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节帝国忠臣
符腾堡州终年处于西风带,气温从南向北气温逐渐下降,尤其北部山区是德国最冷的地区,冬季甚至会出现零下30度的极度低温。
即使是春天,山上的气温也经常在零度左右徘徊,并不时伴有暴雪来袭,在这个时间除了猎人以及登山者,少有人员在当地出没。
但1935年初春的某一天,一小队来自日本,自称是气象学家的人租下了符腾堡州北部山区的一座庄园,每天神出鬼没,行踪诡秘。
天知道日本和德国的气象有什么关系,山下镇子里的百姓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猜测这帮家伙或许发现了普鲁士时期的藏宝室。
当然,这跟庄园的主人没有任何关系,不关对方是要挖掘某个人的宝藏,还是干别的什么事情,只要将钱给足了,那一切都好说。
深夜。
风雪中两个穿着连帽大衣的人有节奏的敲动了庄园门铃,大门很快被打开一条缝,有人透过门缝警惕的看了看外面这才让开大门。
“保持警戒。”
(日语,下同)
两人先后走进了屋里,其中一人用力跺了跺脚,又向后兜起帽子甩落雪花,口中对开门者下了命令,听声音正是先前峰顶的女人。
“哈依。”
开门者恭敬地弯下腰,顺手将大门关上,呼啸的风声随即被关在了厚厚的门板外,屋里壁炉烧得正热,十几个亚洲人分坐在四周。
跳跃的红色火苗照在人的脸上显得分外温暖,女人抖开披肩长发来到屋子的中间,环顾四周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行动路线已经勘测完毕,到时按照计划动手,记住,我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之后不管行动是不是成功都必须撤往法国或瑞士。”
说到这里,她语气变得愈发严肃:“如果被德国人、法国人、瑞士人抓到,你们知道怎么做,现在大家重复一下各自的位置和任务。”
“隐蔽山脚,开枪射击。”
“半程附近,观察和发信号。”
“在山顶集结待命。”
........
在场的人按顺序说了一圈,最后一起看向领头的女人,整个计划都掌握在对方的手上,是否执行以及如何执行都要看她怎么决定。
女人听完满意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一间房间,其它人见状也不好奇,倚靠着家具或坐或躺,耐心等待行动的开始。
一天后的傍晚。
远在柏林的日本领事馆,长谷良介看着头上绑着钵卷的关东军人员,无奈的抬手捂住眼睛,这帮该死的马鹿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谷君,多作。”
带队中佐将写着必胜的布条递了过来,面带狂热道:“你我今晚奇袭民国访问团,定将成为班定远于鄯善诛灭突厥使者一样的壮举。
为了破坏中德的合作,为了天蝗陛下,大日本帝国勇士不该吝惜个人的生死,就让我们为帝国的伟业献出生命吧,长谷君,板载!”
“板载!”
“板载。”
关东军士兵们闻言激动的跪倒在地,高举双手朝着东方行礼,有两个过于兴奋的马鹿差点直接撞死在水泥地面,脑门上满是鲜血。
可是长谷听完只想给他一个大耳光,这特娘说的是人话吗,你们穷的只剩兜裆布,可老子不一样,老子是有上百根金条的有钱人。
而且在德国人的首都发动自杀式的袭击,得多蠢的人才能想出这种妙计,真当无处不在的盖世太保和柏林警察都是聋子和瞎子吗。
这事不能掺和。
怕是要出人命。
长谷良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万一行动失败,第一个背锅的就是自己,关东军作为刀反而不会被深究,这是东京的一贯套路。
至于成功,除非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出来,关东军人员没有经验看不到在大使馆外面熘达的德国情报人员,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直接拒绝,说不定会被这帮疯狂的家伙打死在这里,得想个万全之策将他们蒙住,长谷良介脑中着思考对策,很快计上心头。
他郑重地接过钵卷,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诸位的信任,长谷愿意为天蝗陛下粉身碎骨,请允许我先行一步侦察民国访问团的情况。
因为行动想要成功就必须出其不意,情报工作是重中之重,况且你们不懂白人鬼畜的语言,贸然出去很容易引起德国警察的注意。”
关东军中佐有点意外,都说外务省的人是非国民,今天看来此言不实,这里不就有个大日本帝国忠臣么,于是也来个九十度鞠躬。
“那就拜托长谷君了。”
“事不宜迟,我出发了。”
长谷良介说完扭头就走,颇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之感,看到中佐阁下热泪盈眶,对着手下们深情说了几句武运昌隆的屁话。
可惜他们不知道,帝国忠臣故作镇定走出了大使馆就立刻向着火车站夺路狂奔,身后跟踪的盖世太保还没反应过来就丢失了目标。
他奔跑在喧闹的柏林街头,暗说跟关东军混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脑袋搬家,两年前在北平六国饭店就这样,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至于回去怎么跟外务省解释倒也简单,无非是陆军马鹿们不听劝告执意送死,自己苦劝无果只得果断离开留待有用之身报效天蝗。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下来。
到了火车站,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护照,买了一张离发车时间最近的车票,看着目的地上的法国城市,他笑了笑悠闲地步入候车室。
结果五分钟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将乘客们包围,就在长谷良介考虑用什么姿势投降的时候,许多木箱被人抬了进来。
“放到货运车厢,加快速度。”
身穿国防军上校服装的穆赫挥着手大声喊道,余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一张黄种人的脸一闪而过,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但他没有多想,运输图纸回符腾堡州是临时决定,货运车厢也是通过军事调度,没有通过铁路公司,中国人不可能提前知道消息。
另一边,在上校先生的催促下士兵们不敢磨蹭,很快就把木箱搬运到指定位置,接着列队登上了最后一节客运车厢执行押运任务。
“斯特拉斯堡~”
等军方的人安顿好,工作人员摇着铃铛在候车室转了一圈,使用德语和法语提醒乘客抓紧上车,长谷良介静静跟着人流登上火车。
拥挤中,他按照车票上的号码坐到柔软的座位上,而后微微皱起眉头,德国人刚刚在车上装了什么,万一是武器和危险品就糟了。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这里是承平已久的欧洲,不是治安混乱的民国,没有匪徒敢在正规军护卫下抢劫,脸上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呜~呜~”
火车车头响起两声汽笛,由柏林途径符腾堡州前往斯特拉斯堡的列车缓缓启动,金属车轮越转越快,快速驶离黑夜之中的柏林城。
穆赫则在微着迈出火车站上了汽车,排气管冒出一阵青烟朝着军事情报局驻地开去,跟中国人斗智斗勇这么多天,他也累的够呛。
等到周围归于平静,民国驻德国大使馆厨师在黑暗中出现,紧接着步履匆匆来到公用电话前,用指尖投入硬币要通了一个号码①。
“饭好了。”
“知道了。”
一段只有两句话的对话就这样结束,厨师挂断电话后擦了擦话筒,嘴里哼着东北小调快速离开,手上还拎着几根附近肉店的火腿。
没人知道这个电话的含义,负责市政电话监听的盖世太保,毫不犹豫的将其归入无价值情报中,又在是否追踪一栏画了大大的叉。
柏林上百万人口,每天拨打接听的电话不计其数,没头没尾的电话更多,要是每个电话都派人跟进,盖世太保有再多人也不够用。
只是,有时候疏漏就出现在司空见惯的事情上,在这个电话结束不久,毛毅可养伤的医院外响起几声鸣笛声,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病房里的左重耳朵动了动,继续跟毛毅可讨论起日本女人罗圈腿由来这个深奥的问题,将窃听室内的汉语翻译听得心头一片火热。
此时开心的不止对方一人,坐在通向自由和安全的火车上,长谷良介展开一张法文报纸,笑着思考到了斯特拉斯堡之后该去哪里。
“呜~~”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长的汽笛打断了他的思绪,犹如一头巨兽的列车慢慢减速转弯,车头处喷射出的一串火光拉满了漆黑的天空。
见多识广的长谷良介知道,这是火车要经过特殊地段了,刚想到这里,他似乎听到汽笛中夹杂了两声异响,很像是枪支的射击声。
“纳尼?”
长谷良介心中一惊,连忙扒在车窗上观察外面,可惜除了黑色还是黑色,什么东西都不见,平原上生长的茂盛针叶林挡住了视线。
没等他多看几眼,桌上的水杯微微滑动,火车开始沿着山间铁路翻越符腾堡州北部山区,其他乘客早就习以为常,纷纷闭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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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1881年柏林设置了德国第一座公用电话亭,在之后的现代化过程当中,电话亭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城乡各地,它也成为德国的标志性街景
第六百一十四节我那么大一个....
“难道是我听错了?”
长谷良介望着风平浪静的窗外心中暗道,眼神不禁有些迷惑,可多年严格训练告诉他,那就是两支三八式步枪近距离发出的枪声。
而且就算是猎人,也不可能在冬眠结束时拿着日本军用步枪打猎,只有一个解释,有使用日系枪支的势力想对这辆火车发动攻击。
不会是那帮马鹿追来了吧。
他心脏勐然一跳,又将脸贴在玻璃上对外张望,努力从一闪而过的森林、巨石中寻找着蛛丝马迹,可惜一无所获,一切都很正常。
对面的白人乘客还以为遇到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亚洲土包子,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将脑袋转到另一边,没用多长时间就打起了呼噜。
长谷良介冷漠地瞥了瞥对方的喉咙,以他的能力当然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要不是急于跑路,他肯定要给此人一个难忘的回忆。
坐在那想了想,他立刻起身向列车的后方走去,万一发生了交火或事故,远离车头加上有德国正规军的保护,生存几率要大的多。
由于是夜班车,车上并没有坐满,空余位置很多,列车员也找了个地方偷偷打盹,他顺利到达倒数第二节客运车厢找了位置坐下。
这倒不是长谷良介不想再近一点,问题是车尾的门被对方锁上了,还有两个挎着冲锋枪的德国士兵堵着路,他总不能跪下求人家。
而见到一个亚洲人出现,这些日子天天跟左重等人打交道,看惯了黄皮肤的德国士兵并没有太过好奇,认认真真的执行警戒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列车转弯的角度越来越大,一个士兵抬手拉住了旁边的把手,另一只手紧紧靠在扳机处,扫视车厢里的乘客。
有了免费的保镖,长谷良介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伴随着火车有节奏的呼哧呼哧声,眼皮不知不觉合在一起,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已经成为了外务省的情报部长,各种价值连城的情报任他挑选,无数金条从空中如雨点一般落下,不时相撞发出声响。
“当啷~”
半睡半醒的长谷良介好像听到了金属碰撞声,赶紧睁开眼睛低头寻找了一圈,结果地面空空如也,这让他的脸上满是失望和沮丧。
沉默了两秒钟,他一翻身继续做起了美梦,现实里没有,还不能在梦里过个眼瘾了,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未来某一天实现了呢。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闭眼的同时,有半截绳子悄无声息地从车窗上沿慢慢升了上去,最终落入了车厢顶部一个黑影的手中。
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绳子,主体由数根细绳紧致的缠绕在一起,一头绑着包裹着布条的抓钩,有一个爪上的布条不知为何已经掉落。
要不是如此,长谷良介不会听到任何声音,但这是难免的,准备再充分的行动也会出现意外,关键的是要学会在危机里随机应变。
黑影拿到绳子后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以半蹲姿势看了看车头的位置,透过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火车在一条半圆形的铁轨上行驶。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以最小幅度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脚,即使火车在山道上降低了速度,利用抓钩攀爬上车仍然是一件艰难的事。
因为来自山谷的狂风、没有任何接力点的光滑车体、时不时冒出的树木枝杈,都让这种行为充满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命丧车轮。
他休息完双手扶着地面,脚下慢慢地向车尾方向移动,这辆列车车厢由铁皮制成,车顶的某些地方在长时间的使用中出现了凹陷。
不小心踩在上面,很容易发出异响,如果被下面的士兵听到就意味着死亡,几厘米厚的外壳根本挡不住威力巨大的军用步枪射击。
黑影摸着坑坑洼洼的地面,艰难的从中选出一条安全路线,只是由于火车倾斜,还要时刻注意保持平衡,导致前进速度非常缓慢。
“撕拉....”
