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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八节安顿

    说话间,左重乘坐的汽车穿过一扇黑色铁皮门,驶入了一座花园之中,一栋三层的洋楼矗立在院子中央,左面是一长排新式平房。

    好几个特务处人员端着水盆在这些建筑物里进进出出,显然是在打扫卫生,另外铜锁站在墙角跟几个小特务指手画脚说着些什么。

    “这个地方不行,围墙和洋楼的窗口太近,不要说情报人员,就算是普通的小偷都能闯进来,要么在这里安排人,要么将窗户封死。

    墙上也不用拉铁丝网,沪上就没有装铁丝网的洋文学校,你们这是在告诉外面那些漕帮眼线,这里有问题,墙角放点碎玻璃就行。”

    铜锁在用自己的老本行,帮助特务发现和修补安全漏洞,逛了几圈后他的小脸上满是严肃,以目前的情况看,此地的隐患非常大。

    这个院子原先是普通民宅,建筑师只考虑了美观以及实用性,完全忽视了安全性,从职业窃贼的角度看,跟不设防没有什么区别。

    他学着副处长的模样叉着腰,全神贯注的扫视着四周,想要找出相对应的解决办法,这是科里交办的差事,出了差错那是受罚的。

    “铜锁,你小子干什么呢。”左重走下汽车喊了一声,大步走到对方身边,上下打量一眼道:“学我干什么,给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差不多了,只是院子的漏洞太多,安全措施只能勉强做到不让小偷进来,对于职业特务没有什么办法。。”铜锁仔细的介绍着情况。

    左重听着汇报,又看了看把碎玻璃铺在地下的手下,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咱们没有携带秘密情报和贵重物品,不怕人员潜入盗窃。

    让巡逻人员加强警戒,确保重要会议和交谈不被监听,这里不是国府的地盘,最好不要搞出大动静,给我记住一句话—外松内紧。”

    他说完招手将邬春阳叫来:“通知归有光他们,咱们抓紧时间开个短会,会后你陪我去一趟特工总部沪上站,看看徐恩增那老小子。”

    徐恩增在沪上?

    邬春阳真不知道这事,很多人都传言对方被二陈给软禁在医院,没想到跑到这了,只是副处长为何要找姓徐的,难道跟任务有关?

    特务处与特工总部是不是又要碰上了,要是真的,那就有好戏看了,等把人都叫到临时的会议室之后,他立刻问了一个重要问题。

    “副处长,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需不需要将人员撒出去搜集基础情报,华东区那边给的资料过于零散,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不需要,大家安顿好之后暂时休整,具体的任务我会单独通知某个人,除非有特殊说明,所有人不得互相询问、打探各自的任务。”

    左重瞄了一眼在场的人,宣布了本次行动的保密要求,接着说道:“将房间里的电话全部拆除,只留下一部放在洋楼的大厅里使用。

    记得派专人24小时看守,包括我在内,任何人接打电话都必须记录时间、来去电的号码、交谈的内容,并且由本人确认签字画押。”

    “是。”

    众人齐声回道。

    随即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光头举起手:“副处长,行动小队的长处是多人配合的小规模作战,若是拆分,很难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组织好队伍,其它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左重目光略过他光秃秃的脑壳,补充道:“出门时记得戴帽子或者佩戴假发,别暴露了行踪。”

    归有光闻言摸了摸脑门,不情不愿的回道:“老宋相好的卖给了我几顶假发,一般人分辨不出来,为了买这些玩意,花了我不少钱。”

    左重装作没听到,这个王巴蛋钱没少捞,可每次出门吃饭都是蹭别人,也不知道存那么多钱干什么用,想完他再次抬头看向众人。

    “还有什么要问的。”

    “报告,我一件事。”

    沈东新昂首挺胸道:“出发前我收到家中的电报,圣西尔军校的同窗给我发了一封信,说他毕业后来了民国,在法租界巡捕房工作。

    我觉得有必要跟对方见面叙叙旧,以后或许用得上,法租界对于国府人员管控得很严,万一发生误会很麻烦,不如提前打好关系。”

    左重颔首,圣西尔毕业生到殖民地的警察部门,这种事并不算稀奇,毕竟很多人去军校读书只是为了开拓人脉,不是真想上战场。

    沪上是世界有名的大都市,拥有良好的生活条件,能在这里的实权部门混个一官半职,总比当低级军官或者去安南看猴子呲牙强。

    想到这他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你那位同学背景如何,在哪个巡捕房当差,什么级别,能不能发展成鼹鼠,或者达成合作关系。”

    “这个...怕是很难。”

    沈东新面露为难,解释道:“他的父亲是法国的大商人,与许多大人物有交往,不缺金钱和权力,来法租界完全是为了熬过兵役期。

    信中他说自己在中央捕房担任督察长一职,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在夜总会的时间绝对比在巡捕房的时间长,这点可以利用。”

    喔,原来是法国版徐恩增。

    至于督察长的级别,首先巡捕房最低级的巡警分3等,巡警之上是探员也分3等,再上的探长或者叫巡官分两等,最高级就是督察长。

    督察长之上还有正副总巡,但这两个职位由军方人士担任,所以沈东新的同学一毕业就坐上了法租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有个好爸爸就是了不起。

    左重思虑片刻点了点头:“你去试试看吧,是人就有弱点,需要用多少经费跟我说,一个有深厚背景的督察长值得花大价钱去收买。”

    “是。”

    沈东新郑重回道,脸上满是紧张之色,拉拢和策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工作,难点是既要把对方拉下水,还不能在行动中暴露自己。

    这对他是个考验,否则情报关系没发展出来,自己就会先进监狱吃牢饭,如何在恰当的时机,说出恰当的话,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左重明白其中的困难以及所要冒的风险,只是作为情报人员可以不会开枪,但必须要有左右逢源的本事,其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乱世之中不光要对别人狠,更要对自己狠,如果这关闯不过去,他宁愿沈东新回宁波,等北仑港风头过了跟着沈家迁到澳大利亚。

    “好,散会。”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左重不想浪费时间,果断结束了会议,和邬春阳上了汽车,向着租界的外围开去,那里才是国府的控制范围。

    “副处长,一处沪上站在沪上警察厅旁边,他们双方的关系不错,这几年多次合作,抓捕了不少地下党份子,要防着那帮黑皮坏事。”

    邬春阳握着方向盘,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想让警察厅的人保持中立,有个人可以帮上忙,只要对方发了话,没人敢多管闲事。”

    “你是说杜先生吧。”

    左重轻笑了一声:“区区徐恩增,用不着麻烦那位,做小的不能事事都让大佬出面吧,不过他是局长义兄,于礼我确实得登门拜见。

    这样,你准备点礼品,过两天闲暇时去看看,论起来我还得称呼他一声师叔,咱们这次想在沪上打开局面,多条路子总是件好事。”

    他嘴里说着师叔,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敬意,后视镜里的嘴角更是微微上扬,透露出不屑,就跟明朝爱认干爹一样,民国流行结拜。

    说得好听点叫志趣相投,说的不好听就是互相利用,戴春峰有权有枪,杜先生有钱有人,两方联手属于深度共建,打通生态闭环。

    自己要是真把对方当成授道传业的长辈,那得有多蠢,一个卖烟土、开技院的黑帮份子能教别人什么,怎么黑吃黑和当大茶壶吗。

    对杜先生这样的角色要不远不近、不冷不热,因为太远和太冷无法利用,太近和太热又容易引火自焚,相处之时重在二字—分寸。

    左重看着汽车经过哨卡进入华界,无所事事的英军士兵趴在沙袋上打着哈欠,对过往的行人和车辆理都不理,公共租界果然松懈。

    他忽然想起来,郑庭炳送的那栋豪华别墅好像就在此地,得找个机会去认认门,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产业,拿来做安全屋也是好的。

    狡兔三窟嘛。

    这时,邬春阳将车慢慢停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大门右边牌子上写着德龙电料厂四个大字,特工总部沪上站到了,电料厂只是伪装。

    “喂!生意上门了。”

    左重将脑袋伸出车窗,对着门里喊了一声,心里忍不住吐槽徐恩增的脑袋有问题,哪有大白天就关门的工厂,这是把人当傻子了。

    怪不得几年后战争一开始,中统在敌占区的情报员就跟待宰的肥猪一样,被日本人抓了个干干净净,果然猪上司比猪队友更可怕。

    “嘎吱。”

    工厂的铁门对人推开,一个獐头鼠目的工人走出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特么得,没看到关门了吗,我们不做生意,赶紧滚蛋。”

    可他话没说完,地面上就多了一张证件,一个声音随即响起:“告诉你们徐处长,局本部高级特派员,特务处副处长左重特来拜访。”

第五百一十九节不速之客

    “我说了,一定要盯死那个暴露的地下党,对方是沪上地下党高级头目,谁要是破坏了行动,全部送到老虎桥,不,送到陆军监狱。”

    徐恩增叉腰站在特工总部沪上站的站长办公室里,对着一帮低垂脑袋的特务们放着狠话,眼中的杀意让在场的人不由得浑身发冷。

    大家都知道处长目前的尴尬处境,若是不能在白细胞计划里拔得头筹,破获地下党组织,委员长、陈部长以及陈局长都饶不了他。

    由于特工总部在九甲圩的巨大失误,统计调查局的多了个主持全面工作的戴副局长,正不停的攫取着陈氏在党国情报系统的权力。

    这对政治野心极大的二陈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为了挽回颜面和局势,已经暗中运行了几个月的渗透计划就成了最后的翻盘机会。

    听着徐恩增阴测测的警告,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道:“请处长放心,本次跟踪使用的是行动队骆队长的三打一法。

    先由一名行动人员步行对目标进行盯梢,人多的地方可以靠的近一些,以免被对方甩掉,人少的地方就离的远一点,以免被怀疑。

    一旦地下党份子进入里弄,第一个人就只跟到里弄口,负责观察目标进入弄堂之后的动向,跟第二个人交接,以此类推不停换人。

    这样,一线换二线,二线换三线,很容易使目标放松警惕,对方以为甩掉了眼线,其实咱们一直跟在后面,这个办法曾多次起效。

    去年地下党的苏省省韦便是这样被我们破获,逼得他们只能转移去了金陵,行动队的人员非常熟悉这套盯梢技术,绝对不会出事。。”

    按理来说手下把工作安排得如此妥当,徐恩增听到汇报后应该很高兴才对,可现实恰恰相反,他眼珠子一下变得血红并猛拍桌子。

    “石振美,不要以为你原来是陈局长的秘书,又是沪上站的站长就可以信口雌黄,什么叫逼得苏省省韦去了金陵,你是不是讽刺我。

    告诉你,我这次来是奉了委员长的命令,对于阳奉阴违者,动摇军心者,故意拖延行动的人有先斩后奏之权,老子今天就毙了你。”

    说完拔出手枪对准了目瞪口呆的沪上站站长,石振美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汇报情况而已,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徐处长,息怒,息怒啊。”

    “处长,您千万不要冲动。”

    屋里的特务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躲到一边劝说着,只是嘴上说的漂亮,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阻拦,生怕成为杀鸡儆猴的鸡。

    不对,也不能说所有人都是胆小鬼,沪上站的人群里有一个白白净净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走到了石振美身边。

    此人恭恭敬敬的立正,口中缓缓说道:“禀告处长,行动队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可疑人员,可能是地下党国际派驻到民国的重要人物。

    根据内线细胞提供的情报,对方从红俄转道法国,抵达沪上时随身携带了不少电台零件,我判断这或许跟地下党国际电台有关系。”

    “什么,又发现一个?”

    徐恩增闻言大喜,这是自己来沪上后的发现,换个角度说就是他的功劳,算是对上面有了交待,随即又有些怀疑,这事也太巧了。

    之前几天毫无收获,跟踪、调查的都是早就暴露的地下党,现在自己刚一动枪,蹭的一下就蹦出个所谓的地下党国际电台负责人。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他皱着眉头看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阴阳怪气道:“骆马,怪不得别人都说你的行动队在沪上神通广大,这么快就发现了新的线索。

    那你就仔细说一说发现对方的过程吧,顺便把执行任务的人员叫回来,我要亲自询问案情,他们人都在什么地方,我派人去召回。”

    徐恩增说着笑了笑,看着面前的两人就像看陷阱中的猎物,如果查出沪上站隐瞒上级,相关人员必然要接受制裁,谁说情都没用。

    沪上站行动队队长骆马暗暗叫糟,那个可疑人员确实是很久之前发现的,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一直秘密监控着,并没有向上面汇报。

    刚刚看到石站长有危险,他灵机一动说出了此事,没想到姓徐的竟然要对比他和手下的口供,这下站长没救下,还把自己搭上了。

    他站那嗫嚅了一会,脑中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蒙混过关,知道内情的石振美则心如死灰,默默盘算着能不能先下手为强干掉某个人。

    反正地下党在九甲圩已经朝姓徐的开过一枪,只可惜没有打中要害,如今杀个回马枪也很正常,匪患猖獗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一旁的徐恩增不晓得小命危在旦夕,自我感觉胜券在握,目光似笑非笑,然后咔哒一声将武器上膛,轻轻咳嗽一声决定乘胜追击。

    “嘭!”

    “处长!处长!不好了,外面来了一个小白脸,说是局本部的高级特派员,二处的副处长左重,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先从后门撤。”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一个小特务突然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叽里呱啦的说出了一个大消息,石振美和骆马心中大喜,差点笑了出来。

    情报系统里谁不知道左重的大名,那是特工总部的老对手,这样的人到了沪上站,姓徐的哪还有时间管他们,真的是命不该绝啊。

    果然,徐恩增听到特务的话面色大变,想起那天躺在冰凉的公路上,不知道被什么人踩了那么多脚后,老徐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

    他对着手下大吼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人家特务处都打上门了,立刻集合队伍,我要好好的收拾那个小王巴蛋,行动。”

    “是。”

    特务扯着喉咙拼命嚎了一嗓子,便有条不紊的执行起命令,从这点能看出石振美的能力不俗,一处沪上站的人员素质也非常不错。

    当他们在徐恩增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出办公楼,就看见两个人大摇大摆的站在那,其中一个人笑眯眯的招了招手,朗声说道。

    “老徐,好久不见,九甲圩那天你怎么不告而别,害得戴副局长和我找了半天,生怕你被地下党捉了去,那样白细胞计划就危险了。”

    左重对凶神恶煞的一处人员视而不见,张嘴就曝光了徐处长的丑事,还把一顶乌黑的大帽子往对方头上一扣,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关于处长是怎么在地下党手上逃出生天的,特工总部内部猜测很多,有人说是装疯卖傻,有人说是跪地求饶,也有人说是运气好。

    其中最有市场的一个流言就是徐恩增被俘投降了,所谓的子弹打中烟盒只是一个编造的故事,其目的是潜伏回特工总部获取情报。

    否则为什么去的人死光了,就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杀人灭口,嘶,这要是真的,那白细胞计划岂不是完蛋了。

    石振美和骆马对视了一眼,心说此事不得不防啊,万一笑面虎说的是真的呢,看来情报必须直接向陈局长报告,还得盯紧某个人。

    “你...你!”

