方一个姓。
“啪啪啪...”
于是钢鞭声欢快地响了起来,与杨昌庆的闷哼声,特务的呵斥声一起组成了一段华丽的乐章,听得外面的左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没过多久,何逸君带着食堂的工作人员送来了一些早点,他便和古琦、邬春阳站在走廊里捧着热粥,讨论起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来。
“副处长,我估计目标一时半会不会开口,能不能从其它方面打开缺口,咱们绝不能被动等待,对了,杨家和隔壁花圃有没有发现。”
了解完情况的邬春阳吃了一块咸菜,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毕竟愿意合作和投降的日谍是少数,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口供上很不明智。
“现场交给老宋和老吴了。”
左重呼啦一口将粥喝光,放下碗快开了个玩笑:“咱们几个去德国镀了一回金,总不能厚此薄彼,这一次的功劳让他们领就好了嘛。
你说的其它方面我也想过,杨昌庆这个人的朋友很多,里面有没有鼹鼠呢,我猜是有的,而且很可能就在你带回来的可疑官员中。
先让归有光好好地招待目标一顿,你再带他们到审讯室里参观一番,人家是杀鸡儆猴,咱们反过来杀猴儆鸡,目的都是打开局面。
这也是我第一个审讯杨昌庆的目的,要让这些人知道日本人靠不住,别说救人,就连救自己都做不到,彻底打消他们的侥幸心理。”
古琦和邬春阳眼睛一亮,可疑官员一共有7人,要从这么多人当中找出谁是鼹鼠需要时间,事关身家性命,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开口。
不过等汉奸见到主子的凄惨模样,绝望中或许会露出破绽,找到了鼹鼠就能逐步还原日本情报组织的运作方式,以及更多的线索。
当然,不甄别直接杀掉也行,保证没有冤桉,只是这样特务处便站到了无数基层官僚的对立面,人家是不敢得罪他们,那无视呢。
国民政府是一个整体,若是被所有机关排斥,强如特务处也会寸步难行,特工总部和徐恩增为什么讨人厌,不就是得罪了太多人。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会做人比会做事重要。
古琦觉得今天又学到了,把左重说的思考了一遍说道:“副处长,等老宋和老宋将杨昌庆的员工和关系人带回来,我想去那边看看。
根据前期的调查,杨昌庆这个人形势很谨慎,很少在外面跟人见面,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人见过什么,听过什么,这值得详细调查。”
“好,你去帮帮手。”
左重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他之前就想过,目标的帮手很可能藏在饭店员工里,有老古去盯着,他可以放心的对付杨昌庆那家伙。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着看守所大院里便响起了宋明浩和吴景忠的声音,这两人大呼小叫的让看守准备牢房,显然抓回来不少人。
左重三人相视一笑,抬脚往外面走去,刚一出监区大门就看到一大群男男女女被武装特务赶了过来,好家伙,怕不是有一百多人。
第六百六十八节湘省来电
“老宋,什么情况。”左重冲着宋明浩喊了一声,大步走向人群,心里不禁有点担忧,一下搞来这么多的人,看守所肯定是放不下了。
正在指挥手下对嫌疑人进行分监的宋明浩连忙跑了过来:“杨昌庆名下饭店的员工全都抓回来了,还有一些与他关系密切的联系人。”
“抓紧甄别吧,人数太多了不安全,要是有人闹起来看守很难弹压,一旦开枪造成的影响就大了,先总统夫人几次提及了民权之事。”
左重瞄了一眼拥挤的院子,说出了顾虑:“西南那帮人流窜各省覆灭在即,各种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学生到处游行要求善待俘虏。
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咱们就不要往枪口上撞了,提醒兄弟们要注意分寸,善待无辜者,对于死不悔改的人秘密制裁,低调处理,”
“明白,马上就开始审查。”
宋明浩也头疼呢,目标有几家饭店,光是服务生、厨子就有几十号人,再算上杨府里的人员,甄别工作不知道得进行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他敬了个礼,汇报起具体情况,根据之前侦查的结果,他们在杨昌庆被捕之后,兵分多路前往金陵各处对这些人实施控制。
过程当中并未受到任何抵抗,初步搜查也没有发现武器、电台等可疑物品,嫌疑人居住的自有房屋及出租屋目前已经被警方查封。
当说到杨府的搜查结果,他语气略带着兴奋说道:“副处长,我们在二进的书房里,发现了通往隔壁花圃的暗道,布置得十分隐蔽。
入口被杨昌庆设在了博物架的后部,出口在花圃的工具间内,长度有二十多米,高度一米五,成年人可以很轻松的进行快速移动。
我和老吴怀疑,这不光是目标与任光林接头的通道,更是紧急撤退路线,目前鉴证人员在对暗道和出入口搜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不错,动作很快。”
左重微笑着表扬了两人一句,发现暗道在他的意料之内,杨昌庆和任光林能躲过监视,悄无声息的接头,必然有安全的秘密渠道。
他倒想看看杨昌庆要怎么解释此事,哪个正经人会在家中挖一条这么长的暗道,总不能是为了玩吧,这可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
想了想,左重叫来了古琦:“老古,过去帮帮他们,尽快把有问题的人找出来,排除嫌疑的人也要监视居住,暂时不允许离开金陵。
审讯方桉你们自己决定,要求只有一个字,快,现在是早晨9点,晚上9点的时候开个碰头会交换双方得到的情报,将线索对比碰撞。”
他讲话的同时看了看手表,12个小时,这是口供突破的最佳时间,时间再长被审讯人员有心理准备,说出来话可信程度很低。
说完,众人又聊两句便各自分开忙活手头的工作,左重和邬春阳回到审讯室,一推门就看到归有光正在用木棒用力抽打杨昌庆。
“彭!彭!”
