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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三节说你蠢还不服气

    徐恩增笑了,这些个地下党真是奇怪,有的人犹如铁嘴铜牙,怎么都撬不开,有的人却是标准的软骨头,轻轻一推便会弃甲投戈。

    他亲自倒了一杯热水,走到中年男人面前递了过去,笑吟吟的说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是英豪,这样不是很好嘛。

    只要你将地下党在沪上的秘密布置说出来,有任何需要,我们都可以满足,来人,赶紧将械具摘下来,怎么能这么对待吴先生呢。”

    特务们听到命令表情变得和善,七手八脚的将手铐脚镣取下,吓唬人的炭火和电椅都被搬了出去,审讯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中年男子双手接过热水,小心翼翼的喝了两口,这才感觉冰凉的身体有了点热乎劲,随即蜷缩在椅子里,口中唯唯诺诺问了一句。

    “不知道这位长官怎么称呼,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吴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我刚刚到沪上,很多情况并不是太了解。”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徐恩增示意人搬来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我就是特工总部徐恩增,吴部长应该听过鄙人的名字,也应该知道我说话的份量。

    其实有些事情,我们比你还要了解,比如机关所在,领导人的掩护身份等等,不知道你能告诉徐某什么,此事可关系到你的前途。”

    之前的承诺还犹在耳边,他这会就又变了个说法,因为徐恩增明白当了叛徒就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对方绝不敢翻脸。。

    可没想到,中年听完身子往后一仰,脸色惨白道:“你究竟是谁,金陵的通报说了,在营救被俘人员时,徐恩增已被他们当场击毙。”

    我特么....

    徐恩增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一枪打死这家伙的冲动,将声音放缓道:“你收到的情报有误,徐某当时受了轻伤,并没有性命之忧。

    金陵地下党靠着阴谋诡计,确实让党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那只是一个小意外,请相信我们的实力,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中年男人将信将疑,又看看身边的特务,最终相信了徐恩增的说法,毕竟除了果党特务,一次性找到这么多獐头鼠目的人不容易。

    他讪讪点了点头:“是吴某失言了,徐处长你好,除了机关驻地和重要干部外,我还知道你们内部有地下党,对方可能是特科的人。”

    “什么?”

    徐恩增猛地站起来,激动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依据,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吴先生,你要为这句话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在被捕前收到了上级的预警信息,来源是沪上特科,具体内容是你们已经派人员渗透了沪上组织,基层活动暴露。”

    中年男人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刚刚证人的身份,苦笑一声:“当时我觉得这条预警的可靠程度不高就没有转移,否则何至于此。”

    白细胞计划泄露了。

    徐恩增身体打了个晃险些摔倒,怎么会这样,一旦地下党知道这件事,行动就失去了隐蔽性,再想偷偷发展内线细胞,怕是难了。

    而且特科的手未免太长了,连这种级别的绝密情报都能搞到,要知道沪上站很多特务只是执行命令,对于白细胞计划根本不知情。

    不好。

    徐恩增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把薅住中年男人的衣领,两眼通红道:“中央文库是不是收到了这条预警信息搬走的,说,快说啊!”

    他的心在颤抖,按照姓左的小王巴蛋的说法,地下党是发现了他们,这才决定撤离,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其它抓捕目标也危险了。

    中年男人被勒得喘不上气,艰难的回答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应该是这样,否则文库这样重要的机关不会轻易变更地址。

    徐处长不要杀我,不光是你们内部,租界官方也有地下党眼线,你们每次抓人前,都会有人提前发出预警,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脱。”

    “嘭。”

    将此人狠狠推到椅背上,徐恩增转身怒吼道:“骆马,立刻封锁沪上站,禁止人员出入,你带最可靠的人手对所有目标进行抓捕!”

    “是,卑职就去。”

    骆马此时也是六神无主,听到命令慌忙就往外跑,还没出门就跟一脸喜色的沪上站站长石振美撞了个正着,对方眉开眼笑说了句。

    “报告,我那边的文高官招.....”

    “闭嘴!你给我滚过来。”

    徐恩增目眦尽裂,咬牙切齿的盯着他:“为什么白细胞计划会泄露,你的沪上站都快成特科下属机构了,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泄露了?”

    石振美搞得目瞪口呆,计划秘密进行了几个月,一切都很正常,甚至渗透了对方基层组织,要泄露早就泄露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他心思急转,表面上委屈道:“处长,卑职冤枉啊,沪上站的人员清理了好几遍,留下的都是经过考验的老兄弟,这是不是有误会。

    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将我的站长职务撤了,我愿意接受上峰审查,若是查到我跟地下党方面有瓜葛,你当场毙了我,我问心无愧。”

    说完站在原地昂着脖子,摆出了标准的孽子孤臣的模样,心说这狗屁站长不当也罢,老子回金陵跟着戴副局长吃香的喝辣的去。

    徐恩增气得两眼发黑,这个混蛋什么意思,这是想临阵脱逃吗,门都没有啊,当即快步走到石振美面前,用手戳着对方的胸膛。

    “我告诉你,特工总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把沪上站内部隐藏的地下党份子全都找出来,你就等着被严厉制裁吧。

    赶紧去对站内人员进行审查,重点是有机会对外传递消息的人,任何人都不要放过,我带来的人同样接受甄别,我给你最高授权。”

    石振美脸色涨红,哀叹这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啊,自己堂堂的黄埔一期生,竟然被这个跳梁小丑当众羞辱,哎。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卑职遵命,左特派员要不要查,白细胞计划对方也是知情的,我建议上报局本部让他们调查。”

    “说你蠢还不服气,暗线来自沪上特科,姓左的一直待在金陵,况且你以为戴春峰会不派人跟着吗,把你的那些小心思给我藏好了。”

    徐恩增觉得此人居心不良,想挑起一处和二处的争端,要放在以前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就像左重说的,他们如今必须同进退。

    如果没有对方的遮掩,万一沪上的事情被金陵知道,所有人都要接受惩罚,有多少恩怨都得暂时放下,等到事情过去再一决胜负。

    石振美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徐恩增说的很对,戴副局长这个人道行很深,不可能不做相关的措施,特派员那边应该没问题。

    这时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弯腰小声请示:“处长,刚刚外面有个地下党来自首,说是沪上中央局的警报员,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理。”

    “你说什么?”徐恩增有点不敢置信,随即又问道:“你确定是地下党的警报员,这种岗位只有死硬分子可以担任,这种人会来自首?”

    “确实,您看。”

    石振美早有准备,从口袋掏出几件东西:“这是对方的党证、非法刊物、一份预警信息复件,没有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伪造这些。”

    徐恩增一把夺过看了起来,党证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姓名、年龄、入党年月、发证时间之类的基本资料,关键是那份预警信息。

    “特工总部有抓捕行动,正在寻求巡捕房方面的协助,或涉及公共以及法国租界,人员需要暂时转移,等待后续情报,急!急!急!”

    三个醒目的感叹号就像是三个大耳光,狠狠扇到了徐恩增的脸上,什么秘密行动,有特么这么秘密的吗,啊,就差上报纸宣传了。

    沪上究竟是谁的地盘,特务系统有地下党的人,租界也有地下党的人,他们就算是放一个屁,那帮地下党都知道,简直岂有此理。

    这两个异己份子被捕的事,说不定也已经传了出去,他算是看明白了,沪上就没有秘密,鬼知道自己的特工总部藏了哪方面的人。

    “走,去看看。”

    徐恩增阴恻恻撂下一句,一挥手带着特务们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审讯椅上的中年男子看傻了,这不是在审讯他吗,怎么人全走了。

    “徐处长,徐处长....”

    “我都招,您别走。”

    听着身后的叫声,徐恩增冷冷一笑,熬鹰嘛,就得抻一抻对方,先查清抓捕行动有没有泄露,要是没有泄露,此人还有利用价值。

    要是泄露了,就把这两个地下党高级官员送上去交差,白细胞计划眼看就要完蛋了,这会最重要的是自保,立功,那得有命去领。

第五百三十四节一棵好苗子

    “哒...哒...哒...”

    徐恩增和石振美并肩站在安静的走廊里,两边站满了荷枪实弹的特务,他们守在每一个办公室的门口,监控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沪上站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告知,没有完成甄别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消息让某些怀有异样心思的人心中打鼓,坐立不安起来。

    要说世界上什么买卖最好做,有人会说是卖违禁品,有人会说是独门生意,或许都没错,但在这十里洋场,情报是最值钱的玩意。

    日本人、红俄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后来居上的美国人,这些大国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小国家,都在沪上设有情报单位。

    一条靠谱的情报,有的人是愿意花钱购买,价码往往是一条或更多条硬邦邦的金条,拿着几十块薪水的人根本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呵呵。”徐恩增看着一幕,不禁露出冷笑:“我倒要瞧瞧,这回能找出多少妖魔鬼怪,再不管管,老子的特工总部就成公共厕所了。”

    石振美露出礼貌不失尴尬的笑容,对于手下的小动作,他不可能不知情,只是在党国的官场上混要懂得一条金科玉律,难得糊涂。

    主义,是填不饱肚子的,也付不起沪上高昂的房租,更去不起可以欣赏江景的餐厅,他要是铁面无私,第二天金陵的调令就到了。

    众怒难犯哪。。

    徐恩增见他不说话,冷笑逐渐变成了嘲讽,口中问道:“那个自首的家伙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搜身,小心别中了圈套。”

    自从在九甲圩中了一枪,老徐便很抗拒跟地下党打交道,总觉得对方是来杀自己的,多少有点创伤后遗症的意思,俗称就是怂了。

    比如刚刚那位就被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甚至连谷道都没放过,确定身上没有隐藏武器,徐大处长这才同意纡尊降贵亲自接见。

    石振美晓得他的意思,连忙说道:“您放心,已经详细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此人名叫龚自在,跟党证上的姓名一样,真假未知。

    我将其安排到了会议室,派了几个行动好手看着,依我的观察,对方不像是在耍花样,标准的叛徒嘴脸,一来就问能有什么好处。”

    “到底派了几个?”

    徐恩增皱了皱眉头,很不满意这种大概的说法,三个人是几个人,九个人也是几个人,职业情报人员描述情况怎么可以如此随便。

    “六个人。”

    老中医石振美这回没把准对方的脉,不晓得处长怎么又生气了,比家里的黄脸婆还难哄,他越来越觉得站长位置是个烫手山芋了。

    谁爱干谁干吧。

    这边徐恩增继续摆出臭脸,伸出两根胖指头加强语气:“不够,再来十四个人,凑二十个人,地下党阴险狡诈,各种诡计层出不穷。

    你在沪上干的多是一些事务性工作,不懂其中的利害,我是跟对方面对面交过火地,对他们要保持最高警惕,睡觉都要睁一只眼。”

    严肃的自吹自擂了一波,他摸了摸背头:“将人员调齐咱们再进去,刚刚你不在,那个宣传部长说了一件事,地下党在租界有眼线。

    我们必须把这些人揪出来,一是破坏地下党的预警体系以及情报网,二是跟租界方面结个善缘,方便将来的抓捕,你先去安排吧。”

    “是。”

    石振美额头青筋直跳,说了一声便快步离开,他害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揍对方一顿,什么叫事务性工作,沪上站抓人难道靠嘴吗。

    他的身后,徐恩增眯起了眼睛,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家伙有反骨,看来得找个机会将对方派遣到东北去,听说特务处经常这么干。

    这办法...真不错。

    此时,会议室里的老龚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会摸摸真皮沙发,一会试试高档椅子,最后看着酒柜中的高级洋酒咽起口水。

    至于为什么这里会有酒柜,长官们说完领袖旨意、党国风骨,口干舌燥之时喝杯水酒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再苦不能苦了公仆不是。

    “呸,狗贪官。”

    老龚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暗戳戳骂了一句,地下党开会,因为怕被发现连热水都没有,两相一对比,此人叛逃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反正都是为人卖命,为何不卖个好价钱,像现在这样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每天提心吊胆的出生入死,哪有在果党这边舒坦。

    他越想心头越热,恨不得马上加入特工总部,到时饷钱拿着、制服穿着不知有多快活,没必要跟那帮红脑壳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不过话说回来,特务的待遇确实不错,可要说起专业技能,老龚是看不起的,沪上站的地址怎么来的,还不是靠跟踪对方得来的。

    特工总部的人出外勤,就差把我是特务的牌子插脑袋上了,一模一样的黑中山装、黑礼帽,说话和做事咋咋呼呼,非常容易分辨。

    他在租界转了半个小时,便找到了几个目标,顺利跟到了这座挂着德龙电料厂牌子的大院,期间这些人连头都没回,真是废物啊。

    要不是特务处的人神出鬼没,找不到投靠的门路,老龚更希望跟着传说中的戴处长,干这行的谁不知道这个王牌情报单位的大名。

    特务总部,凑合吧。

    老龚躺在软软的沙发上,抬头看着精美的天花板,心情不知为何有些低落,或许是想到了加入地下党的那个夜晚,以及那段誓言。

    人哪,总是会变得。

    只是他不知道,在考验和磨砺中有的人变得更加坚定,变得更加纯粹,时间不是堕落的理由,所谓大浪淘金,讲得便是这个道理。

    忽然,门打开了。

    一大堆膀大腰圆的特务走了进来,不算小的会议室顿时变得有些拥挤,随后徐恩增和石振美缓缓步入,颇有点大人物登场的架势。

    “龚先生,这位是我们特工总部徐处长,听说你能幡然悔悟前来自首,徐处长非常开心决定亲自接见你,你一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石振美立于一旁,抬手朝向一脸冷峻的徐恩增,劝降和策反的重点在于树立权威或给足筹码,一个处长出面足以说明果党的诚意。

    “龚自在见过尊敬的徐处长、石站长。”老龚脸上果然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手忙脚乱的起身鞠了一个躬:“我这次来是为了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

    徐恩增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呵呵反问了一句:“龚先生,空口白牙的漂亮话谁都会说,你怎么证明你对我们是有用的。

    不瞒你说,每天都有大量的地下党投诚,地位和官职都比你高得多,可好处就那么多,僧多粥少啊,请你一定要理解徐某的难处。”

    他这会倒是拿捏起来了,吹着自己都不信的牛皮,要是真有那么多人跟特工总部合作,一个小小的警报员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面对质疑老龚丝毫不惧,挺直腰杆得意说道:“不知道整个沪上中央局够不够,我有办法将对方的高层全部找出来,我说的是全部。”