    徐恩增敏锐得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姓左的你不要血口喷人,妄图挑拨离间,我的事领袖知道,陈部长也知道。”

    “好,好,我不说行了吧。”

    左重装作无奈,对着特务们一摊手:“哎呀,我就是随口说说,诸位千万不要多想,徐处长当日跟地下党多番血战,左重可以作证。

    谁要是敢胡说八道,那定然是居心叵测,虽然左重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伤,徐处长安然无恙,但这说明不了任何事,大家说对不对。”

    这不说还好,一说现场的气氛更诡异了,自家处长什么德行,特工总部的人那是太了解了,血战,还多番,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而且连统计调查局第一情报高手都负了伤,一个半路出家的官僚竟然毫发无损,这事本身就很奇怪,许多人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徐恩增听着越描越黑的解释,恨得牙根直痒痒,上面那些话确实都是事实,可是连在一起怎么听怎么奇怪,还特么还不如不解释。

    姓左的小王巴蛋跟他的老师戴春峰一样,都是标准的阴险小人,等着吧,等自己立下不世大功,有你们师徒两个抱头痛哭的时候。

    左重抬眼瞅了瞅表情古怪的众人,心中暗笑,老戴给自己的任务这就完成了一半了,只要一处不能一条心,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想到这,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伸手从邬春阳手中接过一张公函说道:“此次我受戴副局长的委派,前来监督白细胞计划的实施。

    具体的命令和高级特派员的证件在这里,至于真假,你们可以先向局本部与戴副局长进行求证,在此之前我不会踏入办公楼一步。”

第五百二十节真正的白细胞计划

    “不行!绝对不行!”

    徐恩增听到左重的话,当即表示强烈反对,白细胞计划是特工总部的业绩,谁都别想半路截胡,陈部长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一处沪上站的特务们同样提高了警惕,官场上摘桃子屡见不鲜,这个案子他们辛辛苦苦跟了这么久,万一笑面虎眼红抢功怎么办。

    “大家不要激动嘛。”

    左重轻轻笑了笑,语气中略带着不屑说道:“放心,我来这是为了监督计划执行,只带了耳朵和眼睛,你们该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

    案件结束以后,卷宗上也不用加我的名字,说句实话,这种案子在我们特务处不算什么,有抢功的这个时间,我不如抓几个日谍。”

    他很凡尔赛的说完,将手中的公函和证件抖了抖,示意一处的人先拿去核实,这是标准程序,所有命令和人事任命都要二次确认。

    石振美与骆马听完,一脸为难的看向徐恩增,不管一处二处私底下关系有多么糟糕,可是正式的公文,他们必须收下,这是规则。

    若是每个部门都找借口拒收上级命令,国家要怎么管理,一旦此事传出去,哪怕事关白细胞计划,沪上站也要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权力的核心运行规则。

    谁碰谁死。。

    徐恩增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犹豫了一会后有了注意,既然不能硬顶,那就软着来,把姓左的当菩萨高高供起来,看对方怎么搞事。

    他脸色稍稍柔和了一点,对石振美说道:“去拿公函和证件,立刻跟局本部联络查证,记得将来往电文全部存档,防止有人不认账。”

    “是,处长。”

    石振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双手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烫手山芋,飞快得跑向电讯室,心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还是走远一点吧。

    他一走现场变得安静起来,呼呼的冷风吹在众人身上,左重裹了裹厚实的风衣,背着手在院里转悠起来,不时跟邬春阳小声聊着。

    可徐恩增冲出来的时候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西装,这会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迫于面子又不好离开,只能站在风口恶狠狠的看着左重。

    “啊切~”

    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两条长长的青龙从鼻孔喷涌而出,差点甩到周围小特务的头上,有机灵的连忙送上手帕。

    “我说老徐啊,要不你还是先回楼里待着吧,事关白细胞计划的成败和地下党,万一你冻出什么毛病来,这个责任我可承担不起哟。”

    那边左重看热闹不嫌事大,紧了紧羊皮手套,嬉皮笑脸得调侃道,心里决定老徐要是再来一个喷嚏,他就把对方送回金陵养病去。

    “哼。”

    徐恩增听完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了别处,走是不可能走的,如果在这么多手下面前丢了面子,以后自己这个处长的话,谁还会听。

    大不了就是感冒,最多难受几天而已,跟尊严一比,这点牺牲微不足道,想着想着,他原地跺起了脚,从远处看就跟在跳舞一样。

    邬春阳看着这幕,一把捂住嘴巴免得笑出声,同时好奇什么是白细胞计划,他们这么多人从金陵到沪上,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可副处长没有说明,就代表此事目前依然是绝密,那他便不能主动询问,这是特务处的规矩,不过看情形,案情很快就会公开了。

    另一边,特工总部沪上站行动队队长骆马小心的观察着左重,这位的大名,他早有所耳闻,比如屡次破获日谍在金陵的情报网络。

    还有九甲圩事件,全靠对方力挽狂澜击毙了数名地下党,为党国留了些颜面,甚至要不是那位戴副局长踩中了地雷,收获会更大。

    这样一个情报高手被派来做监督工作,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应当跟高层的争斗有关,自己这些人要小心了。

    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十几分钟,石振美回来走到徐恩增身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徐恩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拂袖而去。

    左重也不理这个家伙,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问道:“石站长,金陵方面已经证实了我的身份,现在我可以进去监督白细胞计划了吧。”

    “可以,可以,您请。”

    石振美看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就是一哆嗦,赶紧弯腰抬手对着办公楼:“卑职欢迎特派员驾临,刚刚我们正在举行相关的例会。”

    “噢?那倒是巧了。”

    左重眉头一挑,回答这么积极肯定有问题,这个带着眼镜的家伙有点不老实,莫非此人希望自己参与到案子里,那么其中原因呢。

    他脑中闪过几个可能性,表面上不动声色跟邬春阳走进了办公楼,并在引导下步入了办公室,徐恩增坐在里面大口大口喝着热水。

    石振美生怕这两个上官再吵吵起来,率先开口请示:“处长,会议是不是继续,按照议程,下面应该由骆马汇报白细胞计划的要点。”

    “就按照议程来吧。”徐恩增翻了个白眼讽刺道:“我们特工总部做事正大光明,不像某些人一有好东西就藏着掖着,纯属小人行径。”

    不知他哪来的信心,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说的出口,一帮特务跟正大光明有一毛钱关系吗,左重呵呵一笑,翘起大拇指吐出两个字。

    “佩服。”

    “哼。”

    徐恩增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爽的敲敲桌子宣布道:“好了,开会吧,骆马,你是白细胞计划的第一负责人,就介绍介绍相关情况吧。”

    大家好好听,好好学,计划里有多地方借鉴了地下党在组织、宣传方面的办法,我们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彻底地瓦解对方。”

    他开场说了几句,然后看向左重,局本部特派员嘛,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左重看到后却微笑着摆了摆手,指着嘴巴摇了摇头。

    徐恩增眯起眼睛,一点都没有放松警惕,姓左的最会伪装,这是多次证明了的,况且咬人的狗才不叫,随即转头对骆马点了点头。

    “特派员没意见,说吧。”

    “是,处长。”

    骆马回了一句,镇定自若的走到一块小黑板前,在上面认认真真得写了四个大字—底层路线,接着开口说了一段非常不客气的话。

    “我们之前将抓捕重点放在地下党的中上层干部身上,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错误的方向,至少是成功率不高,要想突破必须做出改变。

    经过我们的试验,最容易说服和策反的对象是地下党基层党员,与中上层的干部不同,他们有职业、有家庭、有亲人、害怕失业。

    特别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就算被策反,他们也不会向上级汇报,因为怕受到怀疑,被断绝组织关系,加之有家庭拖累更不敢逃跑。

    我们收获的第一个内线细胞,就是这样的小人物,他做地下党信使是没有酬劳的,甚至要提供活动经费,这是他投降的最大原因。”

    骆马说到这看向左重,恭敬的解释道:“报告特派员,卑职将策反和发展的细胞分为两种,一种是混在地下党组织内部的内线细胞。

    另一种是活动在普通阶层之中的外线细胞,他们被布置在地下党或者其它党派、组织活动较为频繁的敏感的地区,属于外围耳目。

    这些人的作用在于分裂和瓦解对手,并负有搜集日常情报、提供相关线索、密切注意一定范围内的异常情况或者可疑人物的责任。”

    “不错,很妥当。”

    左重笑吟吟得夸奖了一句,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心中满是杀意,这个苟特务太危险了,要是任由他搞下去,地下党的麻烦大了。

    任何情报网络的要害都不是潜伏的间谍,而是不起眼的辅助人员,失去他们,情报组织就会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慢慢的窒息而亡。

    对面的骆马得到了尊敬的特派员的赞赏,说得越来越起劲:“自从有了第一个内线细胞,我们就再也没有抓过任何一个地下党嫌犯。

    而是挑选有可能合作的说服对象,派出专业劝降人员,秘密到对方家中,或者将对方带到偏僻场所,与之先谈生活,再谈地下党。

    劝降时要注意谈话方式,提醒目标他有妻儿老小,全家靠他养活,他参加反动组织扰乱治安,如果被捕,他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要不停的给对方施加压力,保证他的家庭安全,承诺金钱、权力、美色等条件,最后还要警告目标不要将谈话的内容告诉其他人。”

    他得意的看着在场的人,大声补充道:“总之,我们要用政治宣传代替谩骂污蔑,以充满人情味的思想感化代替低效率的刑讯虐待。

    成功策反后,要深入调查地下党的组织关系,一个一个地进行反方向的说服、策反,顺藤摸瓜寻找对方的高层,伺机清理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凡是不利于内线细胞在组织内部提升的障碍,要不惜一切代价予以铲除,以此为他们打入更高一级的机关扫清障碍。

    在这里我可以骄傲的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沪上某些地区的地下党组织,所有的基层活动均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随时可以打掉!”

    “哗啦……”

    特工总部沪上站高层兴奋的起身鼓掌,掌声雷动,他们知道白细胞计划厉害,可没想到如此厉害,这下好了,升官发财都在眼前。

    左重矜持的拍了拍手,歪头跟处于震撼中的邬春阳悄悄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我要知道这个家伙的全部信息,是全部,抓紧去办。”

第五百二十一节红队

    骆马关于白细胞计划的汇报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赏,在他的嘴中,地下党的神秘面纱被一层层地揭开,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果党倾斜。

    徐恩增单手叉着腰,眼睛有意无意的看向左重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吧,对付地下党份子,必须以组织对付组织,以宣传对付宣传。

    今后,你们要改变过去单纯的逮捕、关押、处决政策,转化为以一套系统的劝降、诱降、自首的感化政策,毕竟大家都是同胞嘛。

    地下党主义也许不错,可那是红俄的东西,不适合民国国情,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很多人是被蒙骗走上歪路。

    我们要帮他们加速改造错误思想,扩大自首、反正的潮流,将这些被洗脑的异己分子从火坑里拉出来,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他滔滔不绝的胡扯着,左重差点听吐了,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哪来的脸说同胞,对方似乎忘记了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还人拉出火炕,从世界五强的原始股东变成朝不保夕的小朝廷余孽,几十年之后那帮叛徒要是没有死,估计生吞了姓徐的心都有。

    至于感化,不过是硬碰硬占不着便宜,只能以怀柔的方式拉拢不坚定份子,这在历史上不止发生过一次,未来的汪某人就是例子。

    此时台上的徐恩增挥了挥手加强语气道:“这就要求我们不能有急功近利的心态,以往那些失误便是证明,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地。

    要尽量深入调查,不求一时之速效,不贪眼前之功劳,不急于破坏,只有扩大破坏面,才能够对地下党组织进行最为彻底的清除。。

    你们要熟悉地下党组织内部的运作情况,针对不同层次的组织结构以及人员素质情况,采取不同的对策,要软硬兼施,以达实效。

    执行任务的人员也得进一步加强学习,要了解对方的主义理论,思想上的对抗,靠手枪和电椅是打不赢的,脑袋就是我们的武器。

    决不能高喊领袖万岁、效忠党国之类的空洞口号,这种宣传太过低级,不仅对地下党方面毫无作用,还会激发起他们的逆反心态。”

    徐恩增越说越激动,不停拍着面前的桌子,特工总部被特务处压制这么久,今天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要给姓左的一点颜色瞧瞧。

    抓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把敌人变成自己人才叫本事,用自己人管理敌人才叫本事,可惜戴春峰不在这里,不能当面打这家伙的脸。

    他略带遗憾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一边:“左特派员,要不要说两句,你是咱们局里的情报高手,骆马他们也好跟着你学习学习嘛。”

    “呵呵,这就不用了吧。”左重一脸钦佩道:“骆队长的侦破思路非常好,不亏是顾先生教导出的得意弟子,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一旁正在得意的骆马听到这话如蒙雷击,苟日的笑面虎这是害人啊,没事提那位干什么,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完蛋了。

    徐处长这个人气量颇小,性格多疑不定,对顾先生是既用又防,给钱不给权,生怕对方在特工总部坐大,双方的关系闹得非常僵。

    自己抓了那么多地下党,不说升个科长,一个副科长总是跑不了,可结果呢,就因为他是顾先生的学生,被人一直压制在沪上站。

    本来还想着在白细胞计划上表现一番,看看能不能调到金陵,现在被笑面虎一提醒,别说往上爬,能保住队长位置不丢就不错了。

    果然,就算明知道左重是在挑拨离间,可徐恩增心里仍然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目光不善的瞄了一眼骆马。

    “骆队长,你对地下党特科的渗透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对方是白细胞计划的最大阻碍,尤其是那个什么锄奸队,必须尽快处理掉。

    这班无法无天的叛匪到处杀人放火,多次刺杀反正人员,比如说白案,甚至连咱们特工总部在租界的人都敢动,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将白细胞计划的优先侦察目标放在特科身上,将人员情况摸清楚,到时我会请求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支持。”

    特科?

    锄奸队?

    左重耳朵瞬间竖了起来,锄奸队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红队、打狗队,其成员神出鬼没、本领高强,清理过不少罪大恶极的叛徒。

    顾姓叛徒曾是这支队伍的负责人,徐恩增口中的白案就是由其亲自指挥,从开枪到撤离只用了一分钟,行动人员没留下任何痕迹。

    后来鉴定法医解刨尸体,发现目标头部同时间中了三枪,三颗子弹从不同的部位打进,从同一个部位穿出,由此可见红队的厉害。

    顾姓叛徒投降后,沪上地下党的情报网络被破坏的七零八落,红队更有多人被杀害,可很快就恢复了活动,给了敌人有力的还击。

    面对这么一个心头大患,徐恩增和特工总部肯定是欲除之而后快,就是不知道敌人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左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骆马听徐恩增谈及特科,当即精神一振大声道:“报告处长,卑职目前已经在特科内部布置了内线细胞,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特科的架构与顾先...姓顾的在那边的时候差不多,下设四科,每科都有各自的任务,不做横向联系,只有科长一级才会互相接触。

    一科为总务科,负责设立机关和布置会场,掌管财务。

    二科为情报科,负责搜集各种情报,进行反间谍工作。

    三科为行动科,负责刺杀,等会卑职会做详细的介绍。

    四科为通讯科,负责无线电通讯和地下交通网的运行。

    我认为要想摧毁沪上地下党组织必先摧毁特科,要想摧毁特科必先摧毁第三科,可以逐个抓捕重要人物,让对方彻底丧失战斗力。”

    “恩,很好,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知道这些我心里就有底了。”徐恩增听完拽了个文,满意说道:“继续往下说吧。”

    “是。”

    骆马松了一口气,凭着脑中的记忆说道:“特科三科,地下党内部称红队,现任队长龚辉安,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经历不详。

    只知道对方曾化名酋长、方伯全、老张等,善于伪装和变换口音,有人说此人是东北人,也有人说是广东人,一手双枪百发百中。

    副队长外号老李,所有信息不详,另有成员秀才,小广东,老董等几十人,内线细胞正在全力调查他们的掩护身份,但进展不大。

    红队内部实行单线联系,每次行动人数不会很多,行动前严格保密,行动后就地蛰伏,行动时都以化名称呼,人员常常变换住处。

    我怀疑九甲圩事件就是这些人做的,除他们之外,地下党在京沪两地应该没有其它的精锐行动力量,那艘货轮同样是从沪上出发。”

    “咯吱....咯吱....”