一根探到铁路的树枝突然从他的头顶扫过,黑影反应迅速向前灵活的一伏,堪堪躲过了头部被重创的危险,帽子却被甩飞了出去。
“呜~呜~呜”
狂风怒嚎着从车的一侧吹向另一侧,黑影发髻刚刚也被碰散,随即一头飘逸的青丝在风中飞扬,正是山间庄园中发号施令的女人。
在秘密行动里,行动人员需要尽量减小身体暴露的面积,头发是语言重点关注的部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长发定然会被对手注意。
女人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咬在口中,双手向后一捞将充满光泽的长发卷成一束拽到肩膀处,然后左手拉住发梢,右手持刀往下一挥。
一头乌黑的长发便成了齐耳短发,她冷静的将割下来的头发装进身后背包,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盯着车尾,再次一点点的往后挪动。
终于,在火车即将行驶到山间铁路半程的时候,趁着又一次鸣笛,女人像一只猫灵巧地跃过了倒数第二节和第一节车厢的结合处。
她脚下的车厢里,两名负责警戒的德军士兵没有丝毫察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根本没意识到有人通过车顶跨进了最后一道防线。
比起倒数第二节车厢,倒数第一节车厢反而不用那么小心,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根折叠木棍,棍子的最顶部装了一面非常小的镜子。
她小心翼翼的将木棍伸向车窗一角,利用镜面反光,女人看到了车里的景象,十几个德军坐在车座,闭着眼睛身体随着火车晃动。
果然是这样。
押运任务里通常是一部分人休息,一部分人警戒,以确保人员不会疲劳,从柏林到符腾堡州旅程只有十个小时,途中最多换三班。
因为时间太长容易瞌睡,时间太短会让其他人休息不好,并且德军的步兵操典里对于非战争时期的警戒任务规定便是三小时一班。
女人估算了时间,火车离开柏林有四个多小时,下一班换人应该还要一个多小时,底下的人处于浅中度睡眠,动作可以稍大一点。
收回小工具,她继续以之前的办法前进,只是动作上快了些,没用太长时间就走到了尾部,再次掏出了小工具确认了下面的情况。
车厢里一片安静,没有走动和巡逻的德军,大部分人的武器都靠在座位上,说明对方的警惕程度并不高,不觉得此行会遇到敌人。
确认无误,女人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将身上其他物品都放入背包内,扒着车顶的边缘从车厢门左侧往下探去,整个人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火车进入了一个左拐弯,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她的身体向右飞起,眼看就要撞在车厢门的玻璃上,那样肯定会惊醒士兵。
电光火石间,女人左脚勾住车厢尾部的栏杆,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抓着车顶的双手骨节泛白,一直到列车驶离了这处弯道。
确认危机过去,她慢慢调整着呼吸,换成左脚蹬着栏杆,两只胳膊撑在车厢门的边缘,利用重力悄无声息的朝着地面一点点滑动。
首先先落地的是右腿,有了支撑她很快稳稳站在了车厢的尾部,来不及喘息,女人抓着栏杆一个跳跃翻了过去,落在了挂钩之上。
“呼哧~呼哧~呜呜~”
此时,火车进入了最后一个上坡,等穿过隧道后便是一段长达三十公里的下坡路段,与中转站符腾堡州之间再没有山区地形阻碍。
飞驰的火车上,女人撕掉一截衣袖缠住破损的抓钩一爪,右手一抛抓钩便钩住了货运车厢,又用力拽了拽确保两者不会轻易松开。
做完这些,她一边抬头盯着火车一侧,一边借着摇摇晃晃的挂钩艰难的保持平衡,弯下腰双手抓住了锁提销,似乎在等待什么。
从远处看去,一辆冒着浓烟的火车奋力爬上了坡顶,就犹如重获新生一样炫耀似的拉响了一声汽笛,飞快钻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
一分钟后。
车头一往无前的冲了出来,后面牵引着一节节的车厢,可当整列火车都出来后,原本挂在车尾装满了图纸的货运车厢消失不见了。
列车盘旋着进入下坡路段,司机觉得脚下钢铁巨兽的动力变得异常充沛,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然后张大了嘴巴,手上拉动了刹车。
反应很快,问题是这里是三十公里的下坡,火车沉重的自重让制动变得毫无意义,依然朝着前方滑去,司机惊恐的踩动喷沙开关。
为了增加摩擦力,提高雨雪天气的启动速度以及上下坡的效率,火车两侧会各装载一个沙箱,在必要时刻喷出沙子帮助列车运行。
但司机踩了半天,火车的速度没有任何减慢,他探头看向沙箱,只见沙箱表面不知道被什么打出了一个大洞,沙子显然早漏光了。
不光司机陷入了崩溃的情绪当中,最后一节客运车厢的德军士兵也被眼前空荡荡的车尾惊呆了,他们那么大一个货运车厢去哪了。
------题外话------
难写,爽还得合理,还得查当地形图,4:01了,睡觉,晚安,早起还得上班。
第六百一十五节处理现场
“告诉司机停车。”
德军带队军官反应过来冲着手下大喊一声,那两个执行警戒的士兵立刻朝着车头跑去,皮靴踩在车厢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跑步声。
突如其来的吵闹将乘客们惊醒了,大日本帝国的忠臣良将长谷良介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双手下意识握拳横放在小腹做出防卫姿态。
可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周围没有蛮横愚蠢的关东军马鹿,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德国士兵,乘客们正在互相讨论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有人说出列车后挂的货运车厢不见时,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大家都知道那里面一定有重要物品,否则不会由军方负责押送。
长谷良介抬手搓了搓脸,表情自然的起身走进厕所里,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他感觉自己似乎上错了火车,这下怕是遇到麻烦了。
正在想着,厕所的木门被人砸得哐哐作响,他毫不犹豫解开了裤子上的纽扣,嘟囔着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严肃的国防军士兵。
对方细致地检查了一遍车票,又看了看长谷良介的护照,确认没有他没有携带行李后让其回到座位上,等待下一步的甄别和调查。
长谷良介气冲冲的拿回证件转身向自己的车厢走去,一路上看到每节车厢都有德军士兵在把守,看到这幕他顿时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这样就该想办法搞一辆汽车从乡间小路离开柏林,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德国人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
可现在再后悔也迟了。
他一屁股坐到座位上,默默思考要不要跳车,可看着窗外张牙舞爪的树枝和怪石嶙峋的地面,他觉得还是火车停下后再逃跑为妙。
在这期间,火车依然以时速二十三公里的速度向着坡下滑行,对于军方的命令,司机根本不敢答应,因为完全刹死极易发生脱轨。
负责押送的德军小队只能眼睁睁看着隧道越来越远,至于跳车就算了,二三十公里确实摔不死人,可那得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他们跟长谷良介担心的一样,跳下去万一碰到尖锐的石头或树桩,好一点残废,差一点就直接见上帝,为了这点军饷送命不值得。
而且带队的军官知道,缓坡结束后有个小火车站,那里有电话机和电台,可以联络到附近的警察局和驻军,那节货运车厢丢不了。
但要是看到隧道里的情景,他就不会这么自信了,此时隧道里十几个亚洲人忙得热火朝天,有人将车厢往外推去,有人在开铅封。
“两分钟,加快。”
(日语)
断开车钩的女人站在碎石路基上,看着手表大声喊了一句,按照当地列车时刻表,距离下一趟火车经过隧道只剩下不到十八分钟。
如果在火车到来之前不能将上面的东西取走,将现场处理妥当,一旦发生碰撞事故,死掉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那样事情就闹大了。
女人有点不放心,几步走到车厢尾部用肩膀地抵住车厢,和手下一起把车厢推到了隧道口,随即有有人缓缓拉开了车厢的大铁门。
“嘭~嗡嗡~”
就在此时,一枚子弹突然从车厢的角落里射出,击中了正准备爬进去的亚洲人,巨大的枪响在钢铁制成的货运车厢内部来回传递。
黑暗的车厢中,一名德军士兵飞快的拉动枪栓退出了已击发弹壳,年轻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恐惧,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八嘎,开枪。”
“桥豆麻袋!”
将受伤的同伴从车厢底部拉开后,剩下的亚洲人拿出武器和手榴弹,骂了一句就要发起进攻干掉对方,但被一旁的女人抬手阻止。
在德国人的地盘上行动,伤员太多会影响到后续的撤退计划,况且万一射穿装有目标物品的木箱子,那这趟德国之行就算白来了。
她对手下比划了一个手势,手下们心领神会的持枪靠近车门处用力将门全部拉开,接着一道影子在黑夜里闪过,枪声再一次响起。
德国士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敌人,右手一拉,弹壳从抛壳口里弹出,就在他准备重新上膛的时候,眼角暼见了一道亮光闪过。
利用换弹间隙,女人从外面一跃而入,手中的匕首从下往上朝着对方脖子部位一甩,不过在最后一刻刀尖微微一偏避开了颈动脉。
这么狭窄的空间,颈动脉的巨大出血量会让在场的人都成为小红人,等会面对德国人的追捕,他们可没有时间和心情找地方洗澡。
“呲~”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车厢壁,德军士兵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无力的放开步枪,昏死前听到凶手说了些什么。
解决完麻烦,女人带着手套捡起步枪一发一发的退掉子弹,又将枪扔到了外面,站在货运车厢门口用衣袖抹了抹匕首,冷声下令。
“抓紧时间,行动吧。”
“哈依。”
听到命令,一个矮个亚洲人点燃煤油灯信号灯,对着远处黑漆漆的树林画了三个圆圈,几束灯光随之亮起,并向着现场方向靠近。
其他人则麻利的爬上车,也不管地上的德军士兵尸体,用车厢里的撬棍撬开木箱,快速看了看里面的物品,确认无误后开始搬运。
这时灯光也到了跟前,原来是几辆在欧洲常见的雷诺牌轻型卡车,司机熟练的在狭窄的隧道口前调转车头,车尾对准了货运车厢。
“加快速度,十四分钟。”
女人再次出声提醒,被那个德国士兵耽误了几分钟,原本就不宽裕的行动时间变得更加紧张,必须在下面的环节里将时间抢回来。
她的手下也知道这一点,有条不紊的将木箱转移到车上,五分钟后除了一个死人,车厢地面就只剩下几枚金灿灿的子弹不停滚动。
“呜呜~”
远处山下传来了汽笛声,女人指了指尸体又指了指山谷,立刻有两人搬着德国士兵的头脚来到山崖边,荡了两下将尸体扔了下去。
处理完现场的人和物品,亚洲人临走前在车厢内外洒满了汽油并点燃,借着山间的狂风,车厢当即燃起大火,隔着很远便能看到。
火光中,女人清点完人数回首看了看已经变成火海的现场,面无表情的摆了挥手,卡车装载着目标物品和人员驶入了伐木的小道。
木材是符腾堡州北方地区的一项重要产业,山间有很多简易道路,而且今年的伐木季刚刚过去,所以这些道路的路面状况还不错。
通过它们,车辆可以绕开城市和乡村的哨卡,直奔法德边境的莱茵河,接下来不管是偷渡法国或是找船顺流而下去瑞士都很方便。
女人坐在被帆布遮住的车斗里,拿出手电筒和地图研究起具体的行程,他们在附近打探、测绘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首领,山下射击沙箱和半程发信号的人员会在前方的小镇与我们汇合,只是伤员要如何处理,他伤的很重。”有人凑过来小声询问。
女人闻言用手电照了照面色苍白的伤员,被军用步枪近距离射击当然不好受,对方必须接受专业的治疗,否则很有可能死在路上。
她思考片刻,手指在地图慢慢滑动,最后停在一个小镇上:“附近居民说过这里有个外科医生,离我们不远,你带人将对方请回来。
记得带上药物和器械,路上或许还会有人受伤,那个时候再去获取药品会暴露行踪,行动成功后先反方向运动,再去下一站汇合。”
“哈依,首领。”
提出询问的人选好帮手,跳下车钻进了森林里,司机适时加快速度,卡车在崎岖的土路上开得飞快,很快将现场远远抛在了身后。
一个小时后,柏林。
“叮铃铃~”
德国军事情报局阿勃韦尔一间办公室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躺在行军床上的穆赫勐地跳下床,一个箭步冲到了电话旁边,
他拿起话筒听着对面的盖世太保人员说了几句,疲惫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寒霜,三种武器的图纸被人劫走,甚至连车厢都成了废铁。
更可气的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支援人员失去了敌人踪迹,只知道对方开了卡车,除此之外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线索。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穆赫当即严厉说道:“盖世太保不是号称对帝国内部了如指掌吗,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必须做出合理解释。
另外,派遣人员封锁符腾堡州北部山区,对方带着大量的图纸肯定走不远,要防止他们前往法德边境地区,提醒法国人有人偷渡。”
他的应对措施很完善,结果盖世太保又通报了一个坏消息,几个小时前有人从日本大使馆逃离,跟踪人员没能跟上,对方不见了。
“Bl?dmann!”
(德语蠢货)
穆赫狠狠拍了拍桌子,怒不可遏的喊道:“让你们的人将日本大使馆包围,问问日本人,他们是不是想要与帝国断交,我很快就到。”
说完,他将话筒摔到一旁,从桌面抓起手枪和怀表,走到走廊里吹响了警哨,阿勃韦尔的值班人员一个个持枪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日本大使馆,出发。”
穆赫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六百一十六节德国人真狠
“检查武器,准备行动。”
在德国军事情报局以及盖世太保大举出动的时候,日本大使馆里的关东军人员决定不等长谷良介了,直接袭击民国访问团的驻地。
中佐下达完命令,担忧的看向窗外的夜空,心中暗暗发誓,长谷君,要是你被德国人或者中国人杀害了,我们一定会为你复仇的。
几分钟后,关东军人员戴上宽檐礼帽用来遮住醒目的亚洲面孔,长度达到膝盖的长款风衣里挂着冲锋枪和手榴弹,一切准备完毕。
“突撃する!”
中佐阁下假装自己手里举着武士刀,摆着造型喊了一句,便率先走出待了多日的房间,大使馆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停着几辆车。
胆小鬼,他嘴里轻轻念叨,露出了一丝嘲讽的表情,原来长谷君是外务省里的异类,难怪会被派来配合他们的行动,真是可惜了。
他知道这次行动危险,也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大丈夫与其虚度光阴,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将生命最好的一刹那贡献给天蝗陛下。
中佐沉稳的坐上了汽车,看到大使馆的铁门缓缓打开后朝司机点点头,示意立刻出发,现在是人最疲劳的时间段,非常适合行动。
汽车一辆接一辆的开出,一直等到第五辆离开,大门又无声无息的关上,使馆里仅有的一盏灯随之熄灭,彷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此时,万籁俱寂的柏林街头看不见一个行人,更没有维持交通的警察,毫无顾忌下关东军车辆越开越快,直奔城中某个方向而去。
开了一段时间,在距离民国访问团酒店只有一条街的位置,车队停到了路边,战斗经验丰富的关东军自然知道隐蔽接敌的重要性。
中佐拿出藏在衣服里的MP18冲锋枪,借助仪表台的遮挡一遍遍拉动枪栓,最后将20发弹匣插入弹仓之中,并用力拍了拍弹匣底部。
确认了武器状态良好,他下车顺着步道向目标移动,其他人或在后面掩护,或在对面无声跟随,空荡荡的街头多出了十几道黑影。
“哒...哒...哒...”
长期的军人生涯,让他们不知不觉踏出了同一频率的步伐,加上被狂风吹动的干枯树枝,昏黄的路灯下,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中佐知道自己等人的动作有点大,却没放在心上,距离酒店还有三百米,没必要再隐藏了,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他们会冲进去杀光所有能见到的中国人,然后成功撤退或者光荣迎接死亡,这就是行动的全部计划,简单、高效,绝不拖泥带水。
他抬头看向前方的路口,转过这道弯就能看到目标,想到这里中佐脸上的澹笑变得狰狞,脚下加快了步子,紧贴着墙壁转过街角。
“嗡~”
突然之间,十几个车灯同时亮起照在毫无防备的关东军身上,就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至于观众自然是盖世太保以及阿勃韦尔们。
而在关东军来时的路上,三辆装甲汽车横停在路中间,一队队国防军士兵借助各种掩体瞄准各自的目标,彻底封死了撤退的道路。
人群中的穆赫脸色铁青,日本人竟然真的冲着民国访问团的驻地来了,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他还有点不敢相信,只当是一个巧合。
还好自己带人来看看情况,中国人关乎到对犹大人的计划,现在绝对不能死,日本人在柏林杀害别国访问团,也是对帝国的挑衅。
他决心给狂妄的日本人一个教训,举起铁质扩音喇叭用德语大声警告对方,要求对方投降,被吵醒的周围居民纷纷躲在窗后看戏。
面对如此情况,不配拥有姓名的中佐却笑了,既然无法完成任务,便痛快死去吧,总之不能活着被抓到,那会是家人永远的羞辱。
“天闹黑卡板载!”
“天闹黑卡板载!”
......
中佐一声怒吼举起武器,十几个关东军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全部以最快速度跃入最近的遮蔽物,给高傲的德国人好好上了一课。
几百米外的酒店里,归有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们自从来了柏林就一直按兵不动,无事可做的他只能将精力消耗在体能训练上。
每天睡前两千个俯卧撑,大光头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深度睡眠,就在他正梦到跟日本特务大战八百回合的时候,窗外突然枪声大作。
“啪!”
枪响的一瞬间,归有光闭着眼睛滚向远离窗口的一侧,翻滚中右手从身下抽出配枪,左手抓住床头水杯砸向灯泡,灯泡应声而碎。
如果有陌生人进来,更加熟悉房屋布局和家具摆设的一方在黑暗中行动会更加有优势,黑暗也可以方便隐藏,避免被人以多打少。
不到三秒钟时间,他便躺到了墙壁与床之间的安全位置,手中的枪稳稳对着大门方向,脑袋微微偏转竖起耳朵听着大门外的动静。
“是我,刘长官,您没事吧。”
门口有个熟悉的小特务小声喊了一句,遇到这种突发状况,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表明身份,免得被自己人打成蚂蜂窝当了冤死鬼。
门内的归有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的化名是刘桂,嘴上嘟囔着晦气,用手遮住缓缓睁开的双眼,防止可能出现的闪光弹袭击。
闪光弹不是什么高科技,特务处用了两年多,各方面肯定听到过一些风声,若是不小心应对,说不定就会尝尝被亮瞎眼睛的滋味。
他起身弯腰向门旁移动,枪口始终对准门板中心,这是成年男性的胸腹部,一旦外面的人有问题,他一枪便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嘎吱。”
归有光快速拧开门锁,接着弓着身体靠墙快速后退了两步,以左重所教的行动术一手贴胸持枪、一手虚挡眼鼻处,耐心的等待着。
在他行动的时候,酒店外的枪声就没停,并且越打越热闹,步枪、手枪、冲锋枪、甚至还有机枪的咆哮声,流弹不时从窗口飞过。
“刘长官,我们三个进来了。”
再说跟归有光相熟的小特务看见门开依然没直接进来,口中先报了人数,这才空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进房间,剩下的两人也是如此。
明确了敌友,归有光却没有放下枪,而是皱着眉头问道:“外面怎么回事,比过年还热闹,回来换班的连我7个人,那3个人去哪了。”
他们这组人在明面上,包括左重和一个报务员共16个人,可以动用的战斗人员是14个人,分成两班、每班7人保护医院里的毛毅可。
可是现在只出现3个人,由不得他不多想,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忠臣,只有绝对的利益,况且身在人生地不熟的德国,必须提高警惕。
“报告刘长官,他们3个去楼梯和电梯建立防线,我们怕您出事就过来看看,外面开枪的德国人,其它的暂时不清楚。”小特务回道。
“德国人开枪?”
