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节祸害遗千年
“什么,特工总部死了一百多个人,徐恩增差点被打死,宋副科长、古副科长、吴景忠都受了伤,死了三个弟兄,处座踩中了地雷。”
沈东新听完介绍目瞪口呆,作为圣西尔军校的学生,他是见过世面的,情报科人员的行动水平非常高,至少比法国的正规军要高。
这样的精锐怎么会在人数、地形、情报均占有优势的情况下,遭受了这么大的伤亡,地下党竟然如此厉害,这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特别是牺牲的人当中有一个是跟他同一批的新人,大家从警官学校来到特务处,好不容易熬过了特训,眼看要分配了,人却没了。
左重看着大受震动的发小,很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干了这行生死便是常事,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沉重的点点头回答道。
“对,这件事捅破天了,400多个地下党骨干份子,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从金陵劫走,委员长得知后肯定要追究责任,一处有麻烦了。”
沈东新、铜锁、何逸君三人哑然,他们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些被拷问了许久都没有开口招供的囚犯,对于地下党方面有多重要。
别看果党这几年似乎抓了很多地下党,可大部分是外围人员,比如学生和工人团体,不是情报人员或者职业军人,破坏力比较小。
被劫走的这些人不同,这400多人就是400多簇火苗,还是经过淬炼和考验的火苗,一旦散开绝对能够在民国燃起一场熊熊大火。
何逸君将伤口包扎完,语气担忧道:“科长,那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毕竟咱们情报科也在现场,以徐恩增的卑鄙必然会推卸责任。。”
左重起身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干净的衬衣穿上,冷笑道:“推卸责任,堂堂特工总部情报科长是地下党,光这件事就足以治他于死地。
还有,我们特务处辛辛苦苦阻挡地下党的进攻,这家伙却跑到交火中心动摇军心,老子就是当场毙了他也不为过,此事无须担心。”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戴春峰的局长任命或许会因为此事发生波折,但这场大风浪吹不到他这个指挥击毙数名“地下党”的功臣身上。
而且此案与其说是情报战,不如说是政治斗争,庄家是光头,二陈和戴春峰是打牌的人,徐恩增嘛充其量算个伺候牌局的小老弟。
有便宜老师这颗大树顶着,天塌不下来,什么时候老戴不幸撞山了,压力才会落在他肩膀,不过那还要等几年,谈这个为时尚早。
左重将衬衣的纽扣扣好,突然笑了一声:“徐恩增以为跑到大陈那就安全了,他不知道,现在最想他死的人就是大陈,人心可怖啊。”
对面的三人很快明白,要是徐恩增这次死了,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看在小表弟“牺牲”的份上,委员长怎么也要给陈家一点面子。
陈局长依然会是陈局长,只要掌握住统计调查局,CC系势力就不会被削弱太多,徐恩增算是死得其所,为陈家党做出了天大贡献。
反之徐恩增就是那蜡烛上的灯芯,被点燃后他自己固然要被烧死,那些靠着他的人,他靠着的人也会一点点融化,最终灰飞烟灭。
铜锁想着这一切,打了个哆嗦道:“科长,连自己人都想那个姓徐的死,他岂不是死定了,那么大的一个处长,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哈哈哈哈。”
左重大笑着指着他说道:“外人看咱们情报机构大权独揽、位高权重,别说处长,就算是科长、股长,甚至股长走出去都是大人物。
但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我们算什么呢,只要一句话,一个眼色,上至处座,下至我和你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一定记得这句话。
若有所指的说了两句话,他继续回答铜锁的问题:“徐恩增死不死取决于有没有筹码,有足够的筹码,任何人都动不了也不敢动他。”
左重说完想到了戴春峰和徐恩增之间的合作,徐恩增这次能否逃过一劫就要看那个合作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徐恩增最后因为后背中了五枪“自杀”而亡,那就说明这个计划在高层,至少在二陈那里不算什么,自己之后慢慢打探就好了。
如果徐恩增逃出生天,问题就严重了,能让这家伙死的人有很多,但能让对方活的人只有一个人—光头,那个计划定然非常重要。
这很好理解,只有不杀徐恩增带来的收益大于那400多个地下党高层带来的利益,信奉无不可杀之人的某人才会大度的网开一面。
这时外面传来车声,左重走到窗户前,看到老戴的专车急匆匆的开出了特务处大院,向着光头的官邸方向驶去,显然老戴也急了。
唉,风波渐大啊。
他站在那想了好一会,忽然转过头笑着说道:“逸君,去安排一下,从今天起我就住院了,旁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失血过多的原因。”
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们想斗就斗去吧,局长、处长的位置与自己无关,要是过多掺和,戴春峰说不定会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戴春峰做了局长或者副局长,必然要提拔一个主持特务处工作的处长或者副处长,这趟浑水可不是好蹚的。
所以左重灵机一动,为什么不趁机装病躲起来呢,既能在上峰面前表功,又能打消便宜老师的忌惮,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办法。
中华文明有几千年,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有几千年,装病是其中屡试不爽的一招,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由此表达的态度。
想明白了这点,他只觉得浑身轻松,开心的一挥手:“东新,你跟铜锁去搞点铜火锅,今天晚上咱们这些老弟兄们在仁心医院聚聚。
这不正好下雪了嘛,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来上一炉火锅,就算给个委员长当我都不换,再去总务那里多领点肉和蔬菜,就说我要的。”
“好嘞!”
最激动的是铜锁,这小子整天幻想着话本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江湖豪杰生活,这次总算得偿所愿,表现得很积极。
沈东新和何逸君也笑了,他们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就会降临自己头上,有机会多聚聚是好事,当即按照命令各自忙活去了。
左重笑得很开心,可徐恩增很不开心,此时他抱着陈部长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讲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部长啊,我们没到刑场就被特务处那个左重拦住了,这个小王巴蛋威胁我,要是不分他一杯羹,他就要破坏我们一处钓鱼的计划。
卑职迫于无奈,只得忍辱负重答应,允许他们驻守在中山北路和小桥位置负责围堵,等我带人到了九甲圩,小桥竟然无故爆炸了。”
他说到这里抹了把鼻涕,犹豫了一下没敢擦到大陈的裤腿上,生怕这位有洁癖的大佬当场开枪,便擦在了自己的胸口再次哭嚎道。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一定是戴春峰,不,还有左重的诡计,他们看不得特工总部立下如此大功,就想以爆炸声提醒地下党。
全怪卑职心软哪,爆炸发生过后小桥位置发生了交火,我怕特务处的人吃亏,当即派出了一批人手进行支援,谁晓得是一去不回。
当时老虎桥监狱有个叫老刘的人蒙骗卑职,说什么从枪声听特务处一方吃了亏,卑职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就又一次派了人去支援。”
徐恩增努力地颠倒着黑白,愣是把抢功说成支援,并偷偷向上瞄了一眼,只见陈部长一脸的冷漠,这让他心里咯噔一下闭上了嘴。
“说啊,怎么不说了。”
陈部长听他不嚎了,低下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眯眯道:“你是不是还要说戴春峰勾结地下党,说嘛,我倒要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分明是蠢到被人蒙骗,把刑场的守卫力量全部抽走,反过来却怪人家特务处,没有人家拼死挡住你的情报科长,你早就被打死了!
哈哈哈,专门抓捕地下党的特工总部情报科长是地下党,你知不知道刚刚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就是这么当处长的吗,我就是派头猪过去,也不至于差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不是装死逃过一劫吗,我看不用装了,你就去死吧!”
说到最后,瘦弱的大陈猛的用力把大腿拔出来,一脚踹到徐恩增的脸上,老徐嘴里顿时少了好几颗牙齿,可见陈部长有多么愤怒。
可没等陈部长的脚落地,徐恩增又连滚带爬地扑倒他脚下,死命的亲吻着大陈的皮鞋,对着能决定自己生死的大人物哭喊着求饶。
“陈部长,您不能这样啊,要不是胸口的烟盒挡住了子弹,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我还有用处,白细胞计划没我不行啊,求求您。”
陈部长站在那,双手叉腰气得喘着粗气,但是当听到白细胞三个字时瞳孔微微一缩,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看着徐恩增陷入了思考。
第五百零五节得偿所愿
“哥俩好呀。”
“五魁首呀。”
“六六六啊。”
特务处内部医院仁心医院的后院十分热闹,十几桌火锅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特务们一边喝酒一边划拳,其中就属铜锁叫得最响。
他和归有光两个人单脚踩在凳子上,手里做着各种动作,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一旁病房楼的窗户里伸出几个脑袋远远观战。
“科长,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案子还没结束,跑掉的地下党又踪影全无,要是让处座知道咱们这样放肆,只怕会大发雷霆。”
吴景忠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跟同桌的左重说道,他是真不知道科长是怎么想的,任务期间躲到医院,还这么招摇的行酒作乐。
“呵呵,没事。”
左重给何逸君夹了块牛肉,笑眯眯说道:“老吴你这人啊,成也谨慎、败也谨慎,有时候你得放松一些,会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吴景忠苦笑,那么大的行动刚开始,自己就被一颗手雷给震晕了,等醒来战斗都结束了,要是再被上峰看到这一幕,麻烦就大了。。
见他还是想不开,左重摇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海军那边有没有消息,货轮最后停在了哪里,周边县市的陆上搜捕什么结果。”
“海军征用了几艘商用船往上游追过去,在徽省境内的一处沟岔里发现了货轮,上面什么证据也没留下,现场被人用水仔细清理过。
地方驻军和警署收到消息的时候太迟,追捕以及围堵无果,寻访后得知今天下午有几只北方的商队在附近停留过,随后就消失了。”
吴景忠立刻把最新的情报介绍了一遍,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地下党此次准备得非常充分,劫人、撤离、疏散有一套完整的计划。
而且下了血本,商队不是那么好冒充的,各地警署与税务巡检的批文、装载的货物、交通工具、人手,这些都要付出精力和金钱。
可不得不说,对方干得非常漂亮,把特工总部和特务处玩的团团转,要不是科长发现了孟挺那边的异常,他们很有可能颗粒无收。
左重漫不经心的听他说着,心中松了口气,徽省的地理位置相当优越,东连苏省、浙省,西接鄂省、豫省,南邻赣省,北靠鲁省。
地下党一旦成功脱离追捕,可以轻松的跳出包围圈,前往任何一个省份,果党总不能把整个徽省戒严,金陵政府也没那个执行力。
加之徽省的地形复杂,水网密布,有大片的丘陵、山地,便于隐藏和转移,只要物资充足,这400多个人养到伤势痊愈再走都行。
左重分析完地下党的处境,脸上装作很是沉重的样子:“匪患如此猖獗,你我都是有责任地,可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用担心。
我们在公路上将孟挺带领的人挡住,最后更是歼灭了数人,是本案的最大功臣,码头上的事只是意外罢了,谁能想到会有地雷呢。
上面要处理也是先处理特工总部,对了,通知他们将尸体领走了吧,啧啧,经此一役,一处的精锐一扫而空,再想招人恐怕难喽。”
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将桌上的古琦、邬春阳、沈东新以及坐在轮椅上的宋明浩给逗乐了,还真是,这种高危工作有几个傻子敢去干。
吴景忠也笑了笑,喝了口酒面带不屑道:“都领走了,来了好多辆卡车,看到一地的尸体当场吓晕了几个人,连客气话没说就走了。”
他先是对一处鄙视了一番,这在特务处属于政治正确,只要看不起一处的人那就是弟兄,然后又在所有人的微笑中透露一个消息。
“吴某有个老同学,在一处沪上站工作,据此人透露,最近沪上以及其他区站都在进行人员的背景审查,他们或许要调任到金陵城。”
喔?