“说不说,说不说!”
大光头挥汗如雨,倒吊着的杨昌庆眼神空洞,鼻孔和耳朵不停冒出深红色鲜血,这是血液含氧量太低的缘故,差不多可以停下了。
再打下去此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死个把日谍嫌疑人不算什么大事,重要的是对方必须承认罪行再死,不然方方面面都不好交待。
左重抬手让归有光去旁边歇一歇,自己走到杨昌庆身边,伸手将其嘴里的布条取下,对方立刻吐出一口闷气,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怎么样杨先生,我们特务处的手段,跟你们参谋本部二部比起来如何,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一定要多多担待啊,哈哈哈。”
他拍了拍杨昌庆的脸庞,大笑着说起了客气话,彷佛是一个热情的主人在询问客人是否吃得满意,唯一不同的是这场宴席会死人。
“我...我真不认识那些人。”
面对询问杨昌庆有气无力的说道,接着苦苦哀求:“长官,求求你放了杨某吧,我发誓我会给诸位一大笔钱,只求您能够放我一马。”
“不认识?为什么任光林家中会有你隔壁花圃树叶和土壤,你的书房又为什么有一条直通花圃的暗道,别告诉我,这一切是巧合。”
“我不知道什么暗道,那房子并不是杨某所建,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虽然我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可难免有红眼的同行相害啊。”
“呵呵,嘴真硬,那你就慢慢享受吧。”左重没有生气,将布条又塞回到对方的口中,让归有光将人放下来换一些轻松点的刑讯手段。
容易死人的手段不能用,那就先用老虎凳放松放松,不能给目标适应疼痛的机会,轮流着来,可以逐步提高对方的疼痛耐受程度。
六个小时后。
归有光几乎把审讯室里的刑具用了一个遍,杨昌庆身上没了一块好肉,甚至一只眼睛都被钢鞭无意中打出了血,依然咬死不松口。
如此高强度的审讯,别说动手的大光头和看守,就连左重和邬春阳都累得够呛,审讯只能暂时中止,在场的人纷纷活动起了身体。
看着遍体鳞伤的目标,归有光叉着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怒火,恨不得一枪打死这个王巴蛋,他是越想越气,抬脚给了对方一脚。
“好了,等会再打。”
左重站在审讯桌后扩了扩胸,口中没好气的说了一声,目光在半死不活的杨昌庆身上转了转,不得不说,日本人的意志力很顽强。
在这么多酷刑的折磨下,此人愣是一个线索没交待,单从职业素养上说很值得钦佩,不是什么人都有这种勇气的,只可惜是敌人。
他端起一个茶杯走到杨昌庆身边,扶着对方的脑袋喂了一点水,倒不是左重心软了,而是软硬兼施、恩威并济也是一种审讯方式。
“喝点吧,杨先生。”
“咳,咳,谢谢。”
从昨夜开始就滴水未进的杨昌庆连续喝了好几口,结果不小心呛到了嗓子,在咳嗽中礼貌的向左重表达了感谢,接着问起了家人。
“长官,我的夫人和孩子们怎么样了,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跟那些坏人没有联系,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左重转身将茶杯放到了一旁,轻笑一声:“保证,你用什么保证,用那个帮你潜伏金陵的冀省会馆工作人员,还是那15个死亡官员。
你利用生意和交朋友的名义获取碎片情报,发展可以拉拢的汉奸,此事不是什么秘密,中国有句话老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以为你的行为很高明吗,我告诉你,这些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想要查清无非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你的朋友们现在就在外面。”
他的语气越发严厉,最后一把薅住杨昌庆的头发,面对面呵斥道:“我先前不挑明就是给你一个机会,是不想看到你一家妻离子撒。”
你要是真的关心老婆孩子,就应该如实地交待问题,我保证你们会得到特务处最严密的保护,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就像庞崇那样。
说出你的真实姓名,代号,上级、任务,以及潜伏在国府的鼹鼠名单吧,否则你和你的家人想死都难,作为同行你该懂我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实际上双方都明白有些事情是藏不住了,如此多的证据摆在这里,杨昌庆要是再否认,那就是把特务处当傻子。
审讯室里陷入了沉默。
杨昌庆低下脑袋一言不发,好像是在衡量究竟要不要开口,当然,也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企图脱罪,这些日本间谍一贯很擅长演戏。
左重回到桌子后坐下,紧紧盯着对方,耐心的等了半个小时,见杨昌庆没有任何反应,便冲休息完的归有光额首,示意继续行刑。
饭得一口口的吃。
事得一步步的做。
要是所有日谍都能这么轻易开口,那还要特务处干什么,去警署随便着几个刑讯高手不就行了,这场较量到了这会才算刚刚开始。
