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节德国之行准备
到了统计调查局大楼下,左重跳下汽车一溜烟上了楼,先去跟戴春峰的秘书李卫聊了两句,顺便给李齐五那个王巴蛋上了个眼药。
李齐五成为主任秘书,最不爽的人就是李卫,因为按道理这个位置是他旳,谁想到半路冒出个截胡的,估计弄死对方的心都有了。
左重胡乱扯了两句,在李卫开始咬牙切齿时果断抽身,敲响了戴春峰的办公室,听到里面喊了一声请进,赶紧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老戴正在批阅文件,抬头见到他露出了笑容,指了指沙发又继续低下头,看来是有重要工作,不晓得是不是跟地下党有关。
自从白细胞计划结束之后,他跟老K徐伟明的联络便时断时续,不是出了意外,而是没有值得通报的情报,两人总不能聊家常吧。
左重瞄了一眼老戴,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沙发上,现在不是弄情报的好时机,反正重要的文件最后都会下发特务处,耽误不了大事。
就这么等了十多分钟,戴春峰处理完公务,端着茶杯走到另一个沙发旁坐下,然后笑眯眯问道:“从领袖那回来的吧,有什么想法?”
“领袖让我陪同毛毅可去德国,学生妄自揣测,委员长似乎是想派我去执行某项秘密任务,又不能直接讲明。”左重谨慎的回答道。
“恩,你猜对了。”
戴春峰满意的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去年,财政部长孔部长与德国人签订了《中德原材料及农产品与工业及其他产品互换条约》。
我们使用钨砂、锰砂等战略性原料和农产品换取德国人的工业产品,尤其是军需品,这件事情你是清楚的,金陵报纸也做了报道。
外界不知道的是,双方后来增加了一个补充条约,内容是德国向国府移交1924式步枪、MG08重机枪及75毫米口径榴弹***样。
不过在条约的执行上,德国人耍了滑头,收到矿产后用大战时期的破烂货以次充好,先期交付的步枪图样也问题百出,无法使用。
剩下的重机枪和榴弹炮,军委会和外交部多次去电,试图获得这两样武器的图样,德国人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答应,可能要赖账。”
戴春峰说到赖账二字时,狠狠的拍了拍沙发扶手,显然是被德国人气坏了,想想也是,运往德国的第一批矿产价值高达百万美元。
若是让对方就这么赖了账,这件事的参与者都将是国家和民族的罪人,排行第一的就是光头,民国报纸肯定会将其骂个狗血淋头。
作为光头的头号心腹,戴春峰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不管是偷,还是抢,必须将合约里的武器图样弄到手,给上上下下一个交待。
中德贸易。
MG08重机枪和榴弹***样。
旁边的左重恍然大悟,去年回宁波前,他护送先生朱家骅去沪上迎接德国塞克特将军一行,随后中德之间的合作就进入了快车道。
当时金陵报纸连篇累牍的吹嘘道,说什么这是完全平等,双方享有相同的权利的易货贸易条约,为中德双方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对国民政府而言,它解决了因为内战和巨大预算赤字导致的财政困境,促进了中国的工业发展,也给军队革新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对德国而言,条约签署后,中方向德国提供的原材料满足了对方的全部需求,德国几乎不用在国际原材料市场采购其它任何产品。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所有为此欢欣鼓舞的人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如果德国人不遵守合约怎么办,国民政府对此是否有足够的反制措施呢,答案是没有。
没有民国,德国可以从南美获取钨矿,从非洲获得锰砂,这些地方的军阀和部落,也很乐意用矿产交换武器,用来维护自身统治。
同时用原材料去交易工业制成品,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想用资源卡别人的脖子,首先你得有说不的实力,否则只能处于被动。
左重琢磨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老师,能否通过其它国家获得图纸呢,毕竟MG08的原型马克沁重机枪不是什么尖端科技。
据我所知,美国、加拿大、英国人、甚至瑞典人、芬兰人都有全套图纸,也有多年的实际生产经验,想必不用花费太多就能买到。”
“慎终,此事行不通。”
戴春峰摇了摇头,说出了内中详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姓汪的盯得很紧,必须从德国人拿到图样,这关乎到领袖的威严。
事情就这样定了,你带人以毛毅可护卫的身份去德国,伺机拿回会属于国民政府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德国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左重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敢情自己成催收了,问题是普通的老赖打一顿也就还钱了,这个老赖可是有飞机和大炮的,账不好要啊。
不过木已成舟,多想无益,第一次去国外执行任务,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好,人员、装备、情报、撤退线路,任何一项都不能出错。
他思考了很久,认真的对老戴说道:“老师,学生蒙您和领袖看重,以弱冠之龄担任中校副处长的职务,心中感激无法用言语表述。
此次执行德国任务,我将抱定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若是行动失败,学生等人会自行了断,绝对不会给国家带来麻烦,请您放心。”
左重心情异常平静,干这行总会有这么一天,再说现在去总比战时去好,至少路途中不会遇到危险,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局。
“好,这才是我的学生。”
戴春峰很满意他的回复,突然又露出微笑:“做事情要灵活,重要的是结果,我相信你可以完成任务,回来后领袖会亲自为你晋衔。
本来从高教班结业,你就应该晋升的,只是你这两年多次被提拔,军中有人不服气,但等你携胜归来,那些说怪话的便没理由了。”
左重耳朵动了动,灵活和结果,老戴话里有话啊,这是暗示可以从其它地方想办法吗,那么多真金白银和土地店铺到底没白给啊。
至于晋衔,其实他对升官一点兴趣都没有,涨得那点军饷还不够去一趟德鹤楼的,主要是晋衔后可以为国家、为民族多做点事情。
恩,就是这样。
左重心中稍定,跟便宜老师聊了聊,随即告辞回到洪公祠,并立刻让人叫来了古琦,将大概情况介绍了一遍,开始挑选行动人选。
去国外执行任务,第一点要考虑的是语言,特务处会德语的不算多,有一个算一个全带上,会英语的也行,德国会英语的人不少。
第二点一定要是精锐,无论是行动人员,还是情报人员,本次行动只要最好的,盖世太保的职业情报人员,不是只会屠杀犹大人。
最后就是家庭关系了。
独子不选,家中有未孕妻子的不选,有未满月孩子的不选,这对其他人或许不公平,可富贵险中求,落选者也失去了上位的机会。
左重和古琦筛选了好一会,总算是挑出了一批人,其中包括了邬春阳和归有光,作为情报科的新一代头牌,两人这次肯定得上场。
剩下的人差不多有二十多个,有点少,可没办法,这已经是降低语言要求的结果,跟老牌帝国的同行相比,特务处底蕴还是不够。
左重摇了摇头,如果换成日本人,轻轻松松就能从情报机关抽调出几百个懂德语的人,他为什么这么确定,这得从长谷良介说起。
这家伙看似不学无术,实则懂得汉语、高丽语、英语和一点点的法语,日本外务省的情报人员几乎人人都会一到两门的外国语言。
简单算一算日本在全球的使领馆数量,掌握德语的人数必然不会少,日本人将特高课置于外务省里,或许就是为了培养语言人才。
挑选结束后,古琦乐呵呵的说道:“算我一个,老古我也出国长长见识,正好特训时我学过英语,日常对话和简单书写没任何问题。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科里的事情交给老宋处理,不然一个副科长总是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很难得到锻炼,副处长您说对不对。”
见左重面露犹豫,他连忙拍了拍胸脯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进行训练,不相信您可以检验,到了德国我绝对不会给大家拖后腿。
另外,处座成了局座,处长这个位置迟早是您的,到时我也想再往上走一走,有功劳傍身,您也好替我说话不是,您就答应我吧。”
话都说到这份了,自己再阻拦就是拦着人家进步了,左重无奈的看了看他:“算你一个,咱们分成明暗两个小组,我在明,你在暗。
我和归有光以护卫身份跟着毛毅可他们从沪上登船,你和邬春阳先去港城等待,等船经过港城的时候再上,到了欧洲直接去英国。
港城目前是英国人的地盘,来来往往的中国人很多,你们的行动不会引起怀疑,等确认安全后转道法国,扮做游客前往德国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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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别的书,不知道有没有国际情报战的情节,想试一试,格局要大一点,不能总蹲在那一亩三分地打转。
第六零一节敌我布置
古琦听到左重对他和邬春阳的安排,微微额首,分为明暗两个小组确实可以迷惑德国情报机关,以免被对方的反间谍部门给盯上。
他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各条邮轮线路,不禁皱了皱眉头:“具体行程怎么安排,现在去往欧洲的邮轮数量不多,大多数属于日本公司。
我们执行的任务涉及军备制造,万一消息泄露,日本人不可能任由我们将图样取回,一定会想办法破坏,坐他们的船是羊入虎口。”
“恩,你说的不错。”
左重对他的谨慎表示满意,接着冷笑一声:“不过还是太客气了一点,国府什么时候能保守得住秘密,日本人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加上MG08重机枪和75毫米榴弹炮,在性能完全压制了92式重机枪、92式步兵炮,以小日本军方的行事风格,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说到这里他拿出一张邮轮班次表,指着其中一条:“这是法国人的盎特莱蓬号,1913年下水,船龄不算太老,专门负责远东的航线。
船长161米,宽18.8米,13200吨,航速17节,一切顺利的话,从沪上到法国南部港口马赛只需要35天左右,比日本邮轮快了很多。
最重要的是它是亚欧航线上唯一设有豪华套房的邮轮,毛毅可此行代表的是国家,按照外交部那帮人的大手笔,定会选择这艘船。”
“这倒是,反正用的公费。”
古琦微笑回了一句,低头看向航线线,盎特莱蓬号从沪上码头登船,途经港城、西贡、新加坡、哥伦坡、吉布提以及伊斯坦布尔。
在伊斯坦布尔停留数天后驶向马赛,左重等人在那下船乘坐火车前往德国,他们则换乘其它邮轮去英国,摆脱可能存在的跟踪者。
左重在一旁继续介绍计划:“你们入境英国要使用港城的证件,港城站方面会提供必要的帮助,但到法国时证件最好换成日本人的。
欧洲有很多日本人在经商,比起中国人更加常见,记住,如果被抓了,要咬死是日本人,绝不能泄露真实身份,老古,这很重要。”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民国目前迫切需要德国人提供的军事援助,假如由于特务处的行动导致双边关系破裂,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我明白,副处长。”
古琦捋了捋头发,语气很是澹然:“刑讯没有多少人能熬得住,我会让大家随身携带毒药,做好成仁的准备,不给敌人活捉的机会。
我们也会在行李当中放置一些日本风格的物品,到时候尽量把调查人员的视线引向错误方向,干这行总会有这么一天,您放心吧。
只是我想跟您要一个人,沉东新,他在圣西尔军校留过学,比所有行动人员都了解法国的情况,不管是行动还是撤退都能用得上。”
“可以,去准备吧。”
左重闻言立刻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有一个地头蛇当向导也好,至少跟被当地人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因为一些低级的错误露出破绽。
情报战中这样的例子很多。
比如英国有很多的单行街道,这些街道没有人行道也没设置红绿灯,时间长了英国人就养成了过马路前左右观察是否有车的习惯。
一个红俄间谍就在这上面犯了错,他用“非典型”的方式横穿马路,被警察发现并报告了英国军情部门,给红俄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件事夸张吗?
不算夸张。
间谍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懂得如何隐藏自己,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惰性,在离开了紧张的环境后人很容易放松警惕,从而泄露秘密。
胜负有时就在一瞬间,左重想到这个倒霉的同行,一边布置行动的相关事宜,一边暗暗告诉自己千万要谨慎,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几天后,一座小楼里。
左重在茶水铺子潜伏时认识的小兄弟东强,站在漆黑一片的大厅中咽了咽口水,今天早上一回到商行,他就被经理叫去了办公室。
对方通知有个大人物晚上要见他,还给了一个地址,让他下班后一个人前去,并且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这件事,连家中亲人也一样。
大人物,会是什么人,难道是商行的幕后老板,东强想到了这个可能,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所谓信息员就是话本里面的眼线。
能在金陵开一个商行,又能雇佣这么多人,肯定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问题是为什么要见自己呢,他又没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忽然,空空如也的大厅里亮起了一盏台灯,一张办公桌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桌面似乎还放了东西,这引起了东强的注意和警惕。
他仅仅犹豫了几秒钟,就迈步走了过去,随即看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字—东强亲启,竟然是给自己的信件。
信是谁放在这的?
大人物又在什么地方?
不过既然写了他的名字,那就打开看看,东强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大咧咧的撕掉封口,拿出其中的信纸,利用台灯的照明查看起来。
“明日出发前往港城警务处潜伏,等候唤醒,唤醒代号赤道,证件将由港城接应人员提供,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联络金陵,阅后即毁。”
派自己去港城警署潜伏,东强看完激动的同时又有些不安,他的父亲就是在港岛跟海盗作战时不幸遇难的,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可想要成为人上人就必须付出些什么,他的目光慢慢坚定,掏出身上的火柴将信纸引燃,看着它变成一堆灰烬,转身离开了小楼。
“咯吱...蓬....”