有这种事。
左重烫菜的筷子没停,将菜放到碗里转头好奇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莫非咱们的徐处长能掐会算,早就预见了一处会有此一劫?”
“哈哈哈哈。”
满桌的人笑得前俯后仰,带伤参加聚会的宋明浩更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笑晕过去,不得不说,男人一旦升官,演技就直线上升。
吴景忠与众人大笑了一会,慢慢恢复正色道:“开始两三个月了,对方这次审查非常严格,就以沪上站为例,连站长都要接受调查。
所有的过往经历要有三名以上人员作证,家人、同学、朋友、同事也在甄别范围内,有一项说不清楚就会被暂时扣留,等待处置。”
左重点了点头,这套手段跟特务处差不多,效果不错,只是为了调人这么做,是否有点大惊小怪了,为什么不到了金陵再做审查。
一来可以减少工作量,毕竟一处在各地的人员数量不少,全部审查需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只审查抽调的人员,那样就简单多了。
二来可以避免打草惊蛇,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搞甄别,可疑人员要么进入蛰伏状态,要么跑路,徐恩增再蠢,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不太对劲。
左重脑海里升起一个想法,一处这么做不像背景审查,倒像是重要计划前的内部纯洁行动,目的是将一切不稳定因素全部清除掉。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看向自己的副手:“老古,华东区那边最近有什么情况,他们知不知道一处的行动,为什么我没看到情报简报。”
正在看戏的古琦闻言一愣,认真思索了一下回道:“华东区最近在搞人员培训,对军政机关、江湖帮派、租界方面的监控有所放松。
我先前提醒过余醒乐区长,他说这是处座和您的命令,目前清退和转岗了一百多不合格人员,还希望您有机会去华东区检查工作。”
屁的自己的命令,左重暗自冷笑了一声,南斗小组案后,老戴担心日本人在沪上的行动会趋于活跃,让他多关心地方区站的问题。
他便提出了精简人员,提高训练强度增强各地情报人员的战斗力,可是没有让华东区放下手头的工作,这个老余在搞什么鬼名堂。
沪上站乃至华东区是跟日谍战斗的第一线,光训练不工作,岂不是本末倒置,对方又说是按照处座的命令,难道是戴春峰的安排。
左重心中狐疑不定,表面上却说道:“恩,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老古啊,回头提醒他们不要太松懈,小心日本人。”
“好的,科长。”
古琦没当回事,吃了一口火锅点了点头,地方区站的情报组名义上是情报科的下属,可很多事是由戴春峰直接布置,自己管不了。
况且那些区长们、站长们全是鸡鹅巷时期的老人,处座的亲信手下,又是手握权柄的一方诸侯,又怎么会愿意接受情报科的指挥。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处座的权谋之计,除非是有案件需要配合,他很少会主动询问对方的工作执行情况,下面报上来什么就是什么。
左重自然知道内情,之前计划去各地走一走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谓长官,就是上级管理人员的意思,可是光地位高没任何用处。
当长官的重点在于两个字—管理,他准备趁着督导裁撤人员的机会,打击一批不听话的人,接纳一批愿意合作或者愿意投靠的人。
像北平站站长陈恭澍,华东区区长余醒乐,双方都是老朋友了,裁撤的尺度可以灵活一些,你好我好大家好,关系不用搞那么僵。
反面例子是西北站,据说赵理君和唐枞两个王巴蛋,经常酒后非议某位长官,说什么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必须严格执行裁撤标准。
到时候给那位老上司留下十个人就够了,兵不在多在于精嘛,左重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一声。
“慎终。”
他连忙回过头,只见戴春峰脚下带风的走了过来,平时无比严肃的大脸上满是笑容,特务们纷纷放下碗筷,一脸紧张的立正问好。
“处座好。”
“哈哈,坐吧。”
老戴微笑着点点头,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继续吃饭,自己走到已经起身的左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屁股坐到了旁边。
“来人,换个新锅。”
左重对底下人喊了一句,接着不好意思解释道:“老师,大家这段时间很辛苦,学生就自作主张让弟兄们放松放松,酒都是定量的。”
“这种事你拿主意就好。”
戴春峰表现得很大度,说完抬头瞄了一眼情报科大小长官,古琦等人知道两人有机密的话要说,立刻告辞端着餐具去了其它桌子。
见人走了,左重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老师,如果学生没有猜错的话,委员长那里是不是有了决定,大家以后恐怕该叫您局长了。”
“恩,大局已定。”
戴春峰笑眯眯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将酒饮下,又解开领口的纽扣,轻声透露道:“领袖任命我为统计调查局副局长,主持全面工作。”
第五百零六节长官的心思你别猜
副局长。
主持全面工作。
左重若有所思,几年后统计调查局分家,一处成为中统,二处成为军统,戴春峰便是这个职务,直到中日战争结束撞山身亡为止。
光头还是在玩制衡哪,有个小陈这个大神在头顶上,所谓的副局长又有多少实权呢,人家在经费上拿捏一下,便宜老师就得认怂。
看看志得意满的戴春峰,他觉得自己最好少说两句,让老戴多开心两天,免得被迁怒,长官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左重瞬间满脸激动,蹭的一下站起来,用恰好能被周围人听到的音量恭贺道:“学生左重,恭喜老师您就任统计调查局副局长一职。”
处座升官了?!
特务们本就竖着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作,这会一听这话,当然是全体站了起来,齐声喊道:“恭喜处座就任统计调查局副局长一职。”
在场一百多号人,发出的声响响彻云霄,没多久病房里也传来回应,用不了五分钟时间,整个果党高层都会知道这个惊人的消息。
“哎呀,这个样子不好。”
戴春峰满面红光的摆摆手,口是心非地埋怨道:“慎终,低调,一定要低调,干我们这行的仇人太多,万一让别人听到影响不好嘛。。”
左重暗自呸了一声,心说这个老狐狸真是坏得很,要是真想低调就回家去呗,跑到医院这里凑什么热闹,还不是既要当,又要立。
这就像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给压岁钱,孩子们在父母的眼色下一边将钱往兜里揣,一边毫无诚意说着使不得一样,真特娘虚伪。
于是他羞愧的说道:“老师您高风亮节,不在乎这点小事,全都怪学生喜不自胜,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污了您的清誉,卑职该罚。”
说完,左重哐哐哐喝了三大杯白酒,见科长如此,情报科上下再不知道怎么做就是傻子了,所有人也都干了一杯恭贺戴春峰升官。
“唉,慎终你啊,好吧,只此一次,以后万万不了这么招摇。”老戴故作无奈,笑着对众人说道:“今天难得放松,大家都坐下吃饭吧。”
“是,局座。”
特务们刷得一下坐下,互相挤眉弄眼一脸兴奋,处座当了统计调查局副局长,特务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他们也越来越有盼头了。
戴春峰见状眼中带着笑意,脸上竟然有了点微醺之色,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句话说的果然不错,权势的快感比美酒更加醉人。
至于消息泄露就泄露吧,国府什么时候保密过,再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让大家知道这件事不是坏事,可以增加凝聚力嘛。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问了左重一个问题:“慎终啊,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情报科长这个位置你做了差不多两年,也该动动了。”
左重给老戴添了杯酒,非常诚恳的回答道:“老师,学生没有想那么远,我刚过弱冠之年便成为了情报科长,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况且国府和局内,甚至咱们内部有很多人都认为我太年轻,仍需磨炼,我个人也觉得骤然升上高位不是好事,多沉淀沉淀比较好。
有赵理君赵站长、唐枞唐副站长这样的情报老手帮助您,特务处定然会更加得兴旺,学生只求能跟着您做一番大事业,仅此而已。”
戴春峰微微点了点头,除了忠诚,他最看中左重的就是那份不争不抢、不贪不占的心性,没有成天想着怎么往上爬,为人很淡泊。
比如今天,自己出事的消息一传出去,有些人就急不可耐的想要抢班夺权,甚至某些老部下也是这样,厚颜无耻的向某人表忠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戴叹了一口气:“你就是太老实,有件事你不晓得,西北站的赵理君和唐纵给咱们的郑副处长发了几封电报。
字里行间,似乎我这个处长死定了,他姓郑的马上就要登上处长宝座,我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两个畜生的狼子野心,真是可恶至极。”
说到最后,戴春峰身上的杀意都快掩饰不住了,想一想确实可怕,要不是慎终拼死相救,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就便宜了别人。
这是赤果果的背叛,当年赵理君牵扯到温泉疗养院案,他考虑到往日的情分,犹豫再三最终网开一面让对方去西北方面避避风头。
还有唐纵,这个阴险小人迫害了多少位黄埔才俊,换成任何一个长官,这家伙都不会活着离开金陵城,可自己同样放了此人一马。
结果他们是怎么做的,在电文中极尽谄媚之词,看之令人作呕,什么卑职等愿效犬马之劳,什么结草衔环以报郑处长的栽培之恩。
戴春峰越想越气,再看看一脸乖巧的左重,真是货比货得扔,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中了两只白眼狼,幸亏还有慎终啊。
一旁的左重偷偷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不敢置信道:“赵理君和唐纵跟郑副处长联络,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们毕竟是您的老部下。”
“误会,怎么会是误会,整个特务处就只有你我、电讯科长、郑庭炳掌握西北站电台的频率、呼号、密电码,连张副处长都不知道。”
戴春峰恶狠狠说道:“电文发出的时候,我们刚刚回到处里,电讯科没有发报记录,姓郑的又在领袖那里,你说说,发报的能是谁。”
“这两个王巴蛋!”