    徐恩增快把牙齿咬碎了,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孟挺那个王巴蛋之前也是在沪上活动,欺人太甚啊,地下党真是太不讲规矩了。

    特科主要是在沪上活动,为什么会去金陵执行任务,甚至谋害自己,还有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了,红脑壳不是最讲求这个吗。

    他阴森森的说道:“你派人去查查孟挺在沪上经常出没的地方,调查所有可疑人员,特别是对方去了金陵后突然消失的人,抓紧办。”

    “这个....”

    骆马苦兮兮的看了看沪上站的站长,意思是说该您老人家出面解释了,石振美暗道一声晦气,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汇报了一些情况。

    “报告,根据陈局长的指示,九甲圩事件当天,我们就对孟挺的关系网进行了摸排,清查警署、报社、餐馆、舞厅,没有任何收获。

    由于目标担任过沪上警察厅的侦探大队副大队长,涉及案件众多,交往的人员三教九流,确实没有办法一一求证,请徐处长原谅。”

    说完他闭上眼睛,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个是上官,一个是上官的上官,自己谁都得罪不起,这个狗屁站长不当也罢,真憋屈。

    徐恩增脸色铁青,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哪怕自己当时是戴罪之身,可事后陈局长总该通知一声吧,直接越级指挥算怎么回事。

    如果长官们都这么乱搞,底下的人威信丧失,日常工作要怎么开展,所有人都去听上层的命令,要他们这些个处长、科长干什么。

    过了好几分钟,老徐艰难的挤出一张笑脸,沙哑着嗓子高声说了起来:“噢,对,陈局长跟我说过这事,你们要多开动开动脑筋嘛。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一个方向,孟挺以前是法租界巡捕,这里面定然有问题,骆马,多派外线细胞在法租界打探,好了,散会。”

    他或者是懒得再演戏,或者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局本部特派员存在,宣布会议结束就灰溜溜的离开了办公室。

    左重看着这幕微微笑了笑,起身走到一处沪上站站长石振美身边,伸出了右手:“再见石站长,戴副局长让我给你带个好,回头见。”

    “额,再...再见。”

    石振美紧张的看向四周,嘴里结结巴巴的回道,仿佛很怕别人听到刚刚的对话,等回过神来,却发现特派员和手下早就已经走远。

    远处,角落里的骆马注视着这里,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原来想改换门庭的人不止自己一个,有意思,沪上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五百二十二节毫密

    “副处长,难道那位石站长是咱们特务处的人,徐恩增在里面,他现在怕是不好出来,要不要我留在这等一等,寻找机会进行接头。”

    汽车一出特工总部沪上站的大门,邬春阳就神神秘秘的问道,干了这么久情报工作,有些事一眼就能看明白,石振美肯定有问题。

    左重闻言露出淡淡的微笑,出发前戴春峰给他的情报很详细,详细到连徐恩增都不一定掌握,那么情报的来源只能来自一个地方。

    特工总部沪上站的高层。

    再联系石振美希望自己加入白细胞计划工作会议一事,答案就很好猜了,要说老徐真够失败的,重要区站的负责人都不是一条心。

    可堂堂的一站之长为何要出卖特工总部,可能是为了更大的权势,可能是遇到了天大的大麻烦,可能单纯的想要下注,谁知道呢。

    他想想摇了摇头:“我只是试一试,对方不是我跟的线,具体的你不要多问,回极司菲尔路,除了骆马,石站长的资料也给我找来。”

    “好的,副处长。”

    邬春阳意识到此事或许跟副局长有关,于是果断闭上了嘴巴,决定回去就让金陵的手下乘坐最快的火车将这两人的档案送到沪上。

    他的政治情报股有一处所有人员的资料,包含了姓名、年龄、籍贯、性别,详细履历,嗜好以及特长,乃至于亲友情况等等信息。。

    虽然内容很久没有更新,可初步了解一个人足够了,其它情况可以通过在一处的内线和情报贩子获取,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买到。

    左重不关心这些,一路无言回到临时驻地,他跟手下们打了声招呼便走进了自己房里,轻轻关上房门后开始检查屋内的隐蔽位置。

    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窃听器,只要没有异常的线路,就可以确定身边是否干净,他转了一圈看了看时间,从空间拿出手机打起了字。

    “获悉特工总部计划代号白细胞,已派人员渗透沪上组织,基层活动暴露,另注意特科人员安全及周边环境,等候详细情报,秋蝉。”

    距离戴春峰说出消息过去了几天,有了这段安全缓冲时间,加上那么多一处特务知道这事,情报从什么地方泄露的根本无从查起。

    可惜骆马很警惕,没有说出内线细胞的具体身份和潜伏地点,当然,就算那个家伙说了,他也不会轻举妄动,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嗡嗡。”

    “尽快查清,老K。”

    正在思考时回电就到了,左重看完微微颔首,以之前交流的情况来看,自己的拍档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不会使用尽快二字。

    也是,白细胞计划是果党的最顶级机密,具体执行人员时时刻刻都处在监视之中,如他这样的高层人员,对外联络也会被人监听。

    老K徐伟明只不过是金陵党部的副处长,没有渠道打听这种密级的情报,如果真打听到了,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向自己确认或试探。

    “嗡嗡。”

    “尽快查清,老K。”

    手机再次响起,一模一样的电文又被发了过来,左重的表情变得严肃,情况远比想象的严重,他手指轻动回复电文表示已经收到。

    与此同时,金陵朱雀街那座小院的卧室里,徐伟明满脸焦急的看着电台上的指示灯,手腕上与手榴弹相连的导火索不停上下颤动。

    忽然一阵绿色的灯光闪过,他眼睛一亮单手扶住耳机,另一只手握着的钢笔在纸上快速记录,十秒钟后,迅速关闭了电台的电源。

    “乌拉~乌拉~”

    窗户外远远的传来警车的哀嚎声,徐伟明慢慢吐出了一口气靠到了椅背上,敌人的电侦车越来越活跃了,这对他们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从关机到听到警报声,至少要相隔二十分钟,如今两者几乎同时发生,这说明果党情报机关的无线电测向技术正在快速进步。

    不知道秋蝉能不能搞到相关的情报,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然后苦笑着摊开收报纸,利用密码本解开了密电,上面只有四个字。

    “收到,等待。”

    徐伟明眉头慢慢松开,将桌面上的纸撕碎扔进了嘴里,用力的咀嚼着,想到第一封电文中的内容,他的脸上又一次露出担忧之色。

    渗透,白细胞,这两个词单独看,看不出什么,放在一起却很好理解,那就是将地下党的红色细胞一点点替换成果党的白色细胞。

    到时候组织对于敌人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种情况是十分可怕的,何况沪上是很多重要机关的所在地,一旦出事就会影响全局。

    地下党沪上中央局。

    中华全总。

    铁总会。

    沪上密电台。

    沪上国际密电台。

    等等.......

    必须马上同西南联络,将情报通报给沪上,此事宜早不宜迟,说不定下一秒特务就会冲进这些地方,很多同志将会面临生命危险。

    徐伟明摘下手腕上绑着的导火索,起身从书架取下一本书走回到桌子旁,一边翻书,一边飞快的编辑了一条密电,随即发了出去。

    一串肉眼不可见的电波从小院发出,在大气层和地面之间来回反射,传播到了上千公里之外,最终被西南丛林中的一部电台接收。

    “老K的电文。”

    “译电,立刻。”

    两个声音简短交流了两句,没多久一个身穿粗布军装,头戴八角帽的中年军人拿着电报纸骑马离开,等再次回来时太阳已经下山。

    “沪上特科,用毫密。”

    (非错字)

    “是,部长。”

    随着坚定的回令,急促而又干脆的电键声不断响起,一台蒙着黑布的电台将电波射出,向着东海之滨的那座巨大的摩登都市飞去。

    “滴滴滴.....”

    沪上法租界与华界的接合地高郎桥,一座石库门房屋内,三层阁里灯光昏暗,南侧屋顶的老虎窗被一床厚厚的棉被盖得严严实实。

    “是毫密。”

    “快,一定是重要情报。”

    发出命令的人语气中有了一丝凝重,毫密是中央与总司令部、各兵团司令部、各地重要机关联络的一种加密方式,保密等级很高。

    这套密电码系统由两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接发报时使用,包括了联络波长、暗号和时间,该部分信息全靠报务员记在脑子里。

    第二部分译电信息全部为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关联书名、册码、报首信息、页码、行数与字序,通报双方各持多本相同的书。

    电报本身就是一段密码,其内容只是简单的数字索引,发报内容注明哪一本、哪一页、哪一行、就能找出书中对应的一个个汉字。

    这样有个好处,即使报务员掌握第一部分密码机制,只要上级人员掌握关键的那本书,哪怕报务员叛变,敌人还是无法破解密文。

    这种密电唯一的缺点是为了确保绝对安全,第二部分的密码书需要利用人力方式运输,无法大规模配发,只能在重要节点处运用。

    所以发出命令的人才会变得那么紧张,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和任务,上级不会用这套密码,毕竟密码用的次数越少,安全性越高。

    三层阁中的小座钟嘀嗒嘀嗒的跳动,收电的报务员冷静的在纸条上记录下一行字母和数字,接着转身将纸条交给了阴影中的人影。

    “密电码在这。”

    “关闭电台,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

    “恩。”

    黑影点点头,将纸条卷成卷塞进一根香烟里,又把香烟装入了烟盒中,顺手压了压鸭舌帽,突出的帽沿将脸挡住,让人看不真切。

    他下楼、开门、关门,顺着小街走出里弄,步入了一条主干道上,虽然是深夜这里却很热闹,来往行人全都是穿着工装服的工人。

    这附近有多家工厂需要上下夜班,离法租界又近,将秘密电台设在这,万一半夜收到紧急情报,无论接头、撤离都不会引起注意。

    黑影熟练得在人群里穿梭,一会钻进饭店从后门离开,一会通过拥挤的路边摊跨过马路,在华界和法租界之间来来回回走了几次。

    果党特务和法国巡捕在彼此辖区内没有执法权,任何一方进入对方辖区都要事先进行申报,这样频繁的进出足以让敌人暴露行踪。

    唯一要担心的是双方合作,可这个点想要找到法国人,只能去技院之类的地方,反正高卢雄鸡是绝不会在寒冷的冬夜出门抓人的。

    半个小时之后,他叫了一辆黄包车报了个地名,却在半路上停下绕起了圈子,直到多次确认没有跟踪者,这才拦住一个车夫说道。

    “法租界巨来达路。”

    “好的,您注意脚下。”

    车夫回了一句,弯腰将车把压下,巨来达路是法租界的核心区域,有警署和兵营很安全,要不然深更半夜,自己还真不敢接这活。

    黑影神色自然的坐上车,一路上隐蔽的观察着身后,最后在街口位置下了车,随后穿过数条偏僻的小巷,走进了一栋新式住宅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脸色苍白的出现在街边,思考了一会抬脚走向某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在拉长的身影上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第五百二十三节套路

    深夜。

    特工总部沪上站。

    徐恩增背手站在一张沪上地图面前,看着图上标记的几处地点入了神,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许久之后他转过身,张嘴缓缓说道。

    “这一次必须将地下党份子一网打尽,真是可惜啊,要不是特务处的人突然出现,案件本来可以继续往下深挖,现在只能强行动手。

    希望姓左的小王巴蛋相信我在会议上放得烟雾弹吧,这样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木已成舟,就算戴春峰想耍花招也迟了。

    唉,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石振美,骆马,各抓捕地点的人手安排好没有,中午12点准时抓人,租界警方联络得怎么样?”

    “所有行动人员已经就位,只等科长您的命令一下,地下党沪上中央局、中华全总、铁总会、密电台以及国际密电台的人插翅难逃。

    抓捕开始后附近街道会暂时封锁,我安排了几个反正人员,他们都是对方系统的老人,对行人逐个辨认,看看能不能发现老朋友。”

    徐恩增对面的石振美自信回答道,随后看了看身旁的骆马:“租界方面是由行动队骆队长负责,骆队长你跟处长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是,站长。”

    骆马微微弯腰恭敬道:“按照以往的条约规定,我方人员要在租界捕人,必须要将案由、搜捕地址等形成文字材料上交到特区法院。。

    如苏省高等法院设在租界的第二分院、第三分院,经过特区法院签署盖章之后,我们方可在租界巡捕的配合下进行联合抓捕行动。

    嫌犯抓捕完成还需要特区法院审结,再宣判是否办理引渡,在此之前人犯暂时关押在巡捕房或者警务处内,由双方人员负责看守。

    为了确保消息不走漏,我认为可以在抓捕开始前3小时,也就是上午9点递交协捕文件,这么短时间内,那些地下党绝对反应不过来。”

    徐恩增听着皱了皱眉头,洋人就是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什么批准,什么协助,他们在金陵抓人哪用这么麻烦,撞门冲进去就是了。

    而且多一道程序,就多一份风险,天知道所谓的特区法院有没有地下党,或者说有多少地下党,万一行动泄露,那问题就严重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能不能先行抓捕,结束后再向租界方面通报,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对于赤化很警惕,应当不会为难我们。

    如果出了问题,我会向领袖和陈部长请示,让外交部跟他们的政府交涉,几个地下党而已,又不是重要人物,对方总该给点面子。”

    骆马张大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位大处长以为租界是什么地方,是自己这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洋人军队不是摆设。

    行动时一旦发生交火,对方不不管开枪的人是谁,只要不缴械投降统统击毙,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被抓的特务还在监狱吃牢饭。

    另外没有合法手续就抓人,要是犯人落在租界手上,移交也是个大麻烦,别忘了,沪上的舆论界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事。

    要是让记者们知道金陵政府的情报人员擅自进入租界执法,报纸上的标题定然会耸人听闻,诸如民国将不承认与各国的条约云云。

    太特娘的吓人了。

    想到这里,骆马的后背全是冷汗,赶紧委婉地劝阻道:“报告处长,这样很容易引起与欧美国家的误会,委员长知道后恐会不喜啊。

    请您放心,卑职会让人严密监视文件的递交过程,真要有人胆敢通风报信,到时再紧急抓捕也不迟,说不定还能以此找到新线索。”

    徐恩增缓缓点了点头,委员长对外国友人确实比较...重视,那就按照行骆马的意见去办,以免节外生枝,反正出了事有人负责嘛。

    不过此人倒是有几分急智,从经历看也不可能跟西南有勾结,排除是姓顾的学生这一条,算是自己手下这帮蠢货里中难得的人才。

    于是他斜睨了骆马一眼:“案子结束后去处里报道,情报科长的位置还空着,希望你到了金陵可以像在沪上一样,多抓几个地下党。

    我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但你也要记住,我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最厌恶的就是两面三刀,背叛党国的人,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是,处长。”

    石振美和骆马躬身回道,接着一起退出了会议室,两人默默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脸色都不是太好看,具体原因却大不相同。

    一个是不想这么快抓捕,白细胞计划正是关键的时候,很多情况仍然需要调查,如此仓促行动必然会漏过很多重要的地下党人物。

    石振美满腹的怨气,作战最忌讳朝令夕改,先前说好不求一时之速效,不贪眼前之功劳,结果一转头就换了说法,要先下手为强。

    我呸。

    堂堂处长说话还不如放屁,什么怕特务处抢功,不就是想赶紧立功讨好委员长和二陈,可这样担风险的是沪上站和自己这个站长。

    看来得尽快做决定了,绝不能当替死鬼,他咬紧后槽牙,思考着如何逃过这一劫,忽然,一个略带哭腔的哀求声从一旁幽幽传来。

    “站长啊,请您跟陈局长求一求情,卑职真的不想当那个倒霉催的情报科长,那个位置上死了多少人了,听说就没活过超过一年的。

    徐处长这是在找替罪羊,以便任务失败推卸责任,咱们情报系统哪个不晓得这件事,我确实想去首都当差,可不想白白得送死啊。”

    骆马差点跪下了,除了说的原因,金陵地下党也非常凶悍,去年就干过一次劫囚,打死了几十个特务,连轻机枪和手雷都用上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能在沪上抓到这么多异己分子,完全是因为对方目前实力不足,放在几年前那会,自己早被人乱枪打死了。

    还有王傲夫,刘桂这俩个前辈的遭遇,更是让人心寒,第一个是生死不知,第二个是几乎死无葬身之地,只有孟挺的结局还不错。

    这个潜伏的地下党份子走之前给了姓徐的一枪,然后神奇的从几百名特务的包围下从容脱身,追捕人员至今没有发现其任何踪迹。

    骆马算是看出来了,徐恩增这是克跟情报科长啊,反正双方怎么都得死一个,他觉得自己的命没那么硬,死于非命的可能性很高。

    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站长,对方是陈局长的原秘书,和戴副局长也能说得上话,只要局本部那边不松口,情报科长的任命就下不来。

    可石振美听完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快步离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大家个人顾个人吧。

    “特务处!”