    整个沪上中央局。

    这个条件要放在之前,徐恩增理都不会理,靠着白细胞计划,沪上中央局的大部分成员都在他们的监控下,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骆马正在进行紧急抓捕,要是抓到人还好,要是抓不到人,姓龚的就有价值了,徐恩增眼珠一转面色瞬间缓和,哈哈大笑伸出手。

    “你好龚先生,欢迎你啊,请放心,只要你是真的改过自新,我保你一个锦绣前程,从政的话科长起步,从军至少是一个少校军衔。”

    老龚眼睛一亮,科长和少校别的不说,光是薪水和军饷就不少,要是再算上各种油水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当即再无顾虑开口道。

    “多谢徐处长,龚某负责租界情报网和上级的联络工作,曾多次见过叛匪的大人物,根据我的推测,对方目前已经进入了蛰伏状态。

    原因是有人泄露了贵处的抓捕行动,按照那边的纪律要求,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人员肯定会进行临时性疏散,机关也会停止运行。

    我想出的办法是,由我向上级通报一个假情报,他们为了求证定会跟我见面,到时候徐处长就可以趁机抓人,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好。”

    徐恩增轻轻鼓了鼓掌,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龚先生请坐吧,让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务必把沪上中央局的逆贼引出来,一扫而光。”

    “是。”

    老龚双脚并拢一个立正,恭恭敬敬的回道,看得徐恩增和石振美莞尔一笑,此人确实机灵,场面上的东西无师自通,是棵好苗子。

    就在这三人狼狈为奸的同时,沪上站对面一座小楼的楼顶,先前跟于华和老龚见面的年轻人放下望远镜,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该死的叛徒。”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悄悄离开了此地,既然掌握了那个混蛋通敌的事实,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每耽误一分钟,组织的危险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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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节一条好狗

    太阳缓缓升起。

    于华披着外套站在窗户前,神色焦急的看着马路方向,身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厚厚一层的烟蒂,很明显是一个晚上没有休息。

    从酒吧回来之后,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躺在翻来覆去几次无法入睡,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担心年轻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两人合作了多年,多次破坏了敌人的计划,关系亦亲亦友,于华很清楚对方的性格,到了关键时候对方一定会牺牲自己来保全他。

    “唉。”

    于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悔,要是他能早一点到预警点,投递预警信息,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这时,清冷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薄薄的晨雾中若隐若现,于华松了口气走到了大门处,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人影快步走到门口侧身钻了进去,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后严肃说道:“于庭长,警报员出了问题,你有暴露的风险,必须立刻转移。”

    于华迅速关上门,闻言皱起了眉头:“一定要走吗,我与对方没见过面,失去了特区法院的情报渠道,以后果党抓捕行动谁来预警。

    而且我的妻子和孩子怎么办,我不能将他们留给敌人,那帮畜生没有任何人性可言,作为丈夫以及父亲,我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

    “你放心,等会就有人去接于夫人和孩子,你们暂时去港城待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回沪上,这里是船票,赶紧收拾行李。”

    人影正是昨晚的年轻人,他说着递出了几张船票:“虽然你们没有见过面,但敌人很狡猾,你的行踪很好追溯,其他的我不能多说。”

    于华站在那思考了几秒钟,最终郑重的摇了摇头:“让我的夫人和孩子先走,我要留下,我的身份履历很完美,果党不会轻易怀疑。”

    他见对方还想要劝说,又继续说道:“我理解贵党的好意,只是现在没到必须撤离的地步,如此放弃太可惜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年轻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于华是党外人士,帮助他们不是为信仰,不是为官职,更不是为了金钱,纯粹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对于这样的朋友,地下党必须保护好,不能让人寒了心,可是人家不愿意离开,他总不能用枪强迫,只好点了点头走到电话机旁。

    “呜呜呜~”

    年轻人转动摇柄接通了一个号码,跟对面说了几句,内容是让人将于夫人和孩子疏散到苏城的乡下等待消息,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既然于华不走,总不能将一家人拆散,苏城离沪上非常近,接下来是撤是留都好安排,也算是做两手准备,冒险不代表不留后路。

    做完这些,他走到窗户旁歪头看了看,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小声说道:“于庭长,你今天正常上下班,千万不要打听昨天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跟法院告了假,这或许会引起特务的怀疑,若是有人来询问我的情况,你就按照约定好的话回答他们,还记得应该怎么说吗?”

    “记得。”

    于华没有任何停顿,开口道:“我就说跟你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平时即使有私下联络,也是你主动邀请我吃饭,我说的对不对。”

    “对,就这样说。”

    年轻人低头看看时间,再次叮嘱:“面对情报人员的询问,不要做肯定式的回答,敌人会寻找相关的证据或者证人来核实你的口供。

    那我就先走了,要是一切顺利就明天见,要是不顺利,会有新联络人来找你,来人的暗号是问先生几点钟了,你回我的手表坏了。”

    他说到这忽然笑了笑,将围巾重新围上:“这是以防万一,就果党特务那几下子伤不到我,于庭长,能跟你合作是我的荣幸,再见。”

    “再见。”

    于华情绪有些低落,看着对方开门走了出去,心中说了句能与你合作同样是我的荣幸,并默默祝福这位朋友、战友能够平安归来。

    地下党方面在准备,特工总部也没闲着,徐恩增、石振美和骆马各自拿着一张法文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最终放到了桌上。

    “龚先生,你确定在法兰西日报刊登寻人启事,就能找到地下党沪上中央局的大人物,这事万万不能出差错,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徐恩增抖了抖报纸,没好气的问了一句,这帮红脑壳未免欺人太甚,显然是认定负责邮电检查的特务不学无术,根本看不懂外文。

    更可气的,对方猜对了。

    石振美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自己手下那些货有几斤几两他太了解了,再说懂外文谁特娘来当特务啊,早就跑去外国洋行当职员了。

    老龚腆着脸解释道:“地下党有很多是留学的学生,自然是看得懂的,我将寻人启事发出后,上午九点去公共租界一家商店等电话。

    他们会在在电话里告诉我接头地点和方式,您放一百个心,我用脑袋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之前都是这么操作的,每次都很顺利。”

    用脑袋保证?

    徐恩增打了个冷战,立马想到了死鬼王傲夫,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随即沉着脸说道:“告诉大家保持距离,提高警惕,绝不能大意。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白细胞计划的抓捕目标全跑了,要是这条线没结果,我、你们就要去刑场叙旧了,所有人好好的掂量掂量吧。”

    骆马无精打采的站在那,昨晚他带人去了多处地下党重要机关,和重要人员的住处,连根毛也没抓着,对方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金陵方面一旦知道此事,他这个具体执行人那是要杀头的,如今只能希望下面的抓捕顺利,以期可以将功折罪,将这条小命保住。

    徐恩增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觉得对方的脑袋很适合戴个黑锅,转身就跟老龚和石振美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了一会,接着叉腰下令道。

    “公共租界,出发!”

    他率先走出房间,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特务,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办公楼,跳上了一辆辆汽车,飞快的开向不同的任务地点。

    能参与今天行动的人员,全都经过最严格的背景甄别,行动技术上可以平庸,但成分上要求绝对可靠,手上必须沾过地下党的血。

    徐恩增沉着脸扶着车窗,心中一遍遍复盘着计划,寻找着其中的疏漏,毕竟吃一堑长一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懂地下党的人。

    一个小时后。

    老龚在一家店铺门口来回踱着步子,一会看向不远处柜台上安安静静的电话机,一会鬼鬼祟祟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显得很是紧张。

    这次要是不能把沪上中央局的人抓到,徐恩增答应的那些条件定然会作废,他无比虔诚地祈祷着上级一定要看到紧急联络的暗号。

    九点差一分。

    老龚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到了沪上之后一直伪装的很好,地下党不可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况且在蛰伏状态期间,信息的作用更加重要,对方需要了解外界的情报决定后续的动作,从这两方面考虑,计划成功的几率很高。

    “叮铃铃。”

    这时电话铃声准时响起,老龚一把抄起话筒大声说道:“我是老龚,生意出现一点问题,能不能见面详谈,事关咱们在做的大买卖。”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然:“可以见面,正好有个长辈要见你,时间是下午或晚上,公共租界四马路福祥里73号宝记旅馆,你一定要到。”

    上级要见自己?

    老龚心头一惊,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前两天我将脚扭伤了,不方便出门,能不能过两天,是老家的哪位长辈,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谈,你腿脚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安排人来接你。”电话那头似乎有了些许不耐烦。

    “不用了,我一会就去。”

    老龚没听出有不对劲,过去紧急联络,对方说话也是这样,唯一的问题是跟自己见面的会是什么级别的上级,不会是西南来的吧。

    他忐忑不安的做了个手势,顺着马路慢悠悠朝着四马路走去,两地隔着不远,步行能给果党的人提供足够的反应时间,以免暴露。

    真是一条好狗。

    监视点里的徐恩增笑眯眯地颔首,立即给了此人一个很高的评价,如此为他们考虑的叛徒可不多见,情报技巧也比很多特务要好。

    本着好狗就要往死里用的精神,他对身边的石振美说道:“让我们的人离远些,哪怕这家伙被人杀了也不用管,跟着杀人的人就行。”

    “好的。”

    石振美一点都不意外,过河拆桥很正常,大家都是干这行的,姓龚的应当有准备,富贵险中求,对方能不能活命就看命好不好了。

    活了,受赏。

    死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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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节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公共租界四马路福祥里73号原本是一座三层住宅楼,被人买下后改建成了旅馆,专做从外地来沪的商人生意,在附近颇有些名气。

    这天一早,两个女服务员收拾完退房客人的房间,坐在一楼登记台后嗑着瓜子,说起了某个房间客人带着陌生女子入内的八卦事。

    “劳烦,请开间房,要一楼。”

    正说着,从门外走入一个身穿深灰色哔叽长衫,头上戴着黑色呢帽,行色匆匆的中年人,对方进来后说着略带外地口音的沪上话。

    服务员见多了这种客人,走南闯北的商人嘛,在家乡的时间还没有在沪上停留的时间长,很多东西变了,那一口乡音却很难改变。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此人没有携带任何行李,连日常洗漱的用具都无,旅馆只提供热水,这样怎么住宿,不过这跟她们没有关系。

    赚钱,管那么多干什么。

    其中一个服务员从挂满钥匙的墙上随意挑出一串扔了过去:“107号房,单人客房每天八角,先生先给一元,明日若退房找回给您。

    咱们这也可以点饭菜,隔壁的淮扬菜馆晚上九点之前不封灶,味道不错、价格不贵,您要是不放心,出去左拐有其它几家小馆子。”

    又指着柜台上的登记簿:“按照租界和国府的规定,所有人入住前都要进行身份登记,以防坏人混入城内,万一出事可以寻迹追踪。。”

    说完,她便坐回去继续参与新一轮的聊天,完全没有检查证件和代为填写的打算,她们又不是巡捕,说那句纯粹是应付任务罢了。

    总不能因为不登记就不让人家住了,旅馆不在乎来住宿的是什么人,哪怕是山里的土匪,湖里的水盗,只要给足房钱那就是客人。

    中年人没有跟服务员做过多的交流,低下头以最快的速度做了身份登记,然后丢出一块大洋,拿起钥匙顺着过道走向了客房区域。

    见对方走了,服务员瞄了一眼登记簿内容,姓名龚自在,年龄34岁,籍贯是东北,来地是金陵,职业写的是做电器买卖的生意人。

    编得倒是不离谱,以往有白胡子老头将资料写成妙龄少女,又或是十几岁的孩子变成光旭年间生人,这让巡捕房看见又是麻烦事。

    服务员看完也就忘了这事,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这么多,没必要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后悔这么想。

    “101,105....107。”

    老龚数着房号走到客房,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压着脚步在对面和隔壁门口听了听,几分钟后确定里面暂时没人,这才用钥匙开了门。

    房间内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放着几床棉被的木床,一个脸盆架,两个热水瓶,向阳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主干道,视线一览无余。

    他转了一圈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地的地理位置不错,有人接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遇到危险直接破窗而出就能逃向其它地方。

    荣华富贵重要。

    命更重要。

    老龚把窗户开了一半,在窗前点燃了一根烟,没做任何多余动作,就这么站在那里将烟抽完,随后摁灭了烟头,顺手关掉了窗户。

    想要活命就得多动脑子,那位徐处长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在没有锁定沪上中央局的重要人物之前,一个叛徒的死活没人会在乎。

    所以特工总部的人,肯定会躲在远处,刚刚的动作足以让对方确定自己的房间,到时支援早一秒钟到达,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清晨孀妇夜不眠,绣枕锦被半幅闲~”

    老龚仰面躺在床上,嘴里哼着不清不楚的关东落子,满脑子都是将来花天酒地的生活,加上一晚上没睡,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他睡得舒坦,外围监控的骆马忙的够呛,这里毕竟不是国府直接管辖的范围,很多事情做起来比较麻烦,比如监视点就很难建立。

    在租界想要借房子,什么证件都不如钞票有用,就这样还得看房主的心情,遇到好说话的拿钱走人,遇到不好说话的理都不理人。

    为了在宝记旅馆周围找到一个合适的点,他是费劲了心思,最终连说带吓的将一户人家弄走,迅速架设起电话线路以及观测设备。

    “来个人观察路口。”

    “你带人盯着后门。”

    乱哄哄的监视点之中,骆马指手划脚地分配着任务,力求不放过一个细节,看得一旁的徐恩增连连点头,做工作就是要这样细致。

    见上司心情不错,石振美趁机汇报:“报告,按照您的命令,我已经嘱咐大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全力盯住可疑人员。”

    “恩,这点记牢了,在没有找到眼线之前,坚决不能在租界的地盘上抓人,鬼知道巡捕房、工部局和公董会里面有多少地下党份子。”

    徐恩增背着手继续说道:“另外你也听到录音了,电话里那个异己分子说有大人物要跟龚自在见面,要尽量跟踪对方找到机关驻地。

    由此固定相关嫌疑人员,等他们出了租界寻机抓捕,能劝降的就发展成内线细胞,作为白细胞计划第二期,不愿投降的就处决掉。”

    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他已经放弃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决定从龚自在交代的线索入手,一步步的挖掘、调查、破坏地下党情报网。

    徐恩增到底是曾留学海外的高材生,不可能总是记吃不记打,先前只是急昏了头,这会恢复了理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任务有利。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石振美恨不得跪下给满天神佛磕个头,自家处长终于想明白了,这就好,否则上面没有明确的态度,底下做事的人就会无所适从。

    你有的你的计划,我有的我的准备,搞到最后就是各行其是,跟地下党斗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一点,思想统一是战斗力的保证。

    想到这,石振美第一次由衷的说了句:“高,实在是高,避开租界方面的掣肘,行动的成功率又增加了几分,处长您真是神机妙算。”

    “哈哈,过了,过了。”

    徐恩增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摆摆手:“振美你就不要给我灌迷魂汤了嘛,走,一起去看看龚自在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是的,处长。”

    石振美闻言退后半步微微弯腰,表现异常恭敬,只要能把对方稳住,安然渡过这段时间,别说拍几个马屁,就算让他当孙子都行。

    他说完跟着徐恩增走到监视口,观察着远处的宝记旅社,从上午一直到了等到了天黑,就在特务们开始担心时,窗户再次打开了。

    老龚又在窗口抽了根烟,给特工总部报了个平安,同时心中有些紧张,他没想到一觉睡到了下午,说好碰头的上级依然没有过来。

    是发现自己当了叛徒不来了?