左重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义愤填膺:“老师,请您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保证他们见不到明早的太阳,情报科在西北站有人手。”
他一点没隐瞒自己在区站布置暗线的事,首先这是内部监控的需要,而且此事瞒不过精明的老戴,不如说出来刷一刷忠诚的人设。
“算了,以后再说吧。”
戴春峰没有答应,温言说出了理由:“现在是敏感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他们再得意一段时间,再做处置。”
“是,老师。”
左重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悻悻地喝了杯酒,仿佛对于不能收拾那两个可恶的叛徒而沮丧,满是笑意的眼中却深藏着功与名。
他和赵理君、唐纵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老是被人惦记着不是个事,老话说打狼要打死,有机会当然要钉死他们,再次感谢系统。
那边戴春峰讲完电报的事,终于说出了今天的来意:“慎终,我已向领袖申请,由你担任特务处副处长一职,委员长对此欣然应允。”
“啊?”
左重当即一声惊呼,受宠若惊道:“学生何德何能,还请老师收回成命,我这个科长都当得稀里糊涂,日常工作全靠古琦从旁相助。
要是当了副处长,不说别人会不会服气,我自己这心里都没有底气,万一耽误您的大事就遭了,要不然我还是帮您看着情报科吧。”
“此事无需多言。”
戴春峰恨铁不成钢道:“做长官管好两件事就够了,一是人,二是钱,能做到知人善用便是合格的上司,我看那个古琦就做的不错。
你也要为人家考虑考虑,他的年纪不轻了吧,你不走,难道要让他做一辈子的副科长吗,这个样子是会让人寒心地,非为官之道。
至于有人不服气,领袖和我就算是你的底气,谁敢放肆,有阳奉阴违的安排到东北,慎终,有时候暗箭就来自背后,你必须心狠。”
左重盘算着,照这么下去自己别想活着进功德林了,未来军统成立,他怎么也能当个副局长,属于通缉令上的头牌,啊不,前排。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拒绝很容易引起老戴的警惕,哦,副处长都不想当,那想当什么,处长还是局长,左重端起酒杯起身说道。
“多谢老师栽培,学生一定会替您看好这个家,不让别有用心的人破坏了您的心血,若是我做的不好,您随时都可以撤掉我的职务。”
说过漂亮话,他双手握杯将酒一口喝光,官场上的事不用做的那么直白,重要的是态度,态度表现得越坚决,上位者就会越满意。
戴春峰果然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我了解的左重,过几天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就会下达,你先坐下,还有两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说。
第一件事呢,大陈亲自去委员长官邸为徐恩增求情,考虑到某个计划,领袖原谅了这个家伙,让他代理特工总部处长,将功折罪。
具体什么计划,我会找时间跟你详谈,此事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彻底清除异己分子,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计划的名字,白细胞。”
白细胞?
左重将这三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没有再追问,这是规矩,过度的好奇心有时会把人推向危险的境地,特别是在一个老特务面前。
戴春峰这时瞄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了起来:“第二件事,明天去见见你的老校长,就别在医院里装病了,我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见朱家骅。
左重不明白了,莫非老戴有什么任务跟对方有关系,算了,想再多也没用,反正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下一刻他干笑着回答了一句。
“好的,老师。”
还在码
夜里两三点多回来的,正在风油精提神码字,想到高考前的日子了,不写完不睡觉,。
第五百零七节好感动(元宵快乐)
冬至日金陵下了一夜大雪,整座城市变成了一个白色人间,第二天上午左重出现在朱家骅的住所外,敲门之后站在原地哈起了手。
既然戴春峰把话挑明,他也没必要再装病,来老校长这里探探风声也好,这位老先生是光头的重要智囊,说不定能搞到一些情报。
“哪位?”
很快朱府仆人闻声走来,警惕的往外看了看,刚出声询问就发现来人是自家老爷的学生,以往也常来拜访,便立刻开门迎了上去。
“是左长官啊,您可有段时间没来了,我们家老爷用完早点正在花园看报,要是知道您来了肯定会特别开心,外边太冷,您快请进。”
左重笑着将口袋里的车钥匙递给仆人:“我给先生带了点南洋的西瓜,今天早晨刚从港城用飞机运来,就在巷口车里,劳烦你取来。”
“好的,好的。”
仆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心说到底是大人物,送礼都送得这么别出心裁,西瓜看似便宜,在冬天却是标准的稀罕物,有钱都买不着。
自家老爷容易上火,平日习惯吃点新鲜水果调理身体,他们这几天只能买点冻苹果应急,这下好了,短时间内不用再担心此事了。
左重不晓得仆人的想法,转身就向朱府花园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仆人纷纷避到一旁小声问好,朱家骅治家之严谨,由此可见一斑。
等到了花园门口,他远远的看到老先生坐在阳光下看着报纸,看上去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人不忍打搅,于是默默停下脚步。。
不过朱家骅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门口露出笑容:“慎终来了,过来坐,站在那做什么,可惜大雪已停,否则未尝不是一桩美谈。”
左重知道老先生这是在说程门立雪的典故,快步走到对方身旁弯腰恭敬说道:“尊师重道乃是伦理纲常,学生定以龟山先生为榜样。”
①
“恩,你这句话说的很对,世间若是没了伦理纲常,那是要出大问题的,千万不能学了西方的一点科学知识,就把根本抛诸到脑后。”
朱家骅说完满意的点点头,指着一边的空椅子问道:“坐吧,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昨天金陵城可是热闹得很哪,动静有些大了。”
他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带了点莫名意味,也不知道在说谁的动静大了,但无非是地下党、特工总部、特务处这三者。
左重心中一紧,略略一思考将来意和盘托出:“先生,昨晚学生的老师戴处长让我来见一见您,至于原因,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接着又继续解释道:“另外,昨天那件事我就在现场,特工总部利用犯人设下陷阱,特务处负责协助,没想到这都是地下党的诡计。
特工总部包括处长徐恩增在内死伤了一百余人,可以说是尸横遍野,学生带领手下打死了几个劫囚的叛匪,自身的损失同样不小。”
面对询问,他选择直接开门见山,跟这些老官场耍心眼是自讨苦吃,何况他和老朱暂时没有利益冲突,某种程度上来说值得信任。
“噢?”
朱家骅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凝重,左重在情报上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地下党竟然能从对方手上逃掉,西南战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能够在重兵云集的金陵将几百号人劫走并顺利撤退,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国民政府内部定然有地下党的内线,泄露了相关情报。
他琢磨了一会没有表态,转头说起了一件事:“戴春峰让你来见我的目的,我大概知道了,《陆军人事法规》颁布一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
左重当然知道,此事在军中闹得沸沸扬扬,为此军事委员会还成立了铨叙厅,总掌全国官佐的人事业务,如任免考核、进退升调。
可是这跟自己来见朱家骅有什么关系,对方的影响力主要在教育系统和外交方面,难道老朱要去铨叙厅任职,那倒是一个好消息。
朝中有人好做官嘛,到时一个老师是顶头上司,一个先生管官帽子,岂不美哉,他期盼的问道:“是不是领袖对您的职务有新安排。”
那边朱家骅闻言摇了摇头:“你不要多想,此事与我关系不大,我想问问你,你对法规颁布以及铨叙厅成立有什么看法,大胆的说。”
左重也没太失望,好处总不能让自己一个人都占了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国的军人人事制度,在国家建立之初便已经初具规模。
然所订法规,枝节琐碎,不能坚决执行,又无一贯之精神,加上各地军阀视军队为私有,割地称雄,一切人事全凭个人好恶决断。
军中上下,有人无错而被罚,有人犯错却被晋升,有学识浅薄之徒一年数晋其级或一年内数易其职,造成了才与位不相称的情况。
时间久了军纪越发散漫,很多人不过是得过且过而已,军人晋升没有依据,身份也缺乏保障,军队素质日益低落,国内也不安定。”
一个小小的中校如此议论国家大事着实有些僭越,况且他也因此获益,两年内连升了好几级,可有些话憋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
未来中国—军队对上日军之所以会一触即溃,除了武器、训练上的客观差距,也有人事制度混乱的原因,有功不赏是军中的大忌。
最后左重停顿了一下,总结道:“如果《陆军人事法规》能够切实推行,不仅可以让军中人事纳于正轨,也可以奠定国—军之基础。”
“啪啪啪啪~”
朱家骅轻轻鼓起了掌,一脸满意道:“不错,慎终你这番言论颇有见地,先总统也曾说建国以人事、经理、教育为必备的三大要素。
此三者,尤其以人事为首要,圣贤云为政在人、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又云人存则政举、有治法、无治人,由此可见人的重要性。
委员长早就注意到了此中混乱,要求以日本军队的人事制度,由原属于军政部的军衡司独立出来改为由军事委员会直属的铨叙厅。
再制定陆军人事整顿及升迁办法,其中第一项是将官阶与职级分开,这与你无关,第二项是军衔晋升要受停年严格限制,懂了吗。”
“原来如此。”
左重这下明白了,特务处的两位副处长都是上校军衔,若是自己以中校军衔担任副处长,天生就矮他们一头,很难掌握全部权力。
至于把军衔升上去,这事以前放在以前很容易,可以找某位老乡嘛,可《陆军人事法规》一颁布,光头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那老戴让他来见朱家骅,难道是对方有能力解决这件事,左重看着胸有成竹的老朱,连忙殷勤得给最敬爱的老校长倒了一杯热茶。
“先生,您请。”
“你啊,滑头。”
朱家骅笑拿着说了一句,而后正色道:“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战役之后,委员长鉴于日寇之猖獗,决心提升军官素养,以待大战。