随着房子的大门被关上,黑暗中有人轻声说了一句:“此人的父亲参加过华勇队,跟英国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适合行动的要求。”
“盯紧了,要是鱼儿脱钩了或者叛逃的迹象立刻处置,老宋,这件事你要留意,这关系到特务处的未来计划。”另一个人缓缓说道。
“是,副处长。”
两个声音交谈了几句,小口便陷入了安静中,至此左重的德国之旅进入了倒计时,在复杂的国际情报战场,有新的挑战等待着他。
只是跟左重预料的那样,日本人已经得到了国民政府派人前往德国接收武器图样的情报,这引起了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高度重视。
1924年式标准步枪。
MG08重机枪。
75毫米榴弹炮。
这叁样武器跟日军基础步兵作战单位配备的武器孰优孰劣,没有人比参谋本部里那些佩戴菊花与星徽章的陆大高材生们更加清楚。
用某些年轻气盛的军官的话说,大日本帝国的武器设计师都是标准的非国民,统统都该死啦死啦的,免得让陆军将士们白白送死。
从日俄战争时期开始,日本陆军就吃够了本土武器的亏,无数勇士含恨九泉,那些反人类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用人脑子能想出来的。
五发弹夹装弹的轻机枪见过吗,一边上弹一边倒油的轻机枪见过吗,打个两叁百发枪管就要停下散热的轻机枪见过吗,他们见过。
—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
只有叁十发弹板的重机枪见过吗,全枪重量达到了55.3公斤的重机枪见过吗,机动时要四个人背负的重机枪见过吗,他们也见过。
—九二式重机枪。
如果让中国-军队全面装备了德制新锐武器,一旦中日双方发生战争,帝国军队的火力就不能形成压倒式优势,无法做到速战速决。
参谋们经过推演之后表示,大日本帝国的人力、物力怕是承受不了这个结果,这下不光日本参谋本部坐不住,连天蝗都被惊动了。
开会,不停开会。
日本陆军部、海军部、外务省等等相关的头头脑脑汇聚一堂,在互相扯皮、推诿中,最后商讨出了一个决定,由陆军部派人拦截。
这事一点都不奇怪,国府接受的武器威胁不到舰船,更影响不了外务省,没人愿意把宝贵的情报资源放到欧洲去,那样风险太高。
会议不欢而散,陆军参谋本部的将军们黑着脸回来了,动用花费巨大代价培养的间谍,想想都让他们感到心疼,该死的海军马鹿。
参谋本部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倒是一脸轻松,彷佛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优哉游哉的走进了参谋本部的会议室,坐下环顾四周。
这位日本最年轻的陆军元帅看到手下的表情,哈哈一笑:“诸位不必担心,我已经跟广田弘毅做过沟通,请求外务省方面予以协助。
帝国驻德大使馆将会派遣特高课人员搜集相关情报,陆军部这里就让关东军的土肥原派人吧,他手下有很多擅长这项工作的精锐。”
将军们眼睛一亮,外务省的情报支援,关东军行动,此事应该万无一失,就算行动人员死光了也没有关系,陆军部有的是明信片。
事情解决了,在场众人恢复了往日威严,纷纷出言恭维亲王阁下算无遗策,参谋本部里满是快活的气息,好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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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彩蛋
第六百零二节大洋之上
北纬22°26'00.00“,
东经114°12'00.00“。
温度25度,天气多云。
法国邮轮盎特莱蓬号缓缓靠向港城天星码头的栈桥,岸上是无数接送亲友的市民和靠着码头谋生的小商户以及浑水摸鱼的小溷溷。
看着庞大的邮轮停稳,欢呼声响彻一片,这个年代的海运事故频发,二十多年前的泰坦尼克号悲剧犹在眼前,长途旅行非常危险。
如今见到亲人、爱人或者朋友平安到达港城,人们开心是很正常的反应,至于商户和溷溷开心就更好理解了,因为有钞票赚了嘛。
“让开,让开。”
人群里有一队黑衣青年大声呵斥,将拦路的人统统推开,为一位身穿白色洋服,头带礼帽,手中拿着文明杖的中年男人让开道路。
在无数的叫骂声之中,中年男人摘下脸上的墨镜,抬头看了看邮轮甲板露出笑意,他身边两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同样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盎特莱蓬号上的一副望远镜捕捉,望远镜的主人立刻放下手,走到不远处的太阳伞旁,向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轻声汇报。
“看到古科长他们了,没有发现跟踪人员,要不要我去登船口接个头,将武器和通讯设备交给邬春阳,接下来应该没有安全检查了。”
“不必了,船上人员的背景没有摸清楚,等晚上在餐厅汇合吧,老古他们没有外交特权保护,身份必须保密。”躺椅上的左重悠然道。
从沪上登上盎特莱蓬号后,他享受到了难得的放松时光,住着豪华套房,喝着香槟,用的还是公款,日子比在金陵时舒服一百倍。
任务也很顺利,珙县兵工厂厂长毛毅可是个很好打交道的新式文人,在很多事情上两人颇有些共同语言,路上的时间并不算难熬。
唯独他们携带的武器和通讯工具差点出了问题,法国船长坚决不允许有乘客携带危险物品上船,说是吸取了北平六国饭店的教训。
特娘的。
这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左重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幸好外交部通报法国领事馆,才让那个固执的白人老头让步,简直莫名其妙。
现在又不是该死的十九世纪,哪个疯子会在大海上劫持一艘邮轮,面对抓捕逃都没地方逃,难道他要划着小舢板跟战列舰对轰吗。
“好的,副处长。”
归有光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走回船舷处看着古琦、邬春阳和沉东新在水手的引导下走上舷梯,很快消失在众多的登船旅客之中。
由于港城只是盎特莱蓬号的临时途径点,几个小时后,邮轮又在众人欢呼声中再次起航,向着法国在亚洲的殖民地西贡方向驶去。
当晚,在豪华的餐厅中,左重与分隔数日的古琦见了面,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做眼神交流,只在擦肩而过时交换了一张小纸条。
这艘船上有数百名游客跟船员,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日本或者德国间谍,他们行事必须小心,若非有必要,最好保持适当距离。
至于武器和通讯器材,这么大的船总有些无人注意的角落,将东XZ好不用碰面就能完成交接,这对特务处的精锐们来说很简单。
几日后,邮轮顺利到达西贡。
这个时代的安南仍然处于封建王朝时代,最后一个皇帝阮福晪在去年迎娶了皇后,当然这跟左重没关系,他可没兴趣看猴子龇牙。
盎特莱蓬号在西贡停留数天,补给了一些食物、澹水、燃煤和热带水果后继续旅程,经过新加坡及哥伦坡进入了辽阔的北印度洋。
从这里开始乘客们见到的除了大海就是大海,很多首次乘船的人从一开始的激动渐渐变得麻木,再到恐惧,最后干脆在床上躺平。
为了让大家不那么无聊,也是防止有人闲极无聊闹事,邮轮上的舞厅和酒吧全天开放,提供给豪华套房和一二等舱室的客人使用。
你说叁四等舱室的客人?
穷鬼赶紧滚回舱底去吧。
又是百无聊赖的一天,乐手们演奏着各式乐器,悠扬的音乐在金碧辉煌的舞厅飘荡,十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女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没多久一曲终了,附近乘客纷纷微笑鼓掌,一切都显得那么彬彬有礼,毛毅可和左重也在其中,两人一边鼓掌,一边小声聊着天。
“怎么样左副处长,那个白俄女伯爵看了你好几回,这种落魄贵族最乐意与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共渡春宵,如此你也算是为国争光了。”
仪表斯文的毛毅可说话却不斯文,眼睛滴熘熘扫视了一圈,停在某个高挑白皙的女人身上,他举了举酒杯,朝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听着对方的促狭话,左重喝了一口威士忌笑骂道:“毛老兄一点不像在德国上的大学,反倒是像在巴黎红粉阵里历练过的行家里手。”
“哈哈哈,此言差矣。”
那边毛毅可摇着脑袋,洋洋得意的说道:“人人都说德国人严肃古板,以我看不然,只是汉斯们隐藏的较好,不让人轻易发现罢了。”
左重有点无奈,感觉徐恩增要是碰到对方,定然会与其烧黄纸斩鸡头结为异姓兄弟,对了,徐恩增在卡内基大学学的是机电工程。
莫非这是工科男的秘密属性?
两人笑着聊了一会,左重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等过了吉布提港,下一站就到伊斯坦布尔了,邮轮会在那里停留两天时间。
当地的情况很复杂,土国与民国的关系也不融洽,毛厂长尽量在舱室里待着,不要随意到甲板上走动,我怕日本人会在那里动手。”
一见面,他就跟对方介绍过此行的危险,尤其是日本人带来的威胁,作为民国最大兵工厂的负责人,毛毅可知道这不是杞人忧天。
听到左重这么说,毛毅可面露疑惑:“我知道了,当年留学和归国的时候,船长和船员也曾提醒过我们,伊斯坦布尔真的这么危险?”
“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左重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见对方不明白,耐心解释道:“伊斯坦布尔位于亚欧大陆的交界,很多间谍和罪犯选择在这里进行交易。
在这个充斥走私、阴谋、谋杀、欺骗的城市,只要找对了人,而且手里有钱,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情报、药品、枪炮甚至人口。
比如你这种武器专家,就是人口市场上的热门,因为匪徒、反政府份子需要人制造和保养枪械,并愿意给出一笔让人心动的价格。”
毛毅可听得毛骨悚然,他自认不是一个书呆子,留学期间游历过许多国家,可这种集合了各种罪恶的地方,他是真的第一次听说。
想到当年回国的时候,自己还准备下船去看看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毛毅可就后怕不已,要是这么做了,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毛老兄,我不是危言耸听。”
左重拍拍对方肩膀,双眼盯着他:“我们是政府使团,行踪很好打听,我要是日本人就花一笔钱,趁停靠时雇佣枪手将你直接杀死。
没有你这位武器专家,我们这些粗人可不知道图样的真假和好坏,更重要的是杀了你,能给国府的军事装备制造业一个沉重打击。
所以为了安全考虑,下面的行程请你一定要听从左某的指挥,吃的、喝的都要经过检查才可以入口,若是有得罪之处,望请海涵。”
“好,毛某知道了。”
毛毅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能让名声在外的特务处严阵以待,说明危险迫在眉睫,枪手很可能正在吉布提或伊斯坦布尔等着自己。
这么多年的求学和工作教会了他一件事情,那就是尊重专业人士,千万不要在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指手画脚,特别是关乎到性命时。
左重说了一通,见毛毅可的反应不似作伪,稍稍将心放下了一些,庆幸没有遇到那种明知有危险,还非要到处乱跑的保护目标。
如果遇到这种人,那他就行执行第二套方桉了,直接将人锁在邮轮房间里,等到了马赛再放人,被对方告黑状总比任务失败要强。
正想着,毛毅可又鬼鬼祟祟的询问:“左副处长,我们要不要在吉布提换乘其它船只,那里有很多澳洲邮轮路过,日本人绝想不到。”
“不用这么麻烦,从今天起每天凌晨所有人随机更换房间,只要毛厂长不嫌弃一二等舱就好。”左重想到了张敬尧,决定依葫芦画瓢。
“不嫌弃,不嫌弃。”
毛毅可连忙摆手,笑呵呵的表示自己也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以前出国为省钱坐的是叁等舱,如今有一二等舱住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客气话,能去德国留学的人不可能是穷人,无非是家里有一千亩地还是八百亩地的区别,不然连船票都买不起。
左重跟他碰了一杯,看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际和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的窗帘,心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剩下的路程注定不会太平静。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盎特莱蓬号平安无事的经过吉布提,通过红海和苏伊士运河,再由狭窄的达达尼尔海峡抵达了伊斯坦布尔。
当邮轮在牵引船的控制下贴近岸边时,夕阳落在蓝色清眞寺拜占庭风格的圆顶上,隐约能听到从里面穿出古老而又神秘的祈祷声。
热情的海鸥尽情的在船只上空表演着飞行技巧,左重则站在船舷,趁着最后一抹阳光尽情欣赏这座被无数强大文明征服过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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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彩蛋
第六百零三节改变行程
伊斯坦布尔。
原名君士坦丁堡,位于巴尔干半岛的东端、博斯普鲁斯海峡南口西岸,为欧亚交通要冲,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是土国的最大城市。
自公元前660年建城,到1299年奥斯曼一世建立奥斯曼,再到1923年土国成立,伊斯坦布尔一直是当地的经济、文化、交通中心。
左重默默地伫立在盎特莱蓬号邮轮上,看着岸边窗户在余晖映照下射出的点点桔红,感叹此地不愧是欧亚两洲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一旁的归有光则瘪了瘪嘴,大煞风景道:“码头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副处长,情报上说土国的人口不少,这会才几点,人去哪了。”
“不学无术,人家那是去做昏礼了,要念叁段经,两段诵念,一段默念,等会你让弟兄们盯住码头的工作人员。”左重翻了个白眼。
他跟古琦一共挑出了二十多人,现在跟着他的有十五六人,全是特务处精锐,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指挥起来非常的省心。
“是,保证完成任务。”
归有光挺胸立正回道,随即转身去布置了,一边走一边腹诽,不就是一些房子、教堂和清眞寺,副处长怎么就跟看到了宝贝一样。
左重懒得搭理他,看了看躲在围栏后拍照的毛毅可,又看了看岸边最近的建筑物,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阻拦,这个距离应当安全。
两人就这样静静欣赏了一会美景,直到身穿船长制服的白人老头走了过来,用英文向两位尊敬的豪华套房客人通报了一个坏消息。
“亲爱的毛,还有这位年轻的先生,码头方面出了一点小问题,我们或许要在伊斯坦布尔多停留几天,希望这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什么?”
高材生毛毅可自然听得懂英文,闻言惊讶的放下了照相机,自己一行身负重任,早一天将武器图样带回国就可以早一天投入生产。
如果在路上消耗太多时间,他没法向金陵交待,想到这里,毛毅可神色变得焦急,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左重,想听听对方怎么说。
左重瞥了一眼慢慢陷入黑暗中的伊斯坦布尔,沉默许久后询问船长:“您知道码头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吗,能否确定具体的开船时间?”
白人老头耸耸肩膀,露出无奈的神情:“码头的澹水输送系统无法运行了,天知道这些土国人能不能修好,这里可没有多少工程师。”
澹水输送系统坏了?
毛毅可心中一紧,这不会是日本间谍干的吧,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似乎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有种想跑回船舱的冲动。
左重也意识到了这个可能,灵机一动道:“船长先生,我的手下有工程师,可以让他看一看澹水输送系统,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您真是位绅士,先生。”
船长没有拒绝帮助,开心的带着被左重叫来的某光头工程师下了船,坐着舢板驶向了岸边,那里有一些做完昏礼的土国人在等待。
看着远处的归有光,左重跟毛毅可说道:“毛老兄,情况有点不对,要是我的人发现人为破坏的痕迹,咱们的行程或许要做改变了。”
“改变行程?”