    还是有人在暗处偷偷观察?

    他想了想觉得第一种可能性不大,要是地下党知道了这件事,反而会用最快速度来见面,目的是杀人灭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警报员的身份很重要,熟悉很多上层以及基层人员的长相,知道死信箱与紧急联络渠道,这些情报要是落在果党手里会非常危险。

    那就是第二点了,适逢预警失败加上重要人员被捕,对方肯定有所怀疑,长时间侦查是甄别的惯用手段,看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咕噜~咕噜。”

    老龚确定了状况,紧绷的神经一松,肚子当即叫唤了两声,这才意识到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于是开门走到了柜台处对服务员说道。

    “麻烦帮我叫一碗面。”

    点完餐他立刻回了房间,大堂位于旅馆中间,不在特工总部的视线里,一旦被地下党缠住,到时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两个在看画报的服务员翻了个白眼,互相推了半天,最终一人去餐馆买了面端入107号房,出来刚刚坐下,突然来了三个陌生人。

    “你好,我是金陵来的,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旅馆今天有没有一位同样来自金陵的龚先生入住,我是他的远房亲戚,特意来接他的。”

    服务员正准备按要求让来人进行登记,对方领头的口子胡男性率先开口询问道,说话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哦,他住107。”

    找亲戚这事在旅馆很正常,可以说每天都能碰到,毫无察觉的服务员当即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毕竟她才给那位龚自在客人送过面。

    口子胡得到了具体的房间号,朝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稍稍年轻点的留在了大厅里,另一个人则跟着他径直走向107号客房。

    两个服务员感觉有点不对劲,起身想要问问是怎么回事,下一秒就高举双手坐了回去,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聪明人都会这么选择。

    “噔噔,噔,噔噔噔。”

    而口子胡来到房间外边,抬手有节奏的敲了敲房,接着跟同伴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斜靠着墙摆出战斗姿态,全神贯注的听着动静。

    屋内的老龚心头大喜,上级来了,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连忙强忍着激动理了理衣服,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门。

    “路上安....”

    “砰砰砰砰!”

    就在他开门一刹那,门外的口子胡两人抬起枪,面无表情的连开四枪,随后转头就走没有任何犹豫,此时叛徒的尸体才重重倒下。

第五百三十七节一场好戏

    “啊!杀人了!”

    口子胡两人与在旅馆大厅望风警戒的年轻人汇合走出门口,持枪冲入了夜色中,只留下因为枪击事件而惊声尖叫的两个女服务员。

    与此同时。

    特工总部监视点内的徐恩增、石振美、骆马全都趴在了窗户边,瞪大双眼看着黑夜中越来越近的三个黑影,六只手紧紧抓着窗台。

    大鱼总算是上钩了,姓龚的死不死无所谓,只要能以此锁定地下党的机关驻地,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再说他们也没有付出什么。

    叛逃过来的人都死了,答应的条件自然不用兑现,这帮特工总部省了不少钱,徐恩增想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如何报账是门大学问,自己完全可以说龚自在已经收了钱,数目嘛,马马虎虎填个几千大洋,反正是国民政府的钱,不用白不用。

    “报告处长,咱们的人跟上了,附近的所有路口我都布置了行动人员,就算地下党知道这是个陷阱也没用,对方只要出现就跑不了。”

    骆马两眼发光,一脸激动的解释道:“我将三打一的跟踪方式做了革新,以十个人分段跟踪一个人,配合外围监视,他们插翅难逃。”

    石振美也笑眯眯点点头:“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的人员都经过了严格审查,情报专业上也不错,定然可以将地下党一网打尽。”

    徐恩增直起身子叉着腰,眼中居然泛起了水光,多久了,自己已经多久没这么顺利过了,过往的那些悲剧在脑海中一幕幕的闪过。。

    被羞辱。

    被责难。

    被人背叛。

    被笑话。

    被枪击。

    他仰起头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口中哽咽道:“告诉大家,任务完成后重重有赏,我会向领袖汇报你们的英勇行为,论功行......”

    “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徐恩增的画饼,停在监视点附近的一辆汽车在火光中变成了一堆废铁,车上的特工总部人员尸骨无存。

    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黑暗中蹿出了七八个蒙面人,手中的武器随即开火,伪装成行人和商贩的特务们一个个倒头栽倒在地上。

    “砰,砰。”

    正在走路的口子胡闻声而动,双手一撩长袍从腰后抽出两支手枪,对着街边的路灯左右开弓,灯泡应声而碎,现场变得一片漆黑。

    没有了照明,他和身后的两个队友连掩体都不找,以三角队形旁若无人的走在街道上,借助汽车燃烧的亮光,一枪枪收割着生命。

    马路边,一个被爆炸冲击波撞飞的特务,摇摇晃晃中挣扎着起身,甩了甩头试图寻找敌人,可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砰。”

    子弹由眼窝射进从后脑钻出,巨大的冲击力让此人脑袋猛地往后一抬,抛洒出一道长达五六米的血线,飞溅到不远处的红砖墙上。

    看着这幅难得一见的场面,口子胡面不改色,继续漫步在惊恐的人群和慌乱的特务中间,每开一枪必然有人倒地,枪法十分精准。

    这一切就发生了几秒钟之内,特工总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分散在各处的监视人员来不及反抗便一命呜呼,尸体很快躺满了街道。

    徐恩增张大了嘴巴,阿巴阿巴了好几下就是说不出话,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手下就死伤了大半,地下党方面到底要干什么。

    这里是公共租界,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就不怕英美在辖区内进行大扫荡,还是说,这个行动本来就是给那些洋鬼子的一个警告。

    “来人,去支援!”

    骆马第一个清醒过来,怒吼了一声跑向大门方向,沪上站行动队的队员互相看了看,临阵脱逃可是死罪,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一旁看似发呆的石振美悄悄吐了口气,不由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这事也是能掺和的?

    不管之前是谁的责任,现在去指挥的人黑锅少不了,党国传统便是跑了白跑、死了白死,不做不错、多做多错,骆马还需历练哪。

    然后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徐恩增,惊讶的发现处长大人同样神情一松,两人鬼鬼祟祟的眼神还恰好撞在了一起,这事就有点尴尬了。

    “咳。”

    徐恩增咳嗽了一声,脸色黑的像锅底:“地下党的动作很迅速,这说明我们内部还有问题,否则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得到相关的情报。

    你也带人下去支援,务必将杀害龚自在的凶手抓到,我倒要看看谁敢私通地下党,巡捕房的人应该就到了,不要给特工总部丢脸。”

    不好,这老小子想甩锅。

    石振美心头一惊,马上不卑不亢道:“处长,目前情况不明,就怕对方是想调虎离山,您的安全最为重要,九甲圩的事不可再重演。

    况且骆队长是沪上站第一行动高手,有他在,地下党翻不了天,您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卑职陪你一起去看看,咱们人多不怕陷阱。”

    此言一出,屋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徐恩增的表情跟跑马灯一样,一会红,一会青,再也不提让石振美出去的事。

    此时外面的乒乒乓乓的枪声响个不停,不相干的行人早就躲到了犄角旮旯里,漆黑中偶然闪过一团枪火,不知道是哪方面在开枪。

    “酋长,该撤退了。”

    先前在旅馆大厅的年轻人对着口子胡喊道,说完给了街对面垃圾箱后的特务一枪,子弹穿过两层薄薄的铁皮,击中了对方的胸膛。

    “你们撤退,我掩护。”

    口子胡也就是酋长一边打出几发子弹,把墙角后的敌人打退,一边摁动释放钮,弹夹滑落之后将弹仓准确地插向腰间的备用弹夹。

    只见他双臂交叉将套筒往胳膊上一抹,在特意缝上去增加摩擦力的粗布的帮助下,手枪咔哒一声就上了膛,特务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手绝活整个沪上滩只有一人会使,那就是地下党特科红队的队长,怪不得对方枪法如此之准,灭掉路灯的时候连瞄准都不需要。

    在场的人想到此人的传说,纷纷咽了咽口水,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这就是个活阎王,死在其手里的党国人员没一百,也有八十。

    有一次对方佯装在路边喝水,眨眼工夫就将三名在街上游荡的地下党叛徒击毙,当时路过的巡捕眼睁睁看着,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太特娘的吓人了。

    于是除了几个不知深浅的新人,大部分的特务选择蹲在原地,他们参加特工总部是为了威风,是为了捞钞票,可不是来拼命的。

    “呯...呯...”

    酋长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两只手呈九十度举枪往后退去,看到敢于露头的愣头青就开枪,一个人压制住了几十个吓破胆的敌人。

    地下党方面的人趁机四散而去,只要跑进了纵横交错的里弄,谁都别想再找到人,这把骆马急得暴跳如雷,用枪指着手下大声道。

    “快,上去,对方再厉害也是一个人,抓到红队队长者赏一千大洋,要是让对方这么走了,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被上峰责罚。”

    特务们的头更低了,MD,一千大洋就想买命,未免便宜了一点,至于责罚就责罚吧,委员长总不能把他们都毙了,法不责众嘛。

    “废物!”

    骆马嘴上恨恨骂了一句,脚下一样没有动弹,双方斗了几年,他很了解那位的能力,单论枪法,十个自己摞在一块都比不上对方。

    这时烧了半天的汽车又爆出一声火光,吓得他一个飞扑滚到了掩体后,落地后连忙摸着身上,确认没有中枪后明智的闭紧了嘴巴。

    “呜~呜~呜~”

    远方巡捕房的警车声在夜空中飘荡,但奇怪的是响了半天不见有车靠近,看来谁也不是傻子,都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毕竟敢在租界里交火的势力不多,不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强人,就是那些不要命的地下党,只有疯子才想跟对方打交道,小命重要。

    酋长知道事情的发展跟自己预测的一样,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没用多久就退到了一个小巷附近,转身离开前他抛了一颗烟雾弹。

    白色烟雾瞬间笼罩了巷口,挡住了巷子里的场景,这让特工总部的人畏首畏尾无法决断,更不敢追,天晓得那个杀神会不会埋伏。

    “漂亮,干得真漂亮。”

    交火现场附近一座小楼楼顶,某个光头看着酋长的背影眼睛放光,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仿佛恨不得跳下去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

    “副处长,被您猜中了,一处这帮王巴蛋果然说一套做一套,明明答应您一起行动,结果看到好处就扑了上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望着动都不敢动的沪上站特务,邬春阳面带不屑,他身边站着归有光和沈东新几人,免费看了一场好戏,也不枉他们等了一晚上。

    “呵呵,收队。”

    左重抱着胳膊说了一句,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现在没必要刺激徐恩增,最迟明早对方就会主动上门寻求帮助,上赶着可不是买卖。

第五百三十八节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特务处众人在巡捕到来前便撤了出去,这次出来他们身上都带着家伙,国府人员在租界之内又没有持枪权,被查到总归有些麻烦。

    英国佬本来就因为沙律勋被撞身亡一事心怀不满,还派了福摩沙跟华人分遣队去金陵捣乱,要是被对方抓到把柄,结果可想而知。

    这不是从心。

    是战略性撤退。

    在回极司菲尔路的途中,左重坐在汽车后排闭着眼睛,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小腹上,大拇指不停绕着圈,许久之后问了一个问题。

    “看过地下党方面的行动,你们有什么看法,以后若是发生交火,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每个人都说一说,凡是多想想没有坏处。”

    开车的沈东新看了看副驾驶的邬春阳,邬春阳又看了看负责贴身保护左重的归有光,最终由大光头首先发言说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副处长,现场其他人的水平看不出来,可那位使双枪的绝对是一位好手,从动作上能看得出来此人没有军方背景,更像江湖中人。

    行动时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从拔枪到射掉路灯一共花了不到两秒钟,他的武器应该做过一些改造,比如增强了复进簧。

    这么做可以让手枪的枪机复位更快,只要枪手能够驾驭得住,那么射出下一发的子弹的间隔时间就会缩短一些,实现更高的射速。。”

    归有光说到这面露遗憾:“可惜,他若是接受专业军事训练,定然会成为顶尖行动高手,不会比咱们在九甲圩遇到的那批地下党差。

    另外对方枪法也很厉害,我目测最远射击距离起码有45米到50米,对手枪来说已经达到有效射程极限,咱们处没几个人能做到。

    跟这样的对手交火将是一场噩梦,面对又快、又准、又狠的攻击,除非把他限制在射程之外,否则去多少人都是给地下党当靶子。”

    很中肯的评价。

    左重暼了大光头一眼,轻飘飘说了一句:“此人这么厉害不光是技术问题,也是政治问题,你们都给我记住,首先要心准,手才准。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消灭掉西南,就是我们很多人的信仰没有对方坚定,这是要出大问题的,回去对人员的政治教育要开展起来。”

    他见缝插针刷了刷忠臣人设,一点不担心这些话会给地下党带来麻烦,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明白没用,果党的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邬春阳郑重的点点头:“副处长说的是一方面,根据我的观察,对方的前期侦查做的很仔细,现场开了那么多抢,没有伤及无辜者。

    这说明他们对一处的车辆、人员非常熟悉,知道谁是行人、谁是敌人,我怀疑徐恩增的手下被拍了照片,地下党人员事前辨认过。

    目标准确、行动迅速、准备充分,这是一次完美的情报行动,以后我们要注意这点,不能给对方跟踪的机会,要多做反跟踪动作。”

    “邬股长说的不错。”

    沈东新开着车,嘴里讲道:“地下党和日本人不同,成员基本是民国人,在很多方面具有先天优势,比如能够动员的情报人员数量。

    如果日谍派出三个人跟踪,地下党就可以派出十个、二十个,基础调查就是水磨工夫,搜集的线索越全面,后期的行动就越容易。

    拿这件事举例,一处的布置都在人家眼里,仗根本没法打,对方要不是顾忌租界巡捕,只发起了一次攻击,徐恩增的损失会更大。”

    他发表完赞同意见,又自言自语道:“今天晚上的这场大戏很精彩,特工总部设下陷阱,试图用叛徒作为诱饵,顺藤摸瓜深入调查。

    那些枪手将计就计除掉投降的人员,灭口后又利用交火打断跟踪,攻击性这么高,应当是专职作战的队伍,地下党有这样的人马?”