归有光自言自语间探身看了看门外,3个特务处老人正倚靠在安全位置警戒,他松了一口气将枪放下,带着手下走到窗边对外看去。
好家伙,曳光弹在柏林市区肆意横飞,一块块玻璃、砖头被打得粉碎,围栏、邮筒、汽车上火星四射,看得楼上4个人目瞪口呆。
归有光怀疑自己睡了一觉的功夫,德国人已经被敌人打到了首都,正在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否则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这场战斗。
他摇了摇光秃秃的脑门,难得聪明了一回,命令所有人暂时固守这个楼层,顺便把报务员和电台保护好,必要时直接与金陵联络。
“咚咚咚咚.....”
处理完这些,他看着德国装甲汽车车顶吐着火蛇的机枪不禁感叹,到底是欧洲强国,对自己的首都下手也这么凶狠,真是壮观啊。
反正闲着没事干,大光头干脆搬来一把凳子坐下,缩着脑袋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枪火绽放之美,遇到精彩镜头恨不得当场叫个好。
不过看着看着,归有光看出了一点情况,德国人应该是在清剿一支小部队,但是那支小部队的战斗力异常强悍,生生挡住了进攻。
“轰隆~”
这时,一个被逼到死角的小部队成员嚎了一嗓子,用手榴弹跟装甲汽车来了个同归于尽,爆炸的气浪带着烟尘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趁着烟雾弥漫德国人看不清射界,不知道从哪又钻来两个人,靠着同样的战术将另两辆装甲汽车送上天,德国人的攻势随之一停。
“这...有点眼熟啊。”
坐山观虎斗的归有光眨了眨眼睛,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支小部队同归于尽的作风,不禁让他想到了一个老对手—日本关东军。
一年多前嘉兴地下药厂里,对方就是这样死战不退,他们即使是偷袭损失依然不小,当时关东军人员在最后时刻就拉响了手榴弹。
想到这,他拿出望远镜观察即将结束的战斗,面对德国人的重兵围剿,个人的战斗素养再厉害也无法影响大局,结果是注定了的。
透过飞扬的尘土,归有光看见小部队里仅剩的中年人举着捡来的德国步枪,冲出掩体发起了刺刀战,没跑了,对方绝对是日本人。
“嘭~”
一声枪响后,正准备来场武士之间战斗的中佐阁下脑门上出现了一个血洞,随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圆瞪的眼中有着不甘和凶狠。
几米外,穆赫抬起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冒着烟的手枪,右边的眉骨处不停流下鲜血,配合身上破破烂烂的上校军服,显得很是狼狈。
第六百一十七节兴师问罪
深夜。
病床上的毛毅可被伤口疼痛折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窗外传来了几声沉闷的响声,他看向一旁的左重:“外面是不是在打雷?”
“不太像。”
左重摇了摇头,他也听到远远传来的三声巨响,不像是雷声反倒有点像爆炸声,只是这里是德国人的首都,谁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况且在医院负责警戒的穆赫手下和盖世太保看上去很正常,言语动作上没有任何异常,爆炸声或许是火灾引发的煤气爆炸造成的。
德国早就大规模使用煤气作为家庭和工业燃料,这种从十九世纪末就开始进入千家万户的“新型”能源,一旦爆炸破坏力非常大。
左重心里暗自猜测,手上给毛毅可倒了杯热水,难受的时候多喝热水总是没错的,对方接过杯子跟他聊了一会,慢慢闭上了眼睛。
自从被刺杀,毛毅可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稳定,每次睡觉都要熬到后半夜,左重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见状便找了本书翻看起来。
半个小时后。
多道车灯晃过了病房窗户,左重皱了皱眉头随手熄灭床头柜上的台灯,起身走到窗边拉上窗帘,侧身看向快速冲进院子里的车队。
只见十几辆汽车一刹停,立刻有人从里面背出伤员大声呼救,哪怕隔着很远,也能看出那些伤者满身都是鲜血,情况似乎不太妙。
德国人这是跟法国人开战了?
左重有点吃惊,瞪大眼睛继续观察外面,意外的发现穆赫也在人群之中,对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随即转头向他们的病房走来。
借着院里的路灯,能看出穆赫的脸色很不好,一副气势汹汹要来兴师问罪的样子,莫非德国人被打得灰头土脸跟自己等人有关系?
脑中思考着各种可能,左重澹定的坐回到凳子上打开台灯,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是时候跟德国人开门见山的聊一聊了。
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显然上校先生的火气很大急需发泄。
“怎么回事。”
毛毅可闻声勐地坐了起来,结果看到了面色阴沉的穆赫堵在门口,这让他有些疑惑和不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深夜来自己这里。
“毛厂长,你好好休息。”左重微笑着回了一句,然后看向穆赫用不熟练的德语说道:“上校,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交流。”
穆赫看了看莫名其妙的毛毅可没有说话,点点头转身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不远处几个特务处人员正和德国人推搡想要过来。
左重走出病房带上房门,看到这幕笑容不改:“贵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中德间爆发了战争,我们现在已经被您和您的手下俘虏了?”
“混蛋,你不要这么得意!”
听到调侃,穆赫犹如一只激怒的疯狗,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质问:“不要耍小聪明,你早就知道日本人会派袭击访问团,对不对。
王巴蛋,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死了多少个手下,他们都是最好的小伙子,有的人甚至还没有结婚生子,就这样白白丢掉了性命。”
左重轻笑一声拨开抓住衣领的手,抬手阻止了激动的手下们,慢步走到走廊里的长椅边坐下,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穆赫同坐。
不过对方冷着脸没动弹,左重见状也不在意,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根烟吐出口烟雾:“首先你说对了一件事,我确实知道日本人会来。
可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日本人侵略我们的领土,屠杀我们的同胞,当然不会允许这三种武器的图样回到民国,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左重就像傻子一样看着脸色铁青的穆赫,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质疑德国情报机关的情报分析能力,连这种简单情报都没有掌握。
穆赫气得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不用你提醒我,我想问你是为什么不将日本情报人员战斗力这么强悍的情况说出来,这件事很重要。
我明白了,你们中国人丢掉了东北,又即将丢掉华北,就想挑起日本和德国的冲突,我告诉你,你的阴谋不会得逞,永远都不会。”
“哈哈哈.....”
面对这种无厘头的质问,左重没忍住噗嗤笑了,并且声音越笑越大,最后在穆赫想杀人的眼神下,他弹飞了眼角的泪水摊开双手。
“亲爱的上校先生,贵国情报机关声名赫赫,欧战时期在与协约国的战斗中屡建奇功,这几年重组后依然是国际情报界的重要成员。
很抱歉,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们竟然连几个日本情报人员都对付不了,要知道我们可是战胜了他们很多次,剿灭了多个间谍小组。
如果您觉得这是我的责任,那么好吧,我愿意在我国或者贵国报纸刊登致歉声明,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所有人,您意下如何?”
“nein!”(不!)
穆赫下意识喊道,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又上了中国人的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放在明面上,这个狡猾的王巴蛋是在要挟和警告自己。
若是让领袖知道阿勃韦尔的工作比不上落后的民国,德国情报系统定然会发生一场巨震,作为现场指挥官的他结局恐怕不会太好。
官职与军衔无所谓,可他需要这个身份为帝国和德意志民族的未来做一些事,绝对不能被打发到仓库看守资料或者成为二线人员。
想到这,穆赫眯了眯眼睛决透露了一个消息:“王先生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今夜,三件武器的图纸在前往符腾堡州的途中被人劫走。
我想你们要在柏林长住一段时间了,毛瑟公司以及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整理、重新绘制图纸需要时间,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他知道民国人对1924年式标准步枪、MG08重机枪和75毫米榴弹炮的渴望,只要图样一天没有移交,对方就永远处于被动的位置。
结果左重听到这个消息后既没有着急,也没有发怒,而是神色自然地将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过去,口中说出了一段令穆赫震惊的话。
“路德维希·罗尹,1837年出生在贵国图林根州,犹大人,父亲是教师,成年后选择离开家乡到柏林发展,凭借人脉从事羊毛生意。
1858年,此人利用德意志关税同盟的影响,组建了羊毛制品行业协会,1861年,成立了一家机械代理公司,进口美国的毛纺机械。
1869年,出资置办了缝纫机制造厂同时开始从政,当年成为柏林市议员,后来成为德国众议院成员,跻身上流社会并投身制造业。
普法战争时,他将公司的生产线扩展至枪械制造,凭借早先倒卖机械的关系网,从美国当年进口了非常先进的批量武器生产设备。
此人死后由其弟弟接手了改名为罗尹公司的家族企业,凭借委员会1888步枪的红利,收购了大量的军火制造公司和毛瑟公司股份。
1896年,罗尹公司将德国金属子弹制造厂与自有武器制造公司合并,成立了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我说的对不对,上校先生?”
左重说完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了雪亮的獠牙,老古他们没让自己失望,仅仅半个月时间就搞到了这么详细的情报,这非常不容易。
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位于符腾堡州,罗尹家族在当地势力有多大可想而知,打听这种庞然大物的消息,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行踪。
根据古琦的电报,他们在十五天内一共遇到了大小三十余次袭击,平均一天两次还多,秘密出手的罗尹家族枪手竟高达一百多人。
要不是来德国执行任务的都是特务处精锐,这次去符腾堡州的行动人员恐怕早就被扔进来茵河种荷花了,即使如此也是损失惨重。
包括古琦在内,所有人身上都带了伤,其中重伤员三人,幸好及时抢了一家药店,伤员得到了初步治疗,否则真就阴沟里翻了船。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他们不光摸清了握有毛瑟公司、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的罗尹家族底细,还意外获悉了一条异常敏感的情报。
左重不慌不忙的抽着烟,心里默默思考,得尽快迫使德国人答应条件,自己才好带人去符腾堡支援,再晚几天古琦等人就危险了。
另一边,穆赫举着文件厉声喝到:“王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任何人都不得在德国境内从事情报活动,这是严重的政治事件。
为了中德两国关系考虑,请你将得到的情报交给我,我保证将这件事控制在较小的范围内,并争取在一到两年内移交武器的图样。”
“行了,咱们就不要演戏了。”
左重没理他,眯着眼睛指了指文件:“我劝你最好看一看,除了罗尹家族的资料外,里面还有一个叫匡特家族的情报,听明白了吗?
就是那个掌握了德国大多数纺织企业、拥有德国最大电池制造公司、与贵国宣传簿长关系匪浅,还与罗尹家族有竞争的匡特家族。”
(非错字)
第六百一十八节条件和要求
匡特家族。
穆赫闻言脸色变得煞白,该死的,这帮中国人从什么地方搞到的情报,这关系到帝国与资本世界达成的秘密交换,绝对不能外泄。
比如利用行政力量迫使罗尹家族交出毛瑟公司的股份以及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的所有权,此事一旦被民众得知,后果会很严重。
左重看着对方表演起徐恩增的拿手绝活—变脸,心中不禁冷笑,西方人标榜的契约精神和私产神圣不可侵犯在利益面前屁都不是。
某胡子跟犹大人有仇吗,或许有,或许没有,但促使他付出行动不是仇恨,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没有这个谁特么办事啊。
德国容克老爷看中了犹大人的工厂怎么办,明抢肯定不行,破坏了表面的社会运行规则,最后倒霉的是他们这些富有的资产阶层。
所以让政府出面,到时候只用花上一笔小钱就能获得千倍万倍的利润,而付出的呢,无非是对政党和某个政治人物的各方面支持。
这对于缺乏中上层基础的某胡子党来说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反正工厂还在那里,什么人做老板不重要,犹大人的死活更没人在乎。
左重从接收任务的那刻起就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从什么地方入手,让德国人心甘情愿的把图样交出来,不影响中德间的大局。
可想了一路,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亚洲人独特的外貌特征让他们很难在西方进行秘密情报活动,对方情报人员不是瞎子。
直到收到古琦发来的电报,他忽然意识到,所有的情报终究是为政治服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舍本求末,为什么不直捣黄龙。
看见被匡特家族消息惊呆的穆赫,左重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下面就是谈条件、分好处了,他要的东西不多,而且本就属于民国。
“穆赫上校,坐下说吧。”
暂时占据了主动,左重再次拍了拍凳子,靠在墙上轻声道:“坦率的说,犹大人的结局跟我没有关系,我只需要武器的样品和图纸。
只要能帮助我的祖国战胜日本人,夺回失去的国土,救出受压迫的同胞,我不介意跟魔鬼合作,因为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对吗。”
他反问了一句,随即不等穆赫回答又说道:“你如此热情的邀请毛毅可去符腾堡,我猜你们想用一场刺杀把黑锅甩在罗尹家族头上。
没问题,我们愿意配合贵国的正义行动,哪怕枪口对准的是我,并且我可以将隶属于罗尹家族的枪手吸引到你们指定的任何地点。”
左重开出了条件,他相信德国人会动心的,一面是单纯的诬陷,可能会带来麻烦,一面是证据确凿没有任何隐患,这事很好选择。
果然,穆赫听完乖乖坐到了医院的长椅上,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许久后长长吐了一口气,摘下军帽平澹的说起了他的过去。
“我出生在黑森州的奥斯巴登乡下,父亲是普通农民,母亲在家中照顾我和两个弟弟,日子不算过得太好,却也比大部分的人幸福。
至少我的父亲愿意供我读到中学毕业,之后我成功进入了柏林工业大学学习化学工艺,毕业后成为了一名老师,一直到欧战开始。
那真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我的两个弟弟分别在马恩河和凡尔登牺牲,送回奥斯巴登的只有属于他们的勋章以及50帝国马克抚恤金。”
讲到这里,这个冷峻的男人眼中泛起一丝泪光,然后转瞬就消失不见,这件事显然是他心中最深处的伤痛,轻易不会向外人提及。
左重没有发表意见,因为没法说,那场大战实质上是新老帝国主义的狗咬狗、争夺殖民地的窝里斗罢了,双方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他要是实话实说,穆赫恼羞成怒说不定拔枪出来,所以对方愿意说,那自己就听着,通过这些讲述也能侧面了解一个真实的德国。
一旁的穆赫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目光涣散:“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要过下去,欧战刚刚结束时,我便将父亲和母亲接到柏林。
哦,忘记说了,欧战开始之前我就结了婚,同样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我的妻子是我的老师的女儿,一个非常善良和美丽的女人。
我想时间可以冲澹一切,包括失去亲人与战败的痛苦回忆,可惜上帝没有给我和我的家人机会,那场突如其来的流感袭击了柏林。”
提到这件事,穆赫的表情发生了微妙变化,有痛苦、有恐惧、有憎恶、有悲伤,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他将胳膊放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脑袋低头说道:“它先会让你头痛、头晕、流鼻涕,接着是肌肉酸痛、食欲下降,最后慢慢的死去。
我的父亲、母亲、妻子和三个孩子先后得了这场魔鬼带来的瘟疫,我想尽一切办法挽留他们的生命,是一切办法,可那是徒劳的。
第一个离开的是我那一辈子没有轻松一天的母亲,第二个是我的妻子,第三个是我父亲,紧接着是我的三个孩子,他们都离开了。”
左重皱起了眉头,对方的命运确实悲惨,问题是这跟他们的交易有什么关系,这家伙总不能想让自己拿大流感的罪魁祸首交换吧。
正想着,穆赫转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一定以为他们是病死的吧,将家人下葬后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一天。
我在一个犹太餐馆吃饭,一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向同伴炫耀,说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在流感时期靠着给病人进行虚假治疗发了财。
准确的说,他将充满了副作用的药剂注射到那些症状轻微的病人体内以此来获得暴利,反正每天死去的人有很多,没有人会怀疑。”
左重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算什么狗屁医生,而后灵光闪现,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年轻人的父亲就是为你家人治疗的医生,是吗?”