开口和不开口之间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有时候却非常漫长,被审讯人员挣扎的地方在于,他们常常会觉得自己可以再坚持坚持。
所以审讯人员要做的就是打破对方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将其逼到死角,逐步试探被审讯人员的心理防线,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时间慢慢过去,杨昌庆昏迷了多次又被凉水浇醒,整个人瘫软在审讯椅上,屋里的人包括左重在内已经一天没睡,也是人困马乏。
“铛~铛~.....”
审讯室里的挂钟敲响,双方的僵持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眼见手下们状态不不佳,左重叫停了审讯工作,命令看守将杨昌庆送回牢房。
看着对方犹如死狗一样被拖走,他捂嘴打了个哈欠,带着邬春阳和归有光前往会议室,不开完碰头会谁也走不了,再困都得忍着。
为了给大家多争取一点休息时间养足精神,众人聚齐之后左重没有废话,直接让古琦介绍一下杨昌庆员工以及关系人那边的情况。
第六百六十九节动物园
“杨昌庆的员工以及关系人共有153人,其中男性80人,女性73人,本地人52人,外地人101人,我们把重点放在了外地男性身上。”
说到这古琦喝了口浓茶:“理由是日谍是从其它地区来金陵,加上漕帮的马天长说过,当时有一群壮汉将窑湾街仓库里的红酒运走。
排除掉年纪过大或者过小的这部分人,最后确定需要进行调查的人数为62人,目前我们甄别了二十多人,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外地男性?
不错的筛选条件。
先大致圈定一个范围,可以节省不少侦破时间,左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介绍起杨昌庆的情况。
(是这个排版顺眼,还是下面的顺眼?)
众人听到目标没有认罪,表现的很是澹定,特务处跟日本人斗了这么久,对方什么德行他们太了解了,此人要是承认了反而奇怪。
左重等讲完后点了邬春阳的名字:“春阳,等会把涉及15名官员死亡的可疑官员带到杨昌庆牢房,让这帮混蛋看看拒不交待的下场。
顺便让看守轮班提醒姓杨的起床尿尿,确保他每次睡眠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明天审讯我要见到一个思维混乱、精神恍忽的杨昌庆。”
睡眠剥夺不是什么新技术,古人熬鹰用的便是这种方法,它可以让人产生沮丧、压抑等负面情绪,并且时间越长情况会越来严重。
超过48小时不睡觉就是一种标准的酷刑,被审讯者会慢慢失去对现实的掌控,甚至可能经历人格解体,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好的,副处长。”
邬春阳点了点头,这两件事很简单花不了多少时间,操作的好很快就会有收获,值得一试,就算失败,也能警告嫌疑人不要胡说。
唯一倒霉的是看守,这些人每次夜班都会偷偷睡觉,现在有了副处长的命令,他们除非想被军法处置,不然就得乖乖盯着杨昌庆。
“行,那就散会。”左重起身看了看大家,见他们都没有意见便挥了挥手,他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再不睡觉真就成特务处猝死第一人。
众人听到可以休息了,顿时作鸟兽散准备回丙地宿舍,只有邬春阳愁眉苦脸的去安排左重布置下来的任务,会议室瞬间人去楼空。
第二天早晨九点。
左重精神抖擞的站在宿舍里的落地镜前整理着装,随手将柜子上的手表带在手腕上,又拿起配枪拉动了几下套筒装进腋下枪套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枪不离身的生活,忽然,空间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快步走到窗前将窗帘拉上,点开了短信。
通过密码本,左重很快译出了地下党的密电,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的表情,红酒行行动前老K就给自己发过一条电文(647节)。
在电文中对方说了一件事,只是这件事短时间内不好办,需要从长计议,上次他便说明了情况,没有想到老K又一次发来了电文。
看来地下党情况不妙,以往老k没有如此急迫过,思考片刻他回复了一条简短的电文,下楼上车回到了特务处,立刻召集所有人。
最先来是邬春阳,见到他立刻通报杀猴儆鸡的结果,那些可疑官员看到杨昌庆后有两人表现异常,但这不代表其他人没问题。
这时其他人陆续赶到,左重指了指沙发位置让他们坐,口中说道:“那就从两个表现异常的人开始审讯,有了收获就跟杨昌庆对质。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较量,对方的心理防线有了松动,要是有人出面指证,我认为杨昌庆有开口的可能,再不济也能撕掉此人伪装。”
讲完这些话,他带着邬春阳走到沙发旁坐下,环视一周道:“老古,宋明浩、吴景忠你们三个今天必须将把杨昌庆身边人甄别完。
人手不够就去行动科借调,我会跟他们打招呼,先前在搜捕任光林的行动中我发现行动科还是有些人才的,不比情报科的精锐差。