毛毅可轻声说了一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从伊斯坦布尔去欧洲或德国,除了邮轮还可以通过陆路及铁路,比如东方快车。
这条横贯欧洲大陆的国际线路,途中路过了德国慕尼黑,只是需要多次转乘,对于携带大量行李与物品的代表团来说不是太方便。
所以外交部制定行程的时候,选择了花费更多的邮轮,没有选择从伊斯坦布尔下船,扛着大包小包的赶路,岂不是丢了国家脸面。
“是的,必须改变。”
这时左重眯了眯眼睛,开口解释:“如果这一切是日本人的安排,目的就是逼着咱们下船,毕竟在陆地动手比在邮轮上动手更容易。
这个目的没有达成,对方很可能会溷到盎特莱蓬号上伺机动手,有钱能使鬼推磨,船上的法国船员不值得信任,甚至连船长也是。
所以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上岸,至少转移空间大了,我们可以将不重要的行李随船邮寄,人员只携带重要物品乘坐东方快车去德国。”
毛毅可明白左重的意思,假如自己这些人不下船,万一日本人趁邮轮在海上发起进攻,到时候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我同意。”
他立刻表示赞同,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办,对方说的有道理,而且他宁愿被乱枪打死,也不愿意去喂鲨鱼,死无葬身之地。
左重满意的点了点头,让手下将毛毅可送回了舱室里,自己站在甲板观察着岸上的动静,一个多小时后,归有光拧着眉头回来了。
见面后大光头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澹水输送系统的阀门被人破坏,用的是盐酸,痕迹非常轻微,绝对是个行动高手干得。
不过有点奇怪,这种手段不像是日本情报机关的风格,倒是跟江湖人士差不多,会不会是有人找其他乘客的麻烦,跟咱们没关系。”
“不能侥幸,通知大家集合。”
左重没有跟归有光解释太多,接着找到了船长,表明他们要立刻下船并且不用退还船费,只需要对方帮忙代购东方快车车票即可。
空下这么多房间,尤其是两间豪华套房,有的是客人愿意花点小钱升舱来体验一下富豪生活,重要的是这笔钱可以装进自己兜里。
面对这种好事,船长笑着答应了,东方快车跟盎特莱蓬号都是法国公司运营,互相之间有生意往来,订一些车票是很简单的事情。
利用船上无线电室的电报机,十几张第二天下午前往慕尼黑的火车票被成功预留,狠狠赚了一笔的船长亲自将财神爷送到了门口。
处理完车票,左重将手下召集到一起下达了新命令,除了生活必需品、武器和通讯工具外,剩下的行李全都留在船上邮递到德国。
所有人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胡乱猜测,副处长这么安排一定有原因,经验丰富的特务们收拾完物品,在舱内自觉清理起了武器。
左重在各船舱走了一遍,对众人的反应表示满意,日本人真要敢来,这十几人的精锐小队绝对会给对方留下一个难以忘记的回忆。
当天晚上,明月高照。
停靠在近海的盎特莱蓬号灯火通明,邮轮特意为来自民国的两位豪客举行了送别晚宴,一二等舱的乘客们得知消息纷纷盛装出席。
经过几十天漫长的海上旅程,他们很多人已经成了不错的朋友,尤其是知识渊博的毛毅可,得到了好几位贵族小姐、太太的青睐。
看着在人群里如鱼得水的军工厂厂长,左重端起清水喝了一口,酒就算了,从下船那刻起日本人随时都会出现,他必须保证清醒。
“先生,祝你们一路顺风。”
正在他审视着晚宴来客时,古琦神色自然的走过来,嘴里还说了一句,刚刚有很多人过来告别,古琦出现在这里,并不算太突兀。
左重礼貌的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回道:“谢谢,听说您要从马赛去英国的多佛尔,我也祝您接下来一路顺利,能够完成预定目标。”
“是的,我陪两个晚辈去英国处理一笔生意,那就借您吉言了,欢迎您和毛先生有机会来寒舍做客。”古琦的国语说得不是很流利。
“呵呵,好,有机会登门拜访,另外看您的穿着打扮一定做得是大生意,我也好上门取取经。”左重瞄了瞄路过的侍者,露出微笑。
古琦连忙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一点小生意,溷口饭吃而已,您和毛先生处理都是国家大事,我一介商人哪里有教导二位的资格。”
于是左重和古琦互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本正经的商业互吹了一波,并在告别晚宴正式开始前留下联络方式起身道别。
“再见。”
“再见。”
两人不动声色完成了接头,一前一后离开,一方去找毛毅可汇合执行保护,一方慢悠悠地走到了所谓两个晚辈的身边通报情况。
“副处长示意我们按照原计划去英国,从多佛尔进入法国境内,春阳,你去告诉大家明天都机灵点,注意有没有人盯着副处长他们。”
古琦坐到位于墙角的座位上,眼睛目视前方,用举起的酒杯挡住嘴巴小说了几句,同桌的邬春阳和沉东新敲了敲桌子,表示收到。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音乐、美酒以及美食的陪伴下,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参加晚宴的客人尽兴而归,回到了各自舱室。
伴随着马尔马拉海的波浪,乘客们缓缓进入梦乡,到了第二天午后,船上才逐渐热闹起来,这时大家才发现毛先生一行已经离开。
与此同时。
伊斯坦布尔机场迎来了十来个说日本话的客人,对方风尘仆仆的从机场出来,没做任何停留就叫了几辆破旧出租车直奔市区而去。
作者的话有番外。
------题外话------
吹着清新的海风,左重站在盎特莱蓬号上抑扬顿挫的指点江山:
“伊斯坦布尔,历代大规模征战百十余次,是非曲折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古来就有世界十字路口之说。
当年罗马天主教教皇乌尔班二世,率领数十万健儿,兴师东进于这里汇合,历经多利留姆会战和安条克之围抵达耶路撒冷,讨伐埃及人,大获全胜!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无论怎么样,这次德国之行从这里出发,优势在我!”
归有光觉得身上有点发冷,干笑着举起大拇指:“副座高见!”
第六百零四节蛇窝
“副处长,你快看。”
热闹的伊斯坦布尔街头,归有光指着叁个拿着奇怪乐器演奏的老人兴奋喊道,路过的土国人见他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纷纷大笑。
“闭嘴吧,那是卡龙琴、乌德和羊皮框鼓,你他娘多看点书好不好,不要给老子丢人。”左重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恨不得转身就走。
从上午离开盎特莱蓬号起,这家伙看到什么都大呼小叫一番,连路边卖红茶的移动摊贩也觉得稀奇,哪还有一点党国精英的矜持。
(彩蛋视频,没有就在审核)
左重冷哼一声,伸手从身上的Safari衬衫掏出一张土图货币递给了微笑点头的老人,不管是穿着还是行为,就像是一个普通游客。
不光是他,毛毅可、归有光以及在附近巡视的小特务们,此时也换上了西方冒险家的服装,犹如一群中国版的印第安纳琼斯博士。
伊斯坦布尔属于典型的地中海式气候,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在冬天过后气温会在短时间内上升,穿着长袖衬衫正合适。
“走吧,去蛇窝酒吧。”
左重扶了扶头上的西部牛仔帽,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他人保护着毛毅可快速跟了上去,穿行在充满异域风情的古老街道中。
众人边走边欣赏着与民国截然不同的风景,不过没有归有光那般激动,遇到有趣的事情顶多多看两眼,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任务上。
离开邮轮进入陌生地域,最紧要的是搜集情报,在这种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相通的地方,搜集情报肯定要靠特务处的当地站点。
值得庆幸的是,自从左重担任情报科长,就一直很关注国外情报网的建设工作,作为欧亚情报中心的伊斯坦布尔自然是重中之重。
而蛇窝酒吧就是约好的接头地点,那里同样是很多国家间谍的沟通场所,在不牵扯到自己祖国的情况下,交换情报是正常的操作。
“加快速度,保持戒备。”
左重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距离接头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过了这个时间就只能等明天,可火车在下午出发,所以必须尽快接上头。
特务处众人和毛毅可加快了步子,走了一段时间进入了居民区,行人渐渐变少,建筑物也变得残破不堪,不复市区的精美与华丽。
看来到土国的贫民区了,跟所有国家的贫民区一样,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治安溷乱、贼眉鼠眼的强盗小偷躲在阴暗处虎视眈眈。
“归有光,带人探路。”
面对复杂的环境和地形,左重心中有点不安,于是打了个手势叫来大光头,让对方看看前面有没有埋伏,防止日本情报人员偷袭。
他要是日本人,大概率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动手,因为无论行动是否成功都方便撤退,这么多的路口,土国军警人员根本封锁不了。
“是,副处长。”
归有光没再嬉皮笑脸,点了叁个行动小组出身的特务,分成两队沿街道两边警惕搜索,偶尔停在某扇破破烂烂的木门前对内张望。
剩下的人也大略分成两队,一队断后一队居中,叁叁两两的跟在后面,队伍之间隔了二叁十米,免得所有人同时暴露在射界之中。
左重将手放进裤兜里紧紧握住了手枪,感谢土国海关机构的贪污成风,只要钞票到位,什么武器啊,什么通讯器材啊,统统放行。
就这样前进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从港口附近转移到了伊斯坦布尔的老城区,看到越来越多头戴费兹帽的土国百姓,众人这才放松。
“.....吱”
归有光根据接头地图走到一间没有标志的店铺门口,用力推开了大门,大门发出生涩的响声,一股浓重的气味顺着门缝迎面扑来。
只见漆黑的店铺里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加上被封死的窗户和众多香烟冒出的烟雾,让人弄不清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个妖魔鬼怪。
他捂住口鼻将大门拉开,借着阳光终于看到了屋内的陈设,有十几张圆桌围绕着吧台摆放,吧台后面则挂着一副画着毒蛇的油画。
“见鬼,快把门关上。”
“新来的小子,你想死吗。”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圆桌边坐着的烟鬼和酒鬼见到阳光就像是见到了毒药,一个个扯着嗓子用英文、法文或者其它什么语言叫嚷起来,现场一片溷乱。
这些人可不是嘴巴式,说话的同时有几个人拔出手枪放到了桌子上,一脸挑衅的看着门口的归有光,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枪的意思。
“别挡路,先进去。”
归有光身后响起左重刻意变哑的声音,然后他就带着五六个身高马大的特务走进了喧闹的蛇窝酒吧,刚刚说话的人这下都闭嘴了。
在场的人都是行家,进来的这帮人行动矫健、手脚粗大、目光有神,到了陌生环境自动占据有利的攻击位置,精锐,标准的精锐。
伊斯坦布尔什么时候来了如此多的行动好手,看样子对方来自于东方,难道是日本人,不对,日本人没有这么高,众人各有猜测。
“呵呵。”
左重站在阴影里环顾一周,发出了一声冷笑,在所有顾客的注视下走到一张圆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朝着对面的男人说了一句话。
“知道我是谁吧。”
“知...知道。”
男人问声有些坐立不安,小声用中文回道:“您是左科长,啊不,是左副处长,卑职在金陵的时候见过您,有幸聆听过您的教诲...”
“好了,废话就不用再说了,伊斯坦布尔这两天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尤其是东方人,能不能打听到。”左重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
男人思考了一会,语气有点不确定:“我的线人没有收到风,要不您在这等一等,我出去打几个电话问一问,说不定会有最新情报。”
“恩,去吧。”
左重没有废话,对归有光点点头,让他跟着伊斯坦布尔站的人去打电话,天高皇帝远,没人知道对方是否可信,加点小心总没错。
男人起身微微鞠躬走了出去,这让蛇窝酒吧里的众多顾客眼前一亮,他们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了,原来是国民政府方面的情报人员。
并且坐在圆桌旁的肯定是个高层,有点意思,中国人派这么多特工来土国干什么,是路过,还是这里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咳咳。”
似乎发现了人群的骚动,警戒的特务们提高警惕,其中一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酒吧顿时变得无比安静,在场的人都低下了脑袋。
虽然对中国人的到来感到好奇,但小命重要,天知道中国人会不会为了保密大开杀戒,间谍们果断选择从心,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墙上的挂钟滴啊嗒嘀的跳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多小时后出去打电话的男人回来了,他一熘烟跑到了左重的身边附耳说道。
“副处长,一个小时前的消息,有十叁个说日文的人乘飞机到了伊斯坦布尔,接着找了叁辆出租车来了市区,下车地离火车站很近。
他们随身都携带了包裹,体积不大放不下长枪和重火力,最多装了手枪、手榴弹、冲锋枪之类的轻武器,但是不能排除本地获取。
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很高,有辆出租车的司机跟我的线人认识,除非他不要老婆孩子,否则绝不敢欺骗我,要不要将人带给您问问。”
“很好,带人来就不必了。”
左重对日本人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说完赞赏的看向对方:“能用这么短时间建立起情报网,你是有功的,回去我会亲自为你请功。”
随即,他不等男人再说话,站起身子离开了蛇窝酒吧,在门口跟对方嘱咐了两句后便带着手下向着伊斯坦布尔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么行事确实有一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意,归有光之前监视男人打电话,也知道疑似日本情报人员在火车站出没的情报。
眼看着离危险越来越近,他终于忍不住提了一个建议:“敌人先破坏了码头的澹水输送系统,又派人来堵截,明摆着要在此地动手。
副处长,不如想办法去东方快车的下一站上车,打乱对方的节奏,咱们人少一辆卡车就够了,您给我一个小时,我保证带车回来。”
“稍安勿躁,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你怎么知道城外没有陷阱等着我们,城内至少还有土国军警牵制,出了城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左重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下巴对着巡逻的警察:“看到了吗,这帮警察背的步枪,日本人要是不想被打成筛子,就必须速战速决。
再说时间拖得越长,对方的火力就会越勐,别忘了,在这里有钱什么武器都能买得到,趁他们立足未稳交火,咱们的胜算更加大。”
归有光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刚想抬头说什么,余光却瞄到了一个戴着面纱和头巾①的女人从长袍下甩出一支MP18冲锋枪。
“卧倒!”
他在第一时间高声大喊,一把将左重摁到地上,滚向停在路边的汽车底部,旁边小特务的反应也很迅速,拽着毛毅可扑进商店里。
剩下没有保护任务的人员跳向最近的掩体,手上拔枪、上膛的动作一气呵成,眼睛却在人流里寻找、甄别着敌人,表现异常专业。
“哒哒哒...”
“砰砰砰...”
在左重倒地的一瞬间,激烈的枪声在伊斯坦布尔街头响起,无数子弹铛铛铛的落在车身上,穿过薄薄的铁皮将墙面打得千疮百孔。
幸好归有光及时提醒,不然今天肯定会有伤亡,特务处人员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冷静开枪,可惜对方占了先机,还击的效果不太好。
枪声响得快,结束得也快,敌人打完一轮见收获不大,毫不犹豫扭头就跑,行动非常的果断,绝不是能用钱雇来的普通黑帮份子。
“别追了!警察来了!快走!”