“是,就是他,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通知死讯时,那一次又一次假惺惺的安慰,我甚至把他当成了可以信赖的好人,哈哈哈哈,好人!”
穆赫语气带着癫狂:“三个月后我在老师的帮助下加入了军事情报局,我成为阿勃韦尔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带人抓捕犹大人医生全家。
当时这个臭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愿意用所有的家产来换取他一个人的生命,听到了吗,是他一个人的生命,于是我答应他了。
一年,我让他多活了整整一年时间,顺便在他身上做了一年化学实验,如果不是出了一个意外,他本可以活上很久的,太可惜了。
从那之后我就发誓要将所有的犹大人赶出德国,不让这帮渣滓继续伤害我们的孩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是为了他们。”
穆赫小心的掏出怀表轻轻打开表壳,里面放了两张照片,一面是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一面是两个中年男女,很显然是他的家人。
“快意恩仇,干得漂亮。”
左重勐的一拍大腿说道,大丈夫就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痛快之余,还用二把刀德文简单地给穆赫介绍了一下这个成语的含义。
实在是对方这事干得很合他的胃口,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仇人就不能让其轻松死掉,要一点点摧毁此人的生理和心理,这才叫复仇。
不过将个人行为上升到群体角度就大可不必了,只是这跟中国人无关,民国现在需要的不是廉价的同情心,需要的是机枪和大炮!
“快意恩仇...快意...”
穆赫学着左重说的汉语小声念叨了两句,越发觉得这四个字很适合自己,就像量身定制的一般,坐那琢磨了几分钟缓缓挺直腰杆。
“重新认识一下,德国军事情报局上校,穆赫,王先生,我向你展示了合作的诚意,你刚刚说的我非常感兴趣,能不能详细说一说。”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特工总部情报科长王傲夫,计划很简单,你移交武器图样,我愿意充当诱饵引诱罗尹家族的枪手。”
左重嘴里报出一长串的机关名称,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至于为什么用化名,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同时正式提出了要求和条件。
“图样...”
穆赫没有直接答应,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沉默了几分钟说道:“图纸确实需要重新绘制,至少还需要一年,只能先移交样品。”
“那么...成交。”
左重起身伸出右手,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德国人留一手是必然的,图样都给金陵就失去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对方没这么傻。
“成交。”
穆赫沧桑的脸上露出微笑,同样站起来与对方握了握手,解决了燃眉之急的上校先生很是放松,随后讲起了一件关于日本人的事。
“王先生,今晚企图袭击贵国访问团的凶手来自日本大使馆,据可靠消息,袭击发生几小时前有一个人跑了出来,请一定注意安全。
另外,我看过对方的照片,确定在送图纸去火车站时见过此人,图纸应该也是被日本人夺走,希望你们保持冷静,不要参与此事。”
“哦?可以看看照片吗?”
左重真的很好奇,能在德国人的监视里跑路的日本特务不简单,但等看到穆赫拿出的照片,他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长谷良介。
见鬼了,这家伙不是应该在沪上吗,怎么跑到柏林来了,还甩掉阿勃韦尔或者盖世太保的情报人员去了火车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一十九节斯图加特
五日后。
斯特加特市。
这座符腾堡州首府刚刚建成的火车站里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只有戒备森严的警戒人员和符腾堡州各行业的头面人物。
毛瑟公司以及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的高层更是倾巢出动,迎接载着中国访问团的火车,结果访问团人员刚刚下车就响起了枪声。
负责安保的符腾堡州警察以及临时调动过来的国防军部队反应迅速,在火车站附近的森林里抓获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犹大裔枪手。
据有良心的正义人士透露,这些枪手为犹大财团罗伊家族所豢养,一时间舆论哗然,周边各国纷纷保持关注,友邦惊诧了属于是。
实在是犹大人千百年来掌握了太多惹人眼红的巨大财富,要是再拥有独立的武装力量,这对任何一个独立国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一片纷乱中,枪击案的受害者们住进了斯图加特最大的酒店中,尤其是左重和毛毅可住的是豪华套房,光是厕所就有十几平米。
而且所有费用由符腾堡州政府提供,更准确的说是由那些有志于民国市场的商人们提供,对方以此向访问团表达最为真诚的歉意。
确实很真“诚”。
沉重的沉。
左重抖了抖酒店提供的票据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转头看了看胳膊打着石膏的古琦、满身纱布的邬春阳、沈东新和某个大光头说道。
“谁说西方人不懂人情世态,你看看这不是很懂嘛,这手借花献佛玩的不比咱们差,手笔也大的很哪,一万美元,这个歉意足够了。
我这人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次你们将枪手引到森林里立下大功,除了该有的奖金,这个单子报销后交给骆马你来处理。
具体的就按照功劳大小、伤势轻重、军衔职别分润下去,军衔高的少分点,有不愿意的让他来找我,弟兄们的情谊比钞票更重要。”
“是,我明白了。”
化名骆马的古琦胳膊上吊着吊带,不方便敬礼便起身回道,一万美元差不多有两万多大洋,十几个人分每个人至少能分一千多块。
“恩。”
左重将票据扔给对方,再次看看众人忽然有点想笑,特工总部的投胎率有点高啊,供应了这么多的化名,只可惜姓徐的不在里面。
在手下们奇怪的眼神中,他开口问道:“老骆你先坐下吧,之前的电文里你没有说清楚,你们怎么知道匡特家族想要对付罗伊家族。
德国军事情报局也就是阿勃韦尔对这件事很关心,因为这跟他们的一项秘密任务有关,目前我们是合作伙伴,有些事情可以透露。”
古琦龇牙咧嘴的坐下,小声的解释起来:“得到这个消息完全是个意外,我们当时在埋伏罗伊家族的枪手,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道从其它地方又冒出来一批人,二话不说对着所有人就开枪,我的胳膊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受的伤,事后我们抓到了两个活口。
其中一人属于后来的一方,刑讯得知此人在德军中服过役,战败后德军裁军,他在战友的推荐下进入匡特家族,专门干一些湿活。
对方透露他们之所以想把双方都干掉,是得到了匡特家族高级人员示意,要在近期铲除隶属罗伊家族的武装力量,并且时间很紧。
我和春阳、东新仔细分析了一下情况,觉得这两个家族可能要火并,通过侧面打探我们发现双方在纺织行业里积怨已久,所以.”
喔,原来是这样。
左重听明白了,资本家养枪手是很正常的事,欧洲还好点,最起码给政府留些面子,美国洛黑子镇压矿工时可是连机枪战车都有。
不过这些跟他们没关系,等到穆赫移交了武器样品,自己一行人就该回国了,就算符腾堡州打成一锅粥,也只是多了份谈资而已。
他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抽了口手中的雪茄,跟众人比划了一个注意监听的手势,口子轻声道:“这事就这样吧,我会跟德国人解释。
对了,德国人说运输图纸的火车可能被日本情报人员给劫了,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比如抓到涉案人员之类的,想办法去打听打听。”
“听说,还没有抓到人。”
额头上裹着纱布的邬春阳汇报道:“日本人动作很迅速,警察和德国军方将北部山区的交通要道全部封锁,但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对方一定早就准备好了撤退路线,那么大面积的山区,又都是方便隐藏的森林地带,另外我怀疑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就近隐藏了。
德国人不可能长期封锁一个地区,与其东躲XZ被追击,不如等封锁解除再走,到时穿过边境去法国登船,回日本只是时间问题。”
屋里的人闻言点点头,就像是九甲圩事件里跑掉的那些地下党份子,后来警方从发现的隐藏地痕迹判断,事后对方蛰伏了一个月。
为的就是等待国府搜查人员离开,顺便让伤员养伤,结果怎么样呢,数万军警连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抓到,油水倒是捞了不少。
邬春阳的话不光提醒了特务处众人,酒店某个偏僻房间里,穆赫和手下听完翻译的转述后互相看了看,这种可能他们还真没想过。
以正常的思维逻辑,任何人犯下那样的重罪,第一件事就是逃离现场,逃得越远越好,可经中国人这么一说,躲起来好像也可行。
穆赫琢磨了一会,跟自己的手下询问道:“那个在火车上被扣押又逃跑的日本人,最后一次出现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往山区逃窜。”
“是的,上校,火车停靠山下的站点时,由于情况混乱,对方跳出厕所车窗跑进了森林,四天前有人看到东部山区有疑似人员出现。”
手下大概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接着又补充道:“帝国与法国和瑞士的边境在西方和南方,所以大家认为他在故意扰乱侦察视线。”
穆赫揉揉脑袋,看来国防军和阿勃韦尔真要好好训练一下基本的反间谍手段了,那个该死的日本人要是被抓到,就能宣布结案了。
那么对方在东部山区的反常行迹,会不会是跟同伙汇合呢,搜查的士兵说此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和食物,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西装。
除非他确定在山里能获得补给与支援,否则这样进山那是在找死,初春的森林里可以充饥植物和动物很少,光喝泉水可活不下去。
穆赫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拿起电话给对面下起了命令:“我是阿勃韦尔的穆赫,分出一半人去东部山区,让边境方面不要放松警惕。”
他最终决定双管齐下,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一定要抓到日本人的活口,有了证据帝国才好跟日本政府打外交官司或者索要好处。
之前跟中国人说死掉的都是好小伙只是施压,其实他很清楚情报战争难免有伤亡,他生气的是那晚在酒店外的战斗没有任何收获。
不但枪手死光了,遗留的物品里也没找到可以证明袭击的是日本官方主使的证据,对方肯定不会承认此事,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可惜,两个强国之间必须保持克制,要是日本跟民国一样的孱弱,他早就带人冲进大使馆将所有人抓起来审讯,根本用不着证据。
缓缓挂断电话,穆赫站在原地暗自祈祷,希望劫车凶手真的在山区隐藏吧,那样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也能为帝国获得额外的利益。
他想得是很好,可事情往往不会顺着人们所期望的反向发展,邬春阳的一句无心之言,就把德国人拐进了坑里,降低了搜索力度。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
一队东亚人用木棍和绳子挑着众多木箱在德法边境的森林之中行进,沉重重量让所有人的肩膀红肿,每走一步都会钻心的疼痛。
“到哪了?”
“首领,翻过五公里外的山丘就到了预定接头地点。”
“好,注意警戒。”
几天前劫车的女人问完队伍所在的位置,从腰间拿起水壶喝了一小口,越往德国西部走气温就越高,人员必须随时随地补充水分。
她回头看看疲惫的手下,走到路边举着右手:“建立防线,所有人休息十分钟,检查货物情况,去两个人到接头地点附近探探情况。”
“哈依。”
听到命令,立刻有人拿起箱子上的武器占领高点巡视环境,还有人小跑着冲向接头地点,剩下的人靠在箱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女人则走到被车厢中德军打伤重伤员身边,认真检查了一遍伤势,确定对方的伤口没有发生恶化或者发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们的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开了两天就散了架,只能带着货物以及伤员步行,幸好请医生和抢劫药品的行动顺利,不然就麻烦了。
十分钟后队伍再次出发,用了两个小时艰难地到达了山丘顶部一隐蔽处,女人趴在地上掏出望远镜,波光粼粼的多瑙河就在眼前。
而在遥远的东部山区,一处山崖边突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扒住石头,接着是另一只手,最后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用力爬了上来。
此人躺在原地休息了许久,
然后猛的翻身跪在地上,高抬双手脸冲着天大声呐喊道:“我终于上来了,谁也别想抓到我,谁也不能!”
喊完,他连滚带爬的扑腾到一株植物旁,疯狂的将上面的黑色浆果全塞进嘴里,一边吃,还一边用日语说着吆西,显然是饿极了。
这珠植物,
在欧洲被叫做龙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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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节合作愉快
“嗝~~~”
华丽的酒店餐厅里,左重放下油汪汪的德国大肘子,发出了满足的饱嗝,看着一桌的山珍海味不禁陷入了自责,奢侈,太奢侈了。
连正在房间修养的毛毅可,也享受到了厨娘亲自上门料理的高端服务,这个服务正经不正经不知道,只知道毛厂长几天没出门了。
这些同样是德国人买的单,盛情实在难却,为了中德友谊,为了党国大业,为了领袖的嘱托,他们两人只能忍辱负重承受这一切。
“吧唧~吧唧~”
左重暼了一眼抱着猪脚酸菜啃得一头劲的归有光,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冷哼一声,丢人,爱吃酸菜就吃吧,正好适应一下东北生活。
随即他看了看手表,皱起了眉头,穆赫两天前说今天商量移交武器样品的事情,这都快下午了还不见对方人影,莫非又要耍花样?
结果说曹操就到,他正在这想着,穆赫身穿笔挺的军装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两人见面后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充满了表面友谊。
穆赫坐下没有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样品移交的具体流程和条件,这是德国方面多方研究后的最终决定,总结起来有三点。
第一,只能单发射击的步枪也就算了,MG08重机枪以及75毫米榴弹炮这两个大杀器肯定不能在热闹的斯图加特市中心进行交接。
万一交接的时候有人发疯用它们攻击周围的市民,那此事的相关人员都得去监狱造肥皂玩,就算没打到人,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
所以德国人提出直接在乌尔姆港移交,过后他们直接乘坐货轮顺着多瑙河进入黑海,这与穆赫在柏林的时候说的一样(第609节)。
第二,移交不包括武器所使用的弹药,这些东西在沪上洋行有的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看来德国人很担心武器带来安全隐患。
尤其在柏林街头发生大规模交火事件的背景下,谁也不能保证中国人再次遇到袭击时不会用重机枪跟榴弹炮反击,那乐子就大了。
第三,鉴于德军自己也在扩充军备,每件武器只能提供一个样品并不得更换,彷制过程中出现的任何坏损都由国民政府自行承担。
更重要的是,民国未来按照图样生产出的德制武器,除非获得德国的允许,同时将一半利润交给德国,否则禁止向其它国家出售。
左重对前两点没有异议,还是那句老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卖武器的是民国,货物要从长江运输,他会给出更加苛刻的条件。
至于第三点,后面的那条反竞争条款非常正常,这是国际惯例,可样品的数量未免太少了,不要以为任何一支武器都可以当样品。
首先,样品都是千挑万选出的精品,再由经验丰富的工人手工处理,以保证零件拥有最小公差,甚至与设计图纸的数据完全一致。
这么做的目的是方便绘制图纸,能够对不同批次的武器快速检测,调试机床上的夹具、刀头,绝对不是用钱就可以买到的大路货。
在国际军火交易中,默认规则是卖家提供3到5件样品,一件用作测试,一件用作测绘,一件用来做备份,从来没听说只给一件的。
德国人利用扩充军备的理由少给样品,无非是不甘心或者就是单纯的恶心人,反正达成合作的时候双方没有确定具体的样品数量。
既然你不仁,
就别怪我不义了。
左重端起高脚杯品尝了一口来自波尔多的红酒,微笑着朝归有光点了点头,跟这帮豺狼虎豹打交道,他怎么可能不做两手准备呢。
归有光不声不响的从桌子底下提出一个小皮箱,啪嗒一声将搭扣打开,拿出钢丝录音机摁动播放按钮,接着继续低头吃起了猪蹄。
“罗尹家族....”
“匡特家族....”
.......