    这是个疑问句。

    左重和邬春阳对视了一眼,脑中同时冒出了两个字,特科,这些杀得一处屁滚尿流的行动高手肯定来自特科,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那个用双枪的人可能就是红队队长,开会时骆马曾经介绍过,当时以为是夸张了,现在看来还是保守了,确实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左重认真琢磨了一下,将相关的情报做了通报,重点是特科的过往战绩,算是给手下提个醒,免得众人轻敌,再在阴沟里翻了船。

    “回去告诉大家,以后出去执行任务回驻地时,要多加注意身后是否干净,不要暴露身份,需要使用证件的,就用伪造的一处证件。

    总之我们要静悄悄来,静悄悄走,涉及到与本地势力的工作,尽量交给华东区办,他们在沪上人头很广,做事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是,副处长。”

    邬春阳、归有光和沈东新一起回了一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经过刚刚的相关讨论,三人知道自己等人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隐蔽。

    这关系到任务的成败。

    对付有防备的对手和没有防备的对手是两个不同概念,归有光把手伸出车窗摇了摇,后边的特务瞬间警惕,踩下油门提高了车速。

    车队转眼汇入混乱的车流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而特工总部沪上站的人,则无精打采的站在宝记旅社外,低着脑袋接受着臭骂。

    “废物!有史以来最无能的废物,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人连一个地下党都没能留下来,都给我抬起头来看一看,看看这些牺牲的同僚。”

    徐恩增指着马路上的一具具尸体,恶狠狠道:“就算是几十头猪去挡路,地下党都得杀一会,可你们呢,一哄而散,坐视目标逃跑。”

    朝小特务喷了一通口水,他又转头看向石振美:“你这个站长怎么当的,底下人朝敌人开枪的勇气都没有,我看根子就在你的身上。

    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立刻组织人手将刚刚那些人挖出来,否则我要向金陵、向委员长汇报今晚发生的事,咱们两个一起上刑场。”

    甘你娘。

    这就是石振美此时的想法,白细胞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对方一来就搞得鸡飞狗跳,不会真跟左特派员说的一样,徐处长有问题吧。

    嘶,好像真是这样,先是计划被莫名曝光,而后是龚自在被杀,这些都跟对方有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找个可靠的长官负责。

    他悄悄瞥了瞥怒发冲冠的徐恩增,诚恳的说道:“处长,都是卑职管教无方,为今之计是跟特务处方面通个气,说不定他们有线索。

    左特派员是局里有名的情报高手,可这次到沪上却毫无动作,这非常不正常,有您的面子在,对方或许愿意跟咱们共享某些情报。”

    暴怒中的徐恩增愣住了,石振美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提醒他了,特务处确实有点奇怪,跟以往做派截然不同,明显在憋着什么坏。

    问题是自己有个屁的面子啊,姓左的小王巴蛋巴不得他们出丑,怎么会好心拉特工总部一把,除非是给对方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处长,站长,龚没死!”

    他正想着用什么办法说服左重,就看见骆马从旅馆内跑了出来,异常激动的喊了一句,这个消息让在场人一惊,龚自在竟然没死。

    “快,快送医院。”

    徐恩增欣喜若狂,拔腿就往里面跑去,地下党如此兴师动众进行灭口,说明姓龚的很重要,只要此人还活着,那就还有利用价值。

    他一走,特务们都跟了进去,只有石振美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没过多久,一个白人走了过来,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亲爱的石,你们这次做的太过了,我在江边都能听见这里的爆炸声和枪声,租界肯定会向金陵政府提出抗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过分?约翰,请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死掉的都是我的手下,是地下党主动发起了攻击,你应该找他们谈一谈,这样平衡会被打破。”

    “不不,你的特工总部,我的警务处特别部,法租界政事治安处的约书亚,日本特高课的长谷以及地下党早就达成了默契,不是吗。

    那就是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你们在租界行动为什么不向特区法院申请,你知道我留下那位余庭长的目的,那就是保证租界的秩序。”

    白人说到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眼神锐利的看着石振美:“听着,我不管你们的恩怨,公共租界是恺自威家族的地盘,听懂了么。

    在沪上,秩序就代表着金钱与利益,我的朋友,你要学会尊重它们,不然我们几方会将你排除出情报联盟,你愿意失去这个金矿吗。”

    “这是个误会。”

    石振美面露无奈,下巴对着旅馆扬了扬:“我的上司从金陵来了,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一门心思想着抓地下党,我无法阻拦。

    为表歉意,我可以无偿告诉你两条情报,一是被捕的地下党两名高级人员已经投降,二是地下党今天的刺杀目标龚自在没有死亡。

    约翰·恺自威先生,请你相信我,我会一如既往的支持情报联盟,金钱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玩意,信仰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恺自威家族和约书亚出自517节沪上局势。)

第五百三十九节左特派员说的好啊

    约翰·恺自威眼睛一亮,神色顿时缓和:“原来是这样,免费的情报就不需要了,这不符合情报联盟的规矩,规矩,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两条情报可以卖个好价钱,找到合适的买家交易后,我会连同上次那两名地下党人员被捕情报的酬劳,一起存进你的秘密账户。

    对了,用不用我帮你处理掉那位徐处长,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意外,不是吗,或许一辆失控的汽车就能让一个大人物消失。”

    石振美听到对方说的话,表现非常淡定,如果军情二处连徐恩增都不知道,那才叫奇怪,他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嘲笑说道。

    “不用了,特工总部就像一个马戏团,有这样一个小丑团长很合适,一个精明的上司,会影响我们之间的生意,多谢约翰你的好意。

    不过地下党的情报负责人还是不愿意参加交易吗,真是难以理解,他手里有很多高价值情报,如果能加入进来,联盟将更加强大。”

    “是的,我也感到遗憾。”

    约翰·恺自威耸耸肩,看着勘察现场的特务说道:“对方只同意保持某种默契,比如不针对平民和不进行大规模交火,对钱不感兴趣。

    不得不说,地下党人员的职业道德让我感到敬佩,好了,我再给你们半个小时,之后巡捕房的人会入场,到时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没问题,再见,约翰。。”

    “再见,石。”

    石振美做了保证,约翰·恺自威告了声别就离开了现场,两人刚刚的那番交谈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很多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情报斗争即有斗争,也有相互利用,需要的时候就算是敌人同样可以合作,有句话说的很对,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第二天一早。

    极司菲尔路75号内,徐恩增坐在豪华会客室里喝着咖啡,心里盘算着等会如何让特务处入局,绝对不能给对方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想了半天,他觉得突破口在左重奉命来沪上监督这件事上,监督监督,乃是监察督促的意思,不知道具体进展,又怎么能督促呢。

    以这点要求对方参与案件,似乎是个不错的理由,徐恩增呼啦呼啦喝了口咖啡,满嘴的苦涩让其精神一振,随即就听到一声大笑。

    “哈哈,久等了,抱歉,抱歉,左某刚在跟局本部汇报,来的迟了一些,徐处长千万不要介意,来人啊,快给我们上点热乎的早点。”

    只见左重一把推开会客室的大门,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一边大步流星的走进屋内,一边吩咐门口的小特务,还远远的伸出右手。

    徐恩增一惊,跟局本部汇报,汇报什么,是不是昨晚在宝记旅馆发生的事,娘希匹,姓左的小王巴蛋说话不算话,收了钱不办事。

    看到走到跟前的左重,他黑着脸伸手握了握,口中试探:“没关系,左特派员公务繁忙,徐某是知道的,不知道金陵是否一切正常?”

    “形势不是好,是一片大好。”

    左重用力摇着对方的手,满脸红光道:“西南战役节节胜利,委员长多次发表演讲,最终的胜利就在眼前,徐处长你们要轻松了哟。

    将来地下党被剿灭,特工总部的工作就容易多了,无非是查一查刊物和余孽,哎,不像我们特务处,日本人的动作是越来越大了。”

    徐恩增微微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但是不能掉以轻心,姓左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少有实话,得防止对方使诈。

    他装作开心的样子,松开手来回比划了一下:“特派员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不分彼此,特务处的事就是特工总部的事。

    等抓完异己份子,你我说不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为国尽忠一直是徐某人的心愿,日本人狼子野心,特工总部上下绝不贪生怕死。”

    这话要是被石振美等人听到,定然会觉得自家处长疯了,跟地下党斗,只要你手上没沾血,人家本着一国同胞,不会下太狠的手。

    可是日本人不会考虑这些,特工总部上去就是送人头,管你是什么人杀了再说,徐恩增简直是酒还没喝呢,就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噗嗤。”

    左重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然后连忙摆摆手:“徐处长不要误会,我就是想到了一个小笑话,不是对贵处有意见,咱们先坐下说吧。”

    “好的。”

    觉得被侮辱的徐恩增咬牙回了一句,重重坐到了沙发上,仿佛这样就能伤到特务处似的,堂堂处长如此幼稚,着实让人有些无语。

    左重哭笑不得,坐下后咳嗽了一声:“昨夜公共租界发生了交火,这件事徐处长知道吗,听说双方互开了几百枪,还有爆炸声传出。”

    徐恩增内心无悲无喜,姓左的果然知道了,是啊,特务处在沪上有个华东区,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了对方,可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实话实说,那是授人以柄。

    直接否认,那是自欺欺人。

    他沉默了许久,努力摆出一副笑脸:“这个,实不相瞒,石振美联络了一个地下党叛徒,准备设下陷阱抓捕沪上中央局的重要人员。

    我当时是劝说再劝说,只是这是沪上站本职工作,我这个处长不便多言,谁想到对方早就有准备,杀了我们不少人,唉,丢人啊。”

    转眼之间,徐恩增就把黑锅直接甩了出去,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有这么一个毫无担当的上司,石振美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

    反正左重被此人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张大嘴巴想了半天,勉强笑道:“无妨,失败乃兵家常事,下次贵处定能将地下党一网打尽。

    既然事情搞清楚了,那我便可以向金陵汇报了,徐处长你放心吧,左某会为你求情的,不是你的责任,谁也不能强加在你的身上。”

    他说完心中冷笑了一声,想推卸责任,那就看看戴春峰和光头信不信你的鬼话吧,还不便多说,什么时候特工总部成皿煮典范了。

    任务失败一错,颠倒黑白又是一错,老徐啊老徐,老子明年一定会给你多上几炷香的,要是心情好,扎几个小娘们也不是不可能。

    帮我求情。

    是帮我去死吧。

    对面的徐恩增这会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笑面虎是指鹿为马的大行家,他这么做纯属是班门弄斧,于是拱了拱手苦笑着说道。

    “左特派员,不管是谁的错,还请高抬贵手,徐某必有厚报,上次的大黄鱼您收到了吧,等回了金陵,我再找一些亲自送到府上去。”

    “呵呵。”

    左重翘着二郎腿,十分真诚的说道:“唉,这话就过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了就改,改了再犯嘛,只要徐处长您的家底够厚实。”

    这话把徐恩增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同时对地下党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要不是对方,他何至受这种奇耻大辱。

    “哈哈,开个小玩笑。”

    左重拍了拍沙发扶手笑道,接着笑容慢慢淡去:“还有什么事一起说出来吧,左某做事情不喜欢拖拖拉拉,有问题一次性解决为好。”

    “这个,根据骆马的核实,白细胞计划中的地下党机关和重要人员都不见了,应该是进行了紧急转移,目前没有查到任何有效线索。

    我们只抓到了两个沪上中央局宣传部成员,据其中一人说,对方收到了来自特科的情报,渗透计划已经泄露,中央文库因此搬走。”

    缩头是一道,伸头也是一刀,徐恩增想了想家中的金条数量,硬着头皮把白细胞计划暴露的事说了出来,而后通报了一个好消息。

    “昨夜地下党对诱饵开了四枪,胸口三枪,脑袋一枪,诱饵命大没死,正在公共租界的伊丽莎白医院接受治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

    左重有点想骂人,那个狗屁叛徒是蟑螂吗,中了四枪没死,这事会不会是徐恩增的圈套,目的是放出假消息找出眼线,顺带钓鱼。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觉得不能轻举妄动,先确定情报的真假再做打算,对方受了那么重的伤,短时间无法提供证词或者辨认人员。

    左重想完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会客室来回走了走,最后脸色严肃道:“徐处长,白细胞计划是领袖关注的工作,咱们两个有麻烦了。”

    “是啊,有麻烦了。”

    徐恩增闻言如丧考妣,抱着脑袋一脸的痛苦:“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沪上站的人员审查了好几遍,没发现任何人私通地下党。”

    左重心中一动,语气异常凝重:“看来咱们中间有个内奸,对方藏得很深呐,我建议以后的行动要把保密放在首要位置,不能大意。

    包括我的人在内,每次抓捕前进行隔离,有任务多人一组,吃饭睡觉如厕都要一起,尽量减小情报泄露的风险,徐处长觉得如何?”