手令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张文白筹设高等教育班,命徐培根为主任,分期召集各部队现职优秀将校,集中训练,定期6个月。
旨在统一强化陆军军官的政治思想以及技术战术训练,充实和增进各将校对于国内外最新战术的运用水平,为抵御外辱培育人才。
目前已经开办了二期,第三期上月开班,我与张文白和徐培根的关系不错,你准备准备吧,过两天去陆大报道,一定要好好学习。
听闻戴春峰推荐你担任特务处副处长,一个中校担此重任怕是不大妥当,等到高等教育班结业,按照规矩是可以晋升一级军衔的。”
嘶。
左重打了个哆嗦,果党军官想要升官要么是黄埔军校出身,要么是陆军大学毕业,要么是光头同乡,非这三者不能进入果党核心。
苷,自己要是进了陆大,加上又是老乡,岂不是成了心腹中的心腹,余孽中的余孽,恐怕想要弃暗投明都没人敢信,坑人啊这是。
他故作感动的说道:“先生,这么做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听闻陆大的入学标准十分严格,实在不行便算了吧,学生自己再另想办法。”
朱家骅白了他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陆大只有正则班和特别班才算是正牌子毕业生,凭我的面子安排你去高教班不算什么难事。”
左重松了口气,去陆大混个函授文凭,应该不算认光头为校长吧,可是没等他开心两分钟,老朱再次开口说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高教班毕业,你也就有了报考陆大特别班的最低学历要求,我会跟领袖讨个面子,安排你进去,二十多岁的少将,也算是不错了。”
左重闻言热泪盈眶,感觉绞绳离脖子越来越近了,自己认个什么不好,非得认个校长,这下好了吧,学生加同乡,buff叠满了属于是,就差光头赏个黄埔出身了。
第五百零八节中校副处长(元宵快乐)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左重拜访朱家骅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看得特务处的小特务们眼花缭乱,议论纷纷。
首先是军事委员会任命戴春峰为统计调查局少将副局长兼二处处长,另国民政府林主席批准戴春峰为陆军少将,铨叙制度开始了。
以老戴举例,少将副局长是职务军衔,由军事委员会授予,陆军少将则是铨叙军衔,需要军事委员会行文报请国民政府主席审批。
两者的区别是铨叙军衔更有含金量,更加正式,比如职务军衔被撤销,军官所拥有的一切待遇,如军饷标准等要以铨叙军衔为准。
这件事情的影响甚至超出了特务处,军中很多人对此表达了不满意,铨叙的停年非常严格,这就减小了某些人暗箱操作的可能性。
不过特务们可不在乎这些,他们在意的是另外两件事,那就是左重担任特务处中校副处长,情报科科长一职由原副科长古琦接任。
所有人都知道笑面虎的前途有多远大,有人猜测对方三十岁之前一定能成为处级长官,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
包括郑庭炳和张毅夫这两个副处长都有些意外,特别是在戴春峰宣布由左重主持全面工作,分管情报科之后,更是惊掉一地下巴。
有了这件事情做铺垫,左重被陆军大学高等教育班录取的消息,没能掀起任何风波,顶多有人偷偷唾两声,骂一句任人唯亲而已。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戴春峰带着秘书李卫去了局本部办公,以后老戴会以那边的工作为主,特务处的办公室封存,留作其它用途。。
总之,他报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把统计调查局彻底掌控绝不回来,大家都是委员长亲信,凭什么姓陈的两兄弟有这么大权力。
而左重则谢绝了总务在顶楼布置的新办公室,依旧在老地方办公,一来熟悉,二来不会太脱离一线工作,三嘛可以尽量保持低调。
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忘乎其形,丧失理性和心智,处在各种荣耀光芒的照射下,更是难免会印堂发亮,眼睛发光,头脑发热。
特别是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情况下,更有一切皆在掌握的错觉,以至于看不到眼前存在的风险,行差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他以二十多岁的年龄成为一个情报机关的副手,系统内不知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一有机会这些人就会狠狠扑上来将他咬成碎片。
况且,戴春峰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在这种多疑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手下工作,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出错就会前功尽弃。
这天上午,终于把情报科工作理顺的古琦笑眯眯的来到左重办公室,一进门就将一张大红色请柬递了过来,口中恭恭敬敬的说道。
“副处长,卑职今天晚上在德鹤楼摆了几桌,还请您赏光,您放心,到时候只有科里的老弟兄,没有其它科室的人,绝对不会招摇。”
“哈哈,老古啊,你就别这么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左重笑着起身请他坐下,嘴上开了句玩笑:“你要是跟我见外,我可是会当真的哟。”
说完顺手接过请柬看了看,红纸金字很是正规,上面写着宴会地点和时间,其它的都没有写,这样很好,多事之秋最好低调一点。
那边古琦心中一凛,把腰杆稍稍挺直不好意思道:“处长您把我当成自己人,卑职感激涕零,可尊卑还是要分的,不然就乱了规矩。
再说要不是您向局长推荐,情报科科长的位置哪轮得到我,听说原来的赵科长和唐秘书看中了这个位置,光是礼物就送了十几车。”
他越说眼眶越红,回想起在行营调查科的落魄,初到特务处时的卑微,军衔一升再升的喜悦,再到如今就任科长,真像是一场梦。
能有今天的成就,是自己情报能力出众吗,还是自己的行动能力高超,都不是,要是没有处长的提拔和照顾,怎么会有他的今天。
“行了,行了。”
左重哭笑不得的指着古琦:“咱们弟兄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推荐你是因为你在副科长的位置做得很好,不推荐你,那我能推荐谁。
至于赵理君和唐纵,他们两个就算送来十辆火车,最后也回不了金陵,记住,效忠党国要先效忠长官,两面三刀的事万万不能做。
还有,以后千万别说处长,咱们特务处只有一个处长,那就是处座,新官上任,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盯着你我,说话做事要留点心。”
提完醒,他表情认真道:“老古啊,我曾经说过,我们要多向前看,你怎么就知道特务处不会再升格呢,男人要有野心,要有格局。”
古琦的心脏怦怦乱跳,莫非科长听到了什么风声了,要是特务处升格,下属的就不是科室,而是处室,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处长?
想到处长二字,他脑袋嗡的一下热血上涌,连忙掐了掐虎口,脸色涨红道:“是,我一定遵照副处长的指示,用心工作,再创佳绩。”
左重靠着椅背点了点头,将请柬放回到桌上,严肃道:“以前你干的多是事务工作,业务上可能不是那么熟悉,这对你是一个挑战。
要尽快适应,把队伍带好,日本人不会安稳太久,如果出了问题,就算你是我的老部下,我也不会徇私,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此外,特务处安排在各地的情报人员名单以及联络方式是绝密信息,除了你谁也不能接触,必须要做到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他的话很严肃,却都是肺腑之言,古琦将来的前途如何,就看能不能坐稳情报科长的位置,坐的稳这只是个开始,反之就是结束。
这是一趟很长很长的旅程,路上总会有人掉队,左重没时间等待掉队的人重新追上来,这很残酷,可这就是情报工作的生存之道。
古琦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敬了个礼:“情报科不会变质,永远是领袖最锋利的刀和最坚固的盾,接下来我准备对科里的特训增加强度。”
“好!”
左重猛的一拍桌子,眉头一扬道:“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这次跟地下党方面交火,数百人防不住人家十几个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虽然这有野外作战的原因,可输了就是输了,敌人不会按照我们得想法去行动,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加强人员野战能力刻不容缓。
这样吧,你回去写份详细的计划书,多跟归有光那小子商量商量,他对这个比较擅长,你们将需要的人手、物资、资金都列出来。
情报科能自己解决的,我就不管了,不能解决的,我去局本部找局长,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这块短板补上,不能再吃这个亏了。”
想到几年后的大战,他心里比谁都急,日本人的精锐职业军人比华人分遣队厉害的多,特务处总不能跟对方说不准在野外交手吧。
一旦双方在冬至日那天的环境中发生战斗,那将是一场屠杀,战争初期日军老兵,每个人在训练中都做到了最少射满1000发子弹。
在精度射击上,所有的日军士兵更是必须在400米外,打出平均一发子弹8环的优异成绩,这不是在培训士兵,是在批量培养神射手。
这样的精锐辅以情报训练,想在野外状态中击败对方,情报科要用人命去填补与日本人之间的实际差距,而且不一定能填补的了。
同时都是爹妈养的,能用训练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消耗宝贵的生命,牺牲是最后的手段,不是目的,任何人的生命都值得敬畏。
古琦听到处长的保证,盘算了一下回道:“是,请您给我三天时间,我和归有光商量商量,再对科里所有人员的行动水平做个摸底。
有的人天生力气大,有的人天生耐力强,像归有光那样的牲...人终究是少数,都培养成全才不现实,按照擅长的方向培养更简单。”
左重主动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抬起右手:“我给你五天,就按照你说的办法来,除了训练,你也可以用其它办法给他们点刺激。
比如将射击具体拆分成移动射击、精确射击、快速射击等等,再连同跟踪、跑步、搏击、爆破这些技能,定一个最低值和优秀值。
特训完成后,多学会一个技能或者多提升一个等级的,要体现在军饷、赏钱、分润上,谁学的越多,掌握的越好,钱就拿得越多。”
“副处长,明白了。”
古琦乐了,这办法不错,想要多赚钱就用本事拿,要是不服气就抓紧训练,比起单调的命令和说教,金钱的诱导更让人容易接受。
忽然他神秘兮兮的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副处长,警察厅白厅长正在大门等候接见,应该是为了白问天来的,您看这事怎么办。”
“噢?”