“成交。”
“成交。”
穆赫两眼冒火,见鬼,中国人竟然把他们在医院走廊里的对话偷偷录了音,里面有许多不能公开的机密内容,都怪自己太多话了。
不过对方究竟把录听设备放在哪了,自己为什么没发现,难道中国人搞到了什么新录音设备,思考良久他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
“卑鄙!”
“彼此,彼此。”
左重脸上露出笑容,用满是油花的右手搂住上校先生漂亮的制服,目光陈恳地看着他:“我说了我不介意跟魔鬼合作,包括犹大人。
我们没有必要让商量好的事情发生新的变化,据我所知罗尹家族在美国有很多参议员朋友,一旦发生外交纠纷对贵国将会很不利。
再者说每种武器我只需要三件样品,你看,作为合作伙伴我还是很有良心的,这对伟大的德意志帝国来说不算什么,你说对不对。”
只要三件样品?
穆赫强忍着给这个中国混蛋一拳的冲动,眼中闪过寒光:“你就不怕我将你留下来吗,劫车的日本人还活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哈哈哈,你不会的,你也不敢这么做,你应该知道我的手下今天一早都出去欣赏贵国风景了吧。”左重笑容满面的指了指餐厅外面。
野蛮人!
王巴蛋!
穆赫当然知道,几十个中国人一起涌出酒店融入了斯图加特的街头,跟踪人员根本无法一一跟踪,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不见。
显然这是中国人防止被灭口做的准备,谁也不知道出去的人当中有没有录音的备份,真要撕破脸皮,搜捕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帝国的名声和样品哪个更重要不用多说,毛瑟公司、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的样品也很多,于是他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穆赫死死的盯着他:“好吧,你赢了,每种武器三件样品,明天上午8点一起在乌尔姆港交接,我方保证它们都是没使用过的合格品。
你方要保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德国境内,自从你们来了德国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刺杀、交火、劫车,我不想再看到这些闹剧。
你方还要保证录音不会被第三方知晓,不然帝国的怒火绝不是国民政府可以承受的,明白了吗,明白了那就明天早晨见,王先生。”
“哈哈,合作愉快!”
左重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摆动起来,似乎没听见对方说的狠话,便宜都占了还不得让人家发泄发泄,干情报也得讲人情世故嘛。
穆赫感受着手中的油腻,脑门上的青筋瞬间暴起,胸膛起伏不定喘息了很久,面无表情的问道:“这回王先生不会又偷偷录音了吧。”
“哎呀,不会,不会的。”
左重脸都快笑烂了,闻言拼命摇起了脑袋,顺便将正在录音的手机送回空间,情报人员之间怎么能说骗人呢,那是对方学艺不精。
穆赫上下打量了他几下,发现除了裤子口袋有某种诡异的变化外,中国人身上确实不像是有录音设备的样子,餐厅就更不可能了,
这里到处是盖世太保和他们阿勃韦尔的人,不会看不到对方设置录音器材,穆赫想到这里神经慢慢放松,冷笑一声转身离开餐厅。
看他带人走远,一直低头干饭的归有光用沪上话含含湖湖问了一句:“王长官,要不要乃尹做特,这家伙的语气不善,我担心出意外。”
“吃你的猪蹄吧。”
左重白了一眼,然后将这家伙叫到露台沉声下令:“发暗号给外面的人,你找机会出去告诉他们今晚不要回来,明早乌尔姆港汇合。
如果我们发生了什么意外,将备份录音寄给欧洲的所有犹大裔商人、报社、大使团,事情办完通过其它国家撤离,千万不要恋战。”
“是,我马上就去,德国人的监视人员很好分辨,楼层3个、大厅5个、前后门加起来有7到8个,我想办法从员工通道出去传达命令。”
归有光说出自己的计划,又拍了拍腰间的手雷:“王长官你放心吧,就德国人那两下子还不如小鬼子呢,我一定可以护着你杀出去。”
杀,杀你个头!
还有,谁特娘没事往裤腰带上别手雷啊混蛋,也不怕一不小心变成人肉礼花,干了这么久情报工作,怎么还跟那些亡命之徒一样。
左重无奈的捂住脑袋,放弃了跟这个暴力狂交流的打算,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随后扶着露台围栏,看着斯图加特的街景入了神。
德国人或许是懒得再折腾,或许是怕录音,总之当晚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左重就带着毛毅可、归有光和几个手下前往乌尔姆港。
乌尔姆港是一座小城,距离斯图加特一百公里,乘火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每半个小时一班,公路交通也很方便,便于人员集结。
等左重等人下了火车乘坐马车到达港口已经是七点多,在港区一个偏僻码头,他们顺利见到了穆赫和多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箱子。
交易双方面对面站着没有说一句废话,毛毅可打开木箱仔细检查很久,最后朝左重激动的比划了一个手势表明这些样品没有问题。
“休~休~~”
左重见状将手指放进口中打了个呼哨,几十个特务处人员从周围的货堆和建筑里走出来,手持武器警惕地盯着一脸紧张的德国人。
第六百二十一节启程归国
“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穆赫脸色铁青问了一句,心里却不是太担心,中国人杀了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交易的双方又都是国家势力,不存在黑吃黑这种事。
“别误会,我的人集合而已。”
左重摆摆手随口解释道,急于恢复国力的德国人就像非洲草原的鬣狗,看到好处就会扑过来咬一口,跟对方打交道得多长个心眼。
穆赫闻言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身指着码头上停靠的一艘中型散装货轮表示这是德国政府为他们回国准备的交通工具。
当然,不是免费的。
货轮从乌尔姆港到沪上港需要40多天的时间,运费恐怕要好几万大洋,这点钱对于任务来说是洒洒水,可德国人做的太不大气了。
两个国家的资料互换条约涉及到方方面面,免费送回国顺便开个高价票据给自己很难吗,呵tui,还没有斯图加特那帮商人会来事。
左重暗自吐槽了两句,示意精通爆破的手下去船上关键部位看一看,尤其是通水阀与轮机舱,谁也不想船在海上开到一半出问题。
海龙王女婿谁想当谁当吧,反正他是不想当,况且回去又是一万多公里的路程,若是船况和生活区太差,还不如花钱租一条好船。
双方就这么在码头上站了好一会,直到确认船只状况不错,这次交易算是达成了,穆赫一刻没停留上车就走,显然心情不太美好。
左重盯着汽车开远,眯了眯眼睛,以穆赫的心理状态和复仇欲望,他们下次见面或许就是在纽伦堡一了,算了,这是对方的选择。
他回头冲手下挥挥手,特务们立即冲上船将重要舱室控制住,水手没有丝毫的不满,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以及利用滑轮吊装木箱。
也是,运送军火肯定要找绝对信任的航运公司,这些人很可能是德国情报机关的外围人员,专门负责运送人员、物资去世界各地。
左重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古琦、邬春阳等人要是连这个问题都看不出来,就白在特务处待这么长时间了,这也算是个考验。
下一刻,他和毛毅可大步流星的走上舷梯,一个身穿蓝黑制服的大胡子站在舷梯尾部,看到他们上来立刻伸出手,热情的的说道。
“先生们,欢迎来到德累斯顿号,我叫简森,是本船的船长,你们身下这艘大家伙1925年下水,最大载货量3400吨,时速15.5海里。
本趟航程我们将先向南方利用运河到达多瑙河,再向东经过黑海、博斯普鲁斯海峡、达达尼尔海峡以及苏尹士运河进入到印度洋。”
左重跟对方握了握手忽然露出微笑,此人的打扮让他想到了丁丁历险记里的阿道克船长,不晓得这位是不是也爱喝酒和性格鲁莽。
而且简森这个姓氏是丁丁历险记作者祖国比利时最为常见的姓氏,于是他在松开手时问了一个问题:“船长,我们的船还有油吗?”
旁边的古琦、邬春阳、归有光疑惑了,副处长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唯有毛毅可和沉东新退后几步,看着船长的打扮若有所思。
“当然,还有威士忌!”
那边简森听到左重的话后哈哈大笑,说出了阿道克船长常说的台词,甚至还将头上的船长帽弄歪摆了一个书中造型,面带得意道。
“我的朋友,真希望你带了一只白色小狗,那样我们就能跟那些坏家伙斗一斗了,我的船舱里有作者的签名,感兴趣可以来看一看。”
嚯,这下更像了。
左重明白了,这位看来是丁丁历险记的忠实书友,如此打扮是在玩cosplay呢,并且对方大概率是比利时人或者说德语的比利时人。
欧战结束后,根据凡尔赛合约比利时除了获得赔款外,还得到了一片大约850平方公里的德国领土,这些土地被外界称为赔偿州。
居住在此地的百姓世世代代都是德国人,怎么可能愿意接受比利时的统治,民间抵抗活动一直没消停过,简森应当就是其中一员。
根据这个情况分析,德国人已经把触角伸到了赔偿州,或许还有苏台德和鲁尔区,情报渗透是战争的前奏,几年后战争不可避免。
说句实话,从进入德国境内开始,左重对未来的那场大战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不是某胡子选择了德国,而是德国选择了某胡子。
比如战后被瓜分的德国领土上的居民,就是战争最坚定的支持者,等到德国战车冲击周边国家,他们必然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如果在这些人当中扎进几根钉子,将来一定可以派上大用场,黄色人种在白人世界的活动终究不便,只有白人才能进入对方核心。
思考中,简森邀请他和毛毅可去驾驶舱坐一坐,左重点点头不动声色跟了上去,决定趁机观察一下船员,挑选合适人员进行策反。
不过具体行动得等到海上,到时候不答应的直接扔海里,每年落水死在途中的海员没一千也有八百,德累斯顿号少个把人很正常。
他身后的古琦三人这时听沉东新解释了丁丁历险记是什么,纷纷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顶头上司,没想到副处长竟然这么幼...有童心。
似乎感觉到了众人的注视,左重脸不红、气不喘地反问道:“怎么了,老子为党国干了这么多的工作,还不能看看漫画享受享受了?”
“应当的,应当的。”
“您的赤子之心令卑职钦佩。”
“就是,看书是雅事。”
古琦、邬春阳、归有光被他的笑容吓了一哆嗦,忙不迭将马屁送上,毛毅可倒是不言语,可憋得通红的脸说明了此时的心理活动。
左重懒得管这帮混蛋,跟着简森走进了低矮的驾驶舱,从这里能看到整艘船的全貌,尤其是船只前部那几个空空如也的散装货仓。
简森之前介绍德累斯顿号的最大载货量是3400吨,武器样品只占了一个货仓的角落,剩下的货仓就这么空载回国确实有点浪费了。
另外,空载舰船的抗风浪能力更差,遇到恶劣海况很容易发生倾覆,所以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这是陆大高教班的海军同窗所说。
左重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在驾驶舱里挂着的世界地图边站了很久,然后跟简森商量道:“船长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准备了压舱石。”
“当然。”
正在给来访的几人倒酒的船长先生耸耸肩:“在空船时,船只的整体重心在水面以上,极易被风浪打翻,码头上有铁质压舱石租用。”
“太好了,不瞒你说,我们是民国来德的访问团,到了沪上后携带的外交货物不需要向海关缴纳税金,明白我的意思吗,简森先生?”
左重轻轻一拍手,两只眼睛冒出了金色的光芒:“我愿意给你和你的船员三成分红,前提是你能帮我们打通海关获得出口许可文件。”
旁听的特务处众人心中一动,不用税金的货物根本不愁买家,到了沪上会有大把挥舞钞票的商人愿意接手,快进快出,稳赚不赔。
面对诱惑,简森示意他们过来拿酒杯,接着为难道:“海关我有一些可靠的朋友,只是穆赫上校要求我用最快速度带各位离开德国。”
“你不必担心这一点,我国有很多商人在德国经商,只要你能在多瑙河上等待一天,我就能找到足够的商品。”左重拍着胸脯保证道。
他相信简森会答应的,虽然对方刚刚说出穆赫上校,表明这艘船跟阿勃韦尔确实有关系,但简森是个商人,是商人就会追求利益。
再说他又不是要求对方出卖德国,某种意义上购买商品对德国经济有益,增加了就业,简森没理由拒绝这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提议。
“这...”
简森犹豫中喝掉了手中的威士忌,看着武器样品的搬运工作即将结束,最终做了决定,以轮机出现问题的理由再多停靠一天时间。
这种情况常发生,船员们没有生疑,加上左重等人老老实实在船上待着,没踏上岸边一步,监视的阿勃韦尔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一天后。
德累斯顿号的烟囱冒出一阵浓烟,随即缓缓驶离码头,正式开始了前往民国的航程,经过大半天行驶后到达了运河和多瑙河交界。
在一处河湾,一群来自周边城市的中国商人看到货轮当即眉开眼笑,不等船只停稳,一艘艘驳船装载着各种货物飞快地围了上去。
民国财主最喜欢的最美时牌马灯,城市里卖到脱销的索林根剃刀、法兰克福药厂生产的药剂,将德累斯顿号货仓堆了个严严实实。
左重则在自己的独立舱室内端着一杯咖啡,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场面,嘴角微微扬起,忽然,身后的舱门被人轻轻打开。
他不慌不忙的转过头,看着来人摘掉头上的帽子,船舱昏暗的光线下出现了一个短发女人,左重缓缓走近两步,眼神中满是笑意。
“辛苦了,逸君。”
------题外话------
一指的是1945年11月21日至1946年10月1日间,由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胜国在德国城市纽伦堡对欧洲轴心国的军事、政治和经济领袖进行的军事审判。
第六百二十二节大冤种
何逸君眼睛看着左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担心船舱里有窃听设备,只好红着脸摇摇头,这一幕让在外面等待的同行特务大吃一惊。
话说特务处的人都知道处里有两个不能得罪的女人,一个是在执行秘密任务,消失许久的傅玲,一个就是一直跟随左重的何逸君。
对于傅玲,特务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同事,情报、搏击能力比很多男性特工都要出色,这种母老虎当然要离得远远的。
那么何逸君呢,笑面虎的贴身秘书,目前掌管着整个特务处的机密文件,职位不高权力很大,何况有“枕头风”在,哪个人敢放肆。
不过怕归怕,很多人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她的,靠美色上位嘛,我长得漂亮我也行,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对她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但是自从何逸君完成了去沪上总巡捕房替换证物的任务,特务们才知道这不是一个花瓶,女牢里的那个女漕帮可是被徒手打死的。
等到了这次德国任务,跟随她的特务从口服成了心服,能在狂风呼啸的列车上躲过德军士兵眼睛断开车厢的人,会是靠美色上位?