    “左特派员说的好啊。”

    徐恩增一拍大腿,激动说道。

请假去打疫苗

    本地有密接,社区让尽快去打第三针,小地方平时都没人打,一遇到事全去排队了,昨晚没排上,现在过去等着吧。

    顺便把更新时间调回来,以后还是凌晨00:02和0:03各更一章,月底前尽量把补的和欠的还上,大家也要注意安全啊。

第五百四十节让他们去死

    左重见徐恩增已经被自己忽悠瘸了,满意旳点了点头:“特务处一直用这种方法进行保密,从没出现过情报泄露之事,非常的保险。

    不是我说你啊,老徐,干咱们这行对待下属要用也要防,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一些人看上去忠于党国,实际上却是地下党的眼线。”

    他一边掏心掏肺的传授着御下经验,一边将小特务刚刚送进来的汤包推了过去,钓鱼要先打窝,这些话就是钓这条老甲鱼的关键。

    那边徐恩增伸手接过,一脸真诚道:“唉,要是有特派员参与案件,这种情况定然不会发生,徐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方不方便。”

    “不方便。”

    左重拿起玻璃杯,仰头喝了一口豆浆,然后看着目瞪口呆的老徐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嘛,说吧,都是自己人,不用搞得这么客气。”

    “多谢特派员。”

    徐恩增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谦虚:“能不能请您负责下面的计划,您上次说我们如今荣辱与共,要暂时抛开恩怨,我深以为然哪。

    只要对任务有利,特工总部上下自愿接受您的指挥,绝不会阳奉阴违,叙功以特派员为首,如有食言天打雷劈,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说着还把右手中间三个指头向上立起,大拇指和小拇指相交做了个起誓的手势,一言不合就赌咒,也知道老天爷管不管得过来。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重连忙盖住这家伙的手,好家伙,这要是出门被雷给劈死了,二陈兄弟肯定会把这事算在特务处的头上。

    不就是想甩锅,何必下这么大的血本,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商量,用不着玩自残,让老天爷歇歇吧,成天砍人,不,劈人多累啊。

    他笑容满面的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好了好了,此事不是行,只是风险太大,领袖可盯着咱们呢,不出事还好,一出事那就是大事。

    一旦触怒了上头,官职是身外之物,不算什么,就怕连累到肩膀上这颗大好头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让我负责可以,不过嘛...”

    “不过什么?您说。”

    徐恩增来劲了,姓左的粘上毛比猴都要精,他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不管什么条件,这颗烫手山芋必须扔出去。

    哪怕扔不出去,等白细胞计划彻底失败,多个人一起承担责任也是好的,石振美和骆马之流,官职和地位太低,起不到太大作用。

    一正一副两个处长正好,打板子我挨一百,你就挨八十,风险均摊又不会过于悬殊,实在是官场尔虞我诈、推卸责任之最佳拍档。

    “得加钱。”

    那边左重幽幽吐出二字,口中解释道:“多高风险高收益,这事很公平,至于价钱么,徐处长觉得自家性命加上处长位置值多少钱?

    而且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你和沪上站的人在任务期间要百分之百服从我的命令,不得提出异议,这点比上一点更重要。”

    他吃了一个包子,瞄了一眼老徐:“号令不尊的危害,不用我跟你解释,只有集中咱们两个处的所有力量,才能跟地下党一决胜负。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把自身的问题解决掉,不把拳头收回来是打不了人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左某从来不强迫别人做选择。”

    如果能掌握果党在沪上的全部情报力量,帮助地下党就简单多了,顺便赚点零花钱,左重觉得这生意能做,风险想法转移就是了。

    徐恩增考虑了三秒钟,痛快的点了点头:“既然左特派员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圈子了,事后给您这个数,放心,徐某一向说话算话。”

    说完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跟上次数目一样,这让左重非常满意,一次性榨干那是一锤子买卖,做不长久,于是伸手跟对方握了握。

    如此两人算是达成了协议,官场的交易不需要白纸黑字,谁要是敢不认账,那以后就别想在场面上混了,没人会跟一个骗子合作。

    至于证据嘛。

    左重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脸上的笑容深藏功与名,随即下达了第一条命令:“老徐,除了医院保护诱饵的人手,其他人都叫回来。

    内线细胞也不要去管,地下党必然会进行审查,是生是死看他们的命,等情况稳定了再去联络,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为党国效忠。”

    姓左的好歹毒的心肠。

    徐恩增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要优胜略汰,死掉的眼线没有价值,没必要投入更多资源,剩下的就可以放心使用,甚至效率更高。

    能够安然渡过地下党甄别,这些人自然有两把刷子,要么背景可靠,要么反应迅速,某种意义上说等于对内线细胞做了一次筛选。

    标准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就在他感叹的时候,左重吃完早点擦了擦手:“这是外松,结合上面的人员隔离便是内紧,如此内外都做好了准备,胜率就大了嘛。

    不要舍不得,搞不到情报的眼线连张草纸都不如,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表现好的内线细胞举报表现差的,以此获得地下党的信任。

    我们要给他们定下工作目标,完成的赏,完不成的罚,徐处长你是留过学的,美国人的工厂管理制度就很好嘛,谁偷懒谁饿肚子。”

    “妙啊,此计甚妙!”

    徐恩增闻言犹如醍醐灌顶,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怪不得特工总部老是出问题,根本问题提是管理没抓好,人人得过且过。

    想想那些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美国工人,再想想每天花天酒地的废物手下,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针孔打卡机钉在特务们的屁股上。

    受此启发,老徐脑子里诞生了一个新思路,为党国办事成功是应当的,无需额外奖赏,反之要狠狠的惩罚,说不定还能节约经费。

    左重不知道这家伙的奇思妙想,否则定要给其竖个大拇指,这么快就掌握了资本主义世界运行的核心理念,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

    “左特派员,那一切就按照你的意见办,除了这些,在具体任务上你有什么指示,这么多人不能光拿薪水不办事,得让大家动一动。”

    那边徐恩增举一反三问了一个问题,任由手下无所事事吃干饭,他这心里就跟挠痒痒似的,不能给自己创造价值,留着他们何用。

    左重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怎么会没事做,在医院保护诱饵的人手不宜长时间执行任务,这样容易造成懈怠的情况。

    最好一天两班,具体的人数你来决定,将人轮流拉到一线锻炼锻炼,一举两得,地下党第一次灭口没有成功,很可能会来第二次。”

    “一天两班,轮流?”

    徐恩增念叨了一遍,有些迟疑道:“会不会有些激进了,伊丽莎白医院很大,半天时间根本无法熟悉地形,如果交火我怕会出问题。”

    “那你请回吧。”

    左重躺倒了沙发上,闭上眼睛不爽道:“老徐你别忘了,我一开始就说了,合作的前提是你们要服从我的命令,不得提出任何异议。

    医院很大,可诱饵居住的病房只有一间吧,难道你的人连保护一间房都做不到,而且这关系到下一步的计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别别别,是徐某多嘴了,全都听特派员的,我今天就让他们分批去保护诱饵,你放心。”徐恩增听到左重要撂挑子,赶紧双手合十。

    说完探过脑袋好奇问道:“只是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能不能详细的说一说,我的人也好配合行动,我保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左重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手让对方先不要说话,又打开房门让门口警戒的特务离开,这才神秘兮兮的小声说了起来。

    “老徐,你真的觉得白细胞计划现在还有效果吗,地下党不是傻子,一定会做出相对应的防备措施,比如限制人员对外的交流渠道。”

    徐恩增没搞懂他的意思,疑惑道:“特派员你不是说等地下党审查完,再唤醒内线细胞,要真是这样,这些人岂不是没了利用价值。”

    “此言差矣。”

    左重露出一丝冷笑:“怎么能说没有价值呢,西方有一句话说的好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用对了地方,死人的作用比活人还要大。”

    这个.....

    徐恩增脑子一转便领会这句话的深意,毕竟杀良冒功是国-军的老传统了,唯一不同的是,杀的不是老百姓,是投降后的眼线而已。

    左重阴恻恻的继续说道:“安排你的人轮流去值守医院,就是给外界制造看守不严的假象,引诱地下党前来灭口,这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对方要是不上当呢,你我又该如何自处,别忘了,委员长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是长时间没收获,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逃不了。

    所以必须给上面一个交代,真的地下党抓不到,就抓假的,这时候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徐处长,你是愿意他们死,还是自己死?”

    “让他们去死!”

    徐恩增毫不犹豫的回道,那双小眼睛满是杀意,能替两位处长背黑锅,是这帮子叛徒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寻常人想背还没机会哩。

第五百四十一节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

    徐恩增杀气腾腾旳走了,是自己死还是别人死,这个选择题很好做,况且对于党国的精英来说,良心和道义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

    果党这边有意进行收缩,地下党则进入了蛰伏,两个租界继续歌舞升平,大家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共同维护着这片难得的安宁。

    期间左重亲自去了一趟伊丽莎白医院,确认了那个叫龚自在的苟叛徒没死,这才将相关的情况告诉了老K,让其转告了沪上方面。

    由于得到了提醒,地下党没有着急再次灭口,上次他们成功了迷惑了特工总部,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这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面对陷阱贸然行动很不明智,前期的情报侦查、行动的各项准备必不可少,这都需要时间,还好叛徒处于昏迷中,不用太过着急。

    左重处理完这件事就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每天带着何逸君穿梭在沪上熟悉道路,战事一起,这座东亚谍都将会是特务处的主战场。

    要是连地形都不掌握,怎么跟日本人斗,几十年来对方在这里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公共租界的虹口更是如同一个国中之国。

    最早来沪的日本人大多居住在虹口的吴淞路、武昌路一带,以开设钟表店、服装店、照相馆等小本生意为生,经营技院的也不少。

    上次大战后,日本纺织业开始大规模投资民国,在虹口、杨浦开设了很多纱厂、纺织厂,与之相关的人员源源不断踏上这片土地。

    民国十二年沪上到长崎的定期航线开通,两艘轮船往返于两地之间,日本侨民在沪人数持续增加,占沪上外国侨民人数将近一半。

    除了吴淞路和武昌路,这些人还向北川省路、狄思威路等地扩张,在这些区域建起了不少住宅、学校、医院、菜场、寺院等设施。

    时至今日,虹口处处呈现浓浓的东洋风貌,有好事者还给这里起了个狗屁小东京的称号,一二八后,日本获得了此地的实际治权。

    当左重和何逸君穿着洋装,慢步在满是和服的街头,恍若到了千里之外的日本本土,看到的都是日式建筑,听到的都是日语对话。

    偶尔有说着中国话的行人路过,也是脚步匆匆、面色仓皇,根本不敢在马路上多加停留,原因是路口那几个目光凶横的日本警察。

    何逸君看着这幕面色如常,用日语小声问道:“公共租界工部局难道就放弃了虹口,还是说日本人与英国人以及美国人之间有交易。”

    从刚刚执掌情报科的时候,左重就要求所有人员必须掌握一门外语,如法语、英语、日语等等,至少要做到可以进行简单的对话。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学习,除了那几个脑子不好使的,其他人都达到了这个要求,何逸君学了日语和英文,不光能说甚至还能读写。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口音不是太标准,一听就是外国人,这对潜伏工作是致命的,想要纠正这点只能靠多听多说,没有别的办法。

    左重听着她的问题,先提醒了一句:“多听听日文广播,记住对方的腔调,不要学地方口音,学好日本政府推广的标准日文就够了。

    说这种语言的日本人最多,同时来自于各个地区,伪装身份不容易被拆穿,即使被追查,也无法作为有价值的线索,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何逸君看着来来往往日本人,认真的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改变口音,只要能为惨死的父母报仇,不管多难她都能坚持。

    左重见对方重视起这个问题,这才以标准日语回道:“具体原因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一二八事件中日本人迫于英美的压力停战,撤走了大部分军队,但仍然留下了1800多人的海军陆战队,武装力量在沪上首屈一指。

    公共租界不想撕破脸皮,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毕竟殖民地的作用是收割财富,而发展需要稳定的环境,日本人绑架了这座城市。”

    他讲到这里蹲下整理了一下鞋带,悄悄用余光瞄了瞄左右,并顺手拿起石子在身边的墙角上画了个圆圈,起身后将石子踢到远处。

    而何逸君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表情茫然,日本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准备和谋划,国府真的能战胜吗,不管怎么看希望似乎都不大。

    “走吧,船到桥前自然直。”

    左重出言安慰了一句,两人便在虹口逛了一整天,实地查看了如本圀寺沪上别院、西本愿寺、三角地小菜场、景林庐等代表建筑。

    令人惊喜的是,他与这些地方的日本人交谈时,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当是一个普通的侨民和一个会说日语的中国女人。

    这不能说明左重多有语言天赋,勤能补拙而已,每天看书积累词汇、日日蒙帖练字、伴着日文广播录音入眠,老天终究是公平的。

    到了晚上,他将何逸君送上出租车,自己走进了一间居酒屋,随便点了几道菜,坐在榻榻米包厢抿着清酒,等待某位老朋友到来。

    那个画在墙角的圆圈就是碰头的暗号,这个接头地点也经过精挑细选,老板和服务生都没有官方背景,在这谈事不用担心被窃听。

    半个小时后,脚步声响起。

    “唰~”

    随即隔扇被人拉开,一个西装革履的斯文败类快速走了进来,并反手拉上了门,等看到房间内的情景,他立刻瞪大双眼惊讶说道。

    (以下均为日文)

    “胖虎,怎么是您?”

    “呵呵,请吧,长谷君。”

    左重笑眯眯抬手示意对方入座,然后为其倒了杯酒,语气颇为感慨的说道:“上次一别已有一年余,为再次相逢,还请满饮此杯。”

    “哈依,阁下请。”

    长谷良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对面,双手举起酒杯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于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人类总是显得那么从善如流。

    他喝完吐出一口酒气,压低声音询问道:“不知道胖虎君此次来沪上,是不是有什么任务需要我配合,请放心,长谷一定尽力而为。”

    “不着急,咱们这么久没有见面,理当先叙叙旧嘛,再说有可靠消息表明贵领事馆人事有所变动,不知道长谷君你有没有受到波及。”

    左重呷了两口酒,抬头看向对方:“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说话,不管是竞争对手,还是阻挡你前进的障碍,我们都能帮你解决。”

    长谷良介心中一喜,确实有人在跟自己争夺一个关键性岗位,并且占据了优势,谁让人家是内阁的亲戚呢,于是他最终摇了摇头。

    “多谢大雄君的好意,人事变动是由沪上总领事石射猪太郎阁下亲自主持,发生死亡事件,一定会引起领事馆,乃至外务省的警惕。”

    石射猪太郎....