    骆马眼看着救命稻草要走,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是真不想用一件不能确定的事威胁一个职业特务,这很危险。

    果然,石振美猛地回头,面目无比狰狞,透出一股阴鸷毒狠的神色,令人望而生畏,贴着裤兜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准备动手。

    “站长,您别误会。”

    骆马连忙小声苦笑道:“陈局长没了实权,大势已去,戴副局长受委员长的命令主持工作,骆某早就想以附骥尾①,无奈不得其门。

    卑职刚刚是想提醒您,像咱们这样改换门庭的人,必须得给新靠山一个见面礼,那些地下党最合适,而内线细胞全都受我的指挥。

    只要您愿意伸出援手,我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这件事合则两利、分则俱伤啊,姓徐的对咱们是步步紧逼,您一定要好好的考虑。”

    将心里话说完,骆马急匆匆的走了,抓捕现场离不开人,他得去几个监视点看一看,不管拜哪座庙,烧哪炷香,地下党不能放跑。

    这事跟主义没关系,不管是跟陈局长,还是跟戴局长,或者其他什么局长,异己分子的脑袋就是官位,谁让这是委员长的命令呢。

    要不是上头要求,鬼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那帮红脑壳拼命,毕竟他们都是同胞嘛,他想到徐恩增说的话,眼中露出了一丝嘲讽。

    再说石振美看着骆马远去的背影,有些惊疑不定,分不清对方说的是真是假,想了想回到了办公室,反锁房门后取出了一部电台。

    作为民国十几年就入行的老情报,接发电报是基本技能,他熟练的摁动着电键,将徐恩增的抓捕计划用密电码发向某个神秘波段。

    半个小时后。

    睡梦中的左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立刻抓起床头的手枪慢慢的走到门边,轻声敲了敲门板,门外很快响起邬春阳的声音。

    “副处长,金陵的电话。”

    “好,我这就过去。”

    左重关掉保险放下枪,披着衣服走到了小洋楼的大厅,在通话记录上的来电时间后面签下了自己名字,拿起话筒跟对面沟通起来。

    “是的,今天的会议。”

    “我认为这里面有诈。”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挂掉电话,他站在原地对着邬春阳招招手:“立刻安排人员盯紧一处沪上站,有情况随时汇报,早上咱们去一趟特区法院,多带人。”

    “是。”

第五百二十四节特区法院

    沪上的早晨比金陵城要喧闹很多,数不清的黄包车、汽车、行人以及有轨电车各行其道,又或者是混杂在一起,制造出各种声响。

    在这片混乱中,公共租界北浙省路显得格外安静,尤其是门牌号码为191号的特区法院,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丁点噪音。

    左重坐在汽车后排,观察着这幕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法院工作人员、警察、律师或者记者,他们在这里不约而同放缓了脚步。

    法律,让人敬畏。

    也让人恐惧。

    可总有人有不同意见,驾驶位上的归有光就嘟嘟囔囔道:“样子货,连外国人都不能审判的法院叫什么法院,干脆把牌子摘了算了。”

    “有比没有好,这是靠五卅惨案那上百条人命换来的,否则你我怕是连门口都不能接近,记得公共花园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吗。”

    左重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惨案发生后华人各阶层要求收回租界,看似是非常正常的爱国行动,其实有着各自不同的利益和诉求。

    像是国府希望借此提高国际地位,华人资本家希望借此加大进入公董会的砝码,工人们则希望参加运动来减轻外国资本家的剥削。

    但就是这样一次充满矛盾的“团结”,给了租界当局一个有力的回击,地下党联络了各界人士进行斗争,抗议帝国主义屠杀中国人民。。

    市民们走上接头,相继有20余万工人罢工,5万多学生罢课,公共租界商人全体罢市,连租界雇用的中国巡捕也响应号召宣布罢岗。

    最后经过艰难的谈判,在刑事案件、侦查和起诉权归属不变,不得随意解雇法院外国职员的条件下,租界的司法权终于被收回了。

    特区法庭。

    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可背后是无比沉痛的过去,左重看着路边耀武扬威的英国士兵,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杀意,账,迟早是要还的。

    归有光也面露不善:“老子迟早把那个狗屁公园给炸了,看看那帮洋鬼子把那块牌子挂哪,TMD,特工总部那帮王巴蛋怎么还没到。

    处长,你说他们会不会先斩后奏,将人抓了再来补办手续,只要抓人的动作够快,租界警察来不及反应,大不了开枪直接杀出去。”

    大光头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走过去的外国巡捕,顺便舔了舔嘴唇,右手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手枪,似乎在琢磨着朝哪射击合适。

    左重暼了这家伙一眼,转头盯着窗外说道:“徐恩增跟你一个想法,你们两个倒是半斤八两,可以找个时间切磋切磋谁更有勇无谋。

    放心吧,他虽然蠢,可手底下那个叫骆马的人很聪明,不会让姓徐的干出这事,对方应当是想晚点来,尽量减小情报泄露的风险。

    地下党在沪上的关系网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别忘了大隔命时期,他们光靠工人纠察队就打下了这座城市,法院里肯定有眼线。”

    说罢懒得再搭理他,回忆起夜里的那通电话,石振美站长真是戴春峰的小棉袄,毫不犹豫的把自家处长的计划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这也是左重没有让邬春阳在沪上站外面等待的原因,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既然有了内应,为什么要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监视。

    据石振美透露,徐恩增企图将白细胞计划里已经暴露的沪上地下党势力全部清除,好向金陵邀功请赏,以挽回本就不存在的脸面。

    昨天的会议上他纯粹就是在胡扯,当然,左重没信那些鬼话,并且当时就怀疑这老小子是在玩手段,因为此事不符合此人的作风。

    目前渗透进地下党的白细胞都是沪上站发展的,并不是他的功劳,到时候就算把沪上的地下党全部抓了,功劳又够几个人分润的。

    这么做图什么?

    做好人好事吗。

    想在光头和二陈面前露脸,同时重新获得重视,徐恩增必须策反一批只属于自己的内线细胞,如此才可以更好的跟主子摇尾乞怜。

    左重敢肯定,对方之所以这么仓促的行动,除了害怕自己截胡之外,还打着在被俘人员之中发展更多白细胞的心思,这个老狐狸。

    也就是说,不管特务处有没有掺和进来,老徐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动手抓人,夭寿了啊,堂堂花花太岁不玩大姨子,玩起计谋来了。

    那边归有光听到左重的解释点了点头,出发前的情报通报里说了一处早上9点来递交文件,12点行动,区区3个小时,间隔很短。

    这点时间绝对不够一个情报组织进入蛰伏状态,就是将人员全部通知到都很困难,并不是所有潜伏情报人员家中都安装了电话机。

    一是资金,众所周知地下党的最大特征就是穷的叮当响,二是掩护身份的限制,比如一个普通工人装电话等于告诉外界他有问题。

    总之3个小时很紧张,哪怕法院中有人报信,地下党最多将及时联系到的人撤走,这还没有考虑到特工总部已经开始监视相关人员。

    归有光认真的思考着,如果今天被围捕的是特务处,面对这样严密的计划,他们能逃走多少人,答案是悲观的,恐怕跑不了几个。

    就像是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即使武器弹药充足、地形有利,能做的就是拖延一会,给自己争取自裁的时间,不被敌人俘虏。

    归有光想起曾经刑讯过的日本间谍,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种痛苦谁也没有把握熬过去,看来今天的战斗会很激烈,随即他感慨道。

    “副处长,通报上面说徐恩增对您放了烟雾弹,幸好副局长的消息灵通,否则咱们人就丢大了,输给特工总部,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左重听乐了:“行了,你这马屁说给副局长听去,别废话了,好好监视附近可疑人员,看到一处的人来了后,立刻给邬春阳发信号。

    今天由他负责跟踪递交材料的人,到了合适的地段,你的行动小组随时准备行动,不能让对方把法院批准抓捕的文件送给徐恩增。”

    “是,副处长。”

    归有光咧嘴一笑:“送材料能有几个人,这事简单,要我说把他们的车逼停直接扔颗手榴弹,神仙也活不了,想送文件就托梦去吧。”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左重真想一枪毙了这个王巴蛋,要是杀人可以解决问题,他带人血洗沪上站不就行了,特务们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自己给老K的那封预警电文,沪上方面或许收到了,或者没收到,现在能多拖一秒就多拖一秒,要给地下党留下更多的撤退时间。

    想要完成这个目的,尺度以及分寸是关键,过度刺激徐恩增只会让攻击提前,最好的办法是让对方无法确定情况,自动延迟攻击。

    于是他皱起眉头,语气严肃的说道:“千万记住了,制造车祸,引发冲突伺机销毁文件,行动完成后马上撤退,我在外围负责掩护。

    期间可以动手,但不能使用任何武器,也不要用军中的搏击动作,王八拳会打吧,事前往身上撒一点白酒,装成宿醉而归的酒鬼。

    能把一处的人揍成什么样子看你们的本事,不搞出人命,租界警方就不会管这种小事,要是被人堵住,知道该怎么跟巡捕房说吗。”

    归有光分得清轻重,不再嬉皮笑脸,斩钉截铁道:“知道,什么都不用说,等副处长您派人来营救我们,遇到殴打要叫疼、要求饶。”

    “很好,就是这样。”

    左重满意微笑,打架斗殴只是小问题,花点钱就能解决,可若是打架的人接受过反刑讯训练,租界警方就是再无能也要深入调查。

    说不定情报部门都会介入,不要小瞧公共租界警务处特别部,以及法租界政事治安处的鼻子,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大意就会出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归有光坐在那计划着行动细节,既不能暴露目的,又不能暴露身份,这个任务有点难度,需要好好的策划。

    左重则偷偷瞄了一眼时间,九点钟,到了自己和老K联络的时间了,他将手伸进口袋,几秒钟后恢复了原先动作,静静看着外面。

    他又发了一封注明转发给沪上方面的电报,内容非常简单—全部撤退,这些同志能在白色恐怖里坚持这么久,一定明白其中意思。

    这代表着沪上的人员、机关全部暴露,敌人已经潜伏到身边,随时都会开始抓捕,连续两天的警告,足以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滴滴。”

    几辆轿车快速的开过,领头的车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骆马,也是,徐恩增和石振美作为长官自然不可能做这种跑腿的事情。

    左重数了数,沪上站来了5辆轿车和20个特务,只是为了送一份文件就弄出这么大阵仗,看来九甲圩的悲惨遭遇让老徐刻骨铭心啊。

    呵呵,他探身拍了拍前排归有光的胳膊,指着第一辆车说道:“认准里面那个学生模样的人,文件就在此人的身上,给我狠狠地打。”

    “好嘞,您就瞧好吧。”

    大光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看作者的话)

第五百二十五节递交文件

    骆马将手枪横放在膝盖上,警惕地观察着车外的动静,从沪上站一出发,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试探了几次也没发现可疑情况。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跟踪者根本就不存在,二是跟踪者藏得很好,怕就怕是第二种,因为沪上想杀果党特务的人太多了。

    地下党。

    被敲诈勒索的商人。

    被黑吃黑的黑帮。

    等等等等.....

    这些人加起来能在黄浦江上搭座人桥,以往就有刺客对特务下过手,凶手至今没抓到,谁让沪上最不缺的就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骆马越想越担心,抬头发现汽车开进了特区法院大门,立刻语气严肃的嘱咐起手下:“每辆车留俩个人看守,防止有人安装危险品。

    其他人进入最高警戒状态,要寸步不离保护我,一旦情况不对马上撤退,千万不要恋战,让租界巡捕对付对方,没必要徒增伤亡。”

    “是。”

    特工总部沪上站的特务早就习惯了队长的多疑,不过有这样的长官未尝不是好件事,这总比那些跟着徐处长去了九甲圩的兄弟强。。

    “下车。”

    骆马等车停稳沉声说道,接着就在手下的团团保护中下了车,走进了法院办公大楼,来往办事的人暗自猜测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一个拎着公文包的长袍男子刚好从大门进来,看到这幕瞳孔猛的一缩,肩膀一晃很自然的拐进了门卫室,若无其事询问起守门人。

    “有没有我的信件。”

    “有的,有的”

    看门人连忙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两封信件,满脸笑容的交给了长袍男子,然后趁着对方翻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说起了一件事。

    “于庭长,听说咱们第一刑庭要招几个司法警察,不晓得是个什么章程,我家那小子从法沪上政学校毕业,能不能请您写一份举荐。”

    他口中的于庭长将看完的书信塞进信封,听到这些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具体的人选在此事公布前便已经定下了,恕于某无能为力。”

    “啊?定了?”