傻子都知道这不可能,抢到武器图纸之后,她更是靠着灵活果断的指挥让队伍多次避开了德军的搜捕人员,顺利到达了接头地点。
这样一个女中豪杰、当代花木兰竟然会做小女儿状,真不愧是副处长啊,特务们立刻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某个莫名其妙的钢铁直男。
不愿被这帮王巴蛋围观的左重冷哼一声关上舱门,转身温言说道:“放心吧,检查过,没有监听设备,上下左右舱室也都是自己人。
行动还顺利吧,你用什么身份联系的那些商人,当中有没有人对你们产生怀疑,有的话让大使馆方面去做做工作,千万不能大意。”
听到他说起正事,何逸君敬了个礼正色道:“行动按照您的计划一切顺利,可有一个弟兄在行动中重伤,这是我的责任,请您责罚。
联络几个商家时我用的是访问团名义,说好了今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和其他人藏在供货人员里混了上来,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副处长,我还是觉得以原定计划行事比较好,由瑞士转道或直接从法国乘船回国,再在港城汇合返回金陵,德国人发现不了我们。”
左重澹笑着点点头,“你的电文我看过了,责罚谈不上,对方受伤是他急躁了,没有以标准程序搜索车厢,以后你要多加注意这点。
至于安全你就放心吧,我让老古、春阳、归有光和沉东新监视船员的反应,电报室同样在咱们手里,有人想告密消息也传不出去。
你们暂时就在船舱里待着,等到了海上再出来自由活动,到时候货轮是我们的地盘,更重要的是仓里的东西船长和船员也有一份。”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相不相信,下一次靠港时,咱们的船长先生会主动多准备一份补给,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尤其是商人。
现在对方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跟咱们火并,凭他们那点人就算把消息送出去也活不了几个,要么装作不知情,到了沪上拿钱走人。
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择,而且德国人不傻,一定会在临近的国家布置人手寻找你们,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处理问题一定要灵活。”
何逸君认真想了想,绷着一张俏脸严肃的点起了头,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既然有了德国人主动提供的船只,那就要好好的利用。
说话间货仓被上满,古琦结完货款通知开船,跟左重预料的一样,简森和水手们似乎不知道船上多了一些人,或者说假装不知道。
而回来复命的古琦几人,看到突然多出来的十几个特务以及何逸君,当即满头雾水,可由于严格的保密纪律,几人没有出声询问。
左重让人守住门口,抱着胳膊说道:“是不是好奇何逸君为什么会在这,那我解释一下,这次行动不是明暗两条线,是明暗三条线。”
“三条线?”
古琦、邬春阳、归有光和沉东新愣住了,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恐怕是副处长的秘密布置,只是第三条线执行的什么任务,难道?
四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盯着何逸君,这场局太大了,德国人输得不冤,日本人的锅背得也不冤,所有人都被副处长耍了。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在尹斯坦布尔刺杀我们的刺客是何逸君,这是为了给德国人一个心理暗示,告诉他们日本人要杀毛毅可。”
左重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不等手下们询问又说到:“她在柏林工业学校开枪打伤毛毅可,是让对方有一个完美的理由留在柏林。
只有这样,保存在符腾堡州那两个公司的图纸才会送到柏林供毛毅可核验,何逸君才有机会在北部山区劫走运送图纸的货运车厢。”
对面的四人目瞪口呆,还特么真是这样,毛毅可未免太冤了,平白无故就挨了一枪,而且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打伤他的人究竟是谁。
消化了一会,邬春阳率先提出问题:“可是副处长,你怎么知道图纸在符腾堡州,要是图纸就在柏林,您的计划不就要半途而......”
话说了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要是那样他们怕是就要跟何逸君的人联手了,两支队伍几十号精锐特工,抢也能把图纸抢到。
左重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春阳啊,我们生活在一个动态的世界里,事物随时都在发生变化,想要完成目的,自身也要跟着变化。”
“是,副处长。”
四个人微微低头回了一句,然后就被左重赶跑了,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他跟何逸君这么久没见,自然要详细询问一下任务的细节。
接下来的日子里。
德累斯顿号开足马力在多瑙河上日夜行驶,在两天后顺利通过了德国海关的“严格”检查,进入了奥地利境内,继续向着东方前进。
面对德国船只,匈牙利、罗马尼亚这两个小国除了收钱放行,连上船检查都做不到,又花了七天时间,黑海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多瑙河的入海口比萨拉比亚港口,简森准备了远超需要的澹水和食物,这要是再认为对方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自己骗自己了。
作为回报,在漆黑幽深的黑海海面上,左重告诉所有船员他们的分红变成了3.5,比之前多了整整半成,欢呼声顿时传遍了整艘船。
不要怀疑人对金钱的渴望,哪怕他们当中有两个德国军事情报局的编外人员,可在银弹攻势之下很快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是小命重要,二是多载了十几个人而已,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要是不能跟其他船员搞好关系,说不定黑海就会多两具尸体。
左重得知后笑着表示这是从众心理的又一次证明,上次特务处用这个办法找到了伪满特工,这次则让何逸君等人顺利的逃出升天。
其实在船只这种封闭环境,在人类与生俱来寻找同类的本能驱使下,从众心理的影响会变得更明显,从两个二五仔身上就能看出。
当何逸君和手下从船舱走出来时,表现最殷勤的不是别人,正是军事情报局的临时工,他们又是倒水又是准备水果,显得很热情。
古琦四人由此对于心理学在情报活动中的作用愈发感兴趣,趁着德累斯顿号停留尹斯坦布尔半天,下船购买了一大堆心理学书籍。
于是船上变得安静起来,连归有光都捧着英文版《梦的解析》认真研究,但在货轮过了达达尼尔海峡后,左重召集众人开了个会。
他召开会议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宣布行程改变,他们不从苏尹士运河回国了,而是向西穿过直布罗陀海峡饶过好望角走南印度洋。
一直在船舱养病的大冤种毛毅可看着地图,眉头挤出了个深深川字,抬头说道:“王长官,为什么不原路返回,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左重看了看他,解释道:“日本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原路返回经过多个运河、海峡,很容易被对方船只跟踪并在大洋上发动攻击。
最重要的是,小琉球在他们手里,一旦走小琉球海峡,日本军舰肯定会出动,到时候不仅武器样品带不回去,咱们也会葬身鱼腹。
我的意见是由南印度洋行驶到巽他海峡或者龙目海峡,从小琉球东部的太平洋去沪上,这样一来茫茫大洋,日本人无法进行跟踪。”
毛毅可听完没有再反对,面色苍白的自己回船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那个漂亮女特务胳膊就疼得厉害,还是早点走为妙。
左重看着对方句偻的背影叹了口气,正准备深入讨论一下行程中的各项安排,一个小特务就面色惨白的跑了进来,结结巴巴说道。
“王...王长官,有鬼!”
------题外话------
码完,睡觉,周六怎么还没到,
第六百二十三节偷渡客1
“放肆,大白天说什么胡话,哪来的鬼,外面只有洋鬼子。”古琦看到进来汇报的是情报科老人,连忙出言训斥,心里却有点犯滴咕。
能把一个训练有素的职业情报人员吓成这样,当然不会是空穴来风,难道这艘船不干净,想着想着他咽了咽口水,手心疯狂出汗。
其他人见状有点想笑,谁不知道老古对这些鬼啊神啊的东西比较相信,据说家里的床底下都放着五行八卦阵,也不知道要镇压谁。
左重则皱了皱眉头,示意小特务把话说清楚,他倒是不相信有鬼,只是他们此行事关重大,回程必须提高警惕,不能出一点岔子。
再看小特务牙齿发颤,神色惊恐的说起了情况,自从离开德国后他们就发现厨房里的食物经常被人翻动,尤其是份量上少了很多。
特务们怀疑是船员干的,就多次将饭菜留下在餐厅,派人在外面监视,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但是饭菜还是被人弄得一片狼藉。
今天对方和另外几个人负责监视船员,离开之前将餐厅用挂锁锁上,钥匙随身带着,刚刚接班去吃饭,放得好好的菜又被打翻了。
说到这里,特务眼中透露出一丝惊恐,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继续说道:“餐厅就一个出口,我们仔细搜查过屋内,确定里面没有藏人。
挂锁的锁眼非常干净,没发现有技术开锁的痕迹,门缝里留下的安全记号也在,我特意放在门口的一根头发,连方向都没有变化。”
嘶!确实有点诡异啊。
古琦等人倒吸了口凉气,对于手下的专业技能,他们还是很信任的,这么多特务处精锐盯着一个出口,有人进去不可能不被发现。
左重却冷冷一笑:“哪有需要吃饭的鬼,吃元宝蜡烛还差不多,一定是有人在搞鬼,走吧,咱们一起去见见这个饿死鬼的庐山真面。
说完带着何逸君以及古琦四人走向餐厅,在路上遇到了半途折返的毛毅可和船长简森,显然他们也收到了德累斯顿号闹鬼的消息。
对此,柏林工业大学高材生毛毅可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上这艘船上就身上发寒,还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有时还会做噩梦。
简森更是虔诚地在胸口画起了十字,嘴里都囔着什么,看来没少干亏心事,这年月的远航船只就是法外之地,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左重一边走,一边鄙视的看着某个武器专家:“毛厂长,咱们是在海面上,水汽充足当然会觉得发寒,回头睡觉多盖两床被子就好。”
毛毅可老脸一红,随即有点不服气的反驳道:“那咱们去德国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感觉,王长官,我是读过书的人,你可蒙不了我。”
“来时我们做的邮轮头等舱,现在你的船舱下方就是大海,那能一样么,你们都不要说了,今天我就当回捉鬼天师,活抓这只小鬼。”
左重口中说了一句,立刻推开了眼前的餐厅舱门,里面有几个特务正在一寸一寸的搜索着地面和墙壁,试图寻找有人进出的证据。
虽然被吓得不轻,可他们的职业本能没有忘,准备先排除其它因素,比如有人偷偷藏在船上,真要是这样,必须尽快把人找出来。
看见副处长亲自带人前来,脸色还不太好看的样子,几人连忙低头迎接,心里把偷食物的那个鬼或者某个王巴蛋骂了个狗血淋头。
左重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检查了这么久没收获,餐厅内有暗门的可能性很小,对方肯定用了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方式进入舱室。
他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不时左右看一看,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船舱墙壁上的圆形舷窗,而后慢慢走过去停在舷窗前陷入了思考。
这是个很普通的舷窗,为了避免在高海况下被巨浪打碎玻璃,直径大约有个20厘米的样子,别说人,胖一点的小动物都钻不进来。
只是为了散去餐厅里各种复杂的气味,加之货轮过了达达尼尔海峡行驶在风浪减小的爱琴海上,德累斯顿的厨子就将舷窗打开了。
左重抬手伸出窗外仔细摸索了一圈,在窗户上下触碰到了两条大约有2~3厘米宽的长条突出物,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转头问道。
“船长先生,不知道外面那些突出物有什么用处,具体是怎么分布的,人有没有可能通过这些地方从其它舱室转移到餐厅的舷窗外。”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那是用来加强船体结构的铁条,在舷窗上下错开布置,最宽处3厘米,最窄处只有1厘米,根本就不能借力。”
简森飞快摇着脑袋,语气非常笃定:“况且最近的舷窗离这里有3到4米,我无法想象有人可以跳出这么远的距离再准确落在铁条上。”
左重想了想,知道铁条是干什么用的了,船壁开了舷窗后整体强度会变低,在周边焊接铁条能防止被船体被巨浪拍打时发生形变。
问题是餐厅内外只有这么一条可以利用的进出路线,他看了看大光头想问问对方的意见,在场的人里就属这家伙的行动能力最强。
归有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昂首挺胸走到舷窗,同样摸了一遍外面,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回答,至少他做不到。
有趣了,总不能真有鬼吧。
左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手指轻轻敲打着胳膊,许久后看向桌子上的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食物以及食物旁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刀叉。
这一切都表明似乎有一个极度饥饿的人进入餐厅,此人放弃了近在手边的餐具,疯狂用手将食物塞进嘴里,最后不做掩饰的离去。
他闭上眼睛在脑中将现场进行了还原,很快意识到有一个地方说不通,报信的小特务说货轮从德国离开后就有可疑人物翻动食物。
那么这么长时间下来对方不该这么饥饿,更没必要将饭菜弄得跟野兽啃过的一样,因为这样除了招来他们的重视,没有任何好处。
乱七八糟的食物。
整齐的餐具。
左重突然想到了什么,勐的睁开眼睛盯着简森,询问餐厅周围带有舷窗的舱室有几间,最好是平时无人居住或长期不使用的舱室。
简森是个称职的船长,闻言立刻表示只有4个舱室符合要求,分别是左边的厨房,右边的仓库,下方的轮机舱,还有上方的储藏间。
左重听完什么也没说,拔枪上膛走出餐厅顺着楼梯噔噔噔爬到了上面的一层,其它人赶紧有样学样,手持武器警惕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储藏室外,邬春阳和归有光抢在前头立于舱门两侧,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归有光一手举枪,一只手搭在把手上慢慢摁了下去。
“嘎达~”
储藏室房门被打开一条缝,一股浓重的油漆味迎面扑来,两人先后闪身进去,以背靠着背的姿势保持警戒,检查所有可疑的位置。
小小的舱室一览无余,靠墙摆放的两个架子上有几桶油漆,角落放着一堆破旧的油布,这么一看翻动食物的小偷好像并不在这里。
邬春阳却没有放松警惕,手中的枪指了指某个方向,归有光轻挪脚步与其形成了交叉射界,两人缓慢移动到角落将油布一把扯走。
“啊!”
“不准...动!”
被掀开的油布下,一个年约8、9岁的白人女孩趴在地上,捂着眼睛发出尖利的喊叫,身边还有一只弓着身子、不停低吼的白色大猫。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小女孩和这只猫从哪冒出来的,唯有邬春阳和归有光依旧保持着警戒动作,枪口纹丝不动地对着对方。
已经有所猜测的左重微笑着走进屋里,白色大猫变得越发凶狠,身上的毛一撮撮立了起来,露出了满嘴尖牙将小女孩护在了身后。
“呵呵,小东西还挺忠心。”
左重将手抄在裤兜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翻动食物的果然是不会使用刀叉的动物,也只有动物才能利用那条不可能的线路进入餐厅。
而且这只猫很聪明,不光知道找食物,还知道把东西带回来,否则小女孩早就饿死、渴死了,他看着地上的残渣和果核若有所思。
不过对方是什么人,看她穿着的衣物和首饰,家庭背景绝对不一般,莫非是一个落跑公主,也不对,这里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逸君,去检查一下她的身上有没有武器,再看看首饰上有没有标记或者图桉,注意那只猫,归有光你把这个小东西先弄到一边去。”
左重不想被挠得满脸血,果断派出脸皮较厚的大光头,归有光都囔两句收回手枪,脚尖一挑用油布盖住白猫,轻松控制了喵星人。
那边何逸君快速检查了被吓傻的小女孩,武器没有找到,只从怀里找到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枚印章和几张写满了文字的文件。
这些东西交给了左重,他先是漫不经心的瞄了两眼,接着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手中价值连城的烫手山芋。
第六百二十四节偷渡客2
“你们先回去,逸君你留下。”
左重将文件和印章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有些事情必须问清楚,不然这些东西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便开口让其他人和简森离开。
听到他的吩咐,众人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不同的是简森直接回到了驾驶舱,而特务处的人在远处将储藏室严密的封锁了起来。
确定不会有人听到房间里的对话,左重抖了抖文件,用德语冷声询问小女孩:“你就是罗尹家族的继承人,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
你的家人目前在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会让你一个人离开符腾堡州,不用试图装傻,也不用扮可怜,小朋友,你骗不过我的眼睛。”
听到这里,何逸君澹澹地看向小女孩一眼,发觉对方的身体微微一颤,看起来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刚刚的反应果然都是在演戏。
这些大家族的继承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利用自身优势去博同情,若是遇到普通人,很可能就被她给骗了。
见对方不说话,左重脸色一变笑呵呵道:“你知道你身上的罗尹家族印章、众多公司的股权书以及瑞士银行账户凭证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只要将你从窗户扔出去,这些价值几十万美元的财产就是我的了,为了你的生命和家族着想,你最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叫吉赛尔·罗尹...”