    哪怕左重在情报上经常看到这个名字,依然忍不住想笑,猪太郎,配上此人武大郎的身高以及两百多斤的体重,倒是莫名的贴切。

    他夹了几根海草放进嘴里,好奇道:“我记得这位沪上总领事也是同文书馆毕业,按道理来说你们是自己人,对方肯定会帮你运作。”

    长谷良介苦笑:“要是没有总领事,和我的老同学,领事馆情报部长岩井的帮助,这次情报部副部长的竞争,我连参与资格都没有。

    那人是军需大臣的女婿,在东京的人脉很广,或许过几天外务省的任命就会下达,像我们这种平民家的孩子,多赚些钱更加实际。”

    话是这么说,可论资历、论功劳、论文凭,这个副部长是他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半路跳出来个二世祖,这事放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实话实说,长谷天天沉迷于捞钱,本来对升官没什么兴趣,只是有句话叫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何况这代表着上级的承认。

    “该死的关系户。”

    他咒骂了一句,又仰头喝了一杯,脸上满是不甘和郁闷,当情报人员不光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现实给自己好好上了一课。

    “咳。”

    左重总觉得这家伙是在指着和尚骂秃,咳嗽一声道:“将此人的详细资料给我吧,我会妥善安排,不会让石射猪太郎和外务省起疑。

    情报部副部长位置很重要,对你我都是如此,对了,沪上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酬劳等我回去,派专人放到老地方。”

    “不必了。”

    长谷良介豪气的一挥手:“胖虎君你们这样帮助我,这次不收费了,其实没什么重要的情况,就是有两条关于贵国特工总部的消息。

    一是他们抓到了地下党沪上中央局的两名重要人员,同时这两个人已经投降,二是前几天宝记旅馆凶案的目标没死,正在治疗中。”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左重真惊住了,第二个情报还好,医院里的特务分批两班倒,人数众多,消息很容易泄露,重要的是第一个,这事连他都不知情。

    长谷良介没有犹豫,开口解释了起来:“沪上情报界有个秘密组织,对外贩卖情报,我,恺自威、法国人约书亚、石振美都加入了。”

    组织?

    贩卖情报?

    石振美?

    左重觉得特工总部干脆改名成特工总部情报交易中心得了,堂堂的沪上站站长都当了情报贩子,徐恩增啊徐恩增,你可长点心吧。

第五百四十二节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左重知道情报买卖旳利润有多么丰厚,石振美这位黄埔出身,参加过北伐的老情报,就这么被金钱给击倒了,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只是沪上有这样一个庞大的情报交易网,为什么余醒乐从没有上报过,是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要是后者华东区就不能信任了。

    特务处的工作对象是日本间谍,如果有人出卖了相关情报,未来战争中那是要死人的,而且不是死一个两个,此事必须要查清楚。

    他将筷子放到桌上,把手伸进口袋悄悄打开手机录音:“这个组织的名字,负责人是谁,顾客都是些什么人,以及具体的交易方式。

    还有,特务处这边有没有人参与,长谷君,这条情报我愿意花大价钱,这也关系到你的安全,万一我手下有鼹鼠,最危险的是你。”

    “没有,阁下请放心。”

    长谷良介斩钉截铁道:“我很清楚其中的风险,若是有特务处的人,我肯定会向您汇报,这场游戏目前只有我刚刚说的那几个玩家。

    组织的名字很简单,叫做情报联盟,以军情二处在沪上的负责人约翰·恺自威为首,其它人获得情报后交给他,由他寻找合适买家。

    买家背景很复杂,多是在沪上讨生活的欧美鬼畜,有私贩军火的英国人独臂将军撒登,据我的调查,此人的服务对象是日本军方。

    还有美国人假腿开尼,这家伙非常狡诈,两条腿在菲律宾被土著锯掉,身高只有不到三英尺,所以常常自嘲自己只是半个美国人。

    他有两条木制假腿,乘着人力车到处乱跑,也当过军火贩子,自称曾在智利海军当过上将,其实大家知道其背后有德国人的影子。”

    左重皱起了眉头,不愧是是东亚谍都,英美日德互相搅合在一起,都能凑桌麻将了,这与金陵的情况截然不同,牵一发动全身哪。

    看来调查、行动的时候要慎之又慎,最怕的是形成连锁反应,一旦拔出萝卜带出泥,场面就难以收拾了,洋人可不会跟你讲规矩。

    这时对面的长谷良介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上面说的这些人今年低调了许多,但各国的新兴代言人,表现一点都不比他们逊色。

    比如白俄歌剧演员、演出经理人和帮会头子上尉皮克,冒牌印度公主苏玛丽,技院老板和擅长仙人跳的阿伯特·冯·米奥雷尼医生。

    猴子专家、烟贩赫尔曼·厄本,真假难辨的所谓法裔美国记者、飞行员兼皮条客哈赖尔·杜·贝里埃等等,他们都是情报联盟的顾客。

    这帮人在从事其犯罪勾当之外,还找些低级特工的差事,谁出价高,他们就为谁干,租界和我的特高课都在严密监视他们的言行。”

    左重点了点头,决定回去就安排人摸一摸情报贩子们的底,这种角色抓是抓不完的,只要在监控中就行,说不定以后还能用得着。

    像是军火贩子,沪上陷落后就是不错的武器渠道,与其冒着泄露交通线的风险从后方千里迢迢运来,不如花点钱直接从本地补充。

    他心中有了一些想法,跟长谷良介又聊了一会,两人这才分头离开了居酒屋,为了防止被人跟踪,左重抄着兜顺着街道上走了走。

    当经过一条小巷时,他亲眼目睹了由一场外国士兵、水手、帮会参与的打斗,这些人在肮脏的铺路石上扭打着,一个个面目狰狞。

    路边一位美国传教士更是不停画着十字并发出疑问,是谁把沪上变成了罪孽深重的所多玛和蛾摩拉城①,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就是他们这些侵略者。

    左重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靠在围栏上渐渐发起了呆,黄浦江畔这些富丽堂皇的欧式风格的银行大楼、商行住宅,俨然坚不可摧。

    可这座城市的地基简直是脆弱不堪,林立的大厦不过是漂浮于泥层之上的木筏而已,一有风吹草动,繁华假象就会随之风吹云散。

    刺骨的寒风一阵阵吹来,薄雾渐渐升起,灯红酒绿倒映在朦胧的江面上犹如海市蜃楼,他竖起衣领转身步入了五光十色的霓虹中。

    时间过得飞快。

    几天后,左重在极司菲尔路75号的花园晒着太阳,有小特务走过来小声汇报了一件事情,他听完眯起了眼睛,心说此人怎么来了。

    刚刚徐恩增来了个电话,说顾姓叛徒来了沪上,身上好像还带着任务,一到沪上站就接管了那两个投降的地下党宣传部门负责人。

    这事透着古怪,对方早就被发配到了培训班,手上没有任何实权,凭什么这么干,姓徐的老狐狸怕是没讲实话,想要坐山观虎斗。

    左重挥了挥手让小特务回去,不管徐恩增想要干什么,自己不接招就是了,那是特工总部的内部矛盾,特务处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倒是顾姓叛徒身上的任务,引起了他的兴趣,得想办法打探一下,实在不行可以通过情报联盟向石振美购买,就用老徐给的金条。

    结果没过两三个小时,徐恩增就火急火燎的上门了,一见面就忙不迭问道:“特派员,姓顾的到底要干什么,你有没有金陵的消息。

    这个王巴蛋持着领袖手令,命令我们移交所有被捕的地下党人员以及审讯记录,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你是没看到,真是令人作呕。”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特工总部的人会听一个叛徒的话,有传说中的委员长的御笔亲书,特务们必须服从,包括徐恩增也是一样,此事有点意思。

    可是顾某人要地下党被捕人员和审讯记录有什么用,难道想根据这些追查某些事,反正肯定没安好心,得提醒沪上方面提高警惕。

    左重琢磨了一下,很快露出笑脸回道:“稍安勿躁,我并没有得到相关情报,或许是领袖有秘密行动需要对方完成,你要多理解嘛。”

    “理解?我无法理解。”

    徐恩增坐到太阳椅上,拿起桌上的果汁咕噜咕噜喝了下去,气哼哼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是中途派人过来,我们怎么办事。”

    说到这,他似乎意识到这句话有点不对,连忙解释:“特派员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你对党国和领袖的一片忠心,我是晓得的。

    那姓顾的不同,此人本是地下党高级领导,被捕后不等审讯就主动投降,让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之徒执秘密任务,是要出大问题的。

    对方以前能出卖地下党,现在未尝不会出卖党国,事情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很可能会影响咱们商量的计划,特派员你得拿个主意。”

    徐恩增这几句话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不管在什么地方,叛徒都是不受欢迎的存在,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点所有人都明白。

    左重靠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花色太阳伞陷入了沉思,此事会影响计划吗,可能性不大,白细胞计划是绝密,顾某大概率不知情。

    徐恩增这么说,只是害怕对方抢了特工总部的大权,这老小子是标准的官迷,处长的宝座容不得任何人觊觎,跟戴春峰有的一拼。

    问题是任由这个地下党历史上最危险的大叛徒搞东搞西,风险太大了,天知道此人掌握了多少绝密情报,这件事不能赌也赌不起。

    想清楚这点,左重转头看向徐恩增:“那就找他谈谈吧,底线是白细胞计划,你们的事我不管,你也不用太担心,对方威胁不到你。

    你自己刚刚都说了,他是个叛徒,领袖是不会信任这种人的,只要抓到了地下党,有了足够的功劳,特工总部还是你的特工总部。”

    “他要是触碰了底线呢。”

    徐恩增仍然有点不甘心,试图将某些苗头扼杀在摇篮,特工总部是其安身立命的所在,没了这身老虎皮,以往的仇人不会放过他。

    “触碰底线?”

    左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一字一顿道:“敢给脸不要脸,那就直接打掉他,在咱们两个的地盘上,姓顾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委员长的手令是给他做工作的,不是给他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到了必要时候,我会向金陵汇报此人的行径,老徐你就放心吧。”

    “啪。”

    “不错。”徐恩增一拍桌子:“必须让他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党国大事不是一个叛徒能掺和的,希望这家伙能聪明点,不要执迷不悟。”

    “走吧。”

    左重说了一句,便带着徐恩增坐上汽车杀了过去,等进了沪上站大院,两人看见十几个小特务端着茶水跑来跑去,忙的不亦乐乎。

    不光如此,院子里还停了十几辆卡车,车门上写着沪上监狱,这算什么事,难道沪上站成了监狱俱乐部,囚犯到这来享受人生了。

    “徐处长,这是?”

    左重瞄了瞄老徐,嘴里问了一句,想要听听对方的解释,结果徐恩增嘴巴张的比他还大,下一秒直接揪过路过小特务,厉声喊道。

    “你们在干什么?”

第五百四十三节不合规矩啊

    “报告...报告处长,顾先生从监狱里提出了不少地下党份子,将他们全拉到了会议室开会,又让我们准备些茶水和瓜子水果送过去。”

    小特务结结巴巴旳回答道,手上的托盘不停抖动,显然是被凶神恶煞的老徐吓到了,同时又有一点委屈,他们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啪~”

    徐恩增狠狠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托盘里的瓜子飞得到处都是,周围的人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端着东西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好了,徐处长。”

    左重拧紧眉头,劝了一句:“你跟底下人置什么气,先看看姓顾的搞什么把戏,这么多地下党份子要是跑了,你这个处长难辞其咎。

    别忘了九甲圩的事,上次是因为有白细胞计划,你逃过了一劫,这次可没有什么计划能让你作为借口了,赶紧让人提高此地警戒。”

    徐恩增黑着脸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那也不用一遇到事就提九甲圩吧,自己堂堂一个处长不要面子的吗,他沉声下了一道命令。

    “所有人注意,去总务领取武器和弹药,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这座大院,包括你们站长在内,哪个敢抗命当场击毙。”

    说完,他一甩衣袖走进办公大楼,拔腿往会议室跑去,脸上满是焦急的表情,能不急吗,再这样下去特工总部沪上站就要姓顾了。

    左重背着手慢悠悠跟在后面,出头鸟就让老徐当吧,顾某人这次过来身负“皇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自己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不止他这么想,走廊两边办公室里的特务也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形势,神仙打架,受伤的永远是凡人,贸然加入政治争斗那是找死。

    晃晃悠悠走到了会议室门外,左重立刻听到了里面的怒吼声,双方真的顶起来了,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个长椅坐下,竖着耳朵听着。

    “姓顾的,你必须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这些人会从监狱里出来,啊,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出了差错你我人头难保。”

    徐恩增单手叉腰,指着会议室里的黑压压的人群喊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年约四十来岁,穿着一身西装。

    此人正是原地下党特科负责人,现特工总部培训班的教导主任,听到徐恩增的训斥,这个叛徒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张纸,笑着说道。

    “呵呵,徐处长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这件事我向委员长汇报过,领袖也是持赞同意见的,不信你可以跟金陵核实嘛。”

    “不要拿委员长压我,即使你有任务也不能干扰特工总部的正常工作秩序,难道这也是委员长的命令,你敢说是,我现在转头就走。”

    徐恩增终究是宦海老将,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对方逼进了墙角,这种问题根本没办法回答,谁敢假传光头的命令,除非嫌命太长了。

    站在一旁的石振美和骆马只觉得芒刺在背,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徐顾二人都不好惹,他们夹在中间非常容易被当做炮灰。

    那边顾某人轻轻一笑:“徐处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官场上弯弯绕绕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按照命令做事,您为难有我什么用。

    也请你不要多想,我跟这些原来的老同事聊完,就会送他们回监狱里,特工总部还是你的特工总部,没人可以代替你,这样可好?”

    这个人很懂人心啊。

    屋外的左重眯了眯眼睛,察言观色和分析是一个情报人员的基本功,顾某人肯定知道自己和徐恩增之间的矛盾根源,那就是权利。

    而想要完成光头的任务,就必须获得特工总部的支持,如此一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认怂,但认怂的方式有很多,结果也不相同。

    若是说的语焉不详,固然能留下几分面子,却会让徐恩增疑神疑鬼,只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示弱,才能彻底打消徐恩增的怀疑。

    果然,徐恩增听到这些话后脸色好看了一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便姑且信了。

    会议室暂时交给你使用,有需要就吩咐沪上站的人,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耍滑头,我和左特派员会一直盯着你,恩,特派员呢?”