左重眼睛一亮,眼珠滴溜溜乱转了一会,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就不见他了,让他有事晚上去德鹤楼,朋友嘛,得多聚一聚。”
“是。”
古琦笑得格外开心。
第五百零九节敬酒和罚酒
晚上,华灯初上。
白问之坐在德鹤楼大厅,看着来来往往的特务,脸色很不好看,真是岂有此理,自己堂堂一个金陵警察厅长在这竟然没人来招呼。
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牛气哄哄的样子,不还是被地下党打得找不着北,要不是为了白问天那个败家子,他何至于受这份窝囊气。
想到这事,老白就恨不得一脚踹死族弟,他当时警告过对方,不要掺和特务总部的事,对方非说富贵险中求,跟着跑去了九甲圩。
这下好了,特工总部和老虎桥活着回来的人就两个,人家徐恩增是处长,是大小陈的亲信,你白问天算什么东西,连个屁都不是。
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黑锅找不开眼的背,在这件案子里面,不开眼的人是谁不言而喻,自己一个厅长根本没有办法将人捞出来。
有心不管,可都是五服内的兄弟,事情传出去,那是要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自己的老爹老娘又在老家待着,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白问之不舍得摸了摸怀里的皮箱,姓左的就是吃肉不吐骨头的狼,不敲骨吸髓一番,这事根本完不了,也不知这些土特产够不够。
唉,家门不幸啊。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特务们正按照官阶和军衔列队迎接,很显然是正主要来了。。
“立正~”
这时一个特务突然喊道,在场的人纷纷挺直腰杆,人群中的白问之伸头对外看去,好家伙,七八辆崭新的别克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呸,甩什么威风。”
老白心中不屑,小小的副处长在金陵比蚂蚁还多,果然是小人得志便猖狂,别看现在跳的欢,等得罪了大人物,都得拉出去打靶。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表面上他悄悄理了理衣领,调整了几下表情,脸上露出了谦恭而不失亲近的笑容,直勾勾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好汉不吃眼前亏,想要在果党青云直上首先要向乌龟学习,重要的是能屈能伸,遇到事不可为的时候,脑袋一缩便叫人无可奈何。
抓又抓不住,咬又咬不动,离得近了还会冷不丁的被咬上一口,这就是白厅长最近研究出的为官哲学,与野猪理论颇有相通之处。
左重自然不晓得老白已经变成了忍者神龟,他在古琦的陪同下走下车,等候的特务们立刻抬手鼓起了掌,吓得周围行人鸡飞狗跳。
与此同时,其它车上跳下数个人高马大的卫士开始在附近进行警戒,作为专职秘书的何逸君也提着公文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科长到副处长,看上去只有一级之差,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主要体现在增加秘书、专车、卫士以及下发文件的密级提升等方面。
甚至连丙地的宿舍里都加装了可以联络各个要害部门的保密电话,这代表着他从杀人的刀变成了执刀人,拥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但是左重没有丝毫得意,执刀人依然是棋子,靠的是上位者的欣赏和重视,失去上层支持,一个电话或命令自己就会被打回原形。
他看着眼前这幅大场面,轻轻皱了皱眉头,抬手压了压:“好了,不要耽误人家做生意了嘛,咱们弟兄不用讲究这么多,都进去吧。”
“卑职等恭迎左副处长。”
宋明浩还在医院,邬春阳作为代表吼了一嗓子,接着走到左重身边小声说道:“您放心吧,周围建筑都检查过,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恩,要低调。”
左重闻言这才放心,转头对着手下们微笑点头示意,迈步向着包间走去,路上不时停下跟某个眼熟的小特务握握手,说两句废话。
这是他第一次以副处长的身份在半公开场合亮相,即使平时都在一个楼层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可长官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就这么走了一圈,直到看见某个黑皮,左重眼中透露出一丝笑意,而后故作疑惑问向左右:“咦?这位看上去有些眼熟,干什么的。”
眼熟?
我呸!臭不要脸的苟特务,白问之当即怒从心头起,心说老子有多少家底,你恐怕比老子还清楚,竟然有脸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当了这么久的厅长,他也是有几分城府的,当即挤出笑容:“左副处长您是贵人多忘事,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认识了,我是小白啊。”
“哈哈哈哈。”
左重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厅长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呢,金陵城里大名鼎鼎的天高三尺白青天嘛,开个玩笑不介意吧?”
“噗嗤。”
特务们当中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何止是天高三尺啊,谁不知道这位白厅长是标准的雁过拔毛,石头从手上过一遍都得攥出水来。
“不介意,不介意的,能被左副处长开玩笑是我的福分,有多少人想要这样还无有门路哩。”白问之似乎没有听到嘲笑,认真的说道。
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对方这种做派把所有人都震住了,人家摆明了要当二皮脸,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左重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竖起大拇指道:“老白啊,你这人能成大事,好了,大家是朋友就不要客气了,就请跟我一同入座吧。”
“多谢,多谢。”
白问之心中得意不已,特务处又怎么样,左重又怎么样,只要自己当缩头乌龟,对方没有了发飙的理由,总不能当面撕破脸皮吧。
他低调的走在队伍当中,面对没有任何级别的小特务,同样是笑脸相迎,把从心的精神贯彻到了极致,确实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
只可惜领悟得晚了,要是早十年,说不定国民政府之中也有其一席之地,论起不要脸,果党的高级会议前排,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到了包厢,左重带着老白跟古琦、邬春阳、归有光、吴景忠、沈东新这些长官们坐在一起,美酒佳肴早就摆满了一桌,香气扑鼻。
看到长官们坐下,其他特务纷纷落座并暗自咂舌,今天桌上的都是些山珍海味,鲁省的带鱼,徽省的野猪和野鸡,长江的白鱼等。
有人大概算了算,光是菜钱就需要二三十大洋,这还不算来自苏北汤沟酒坊的陈酿,大家暗道古科长为了感谢处长真是下了血本。
那边邬春阳看了眼时间,贴到左重耳边说道:“副处长,时间差不多了,要不开始吧,值班人员的桌上没有上酒,吃完就回去换班。”
情报科里机密文件很多,不可能全跑来德鹤楼吃饭,必须有人负责内部警卫工作,如此只能辛苦一部分人饿一会肚子,等待替换。
左重欣然点头,与古琦对视了一眼,长官们便一起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在场的特务们刷得一下起身,偌大的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旁边服务员看到这幕咽了咽口水,最终在领班的指挥下踮着脚尖踩着厚厚的地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做这行就是要有眼力劲。
一出门,刚刚还镇定自若的领班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连忙扶着墙擦起了头上的冷汗,里面那些人怎么眼神都是冷冰冰,太吓人了。
包厢里,左重高抬酒杯:“诸位弟兄,本来呢,戴局长也是准备来的,不巧有紧急公务需要向委员长进行汇报,便委托我来说两句。
局长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继续保持、发扬特务处之勇猛战斗作风,为党国再立新功,来,大家同饮此杯,感谢局长的关心。”
“谢谢局长。”
特务们大声吼道,仰头一口将酒倒进了嘴里,现在处座当了局长,他们这些人的前途会更加的远大,这杯酒喝下去却是比蜜还甜。
左重微笑着喝了这一杯,示意邬春阳将酒添满,又继续说道:“以后呢,你们就在老古手下做事,老古是什么人,我想大家都知道。
他的性格不像我,做人做事比较和气,我对此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老子直接军法处置。”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阴冷,脸上带了点冷笑,看得特务们心里直哆嗦,笑面虎的威名不光是外面的人知道,对方发起火是要死人的。
左重敲完警钟,脸色重新变得温和:“只要大家多多配合老古的工作,老古也不会亏待大家,功劳、奖金通通都有,来,再饮一杯。”
“再饮。”
这一下某些人看向古琦的目光没了漫不经心,连立正的姿势都标准起来,众人小心翼翼的喝完这杯罚酒后开始轮流去主桌拜码头。
白问之看着这场敬酒与罚酒的大戏,大呼过瘾,然后主动找左重喝起酒来,顺便将桌子下的皮箱踢了过去,说起了自家族弟的事。
“左处长,还请高抬贵手放过白问天,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可能是地下党,他只是立功心切,搅进了九甲圩那个烂摊子里。
我这里有一些家乡的小玩意供您把玩,此事结束,白问天的家人另有大礼送上,保证会让您满意的,白某以后也定唯您马首是瞻。”
第五百一十节九出十三归
左重听着老白说的漂亮话,瞄了一眼脚下,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这就对了嘛,不能每次都要自己提醒,那岂不是成了敲诈勒索。
外界提起他左某人的为人,哪个不是交口称赞,在污浊的官场堪称淤泥中的一朵白莲花,又怎么会跟违反国法的勾当扯上关系呢。
就算某些事不那么合规,那也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谁都不是石头蛋里蹦出来的,总有几个挚爱亲朋、生死之交,此乃人情世故。
自我陶醉了一会,他很自然的用大腿碰了碰皮箱,两秒钟之后灿烂的笑容淡去,夹起一块海参放入嘴里,懒洋洋的跟白问天说道。
“老白啊,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你是老警察了,一百多号人只活了两个人,你说我们该不该限制你族弟的自由,该不该深入调查。
这件事是通了天的,海军的人因为贻误战机,枪毙了五六个尉官,降职的中校、少校更是数不胜数,你现在让我放人,这合适吗。”
“这个.....”
白问之知道这事的严重,否则也不会求到姓左的头上,对方办事确实很有效率,可太特么太黑了,自己每次都是光着口袋出去的。
要不是金陵警署的制服不值几个钱,这个苟特务能把衣服和裤子都给扒了,自己若是天高三尺,那此人就是天高三百尺,三千尺。
犹豫了一下,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左处长,其实吧,我也不是不能等,等到案件结束,查清事实之后,你们会把我族弟释放的吧?”