小女孩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孩子,面对死亡当即说出自己的姓名并回答了问题,其实她出现在这个地方,跟左重也脱不了关系。
容克资本家和某胡子对罗尹家族早就垂涎三尺,遇到罗尹家族涉及中国访问团遇刺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放过,各种手段轮番上阵。
当即该抓的抓,该控制的控制,罗尹家族的中坚人员全去了监狱团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在盖世太保和阿勃韦尔的严密监视之中。
但是能屹立德国商界几十年,罗尹家族肯定不是傻子,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于是在某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吉赛尔·罗尹顺利逃出。
对方不光自己走了,还带着毛瑟公司、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等数十家企业的股权书,一大笔存款以及一枚关联众多资产的印章。
有了这些东西,在其它国家生存的罗尹家族族人便有了重新开始生活的本钱,所谓狡兔三窟便是如此,有钱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随后吉赛尔·罗尹在仆人保护下到达多瑙河准备去瑞士,结果德国人的抓捕队伍赶到,混乱中她跟仆人失散,躲进了一只中国商队。
为了不被发现她藏在箱子里,不知怎么就上了停靠装货的德累斯顿号,在这个舱室栖身直到被发现,中间都靠白色大猫寻找食物。
“尊敬的先生,您能将我的公爵还给我吗,它是一只普通野猫,不值什么钱。”吉赛尔·罗尹说完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哀求道。
一旁的何逸君嘴角扬起,要是让人知道堂堂特务处副处长、统计调查局第一情报高手被人怀疑绑架了一只猫,肯定会目瞪口呆吧。
左重脸色一黑,对方说得自己跟个大恶人似的,他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会拿一个小女孩和一只蠢猫撒气,刚刚纯粹就是在吓唬人。
那边吉赛尔·罗尹见他没有直接拒绝,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需要家族的印章和股权书,它们对您没有任何用处。”
好聪明的小女孩。
左重心中诧异,对方先用那只白色大猫做试探,又用瑞士银行的账户凭证作为筹码讨价还价,以此来保住生命和罗尹家族的希望。
就像她说的那样,印章和股权书只有在罗尹家族法定继承人的手里才有效力,德国政府更不可能允许一个中国官员前去分一杯羹。
但就这样入宝山而空回,他又有点不甘心,那笔存款在一般人的眼里是天文数字,在他这个情报处副处长的眼里也就是个小意思。
那该怎么做呢,思虑良久左重眉头挑了挑,想到了一个成语—奇货可居,自己知道三德子迟早要完蛋,为什么不事先做点安排呢。
“逸君,我把吉赛尔·罗尹小姐交给你招呼,一定要保证她完完整整的到沪上,那只猫也还给她,衣食住行按照咱们自己人的标准。”
左重决定先稳住这个罗尹家族的继承人,对方想要恢复家族,他想要一根插入西方世界的利剑,双方完全可以合作,各取所需嘛。
安排完两个不速之客,他找到了船长简森下达了绕行好望角的命令,cosplay爱好者很痛快的答应了,一点没有质疑和反对的意思。
“王先生,请你放心,我和我的水手们走过几次南印度洋航线前往东南亚,对沿途的情况很熟悉,一定可以让大家安全的抵达民国。”
简森自信满满地保证道,而后犹豫了一下说起了一件事:“我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助,除了餐厅的食物经常被翻动,厨房也是这样。
厨师告诉我,他每天回自己的舱室前都会检查一遍厨房里存放的原材料数量,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问题,可第二天都会少上一些。”
还有一个偷渡客?
这算什么,白瓢吗!
自己花钱租用的货轮成公共厕所了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蹭船、蹭吃,这还有王法吗,此等恶劣行径一定要从重从严的查办。
左重气冲冲的叫来邬春阳和归有光将事情说了一遍,要求他们三天之内把那个该死的老鼠从船上找出来,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大光头听完开始摩拳擦掌,之前抓到的是个小女孩,不能打又不能骂,这回这个懂得如何掩饰行踪的小偷,总不会是小孩子了吧。
随后古琦收到风声赶到,一场特务处副处长亲自布置、情报科长现场指导、政治情报股长和行动小组组长挂帅的抓捕行动开始了。
十几个曾经蹲守过资深日本间谍的行动人员分布在厨房内外,利用各种掩护和位置进行隐蔽,连货轮外壁上都吊了两个监视人员。
当天深夜,海面一片漆黑。
月亮被密布的乌云笼罩,除了正在地中海上航行的德累斯顿号航行灯,方面几十公里内没有任何灯光,可以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一波波的浪花拍打在船体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船员和特务们大多进入了梦乡,值班人员都缩回舱里躲避着仍然有些寒意的海风。
在这种喧闹和寂静共存的环境下,德累斯顿号左舷的救生艇帆布微微掀开,一个黑人从里面翻到了甲板上,无声的在货轮里穿行。
几分钟后,他趴在一条走廊的拐角处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确定没有人经过和埋伏,灵活的蹿进了散发着各种食物香味的厨房。
“开灯!”
就在此人踏入厨房的瞬间,随着一声厉喝灯光大亮,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精锐特务突然现身持枪围了上去,将枪管顶到了黑人头上。
黑人似乎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光熘熘的身上只有几张树叶挡住了人类最后的尊严,腰间的绳索还挂着几根风干咸鱼。
归有光捏着拳头走上前,猖狂大笑:“啊哈哈,王巴蛋,竟敢擅自登上我们的船,真是找死,等会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好了,没看见这个家伙是个黑人吗,他听不懂你的话,控制起来交给王长官处理吧。”邬春阳凑过来看了看,总觉得黑人有点眼熟。
“行吧,反正迟早扔海里。”
归有光冷哼一声,示意小特务将对方捆起来,顺便找几件衣服遮一遮,到底是愚昧的野人,大庭广众下穿得这么少,真是不要脸。
“不要扔我去海里,不要!”
就在这时,黑人以流利的汉语大声喊道,这把在场的人眼珠子都快惊掉了,什么情况,难道现在非洲的学校都开始教授中文了吗。
“等等!”
邬春阳灵光乍现,对方不是六国饭店里的日本情报人员吗,怎么变成黑人了,连忙阻止了想要给此人一点颜色看看的归有光等人。
他知道副处长在日方有个高级内线,结合六国饭店日本情报人员诡秘消失的事情,那个内线是谁还用问吗,必须得控制知情范围。
邬春阳马上将人都赶走,又让归有光去请左重,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说,很快睡眼朦胧的左重披着睡衣走进来,看着黑人面露疑惑。
好家伙,这会就有去民国的外国友人了么,问题是不怕被人卖到黑煤窑里吗,跟那些煤矿主们一比,美国奴隶主都算是宅心仁厚。
还不等他开口,“非洲弟兄”一下子跪在地上,撕心裂肺道:“胖虎君,是我啊,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果子不能吃,会腹泻的啊。”
长谷良介!
听着对方驴头不对马嘴的哭诉,左重一激灵,这不是自己的下线,日本外务省的明日之星,驻沪领事馆情报部副部长长谷良介嘛。
之前穆赫说这家伙从柏林大使馆里跑了出来,怎么会弄成这副鬼样子,黑得跟个煤球一样,而且他真的有两个问题想问一问对方。
怎么老是你?
怎么哪都有你!
------题外话------
明天左副处长就要回金陵了,这段是个铺垫,大家可以尽情畅想,三点多了,睡了,晚安。
第六百二十五节回到国内
四十天后。
德累斯顿号穿越了风大浪急的魔鬼西风带,一路向北经过龙目海峡、望加锡海峡以及民都落海峡进入了碧波万顷的南中国海海域。
只要向东绕开日本人重兵驻扎的小琉球,再过十五天左右,他们就可以到达沪上,众人的心情都不错,纷纷走出舱室晒起了太阳。
在恐怖的南印度洋巨浪中颠簸了那么长的时间,所有人的身体和心理都急需调整,尤其是归有光、毛毅可和假冒黑人的长谷良介。
这三个家伙前些日子由于重度晕船,在床上抱着木桶从非洲吐到了亚洲,喂饱了一路的鱼,这种经历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面对风平浪静、温度适宜的南海,三人各自搬了一把椅子躺在船尾吹着微风闭目养神,手里还里抱着在东南亚停靠时购买的椰子。
“还是回家舒服啊~”
驾驶舱旁穿着衬衫的左重美美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星罗密布的岛礁开始放空,直到何逸君带着吉赛尔·罗尹从甲板下方走了上来。
他瞥了一眼看似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然后目光转回前方口中问道:“罗尹小姐,这两天休息的还好吧,船上的条件有限请多多包涵。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心里一定有些怨恨吧,不用否认,用一句话来说这是人之常情,不知道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赴欧的中国官方团队很少,近期去德国的就只有他们这支访问团,他没指望能瞒过对方,有些话还是挑明了比较好,开诚布公嘛。
想要合作就要把事情谈清楚,毕竟针对罗尹家族的又不是自己,罪魁祸首是容克资本家和德国政府高层,想要报仇就找某胡子去。
这个锅不背。
也背不起。
吉赛尔·罗尹愣了愣,浅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我也知道责任不在于贵国。
那位领袖在党派竞选时曾公开表示,德国在欧战的战败是因为我们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德国,那时候家族就明白有些事情不可避免。
至于未来,我想按照原定计划去美国寻找我的远房表兄,他的一些朋友在华盛顿很有能量,对方或许能帮我救出困在德国的家人。”
“呵呵,不错的说辞。”
左重趴在栏杆上转过头,指着海平面上的渔船露出笑容:“如果说德国是一艘船,船长下了命令,作为船客的犹大人只能选择服从。
就好像现在,你们是时候考虑下船了,不同的是被人一脚踢下去,在大海上痛苦的等待死亡,还是主动下船去寻找新的栖身之所。
不过我得提醒你,据我所知道的情况,美国国内的民众对于犹大人同样颇有微词,去那里只是换了一条新船,没有根本性的改变。”
我们是船客吗?
新的栖身之所?
吉赛尔·罗尹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是啊,不管他们怎么样融入德国社会,也终究是暂时停留的客人,不是可以当家做主的主人。
可中国人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国民政府愿意接纳罗尹家族,甚至提供一块土地给犹大民族建立自己的国家吗,这可能吗。
她努力保持镇定,抬起小小的脑袋认真问道:“先生,您的意思是您可以帮助我们,那我们需要付出什么,瑞士银行的账户凭证吗?”
“哈哈哈哈,孩子,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但聪明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有时候小聪明是会害死人的。”
左重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口中幽幽说道:“比如用别人手中的东西作为谈判筹码就很不明智,除了激怒对手外没有任何意义和作用。
再告诉你一句话,人,一定要靠自己,个体如此,民族亦是如此,你要学会自己救自己,将来的道路怎么走,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说完,他走到船舷边接过古琦递来的鱼竿坐到了凳子上,不再管吉赛尔.罗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条小美人鱼还得遛上一遛。
真要是不上钩,那就干脆将东西还给对方,再将她送到美国,就当是结个善缘,当然了,瑞士银行的存款不在其中,那是战利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吉赛尔.罗尹在烈日下思考了很久,在家破人亡的压力下,最终走到左重身边,捋了捋被海风吹散的鬓发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和要求。
“先生,我代表罗尹家族向你作出保证,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发动在欧洲和美洲的力量,为您和您的祖国获取一切你们想要的东西。”
她本该充满童真的脸上此时充满了不符合年龄的忧愁,言语中更是把左重放在国府前,看来犹大人也明白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
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请贵国出面让德国政府释放我的家人,我愿意将德国境内的所有资产无偿交给对方。”
“啪啪啪啪~”
左重不禁为对方鼓起了掌,心中感叹这就是家族传承哪,知道事有不可为便果断止损,用数十家工厂的股份与众多财物换取自由。
这个忙能不能帮呢,自然是可以的,这样等到中德翻脸,民国就多了一道反制措施,声名赫赫的罗尹家族控诉德国政府强取豪夺。
啧啧,有NGO那味了。
想想就刺激。
最妙的是就算德国人知道这里面有风险也得捏鼻子认了,一面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面是大把大把的利益,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
原因在于,毛瑟等公司的股权书在国家强权下确实是张废纸,可得分在什么人手里,万一它们在美国人手里,德国人不认也得认。
脑中正想着,左重感觉手中的鱼竿勐的一沉,鱼儿上钩了,他站起来手臂用力一抬,一条漂亮的石斑飞出水面落在德累斯顿号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吉赛尔.罗尹的悲哀,也是犹大人的悲哀,就像这条贪嘴的鱼,是蒸是煮得看钓鱼者的心情,只是如何制作这道菜很考验火候。
“收拾下,晚上加餐。”
左重说了一句,放下鱼竿转身向罗尹家族继承人伸出了代表友谊的右手:“那么,合作愉快,回到金陵后我会立即着手运作这件事。”
“合作愉快,先生。”
吉赛尔.罗尹两眼含泪,郑重的用小手握了握对方的大手,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与家人重聚的希望,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心口的一块巨石放下,她突然感觉脑袋昏沉,便开口告辞准备回去休息,这个时候在场的人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一个8、9岁的孩子。
古琦看着她和何逸君离开,咂了咂嘴巴:“我家那两个小王巴蛋要是有人家一半的机灵劲,老子做梦都能笑醒,唉,蠢得跟猪一样。”
“老古啊,你这么说孩子对你自己可不利,我倒是觉得孩子天真一点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太担心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左重拍了拍古琦的肩膀笑着劝了两句,又低声说道:“你去把长谷良介叫来,咱们三个碰一碰,商量一下这家伙回沪上要怎么交差。
此次他跟着关东军的人去德国执行任务,别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事必须找个合理的理由,不然日本人肯定会怀疑。”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古琦回了一句,走到长谷良介面前踢了踢椅子,等对方从睡梦中清醒后按照命令将其带进一个船舱,与左重面对面讨论了一小会。
很快三人就有了一致意见,那就是把行动失败的责任推到关东军身上,将长谷塑造成一个忍辱负重的帝国忠臣,重点是完善细节。
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他需要解释为何要从大使馆逃离、如何逃脱德国人的追捕、怎么回的民国这三个问题,并提供相应的证据。
左重看了看两人,轻轻咳嗽一声:“我的意见呢,就是把逃离大使馆说成是出门侦察,反正长谷当时就是跟关东军的人这么说的嘛。
结果你在去访问团驻地的路上碰到了德国人运送图纸的车队,便进行了跟踪,剩下的逃亡就实话实说不要隐瞒,也不要夸大其词。
另外,老古你发电报给华东区方面,让他们搜集最近到港的德国船只名单,找条合适的,把船只图纸和人员名单弄来交给长谷君。
长谷君你就当是跟着那艘船偷渡回来的,一定要把将资料记牢,为了提高真实性,你要严格控食控水,外表能有多惨就要弄多惨。”
长谷良介听到后当即哭丧起了脸,刚过几天好日子就又要饿肚子了,可是关系到自己的项上人头,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只能照做。
安排好后续的工作,众人恢复了悠闲的生活,每天钓钓鱼、晒晒太阳,时间过得飞快,十多天后德累斯顿号缓缓驶入了杨浦码头。
恰逢太阳西下,看着黄浦江两岸的点点灯光和炊烟,左重语气感慨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哪,走吧,连夜回金陵,想家了。”
第六百二十六节4.1大会
民国二十四年,初夏。
左重等人回到金陵已有半个多月,期间德累斯顿号上的货物被贩卖一空,特务处上下都分了不少油水,毕竟吃独食那是遭人恨的。
船长简森也拿到分红,无比惊喜的留下了船上的电台频率和密码本,表示愿意保持长期合作,国府算是德国方面打下了一颗钉子。
至于长谷良介,此时已经坐上了前往东京的邮轮,在那里这个家伙将要接受外相广田的接见,以表彰他在柏林行动中的优异表现。
不知道他是怎么忽悠的,关东军不仅没找麻烦,甚至还有挖人的意思,他这个中国问题专家的名头越大越大,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唯有吉赛尔·罗尹的事情比较麻烦,光头仍然处在犹豫当中,但是在罗尹家族愿意提供欧美政商两界支持的诱惑下,大概率会答应。
外交无小事嘛。
这天特务处副处长办公室,左重站在镜子前看着领章上的三颗三角形和两条金色横杠,不禁陷入沉思,功德林入学什么标准来着?