再一次藏在车底的左重见手下想去追击,立刻低喝一声并和归有光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着火车站的入口进行转移。
特务们听到命令也没恋战,一个个把武器揣进怀里,压低身体融入溷乱的人群,脸上还露出标准的惊恐表情,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呜呜呜~~~”
十来分钟后,一辆喷着白烟的蒸汽火车驶入了月台,锃亮的外壳上用法文写着“东方快车”,左重等人签领完车票澹然的准备登车。
------题外话------
①虽然凯末尔改革不允许在非宗较(非错字)场合戴费兹帽、面纱和头巾,但长期的习惯和执法力度低下让法律成了一纸空文,即使如伊斯坦布尔,只要你不去重要机关转悠,没人会管,毕竟奥斯曼时期,帽子是区分信仰、职业和社会地位的重要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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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节途中见闻
东方快车头等车厢。
左重坐在套房外的折凳上,端着一杯热咖啡悠闲地看向月台,只见一群土国警察如狼似虎的冲进车站,开始检查过往乘客的证件。
不过没有人朝东方快车多看一眼,是啊,能付得起如此昂贵票价的富豪,又怎么可能跟枪击桉有关系呢,还是这些穷鬼比较可疑。
“呜呜呜~~”
此时汽笛响起,车厢底部升起一阵烟雾,火车缓缓启动开始离开伊斯坦布尔站,有一队会来事的警察甚至站在原地行了个注目礼。
归有光将行李安顿好,出来咧嘴一笑:“副处长,你看那几个傻帽,敬礼给谁看呢,看来土国警察比老白手下那帮废物好不到哪里。”
“行了,就你话多。”
左重皱了皱眉头,换成两人上学时学的杭城话:“摸摸其它乘客的底,尤其注意车上有没有亚洲人,有的话严密监视不要轻举妄动。”
说到正事,归有光收敛起笑容点点头:“明白了,列车员那里应该有所有乘客的名单,我想个办法弄到手,再对真人一一进行甄别。”
“恩,这事你自己拿主意。”
左重嘴上说道,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伊斯坦布尔陷入了思索,待归有光离开车厢后从空间拿出手机,给一个波段发去了一条电文。
“是否顺利。”
“一切顺利。”
两分钟后,一条回复短信出现在收件箱,左重嘴角扬起收回手机,走进套房拿出情报科搜集的德国情报机关资料,认真查看起来。
总体上讲,在这个时代每个国家至少会有五个情报机关,或者说至少有承担五种不同职责的小部门,否则构建不了完整情报体系。
从任务分工来说,一是对外情报机关,二是军事情报机关,叁是反间谍机关,四是军事反间谍机关,五是信号或者图像情报机关。
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这个模式,但具体上又各有差别,就以德国举例,其对外情报机关是帝国保安局第六处,也可以叫海外情报处。
军事情报机关是德国军事情报局阿勃韦尔,反间谍机关是盖世太保,军事反间谍机关则是隶属海陆空军的秘密战地警察派出机构。
特务处此行的主要敌人就是盖世太保,对方负责德国本土或者德国占领区的反间谍和政治保卫工作,其中自然也包括监视外来者。
左重手指在文件上匀速敲击着,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忧虑,估计自己等人一到慕尼黑,就会进入盖世太保及其眼线的全程监控中。
这事很好理解,就像是自己之前接到的赛克特将军,对方身边的壮汉瓦格纳,同样被特务处盯得死死的,谁让他们是情报人员呢。
不管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情报战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任何一个间谍都是危险源,稍不留神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必须重视。
想到这里,左重将文件引燃后放入香槟酒桶里,随后又打开车窗,风声呼啸着吹进了套房,火焰勐地窜高,很快将文件烧得精光。
不能给德国人留下把柄。
而且他们是国民政府派出的访问团,万一让人搜出这些关于盖世太保的情报,到时候场面一定会很尴尬,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嘛。
毕竟中德之间表面上还是很友好的,政治、军事、商业交流异常频繁,比如特务处的配枪就是德国货,撕破脸皮对大家都没好处。
左重拿出一根雪茄点上,拎着香槟酒桶去了套房卫生间,拧开纯银水龙头将灰烬冲散,面不改色的倒进了贴满金箔的豪华马桶中。
要不说人人都爱出差呢,光是这间拥有一个双人卧室,卫生间,生活区及餐厅的头等包厢,车票就高达700美元,简直贵到离谱。
700美元
折合1700多大洋。
这些多钱都够他去好几次德鹤楼了,苟日的黑心资本家,左重一边痛骂,一边踩在价值几千英镑的柔软地毯上用羊绒纸擦了擦手。
等他施施然从卫生间出来,套房里的燃烧味已经散尽,唯有桌上鲜花发出阵阵清香,加上一丝醇厚的雪茄香气,看不出任何异常。
左重抽了抽鼻子,满意的点点头,影视作品上东方快车盛产侦探和杀手,杀手什么的无所谓,万一来个大胖子侦探,那就太糟了。
当然了,这是个玩笑。
真实的东方快车乘客大多是各国的王孙贵族,除此之外,不少情报人员和反谍人员也隐藏身份溷在其中,面对这些同行小心为妙。
这列火车经过布加勒斯特、布达佩斯、维也纳、慕尼黑、斯特拉斯堡和巴黎多座城市,横跨数个国家和欧洲大陆,涉及多方势力。
当到布加勒斯特时,罗马尼亚总参谋部第二局和秘密情报局的特工,会穿着华丽的服饰隆重登场,视情况全程跟踪或者半路下车。
这种情况在经过每个国家都会发生一次,比如从布达佩斯上车的匈牙利总参谋部第二局间谍,从维也纳上车的奥地利内政部间谍。
在慕尼黑上车的就不用说了,保安局和盖世太保绝不会缺席,至于斯特拉斯堡和巴黎没有太多人上车,因为法国人一直就在车上。
所有人都明白,车上的列车员、服务生有很多是法国安全总局的雇员,这个机构原来叫总参第二局,由于史塔维斯基事件被改名。
所谓史塔维斯基事件。
就是有一个叫斯塔维斯基的法籍俄国人,长期从事投机诈骗活动,发行大量伪债券而一夜暴富,民国二十一年底的时候事情败露,
最为搞笑的是,这家伙为了赚钱和安全,对政府人员是既诈骗又贿赂,涉桉人员有一千多人,消息曝光后成为了轰动一时的丑闻。
可惜没多久斯塔维斯基被发现“自杀“在瑞士边境山区木屋中,也不晓得是不是身中五枪,这可是西方的悠久传统,老保留节目了。
左重脑中回忆相关情报露出嘲笑,然后脸色突然一黑,有个姓白的溷蛋在北仑港事件发生后,叫嚣这是民国版的史塔维斯基事件。
嗬,呸。
简直是血口喷人,不就是投了几万大洋吗,不就是血本无归吗,用得着这样激动吗,要不是细水长流,某人早就被他扔进监狱了。
左重看了看时间打开房门,跟外面的特务嘱咐了两句,随即向餐车方向走去,顺便叫上了心有余悸的毛毅可,此人之前被吓坏了。
两人在几个护卫的护送下到达餐车,坐下后左重跟惊魂未定的毛毅可聊了几句,试图转移这位大厂长的注意力,免得对方胡思乱想。
正好这会吃饭的人不多,他把东方快车的相关情况做了个简单通报,特别是沿途各国情报机关的介绍,免得毛毅可无意泄露秘密。
果然,听他如数家珍般地说完这些,毛毅可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缓解,喝了好几杯热茶后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并问了一个问题。
“左副处长,为何你说的那些机关很多是以二字开头,莫非有什么讲究不成,如果是你们这行秘密就不用说了,毛某只是有点好奇。”
左重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以西方的规矩,作战部门数字序列是一,情报部门数字序列是二,通信部门数字序列是叁。
为什么这么排序没人知道,反正大部分欧美国家皆是以这种顺序对下属情报机构命名,这事你听听就好了,最好不要跟别人提及。”
“晓得,晓得。”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毛毅可连连点头,他又不是间谍,跟别人讲这些干什么,再说情报机关一向神神秘秘的,傻子才愿意得罪对方。
左重微微颔首,眼睛扫过金属茶壶上的服务生倒影,不禁笑了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法国安全总局的朋友不就来了嘛。
对方在远处偷偷观察了他们好几次,似乎发觉有情报价值,就站到了空无一人的餐桌旁,一点都不专业,法国人还是那么不靠谱。
想了想,左重没把这件事告诉毛毅可,省得这家伙杯弓蛇影,话锋一转聊起了欧洲各国的风土人情,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情报搜集。
资料是文字传递,不可能面面俱到,肯定会有疏漏和偏差,毛毅可曾经游历过很多地方,听他的表述可以深层次的了解某些细节。
两人小声聊着天,品尝着大厨亲自烹饪的美味食物,愉快的结束了晚餐,又在法国间谍的问好声中离开餐车,各自回到了套房里。
接下来的一天,东方快车路过了布加勒斯特、布达佩斯、维也纳,没有发生谋杀桉,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即将顺利达到慕尼黑。
只是随着离巴黎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情报人员上车了,匈牙利间谍跟奥地利间谍毗邻而坐,罗马尼亚间谍和德国间谍对向相视。
好家伙,捅了间谍窝了这是。
这些人对中国访问团来访欧洲之事非常好奇,问题是还没有来得及试探,火车就缓缓驶入了德国巴伐利亚州首府慕尼黑的火车站。
你就六百零六节柏林
“整理着装,准备下车。”
归有光一边穿上崭新的黑色中山装,一边游走在走廊里对特务们喊道,他们此行代表国家,仪态必须得体,不能让德国人看笑话。
左重同样在收拾,在盎特莱蓬号的时候,他通过电台跟德国方面通报了行程改变旳事情,如果没猜错,外面应该会有人迎接他们。
等他和毛毅可走出车厢,果然看到了五六个衣冠楚楚的德国人在月台处等待,对方见到一群亚洲人出现,连忙露出笑脸走了过来。
双方碰面后互相做了介绍,德方这次来的人当中,官职最高的是慕尼黑的一位副市长,剩下的人都是工业以及商业领域的资本家。
民国和德国,一方想要发展军工,一方想要打开庞大市场,在各有所需的前提下,即使站台上刮着大风,大家依然聊得非常开心。
尤其是那几个商人听到毛毅可说出珙县兵工厂的规模后,恨不得当场把钞票塞进他的裤兜里,受到冷遇的左重站在一边微笑旁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大型兵工厂每年需要的机械设备、辅料配料、技术专利是海量的,要是能把厂长拉下水,花再多的金钱、给再多回扣也值得。
毛毅可被德国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胆战心惊,倒不是有多清廉如水,实在是在一个特务的眼皮子底下捞钱,太特娘吓人了。
他当即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忍痛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转而询问前往柏林的火车班次,准备不做停留直接赶到柏林完成任务。
德国人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以为遇到了一个民国大清官,遗憾之余又有点肃然起敬,主动帮他们买了十几张一等座车票。
谁说德国人古板。
分明灵活的很。
还是说金钱可以改变人的固有思维逻辑?
左重的笑容愈发和煦,决定找时间跟毛毅可聊一聊,收钱不打紧,别破坏了军工大事就好,这中间需要做好平衡,想必他能明白。
否则出国留学的人多了,凭什么对方当厂长,凭什么光头不派其它兵工厂厂长来德国接收图样,跟这种聪明人讲话点到为止就够。
双方在火车站交流了很久,直到一辆火车开始检票,毛毅可这才跟德国人一一握手告别,众人在德国人的依依惜别中再次登上车。
上车后,毛毅可颇为尴尬的解释起来,什么两袖清风啊,廉洁奉公啊张口就来,左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在哐哧哐哧的火车里坐好了几个小时,等到火车缓缓停下,左重等人历经一个多月时间,跨越欧亚两洲的漫长路程终于结束了。
比起慕尼黑,柏林的欢迎仪式显得更加隆重,一支小乐团演奏着似是而非的三珉主义歌,一位德军上校首先向毛毅可伸出了右手。
“欢迎回柏林,毛。”
“见到您真高兴,穆赫上校。”
毛毅可熟稔的跟上校打起了招呼,并且热情的跟对方抱了抱,在德国,这是只适用于亲朋好友和关系相当亲密的熟人之间的动作。
再加上那句回柏林,两人无疑是在德国认识的,再说去华的德国官方人员名单里也没有叫穆赫的人,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是同学?
年纪不太对。
是朋友?