    他这会才发现现场少了一个人,说来帮自己撑腰的左重去哪了,MD,就知道姓左的小混蛋说话不算话,徐恩增又想开口骂人了。

    “哈哈哈,大家好啊。”

    忽然会议室的大门打开,左重施施然走了进来,微笑着对所有人点了点头,态度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在场的特务见状纷纷立正。

    他将右手伸向顾某人:“这位就是顾先生吧,久仰大名,当初我学习情报时,还使用你编写的教材嘞,你算得上左某的半个老师啊。”

    “不敢,不敢。”

    顾某人当然晓得眼前的年轻人是谁,统计调查局副局长戴春峰的得意弟子,朱家骅的学生,委员长的小同乡,特务处副处长左重。

    对方从民国二十二年进入情报系统,屡次破获日本人在金陵的间谍组织,曾贴身护卫领袖参加会议,并从刺客手中救下了委员长。

    这样的人才在果党的前途必然远大,别说自己,就算是徐恩增也不能望其项背,再过十几年时间,那是要坐在主席台上的大人物。

    如果能在对方微末之际攀附上去,似特工总部处长这样的职务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次来沪上会有意外之喜,真是老天保佑。

    想到这,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热切:“早就听说左副处长您年少有为、精明强干,顾某早就有心结识,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不知您今晚是否有时间,听说沪上有几家不错的甬菜馆子,菜式颇为正宗,卑职敬备薄酒,恭请您在百忙之中光临,还请您赏光。”

    “这个恐怕不行。”

    左重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手表:“确实是有些要紧事要处理,大家都是公门之人,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情,顾先生应该能明白吧。”

    此言一出,顾某人脸色难看,徐恩增则差点笑了声,心说你一个两面三刀的叛徒哪来这么大的面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左重观察着两人的反应,又缓缓说道:“不过明晚没什么杂事,就由左某做东宴请徐处长和顾先生,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提前告知。”

    “好,顾某等您的消息。”

    顾某人喜上眉梢,心头的不快烟消云散,能被这位邀请那是天大的荣幸,至于谁请谁不重要,到了他们的位子,谁会差一顿饭钱。

    徐恩增瞥了旁边一眼,暗笑此人一点都沉不住气,嘴上说道:“左特派员做东,徐某便去寻几瓶好酒,不知道顾先生又能带些什么?”

    他略带调侃说出这句,摆明了要看对方的笑话,一个没有实权的叛徒能拿出什么好玩意,有些东西用钱可买不着,得看身份高低。

    “此事就不劳徐处长担心了,顾某在沪上也算是有几分人脉,左副处长为国尽忠、远离家乡,我找几条黄鱼鲞,以解您的思乡之情。”

    顾某人淡定回应,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他出身沪上漕帮,当年的同伴如今一个个都开了香堂,托对方找点食材轻而易举。

    左重静静地看着两人交锋,最后露出浅笑:“行了,大家同朝为官理应多多联络,有些事私下说就好,免得让底下人看到多嘴议论。

    对了,顾先生,你召集这么多地下党的被捕人员,是不是有任务在身,有没有需要徐处长和左某帮忙的地方,有的话请尽管说话。”

    “左副处长说的是。”

    顾某人恭恭敬敬的低下头:“不是什么大事,卑职受命来沪上是为了分化地下党,策反被捕人员为党国所用,相关工作目前刚开始。”

    “分化?”

    左重心头一紧,表面上正色说道:“这帮红脑壳都是死脑筋,我们特务处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坦率的讲,对此我不抱太大的希望。”

    “是地,要是地下党这么容易分化,监狱不会人满为患,西南战事也不会拖延至今,依我看这是痴人说梦。”徐恩增有些阴阳怪气。

    顾某人没有急于辩驳,而是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份小册子,双手递给了左重:“左副处长,这本是第二地下党的党章,请您过目。”

    第二地下党?

    这是个什么组织?

    左重不记得在情报简报中看到过,随即随手接过看了起来,这一看让他寒毛直竖,这个苟日的叛徒疯了,竟然想要建立新地下党。

    顾某人以为党派什么,过家家吗,还是在选双话事人,你有那个资格吗,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说的就算是这种人,真是胆大包天。

    他将这本狗屁不通的东西扔给徐恩增,脸色阴沉:“顾先生,此事不合规矩啊,不管你有没有向领袖请示,我都要向金陵方面汇报。”

第五百四十四节这特娘也行

    顾某人见呕心沥血想出来旳分化之策被人弃之如敝屐,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内心实则怒火冲天,同时嘴上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

    “不合规矩,不知道左副处长何出此言,想对付异己份子必先破坏其组织,等到第二地下党的声势超过地下党,消灭对方易如反掌。”

    旁边的徐恩增看过所谓的党章,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是有点眼红,痛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出这条妙计,白白让姓顾的立了大功。

    左重看看这两个蠢货,又看看周围的特务和地下党,立刻将他们叫到门外严肃的说道:“你们是不是忘记民国十六年发生的大事了。”

    民国十六年?

    徐恩增和顾某人点了点头,这事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回忆,可以说是民国政治走向的风水岭,他们都身在局中岂能不知。

    因为剿灭地下党的分歧,宁汉沪三地分立,还有地方实力派人物趁机兴风作浪,最后经过多方利益交换,实力最强劲的宁汉合流。

    金陵方面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委员长下野,一是清除地下党这件事搞得天怒人怨,国内以及国外舆论哗然,必须要找个人出来负责,

    果党内老同志的不满和不服是第二个核心原因,领袖当时被认为只是单纯的军事人物,而非是政治人物,便被推出去当了牺牲品。

    可此事跟成立第二地下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也能牵扯到国府的高层争斗,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现在又不是两党合作时期。

    见两人还是一副没搞懂的样子,左重气冲冲说道:“你们懂不懂政治的规则,党派和政治势力最忌讳的是什么,那就是失去正统性。

    你这搞第二地下党,那地下党是不是也可以搞个第二果党,晋省和桂省那边会不会照葫芦画瓢,到时候万万民众到底该听谁的话。

    况且宁汉之事如同委员长心头的一根刺,旁人躲还来不及,你为何要主动撩拨,是嫌领袖的刀不利乎,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太沉。

    古话说唯器与名不可假人,顾先生,你这是什么行为,说好听点叫分裂国家,说难点叫意图不轨妄图谋反,乃是标准的取死之道。”

    徐恩增顿时大汗淋漓。

    他似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腥风血雨,姓顾的作为特工总部的人,弄出了天大的祸事,这个责任谁来负,很显然就是自己这个处长啊。

    当即顾不得什么狗屁风度了,他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你这个王巴蛋,老子差点就被你蒙骗过去,幸亏左副处长识破了你的阴谋。

    我要向金陵汇报的行为,你就在沪上站哪也不准去,禁止与外界联络,等候上面的发落,若是敢逃跑,就别怪徐某人不讲情面了。”

    徐恩增是又惊又怕,这次纯属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明晚的饭就算了吧,不及时的拨乱反正,他们三个都得去监狱里汇合。

    再看顾某人,此时已经吓得两腿发抖,脸色惨白,纵然做了多年的情报工作,见惯了生死,可祸事轮到自家的头上,那个人不怕。

    要真是不惧生死的硬汉,此人当初也不会直接向果党投降,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原则就是没原则,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个叛徒慌了。

    他弯着腰拱手,声泪俱下的求助道:“请左副处长一定要救顾某一命,我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会这么严重,具体主意是我一好友所出。

    对方说西南战役就要结束,隐藏在民间的异己份子何止千万,这种情况下堵不如疏,将他们吸纳到第二地下党中,方便进行管制。

    都怪我没有看出这家伙的狼子野心,错把此等祸国殃民的恶计,当成了治国安邦的良策,这点我是有责任的,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呵呵。

    先不说第二地下党是不是所谓朋友的提议,人家敢写出党章这样的东西,说明是信任顾某人的,可他为了活命转眼就将别人卖了。

    呸。

    十足的小人行径。

    左重心中不耻,叹了一口气说道:“顾先生,我不得不说,你是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这不是寻常的案件,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的。

    不管是谁的主意,谁写了这份东西,你这个领头之人是逃不了的,让我猜一猜,第二地下党建立之后,预定的领导人应该是你吧。

    单单这一条,委员长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你现在要做的是联络金陵的顾旧,用最快的速度疏通关系,或许能逃过一劫,否则.....”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白,这关过不去就是个死,至于所谓的功劳,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左重说这些不是在救这个可恶的叛徒,是在把自己摘出来,特派员职责就包括监督,如果姓顾的事发,他的连带责任是逃不了的。

    三人谈完,表情各异的回到了会议室,又把地下党被捕人员送回了监狱,而后顾某人给金陵打了几个电话,接着自觉走进羁押室。

    徐恩增或许是被吓坏了,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亲自负责看押对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要是再出事,他干脆直接上吊自杀得了。

    以往一处顶多出几个内鬼,这下好了,特么的反贼都出来了,这让老徐欲哭无泪,哀叹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就没个省心的手下。

    左重懒得管特工总部的屁事,回到极司菲尔路75号后立刻向金陵发了电报,下面的事就轮不到他来做主了,估计得光头最终决定。

    事实就是如此,当晚侍从室的紧急电报就到了沪上站,会有一队宪兵前来将姓顾的带走,至于去什么地方,那就要看处理的结果。

    走运的话,对方会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此残生,不走运会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被枪毙,总之这个大叛徒的政治生涯结束了。

    纵观此人的一生,从烟草公司里压迫工人的工头到凶很好斗的漕帮头目,再到留学德国加入地下党,成为特科元老和主要负责人。

    这一段堪称顾某人的人生高光时刻,若是能一直走下去,说不定能搏个青史留名,百年后接受后代子孙的尊崇,赢得身前身后名。

    只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当年他送领导人去江城,没有按照命令回沪,而是跑到剧院表演魔术,正好被叛徒识破,导致身陷囹圄。

    这个时候顾某人还有自我挽救的机会,像无数同志一样选择为信仰献身,纵然会失去宝贵的生命,但是依然无愧地下党员的称号。

    可他是怎么做的呢,没有任何犹豫就出卖了组织,以及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给党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并造成了无比恶劣的影响。

    当左重站在伊丽莎白医院对面的监视点时,还是忍不住为顾某人的事唏嘘不已,同时提醒自己要以此为戒,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万一不幸落到了敌人手里,自尽是最好的方式,这两年刑讯了这么多人,他很清楚有时候活着不是件好事,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副处长,铜锁的擦鞋摊在正门,沈东新的水果摊在后门,这两天一切正常,他们没发现可疑人员在附近出没,要不要再加派人手。”

    这时邬春阳拿着监视记录汇报认真道,他们在医院周围监视了好几天,除了一些来路不明的黑帮份子,没有值得特别留意的对象。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没有问题,要么是问题没暴露,毕竟这是租界,不是金陵,很多行政手段用不上,无法彻底搜查周边建筑。

    除非派出更多的特务建立完成完善的监视网,把进出和路过医院的人都纳入到监视范围,不然仅凭靠目前的布置,很难有所发现。

    左重扶着窗台,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等地下党份子行动,我会给提前给你们消息,记得不要抓捕,放对方进医院去侦查。”

    提前给消息?

    邬春阳以及一旁的归有光都愣住了,难道副处长已经在地下党内部埋下了眼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们之前没有听说过。

    左重瞄了两人一眼:“行了,不要在这胡思乱想了,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我所说的地下党不完全是地下党,也是一处策反的眼线。

    当然了,这些你们自己知道就够了,不要对下面的人说,就按正常的案件流程走,该跟踪的跟踪,该调查的调查,不要露出破绽。”

    这话一说,邬春阳和归有光恍然大悟,副处长又要坑人了,可怜徐恩增,幸辛苦苦忙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发展的内线就要没了。

    “副处长,您放心吧,我会做好安排,不会给一处找茬的机会。”邬春阳保证道,这种既没危险,又有功劳的案子来多少他都不嫌多。

    左重微微一笑:“不用了,这个案子是一处和二处联手破获,案卷里要写清楚,有问题徐恩增会负责解决,你们安心等待消息就好。”

    “什么?”

    邬春阳和归有光目瞪口呆,这特娘也行。

第五百四十五节你看那个脑袋又大又圆

    “擦~鞋喽~”

    伊丽莎白医院门口,一个十几岁旳少年跨在榉木箱子上高声吆喝,遇到男女青年路过,免不了说一句皮鞋亮,约会顺当的吉祥话。

    (彩蛋,没有就是在审核)

    这俏皮话让人们忍俊不禁,有人想讨个好彩头也就停下照顾照顾生意,于是客人来了走、走了来,看得周围的擦鞋匠们眼红不已。

    “擦个鞋。”

    不知道什么时候左重也到了擦鞋摊,将脚放在擦鞋箱的铁鞋掌上,顺手从口袋里拿出报纸看了起来,就像是其他擦鞋的顾客一样。

    “好嘞,先生。”

    少年人拿出一条雪白的毛巾,麻利地掸去了皮鞋上的尘土,又掏出猪毛刷子仔仔细细的清除着鞋帮的污垢,同时嘴巴小声的说道。

    “早上九点零三分来了两名男性,看着像是拎包的小偷,一个在正门望风,一个进去了不到半小时,随即一起离开,已经拍照留影。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有一名中年女性空手走进医院,十分钟出来时抱着孩子,可能是人贩子,邬股长的人跟着对方找到了落脚点。”

    小擦鞋匠自然就是铜锁,这家伙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扫视着四周,在人群中寻找可疑人员,一边卖力的擦着皮鞋,一边请示了一句。

    “我想求副处长您一件事,等这边的行动结束,能不能把那些苟东西抓起来,咱们作为政府工作人员遇到这事,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好,人交给你处置。”

    左重抬起报纸翻了翻,随意说了句:“继续监视,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晚上就去安排好的滚地龙居住,那地方环境很差,能习惯吧?”