“那当然,你去打听打听,左某什么时候办过冤假错案,只要白问天没有勾结地下党,我绝对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族弟,决不食言。”
左重眉头一拧很不客气的说道,竟敢质疑自己的高尚情操,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一点信任了,说了完完整整,肯定就是完完整整。。
只是,死人也可以是完完整整的嘛,白问天主动去监督对地下党的枪决,长得又是一副獐头鼠目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这种可耻的败类,一定要清除出党国的干部队伍,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不是在打击报复,他是为国锄奸,光荣~
白问天闻言讪讪的笑了笑,心说您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我可太了解了,确实不搞冤假错案,可是心狠手辣啊,这更特娘吓人哪。
他越想越不放心,想到城门楼子上那些日谍尸体的惨状,不禁打了几个哆嗦,那可是连完整人样都没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说道。
“要不这样,箱子里的那二十个小玩意请左处长喝茶,等人放出来,我想办法再找三十个,给您凑个整,这已经是白某全部家当了。
要是还不行,那就算了吧,说句实话,我与他只是族内弟兄,平时关系很普通,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远房亲戚砸锅卖铁、卖车卖房。”
白问天伸出三根粗粗的手指头,示意将酬劳增加,同时给了底线,大有不同意老子就不伺候了的意思,厅长大人那也是有脾气的。
“哎呀,老白啊,你这是在干什么,都是自家弟兄,什么钱不钱的,左某对钱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要相信党国,相信我们特务处嘛。”
左重一把就将他的手指直接摁了回去,表情十分不悦,真是给脸不要脸,刚刚一碰那箱子,他就知道里面差不多是二十根大黄鱼。
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吧,老白长能耐了,要不是看在往日关系不错的份上,这个混蛋早就被自己送到监察院的后悔椅上交待问题了。
别人硬气那是屁股干净,像对方这样屁股底下一堆石还口出狂言的,确实少见,也不知道来这之前喝了多少酒壮胆,口气够大的。
死死地压着白问之腕子,左重感慨道:“老白,有些话憋在兄弟心里很久了,白家在鲁省是有名的大地主,按理来说你应该不缺钱。
可你为何对金钱看得这么重呢,有人向我们反映,说你跟烟土贩子是八拜之交,对方脖子上有个青龙纹身,此人就关押在特务处。
(第449节)
当然,我是不信这些流言蜚语的,也没有审讯过那人,可规矩就是规矩,早晚都是要审的,万一人犯吐露出什么,你要做好准备。”
他将班军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了老白,那叫一个掏心掏肺,脸上就差写个义薄云天了,旁人若是听到,定然会为这份友情所感动。
可白问之没有感动,反而火冒三丈,这特娘是威胁吧,这个苟特务在威胁自己啊,恨不得当即把枪掏出来跟这个王巴蛋同归于尽。
只是一旁膘肥体壮的卫士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打又打不过,命脉又掐在别人手上,能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强挤出笑脸,开口解释:“我与九纹龙是泛泛之交,哪里来的八拜之交,一定是有人在恶意中伤白某,左科长您一定要明察秋毫。
兄弟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家中还不少古董玉石,买的时候花了不少大洋,也不知是真是假,您要是有空帮忙掌掌眼,那就太好了。”
老白的心在流血,那都是唐宋时期的好东西啊,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将文玩圈子震三震,送给姓左的这等粗人,真是明珠暗投了。
但没办法,经过一次次的敲诈后,他家中的土特产已经耗尽,再想去外面采购,哪里来得及,对方不可能给自己那么长时间准备。
罢了,罢了,就当成是打狗的肉包子吧,只要能赶走恶犬,一切都是值得的,大不了加几个班,多抓点小偷强盗或者烟贩子回来。
白问之下定了决心,脑中将藏品过了一遍,准备挑出其中最不值钱的一个送出去,反正姓左的就是个棒槌,哪懂得古董上的门道。
要不是事关自己的乌纱帽和项上人头,真想去朝天宫搞点假货应付过去,哎?这似乎是个办法,他心头一动,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结果左重没理这茬,直接摆了摆手:“古董玉石就不必了,那些东西太扎眼了,不如土特产那样低调,我还是喜欢更有分量的东西。
要是你没有,我可以先借给你嘛,亲兄弟明算账,按照具体重量九出十三归好了,放心吧,左某一向是诚实经营,从来不会坑人。”
“噗。”
正在借酒消愁的白问之将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借钱给别人向自己送礼,这民国还有没有王法和公道。
九出十三归更是过分,只怕到时候将家产全部变卖都还不起这笔烂账,不行,绝对不行,自己就算去抢金铺,也不能答应姓左的。
他连忙结结巴巴道:“多谢左处长好意,白某自有办法解决,不知道解决我和我族弟的事情,统共需要多少,我好回去筹措准备。”
左重闻言喝了一口酒,很不开心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在敲诈你一般,这一百根大黄鱼可不是给我一个人的,见者有份你懂不懂。”
“一百根!”
白问之目瞪口呆,这苟东西越来越黑了,价钱涨得比金陵的物价还快,一百根大洋都能在金陵买幢不错的房子了,亏他说得出口。
“对,就是一百根,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告诉你吧,你这是占了大便宜,你和白问天的问题不小,除了我们特务处没人敢管。”
左重一本正经的胡扯:“何况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打点,要是别人来,少于两百根免谈,可谁让我们是朋友呢,这个哑巴亏我认了。”
“好,好!”
白问之牙都快咬碎了,一字一顿道:“多谢了,请给白某五天时间,这次数量有点多,只能从沪上想想办法,到时我定会登门拜访。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问题要是解决不了,东西必须全部退回来,特别是烟犯九纹龙,我不想看到他活着走出你们特务处的看守所。”
左重喝了一口酒,一脸忧虑的说道:“最近天气真冷哪,听说你们金陵警察厅冻死不少犯人,我回去也得看看,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白问之冷哼一声,一连倒了好几杯酒仰头喝下,企图挽回一点损失,直到服务员将账单交到了他的手里。
“凭什么我付钱。”
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跳了起来,恼羞成怒道:“今日我是来赴宴的,哪有客人给钱的道理,你们特务处太不讲究了,老子没有钱!”
“噢?赴宴?”
左重微微一笑,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请问你有请柬吗,弟兄们把你们的请柬亮出来给白厅长看一看,别让人家说咱们蛮不讲理。”
“哈哈哈。”
“白厅长,你看。”
特务们挤眉弄眼的将请柬拿在手上挥动着,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左重不理脸色铁青的老白,示意古琦把小箱子拎着,随即离开。
走到德鹤楼门口,看着天空中的繁星闪烁不定,他深深得叹了口气,娘的,明天就要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上课了,老子的自由啊!
第五百一十一节做人真难
第二天一早,左重坐在陆军大学高等教育班的教室里,目光呆滞的看着教官以及黑板上军事情报学那五个大字,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为何教官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不懂了,偏偏旁边那几位老哥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点头,难道自己真是个学渣?
“军事情报学的研究范围是敌方的军事思想、战略方针、作战意图、编制、装备、部署以及重要的军事人物、兵要地志等军事情报。”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年纪五十多岁的教官说起了学科学习目标,接着突然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眯眯的提了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敌军的训练素质和作战特点也是我们需要关注的重点,左重学员你是情报部门的,由你来说一说这本科目的实际运用。”
左重心里咯噔下一下,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自己之前被陆大教育长张文白的秘书领过来,对方的眼神就不对劲,这下麻烦大了。
对于教官拿他开刀,他是有点心理准备的,高等教育班学员的资格审查以及考试录取十分严格,一个军只能选送二名,最多三名。
还有一种是光头亲准入学的特殊学员,除“御批”的以外,其它任何机关选送的人员都需要依手续办理,还必须经班主任批准才行。。
像自己这样半路插进来的关系户,不光教官厌恶,学员们意见也很大,从他进来之后,这些一副学霸模样的老兄们就显得很冷漠。
可躲是躲不了的,左重缓缓起身说道:“报告教官,学员所属部门的工作性质很特殊,保密程度很高,许多工作只向领袖一人负责。”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纷纷一变,这小子可真够硬气的,敢用这种话搪塞教官,怪不得能半途入学,原来是关系通到了天上。
教官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他们这些人保市军校的老人,被发配来教书已是最差的境地,那位委员长总不能斩尽杀绝,赶人回家吧。
只是这个小子有点意思,别人走个后门都是遮遮掩掩的,他却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看来不是有真本事,就是真棒槌,有点意思。
再说台上的左重,在扯完虎皮后观察了一下表情各异的众人,心中异常平静,有背景当然要露出来,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况且自己来陆大是为了混个文凭,没兴趣玩扮猪吃老虎,装低调那是自讨苦吃,不如直接亮出底牌,这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像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把这些军中精锐镇住,等会不管他说什么,肯定会有一些人为了反对而反对,如此便失去了讨论的意义。
别忘了,高等教务班的学员基本来自一线部队,未来一定会参加对日作战,若是能让他们静下心多学习一点情报常识,于国有益。
于是他稍稍等了一会,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还是可以说一说的,我就以日本驻金陵副领事宫本英明失踪事件中的日军动向举例。
在宫本失踪前几天,日本近卫师团的一位大队长在报纸刊登了推迟婚礼的布告,这种情况非常反常,说明日军已经开始紧急动员。
同时,日本在东北的关东军、津门所谓的中国驻屯军、沪上的特别陆战队、第三舰队也进行了部分动员,当时敌我双方一触即发。”
听到这里,教官和学员们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脸色很不好看,首都被别国的舰炮抵到了脑门上,这对一个军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左重也语气低沉道:“将这些零散的军事情报汇集起来,我们可以倒推出日本人的战略意图,那就是他们要跟民国打一场全面战争。
根据我的分析,中日战争开始后关东军和中国驻屯军会以北平、津门为战场,拖住我们在北方的军队,真正的突破口一定是沪上。”
“你的依据?”