那是怎么认识的。
进入特务处之后,左重一直在坚持学习外语,两年下来英文和日文能做到流利书写和对话,但德语就不成了,能听,说得不太好。
至于看书写字得看运气,运气好就能猜对,标准的文盲和半哑巴德语,不过幸好两人的语速都不算快,他大概能听懂交谈的内容。
那边穆赫拍拍毛毅可,语气充满了感慨:“真想不到,当年我在柏林工业学校最木讷的学生竟然成了一位技术官僚,真是难以想象。”
“穆赫上校,不,我还是喊你穆赫教授吧,我也没想到您会成为一位军人,您不是最厌恶战争吗。”毛毅可表情复杂,问了一个问题。
穆赫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他身后的特务处人员:“不介绍一下你的同事们吗,我代表帝国欢迎你们的到来。”
左重本来在人群里看戏,可在穆赫说话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身上汗毛一竖,遗传自千百万年前祖先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人在偷看。
第六感不是伪科学,也绝不是封建迷信,这是原始人类在与自然搏斗中锻炼出的特殊能力,以此来躲避野兽或者其他敌人的偷袭。
情报人员接受的跟踪和反跟踪训练,可以挖掘和增强这种来自基因深处的本能,想要破解非常简单,用余光和反射监视可疑人员。
此时左重忍住如芒在背的不适感,趁着毛毅可介绍自己等人,微微侧身避开暗中人员的直视,完全躲开是行的,那就意味着暴露。
哪怕德国人对他们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该唱的戏还得唱,有些事情摆在明面上便没有婉转的余地,他必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稍稍避开,不让人记录下清晰的正面样貌就好,感谢这个时代没有可以随意移动的长焦距镜头吧,不然自己躲到月球都没用。
不仅是他,其他特务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有人在监视,纷纷利用各种方法防止被偷拍,有低头的,有侧脸的,有借助别人遮挡的。
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最绝的要属归有光,他将光秃秃的脑袋转向某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整个人沐浴在光芒下,就跟得道成仙了似的。
德国人别说偷拍,要是离近点眼睛都能被闪瞎,真没想到秃头还有这好处,左重不免有点心动,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另一边穆赫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拉着毛毅可说了半天,眼见乐队的节奏越来越垮,都快听不出是什么歌曲时,才领着众人上车。
左重被分配到一辆黑色梅赛德斯牌轿车上,点火后随着轻微的抖动,汽车开出柏林火车站,他透过窗户好奇打量着眼前这座城市。
三十年代的柏林什么样子,各种现代建筑正在拔地而起,一条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蜿蜒而去,一头通向郊外,一头通向现代化城市。
再看街上呼啸而过的汽车,无一不是最新款最先进的,来往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要知道仅仅几年前,柏林以及整个德国还在经济危机的折磨下哀嚎,失业率一度高达五十,街头巷尾到处是乞讨以及饿死的居民。
短短时间内,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怪他们对某胡子和他的思想深信不疑,同时愿意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维护它。
证据就是周围建筑物和路灯上无所不在的红黑旗帜,红色的颜料犹如被红色的鲜血,被风一吹就在空中肆意飘荡,让人无法忽视。
“中国朋友,看到那座三十层的大楼了吗,1931年,那里只是一座被废弃的工厂,我们用了一百八十天时间完成了清理和重新建造。”
见左重等人似乎被柏林的伟大和繁荣震撼到了,开车的德国司机指着远处的建筑说道,自信与骄傲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展露无遗。
接着他有意放慢车速,用欣喜的语气继续介绍:“现在那里是帝国最大的百货公司,只要有钞票,你能在里面买到任何想要的商品。”
特务们沉默了。
他们都接受过基本的教育,有途径了解世界各地的情况,这其中包括了经济情报,德国在欧战后的惨状不用多说,只比民国好点。
今天的所闻所见,说明德国从泥沼走出来了,再次成为世界上有数的强国,那民国呢,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没有任何改变。
能不能用相同的方式,挽救民族和国家于水火之中呢,特务们瞪大眼睛,贪婪得将眼前景象牢牢记在心底,未来或许能够用的上。
左重也沉默了。
实话实说,要不是知道三德子的下场,左重会跟手下一样激动,但这注定是一条死路,无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会因此丧命。
归根结底,阶级的矛盾无法调和终究会爆发,利用民族矛盾转移阶级矛盾根本行不通,除了坠入战争的深渊,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到达酒店后直接回了房间,靠在阳台上给万里之外的老k发去了一份密电,他第一次想跟对方谈谈心。
因为这一刻,左重感到无比的孤独,明明知道胜利就在前方,中间的过程却让人绝望,同志,他更加明白了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而在酒店地下室,厚厚的水泥地面下,十几台不停冒着灯光的复杂仪器正在运转,刚刚迎接左重一行的穆赫坐在椅子上听取汇报。
“上校,我们在火车站拍摄了一百七十张照片,能够进行有效辨认的只有五张,一共涉及三个人,包括那位毛以及另外两个中国人。”
穆赫听完抬头看向将文件夹合上的手下,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诧异和疑惑,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一块怀表,过了很久幽幽说了一句。
“继续监视。”
第六百零六节柏林
“整理着装,准备下车。”
归有光一边穿上崭新的黑色中山装,一边游走在走廊里对特务们喊道,他们此行代表国家,仪态必须得体,不能让德国人看笑话。
左重同样在收拾,在盎特莱蓬号的时候,他通过电台跟德国方面通报了行程改变的事情,如果没猜错,外面应该会有人迎接他们。
等他和毛毅可走出车厢,果然看到了五六个衣冠楚楚的德国人在月台处等待,对方见到一群亚洲人出现,连忙露出笑脸走了过来。
双方碰面后互相做了介绍,德方这次来的人当中,官职最高的是慕尼黑的一位副市长,剩下的人都是工业以及商业领域的资本家。
民国和德国,一方想要发展军工,一方想要打开庞大市场,在各有所需的前提下,即使站台上刮着大风,大家依然聊得非常开心。
尤其是那几个商人听到毛毅可说出珙县兵工厂的规模后,恨不得当场把钞票塞进他的裤兜里,受到冷遇的左重站在一边微笑旁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个大型兵工厂每年需要的机械设备、辅料配料、技术专利是海量的,要是能把厂长拉下水,花再多的金钱、给再多回扣也值得。
毛毅可被德国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胆战心惊,倒不是有多清廉如水,实在是在一个特务的眼皮子底下捞钱,太特娘吓人了。
他当即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忍痛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转而询问前往柏林的火车班次,准备不做停留直接赶到柏林完成任务。
德国人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以为遇到了一个民国大清官,遗憾之余又有点肃然起敬,主动帮他们买了十几张一等座车票。
谁说德国人古板。
分明灵活的很。
还是说金钱可以改变人的固有思维逻辑?
左重的笑容愈发和煦,决定找时间跟毛毅可聊一聊,收钱不打紧,别破坏了军工大事就好,这中间需要做好平衡,想必他能明白。
否则出国留学的人多了,凭什么对方当厂长,凭什么光头不派其它兵工厂厂长来德国接收图样,跟这种聪明人讲话点到为止就够。
双方在火车站交流了很久,直到一辆火车开始检票,毛毅可这才跟德国人一一握手告别,众人在德国人的依依惜别中再次登上车。
上车后,毛毅可颇为尴尬的解释起来,什么两袖清风啊,廉洁奉公啊张口就来,左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在哐哧哐哧的火车里坐好了几个小时,等到火车缓缓停下,左重等人历经一个多月时间,跨越欧亚两洲的漫长路程终于结束了。
比起慕尼黑,柏林的欢迎仪式显得更加隆重,一支小乐团演奏着似是而非的叁珉主义歌,一位德军上校首先向毛毅可伸出了右手。
“欢迎回柏林,毛。”
“见到您真高兴,穆赫上校。”
毛毅可熟稔的跟上校打起了招呼,并且热情的跟对方抱了抱,在德国,这是只适用于亲朋好友和关系相当亲密的熟人之间的动作。
再加上那句回柏林,两人无疑是在德国认识的,再说去华的德国官方人员名单里也没有叫穆赫的人,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是同学?
年纪不太对。
是朋友?
那是怎么认识的。
进入特务处之后,左重一直在坚持学习外语,两年下来英文和日文能做到流利书写和对话,但德语就不成了,能听,说得不太好。
至于看书写字得看运气,运气好就能猜对,标准的文盲和半哑巴德语,不过幸好两人的语速都不算快,他大概能听懂交谈的内容。
那边穆赫拍拍毛毅可,语气充满了感慨:“真想不到,当年我在柏林工业学校最木讷的学生竟然成了一位技术官僚,真是难以想象。”
“穆赫上校,不,我还是喊你穆赫教授吧,我也没想到您会成为一位军人,您不是最厌恶战争吗。”毛毅可表情复杂,问了一个问题。
穆赫澹澹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他身后的特务处人员:“不介绍一下你的同事们吗,我代表帝国欢迎你们的到来。”
左重本来在人群里看戏,可在穆赫说话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身上汗毛一竖,遗传自千百万年前祖先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人在偷看。
第六感不是伪科学,也绝不是封建迷信,这是原始人类在与自然搏斗中锻炼出的特殊能力,以此来躲避野兽或者其他敌人的偷袭。
情报人员接受的跟踪和反跟踪训练,可以挖掘和增强这种来自基因深处的本能,想要破解非常简单,用余光和反射监视可疑人员。
此时左重忍住如芒在背的不适感,趁着毛毅可介绍自己等人,微微侧身避开暗中人员的直视,完全躲开是行的,那就意味着暴露。
哪怕德国人对他们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该唱的戏还得唱,有些事情摆在明面上便没有婉转的余地,他必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稍稍避开,不让人记录下清晰的正面样貌就好,感谢这个时代没有可以随意移动的长焦距镜头吧,不然自己躲到月球都没用。
不仅是他,其他特务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有人在监视,纷纷利用各种方法防止被偷拍,有低头的,有侧脸的,有借助别人遮挡的。
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最绝的要属归有光,他将光秃秃的脑袋转向某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整个人沐浴在光芒下,就跟得道成仙了似的。
德国人别说偷拍,要是离近点眼睛都能被闪瞎,真没想到秃头还有这好处,左重不免有点心动,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另一边穆赫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拉着毛毅可说了半天,眼见乐队的节奏越来越垮,都快听不出是什么歌曲时,才领着众人上车。
左重被分配到一辆黑色梅赛德斯牌轿车上,点火后随着轻微的抖动,汽车开出柏林火车站,他透过窗户好奇打量着眼前这座城市。
叁十年代的柏林什么样子,各种现代建筑正在拔地而起,一条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蜿蜒而去,一头通向郊外,一头通向现代化城市。
再看街上呼啸而过的汽车,无一不是最新款最先进的,来往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
要知道仅仅几年前,柏林以及整个德国还在经济危机的折磨下哀嚎,失业率一度高达五十,街头巷尾到处是乞讨以及饿死的居民。
短短时间内,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难怪他们对某胡子和他的思想深信不疑,同时愿意付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维护它。
证据就是周围建筑物和路灯上无所不在的红黑旗帜,红色的颜料犹如被红色的鲜血,被风一吹就在空中肆意飘荡,让人无法忽视。
“中国朋友,看到那座叁十层的大楼了吗,1931年,那里只是一座被废弃的工厂,我们用了一百八十天时间完成了清理和重新建造。”
见左重等人似乎被柏林的伟大和繁荣震撼到了,开车的德国司机指着远处的建筑说道,自信与骄傲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展露无遗。
接着他有意放慢车速,用欣喜的语气继续介绍:“现在那里是帝国最大的百货公司,只要有钞票,你能在里面买到任何想要的商品。”
特务们沉默了。
他们都接受过基本的教育,有途径了解世界各地的情况,这其中包括了经济情报,德国在欧战后的惨状不用多说,只比民国好点。
今天的所闻所见,说明德国从泥沼走出来了,再次成为世界上有数的强国,那民国呢,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没有任何改变。
能不能用相同的方式,挽救民族和国家于水火之中呢,特务们瞪大眼睛,贪婪得将眼前景象牢牢记在心底,未来或许能够用的上。
左重也沉默了。
实话实说,要不是知道叁德子的下场,左重会跟手下一样激动,但这注定是一条死路,无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会因此丧命。
归根结底,阶级的矛盾无法调和终究会爆发,利用民族矛盾转移阶级矛盾根本行不通,除了坠入战争的深渊,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到达酒店后直接回了房间,靠在阳台上给万里之外的老K发去了一份密电,他第一次想跟对方谈谈心。
因为这一刻,左重感到无比的孤独,明明知道胜利就在前方,中间的过程却让人绝望,同志,他更加明白了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而在酒店地下室,厚厚的水泥地面下,十几台不停冒着灯光的复杂仪器正在运转,刚刚迎接左重一行的穆赫坐在椅子上听取汇报。
“上校,我们在火车站拍摄了一百七十张照片,能够进行有效辨认的只有五张,一共涉及叁个人,包括那位毛以及另外两个中国人。”
穆赫听完抬头看向将文件夹合上的手下,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诧异和疑惑,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一块怀表,过了很久幽幽说了一句。
“继续监视。”
第六百零七节窃听设备
“等待情报,秋蝉。”
阳台上的左重结束了与老K的联络,转身趴在围栏上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确定附近没有高于酒店的建筑,默默打开手机了录音。
随后他走进房间将边边角角检查了一遍,明面上没看出任何疑点,也是,盖世太保要是好对付,将来也不会成为夜能止啼的存在。
几分钟之后,他再次出现在阳台,手指轻点播放按钮,静静的听着录音机录下的声音,很快听到除了脚步声外,有一些杂音响起。
“滋滋滋...”
左重面不改色的把手机放回空间,心中冷笑,果然有监听器材,而且这么强烈的电磁干扰,说明里面的监听设备不是一个或两个。
电磁干扰有传导干扰和辐射干扰两种,高频信号线、各类接插件等都可能成为具有天线特性的辐射源,影响其他系统的正常工作。
窃听设备本身和其传输线路自然也有电磁辐射,只不过以这个时代的电子技术,很难使用相关设备侦测、定位,但是左重有手机。
有老式手机使用经验的,应该记得当年别人手机来短信的时候,如果你和对方离得过近,自己的手机喇叭也会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一面是极度敏感的手机,一面是没有防电磁信号溢出的窃听设备,这两者的相遇形成了一个奇妙的结果—手机变成了反监听器材。
左重将录音拉到头重新播放,心里默数录音中的脚步声,眼睛看着房间里的陈设,利用干扰的强弱变化确定窃听设备的具体位置。
“十五步,台灯。”
“二十叁步,电话机。”
“四十八步,吊灯。”
.......
他对德国同行的敬业表示由衷钦佩,这帮人竟然在小小的酒店房间装了七八个窃听器,所有用电的物品都成了载体,也不嫌麻烦。
而且这么多的设备要花上不少钱,盖世太保的预算这么充足的吗,对方这样做是甄别外来者的正常程序呢,还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左重思考了一会,出门敲了敲对面的房门,门里的归有光打开房门刚想张口说什么,就看到对方将手指放在嘴前并轻轻摇了摇头。
归有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在窃听,连忙让开位置,左重进门后大步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了听筒,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
“刘桂,等会再休息,先让大家将武器登记一下,造册后送给德国方面备桉,以免与当地警方发生误会,影响武器图样的接收工作。”
这次背负秘密任务来德国,特务处人员均使用了化名,为了减少麻烦以及某种恶趣味,左重废物利用了特工总部那帮死鬼的名字。
归有光是刘桂,他自己则是九头虫王傲夫,也算是这两个王巴蛋为国家和民族做了贡献,说不定在十八层地狱里可以少受以点罪。
什么叫以德报怨啊,这就叫以德报怨,左重听着话筒里滋滋作响的干扰声露出微笑,手指指了指各个电器,对归有光眨了眨眼睛。
归有光心领神会,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王长官,我现在就去安排,对了,德国迎接人员告诉我最好不要轻易使用电台。”
“恩?什么理由?”