    看门人一声惊呼,脸上写满失落,果然又是一场装模作样的表演,虽然早就有所猜测,可仍然有一丝奢望,这会却是彻底死心了。

    可就在这时,那个于庭长再次开口了:“不过我手里有一个庭丁的名额,你儿子在政法学校课业如何,要是不错,可以让他来帮我。”

    所谓庭丁是指法官本人雇佣的助手,负责庭审前后提审、询问之类的辅助性工作,薪水由法院负责,有些像前朝官员的刑名师爷。

    看门人愣了一下,这个职位比司法警察好得多了,可以接触法院高层,将来有了机会说不定能成为法官,随即反应过来连声称谢。

    “谢谢于庭长,太谢谢了。”

    “哈哈,不用这么客气,回头让他带着课业来见我就好,对了,我见好几辆轿车开进来,是不是来了什么人。”于庭长随意问了句。

    看门人瞅了瞅停车场,压低声音不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些特务,成天在租界抓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地下党够他们抓的。”

    于庭长笑了笑,将手伸进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了过去,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就这么跟看门人聊了起来,直到办公楼走出一人。

    此人身穿警服,快步走出法院大门,路过门卫室时扫了一眼,跟于庭长的眼神碰了个正着,两人没做任何动作,各自移开了目光。

    对方顺着北浙省路向南走去,没过多久,一辆一处的轿车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车上连司机坐着五个特务,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

    不远处的归有光缩回脑袋,疑惑的问道:“副处长,特工总部的人进去又出来,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文件已经递交,审核完成了。”

    “呵呵。”

    左重举着望远镜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见过政府部门办事这么利索过,光是各科室敲上一遍公章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不会这么快。

    对方或许是在用递交材料这件事做诱饵,企图找出潜伏在特区法院的地下党,有了那些重要机关的收获还不够,一处真是够贪的。”

    两人在这交谈着,长袍男子施施然迈出大门,朝着与先前两拨人相反的方向走去,行走间没做任何反跟踪动作,看上去非常正常。

    左重微微皱起了眉头,此人在门卫室待了不到五分钟,而且是在骆马到来之后进入,在一处特务开始跟踪之后离开,会是巧合吗。

    本来在情报行动中不存在巧合,可看着对方毫无训练痕迹的行动方式,他又有点不敢确定,此人或许只是来收取信件的附近住户。

    况且就算长袍男子有问题,大概率是自己的同志,没必要将特务处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左重将此人的样貌牢牢记下就看向了别处。

    此时,特区法院里的骆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中不停的走来走去,不时抬手看看手表,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心说这下要遭。

    现在都九点多了,第一刑庭庭长于华竟然还没来上班,这位法官老爷昨夜说不定去了哪家书寓喝花酒,这会还躺在温柔乡里温存。

    按说公务人员宿娼的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缺了对方的批准,巡捕房就不会派人协助他们进行抓捕,要是耽误了白细胞计划。

    嘶。

    骆马脑中想象着徐恩增勃然大怒的样子,双腿有点发软,感觉一口巨大的黑锅向着自己飞来,连忙推开了第一刑庭办公室的大门。

    屋内数位华人法官和洋人书记官正围坐在一起,笑吟吟的用英文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对方不敲门就擅自进来,其中一人不耐烦道。

    “骆队长,我已经让司法警察去于华于庭长的家中寻他了,你耐心等待就好,再说抓捕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嘛,也急于这一时半会。

    恕我多一句嘴,这种事情最好谨慎一些,别像上次一样抓错了人,你们那位石站长倒是一推六二五,连累我们被报纸骂了一个月。

    另外进门前请先敲门,特工总部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可这里是特区法院,常有政府和西方各国要员来访,基本的礼节还是要讲得。”

    特区法院的成员既受国民政府管理,又受租界雇佣,身份比较敏感,并不害怕人人谈之色变的特务,说话之人语气显得很不客气。

    骆马被说的面红耳赤,又不能得罪这些手握实权的法官,只好干巴巴回道:“好的,好的,骆某失礼了,实在是公务紧急耽误不得。

    我这里的文件就差贵庭于庭长的批准,能不能请诸位替为签个名或者盖个章,放心,若是出了事情,一切责任都在我们特工总部。”

    “呵呵。”

    法官们轻笑一声,作为法律从业者,他们很清楚这种事情做不得,而且一个特务的话,谁信谁就是傻子,于是一个个故作没听到。

    骆马等了半天,见没人搭理自己只得讪讪退了出去,带上房门后转身就往院长办公室走去,他就不信整个法院就没个能做主的人。

    可惜,官场上的事远比情报战更复杂,没有哪个长官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干涉下级职权,这是要得罪人的,骆马自然是无功而返。

    就这样,前来递交文件的一处特务们急得上蹿下跳,完全不知道他们等着的于庭长早就来过又离开,同时即将到达警报员的家中。

    所谓警报员,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在固定位置,接收潜伏人员的报警信息,及时地向联络点以及上级报警,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第一刑庭庭长于华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警报员地址,对方就住在特区法院不远处,两者离得这么近,防得就是发生今天这种情况。

    撤退时间每多一分钟,就能多挽救一个同志的生命,说同志或许不准确,毕竟他不是地下党,只是一个同情地下党事业的普通人。

    目睹了国民政府的贪腐和不作为,以及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的压迫和剥削,很多民国精英知识份子都在试图寻找一条的救国之路。

    于华就是其中一员,平时他的工作是利用判决和与租界方面的关系营救地下党被俘人员,情报任务由先前引开特务的警员来负责。

    如今对方被果党特务缠住,只能他去预警,庭长先生只感觉心脏紧张地快要跳出来,将地下党教授的反跟踪手段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有绕圈子,没有试探,他直接走到了目的地,抬手敲响了房门,里面毫无动静,等了一小会,于华果断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情报接头不会只有一个方案,警报员也不可能24小时在住所等待,生活必需品总需要购买,但这个时间被严格控制在一个小时内。

    按照约定,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利用备用钥匙将情报藏进暗格并留下记号,警报员出门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暗格有无情报。

    两分钟后,一脸轻松的余华走出房子消失在街道中,又过了几分钟,一个手中拎着白酒和卤肉,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打开了房门。

    只是,他没有按照行动纪律检查记号和暗格,反而一个人坐到桌边独酌独饮,喝了个酩酊大醉,宝贵的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

第五百二十六节推迟行动

    中午11点整。

    沪上公共租界康脑脱路,一座酒楼内的徐恩增看了看对面的石库门房屋,又看了看时间,恶狠狠的对着龟缩在一旁的石振美说道。

    “怎么回事,递交一个材料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吗,骆马那个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老子告诉你,行动出了问题,你和他的脑袋难保。”

    “报告处长,骆队长之前派人来电话汇报了,说是特区法院刑庭的庭长不在,没有此人的批准,租界巡捕房不会允许我们进行抓捕。”

    石振美努力解释着:“听说对方似有寡人之疾,我已责成他们立刻对附近书寓①、技院搜索,一旦找到人,手续会以最快速度送来。”

    徐恩增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证据,可总感觉这个王巴蛋在讽刺自己,随后略略思考,张口就说了二十几家高档娱乐场所的地址。

    说完后又补充道:“快去这些地方看看,就说是金陵陈先生介绍的,店家会配合你们,等这件事过了,把那个什么庭长给我收拾了。

    堂堂法庭庭长,竟然因为宿娼耽误公务,一点定力都没有,把这种毫无官德之人留在特区法院,迟早要惹出祸事,必须早点弄走。”

    石振美真想问问处长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么多欢场位置的,他在沪上待了八年,有些地方听都没过没,当然,真要这么问就是傻子。

    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卑职马上安排,只是12点的行动要不要推迟,这么多处的抓捕地点一一通知需要时间,就怕忙中出错。。

    万一漏掉了一个地方没有通知到,他们照常行动,到时候必然会惊动其他地下党,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推迟抓捕是最佳的选择。”

    徐恩增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再心急也不能冒着暴露的风险行动,怪就怪特区法院的工作效率以及那位寻花问柳的于庭长。

    想到这里,他一脸不甘地下令道:“只能如此了,通知各处暂时待命,等待新的命令,所有人员进入蛰伏状态,继续监视各自目标。

    特别是对面,根据内线细胞的情报,此地是地下党文库,里面有很多重要的资料,绝对不能给对方焚烧破坏的机会,听到了没有。”

    “是,处长。”

    石振美认真回道,他很清楚文库的重要性,地下党自成立起所有会议记录与决议案,上情下达的指示、下情上传的报告均在其中。

    甚至,这里还存有西南高层人物的手稿,地下党国际的指示以及西南军队的军事文件,若是成功缴获了,将会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且是情报,军事、政治上的三重胜利,若非如此,徐恩增也不会亲自来这里主持行动,在抢功劳这事上,对方绝对是专业级人物。

    此时特区法院,骆马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于华,面对着火急火燎的特务们,法官大人显得不急不躁,笑眯眯的坐下后开口说道。

    “不要急嘛,让我先看看你们的文件,这可是大事情,你是晓得的,租界地方涉及欧美各国,一旦牵扯到外交,很多事情就复杂了。

    以后也不要当天才来递交协助申请,这样搞得我们很被动,巡捕房是租界的下属机构,打乱了人家正常执勤计划,终究是不妥当。”

    骆马看着慢吞吞拿出眼镜,又呷了一小口热茶的于华,气得两眼发黑,敢情弄了半天是倒是他们的错了,当即很不客气的反驳道。

    “于庭长,别忘了你们是国民政府的公务人员,于情于理都必须配合我特工总部,巡捕房协助抓捕地下党亦是各国政府的协商共识。

    所以打乱执勤秩序这种话从何说起,别忘了你我是中国人,不要拿了洋人的鸡毛当令箭使,在骆某这里,挟洋自重这一套不好使。

    还有,请你解释一下,第一刑庭的司法警察去了你家中,你的夫人说你一大早便出门了,你为什么没有来法院,又去了什么地方。”

    等了一上午,接二连三被人训斥、推诿,他的怒火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声音越说越大,法院工作人员听到这番话纷纷面露愤怒。

    一个特工总部行动队长就敢这样对庭长叫嚣,还有没有上下尊卑,真当特务是皇权特许的锦衣卫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于华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着骆马,等对方讲完,不慌不忙地将文件都推了回去,又看了看手表起身走到门口,慢悠悠说了一句。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该下班了,请骆队长下午再来,我们第一刑庭会好好研究相关的文件,尽快给你们特工总部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啊,外交兹事体大嘛。”

    “细节确实要好好斟酌。”

    “我看有些情况需要复核。”

    其他法官也一脸微笑的表示着支持,有些人必须得好好收拾,否则法律的尊严何在,至于害不害怕,能在这里的人谁还没点后台。

    一个小小的特务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国府官员,就算明摆着要整治他,对方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带人杀进租界绑了他们不成。

    “MD,你们欺人太甚。”

    骆马两眼通红的盯着于华,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这个动作算了捅了马蜂窝了,早有警惕的司法警察们纷纷持枪冲进了办公室。

    “放下枪!”

    “不准动!”

    警察和特务一边撕扯,一边互相用枪顶着脑门,现场的情况一触即发,法官们见状连忙退出了门外,慌乱的在走廊之中大声呼喊。

    “救命啊,特务杀人拉。”

    “联系巡捕房,有刺客。”

    骆马闻言又惊又怒,这算什么狗屁法官,怎么跟沪上那些小流氓一样臭不要脸,自己什么时候杀人了,对方明显是想把事情搞大。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唰的一下从头冷到脚,脑子瞬间冷静了下来,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特工总部的工作离不开特区法院的支持,要是双方彻底闹僵,以后他们就别想再进租界抓人,这对白细胞计划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骆马本就不是个冲动的人,刚刚那么做纯粹是被气昏了头,现在清醒过来恢复了理智,率先将手枪放下,阴沉着脸对手下们说道。

    “放下枪,大家是自己人,别让洋人看了笑话,我有事跟于庭长说,你们先出去,顺便向徐处长和石站长汇报,请求暂缓抓捕行动。”

    此地到底是特区法院的地盘,司法警察的人数越来越多,特务们正犯嘀咕,听到队长这么说心中一松,骂骂咧咧收回了手中的枪。

    于华悄悄跟现场一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样松了口气,他们也不想将事情搞大,谁知道特工总部的人会拔枪,幸好情况没有失控。

    “放下枪,小心走火。”

    司法警察里有人喊了一声,警察们整齐划一的收枪、列队,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准备出门,却跟另一队身穿中山装的人迎头撞上。

    “啧啧啧,哎呦,诸位在这里唱文明戏呢,能不能让左某看看。”左重在归有光和十几个精锐手下的陪同下,一脸微笑的推开了大门。

    “左特派员!”

    骆马见到来人惊呼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对方在这里出现,恐怕跟石振美脱不开关系,自己真是小瞧了石站长想改换门庭的决心。

    但不管怎么说,特务处也是统计调查局的一员,特区法院可以小瞧他这个队长,可是对面一个中校特派员,必须给予应有的尊重。

    下一秒,他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介绍道:“报告左特派员,卑职骆马受徐处长委派,向租界方面提交协助抓捕地下党份子的申请。

    这位是第一刑庭的于华于庭长,刚刚我们正就抓捕行动进行商讨,由于我的原因造成了某些误会,请您处置,桌上是详细的文件。”

    左重看了看骆马所指的长袍男子,顿时乐了,对方当时突然离开法院,他便怀疑此人是地下党,离开的目的是给其他人发出预警。

    这会看起来,可能不光是报信这么简单,应该也有拖延抓捕时间的打算,怪不得一处的特务进了法院就不出来了,能出来就怪了。

    向地下党申请抓捕地下党,这不是开玩笑呢,难怪以往特工总部在国统区抓人无往不利,一到租界就出问题,根子却在特区法院。

    想完,他慢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查看起来,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最后转过头问骆马:“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动相关人员吗。”

    文件里写得很明白,一处所要抓捕的人全是白细胞计划里的重要人物,可按照之前的计划,对于这些人应该继续调查而不是抓捕。

    左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一旁的于华和人群中的某个警察微微皱起了眉头,今天这件事未免太古怪了。

    一个特务要抓人,一个特务不让抓人,敌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有其它的阴谋,两人悄悄竖起了耳朵,试图打探其中的原因。

    那边骆马总不能说徐恩增要抢功,只好支支吾吾道:“报告左特派员,事关机密,请您随卑职去见徐处长,到时候您自然就明白了。”

    “走,带我去。”

    左重脸色非常不好看,将文件直接摔到了于华身上,阴恻恻地说道:“于庭长,左某不想看到你们特区法院批准这个申请,懂了吗。”

    “明白,于某明白。”

    于华表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没想到苟特务会把文件留了下来,这下他们就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骆马看到这幕犹豫了一下,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大人物的事不是自己能管得,赶紧一脸谄媚的走在前方领着路,众人离开了法院。

第五百二十七节左某不是那样的人

    左重赶到公共租界了康脑脱路,一马当先踹开了特工总部监视点,刚好看见徐恩增和石振美这两个家伙坐在一桌酒菜前吃得正香。

    他一把将骆马推了进去:“徐处长,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行动队长会去申请抓捕白细胞计划的重要嫌犯,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根据领袖和戴副局长命令,我们目前的任务是摸清地下党组织网络,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动很可能让之前的所有工作前功尽弃。”

    徐恩增夹着一块海参张大了嘴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左重陷入了迷惑中,特务处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谁泄露了行动的情报。

    昨晚确定动手抓人后,沪上站全体人员都处在严密监控中,对外联络的渠道也被掐断,难道对方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派人跟踪了?

    “哈哈。”

    他脑中迅速思考了一下对策,当即干笑一声,起身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左特派员言重了,只是一次正常的抓捕行动而已,快请坐。”

    左重站在原地不动,冷笑着说道:“地下党沪上中央局、中华全总、铁总会、密电台、国际密电台,中央文库也是正常的行动目标?”

    徐处长,按说你是前辈,有些话我是不该讲的,可事关领袖嘱托,我不得不提醒两句,有时候不要光想着占便宜,那是要出事的。

    你带着这么多人在目标附近出没,万一地下党发现了异常,到时人跑了算谁的责任,我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向金陵方面汇报。”

    “你敢。”

    徐恩增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将筷子一扔,猛地一拍桌子:“姓左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抓了几个日谍就当自己是神探了。。

    我告诉你,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走的路比你过的桥还要多,怎么抓人不用你来教,戴春峰不能一手遮天,你不要欺人太甚。”

    在这么多手下面前被一个小辈训斥,他要是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以后就别想在情报系统内混了,一处之长的姿态必须摆足了。

    左重懒得跟这个家伙废话,抬手指着远处目标:“你们监视了多久,有没有发现人员进出,现在是午饭时间,刚刚烟囱有没有冒烟。”

    徐恩增愣了一下,这事他还真没有注意,连忙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石振美:“石站长,左特派员的问题都听到了吧,你来替我回答。”

    “这个.....”