老教官严肃的问道,虽然这里是课堂,不是军事委员会的战略会议,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说任何话都必须有充足的证据。
左重闻言点了点头:“学生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不知道在座的诸位,有谁是来自军需部门或海军部,左某有几个问题想要求教。”
“我。”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少校制服的年轻军官站了起来,略带着傲意道:“鄙人海军部军需部林镜,曾留学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
他确实有资格骄傲,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是世界最有名的海军院校,专门高、中级指挥军官及技术军官,每位毕业生都是精英。
左重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笑了笑:“原来是留英的高材生,我想问一问林少校,海军的装备弹药如何保存,价格几何、使用寿命。”
听到这些问题,自称林镜的男人皱了皱眉头,开口回道:“装备、配件、备品在普通仓库保存,弹药及危险品储藏在专用弹药仓库。
普通仓库没什么好说的,只需要保证清洁和干燥,专用弹药仓库的要求就多了,防潮、防爆、防破坏,尽量远离易受攻击的位置。
这么做的原因是海军炮弹和发射药的破坏力,比陆军炮兵的弹药大的多,如果发生爆炸事故很容易波及周边,必须保证绝对安全。
至于装备和弹药的价格和有效期,以宁海号轻型驱逐舰为例,5.5英寸主炮的单个炮管寿命为高爆弹350发,穿甲弹280发至300发。
每根炮管的价格在10万大洋左右,高爆弹每枚100大洋,穿甲弹150大洋,发射药每份150大洋,只要环境合适,保存20年没有问题。”
林镜一口气将问题回答完,还提供了具体数据,看得出对于本职工作很用心,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少校并被推荐到高等教育班。
“多谢林少校。”
左重礼貌的道了声谢,然后看向一脸迷惑的学员和教官:“通过林少校的介绍,我们知道维持海军舰艇作战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作。
那么日本人为什么要将第三舰队的驻地安排在沪上,其它的不说,光是在陆上修建仓库等基础建筑,花费的资金就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是为了控制海岸线,有吕顺和小琉球的港口就够了,这两地一南一北就可以彻底封锁近海,根本没有必要再在沪上重起炉灶。
此外宫本事件发生时,第三舰队当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几艘主力舰艇迅速出动赶来金陵,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非常顺利。
这说明什么,说明日本人对这段航线很熟悉,要知道,前些日子追捕地下党,咱们的海军在没有舰长的情况,舰船甚至无法出港。
对方如此处心积虑的搜集水文信息,建造海军港口,绝不是为了策应华北战场,一二八战役以及宫本事件,就是日军的一场演习。”
他沉重地对所有人说道:“沪上距离金陵仅有几百公里,且都处于平原地区,没有任何防守屏障,若遇敌人海陆并进,则国事危矣。
这便是利用、研究军事情报学的目的—预测敌人的战略方针,你们都是国—军的中流砥柱,万万不能忽视情报在战争之中的作用。
我知道我们特务在大家眼里都是一些听人墙根、窥探私密的阴险小人,可用兵之道也有奇正,奇正之谋便重在情报,切记,切记。”
“哗啦哗啦。”
老教官面带笑容,首先鼓起了掌,其他学员不管是不是真心,同样开始鼓掌,部分人看向左重的目光不再充满蔑视,这是好现象。
由于特工总部那帮苟东西的原因,民国军政两界对情报部门是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这在平时没什么,在战争时期就危险了。
前线不相信、不利用情报,只是一味的猛冲猛打,看似痛快实则作战效率极低,比如艰难占领了一块军事要地,敌人却早已撤退。
这种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情报部门与执行战斗的部队互相敌视,一个骂对方是苟特务,一个骂对方是丘八,如此战事焉能不败。
左重敬了个礼,淡定地坐回了凳子上,想靠一堂课改变所有人对特务的偏见不现实,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万事最难的便是开头。
这些将来的团长、旅长甚至师长们,只要有一个人重视起情报工作,说不定就会因此多杀几个小鬼子,多活几个为国捐躯的勇士。
小人物终究影响不了大势,那就从细微之处着手努力,为国家和民族留一份元气,关键时刻多活一个人,就多了一份胜利的希望。
接下来的课上,老教官没再找左重的麻烦,不过下课前他让左重将所讲内容整理成文字材料,也不知道是要做教材,还是要上呈。
做教材也就罢了,上呈就麻烦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中校对国防大计指手画脚,那是打朝堂上衮衮诸公的脸,做人真难哪。
第五百一十二节孙贼
陆大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就快到公历新年了,1935越来越近,金陵城里渐渐多了些新年的气息,可这些跟左重没什么关系。
上课,做笔记,分组讨论,去一线部队做调研,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将他的时间全部占用了,连特务处的工作都稍稍懈怠了一些。
对此戴春峰很理解,毕竟进修的机会难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九甲圩那场大战影响,地下党、日本人以及其它势力最近很安稳。
反正从各种渠道反馈的情报来看,大家似乎都进了蛰伏,所以特务处的事情不是太多,各科室按部就班开展工作就行,无需多管。
左重也乐得清闲,郑庭炳和张毅夫两个副处长,一个忙着到处捞钱,一个忙于找门路离开,完全无心处理公务,处里出不了大事。
这天阳光正好,他跟几个高教班同学一边在花园漫步,一边探讨学***遗教和总裁言行,忽然就听到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副处长,副处长。”
是古琦,左重心中一紧,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否则老古不好好在情报科待着,跑到陆大来干什么,唉,愉快的摸鱼生活要结束了。
他跟同学们道了声歉,一脸冷峻的向着声音走去,心里想着会是哪方面的人冒头了,不过应该不是地下党,老K那没有特殊情况。
劫囚事件的第二天,他就把果党的追捕计划发了过去,包含搜捕路线、关卡位置、行动人数、通讯代码、秘密口令等等重要信息。。
有了这些情报,地下党就是光明正大的活动,特务们也抓不到他们,这种情况下,金陵地下党没必要过度刺激果党,那会是谁呢。
日本人?
长谷良介那个苟东西整天在沪上的夜总会厮混,沪上领事馆特高课的情报也传回来不少,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日本人在搞什么行动。
排除日本外务省的小动作,就剩下日本军方的情报部门,只是关东军情报部经过上次的打击,还在舔舐伤口,不会在金陵搞事情。
左重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脚下加快了步子,快速穿过一片小树林后,终于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古琦,古琦一看到他就忙不迭说道。
“科长,终于找到您了,您的家人来金陵了,我一收到消息就去了高教班找您,他们说您在这,赶紧回去吧,人现在就在咱们处里。”
“什么?”
左重一愣随即心中大喜,连忙小跑着往外面走,口中还不忘询问:“都有谁来了,唉呀,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也好去车站接他们。”
自从上次回宁波后,他一直就跟家里保持着联络,线路通畅时偶尔通个电话,家人怎么会突然跑到金陵,是不是又有人去找麻烦。
宁波党部调查室的人应当没这么大的胆子,原调查室主任周文山和其它特务的坟头草都一人多高了,想自杀也用不着用这种方法。
旁边古琦倒腾着小短腿,笑眯眯的回道:“您祖父、父母、弟弟妹妹都来了,还有您祖父一家,看样子是开车来的金陵,真够远的。”
都来了。
左重开心之余暗暗心惊,若是只有父母来,有可能是来看自己,可这么多人一起到金陵,一定有重要的事,莫非韭菜可以收割了。
对于左家所谓的北仑港建造计划,他一直在偷偷关注,比如谁入了股,入了多少,此人的背景关系,跟国府的高层有无特殊关系。
这些情报很重要,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比如那几个家族,真要把国舅爷的钱给坑了,那他就只能跑路了,哪怕老戴出面都没用。
还好,或许是对方看不上区区几百万大洋的小项目,或许是从某些途径知道这件事情背后不简单,总之左家的韭菜园子非常安全。
他有时候都有点害怕,祖父左学臣的胆子太大了,经过这大半年的运作,北仑港设计吞吐量,已从最早的5万吨飙升到了20万吨。
要知道,根据特务处搜集的经济情报,去年苏北海州港口整年的货物吞吐量也不过是二三十万吨罢了,玩这么大,会不会出问题。
左重忧心忡忡的走到古琦汽车旁,坐到后排示意老古立刻朝洪公祠开,心里计算着北仑港计划的金额,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到目前为止,计划涉及的股东人数达到二百多人,金额高达千万大洋,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数字,真金白银差不多300万大洋。
当初宁波日本商会入股时,整个计划估价500万大洋,对方花了100万购入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吞吐量增加后估价被迅速抬升。
现在左家对外招股的说辞是港口市值1000万,吞吐量增加了4倍,市值却仅仅增加了1倍,看上去是在做慈善,可账不是这么算的。
北仑那块地上,除了盖了一个工程经理处,雇佣了几百个贫农清理滩涂,其它什么都没做,哦,对了,测量工程倒是搞得如火如荼。
沪上的报纸称此港距长江口仅70海里,紧邻沪上,与津门、神户、大阪、高雄、港城、鄂市构成了近乎相等距离的巨大水运网络。
有条件成为民国最大的外贸深港、以及各主要港口的中转港,这简直胡扯,沪上的报纸是不是只要你给钱,什么新闻都敢往外登。
各种利好消息下,连左重那个老买办外祖父都动心了,非要掺和上一脚,后来可能是老爷子左学臣摊牌了,对方这才放弃了入股。
事情到了这里仍然没完,凭借着在沪上买办圈子的良好信誉,左重外祖父转而做起了代销,忽悠了几十个销售日本货的汉奸买办。
最让人无语的是,这帮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蠢货,带着一箱箱的现金去了宁波,看过“工地”和一份份工程合同后,又增加投资。
果然是有一倍利润,资本家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两倍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三倍利润,那么资本家便会践踏一切。
问题是用屁股想都知道那些工程公司背后是谁,老爷子啊,你这盘棋下的太大了啊,左重揉了揉脑袋,连重聚的喜悦都淡了几分。
他心中的忧虑,祖父左学臣和父亲左善文并不在意,这两人几天前在书房里商量了几分钟,便带着一家人大张旗鼓的前往了金陵。
十几辆轿车一连开了三天,只在沪上和苏市停留了两晚,终于在今天进了城,找人问清路,一群人就这么把车开到了特务处门口。
所以。
把时间拨回到一个小时前。
当特务处门口的警卫看着这些挂着浙省牌照的汽车时皱起了眉头,暗自猜测是不是华东区的人来本部办事,便扶着手枪走了上去。
等走到跟前,他马上发现了不对劲,这车上怎么有老有小的,华东区经费再困难也不至于用七八十岁的老头吃空饷,便开口问道。
“这里是军事禁地,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出示证件,所有人下车接受检查,警告你们不要耍花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把左学臣气得够呛,老爷子坐了三天车,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孙子没见着却被人逼着下车检查,他将脑袋伸出车窗怒声喊道。
“让你们左科长来见我。”
找左副处长?
不对!
警卫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左科长早就升了官,熟悉的人都晓得这件事,这帮人有问题,说不定是日谍,于是手上偷偷做了个手势。
其他警卫本就在观察这里,看到手势后随即启动了紧急预案,有人摁动了无声警报,剩下的人手持武器,隐隐的将车队包围起来。
确认情况控制,车旁的警卫悄悄退后两步,笑眯眯套话道:“不知道老先生是左科长什么人,不然我不好向左科长请示,您说对吧。”
“他是我孙子。”
左学臣越等越急,吹胡子瞪眼回了一句,语气有点不好,在老式文人眼里情报部门里面没有一个好东西,恩,除了自家孙子之外。
一旁的左重外祖父是个标准的生意人,习惯了和气生财,怕老亲家将事情搞僵,捋捋胡子微笑着开口道:“左科长也是我的孙子。”
反了反了!
警卫直接气笑了,左科长是什么人,是特务处的灵魂人物,这两个老家伙竟敢如此大胆,说左科长是孙子,这摆明了是来找茬啊。
他当即就想抬枪给对方来上一枪托,结果没等动手,左重的父亲左善文慢悠悠地从后面一辆车上走了下来,表情严肃的说了一句。
“我是你们左科长的父亲。”
“住嘴!”
警卫大喝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啊,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侮辱党国官员,来人,将这帮狂徒都给我抓起来。”
随着一声令下,警卫们面目狰狞的走近车队,摩拳擦掌准备动手,这一幕把左家人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左重下台了。
“慢着!不准动!”