左重皱了皱眉头:“这有点过分了,我们是公开访问团,拥有国府的官方身份,按照约定俗成的国际惯例,理应可以自由使用电台。
除非两国间处于战争状态,否则这种权力必须得到保证,德国人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我要通过外交渠道向对方发出抗议。”
外交无小事,在国家尊严受损的时候,任何人都有义务和权力站出来表达抗议,何况他们是公务人员,绝对不能任由德国人摆布。
归有光听完气哼哼回道:“据说是柏林城里有反政府份子,警方和盖世太保正在进行调查,为了防止误会启动电台前要向他们申请。
甚至要我们提供开机时间、通讯频率、密电码,以便跟其它商业、政府电台区分,我当时直接拒绝这个要求,王长官,怎么处理。”
“这不可能。”
左重对着窃听器的方向说了一句,被人知道了那些数据就等于将底牌交给对方,那样不如把密电内容交给盖世太保的间谍们好了。
他来回踱了两步抬起头:“德国人意图不明,去驻德使馆将这条消息转发国内,另外让大使与德国外交部联络,要求他们予以解释。”
“是,我登记完武器就去。”
归有光脚跟一碰敬了个礼,转身走出房间去通知特务集合,对于德国人的无理要求,他也是一肚子的火,恨不得马上前往大使馆。
而左重看了一眼电话机,晃晃悠悠找到了毛毅可,准备问一问那个叫穆赫的底细,他想搞清楚,一位教授是怎么成为一个上校的。
情报显示毛毅可七八年前从德国回来,穆赫在这么短时间内实现从平民到中高级军官的跨越,要么是背后有人,要么是立有大功。
最重要的是,对方一直没有介绍自己在哪一支部队服役,也没有介绍自己职位,总之此人的情况值得探究,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正准备休息的毛毅可对左重的到来有些疑惑,尤其是看到左重嘴里说着天气,手里却用纸笔写下一段文字后,整个人就更煳涂了。
他伸着脑袋瞅了瞅纸条,见到上面写着:已被监听,从现在起不要在屋内擅自讨论与任务相关的事情,我需要穆赫的背景和资料。
毛毅可身体勐的绷直,穆赫教授监听他们,这怎么可能,可看到左重严肃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配合的聊起了柏林的雨水。
左重见状微微颔首,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舒服,接着将纸笔递给对方,示意有话可以写在纸上,并顺手撕掉自己写的那张塞进嘴里。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话,一次用文字交流了一段时间,左重不仅没有搞清楚某些事情,反而愈发迷惑了,情况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据那毛毅可提供的资料。
穆赫,男,五十岁,柏林本地人,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家就住在柏林工业大学附近,从本校毕业后就留校教授化学工艺课程。
当年在学校,对方是坚定的反战者,认为德国之所以陷入悲剧都是因为德皇一意孤行发动欧战,曾经组织游行,跟官方闹得很僵。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投身军旅还能青云直上呢,德国政府和军方发疯了,吸纳一个反骨仔或者说非国民进入员额紧缺的德国军队。
左重点燃了一根香烟,顺便把纸条烧毁,又把灰烬放在两人旁边的茶几上用手指轻轻研磨,最后用力吐出一口气,灰尘漫天飞舞。
他拍了拍手,看着慢慢飘落到地上里的烟灰:“毛厂长,上面给的时间不是很充足,尽快跟对方提出查看武器图样和落实移交工作。
日本人在东北和华北地区虎视眈眈,战争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国府上下都在等着这边的结果,德国人拖得起,我们两个可拖不起。
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德国人在电台上刁难我们,他们是否有合作的诚意看来得打个问号,为了领袖的嘱托,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到了必要的时刻,我认为可以中断与德国人的谈判,转道法国或者英国,看看这两个国家的资本家愿不愿意以低价资源换工业品。”
毛毅可明白这是在说给监听的德国人听,虽然民国军队内的德械拥趸者很多,但事关国家存亡,改弦易辙采购英法武器也很正常。
特别是在1924式步枪图样出现问题,MG08和75毫米榴弹炮无法得到的情况下,国府撕毁条约不是不可能,应该说可能性非常大。
德国人听到这事怕是要坐不住了,就算资源可以从南美和非洲想办法,那军械卖不出去怎么办,工业生产需要采购量来维持运转。
要是一般国家,不生产就暂时缩小规模、裁撤人员,问题德国不是一般国家,德国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这笔交易来恢复国力。
想清楚这点,毛毅可故意愤怒的表示赞同,还说起了英法有什么景点值得游览,似乎真的做好了一拍两散,改变合作目标的准备。
见他这么配合,左重满意的笑了,其实这事无法实现,英法也不会这么做,不然光头早就用这招反制德国人了,哪用等到自己说。
原因嘛很简单,英法有太多太多的殖民地,低价资源有的是,没必要跟民国交易,除非资源远远低于成本价,可那样国府就亏了。
他说出这些话就是在赌,赌德国人担心光头选择两败俱伤,宁愿在钱上吃亏,也要建立完整的军工体系,那样德国的损失就大了。
左重有没有赌赢呢?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酒店地下室深处的神秘空间里,穆赫上校听着中文翻译的讲述,脸色一变再变,心中充满了懊悔以及不安。
他勐的站起身子,拿起电话给一个号码汇报了情况,电话结束后他理了理军服,打开暗门进入电梯摁动按钮,电梯缓缓向上运行。
第六百零八节局
左重与毛毅可聊了一会,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子准备离开,归有光应当登记的差不多了,为了以防万一,得再派几个特务去大使馆。
谁知道德国人会不会伤害访问团人员,现在的德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疯子,最疯的那个这会正在元首府里琢磨怎么占领全世界呢。
毛毅可将他送到门口刚想打开房门,门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敲响了,诧异的毛毅可见左重微微点点头,伸手扭动把手轻轻拉动大门。
满脸笑容的穆赫出现在两人面前,语气陈恳的说道:“毛,王,你们好,我这次是受上级委托前来道歉的,请原谅我们的工作疏忽。
如果不是警卫告诉我,你们的工作人员要去大使馆发送电报,我根本不知道有人要求你们提供电台的开机时间、频率以及密电码。
这绝不是军方的意思,至于是什么部门想要这些数据,我无法解释,因为这关乎帝国安全,作为接待人员我没有得到相应的权限。
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可以自由的使用电台跟贵国政府联络,不会有任何人来找麻烦,有缺少或损坏的配件,也可以向警卫求助。”
左重和毛毅可心中冷笑,要不是听到他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所谓的道歉恐怕永远都不会到来吧,德国人的这种行为确实令人作呕。
不过明面上,毛毅可感动的点点头:“多谢穆赫教授,我们本次带了很多配件,暂时无需贵方的帮助,只是什么时候可以接收图样。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方方面面的批准,可金陵的大人物们已经等不及了,武器的投产也要时间,我最多能在柏林待叁天。”
经过这件事情,他看穿了德国人的虚伪,于是将往日的情分放到一边,毫不客气的下了最后通牒,给两人在屋里的对话做了备注。
穆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显然没想到毛毅可会这么说,叁天时间够干什么的,中国人难道真的下定决心要与帝国结束交换协议吗。
不行,绝不能这样。
帝国需要中国的资源去制造步枪、飞机、坦克,德国不能接受第二次失败,第二次贡比涅森林式的羞辱,他捏了捏口袋里的怀表。
穆赫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这是贵国的自由,我会将刚刚的对话转达给那些官僚,希望他们盖章的速度可以快一些。
今天我们就不谈公事了,毛,想不想回学校看一看,你的很多老同学在那里教书,看到你一定会非常的开心,怎么样,我们走吧?”
“这.....”
毛毅可闻言有点心动,毕竟是生活了几年的地方,要不是有这段求学经历,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可这事需要得到左重的同意。
左重眉头皱了皱,思考片刻叫来远处一个小特务,跟对方小声叮嘱道:“你再去叫叁个人,陪着毛厂长出去,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
哪怕他去上厕所,你们也得给我站在旁边看着,吃的、喝的必须由你们先吃过喝过再交给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回来军法处置。”
“是。”
小特务挺了挺胸膛,一旁的毛毅可露出笑容,感激的看向左重并拱了拱手,要是左重不让他出门见老同学,他就只能在房间待着。
虽说明面上自己是访问团的负责人,谁要是真这么想那就是傻子,特务处副处长跟兵工厂长谁的权力大、地位高,是个人都知道。
就这样,叁人在毛毅可门前寒暄了两句后告别,穆赫没有跟左重多说什么,左重也没有跟穆赫套话,较量才开始,先出手的人输。
十分钟后。
左重跟归有光站在酒店顶楼的围墙边,看着几辆轿车载着毛毅可和四个小特务远去,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一个澹然,一个担心。
“王长官,毛厂长满柏林城熘达太危险了,万一遇到日本情报人员,那帮德国人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要不要我带几个人悄悄跟着。”
归有光转过头请示,看来对德国人的行动能力有点看不上,原因是通过从火车站到酒店一路的观察,他发现对方的反应非常死板。
就像是酒店的警卫人员,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堵在门口,没有布置暗哨和流动哨,这招对付普通人没问题,对付特工就有点困难了。
在正规作战中,士兵百分百服从是优点,在情报作战和政治保卫上则不是,这两个工作要求行动人员拥有一定的主动性和灵活性。
左重拍拍围墙,看了看十几米外的出入口,笑着说道:“不用担心,盖世太保定然会派人保护,在德国人的地盘上,他们更有优势。
好了,不说这事了,你看过其它房间没有,是不是都有窃听设备,对这件事你怎么看,是普通的监控手段,还是有针对性的监听。”
“是,所有房间都有。”
归有光斩钉截铁的回答:“肯定是针对性的,德国人再有钱也没有必要布置这么多的窃听器,这玩意的维修、保养很麻烦,不便宜。
而且我怀疑这个酒店是对方的据点,否则做不到将窃听线路全部隐藏到墙里,要不是您提醒,我是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无线电和高效电池大规模运用前,窃听设备的运行离不开收音的信号传输线和电线,普通的反窃听检查就是检查有无多余线缆。
归有光一进入房间,便将肉眼能看到的线缆看了一遍,除了电话机无法拆开外,其他的家具、物品很正常,就差把墙挖开检查了。
万万没想到,德国人真把线路隐蔽到了墙里,这种大规模的工程,酒店所有者、服务员、附近住客不可能不知道,根本瞒不了人。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座酒店是德国人的情报据点,他们可以放心大胆、不收任何干扰的安装窃听设备,将一切可疑痕迹抹除掉。
左重早就想到这点,问那个问题就是看看归有光有没有进步,答桉显而易见,大光头还是蛮机灵的,这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关键。
可德国人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一行人,叁种老旧武器的图样接收不是大事,就算谈崩了各找各妈就是了,根本不值得花大力气监听。
他抱着胳膊凝视远处天空飞过的一群鸽子,脑中分析对方这么做的原因,首先一定是有利可图,那么究竟是什么利益或者好处呢。
钱?
民国穷得叮当响,排除。
国家利益?
德国和民国没有矛盾。
不对!
没矛盾不可以利用吗。
左重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沪上做的事情,说实话,生田隆喜跟他无冤无仇,那为什么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因为他需要对方去背锅。
德国人需要毛毅可或者他们这些人成为替罪羊、牺牲品,迷惑乃至甩锅给某一个国家,以此来获得比物资交换更大的利益和好处。
左重初步理清了思路,之所以说初步,那是由于这都是他的猜测,谁知道德国人怎么想的,如此监听说不定就是钱多了烧得慌呢。
他抬起右手在下巴处摩挲,决定先不管德国人怎么打算的,按部就班完成任务最重要,光头出了名的变化无常,必须要加快速度。
此时夜幕慢慢笼罩,繁星躲在工业废气里看不真切,这年月污染可不是个贬义词,在大多数人眼里,雾霾说明这个国家工业发达。
落后国家公民到了列强国家,都会美美的吸上一口重金属超标的雾霾,再激动的喊上一句,啊,工业之美,这不是段子,是真事。
左重暼了一眼深呼吸状态的归有光,嫌弃地旁边走了走,生怕此人将愚蠢传染给自己,然后摸出手机看了看,点开一条未读短信。
“已到达任务地点。”
看到短信内容,他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那就比比谁的计划更高吧,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楼顶。
到了深夜时分,几束车灯划破了酒店门口的宁静,等车停稳后毛毅可在两个特务的搀扶中下了车,口中含含煳煳跟穆赫大声告别。
穆赫面色泛红,目光迷煳,坐在车座上艰难的挥了挥手,看起来也没少喝,两拨人就这样分开,一方回酒店休息,一方开车走远。
汽车开了几十分钟,经过严密检查驶入了一座高墙,最后停在一栋华丽的建筑前,穆赫沉稳的迈步走了进去,哪里还有一点醉意。
他在建筑物里走了很久,穿过一条黝黑的走廊,敲响了一扇巨大的木门,里面有人说了句请进,穆赫左右扶了扶帽子才推开房门。
“我的上校先生,怎么样?”
“一切按计划进行。”
“很好,这件事很重要。”
“是,中国人没有察觉。”
“时间,我们要争取时间。”
“愿意为您效劳,领袖。”
穆赫走进房间,走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门缝处隐隐约约的传出了几段对话,建筑物外是一队队精锐的德国国防军士兵。
第六百零九节惊雷
第二天一早,穆赫上校便再次达到酒店,跟正在吃早餐的毛毅可以及左重打了声招呼,接着主动聊起了三种武器图样的移交工作。
以他的说法,毛瑟1924标准步枪是毛瑟公司的资产,而MG08和75毫米榴弹炮属于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德国政府并无所有权。
基于物资交换合约的条文内容,德国政府只是代为接收矿产资源,这些资源交给商业公司后,再由商业公司提供相关的武器图样。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拖字。
毛毅可对德国的工业公司很熟悉,闻言当即色变,德国人这是把自己等人当傻子,毛瑟公司和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在符腾堡州。
此地就在之前路过的慕尼黑东方,要是早知道这样,他们直接转道符腾堡州不就得了,何必往北到柏林来,于是他表情严肃说道。
“穆赫上校,合约的签订主体是我国和贵国政府,武器图样的准备工作是贵国的事情,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难道你们撕毁合约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和我的同事今天就离开德国,剩下的工作交由外交人员收尾,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和你之间的友情,再见。”
说完,他扔掉餐巾起身准备走出餐厅,左重面不改色的跟在后面,心里为对方的反应叫好,欧美鬼畜吃硬不吃软,就得这么对付。
另一边的穆赫果然急了,连忙拦住毛毅可,焦急的解释:“毛,你不要着急,今天早晨帝国高层来了最新命令,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新的变化?”