    接过黑锅的石振美,不确定的回答道:“监视人员昨晚看着目标进门,到现在为止没发现有人出来,烟囱也没有冒烟,这非常正常。

    此地是地下党的文库,为了防火,对方从没有在屋内生火做过饭,每天晚上会去买几个馒头,我们监视了几个月,天天都是如此。

    根据外围调查,目标患有严重的胃病,曾多次前往租界医院购买胃药,侧面证实了这条情报的准确性,我们的行动应当没被发现。”

    一旁的徐恩增听完后得意微笑,他承认特务处确实厉害,可自己的特工总部同样不是吃素的,这种基础性的调查工作不可能犯错。

    左重沉默了几秒钟,心提到了嗓子眼,为何这么重要的机关没有转移,莫非老K的预警并没有及时转达到沪上,要是这样就糟了。

    档案是历史的真实记录,是信史,谁知道里面隐藏了多少党的秘密信息,要是落在果党手上,对于潜伏人员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可是,通过之前几次的合作,能看出老K是一个非常警惕和谨慎的人,对方一定会想办法通知上级机关,那么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有叛徒?

    还是已经撤退了?

    他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再次开口询问:“石站长,你们监视时拍摄的照片在什么地方,调出前两天和今天的,我说的是全部。”

    “是,照片就在这里。”

    石振美忙不迭回答道,对着几个小特务挥挥手,对方很快就取来了几十张照片,每一张上都有一个中年男子,拍摄角度各有不同。

    但左重的注意点不在人身上,他将一张张近景照片挑出去,只保留下了远景照片,又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聚精会神的开始查看。

    徐恩增瘪了瘪嘴,心里说了一句装模作样,这么多监视人员都没有发现问题,难不成你姓左的是火眼金睛,老子就不信你能看...

    “唉,暴露了。”

    结果他的flag还没立起来,左重就指着一张照片叹了口气:“昨晚街角商铺的彩灯灭了,这是在预警,派人去看看吧,要出大事了。

    要是我没猜错,目标居住的地点肯定有紧急撤离通道,所以监视人员没发现任何异常,这么长的时间,对方说不定已经离开沪上。”

    “什么?”

    趴在地上装死的骆马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到桌前抓过照片,脸色越看越白,亮了几个月的灯在行动前一天灭了,这不可能是巧合。

    想到这里,他拔腿就往外走,地下党据点不好直接试探,可只要那个商铺有问题,就说明行动确实暴露了,首先得要确定这一点。

    “怎么会这样。”

    石振美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一旦白细胞计划失败,作为沪上站站长,他就是头号责任人,谁都救不了他,就算是戴副局长也不行。

    领袖在百忙之中多次过问这个案子,当时有多重视,将来就有多愤怒,想着想着,这位老情报突然觉得有点尿急,连忙夹紧双腿。

    唯有徐恩增死鸭子嘴硬,目光闪烁道:“危言耸听,或许是彩灯坏了,或许是商铺忘记开灯,不能因为一盏灯没开就说行动失败了。

    况且之前一直好好的,地下党怎么会突然进行撤离,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就是有人通风报信,我看要对昨天参会的人员一一调查。”

    “呵呵。”

    左重顿时气笑了:“老子今天才知道这个地方,有内奸也是特工总部的人,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委员长和陈部长解释吧,我的徐处长。

    要是让上面知道因为你擅自行动,导致计划曝光,咱们两个都有大麻烦,不过我顶多是连带责任,你恐怕就要去老虎桥纳鞋底了。”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的放下了心,老K没有让他失望,既然文库都撤了,想必其它地方的地下党应该也一样,果党的阴谋破产了。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获取内线细胞的名单,将这帮可耻的叛徒彻底清除,纯洁沪上队伍,有徐恩增这个蠢货在,这项工作不算太难。

    毕竟对方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利用不可思议的办法帮助地下党,要不是知道姓徐的底细,左重定然会以为此人是自己的同志。

    再说徐恩增听到老虎桥三个字,不由自由的打了个冷战,虽然被救走了一部分,但里面还有很多被特工总部抓捕送进去的地下党。

    他要是碰到这些人就完了,只怕连一天都活不过去,于是继石振美后,老徐也夹紧了大腿,暗自祈祷这一切只是左重的胡言乱语。

    可该来的总会来,没等他完成心理建设,骆马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眼中木然的说了一句:“商铺的人昨晚突然失踪,都不见了。”

    “唉。”

    左重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苦涩:“看来左某不幸言中了,诸位,恕我先告辞,我要向局本部汇报相关情况,大家这次各安天命吧。”

    “不要。”

    “且慢。”

    “慢着。”

    特工总部三人组表情惊慌,不约而同喊了出声,然后六只手一起抓住了他的衣角,骆马的级别最低也不要脸了,咣叽跪到了地上。

    “左处长,左特派员,卑职求求您了,千万不要将这里的事上报,否则骆某的性命难保,只要您愿意高抬贵手,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是啊,是啊。”石振美拼命眨着眼睛暗示道:“石某一向忠于长官,忠于党国,今天的事真的是一个意外,还请特派员您放我一马。”

    徐恩增作为处长,有些话不可能说的那么直白,于是羞答答的表示:“左兄弟,以往是老哥哥我做的不对,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十几个抓捕目标不可能都跑了,有了收获我们不会忘记你,这次若能渡过难关,定有厚礼备上,决不食言。”

    左重被他们缠着无法脱身,挣扎了几次无奈说道:“不是我不帮你们,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那是要掉脑袋的,谁敢担这样的风险。

    左某说句难听的,我主动承认错误,大不了罚几个月的军饷,回去可以继续做我的副处长,何必掺和进这摊浑水,三位说对不对。”

    谁敢但这样的风险。

    那就是可以谈喽?

    徐恩增、石振美和骆马互相看了看,听出了左特派员的言外之意,三人小声商议了一小会,由徐恩增作为代表开始了讨价还价。

    “一百根大黄鱼!”

    “你在侮辱左某。”

    “两百根大黄鱼!”

    “左某不是那样的人。”

    “三百根大黄鱼,只有这么多了。”

    “成交!”

    左重一脸微笑的扶起骆马,温柔的帮对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他们说道:“一切包在左某身上,但记住,你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第五百二十八节意外情况(感谢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的盟主)

    三天?

    敢情三百根大黄鱼就买了三天时间,这可是标标准准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徐恩增三人憋得满脸通红,可落子无悔,捏鼻子认了吧。

    怪就怪他们搞砸了差事,只能破财免灾,不过姓左的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有把握将上面的人糊弄过去,谁让人家的老师是副局长。

    左重则笑呵呵安慰道:“此次我愿意帮忙,全是看在三位公忠体国的份上,跟那些大黄鱼是没有任何关系地,徐处长,你说对不对。”

    “呵呵,对。”

    徐恩增真想将一枪打死这个王巴蛋,狗屁的公忠体国,要是没有金子,你恐怕早就跑得没影了吧,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十分感动道。

    “左特派员大公无私、两袖清风,徐某等人是万万不能及的,只是现在该怎么做,要不要派人对目标住所进行搜查,寻找相关线索。

    咱们只要不抓人,就不用租界方面的协助和批准,对外可以说是经济纠纷,巡捕房的人不会多事,这点面子他们还是要给国府的。”

    反正钱都花了,姓左的又是调查统计局第一情报高手,不用白不用,否则三百根大黄鱼花得太冤枉了,徐恩增想到这心疼得厉害。

    左重摸了摸下巴,对这家伙的打算心知肚明,至于帮不帮,当然要帮了,否则怎么搞到内线细胞的名单,只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他在屋里走了走几圈,认真考虑了几分钟说道:“查还是要查的,地下党匆忙逃离,说不定会留下什么证据,这对侦破工作很重要。。

    另外,其它地方的抓捕必须暂停,对方可能只是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你们一旦行动就等于告诉他们,我们掌握了所有的机关位置。

    我认为至少要继续观察一到两天,摸清房屋布局、确认人数后再动手抓人,别忘了,你们没有犯错的机会,这一点不用我提醒吧。

    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听不听得由徐处长你自己决定,还有那三百根大黄鱼是不能退的,请尽快差人送来,做人要言而有信嘛。”

    左重这么说自然是为了打消徐恩增大规模抓捕的打算,给地下党争更多时间,虽然有老K和那位余庭长的双重预警,可这还不够。

    从内线细胞提供的情报看,西南在沪上的机关很多,隶属也不同,每条线互不接触,只有少数高层才知道彼此的身份和联络方式。

    这就造成了预警信息需要先横向通知,再从上往下一层层的传递,直到最基层的情报人员,所以预警时间越长越好,越长越安全。

    徐恩增琢磨了半天,觉得此言有理,中央文库的暴露必然会引起地下党的方面警惕,目前确实不适合大规模抓捕,免得打草惊蛇。

    可是自己准备了这么久,什么都不做未免显得虎头蛇尾,他脑海将众多抓捕目标过了一遍后,对骆马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严肃说道。

    “租界抓不了,就抓国统区里的异己分子,等会我和石站长陪特派员去目标住所看看,你带人将那两个单独居住的地下党大官抓了。

    他们都有掩护身份,一定要注意保密,悄悄动手不要惊扰到其他人,抓到之后立刻将人带到这里来,本处长要亲自审讯以及策反。”

    “是。”

    骆马难掩兴奋,他知道处长说的目标是谁,那两个人以为躲在学校教书就能逃过追捕,真是书生意气,没有一点点情报斗争经验。

    甚至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要是所有异己份子都怎么好对付,那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以对方表现出的心理素质,应该不难说服。

    正在点烟的左重心中一紧,怎么又冒出了两个在国统区活动的高级人员,而且还是单独居住,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情报行动纪律。

    任何重要机关和人员,至少要有两套预警渠道,比如之前紧急撤离的中央文库,一个人居住代表着就算被敌人抓了,也无人知情。

    这种情况对于下线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进入陷阱,也不便于组织进行营救,更可怕的缺少了被俘人员必须要经过的审查环节。

    白细胞计划便是如此运作,基础情报人员都是单独行动,密捕后被发展成内线细胞打入到组织内部,换成高级人员威胁只会更大。

    他吐出一口烟雾,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徐处长,那两个人什么情况,我还是那句话,宁愿暂时断了这条线,也不能将地下党惊了。”

    “哈哈,这让骆队长介绍吧,那两个人是他发现的,要不是多次核实,我都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傻的情报人员。”徐恩增洋洋得意道。

    不得不说,此人的心真是够大的,刚犯了一个大错,这会又大言不惭说别人傻,左重微笑着看了看骆马,准备听听他的具体汇报。

    “是,处长。”

    骆马微微低了低头,语气恭敬地说了起来:“报告左特派员,卑职前段时间伪装成进步青年参加了街头游行,伺机寻找地下党份子。

    后来警察进行武装驱赶,我跟随受伤的学生遇到了两个市区中学的老师,对方一面帮学生包扎伤口,一面对党国的戡乱大放厥词。

    我认为这两个人非常可疑便刻意配合,很快得知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一个是沪上中央局的宣传部长,另一个是宣传部的文高官。”

    “咳咳咳。”

    左重被自己的烟给呛到了,之前他听戴春峰说过,骆马混进了进步青年中,对方这两天也确实是一副学生的装扮,可怎么会这样。

    干了两年情报工作,他遇到过很多对手,有凶残的、有自负的、有狡猾的,唯独没遇到过向陌生人泄露身份的,这种事闻所未闻。

    徐恩增见左重这般失态,幸灾乐祸道:“左特派员没想到吧,对方简直是自投罗网,既然如此,那徐某便却之不恭了,先抓了再说。

    他们平时居住在宿舍,没有警卫人员,每天在外面闲逛,我们在学校外将人秘密控制,地下党不会马上得到消息,行动非常安全。”

    他笑呵呵的说着,对骆马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去抓人,免得特务处插上一杠子,这两个人可是他们翻身的本钱,不容有失。

    骆马会意抬脚悄悄离开了,一旁的归有光心中冷笑,转身对着大门外摸了摸鼻子,远处街道上几个装扮各异的行人迅速跟了上去。

    经过这一会的思考,左重恢复了冷静,明白想再多也没用,只能期盼预警信息及时送达,中央局的宣部部长应该会优先进行撤离。

    另外,有机会一定要建议上级对在白区工作的潜伏人员进行专业情报培训,此类事情绝不能再发生,这是拿同志们的生命开玩笑。

    他将烟头踩灭,语气中带了点羡慕嫉妒恨:“徐处长,情报工作不能总靠运气,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咱们去地下党的文库看看吧。”

    “哈哈,好,走吧。”

    听着左重言不由衷的话,徐恩增就像是三伏天里喝凉水,恨不得大叫一声痛快,眉飞色舞地走在前面,带着特务们前往目标住所。

    路上,归有光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副处长,我已经派人跟上骆马了,要不要?”他说完比划了一个手刀,意思是将两个地下党劫了。

    “算了,不要多事。”

    左重轻轻摇了摇头,官场的争斗,过程可以博弈,但是结果必须双赢,自己拿了三百根大黄鱼,其它的好处就要放手,这是规矩。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不能把徐恩增逼急了,对方要是没了活命的希望,说不定会发疯进行全面抓捕,那样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归有光闻言一脸的遗憾,就凭特工总部那几块料,行动小组随便派几个人手就能拿下,两个地下党大官啊,真是便宜这帮废物了。

    说话间,众人走到了文库所在的房屋,几个一处特务踹开房门飞快的冲了进去,接着左重和徐恩增在手下们的簇拥下跨入了院子。

    “左特派员,你看看咱们先从哪里查起。”徐恩增站在天井抬头左右看了看,询问道:“用不用请邻居和房东过来,大不了多花钱点嘛。”

    这也就是在租界,要是在国统区,他早就派手下将人抓来了,所以民国的有钱人都愿意到租界定居,不用被果党军警盘剥和威胁。

    左重听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客厅外,伸头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面看去,确定没有诡雷和陷阱,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道。

    “搜集所有垃圾以及遗留的生活物品,邻居和房东不用问了,如果有问题早就跑了,没问题只会给咱们惹来麻烦,这里毕竟是租界。

    能在这个地方拥有房产的人,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家也不会缺这点小钱,一旦租界方面和警方搅和到这件案子里,情况就复杂了。

    况且白细胞计划需要秘密进行,不可搞得人尽皆知,事情要是闹大了让金陵知道,发电询问沪上的真实情况,别怪左某言而无信。”

第五百二十九节言而有信(感谢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的盟主)

    徐恩增心脏猛地一跳,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戴罪立功,刚刚还让地下党文库跑了,确实不能引起金陵方面的注意,于是连忙说道。

    “左特派员所言不错,洋人向来唯恐民国不乱,特区法院那帮二鬼子又助纣为虐,此事不宜闹大,那就这么办,快,立刻搜查现场。”

    他当即一挥手,石振美和一处沪上站的特务们纷纷涌入房内,翻箱倒柜开始搜寻,没用多久天井地面上就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浆糊。

    剪刀。

    厚厚一沓胃药包装纸。

    半个馒头。

    左重从中挑出了这几件物品说道:“地下党这是在整理和缩编文档,将文件裁边减少文库体积,否则用不着浆糊和剪刀,可惜了啊。

    要是能将这些东西缴获,西南对我们就没有了秘密,委员长定然欣慰,徐处长,你害苦我了,千万不能上峰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嘴里说着,心中却叹了一口气,那位同志的胃病恐怕已经很严重,这种化学类胃药对身体的损害很大,唯一的优点就是效果强。。

    吃下去后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很少有人敢于长期使用,只会在疼痛难耐时吃一颗,可这么多包装纸,对方显然不是偶尔服用。

    为了保护党的珍贵资料,避免生火,住在这里的人不光要强忍着不适,靠着冷馒头充饥,还要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整理档案。

    那一定很痛苦吧。

    左重转过身避开特务的视线,背着手思考了一会,然后一脸冷峻的说道:“徐处长,立刻严密关注租界内和国府市区的诊所、药店。

    对方的病情离不开药物,说不定可以利用这条线索找到人,这次别再出问题了,不然别说三百根大黄鱼,三千根也解决不了问题。”

    现场残留的物证很清楚,哪怕他不提醒,特务们也会这么做,假装视而不见,反而会引起怀疑,至于有没有用,可能性基本为零。

    地下党能将这些东西留下,自然会做相对应的准备,胃药又不是政府的管制药品,去周边城市就能买得到,没必要非在沪上购买。

    “好,我明白了。”

    徐恩增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拉过石振美小声嘱咐了几句,估计是让沪上站的人把嘴巴闭紧,搞砸了白细胞计划,谁都没好果子吃。

    在场的人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想要活命就得和衷共济,先把中央文库的事瞒下来,等将其他地下党抓到手,才好争取主动权。

    “发现暗道。”

    忽然,有特务大声喊道,听声音像是厨房间传来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暗道,地下党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跳出一处包围圈。

    同时这表明此地是一个长期机关,暗道不是小工程,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建造时间,若是临时机关没必要这样耗费大量精力布置。

    “去看看。”

    左重说了一句,率先穿过客厅走到了厨房,只见灶台上的大锅被取下,黑洞洞的炉灶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不过洞口未免小了点。

    即使用肉眼观察,也能看出这个洞口仅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还必须是体型瘦小的成年人,人都这么勉强,何况那些文档和资料呢。

    他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文库内的物品为了快速移动必然要放在箱子里,这么窄的紧急撤离通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全部转移走。

    难道....?