邬春阳你和沉东新负责可疑官员,我和归有光负责杨昌庆,等会大家分头行事,都是行家,细节上的东西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提醒大家一句,要宁杀错不放过,过去历史有疑问的人全部羁押,我说的有疑问,包括言论、户籍以及人际往来中的任意一个点。”
“是。”
众人说完匆匆忙忙离开,归有光临走前说要准备刑讯工具,左重便留在办公室里处理了一会公文,全部批阅完后来到保险柜前。
转动密码盘、检查隐蔽处的记号,他谨慎的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上面是特务处大部分暗线的名单,其中包括长谷良介。
说起这个混蛋,左重是一肚子的气,知道有日谍在金陵活动,他本想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消息,可长谷自从去了东京就没了消息。
还特高课之花,
呸,之耻差不多。
一旦关键时刻就拉稀,看来以后买情报时付钱不能那么痛快,得给那家伙一点奋斗的动力,这也是为了对方好,年轻就该努力嘛。
左重冷笑着将暗线名单检查了一遍,确认除了长谷之外没有人失联或者断线,这是他这个负责情报的副处长,日常最重要的工作。
情报工作瞬息万变,可能上午还活着的人下午就死了,情报网需要维护和检查,一旦发现有问题就要及时处置,以免牵连其他人。
想到这,正在把文件放回保险箱的左重愣了愣,既然特务处都这么做,那苏子福乃至庞崇出事,任光林、杨昌庆为什么没有撤离。
尤其是庞崇,此人被捕后熬了十多天时间,任光林完全有时间离开金陵,这么长时间别说出城,就算去日本本土一个来回都够了。
难道他们觉得尾巴打扫的足够干净,便忽视了自身安全吗,这跟对方表现出来的谨慎矛盾了,还是说这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左重不禁有点迷惑,手上将保险柜关上,恢复了安全记号,并把密码盘上的数字随意打乱,掏出手机给复杂的表盘拍了一张照片。
“噔噔噔...”
这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他直起腰不慌不忙的坐到办公桌后沉声喊了句进,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电讯科工作人员进来敬了个礼道。
“报告,左副处长,湘省方面给您发来甲级密电,电讯科没有相应密码本,科长让卑职呈交给您,如果您需要回电,电话通知就行。”
“恩,不用了,我让何秘书回电就好,告诉你们科长以后甲级密电不允许离开电讯科,实在要带出的,必须两人同行,你先下去吧。”
左重的表情有些严肃,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甲级密电都是重要情报,这样出来进去的非常危险,内部保密这根弦永远都不能放松。
被批了一顿的电讯科特务两腿发软,战战兢兢走了,笑面虎这几天抓回来那么多人,大开杀戒是肯定的,谁也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左重瞄了一眼对方,再次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利用图片化的密码本开始译电,几分钟后,他看着电文内容童孔一缩,怎么会这样。
自己只是不放心,这才让湘省方面查证某件陈年往事,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如果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很多事情要重新考虑了。
沉默良久,他打着打火机点燃了密电原本和译电纸,看着它们在烟灰缸成为了一堆灰尽,并端起茶杯浇了上去,彻底销毁了电文。
虽然东西是没了,可他心中由此掀起的惊涛骇浪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不安,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圈,他决定先去看守所看看。
调整完情绪,左重不动声色的来到审讯室,发现归有光站在一个大木箱旁边抓耳挠腮,不由得有点好奇,难道是新到的刑讯工具。
一旁的杨昌庆面色惨白,似乎证明了他的这个猜测,不过什么东西能把一个间谍吓成这样,而且购入新设备总务科为什么不汇报。
“副处长。”
看到他来了,大光头立刻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了声好,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一点没有平时的猥琐劲,昂首挺胸显得很是得意。
“恩,这什么玩意。”左重用脚踢了踢木箱,接着狐疑道:“你小子不会是用行动小组经费买的吧,胆敢挪用公款,赶紧给我退了去。”
“不是,您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这些东西一分钱都没花,是我让漕帮派人从垃圾场捉来的。”归有光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垃圾场?