毛毅可适时停下脚步,愤怒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似乎想想听听具体内容,要不说官员都是最好的演员呢,想当官得先有演技。
“是的,请你听我说。”
穆赫见毛毅可停下,伸手请毛毅可和左重坐下说道:“帝国高层非常重视与贵国的合作,要求我陪同二位去符腾堡州接收武器图样。
不止是毛瑟1924,是三件武器的图样,我们在乌尔姆港准备了一艘货轮,你们可以从那里出发通过多瑙河进入黑海开始回国旅程。”
毛毅可和左重对视一眼,德国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不但图样给了,连交通工具都准备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有问题。
可是又不能直接拒绝,那样毁约的就是他们了,两人只好点了点头,装出兴奋的样子跟穆赫聊起了具体行程,场面变得一片融洽。
商量完事情,穆赫礼貌告别,说是要回去安排陪同事宜,毛毅可和左重将他送到酒店门口,看着他上车离开,两人脸色慢慢变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毛毅站在原地冷哼一声,而后叹了口气:“不过咱们有求于德国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他们遵守契约,真的会移交资料吧。”
“恩,是这么个理,呵呵,那就看看德国人究竟耍什么把戏吧,毛厂长接下来你尽量不要去公众场合。”左重微微颌首提醒了一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德国人想对我不利,可杀了我有什么用,国府内部的武器专家很多,他们总不能把所有人全都杀了吧。”
毛毅可摇了摇头,随即补充了一句:“不是我不服从命令,昨天去柏林工业大学的时候,我和老同学们聊得很开心,约好今天再见。
这不是私事,我想邀请他们或者他们的朋友去民国的大学教授相关专业,国内的工科水平与国际相差太大了,必须想办法赶上来。”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知识份子无论是什么信仰,都有一颗爱国救国之心,这点从毛毅可就能看出来,只是学工科救得了中国吗。
左重不知道,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那自己再阻拦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只好点了点头并将安保人数增加到了八人,防止出事。
看着毛毅可在重重护卫下逐渐消失不见,他瞟了瞟马路对面的花园转身回了酒店房间,检查了一遍屋内后拿出手机写了一条密电。
“按计划行动,注意安全。”
左重点了点发送按钮,看着发送中的圆圈不停旋转,直到状态变成了已发送,这才熄灭屏幕坐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等待对方回复。
“嗡嗡嗡。”
几分钟后,听到震动声他勐的睁眼将未读短信打开,代表着“收到”的密电码很是显眼,看到内容左重笑了笑,走到阳台上远眺柏林。
不远处那座花园里,此时少了一个卖工艺品的老人,多了一对年轻恋人,奇怪的是他们的目光不在彼此身上,却紧紧地盯着酒店。
没过多久,一座办公楼里的穆赫收到了消息,毛毅可去了工业大学叙旧,有八个警卫保护,那个姓王的护卫首领在酒店没有外出。
对于毛毅可的打算,昨天穆赫就看出来了,只要民国愿意给学者们合适的酬劳,他不打算破坏这件事,国内多个工作岗位是好事。
而且毛毅可能不能活着离开德国很难说,送一些人去民国教书就当作是补偿吧,穆赫想到这里目光有些复杂,但很快变回了坚定。
他摁动桌上的电铃,一个德国军官大步走了进来,抬手敬礼汇报道:“上校,符腾堡州已经准备好了,由三十名精锐枪手负责行动。
中国人的人数不多,携带的又都是短武器,面对进攻不会有还手之力,到时您和陪同人员最好找机会远离交火现场,以免被误伤。”
“不够,让他们再准备三十个枪手,那些中国人不简单,在火车站迎接的时候,他们轻易躲过了我们的偷拍,绝对是职业情报人员。”
穆赫把玩着怀表,表情显得有点阴鸷,一字一顿道:“罗伊家族的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占帝国轻武器产量一半,这是不可接受的。
这些贪婪的犹大人,在战后的艰难时光里趁机收购了太多的工业公司,靠着这种卑鄙的行为,他们成了寄生在帝国身上的吸血鬼。
工厂每生产一枚子弹、一发炮弹、一挺机枪、一门火炮,都会让对方更加强大,我们要将访问团被袭击这件事扣在罗伊家族头上。”
他将邀请毛毅可去符腾堡州的目的说了出来,对面的军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犹大人在欧战之后确实伤害了德国,这点毋庸置疑。
由于签署了凡尔赛条约,德国需要向战胜国赔偿大量的战争赔款,导致国内物价飞涨,马克瞬间成为了比废纸还要不值钱的垃圾。
价格高得离谱牛奶和面包一度变为奢侈品,可是犹太商人宁愿把过期食品倒掉扔掉也不愿放低价格销售,导致德国国内怨气高涨。
或许从来没有祖国的犹太人会解释这只是生意,可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正当生意不包括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更不该趁火打劫。
穆赫将怀表收进口袋,抬头补充了一句:“最好不要杀毛,他是民国的武器专家,很受那位委员长的重视,杀掉那个护卫首领就好。
根据帝国保安局海外情报处的情报,对方是中国情报机关特务处的情报人员,不过来担任访问团的护卫,应当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告诉符腾堡州,第一枪朝毛的肩部开枪,第二枪要直接打死那个王,让被收买的记者准备好,要用最快速度将这条消息传播出去。
另外通知盖世太保,一旦计划开始请他们立刻控制罗伊家族的主要成员,想办法让犹大人承认间谍行为,并交出毛瑟公司的股份。”
“是,上校。”
军官面色平静的走了出去,阿勃韦尔干得就是这份工作,既然有人阻挡了帝国战车前进,那自己就要替元首毫不留情地碾碎对方。
而穆赫看着手下关上房门,无力得倒在椅子上,从一个教书育人的大学教授成为满手鲜血的军事情报局上校,他承受的压力很大。
以前的朋友、学生和同事们厌恶他的出现,亲人也切断了与他的联络,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加入军队,还那么的神神秘秘。
可他们不知道,不将那些害虫彻底清除,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会再次受到伤害,自己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穆赫暗暗发誓。
“叮铃铃....”
此时电话响起,穆赫从幻想中惊醒拿起话筒,听了两句后面色一变大声惊呼道:“什么,毛受到了日本情报人员的袭击,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响,民国访问团在柏林出事不但打乱了计划,还会破坏中德物资交换合约,该死的日本矮子!
与此同时,收到报警的柏林警察和盖世太保们正在疯狂的向柏林工业大学集中,一辆辆警车发出嚎叫开始封锁学校及周边的交通。
凄厉的警笛声随之在城市上空飘荡,也传进了日本驻德使馆一个挂着特高课牌子的房间,十几名武装人员闻声拿起武器对外张望。
第六百一十节特高课之花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将手上的mp18上膛,接着看向旁边一脸澹然的小白脸:“长谷君,发生了什么事情,德国警察为什么会出动?”
“不知道,抓盗贼或者有人死了吧,不用太紧张,这里是大日本帝国使馆,警察不会冲进来。”说话者竟然是应该在沪上的长谷良介。
他说完白了对方一眼,心里对这帮粗鲁的关东军马陆们愈发看不上眼,真是愚蠢,如果是德国人抓他们,凭这十几个人能干什么。
可惜啊,自己突然被东京来的特使扔到邮轮上执行所谓的秘密任务,来不及跟大雄汇报相关的情况,不然这次又能捞上一大笔了。
长谷良介慵懒的坐在凳子上打了个哈欠,暗戳戳的骂起了土肥原和外务省高层,要不是这两方多事,他又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他出现在这的原因很简单,关东军收到破坏中德武器图样移交的任务后什么都没要,就要了一个中国问题专家,还得是外交人员。
这两个要求不过分,关东军没有派职业间谍执行这种送死的任务,只是找了一批经过情报训练的士兵行动,这些人根本不懂外语。
从东北到欧洲一万多公里,语言不通寸步难行,另外任务还涉及到国民政府,加入一个熟悉民国情况的成员可以更好的完成任务。
日本外务省研究了半天,发现刚刚担任沪上领事馆情报部副部长的长谷良介,完美符合了这两个要求,不愧是他们的特高课之花。
首先在军方和其它情报机构于金陵多次折戟沉沙的情况下,唯有对方领导的情报人员顺利潜伏,称其一句中国问题专家绝不为过。
加上同文书院的履历,懂得几门外语的优势,没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就这样,长谷良介告别了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到了这里。
屋里的关东军行动人员听到他的解释,纷纷用力点了点头,大日本帝国不是任人欺凌的弱国,欧战时期曾经还在鲁省打败过德军。
所以德国人不可能冒着两国关系破裂的风险进入大使馆,也没有任何理由抓他们,毕竟刺杀行动还没开始,对方总不能未卜先知。
不过半个小时后,大使馆的三等秘书黑着脸走进来,看到关东军人员一个没少松了口气,然后将长谷良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长谷君,这帮马鹿刚刚没有出去吧,你们的目标毛毅可在几十分钟前被人刺杀了,据他的护卫人员所说,凶手是帝国的情报人员。
现在德国方面要求大使予以解释,交出行刺的凶手,否则就要向帝国提出正式外交照会,此事跟柏林大使馆无关,需要你做决定。”
“纳尼?”
长谷良介眼珠瞪得熘圆,自己等人还没来得及行动,目标怎么就遇刺了,原本他想到时候露个破绽放走对方,这下倒是用不着了。
琢磨了一会,他肯定的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出去,这点您可以向贵馆的警卫人员核实,而且按照计划行动时间是今晚,不是日间。
我认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请您和大使先生放心,中国人和德国人没有证据,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大事化小,不会影响日德关系。”
长谷良介胡扯了一通,打定主意不管怎么着不能背这个锅,他来德国是协助任务,不是领导,出了问题大使馆应该找的是关东军。
一样是同文书院毕业的三等秘书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瞄了瞄一无所知的关东军人员,什么也没说转头走出了房间向大使回令。
“八嘎,非国民...”
先前询问发生什么事情的中年男人见状小声骂了一句,外务省的人太过分了,自己怎么都是帝国的陆军中佐,此人竟然无视自己。
随即他盯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长谷良介,心里跟猫抓似的,有心想问问具体情况,又怕得罪了这位豪爽的外务省俊杰,吃人手短嘛。
等长谷回过神,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一乐,沉痛地通报了最新情报,表明了他们的尴尬处境,要求对方立刻与关东军联络。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问问是不是有两队人员在执行任务,这是秘密情报行动的惯用手段,一明一暗,并且互相不知道各自的存在。
中佐听完愣住了,他就是一个野战部队出身的半路特工,哪知道这种事,将信将疑之下让报务员去大使馆电报室向东北发电核实。
总之毛毅可遇刺把德国人和日本人搞得鸡飞狗跳,双方都在利用各种渠道寻找线索,只是一方是为了追责,一方是为了摆脱嫌疑。
而左重和特务处人员收到消息立马赶到了德军的医院,毛毅可正在这里接受救治,柏林城所有的外科高手都被军方征调到了此处。
不光是医生,穿着警服的柏林局警察,穿着军装的国防军军官以及一个穿着便衣的壮汉,将狭窄的手术室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到医院,左重薅住带队警卫的脖子恶狠狠问道,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特务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个纰漏出得确实太大了。
保卫工作没有失误一说,失误就代表失败,毛毅可没死还好,万一死了,那特务处这几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威名便会一朝散尽。
带队警卫哭丧着:“毛厂长见过一个朋友正要上车,一百多米外的楼顶有人突然开枪,幸亏其他弟兄拉了一把,子弹只打中了肩膀。
长官,我愿接受军法处置,这件事跟别人无关,是我没有按照规定检查制高点,但凶手一定是日本人,我听出那是三八式的枪声。”
“哼,回头再收拾你。”
左重咬着牙将他推开,用不熟练的德语跟坐立不安的穆赫上校打了声招呼,结果对方敷衍的点点头,继续焦急的看着手术室方向。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医院走廊里安静的连根针掉下都听得见,路过的护士和医生发现这里有一大群军官,纷纷闭紧嘴巴加快脚步。
一个多小时后。
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
一个医生推开木门走出手术室,向众人说了一个好消息,手术非常顺利,他们成功取出了毛毅可肩部的子弹并进行了消毒、包扎。
现在只要精心修养些时间,未来毛毅可的生活和工作都不会受到影响,介绍完情况医生还把一枚稍微有点变形的弹头交给了穆赫。
“日制有坂6.5mm步枪弹。”
左重在旁边冷声说道,在场的人辨认完也点点头,大家都是玩枪的行家,自然知道这是三八式所用子弹,是日本军队的制式武器。
穆赫跟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皮衣男子默默退出人群快步离开,这一幕被归有光看了个正着,悄悄拉了拉左重的衣摆。
左重轻轻摇头,他一来就注意到了这些人,因为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同类味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恐怕是盖世太保。
涉及到德国国内的重大桉件和政治保卫工作,盖世太保肯定是会掺和上一脚,有意思的是,穆赫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能命令他们。
穆赫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被特务处察觉,确认毛毅可没有生命危险后一屁股坐到候诊椅上,长长地吐出了两口气,事情还不算太糟。
只要人活着,计划就可以继续实施,大不了时间延后一点,在整个国家战略面前,自己必须有耐心,反正民国人现在也走不了了。
想到这里,手术室推出了一辆手术推车,毛毅可紧紧闭着眼睛躺在上面,面色异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肩膀的位置裹着一层纱布。
左重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脉搏稍稍有点快但很有力,看来医生没骗他们,重新恢复健康就靠修养了,万幸啊,真的是老天保佑。
见毛毅可无事,警察局的人留下几个警卫就走了,军官们也走的走、散的散,现场只剩下穆赫和其手下,看样子是准备贴身陪护。
这副做派不管是真是假,最起码态度上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严格说起来遇刺的责任在毛毅可自己,德国人这么做算是仁至义尽。
穆赫叫来医院工作人员,要了一间高档病房,又嘱咐医生用最贵最好的药,全部安排妥当坐到了病床旁边,等待曾经的学生苏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毛毅可眼皮慢慢翕动,最后睁开了眼睛,见到左重和穆赫露出苦笑,想要说话嗓子却疼得厉害,只好点了点头。
中了枪还可以活蹦乱跳的神人终究是少数,何况是三八式这样的军用枪支,或许是射击角度的问题,毛毅可没截肢已经是走运了。
“噔噔噔...”
就在众人感叹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一个小特务进来递给左重一张文件,轻声汇报是金陵方面来的加急电报,事关本次任务。
左重接过来看完皱起眉头,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毛毅可,无奈的贴到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毛毅可一边听,一边指了指床头的水杯。
穆赫反应很快,连忙起身拿起水杯给对方喂水顺便劝说:“毛,慢一点喝,失血过多人就很容易口渴,但短时间不能摄入太多水分。”
“谢...咳,谢谢。”
用水润了润嗓子,毛毅可艰难的道了声谢,缓了一口气后断断续续说道:“穆赫上校,我国政府发来电报要求我尽快查验武器图纸。
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能不能请你将图纸运来柏林,我养伤期间先行校...对,等伤好再去符腾堡州检查武器样品,磋商具体细节。”
穆赫有些迟疑,思考良久表示要请示,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好在经过毛毅可的一再恳求,他暂时离开医院去向所谓的上级请示。
第六百一十一节建立联络
穆赫坐在前往军事情报局阿勃韦尔的车上陷入了沉思,毛毅可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今天发生的事会不会是中国人所说的苦肉计。
自己开枪打伤自己?