    左重目光巡视了一圈,找到了一个与目标体型差不多的一处特务:“下去看看通到哪,用最快速度回来汇报,我让徐处长给你记功。”

    这会徐恩增正好踱着步子来了,微微颔首道:“去吧,按照左特派员说的做,回来去你们石站长那领赏,咱们特工总部是有功必赏。”

    “是。”

    面对白捡的功劳,特务一脸激动的跳下去,过了许久从炉灶钻了出来,口中喊道:“暗道通向一条小巷,很偏僻,不在监视范围内。”

    “好,回去盯着出口吧。”左重笑呵呵拍了拍对方肩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手表,五分钟,从特务下去到回来,一共花了五分钟。

    这还是在空手的情况下,带着文档用时只会更长,假设地下党用的是小型箱子多次运输,就算只有五箱文档也需要将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这不是紧急撤离。

    左重沉默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场没有价值了,派人去出口周围问一问情况,医院和药店不能放松,只能等着目标自己露头。

    如果你们的人手足够,也可以顺着对方撤离线路倒推,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痕迹是不会说谎的,情报工作本就是不断尝试的过程。”

    “多谢左特派员。”

    徐恩增对此一点都不意外,没人能靠一堆垃圾就锁定犯人的踪迹,那是话本上的故事,现实之中不可能发生,至少正常人办不到。

    他异常亲热地说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点,沪上这边西餐不错,我在餐厅存了一瓶法国酒庄的好酒,咱们难得共事,要多多交流。”

    “多谢,下次有机会。”

    左重笑着谢绝了宴请,随即说道:“徐处长,那左某就先告辞了,有什么新情况及时通知,我们的驻地在公共租界极司菲尔路75号。

    现在你我荣辱与共,力气要往一处使才好,万万不可各打各的小算盘,有矛盾也要等抓到地下党之后再说,这是咱们的头等大事。”

    “一定,一定。”

    徐恩增嬉皮笑脸的应着,至于有几分诚意就很难说了,特工总部与特务处的恩怨,一点不比跟地下党的少,双方要必须倒下一个。

    左重忽悠完老徐,缓缓走出客厅,路过天井时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隔壁,二楼窗台上的茶花开得正盛,看到这幕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中央文库真的搬走了吗,这不重要,只要不落在敌人手里就够了,这对那位同志或许是好事,那么严重的胃病真的该去治一治了。

    等到迈出石库门房屋,外面早已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附近居民,他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在微不可闻的苟特务议论声中坐上了汽车。

    “回驻地。”

    左重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吩咐道,这里可以放心了,希望那两个宣传部同志可以顺利撤离,万一出了问题,沪上地下党就危险了。

    不要小瞧宣传工作,西南在白区的工作一半是情报,另一半就是宣传,其负责人掌握了很多重要情报,比如进步文化刊物的位置。

    通过这条线入手,能够查出供稿人、印刷地点、分散渠道等众多情况,丢失了宣传舆论阵地,地下党未来的工作会越来越难开展。

    “是。”

    这时驾驶位上的归有光回了一句,顺着公路向着极司菲尔路开去,没开多远他就看到几辆汽车迎面开来,两边的踏板上站满了人。

    “副处长,前面好像是骆马的人,看样子是抓到地下党了,用不用拦下他们问问,或者回去找徐恩增?”归有光降低车速转头问道。

    “没事,走吧。”

    左重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看了看一闪而过的一处车队,趾高气扬的骆马和两个鼻青脸肿的中年人映入他的眼帘。

    看样子被捕人员进行了抵抗,可双拳难敌四手,一处的人再废物对付两个书生总是有把握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的离开。

    他想不明白,中央文库的事情证明老K的预警渠道很高效,收到电文后,对方当晚就利用彩灯发出了信号,那这两个重要人员呢。

    难道是因为文库和宣传部不是一个系统,预警信息还没有传递到,麻烦了,必须向老K通报相关情况,让沪上方面做好应变准备。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同志,而是敌人的残忍和狡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加之这两个人轻易泄露了真实身份,说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

    这两方面综合起来,以左重的经验判断,他们很可能熬不过去,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派这种人来沪上,还是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可想想西南的情况,他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或许只有经历过磨难,那支队伍才可以找到真正的领路人以及正确道路吧。

    回到极司菲尔路75号。

    左重立刻叫来了何逸君,表情严肃的说道:“向副局长发报,我说你记,用最高密级的电码,发送后销毁底档,这件事只限你知道。”

    “是,副处长。”

    何逸君举手敬了个礼,拿出纸笔坐到了凳子上,聚精会神的等待着,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只怕关联甚大,不然副处长不会这么说。

    左重背着手转了转,清了清嗓子说道:“白细胞计划一事,徐恩增擅自行动,导致地下党中央文库逃离,并欲向学生行贿掩盖此事。

    卑职本不愿与此等败类同流合污,唯恐徐孤注一掷,彻底破坏后续行动,只得虚以为蛇以待时机成熟,请求指示,学生慎终敬上。”

    (补完更,会为盟主加更。)

第五百三十节事态发展

    金陵,调查统计局大楼。

    电话声此起彼伏,手拿文件的工作人员们步伐匆忙,李卫抱着文件夹一溜小跑到了戴春峰的办公室门口,理了理领口敲响了房门。

    “噔噔。”

    “进来。”

    李卫听到回复,立刻推开了大门,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夹递了出去:“报告,左副处长从沪上来的电文,电讯室说他们没有密电码。”

    “恩,你先出去吧。”

    戴春峰头也不抬的接过,口中淡淡说道:“以后慎终来的消息要第一时间送过来,但不要打听,更不要向外透露,尤其是局里的人。”

    “是,副局长。”

    李卫知道老戴的压力非常大,陈局长在局本部的影响根深蒂固,他们作为外来者一言一行都被注意着,稍不留神就会被人下黑手。

    幸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一些旧时代的失意者逐渐靠了上来,自己老板总算在各个部门有了可用的人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他一边感慨,一边给桌上的水杯添满热水,随即轻轻走出去关上了房门,无视着各种窥视的目光走回了小办公室,继续等待召唤。

    几分钟后,屋内的戴春峰将手头的文件签署完,放下金笔揉了揉鼻梁,顺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接着打开了文件夹。

    恩?

    密电译出后他露出了笑容,徐恩增破坏了白细胞计划,造成了地下党文库的逃离,此人果然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这是一个好消息。

    要不是二陈亲自作保,哪轮得到姓徐的这个罪人主持这么重要的行动,调查统计局里有的是合适的人选,比如自己的好学生慎终。

    徐恩增不出问题还好,一旦出了问题,要倒霉不止是这家伙一人,陈部长和陈局长同样要负连带责任,毕竟人是他们出面推荐的。

    何况此人知错不改,还妄图收买监督人员,委员长要是知道定然会大发雷霆,这封电文发的好,用到妙处可让二陈栽一个大跟头。

    至于左重有没有礼或者收了不少,这不重要,皇帝不差饿兵,为党国办事收点好处很正常,重要的是这份忠诚,相比钱又算什么。

    再说目前时机确实不成熟,就让徐恩增再得意两天又如何,戴春峰有了主意,洋洋洒洒写了份回电,让李卫去电讯室发给了沪上。

    等左重收到这封电文,不禁感叹老戴的大气,便宜老师明确表示不管他收了老徐多少东西,都是为了迷惑这个党国败类和大贪官。

    所以准确的说,他现在是奉旨收钱、为国受贿,早知道这样就该多要一些,用别人的钱立自己的功,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要不给徐恩增再去个电话,就说金陵方面听到了风声,全靠自己从中运作,这才免去了他们三个人的杀身之祸,左重颇有些心动。

    反正那些金条留给那些人也是放着,不如交给他刺激消费,也算是为党国做贡献了,毕竟钱的价值只有流通当中才能体现出来嘛。

    “副处长。”

    这时邬春阳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两个文件袋双手呈上:“这是石振美和骆马的档案,古琦科长让人连夜送来的,这两个家伙不简单。”

    “喔?”

    左重顿时来了兴趣,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悠然说道:“除了这上面的情报,外围的调查也要尽快开始,档案上的内容定然有所疏漏。

    这两个人是一处沪上站核心,接下来免不了打交道,情报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关系网,我要知道他们认识什么人,有无特殊背景。”

    果党内部势力纷杂,谁晓得石振美和骆马背后有没有站着大人物,倒不是害怕,最多下手时注意一些就是了,比后台他还没怕过。

    邬春阳听完后,难得露出了为难之色:“恐怕有些难度,这两人是职业情报人员,不像徐恩增是半路出家,对自身信息保密很重视。

    比如他们的家人的住址都是多年前的,想必就是为了防止外界的探查,外围调查定然会接触相关的人员,很可能会让对方察觉到。”

    “恩,这倒是个问题。”

    左重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然后问道:“你说他们两个不简单是什么意思,难道特工总部还能飞出两只金凤凰不成,你仔细说一说。”

    邬春阳挺直腰杆:“石振美是黄埔第一界警政科学员,是陈恭澍和赵理君的学长,毕业后在军中谍报部门工作,潜伏北方军阀数年。

    后来立下大功被陈局长收为秘书,之后不知为何得罪了二陈,下放到沪上站任站长,这也是对方选择与戴副局长保持联络的原因。”

    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看左重,发现左重面色如常又继续说道:“骆马是中央军校第一届宪警班警察组的学员,在校期间表现非常优异。

    其中警察学、侦探学、指纹学、统计学,这些专业课业成绩均为甲等,六个月的学习结束进入特工总部工作,加入了顾氏训练班。

    在这个训练班,此人颇受姓顾的重视,曾经多次向陈局长推荐其在金陵担任要职,结果徐恩增亲自下令将骆马安排到沪上站锻炼。”

    锻炼?

    怕是穿小鞋吧。

    左重将资料放回档案袋,手指轻轻敲着牛皮纸袋,随后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微亮的夜空,不愧是是夜沪上,霓虹灯光染红了半边天。

    尤其是那家闻名全国的百乐门,阔气的搞来了几台大探照灯,将数万流明亮度的灯光从地面打上半空,每秒钟都要烧掉好些电费。

    他的眼睛随着那几束显眼的灯光动了动,断然下令:“石振美和骆马的调查必须深入,你找几个鸡鹅巷时期的老兄弟进行贴靠跟踪。

    告诉他们携带照相机,跟那两个人见面的可疑人员全部留影,想办法弄清身份,万一被发现了就说是我的命令,不要跟一处硬顶。”

    “好的,副处长。”

    邬春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外围调查消息容易泄露,跟踪就不同了,以情报科老人的跟踪技术,只要保持好距离,对方发现不了。

    左重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发着呆,直到座钟铛铛敲响了九次,他将房门关好拿出手机,将宣传部门两位同志被捕的消息发给了老K。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姓名,但是一个宣传部长,一个宣传部的文高官,不是什么小人物,沪上地下党方面应当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事实与他想的一样,一个小时后,沪上法租界与华界的接合地高郎桥,隶属于特科的那座电台再一次收到了来自西南的预警密电。

    石库门三层阁,报务员和黑影面面相觑,最近这是怎么了,沪上组织又出事了,刚刚转移了中央文库,这下连宣传部长都被抓了。

    “酋长,是不是咱们的内部出问题了,敌人连续两次出动,一次盯上了几个重要机关,一次盯上了重要的干部,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身穿旗袍的中年女报务员摘下耳机,表情有些疑惑和凝重,小声对一个留着口子胡的消瘦男子说道,随即不太确定的补充了一句。

    “还有,沪上中央局已经收到了预警信息,那两个同志为什么没有撤退,宣传部长和文高官掌握了很多情报,万一坚持不住.....”

    被称为酋长的男人摇摇头:“要相信自己的同志,况且文库的地址是绝密,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久经考验的老隔命。

    他们不光有坚定的信仰,跟果党也有血海深仇,绝不可能当叛徒,如果他们有问题,我们早就被苟特务发现了,用不着等到今天。”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上次那封豪密,里面说敌人正在进行一个白细胞计划,目的是向组织进行渗透头,用白细胞慢慢代替红细胞。

    所以这些人当中有没有所谓的白细胞,无法确定,对方渗透到了哪一层组织也是未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营救那两个被捕的人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通过这两天的严格审查,红队的人员没出问题,否则党在沪上的行动力量就危险了,造成的损失将会难以估量。

    他点燃火柴将电文底档点燃,抬头对电报员说道:“沪上中央局和特科相对独立,预警信息的传递需要一定时间,问题可能出在这。

    现在普通联络渠道已经不安全了,你立刻通过电台联络中央局,向对方通报情况,询问那两人为什么没有撤离,其它的不要多说。”

    “是。”

    报务员再次带上耳机,熟练的转动电台上的旋钮,打开电源开始摁动电键,绿色的发送信号灯不停闪烁,对外一遍遍的发送电波。

    许久后她回过头,语气中有些担忧:“没有任何回应,要不要调节成地波联络,这样通讯质量更好、更清晰,短时间之内应当安全。”

    短波电台的传播途径有两个,一个是地波,一个是天波,天波就是信号在大气层和地面间反射,优点是距离远,缺点是不够稳定。

    地波不受气候影响,传播比较稳定可靠,但在传播过程中,能量被大地不断吸收,因而传播距离不远,容易被电侦设备侦测锁定。

    酋长站在她的身后,不假思索道:“用地波联络,明天你和电台转移,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先搬到我那,等局势稳定再做其它打算。”

    “好。”

    报务员严肃的回了一句。

第五百三十一节追查原因

    特科的报务员将电台调节成地波联络,再次呼叫沪上中央局,这回对方很快就给予了回复,双方终于建立了联络,随即进行通讯。

    十几分钟之后,警车的嚎叫声从远处隐隐传来,酋长拔出手枪站到了老虎窗前,轻轻撩开盖在上面的棉被,一脸警惕的看向外面。

    沪上的几方势力勾心斗角,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地下党恨之入骨,短波电台的信号一旦被侦测到,他们一定会拼命追查。

    “好了。”

    报务员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关掉了电源,接着低下头破译起密电,情报只有记在脑子里才安全,记在纸上很容易被敌人查到。

    她对照着密码本,飞快地将一个个密电码转化成汉字,全部破译后再次校验了一遍,随后将电文底档点燃放入了桌上的火盆之中。

    “酋长,沪上中央局的回电,那两个同志前不久从红俄回国,对于沪上的敌我形势不熟悉,他们认为我们的预警信号可靠程度不高。

    所以就没有按照命令转移,坚持要留在市区组织学生运动,决定等待自己的预警渠道回复,中央局的人已经派遣人员去核实情况。”

    报务员有些愤怒,作为一个老地下工作者,她对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深恶痛绝,什么叫不可靠,难道要等敌人电话通知吗。

    敌后潜伏任务,情报工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是人人都搞小圈子、小山头,互相推诿、不信任,党的秘密情报活动就危险了。。

    “什么?”