捉来的!
箱子里还有叽叽喳喳声。
左重立刻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蹭的一下跳到了审讯室门口,怒不可遏道:“归有光!你特娘的是不是疯了,弄这么多老鼠干什么。
是不是忘记红酒行的鼠疫细菌武器了,我看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马上把这些老鼠给我弄走,你自己去医院隔离,反了天啊你。”
归有光挠了挠大光头,不服气道:“凭什么日本人能给咱们使用那种武器,咱们就不能对他们下手了,再说几百只老鼠,咬不死人。”
几百只?
嘶!
左重和杨昌庆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同的是左重是恶心,杨昌庆是吓的,任谁知道自己要被几百只老鼠噬咬,都不会泰然处之。
第六百七十节道明案情
归有光或许是觉得光这样说不够直观,干脆将木箱的挡板拿开,只见几十个大小一样的铁丝笼子里装满了疯狂窜动和撕咬的老鼠。
他略带着得意看向杨昌庆:“先将这家伙用枷锁固定在一块大铁板上,再将铁皮箱子盖在上面将所有老鼠放进去,下面用炭火烤热。
老鼠想要逃跑不可能穿过坚硬且滚烫的铁壁,只有在人的身体上打洞这一个选择,此人得眼睁睁的看着老鼠一个个钻入自己体内。”
MD,变态啊。
左重听完真想给他一脚,这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伤害,感受身体一点点被撕咬的痛苦,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跟日本人在东北,小琉球干的事一比,这只能算小儿科,尤其是给水防疫部队,这帮恶魔所犯下的种种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想到这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错,那就开始吧,我也想看看老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穿过杨先生的身体,你们一定要做好记录。
顺便让总务那边送一台摄影机一,找个摄影师傅,将这段难得的实验记录拍下来,将来总能用得上,也算是咱们为科学做贡献了。”
“好嘞,副处长。”归有光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而后狞笑着上下打量了杨昌庆一番,转身就向外面走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杨昌庆面色难看,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看到了无数老鼠在他的身上咬出血洞,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钻进去肆意地啃食自己的内脏。
“呕~呕~”
这时旁边一个看守忍不住发出了干呕声,有了此人的带头,其他看守们纷纷捂着嘴巴跑了出去,扶着走廊的墙壁吐了个昏天暗地。
按说他们在看守所工作,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反应不该如此不堪,可是刑罚再残忍那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不是跟恶心的老鼠。
左重心里异常澹定,后世信息大爆炸,很多东西比鼠刑更恶心,他抱着胳膊看着面无人色的杨昌庆,嘴角扬起了一丝澹澹的微笑。
害怕就好啊,
害怕就有了弱点。
不多时,归有光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扛着摄像机的技术人员,这玩意还是四一大会时戴春峰买的,不便宜,一部就要600大洋。
技术人员不知道左副处长要干什么,也不知道那些看守们为什么要吐,到了之后开始调整设备,很快就将审讯室变成了拍摄场地。
但是等他们看到看守将嫌疑人锁在铁板上,又提出一笼子的老鼠后,马上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又多了两个扶墙狂吐的人。
“点火吧,抓紧时间。”
左重冷漠的下达了命令,鼠刑有个好处,那就是不会快速致人死亡,只要控制好老鼠啃食的速度,受刑人短时间不会有性命之忧。
心中不禁感叹归有光这个混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要他说聪明吧,总是干蠢事,要他说笨吧,又总能想出一些邪门歪道的好办法。
大光头不知道左重对自己的看法,听到命令立刻将炉子搬到铁板下点燃,目光炯炯的盯着逐渐烧红的木炭,眼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桥豆麻袋,请等等。”
杨昌庆感受着后背越来越热的铁板和越来越近的老鼠,吓得连家乡话都说出来了:“我愿意好好谈一谈,请停止这种不人道的行为。”
“哎幼,我们杨老板什么时候学会外语了,要不说人家能做大生意呢,你看看,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这日语说的就跟日本人似的。”
左重挑了挑眉毛讥讽道:“不人道,你们散播鼠疫细菌武器就人道吗,你们做人体试验就人道吗,我说对不对,马路大是吧?”