    他口中的滚地龙就是用几块竹片弯成弓形插入地里当房屋框架,铺上芦席搭乘的的窝棚,这样的窝棚没有窗,挂上一块草帘当门。

    内部高度只到成人的胸口,除了睡觉,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人在其中只能爬行,阴天下雨,屋内也是泥泞不堪,不防风也不保暖。

    “没事,我在跟您之前就跟大哥在谭子湾的滚地龙住,这两天还碰到了几个老朋友,昨天一起出去耍了耍,要是有人跟踪不会怀疑。”

    铜锁咧嘴露出讨好的表情,旁人看到只当是跟顾客聊天,谁能想到是在交流情报,经过特训和实战,当年的小扒手早已脱胎换骨。

    左重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等鞋擦好丢下一张钞票,拿着报纸走入了街道上,在周围转了几圈后来到一座石库门房屋前敲响了门。

    “噔噔。”

    很快归有光将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鬼鬼祟祟道:“副处长,徐恩增带石振美和骆马来了,听上去是要派人加入行动,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拒绝。

    左重拧紧了眉头,老徐真是一点数都没有,他的手下有几个能用的,骆马算一个,可这家伙的出镜率太高了,不少地下党都认识。

    将这些人放到医院周围,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特工总部在这里有任务,演戏要演全套,这么做估计连租界巡捕房都瞒不过去。

    “姓徐的人呢。”

    “在楼上。”

    左重冷声问了句,归有光朝二楼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进客厅顺着楼梯爬了上去,只见徐恩增又在那叉着腰,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不是我说你们特务处啊,怎么能就派两个人去监视,还有一个是半大孩子,万一内线...地下党发现了怎么办,演戏要演全套的嘛。”

    他的这套说辞倒是跟左重想的一样,可这个屡败屡战的废物哪来的勇气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计划好的事非要横插一杠。

    “徐处长,你不在沪上站待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你将特工总部的事安排好就行了,其它的无须担心,我的人做事从来没出过错。”

    左重迈步走了过来,言辞间非常不客气,脸上的表情看着阴沉沉的,在场的人目不斜视,一个个站得笔直,仿佛没听见刚刚的话。

    徐恩增闻言老脸一红,在掉链子这件事上,一处确实比二处的次数要多,只是这么大规模的“抓捕”行动,特工总部必须参与进来。

    姓左的答应的好听,说是两个处一起行动,可到时证据是二处搜集的,人是二处抓的,功劳归谁不还是由二处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特派员你不要介意,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想帮忙,沪上站跟地下党打了多年的交道,经验丰富。

    像这种简单的侦查任务,完全可以交给骆马的行动队嘛,何必麻烦特务处的兄弟,行动中出了任何差错,就由我这个处长来负责。”

    “这件事等会再说。”

    左重挥了挥手让在场的人都离开,表情严肃:“徐处长,你确定你的内线细胞都是单线联系,互相不知道身份是吧,这点不能出错。”

    徐恩增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那是当然,这是情报行动的基本要求,只有我、石振美和骆马知道具体名单,内线之间不知情。”

    左重见这个老特务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盘算这话就算有一半水分,自己的谋划也能完成,那就早点动手吧,总拖着也不是个事。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抱着胳膊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所有证据我会给你一份副本,最终的抓捕也会让一处的人参与。

    除了侦查,一切行动都向你们开放,白细胞计划失败,这是咱们唯一的翻身机会,所有的细节要做到完美,不能有一丁点的疏漏。

    卷宗由你我一起签名上报,这样谁也甩不开谁,老徐,咱们必须团结,既然我答应你,就不会干过河拆桥的事情,你想的太多了。”

    徐恩增被揭破了心思,当即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对方这么一说,搞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样,不对,姓左的算个屁的君子。

    对方要是至诚至善的君子,那自己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像这样把话说开再好不过,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回头该斗还得斗。

    左重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额首:“徐处长明白就好,现在伊丽莎白医院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是时候启动那些有职务的内线细胞了。

    放心,我没有打探过你们策反了什么人,但骆队长说过,一处掌握了地下党某些基层组织,没有高层领导当内应是做不到这点的。

    咱们第一步要把龚自在的事情传出去,第二步让高级内线请示上级,请求进行清除行动,第三步让对方主动请战,带人前往医院。”

    “让徐某猜一猜。”

    徐恩增打断了他的话,假模假式的在屋内转了两圈,猛地转过头:“第三步是不是告诉这些人,我们会配合行动,让他们立下大功。

    顺便要求所有低级内线细胞必须想办法参与到行动,呵呵,第四步不管来的人是谁,咱们全部一网打尽,这样便对上面有了交待。

    左特派员,高,实在是高,我回去立刻开始准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帮人拿了特工总部那么多薪水,如今到了报效的时候了。”

    他讲着举起了大拇指,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表情异常狰狞,当一个人将前途和身家性命都赌在了一件事情上,什么都能豁的出去。

    左重似笑非笑的盯着徐恩增,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在这装什么算无遗策的诸葛亮,随即目光一转,看向了门外的石振美。

    咦?

    此人的脑袋又大又圆。

    好像一个冤大头。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为了保险起见,请徐处长将内线细胞的资料给左某一阅,最好再由石站长和骆队长从旁介绍,确保情报准确。

    至于保密方面,我保证除了我不会有人知晓具体名单,特务处从成立至今,虽然有几个吃里扒外的家贼,却没有泄露过任何机密。”

    “呵呵,我是相信特派员的。”

    徐恩增拍了拍手,将石振美和骆马叫到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这两人小心翼翼的从各自贴身衣兜里取出了一个小本,动作放得很轻。

    单看书脊上的折叠痕迹就知道本子用了很久,不可能是临时找来的,从这一点分析,姓徐的利用错误情报进行甄别的可能性不大。

    左重轻笑,就算是陷阱也没有关系,有个情报联盟的卖家在这里,上面是相信自己呢,还是相信一个情报贩子,答案显而易见嘛。

    “左特派员,内线细胞的名单分上下两册,石站长那保存的是对方的照片和户籍资料,骆队长那保存的是对方在地下党的职务信息。”

    那边徐恩增拍了拍小本,语气中略带着得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拿出资料,才可以拼凑出完整的情报,这种保密方式万无一失。”

    左重摁动口袋里的录音键,拱了拱手正色道:“徐处长此计甚妙,左某甘拜下风,咱们抓紧时间开始吧,就从第一个内线细胞讲起。”

    “可以。”

    徐恩增如同大夏天喝了冰水,就是两个字—痛快。

第五百四十六节自由之花.....

    “滴滴...滴滴...”

    金陵朱雀街,老K坐在密不透风旳阁楼里左手扶着耳机,右手的钢笔在纸上不停划动,记下了一串串密电码,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一定有特别重要的原因,否则秋蝉不会发这么长的密电,潜伏工作除了隐蔽,最注重高效,如果发报都是长篇大论,那就是找死。

    接收完他立刻关掉电台的电源开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即拿出密码本开始译电,这一译,老K直接吓了一跳,头上冷汗直冒。

    “贾...东浦区委...”

    “王...西浦区委..”

    ..........

    首先是一份名单,上面全是果党渗透到沪上组织的叛徒,有几个人甚至混到了区委负责人的位置上,这件事想想就让人后背发凉。

    区委负责一个地区的全面工作,涉及到很多高度保密的情报,怪不得上一条情报说敌人掌握了某些基层组织的活动,问题严重了。

    第二件事就是特务处和特工总部为了给金陵一个交待,试图拿这些叛徒开刀,这倒不稀奇,古往今来当狗的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老K对于沪上方面的工作很不满意,敌人都摸到家里了,那边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要不是有秋蝉的及时预警,这将是一场灾难。

    果党特务想要借叛徒的脑袋邀功请赏,确实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事不是他能过问的,不经过组织批准和程序,谁都不能擅自决定。

    事关无数同志的生命,老K再三确认没有电侦车在附近出没后,这位老情报以平生最快的发报速度,将这条重要情报发给了西南。

    西南收到消息也很震惊,谁都没想到敌人会这么的狡猾,往地方组织内部安插了那么多叛徒,同样立刻向沪上方面做了紧急通报。

    至于那些渗透人员的处置,西南没有过多指示,两地相隔千里,敌我形势瞬息万变,工作还是交给熟悉情况的人去做,以免出错。

    而在极司菲尔路75号,左重发完电文淡然的从卧室走出来,准备接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老朋友,有些事计划了这么久,该实行了。

    他慢悠悠走到会客室外,小特务弯腰打开大门,只见一个样貌清秀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看见左重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见过左副处长。”

    “恩,坐吧。”

    左重进屋压了压手,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着说道:“刚刚我这一看,差点没有认出来,呵呵,看来洋人医生的手艺不错,这就好啊。

    不知道萧小姐对这幅新面孔满意吗,这可花了我们特务处好几万大洋,代价不小,但只要能帮你成功站住脚跟,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多谢左副处长的帮助,清敏十分满意,我即将按照计划前往东北,此次特意前来告别,顺便感谢您的大人大量,给我第二次机会。”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关东军情报部派往金陵的蝴蝶小组组长萧清敏,这个女人经过几个月的面部整形,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变漂亮了,要是再去勾引88师的朱积胜根本不用浓妆艳抹,往那一站,那个舔狗估计就得当场打哆嗦,跪倒在石榴裙下。

    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庞,感激道:“您不光饶了我的命,还给了我新生,我一定会好好为特务处服务,以报答您和戴局长的恩情。”

    左重在她身边坐下,脸上的笑容不减:“萧小姐,到了东北后要抓紧建立情报网,那些高丽人该打的打,改杀的杀,不用给我面子。

    这帮人背景复杂,说不定就有关东军的眼线,这点你要注意,我送你一句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自身的安全最重要。”

    “左副处长,你放心。”

    萧清敏唇似樱红,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语气很是温柔:“我在被派往金陵前,曾在高丽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其民族习性很是了解。

    他们大部分人无大义无小节,面对强者唯唯诺诺,面对弱者又耀武扬威,想要让这些人听话,只能用严酷的惩罚手段,别无它法。”

    说话间,她鲜红的嘴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上去就像是涂满了鲜血,一个能在敌国多年的职业情报人员,怎么可能有妇人之仁。

    高丽情报组织的人有难了,可这是亡国奴必须要承受的,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自由之花需要敌人和爱国者的热血灌溉嘛。

    左重对此拍手赞同,哈哈大笑道:“你明白就好,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日本人和我们中国人的看法是相同的,不听话的人就处理掉。

    反正在东北的高丽人很多,死掉一批再去吸纳一批,总而言之,在最后一个高丽人倒下之前,你的工作就不能停止,这点要记住。”

    他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臂加强语气,丝毫不关心这道命令会带来什么后果,不就是死人么,三千里河山有的是炮灰,忠诚思密达。

    听到这些话,旁边萧清敏的底气更足了,只要不在乎人员损失率,她可以尽快打开局面,关东军情报部是厉害,可不是没有弱点。

    现在东北的情况比沪上好不了多少,美国、德国、意大利、红俄的情报人员异常活跃,各有各有的打算,又互相合作针对日本人。

    这些列强的人,抓不得,杀不得,只能监控起来,这耗费了关东军情报部的大量人力,她到了后可以浑水摸鱼,暂时没什么危险。

    萧清敏郑重的点点头,提出了要求:“您说的这些靠我一个人很难做到,高丽人不是傻子,逼急了肯定会抵抗,我要有自己的力量。

    人数不用多,一支5到10人的精锐小队就够,多了容易引起关东军方面的注意,少了无法控制高丽情报组织,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说完她再次起身,双脚并拢行了个日式军礼,有些鬼子女特务味道了,实话实说,萧清敏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很低。

    所以左重略略思考,轻轻拍了拍了沙发扶手:“萧小姐,左某这个人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是相信你的,人手可以拨给你。

    只是合适的人员还在金陵,你在此地等几天,我让他们尽快来沪上与你汇合,除此之外,你需要什么装备、武器,也一起说出来。

    东北不比其它地方,物资的补充很困难,关东军方面对武器和电台零件这类管制物品的管理非常严格,许多东西有钱也很难搞到。”

    他话说的很好听,可不会把手下交给一个日谍间谍,何况对方之前还耍了花招,信任是跟自己人讲得,一个日本人没有这个资格。

    左重打算将一部分原行营调查科的人派去东北,这些人的情报技能没有问题,也算是勤勉,唯一的问题是手上沾过地下党的鲜血。

    给一处吧,容易弄巧成拙。

    放处里吧,看着碍眼。

    不如让他们跟着萧清敏走,用实际行动洗涮身上的血债,以对方的行动能力对付那帮高丽人,那真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啊。

    想到这,他忽然想到长谷良介说的对手,那个军需大臣的女婿,脑中闪过一个主意,反正这女人待着也是待着,不如给她点事做。

    左重微微一笑,向对方招了招手:“萧小姐你可能要在沪上多停留几天了,有个临时任务需要你完成,关系到贵国外务省情报部门。”

    “外务省情报部门?”

    萧清敏面露疑惑,她只知道日本驻民国领事馆内部设有情报部,下属特高课和另一个神秘机构,负责对民国军政情报的搜集工作。

    “恩,不错。”

    左重伸手掏出一根烟,不过看了看对面没有点火,口中解释道:“一个东京来的二世祖,有可能会担任沪上领事馆的情报部副部长。

    我需要你找机会接近他,看看有无策反的可能,我会尽快将此人的行踪告诉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如果情况不对你可以立刻撤退。”

    萧清敏长长的松了口气,一个能担任副部长的情报人员,一定是资深特务,跟这种人在一起太过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看出破绽。

    她瞄了瞄左重手上的烟,马上从坤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女士打火机,打上火后送到这个能决定自己生死之人的面前,娇笑着说道。

    “左副处长您真绅士,可是策反情报人员很困难,我需要他的档案、喜好以及生活规律,研究透彻后再去接触,否则恐怕很难成功。”

    左重低头点燃香烟,吐出一口烟气缓缓说道:“这些我没办法给你,日本领事馆的消息很难打探,光是这条任职信息就花了不少钱。

    正因为如此,我没有给你完成时限,能成功固然好,不能成功也没有损失,情报工作本就是不断试探的过程嘛,萧小姐不必担心。”

    长谷良介的存在是绝密,他不会傻到对萧清敏交底,再说策反只是一个借口,想要弄走那个二世祖不需要这么麻烦,有的是办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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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动介绍:
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