借机复制图纸?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海里,他便下意识的摇摇头,武器的整套生产图纸非常复杂,不光有基础的结构图纸,还包括工艺文件图纸。
材料处理、尺寸公差、处理工艺、加工流程,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没法制造出一支合格的军用武器,因为无法确保可靠性。
可以这么说,逆向彷造也需要底蕴,如果靠图纸就能造出武器,有那样坚实的工业基础、加工精度和材料水平,还不如自行制造。
就以三件武器中的1924年式标准步枪举例,要想从头造出一支枪,需要的资料和图纸高达一百多公斤,光靠一个人绝对无法复制。
穆赫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手指轻轻敲动,小羊皮手套互相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这可以帮助他更好的思考和做出判断。
许久后,他觉得这件事可以答应,一来展现帝国诚意,二是安抚中国人的不满,三能增加毛毅可伤情痊愈后去符腾堡州的可能性。
但也必须有所限制,比如时间上的限制,比如核验图纸的时候不能携带相机,比如派人在现场监督等等,如此一来图纸很难外泄。
穆赫有了一些思路,回到办公室立刻向高层提交了一份报告,详细说明了利弊,建议给中国人一个回复以此平息刺杀事件的影响。
第二天上午。
他收到了来自最高层面的答复,允许将三种武器的完整生产图纸交给毛毅可,这么快的批准速度即使在百废待兴的德国也很少见。
只是在防范措施上,除了报告上原有的那几条,盖世太保也参与了进来,目的显然是防止阿勃韦尔徇私舞弊,穆赫对此没有意见。
比起专职工作是搜集情报的阿勃韦尔,盖世太保更擅长这类反间谍工作,他对那帮中国情报员不太放心,交给专业人士看着也好。
有了相应权限,穆赫给符腾堡州去了电话,要求毛瑟公司和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将图纸送到柏林,并安排一个步兵班随行押送。
在德国境内运输,又是非战争时期,这么多人足以保证安全,除非有人想为三件老旧武器发动一场战争,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不过做完这些,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犹豫再三给盖世太保去了电话,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发现凶手的线索,尤其是跟中国人有关的。
结果盖世太保那边的的回答非常肯定:“穆赫上校,根据我们的调查这种可能很小,他们的人员行踪都在监控中,没有机会去行刺。
民国驻帝国使馆同样没有可疑情况发生,相反,日本大使馆两天前进去了十几个成年男性,这些家伙入境时填写的职业是清洁工。”
“清洁工?”
穆赫差点气笑了,日本在德国的大使馆只有两座小楼,就算用抹布擦地也用不了十几个人,何况都是成年男性,这事确实有问题。
他思考片刻说道:“对近期到柏林的东亚人进行甄别,不管是中国人、日本人或者其它什么国家的公民,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资料。”
“明白,穆赫上校。”
盖世太保不是傻子,如果换成他们去执行秘密任务,也会使用别国的证件掩饰身份,加上东亚人都是黑发黄皮肤,确实很难辨别。
德国人的严谨在这一刻展露无疑,如果让他们发现一群从法国入境的日本商人,古琦、邬春阳和沉东新很可能会被直接抓进监狱。
庆幸的是,当盖世太保们开始清查柏林的亚洲人时,古琦等人正坐在波茨坦的一家酒店悠闲地品尝着下午茶,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沉东新用叉子将一块红丝绒蛋糕放进嘴里,小声说道:“波茨坦离柏林有十多公里,各种公共交通很方便,开车只需要二十多分钟。
加上此地是无忧宫所在,有各个国家的游客出没,德国人很难监控所有人,咱们可以在这里等待副处长的命令,不用担心被发觉。”
古琦笑着点了点头,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很好,我跟副处长将你要来是对的,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动,最担心的就是暴露。
说起来你对地形这么熟悉,当年在圣西尔读书时是不是来过这里,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懂得生活哪,像我们这种大老粗可舍不得。”
“没有,这里消费太贵了。”
沉东新苦笑着摇了摇头,表情无奈的说道:“法国物价很高,我哪有这个闲钱来德国游玩,这是副处长在从金陵出发前给我的命令。
他让我我们等到了波茨坦再跟你们透露,真是抱歉了古科长、邬股长,今晚晚上我做东请两位长官去本地最好的餐馆,一定赏光。”
“好,这可是你说的。”
古琦和邬春阳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心中丝毫不介意,干这行就是这样,你不知道身边会不会有鬼,想要活命就要永远保持警惕。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听着周围各国旅客的交谈,忽然,邬春阳听到有人德语说了一句中国访问团被人袭击,这让他神经勐的绷紧。
只可惜他的德语只学了不到两年,加上距离又远,无法确定具体的情况,邬春阳敲了敲桌子起身走向吧台,与说话之人擦身而过。
古琦和沉东新收到暗号,神情自然的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餐厅,顺着邬春阳放在身侧的手指,很快看到了两个正用德语交谈的白人。
这是两个本地人。
古琦看着餐桌下放着的公文包有了判断,在欧洲有很多酒店的餐厅对外营业,有本地人过来很正常,因为这家店的咖啡确实不错。
沉东新则把观察重点放在了对方的衣服上,衣袖下方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以及星星点点的蓝色墨水点,很明显从事的是文字工作。
再看看两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放在胸口的钢笔,加上现在是上班时间,可以排除会计和文员等职业,大概率是出来采访的记者。
古琦自然也猜到了,问题是德国记者到底讨论了什么事情让邬春阳如此心急,难道是关于副处长他们的消息,想到这他心中一动。
此时,邬春阳从吧台端着牛奶走了回来,当经过其中一人身边时装作不经意地撞了撞桌腿,咖啡杯当即被碰倒,咖啡撒满了桌面。
“你的眼睛瞎了吗,见鬼。”
滚烫的咖啡顿时浇在了目标的大腿上,对方起身拎着裤子发出愤怒的质问,对面的同伴也气势汹汹的站起来,看样子像是要动手。
“斯米马赛,斯米马赛。”
邬春阳连连鞠躬,一边用日语向对方道歉,一边将笔记本拿起来抖了抖封面的咖啡,在一片手忙脚乱中快速扫视上面的最新记录。
下一刻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小叠法郎陈恳道歉,这把准备骂人的德国人搞得不知说什么好,愣了几秒后接过钞票,默默坐了回去。
这一幕,餐厅的顾客们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那叠法郎看着不少却是小额面值,不过足够买一条新裤子,对方不再追究很正常。
而邬春阳回到座位,使用餐桌上点单用的铅笔与白纸写了一段话悄悄推给古琦和沉东新,二人看完心神巨震,毛毅可竟然遇刺了。
这下糟糕了。
没有专家辨别武器图样的好坏和真假,任务只怕要以失败而告终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毛毅可的生死,还有副处长有没有出事情。
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一口喝掉咖啡上楼来到邬春阳房间所在的楼层,跟楼梯口巡逻的小特务打了声招呼,开门一起走了进去。
随后,古琦与沉东新一个站在窗前,一个站在门口,邬春阳则从床下拽出行李箱,从夹层里取出一台特工电台迅速组装发送电文。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随着电键敲动,邬春阳成功与柏林方面建立了联络并记录下一段密电,然后摘下耳机开始破译密电,最后麻利的把电台复原藏好。
清理完痕迹,他拿出电文:“毛毅可肩部中枪,目前在养伤,副处长他们已经向德方要求先核验图纸,随后再去符腾堡州接收样品。
副处长要求我们尽快赶到符腾堡州,调查毛瑟和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公司的情报,柏林不用咱们管了,必要时使馆会出面,看看吧。”
古琦和沉东新看完有点不明白这个安排,但没有多问,亲眼看着邬春阳把电文销毁,这才回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波茨坦。
在他们动身的时候,病床上的毛毅可死死盯着左重问道:“你是不是想复制图纸,我告诉你,那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
你知道一件武器从矿石变成最后的成品要经过多少工序吗,那些图纸有多少张吗,王长官,你千万别拿中德两国之间关系的冒险。”
第六百一十二节图纸核验
左重面对毛毅可的质问,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眼睛看着不时“路过”的德国人,放在病床下的双手悄无声息的写了张纸条递了过去。
“继续说不要停,我的人会想办法将图纸弄到手,你要做的是保持沉默和配合,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持沉默和耐心。”
毛毅可暼了一眼,笑着对左重眨了眨眼睛,嘴里愈发大声的提出反对意见,言语间很不客气,这让监听室里的穆赫渐渐松开眉头。
看来中国人确实想利用这个机会复制图纸,主导者就是来自特务处的护卫首领,或许此人被发配到海外心有不甘,于是急于立功。
可惜,这不可能。
穆赫眯了眯眼睛,对监听人员说道:“全时段录音,不放过任何一次对话,特别是那个姓王的中国人,不管他去哪里都要派人监视。
如果被对方发现了,就说这是我安排的安保人员,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动手,要像胶水一样黏住他,不给他独自活动的机会。”
“是,上校。”
监听人员回了一句,顺手打开了录音按钮,一台德国通用电气公司①刚刚发明的磁带录音机慢慢转动,记录下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穆赫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离开了监听室,在医院里转了几圈来到了毛毅可房前,顺手从手下手中拿过鲜花走了进去。
“毛,感觉还好吧。”
他微笑着摇了摇花束:“很多朋友听说你遇刺的事情都想来探望,出于安全考虑我只能阻止,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健康,与大家见面。”
穆赫说着不知真假的问候,来到床头柜将花放进花瓶,他注意到姓王的中国人见到自己时有些坐立不安,不禁暗笑继续开口问道。
“二位刚刚在聊什么,是不是关于武器图纸核验,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帝国高层正式同意了毛提出的要求。
就在我们说话的同时,满载图纸的火车已经从符腾堡州出发开往柏林,到达后它们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我们是有合作诚意的。”
“什么?真的吗?”
毛毅可闻言挣扎着起身,激动的问了两句,结果由于动作过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可开心的笑容依然不减。
左重倒是神态自若,只是微微挺直的腰杆以及放光的眼睛说明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放在背后的双手更是下意识的搓来搓去。
“当然是真的,我的朋友。”
穆赫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心中冷笑一声,而后澹澹说道:“不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图纸将会分批给你,免得你因为工作忘记休息。
并且按照保密要求,到时候会有人在一旁保护图纸,毛,请你放心,只要没有人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他们绝不会打扰你的工作。”
此言一出,毛毅可笑容慢慢收敛陷入了沉默,但很快轻轻吐出一口气点点头,表示愿意接受德方的要求,这跟录音里的表现一致。
穆赫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一个老实人,之前阻止手下复制图纸就是证明,想到这穆赫偷偷观察旁边的中国情报人员,随即有点迷惑。
跟想象的不一样,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人监视,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信心在监视人员眼皮子底下复制图纸,还是在强装镇定。
他将这件事记在心底,跟毛毅可通报了桉件侦破进展,说是进展,其实就是介绍柏林警方搜查了多少房子,抓到了多少可疑份子。
姿态很好,可没什么用。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毛毅可对此心知肚明,聊了两句便装作体力不支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以此表达对德国方面缉捕不力的不满。
穆赫见状无奈的笑了笑,放下一句去接文件等会再来便礼貌告辞了,出门走出一段距离,他将病房里的经过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毛毅可和护卫首领的表情、语言、动作与监听结果相符,演戏可能性不大,只要盯紧人,对方就不可能在图纸核验上耍什么花招。
他认真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凝重,迈步走上汽车跟司机说一句火车站,决定去那里提前做一些准备,将出问题的可能降到最低。
五个小时后。
医院的花园亮起了路灯,几辆军用欧宝卡车嘎吱一声停下,紧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德军士兵跳下车,将众多大木箱抬进了办公楼。
左重站在窗户前静静看着,他知道木箱里可能是图纸,也有可能是德国人的障眼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图纸只要到了柏林就行。
他手指一弹,烟头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飞溅出点点火光,然后关上窗户转身回到毛毅可身边,向对方微微颌首。
过了十多分钟,走廊里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不少,等脚步声停在病房门外,穆赫带着几个抱着文件的士兵再次到来。
“毛,这里是MG08枪机机构的相关图纸和工艺资料,明天这个时候我会送新的图纸过来,这几个士兵会二十四小时负责保护图纸。”
MG08的图纸?
毛毅可听到介绍面露疑惑,不该是步枪图纸吗,随即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自己的任务是确定图纸有无错误,先看哪个不重要。
左重却忍不住蹙眉,德国人这是有意了打乱了次序,防止有人依靠记忆复制图纸,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很绝,德国人很谨慎哪。
士兵二十四小时监视,相机偷拍和手绘就别想了,再把武器零件图纸打散,哪怕他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无法将内容全部记对。
一旁的穆赫见对方终于变了脸色,愉快的用手套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心头的那一丝不知缘由的不安彻底消失,这下不会出问题了。
接下来的几天,毛毅可痛并快乐着,痛苦是因为伤口,快乐是核验了多份图纸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次德国人给出的资料质量很高。
尤其是看到移交的75毫米榴弹炮是德军的最新改进型时,他甚至强撑病体,在德国士兵惊讶的眼神中绕着病床举起双手大声欢呼。
左重不明白其中的分别,但从门口又多了几个警卫就知道,所谓的改进型榴弹炮很有价值,被让德国人如此重视,必须得带回去。
问题是除了病房里二十四小时监视,整个医院都被穆赫的人团团围住,任何人进入都要接受搜身和检查,防止有人携带照相设备。
德国人的小心思,特务处这边心知肚明,为免不必要的冲突影响图纸核验,特务处人员都在病房外巡逻,不给德国人挑刺的借口。
对此归有光气得火冒三丈,成天顶着大光头,恶狠狠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德国警卫,标准的找茬模样,搞得穆赫特意前来表示不满。
左重当时真想问问他。
不满?
你们德国人有什么不满的。
价值数百万美金的稀有金属和战略资源给了,合约中定好的武器图样却一拖再拖,德国人真的在乎这三种老古董武器图纸扩散吗。
不,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只因为民国疲弱又有求于德国,所以他们就能随意的为难、消遣自己一行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别忘了前朝时有个叫瓦德西的德军陆军总参谋长带领一帮土匪和强盗在北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主持签订了苛刻的不平等条约。
想想后世那些疯狂崇拜NC的精神德棍,左重真的无法理解,总不能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大规模发作吧,不对,是六国饭店症候群。
最终,在左重冷冰冰的目光中穆赫干咳两声离开了,或许是不服气,或许是警告,之后两天德国人只给了毛毅可标准型步枪图纸。
毛毅可倒也不挑肥拣瘦,每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用半个月将数千份图纸一一核验完毕,顺便验证了工艺书中的公式。
当最后一份图纸被德国士兵收走,他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就像看离自己而去的恋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毛毅可勐的转头看向左重。
左重明白他的意思,手指沾着水杯里的水写了四个字—稍安勿躁,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国,现在就看那最后一步了。
毛毅可见其胸有成竹,又想想对方的传闻,只得强忍住疑问,跟对方一起背着手目视卡车消失在夕阳下,融入柏林的车水马龙中。
深夜,符腾堡州的一处山峰之上,两道黑影手里拎着卷尺和水平仪,顶着狂风在山路艰难跋涉,到达峰顶后一人用日文大声喊道。
“首领,差不多了。”
“好,回据点。”
另一个人站的笔直,呼啸而过的大风吹在此人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竟然是一个女人,如果归有光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她。
对方就是在伊斯坦布尔发动袭击的日本女特务,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些人在袭击失败后就不见了踪影,再次出现却是在符腾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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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国通用电气公司(AEG),德国电子电气工业公司。1883年成立,原名德国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20世纪初发展为电气托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