马路大。
这三个字犹如一记重锤重重敲击在杨昌庆心中,这个词在日语中意为圆木,也是关东军那帮疯子对接受人体实验的中国人的称呼。
由于这种事情违反了国际公约,是帝国的最高机密,只有少人数知道,连很多二线参与者都不了解,为什么中国情报机关会掌握。
难道政府和军方高层里面有特务处的情报人员,惊惧之下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又反应过来,对方这在试探自己。
左重确实是在试探,他想看看对方的身份有多高,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不是普通日本人能知道的情报,知情者定然有一定的身份。
要么是工作涉及细菌武器。
要么是本身的级别比较高。
而试探的结果让他很满意,杨昌庆果然不是普通情报人员,很可能是日军参谋本部二部在金陵情报小组的负责人,至少是管理者。
他笑眯眯的走到对方面前,弯下腰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又摸摸铁板:“看起来杨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只要你说出你的真实姓名,代号,上级、任务、鼹鼠名单,我保证你可以获得最好的待遇,否则就只能看着老鼠慢慢吃掉自己了。
抓紧时间考虑,等到铁板烧红了再后悔就迟了,要不要我将这部影片交给你的老婆孩子,让他们看一看你人生的最后时刻,如何?”
“不要,不要。”
杨昌庆闻着头发烧焦的焦湖味,卑微的哀求道:“求求你们了,我说,我是参谋本部二部特工,接受专业情报训练,没有日本名字。
我的代号叫老板,是动物园小组的组长,没有上级,我们的任务是在金陵搜集国府的公开信息,作用是为其它情报提供侧面印证。”
“没有日本名字?”
左重听到这有点好奇,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名字,虽然日本底层庶民有名有姓不过是一百多年前的事,还是靠明治时期的法令推行。
可亲人和朋友之间称呼总要有个代号,不能喂的喂的叫吧,他感觉这事有询问的必要,反常的事情里往往蕴含着不同寻常的信息。
“是的,没有名字。”
享受着铁板烧主材待遇的杨昌庆说道:“我是一个孤儿,很小就在街头讨生活,后来被参谋本部带回了训练营,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那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民国布置,语言、建筑、食物、文化,目的是让受训人员彻底成为一个中国人,决不允许擅自使用日本姓名。”
又是这种训练方式,
一点新意都没有。
左重失去了询问的兴趣,决定回头再做口供,口中冷冷的问道:“鼹鼠的名单呢,我想知道这些人的姓名、职业、住址和联络方式。
另外你的小组一共有几个人,目前都在什么地方,我劝你不要胡说八道,想要活命就要有个正确的态度,说谎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我手下没有鼹鼠。”
杨昌庆闻言苦笑了一声:“动物园小组的工作方式是套话,并不直接发展鼬鼠,成员有苏子福、庞崇、任光林以及十几个行动人员。
行动人员待在城外的一座仓库里,知道我被抓肯定会撤离,长官,我说的都是真话,因为这样可以更好躲避贵国情报部门的监视。”
“拿个小铁桶,先放两只。”
左重听完对归有光使了个眼色,接着冷笑不止:“杨先生你很不诚实,那15名官员是怎么死的,你们就没利用他们的死亡做什么吗?
没有固定下线,你要如何保证情报的稳定,就算是公开信息,那也要花费很大功夫,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不要把我们当成傻子。”
“不,只要一桌饭菜就够了。”
看着归有光手中的老鼠,杨昌庆喊道:“获取情报非常简单,我需要的不是机密,贵国的官员们很乐意在酒桌上将知道的事说出来。
谁知道苏子福沾染了药瘾,竟然以帝国间谍身份敲诈这些关系人,用获得的财物购买药品,我只能想办法尽量稳住涉及此事的人。
东京方面指示我们可以用死亡进行恐吓,具体的手段是在关系人所在的机关里选出一些人杀鸡儆猴,让目标完全服从帝国的命令。
我通过苏子福在中央医院的渠道精心挑出了15个合适的官员,他们都患有心脏和血管方面的疾病,清除的时候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随后关系人将一部分死者邀请到了我名下的饭店,我手下的行动人员趁着对方喝醉,将安全剂量的洋地黄药剂偷偷换成危险剂量。
另一部分死者则是被优惠券骗到了饭店,同样死在了毒药上,这些人的突然死亡吓到了关系人,迫使他们与我们达成了合作关系。”
“王巴蛋,一群酒囊饭袋!”