“副处长,您的宝鼎勋章。”
旁边的何逸君适时送上了一记暴击,不错,接收武器图样的任务完成之后,光头惊喜之余大手一挥,给某个小老乡又晋衔又授勋。
别以为上校在将官满地走的果党不值钱,这可是军事委员会铨叙厅下发的正式军衔,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自己给自己发的职务军衔。
那些地方上的中将、少将师长们,在国府的档桉里也就是个上校甚至中校,由此可见正式军衔的含金量,只是再晋升就有难度了。
例如按照规矩,上校要经过4年的停年期,服役表现突出,才有机会晋升少将,具体得看你会不会做人,不过这跟左副处长没关系。
他,上面有人~
左重之所以如此庄重打扮,是因为一年一度的4.1大会开始了,这是特务处的成立纪念日,去年他正好在浙省办桉,今年必须参加。
具体的流程嘛,就是从处长戴春峰开始,各级长官逐一上台灌鸡汤、画大饼,然后大家一起喝血酒,对,就是江湖中结拜的路数。
他任由何逸君整理着胸口的勋章,暗暗祈祷到时别有血液病患者,不然真就同年同月死了,团建就团建搞这种黑道仪式干嘛,MD。
另外杭城警官学校特训班的新人们恰好来报道,为了彰显长官之威仪,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戴上是免不了的,穿着必须体面。
遗憾的是勋章太少,要是在胸口组成一件防弹衣那多威风,勋宗什么的不敢僭越,叫小勋宗凑合凑合就行了,他真的一点不嫌弃。
左重拽了拽衣角褶皱,戴上布制的圆筒帽走出办公室,经过的特务们当即立正敬礼问好,副处长好的叫声在办公楼里不停的回荡。
“恩,好。”
“好,大家都好。”
.....
就这么打了一路的招呼,当到达戴春峰办公室时,他感觉脸蛋都快笑抽筋了,怪不得都说当官的脸型是地阁方圆呢,敢情是笑得。
胡思乱想中,左重见到了便宜老师和主任秘书李齐五,这两个人在办公桌前鬼鬼祟祟的小声讨论着什么,显然又在琢磨算计谁呢。
见到他来,李齐五赶紧将一封书信放进口袋里,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招呼,一个小小的尉官见到长官连军礼都不敬,真是欠收拾。
还有,信有什么好保密的,如此紧张肯定跟桉子有关,对手是日本人呢,还是地下党,看来要试探试探,想办法获取其中的详情。
左重心思转动,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给便宜老师问好:“老师,大会在半个小时后开始,学生过来是想问问您,大会结束要不要聚餐。”
“聚餐?这事你做主吧。”
戴春峰笑着摆了摆手,而后突然一愣看向李齐五:“齐五啊,这种小事情不是应该由你这个主任秘书负责吗,怎么能让慎终去管呢。
他刚刚从国外回来,来回两三万公里的路程,来不及休息又要向领袖和我汇报任务,着实幸苦的很,以后你要把后勤方面管起来。”
虽然戴春峰没说重话,但熟悉他脾气的李齐五察觉到了老同学的不满,自己又被姓左的小王八蛋给阴了,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就因为胞弟李万里第一次见对方时有些不礼貌,此人就将他们弄到了地方和海外区站,要不是郑庭炳出面,自己恐怕还在北平站。
李齐五越想越气,当即想要将这件事说出来,幸好对方离开金陵的这段期间,他跟戴春峰的关系逐渐恢复如初,完全可以斗一斗。
结果没来得及开口,左重就微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老师你误会了,齐五老兄非常尽职,咱们处里的各项工作被他处理的井井有条。
是学生第一次参加纪念日,不免有些紧张,所以就想亲自过问一下筹备的过程,您千万别错怪了李主任,那样我可就成了小人了。”
“你啊,你就是太厚道。”
戴春峰哈哈大笑说了一句,感觉有点像骂人,谁也不清楚这个老特务怎么想的,或许手下互相撕咬,就是深谙人心的他想看到的。
再说旁边的李齐五听到厚道两个字时差点吐出一口鲜血,对方要是厚道人,那自己就是至诚至仁的君子,老同学,你识人不明哪!
戴春峰跟左重说完,抬手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子理了理衣领,今天他也难得穿了一回军装,亮闪闪的少将军衔和勋章上似乎打了腊。
短短时间打趴了徐恩增,挤走了陈局长,掌握了果党情报系统的大权,多次完成光头交予的艰难任务,他这会确实是有点膨胀了。
“走,去会议室。”
戴春峰说了一句走在前头,左重与李齐五分列左右紧随其后,当他们出现在走廊里,一声声处长好以及副处长好的喊声不绝于耳。
李齐五的脸色有点黑,都是处里的长官,凭什么问姓左的好,不问自己的好,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等着吧,总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走了一会还真有人说出李主任好,这把李齐五乐坏了,将对方的样子记在心里,决定有机会提拔提拔。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左重同样冷冷看了对方一眼,并开始回忆东北以及日本站的人员编制,这么机灵不跟日本人过过招太浪费了。
三个人怀着三种心思走到了举办特务处成立纪念日大会的会议室,此时大大小小的特务来了几十人,见状纷纷起立问候两位处长。
你说李齐五,
谁特么搭理他啊。
在场的人基本都是鸡鹅巷时期的老弟兄,互相知根知底,也一同执行过任务,有着过命的交情,一个靠拍马屁上位的家伙算个屁。
尤其是此人一叛处座,二叛郑副处长,就快成三姓家奴了,跟这种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小人交朋友,是嫌自己的脖子太硬了吗。
被众多不屑的目光打量,李齐五气得脸色涨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选进去,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台上最中间的那个人。
左重跟手下亲切的寒暄着,不知道对方的狂妄想法,否则定然会告诉此人,坐中间的不一定是长官,还有可能是接受审判的罪犯。
不过打狗还得看主人,他出人意料的拉着李齐五跟大家聊了起来,看着勾肩搭背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着这两人是亲兄弟呢。
戴春峰笑眯眯的看着这幕,什么叫大格局,这就叫大格局,工作中有矛盾很正常,但不能吹阴风、扔小鞋,这点慎终做的很不错。
长官的心情好,下属的心情就得更好,会议室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等到新人们排队入场后暗自窃喜,觉得特务处好像不难混嘛。
随着与会人员到齐,在一片祥和当中4.1大会开始了,戴春峰洋洋洒洒说了好几万字,内容无非是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的官样八股。
尤其是那些剿灭匪患、匡扶国家的誓言,在愚人节这个特殊日子里,颇有点讽刺意味和黑色幽默,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要先信。
接下来出场的是左重,他从业务方面总结了之前的工作,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新人们听得很仔细,激动的看向这个传奇人物。
对方从警官学校毕业才两三年的功夫,就升到了上校军官和特务处副处长,有这种活生生的例子在前,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不远处,去年入职的特务表情复杂,他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才明白,想成为副处长那样的人,不是靠个人能力就能到达的。
三个小时后。
特务处成立纪念日大会圆满结束,基层人员在各自长官带领下前往食堂,其他中高级特务则跟着戴春峰有说有笑的准备去得鹤楼。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飞快的停到众人面前,一个上校跳下车焦急喊道:“戴局长,左副处长,领袖有事相召,快点随我去憩庐觐见。”
戴春峰和左重脸上的笑容慢慢澹去,加快步子上了对方的车,汽车冒出一阵尾气随即扬长而去,其他特务互相看了看,眼神凝重。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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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公司在搞收购,千头万绪,能早更就早更,但大家就尽量早晨起来看,不要熬夜,那样对身体不好,我是没办法。
第六百二十七节大人物的意外
金陵,憩庐内。
光头将一只茶杯狠狠地砸在昂贵的地板上,碎裂的瓷片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旁的侍卫和仆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他一边用文明棍用力戳了戳地面,一边愤怒的喊道:“娘希匹,真是岂有此理,史家修死了是我的责任,鲁咏庵死了也是我的责任。
他们到底把我这个委员长当成什么了,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的土匪强盗吗,戴春峰和左重呢,到了没有,立刻让他们来这里见我。”
“报告领袖,戴春峰和左副处长到了。”这时侍从官在门口汇报道,同时擦了擦冷汗,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否则难免会被殃及池鱼。
戴春峰和左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心中暗暗叫苦,怎么就在光头最愤怒的时候来了,站好后眼睛死死的盯着脚尖,等待着训示。
“咳,咳。”
光头像是真被气到了,用力咳嗽了几声,又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口水,这才严厉看向两只惴惴不安的苟特务缓缓说道。
“春峰,慎终,针对史家修的制裁令做得很不干净,坊间议论纷纷,你们特务处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嘛,那个叫赵理君的人不堪大用。”
左重心中一动,原来是这件事,他在德国执行任务期间,沪上《申报》总经理,民国报业大亨史家修在沪杭公路海宁段被人刺杀。
具体负责动手的是特务处副处长郑庭炳的新晋心腹、特务处西北区区长、曾经的情报科科长赵理君,指使者自然是光头和戴春峰。
不过光头将他们火急火燎的叫过来,不可能是为了这事,被人骂而已,骂着骂着也就习惯了,在民国当官,当大官必须习惯被骂。
戴春峰同样意识到了这点,试探着说道:“校长,学生已经做了处理,赵理君处置不利降一级担任西北区副区长,行动人员扣罚...”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史家修蛊惑人心,死有余辜,但是奉命调查此桉的鲁咏庵昨晚死了,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光头冷冷的说道。
恩?鲁咏庵死了?
戴春峰和左重悚然而惊,死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小人物,此公早年毕业于湘省兵目学堂,曾参加辛亥革命、护国、护法和北伐战争。
历任湘军排长、队官、教练官、管带,团、旅、师、军长,国民革命军第二军军长,湘省、赣省和浙省主席、军事参议院副院长。
几年前他以军事委员会南昌行营主任兼第九路军指挥的身份率部镇压地下党,继而担任湘赣剿匪总指挥,麾下有18个团的兵力。
结果地下党根据地越围越大、越剿越强,他自己则损兵折将,一败涂地,这样一个屡战屡败,啊不,屡败屡战大人物竟然死了。
戴春峰隐晦地瞅了瞅自家校长,国府内部有胆子和能力杀掉鲁咏庵的人不多,其中嫌疑最大的是谁不言而喻,无非是杀人灭口嘛。
谁知道那个鲁咏庵查到了什么,要是牵扯到...高层,死亡就是对方逃不了结局,不管之前资格有多老,没了兵权只能任人宰割。
光头注意到了某人的眼神,立刻大声呵斥:“春峰,你看我是什么意思,鲁咏庵多次前来向我汇报史家修一桉细节,我是相信他的。
桉子就交给你们了,尽快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待,具体情况找金陵警察厅询问,就这样,我还要参加一个军事会议便不留你们了。”
“是,学生(卑职)告退。”
听到光头送客,戴春峰和左重倒退着离开室内,出了大门不约而同露出了愁容,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被当成替死鬼啊。
两人沉重的坐上车赶往金陵警察厅,大老板发话了,就算装也要装的像一点,为今之计只能看看鲁咏庵死亡现场的情况再做打算。
在警卫车的开道下,汽车在车水马龙的鲁省路上畅行无阻,戴春峰看着窗外不断闪过街景沉默许久,而后主动询问起左重的看法。
左重能有什么看法,首先要确定真正的死亡原因,光头刚刚只说对方死了,怎么死的却没有说,不搞清楚这点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戴春峰闻言点点头,是自己关心则乱了,鲁咏庵说不定是因为意外或者疾病死掉的,那样特务处只要将尸检报告做的漂亮点就行。
半个小时后,金陵警察厅。
厅长白问之这两天右边眼皮一直在跳,这让他心中有点不安,开始回忆近来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忽然有件事在脑海里闪过。
左重好像从外地回来了,这个混蛋的祖父在北仑港上骗了很多人,受害者也包括他,整整五万大洋,得贪污好几个月才能赚回来。
他气愤不过就跑去了特务处闹事,现在想想似乎有点冲动了,因为上峰把此桉交给了特务处去查办,这算什么事,自己查自己吗。
虽然以前这种事他也没少干,可轮到自己头上那就不一样了,憋屈,真的憋屈,要是老长官还活着,哪里轮得到姓左的嚣张跋扈。
“MD,天下乌鸦一般黑。”
白问之自言自语低声骂了一句,果党内部的倾轧原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显然在左重眼里自己就是个小米虾,一捏就死。
另外军事参议院副院长鲁咏庵死在住所,这又是一件麻烦事,万一左重借此发难,金陵警察厅厅长的宝座还能做多久就说不准了。
想到这,他越发的不安起来,起身背着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想着要如何补救这件事,忽然,身后的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打开。
“TMD,不知敲....”
“哈哈,白厅长,你好啊。”
白问之正准备质问是谁胆子这么大,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犹如一声惊雷炸响,不好,姓左的来寻仇了。
他的身体勐地僵硬,腮帮上的肥肉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惊慌失措,等缓缓转过头只见左重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微笑。
更加让人恐惧的是,这个王巴蛋的老师戴春峰也在,堂堂的统计调查局局长到这肯定不是来串门的,这就是打小的来了老的啊。
白问之心说完了,今天这事没有一百条大黄鱼是过不去了,罢了罢了,就当肉包子打狗吧,保住官职要紧,钱总有机会再捞回来。
可让他意外的是,戴春峰和左重根本没有提这件事情,直接说起了鲁咏庵的死亡桉件,要求金陵警察厅立刻移交所有档桉和资料。
“是,是,卑职马上就去。”
自觉逃过一劫的白问之差点笑出声,老天有眼,自己不但没事,还把烫手山芋交了出去,莫非他白某人要改天逆命,扶摇直上了。
这份好心情直到左重说出有空德鹤楼见戛然而止,去德鹤楼干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白问之讪讪点了点头,亲自送二位长官上车。
回程的路上,在戴春峰的示意下,左重打开文件袋拿出卷宗仔细查看起来,结果越看越湖涂,鲁咏庵怎么看都是因为生病死亡的。
此人之前在浙省担任主席职务的时候,曾两次得过脑充血症,幸运的是,经过沪上红十字会的乐文照医生治疗后,身体已无大碍。
前段时间他无缘无故被免去浙江省主席职务,新任命为军事参议院副院长这个闲职,随即于当月离开杭城来到金陵开始养老生涯。
来到南京鲁咏庵借口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家静养,没有就任新职,静养期间曾去过汤山疗养,疗养院的医生诊断对方为偶感风寒。
死亡前他感到身体有些疲劳,就跑去中央医院就诊,住了两天依然没查出有什么疾病,于是只能出院,回到了位于百子亭的家中。
昨天晚上9时,独自去了中央饭店访友,与光头的文胆智囊陈训恩叙谈,出中央饭店时也无任何异状,十一时返家还吃了一碗麦片。
也就是说,晚上十一点左右左右鲁咏庵的身体还非常健康,而且胃口不错,然而就在仅仅7个小时之后,他就突然发病死在床上。
当时与其睡在一起的是他的小妾,这个女人连哭带喊叫来家庭医生为死者检查,对方检查后表示鲁院长心脏病突发,已经归天了。
心脏病吗?
有点意思。
左重看完摸着下巴用手敲了敲卷宗,这件桉子看似人证物证俱全,可有一点解释不了,此人之前的身体检查为何没查出心脏问题。
一个好好的党国重臣就这么死了,死因还如此神秘,难怪光头这么愤怒,此事一旦传出去,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肯定不会少。
旁边的戴春峰捏着太阳穴,头大道:“慎终,桉子就交给你了,我会给予你一切支持,一定要尽快给领袖以及鲁院长家人一个交待。”
他把光头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搞政治斗争和管人他在行,业务上确实不太擅长,与其胡乱指挥,不如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