    酋长同样很意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人员被捕是这个原因,地下党人最宝贵的品质就是服从指挥,那两位同志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思考片刻,他脸色严肃道:“通知中央局,建议他们对自身进行排查,特务的目的非常明确,这证明对方知道被捕人员的真实身份。

    是有人泄露了情报,还是被内部被敌人渗透了,这个问题要先查清楚,不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必须保证组织的纯洁性。

    除此之外,也要搞清楚预警渠道为什么没有起效,花费那么多精力和资金建立的情报网,连续两次没有任何反应,这事很不正常。

    通讯结束后暂时中断与他们的联络,特科重要人员马上转移,向西南方面汇报这里的情况,等候上级命令,即刻起进入蛰伏状态。”

    “是。”

    报务员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按照命令将电文发了出去,确认沪上中央局收到后,两人将房屋进行了清理,最后分头离开了高郎桥。

    与此同时,地下党重要人员被捕的消息,已经在某些圈子传开了,第一刑庭庭长于华也从巡捕房老朋友的电话中得到了相关情报。

    “这跟我们特区法院没关系,你都说了人是从市区抓的嘛,不需要我们的批准,地下党无法无天,确实该好好管管了,好,回头见。”

    他故作轻松的说完,将话筒放回了回去,脸色很不好看,自己分明去了警报员那里,为什么还是有人被抓了,难道警报员出事了?

    起身在客厅里走了走,于华猛地停步看了看大门,目光透露着迟疑,可眼神很快就变得坚定,快步走到衣架旁套上大衣走了出去。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所有人都愿意为国家和民族出一分力,包括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每一个人有尊严有信仰的人都是英雄。

    自己是不是一个英雄,于华不知道,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地下党,便不能行半途而废之事,君子一诺,五岳为轻。

    走在瑟瑟寒风中,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将脑袋缩回了衣领里,逆着人流走在拥挤的马路上,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反跟踪手段。

    穿过了四五条街道,确认身后没有异常情况,于华推开了一家酒吧的大门,刚一进去,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耳边充斥着喧闹声。

    他侧着身子挤到了吧台旁,丢了一张钞票给酒保,顺手拿过了电话机,要通了一个电话后靠在吧台上观察着人群,直到电话接通。

    “喂,是我。”

    “出来喝两杯。”

    “好,老地方。”

    于华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巡捕房和情报机构一直在监听电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即使用暗语也不安全,还是见面谈比较好。

    他点了一杯啤酒,找了个阴暗的角落,一边思考一边小口喝着,偶尔抬头看向入口方向,不到半小时,一个年轻人走来坐了下去。

    “于庭长,是不是出事了?”

    年轻人压低声音问道,说完左右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将椅子挪动到了墙边,让自己面朝人群和走道,确保不留下太多的观察死角。

    “有两个人被捕了。”于华端起酒杯挡住嘴巴:“听说是中央局宣传部门的人,男性,地位很高,掩护身份是学校老师,你认不认识。”

    年轻人瞄了他一眼紧紧闭着嘴巴,如果对方被敌人策反了,任何回应都会给组织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所以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上午你带着特务离开法院之后,我按照你们给的地址去了警报员家中,没有人在家,我便用备用钥匙进了屋,将情报放进了暗格。

    中间没有人跟踪我,警报点也一切正常,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会不会警报员出了问题,否则相应人员应该会暂时转移才对。”

    于华认真的解释着,他不想对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造成了两名人员的被捕,他们合作了很长时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年轻人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余庭长,我们对你是绝对信任的,我会向上级汇报此事,你先回住处,有了消息我会立刻跟你联系。”

    “好,我夫人和孩子都去外婆家,你随时可以过来。”于华一口将啤酒喝光,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注意安全。”

    “谢谢,没关系。”

    年轻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站起来汇入了人群,从酒吧后门出来后悄然融入了黑夜中,时间很紧张,必须尽快把特区法院的事上报。

    他刚刚说的话不是在安慰于华,这位纯粹的爱国者是值得信任的,问题很有可能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警报员。

    对于此人,年轻人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对方叫老龚,在东北方面工作过,因为受伤来到沪上治病,组织关系便转到了沪上中央局。

    以往的任务中,老龚的表现不能说很好,但基本是合格的,就是传递预警信息的速度有些慢,组织多次批评过,可对方置若罔闻。

    考虑到此人的贡献,上级以教育为主,没有将其调离目前岗位,难道是这个家伙没有将预警信息送走,这才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

    汇报前得先搞清楚这件事,年轻人加快步子朝着警报点走去,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到达了目的地不远处的街角,默默观察着情况。

    结果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在附近出没,老龚住所窗口的窗帘被拉开,这代表着安全,于华说的没错,警报点确实没问题。

    年轻人等了几分钟,从黑暗中走到了房门前,抬手敲响了大门,没有回应,于是他又用力敲了敲,里面终于响起一个疲倦的声音。

    “谁?”

    “我,表弟。”

    “来了,来了。”

    屋内的人似乎有些惊慌,一路上碰倒了不少东西,咣当咣当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深夜显得很是刺耳,随即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嘎吱,进来吧。”

    一个络腮胡子打开大门并招了招手,年轻人眉头紧锁,透过门缝观察着,看见络腮胡也就是老龚的脸色正常,这才闪身走了进去。

    “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预警信息,情报给我,我立刻去上报,要我说就该装一部电话,免得你三更半夜来报信,这样太危险了。”

    老龚伸头瞅了瞅街道顺手关上门,嘟嘟囔囔的说着,听上去对于工作颇为积极,还提出了改进意见,只是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味。

    年轻人没有听这些废话,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暗格前一把拉开,一张纸条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见到这幕,他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

    怪不得上级没有收到预警,原来是这个王巴蛋跟没有向上传递,年轻人回身揪住老龚的领子,愤怒质问道:“这就是你完成的任务!”

    “什么?”

    老龚一脸的莫名其妙,可等看到暗格里的纸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糟糕,光顾着喝酒,忘记查看暗格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前后只出去了不到二十分钟,谁知道情报恰好这个时间送来,看样子还是重要情报,这一下自己在东北干的那些事也瞒不住了。

    早年他被组织上派往东北参加抗日义勇军,战斗中为了保命而出卖了其他队员,要是让上级知道这件事,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五百三十二节徐恩增劝降

    老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年轻人哭嚎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出去了不到二十分钟,以往没出过意外,谁晓得这次会这样。”

    “什么,以往?”

    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拔出手枪厉声道:“警报员的重要性,你应该很清楚,多少同志的生命全都寄托在这上面。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原因,给组织造成了多大损失,我真想一枪毙了你这个混蛋,老实交代,你以前传递预警,到底有没有漏报。”

    “饶命,饶命,只有几次,有一次我贪杯喝多了没有传递,后来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我就觉得这事或许没那么重要,你饶了我吧。”

    老龚吓得浑身哆嗦,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低垂的眼睛里却闪过一道凶光,右手慢慢伸向胸口口袋。

    他很清楚,因为关东军对于电台的管制和边境的封锁,东北很难与关内组织取得联系,所以自己曾经出卖战友的事材没有传出去。

    可要是这件事发了,上级一定会想办法调查他过去的经历,想想那些叛徒的下场,老龚决定不能坐以待毙,拼死一搏或许有活路。

    “你!王巴蛋!”

    那边年轻人几次想要开枪,但是严格的纪律让他放下了手中的枪,最终怒气冲冲说道:“我没有权利处置你,你等待组织的处理吧。

    接下来你就在这个房间待着,我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你这么这么做对得起上级的信任吗,对得起将安全交给你的同志吗。”

    “啪!啪!啪!”

    “是我对不对,对不对,我就是一个畜生。。”老龚一下下抽着自己的脸,没打几下腮帮子就肿了起来,嘴角和鼻孔也流出了丝丝鲜血。

    若是挨几个耳光就能逃过一劫,哪怕是暂时的,也比在枪口下拼命强,那只是最后的选择,俗话说子弹无眼,结果怎么样很难说。

    年轻人深深看了此人一眼,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会在作战中英勇受伤吗,他有点不相信,或许对方的过去没有其说的那么光荣。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搞清了预警渠道失效的原委,剩下的就是想办法了解被捕人员的情况,由此决定是否进行武装营救。

    这是个很残酷的现实,如果那两位同志坚持住了,自然要救,如果没坚持住,向敌人泄露党和组织的秘密,那他们就不再是同志。

    至于要不要限制老龚的行动,年轻人认为没有必要,此人一直在东北活动,到了沪上后又很少外出,就算想干什么也摸不着门路。

    再说他一个人没办法控制对方,捆绑和打晕都不合适,没有得到上级的授权,任何人都不能对自己同志动手,这是铁一样的纪律。

    于是再次警告了老龚几遍,年轻人就匆匆离开了警报点,前往沪上中央局的紧急联络点,那里有人有权对今天发生的事做出决断。

    可惜,他不知道一点,有些人已经习惯了背叛,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种人除了自己什么也不在乎,必然会提前找好退路。

    老龚看着黑夜中走远的背影,脸色阴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地下党不给活路,那为什么不杀出条活路,说不定比现在更好。

    路灯照在窗前,倒映在墙上的黑影忽然消失不见,鬼永远是鬼,只能活在阴暗中,见不得一点光明,仿佛生怕真实面目被人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沪上这个夜晚很不平静,许许多多的人彻夜难眠,地下党方面在检视自身,左重在静待事情的发展,特工总部上下则在忙着策反。

    徐恩增坐在一处沪上站的审讯室,双手握着茶杯,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看着审讯椅上昂首挺胸的中年男子,口中缓缓地说道。

    “吴先生,对吧,你的身份对我们来说不是秘密,鲁省人,三十六岁,前朝光旭二十四年生人,民国二十年的时候前往红俄留学。

    民国二十三年,也就是今年回到了民国,途径了港城、羊城、福城、杭城、沪上,在市区第一中学教授外文,学生们都很喜欢你。

    你生日的时候,这些孩子还凑钱给你买了一块蛋糕,永记,这可是沪上最高级的西点房,价格可是不便宜哟,怎么样,味道如何?”

    他将对方的背景、经历和生活细节娓娓道来,如同亲眼所见,语气就像老朋友之间的聊天,只是身边的刑具戳破了这虚假的伪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姓吴,我姓黄,也没有去过红俄,去的是法国和英国,长官,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姓吴,还是姓黄的中年男人张嘴说道,眼睛忍不住瞄向各种刑具,咽喉不停耸动,长袍下的腿微微颤动,嘴唇更是白得吓人。

    “这样没意思,吴先生。”

    徐恩增眯了眯眼睛,信心十足的说道:“我们敢将你抓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地下党沪上中央局的宣传部长嘛,这个官职可不小啊。”

    地下党沪上中央局宣传部长。

    这句话一出,中年男子猛然一震,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他的身份和职务在沪上方面只有几个人知晓,为什么果党会这么清楚。

    只有一个可能。

    组织出了叛徒。

    他一到沪上,组织上就曾经提醒过,国内的敌我形势非常严峻,敌人无孔不入,原本以为有些夸张了,现在看来只是客观的评述。

    中年男子心中不禁后悔,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应该一意孤行留在市区,不管暂时离开学校还是去租界,都不会落在敌人的手上。

    “吴先生,怎么不说话了,哈哈哈,你可以继续说那些编造出来的故事,我洗耳恭听,可等我的耐心被消磨完,咱们就该见真章了。”

    徐恩增说完突然转动审讯席上的台灯,刺眼的灯光直射中年男子的面部,对方连忙抬手将眼睛遮住,在场的特务们见状会心一笑。

    硬汉是装不出来的,有些东西从细微处便能看出来,一个连灯光都害怕的人,又怎么可能熬得过酷刑,这个地下党很快就会投降。

    中年男子嗫嚅了两下,将脑袋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是地下党,你们这是对文化界人士的迫害,是无耻的污蔑。”

    “不见棺材不掉泪!”

    徐恩增笑容变冷,旋即拍了拍手:“把人带进来吧,让吴部长看看他的下属,说不定咱们的部长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会议精神要宣达。”

    “哈哈哈哈。”

    屋顶昏暗的灯泡轻轻摇曳,特务纷纷猖狂大笑,阴森森的脸上光影不断变幻,中年男子的头上冒出了冷汗,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吱~~”

    审讯室的铁门开了,一个身穿粗布短褂的光头走进来,不停的点头哈腰:“见过诸位长官,吴先生就是地下党的大官,我可以作证。

    这家伙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地位有多高,只要我听从组织的命令、好好表现,就会向上级,不是,向叛匪上层推荐我,口气大的很。”

    真的暴露了。

    中年男子一见到来人,立刻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自己初来沪上时,便是对方去车站接的人,接下来的几次秘密任务中还打过交道。

    为了获得信任和重视,他确实透露过身份,谁能想到此人竟然投靠了果党,这下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悔不该不听特科的预警啊。

    “好了,出去领赏吧。”

    徐恩增随意摆了摆手,等此人千恩万谢离开后转头看向中年男子:“吴部长,你看看,即使你不承认,我也有足够的证据定你的罪。

    我们不要绕圈子了,只要你愿意合作,将沪上地下党的秘密说出来,荣华富贵就在眼前,都是读书人,我是真的不想看见你受苦。”

    他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骆马很配合的将烧得通红的火钳放入水中,发出了刺啦一声,中年男子一激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说吧,说了就解脱了。”

    徐恩增见对方有所松动,不失时机的低语劝说道:“我也是去国外留过学的,晓得中国人在洋人国家的艰辛,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立不世之功,如此悄无声息的死掉岂不是太可惜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辛苦,你就不想才华得以施展吗。

    党国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以你的地位和能力,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前途,何必在地下党一棵树上吊死,吴部长,我觉得我说的对否。”

    说完这番似乎推心置腹的话,他坐在那抱着胳膊等了一会,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起身就准备往外面走,口中略带着惋惜说了句。

    “骆马,好好招呼吴部长。”

    “等一等,我,我说!”

    中年男子焦急的喊了一句,接着瘫软在审讯椅上,他知道自己是撑不过刑讯的,既然如此,不如痛痛快快的招了,省得自讨苦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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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