左重怒斥被策反的党国精英,此人交待的事情与他们推测的差不多,这个情报小组与先前日谍非常的不同,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苟。
某种意义上说,要不是苏子福利欲熏心搞出这多的事情,对方说不定能一直隐藏到战争开始,到时候引发的问题将会更加的严重。
他一边暗骂小鬼子的狡猾,一边示意归有光赶紧灭掉炭火,再烤下去就该闻到肉香味了,手上又将一杯清水递到了杨昌庆的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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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924年冬,钱景华根据国外长条转机的机械原理,自行设计出国产机械转机的图纸。1925年春,开始研制6.5英寸胶卷宽度的环象样机,历经600天不懈努力,1926年年底终于试制成功环象样机。
第六百七十一节如实说
被烤了半天的杨昌庆看到水连忙勾着脑袋喝了一大口,接着就被几个看守从铁板架到审讯椅上,算是对他选择合作的奖励。
不过老鼠和炭火没被取走,他很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要是不老老实实的交待问题,自己等会还得再尝一尝鼠刑的滋味。
所以没等左重询问,杨昌庆主动说起接下来的事:“清理那些官员,让苏子福感到了不安,因为所有死者跟关系人都是同事。
为了自保,此人擅自前往了庞崇家中威胁,言明如果帝国要是灭口,他就将动物园小组秘密获取公开情报的事全部说出去。
恰好当时被他要挟的鲁咏庵联络我要求解决这个麻烦,请示参谋本部后,我们立刻对苏子福进行了清除,过程非常的顺利。
不但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死亡有什么问题,而且作为结交官员的工具的成信银行也随之关门歇业,如此最后一条线索就断了。”
“家贼,确实得杀。”
左重在旁边感慨道,任何组织最痛恨的都是叛徒,何况是一个为了吸食药品威胁国家暴力机器的毒虫,这种行为是在找死。
苏子福也是吸药吸傻了,日本参谋本部的行事作风他应该很清楚,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允许他将情报泄露出去。
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一个情报机关全力发动后的能量,个体永远无法战胜,就算是想跑都跑不了。
“是的,他必须死。”
那边杨昌庆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可恨呐,苏子福不去威胁关系人,许多事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自己也不会成为阶下囚。
要不是需要制造自然死亡的假象迷惑外界,他真想将这个王巴蛋的尸体碎尸万段,一个人就害了整个情报小组,真是可恶。
喘了口粗气,他黑着脸继续说道:“苏子福死后我以为事情便过去了,开始重新收集情报,谁知没过几天鲁咏庵也突然死了。
我预感到有危险,便让行动人员将与苏子福有关的地点做了彻底清理,同时在窑湾街的仓库里设了陷阱,等待你们的到来。”
“好好说,仔细说。”
左重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装老鼠的大箱子沉声说道:“那不是普通陷阱,是经过优化以及优化的细菌武器,你还想隐瞒吗。
那些玩意从哪来的,你为什么会知道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千万不要否认,刚刚你听我说那个词的反应已经彻底出卖了你。
马路大,呵呵,三个字就能让一个经验丰富的间谍色变,看来你去过关东军在东北的验基地,也知道那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他说着靠近杨昌庆,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很快从其眼中看到了一丝心虚和某种恐惧,心虚很正常,可为什么会害怕。
“是,我是去过。”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杨昌庆缓缓低下了脑袋:“去年冬天我以做生意的名义,从鲁省岛城乘船前往东北,并最终去哈尔滨。
这是参谋本部命令,出发前我也不知道原因,等到达到后才知道这跟关东军情报部有关,并事关帝国在金陵秘密行动。
在哈尔滨南部一个叫背阴河中马城的地方,关东军的土肥原带着我参观了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兵营,只是离市区比较远。”
讲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经过土肥圆的介绍,我知道了那是一个实验基地,专门用中国人进行活体实验的基地。
在那里我看到一个拒绝投降的抗联军官被一群老鼠活活吃掉,仅半个小时就只剩下一副骨架,然后老鼠自相残杀全部死亡。
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批最新样品,通过江轮从江北运送到了城内,又用卡车运到了窑湾街仓库,只在你们的身上用了一次。”
“畜生,狗东西。”
左重咬着牙低声骂道,怪不得杨昌庆如此害怕鼠刑,这么快就将事情和盘托出,原来是这个原因,归有光这是歪打正着了。
至于那个试验基地应该就是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驻地,背阴河中马城,他将这个地名牢牢记在了心里,默默捏紧了拳头。
平复了一会心情,他居高临下冷声问道:“说一说秘密行动的内容,你们为什么要将细菌武器送进金陵城,是不是为了测试。”
“是,也不全是。”
杨昌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测试只是行动的一部分,关东军给水防疫部队需要确认一号武器对普通人的身体有多大的威力。
另外,军部认为中日间发生战争,在必要时刻可以引爆城内疫情,这样便可以破坏国民政府的组织、宣传、军事动员能力。”
左重长出了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叫它一号武器?现在那些东西在哪,杨先生,这件事关系到你的生命。”
“我不知道,真的。”
杨昌庆露出苦笑:“战斗部队的人说这东西是决定帝国兴衰的决胜武器,所以将它命名为一号武器,也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
当时我发觉有人在关注苏子福和窑湾街仓库,就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那些东西转移之后大部分移交给了沪上海军陆战队。
我们只留下了小部分用来测试,就藏在我住所旁边的花圃里,你们去靠近马路的那一侧找一颗白色月季,挖开后就能看到。”
“MD,归有光!”
左重知道了细菌武器的位置,也来不及分辨杨昌庆说的大部分细菌被沪上陆战队取走之事是真是假,马上冲着大光头喊道。
“用最快的速度通知军方,让他们派专业人员去回收,告诉他们小心诡雷,最好将整个花圃以及杨府全部挖掘一遍确保安全。
再让白问之派人疏散周围的住户,就说是警察厅抓捕匪盗,以防造成恐慌混乱,要是有人闹事,给我全部抓起来送到监狱。”
“是,回收,小心诡雷。”
归有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杨昌庆的住宅地处闹市区,万一泄露金陵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复述了一遍命令飞快跑出审讯室。
看到他离开,左重转头怒视杨昌庆:“鼠疫几乎是不治之症,你把那些东西放在隔壁,就不怕将自己的家人感染吗,王巴蛋。
金陵要是有一个人因为鼠疫死亡,我就把狗屁一号武器给你的老婆孩子试一试,赶紧如实交待移交过程,一个字都不要差。”
“不要,我说。”
杨昌庆没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老老实实按照要求,将移交的地点、日期、对方的长相以及双方对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左重让人打开了录音机,对方说的只是一面之词,除了要核实某些细节,还会有专业的情报分析人员对这段口供进行分析。
一个人有没有在说谎,有时候从语气以及字句的停顿就可以分辨,并且可供分析的素材越长越多,得到的结果就会越准确。
细菌武器事关重大,左重自然会尽量多搜集些素材,他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询问杨昌庆,直到对方口干舌燥,声音沙哑。
其间归有光回来复命,军方和警方都已经出动,中央医院、仁心医院也派出了医护人员,防止回收人员在挖掘时沾染细菌。
“恩,不错。”
左重说完听着汇报,手上转动录音机的停止旋钮,将一盘钢丝录音带放到一旁,做完这些他坐到椅子上,继续审问杨昌庆。
“杨先生,那15名官员死亡的事聊完了,请你介绍一下鼹鼠,哦不对,是关系人的情况吧,到了这个地步,你没必要隐瞒了。
杨昌庆确实没理由为一帮汉奸隐瞒,当即痛快地报了二十多个名字和职位,邬春阳带回来的7名可疑官员当中5个人有问题。
可昨晚只有两个嫌疑人看到杨昌庆表现出了异常,看来国府官员的心理素质着实不错,尤其是在撒谎和出卖国家利益上面。
将二十多个败类的大名写在“生死簿”上,左重放下笔站起身子,亲自给杨昌庆点了一根烟,两人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不准备说说鲁咏庵死亡的事情吗,还有小妾沙氏肚子里那个孩子是苏子福的吧,你们想制造一个新的庞崇,我猜的对不对。”
“沙氏的事我承认,毕竟庞家想要到最上层很难,但鲁咏庵的死跟我真的无关,一个活着的军事参议院副院长更有情报价值。”
“恩,这句话我信了,利益主导一切嘛,对了,苏子福的财物是不是都在你那,要不要做笔交易,内容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明白,钱给你,放过我的妻儿,作为丈夫和父亲没有尽到义务,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和全部财产保他们一条命,多谢长官了。”
“客气,只要他们没涉桉,我会派人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不过,庞崇被捕之后你和任光林为什么不撤离,这不是你的性格。”
“我们也想走,参谋本部却觉得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帮该死的官僚根本不在乎我们,真该让他们自己来金陵看看。”
“呵呵。”
听着杨昌庆愤愤不平的咒骂,左重意味深长的瞄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意,这人啊,有时候谎话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
------题外话------
这个桉子未完待续....不过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