忽然,一声尖锐中带着颤抖的叫声将在场的人都吓到了,警卫回头一看,只见新任情报科长古琦带着一帮特务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三节再次团聚
古琦说着收到无声警报后跑到门口支援的遭遇,左重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他忍住笑意问道:“然后呢,我祖父是不是生气了,要是早点通知我,哪会有这种事发生,你将他们安排到哪了,一定要注意保密。
咱们特务处是敏感单位,工作内容很特殊,小心那些司机和仆人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老古啊,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哪。”
“放心吧副处长,老爷子没有生气,还让我好好奖励门口的警卫人员,说特务处颇有细柳营之风,若国—军都是如此,又何惧倭寇。”
古琦笑呵呵的解释着,接着说出了对左家人的安排:“老爷子他们暂时在食堂休息,司机和仆人在车上等待,我已经派了监视人员。”
作为情报科长,保证情报不泄露是他的职责,副处长的家人也不能随意出没涉密楼层,日谍无孔不入,凡事多长个心眼没有坏处。
左重听完满意的点点头,日本人的威胁迫在眉睫,没有良好的军纪谈什么打赢,别的地方自己管不着,可是特务处必须保持警惕。
汽车在金陵马路上飞驰,很快就拐进了洪公祠,古琦将车直接开到了食堂,正看见左重的弟弟左钧、妹妹左朵跟何逸君站在门口。
在宁波的时候,二人跟着对方学习搏击技术,这次再见面自然十分开心,三人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直到听到车声一起转过了头。
“左钧,左朵。。”
车一停稳,左重就笑容满面的打开车门挥了挥手,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弟弟和妹妹看上去稳重了许多,不像以往那般不知轻重。
这就好啊,人家都说富不过三代,若是后辈子孙无能,祖先传下再多的家业也没有用,难免家族败落,只有自身的本事才是真的。
“大哥。”
“大哥。”
那边两人听到召唤立马飞奔了过来,左朵更是开心的拉着他的胳膊悄悄说道:“大哥,祖父刚刚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过一会就好了。”
左重摸摸这丫头的脑袋:“那是祖父大人有大量,不迁怒无辜的人,对了,你们的学业如何,这次来金陵,是否得到了老师的允许。”
“来时母亲帮我们跟学校请了假期,课本就在车上,你就放心吧大哥,以后我要做民国第一女科学家。”左朵昂着脖子,俏生生说道。
左重不禁揪了揪她胖嘟嘟的小脸蛋,叹了一口气,未来战火连天,民国哪里还放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不过为何只有左朵在回答。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仿佛若无其事的弟弟,面色一沉:“左钧,怎么不说话,我离家时说了什么,你是不是仗着家里的势力干了错事。”
“没...没有。”
左钧拼命摇着脑袋:“学堂那里一切顺利,就是临近毕业了,有些犹豫未来该走哪条路,许多同学都准备报考中央大学和陆军大学。
如今国家遭受列强欺凌,按道理男儿应该投笔从戎,为民族争一份生机,可我与于军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故而不知道如何回答。”
原来是志愿的问题。
左重沉吟了一下,民国的大学与后世不同,走的是自主招生的道路,学生先向学校投递志愿,由学校在固定时间实施面试和笔试。
因为制度的不完善以及录取标准的灵活性,方便有钱有势的人钻空子,不少民国大学生都是靠家中的人脉,顺利走进高等学府的。
而作为特务处实权副处长的亲弟弟,可以说,左钧想去哪里上大学,就可以去哪上大学,中央大学校长罗志希可欠着他一份人情。
要不是情报科的口风紧,某位小黄人的事迹早就传遍金陵了,何况老校长朱家骅在民国教育系统内部能量大的很,谁敢不卖面子。
只是让左钧留在民国求学并不合适,第一是教学的质量,第二是时局的变化,生命是脆弱的,一枚几分钱的子弹就能毁掉这一切。
再说祖父和父亲来金陵,很可能是准备戳破北仑码头的骗局,到时候对方在国内会非常危险,千万不要高估那些商人的道德底线。
左重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左钧肩膀:“没关系,我会跟家里商量商量,在金陵这个地方,大哥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你不必担心其它。”
“好的,大哥。”
左钧看似乖乖得回了一声,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大哥在金陵何止是能说得上话,他们到了食堂没有多久,这就来了好几波人拍马屁。
有的人要送房子,有的人要派警卫,有的人要送电台,说是这样方便左副处长和家人联系,总之恨不得将左家人高高的供奉起来。
他的年纪确实不大,但耳濡目染下对迎来送往的事看得却很明白,要不是大哥的身份,那些看着很有气势的官员绝不会这么客气。
就像在宁波,政府和党部的人对左家同样非常尊敬,就连学校里那些神神秘秘的学团,都几次三番想要吸纳自己,可是他没答应。
左钧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清楚有些朋友可以交,有些朋友不可以交,至少不能光明正大得交,否则很容易惹祸上身和连累家人。
更重要的是,光靠口号和传单救不了民国,做任何事最终都要落实到行动上,他们目前的任务是学习,利用知识武装大脑和身体。
所以如果家中的同意的话,他希望留在金陵上学,有好的家庭背景为什么不利用呢,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走捷径未尝不可。
“恩,先进去吧。”
左重对于弟弟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率先推开食堂的大门走了进去,远远的就见到家人们坐在餐桌旁边休息,心中微微有些激动。
他快步走到跟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孙儿左重见过祖父、外祖父,父亲、母亲,来金陵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派人沿途保护。”
正在跟亲家说话的左学臣,侧身打量了自家孙子一番,微微颔首道:“看来衙门里也不清闲,倒是比春节那会瘦了些,要注意身体。
这次来的比较匆忙,便没有提前通知,保护就不必了,当年我去杭州考举人,孤身一人从宁波府出发,一路上什么事情没遇到过。
况且我们这么多人和车,一般的小偷和强盗躲都躲不及,哪敢上前生事,遇到政府的关卡,有你留下的那几张特别通行证就够了。
听说你在陆军大学学习,很好,万万不能升了副处长就居功自傲,上官越是赏识,越是要如履薄冰,多学一点东西总是有好处的。”
“是,孙儿知道了。”
左重认真的回答道,这是老一辈人表达关心的特殊方式,虽然话不好听,可每一句都是出自于肺腑,除了至亲没人愿意这般提醒。
“好了,亲家,咱们一家人团聚嘛,就不要沉着脸了,左重比梅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好多了,重要机关的副首长,这可不容易做。”
此时,旁边的左重外祖父调侃了一句,身上笔挺的西装很是显眼,果然是几十年前沪上最有名气的金牌买办,穿着打扮非常西化。
左重连忙谦虚道:“外祖父您过誉了,几位表哥在港城和沪上闯下了好大的名声,代理了众多洋行的贸易买卖,连我也曾有所耳闻。”
他说的这是实话,他的几个舅舅以及表兄跟各国洋人做生意,除了烟土不碰,其它的都有涉及,完美得继承了外祖父的买办事业。
反正未来登记成分,左家和梅家是指定跑不了的,一个是大地主,一个是大买办,堪称绝配,要是不走,一家人迟早到监狱团聚。
“梅添良,不要拿你家那几个小混蛋跟我的孙子比,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人把杂色猪鬃刷上了黑漆冒充黑猪鬃,坑了英国商人不少钱。”
这时,左学臣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是的,左重外祖父名字有点惊天地泣鬼神,一个商人叫这名字无异于告诉客户我就是要宰你。
可梅家干的是买办生意,洋人不知道什么叫谐音,中国人想要购买西方生产的商品只能认宰,梅添良这个大名曾经响彻半个民国。
被老亲家揭了底,梅添良也不生气,理了理西装抬头说道:“货单明明白白写着猪鬃,又没说是黑猪鬃,这事跟我们梅家可没关系。”
左重的父亲左善文和母亲梅慧珍站在一旁,表情有些无奈,他们见到儿子十分高兴,结果还没说上话,这对老顽童就吵吵起来了。
左重也是哭笑不得,赶紧恭恭敬敬的插了一句:“祖父,外祖父,到金陵好几百公里的旅程,大家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家吧。”
他说的家当然不是指丙地的宿舍,堂堂特务处副处长想要借房子都不需要自己开口,自有底下人效劳,恐怕古琦早就安排好一切。
果然,当左家一家人走出食堂后,有小特务双手递上了一把钥匙并小声报了一个地址,要不说只有当了官,才知道什么叫幸福呢。
第五百一十四节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
离左家人来到金陵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左重忙的够呛,众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上门拜访,也不知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
这些人上门肯定不会空手,带来的东西五花八门,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应有尽有,将古琦借来的这栋豪华别墅一楼装得满满当当。
为此特务处派来了几个小特务专门负责清点和登记礼物,又腾出了几个库房暂时存放,这还没算造型各异的土特产与各国的货币。
比如内政部杨玮杨科长听说左重的母亲信佛,直接送来了一座纯金佛像,就连自称被榨干的白问之也再次拿出了四五十根大黄鱼。
到最后城防司令部的司令官谷正伦都派勤务兵送来了好几箱三十年的窖藏黄酒,左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的分量。
别看几瓶黄酒不值钱,可对方是光头心腹中的心腹,平时只有收礼的习惯,能让这位神行太保送礼的人,数遍整个民国都不太多。
除此之外,第一天晚上戴春峰就亲自设宴招待了左家人,要知道老戴现在忙于夺权,连睡觉都是在局里解决,这让左重感动不已。
第二天晚上则是老校长朱家骅出面招待,交谈中听说左钧想去中央大学求学,老先生随手写下便条一张,凭借此条可以免试入学。
左家人以前光知道特务处是要害机关,至于怎么要害不清楚,经过这几天的经历,大家总算有了一个直观认识,那就是炙手可热。
不过老爷子左学臣在震惊之后下定了决心,既然左重在金陵城有了自保之力,那北仑港这颗危险品便可以引爆了,否则夜长梦多。。
于是这天深夜,左家祖孙三代和梅添良走进别墅的书房,四个人一直谈到了第二天清晨,左重出来时面色凝重,同时又有点轻松。
他没有想到祖父他们这次来金陵竟然是准备直接跑路,要知道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还可以吸纳数十万股金,老爷子太果断了。
以左学臣的话说,不能为了钱将人置于危险之中,靠着募集来的300万大洋和祖产,左家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重新开始。
况且纽西兰的农场、牧场已经收获,足以养活迁移出去的众多仆人、佃户,澳洲的矿场、工厂建设同样进入尾声,随时可以启用。
总而言之,到了挥下镰刀的时候了,几天后会有一艘货轮从港城开往沪上暂停,到时左家人和梅添良将乘坐那艘船悄悄前往普陀。
而包括左重姑姑、叔叔、外婆以及仆人、佃户在内的其他人,会提前在普陀码头等待,当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分批被左家的亲信仆人带领着离开宁波,在某个保密的地方集结,那些不可靠和不愿意走的人,也不在本次逃亡的名单之中。
只是辜负了朱家骅的好意,左钧显然没办法留在金陵,北美才是最合适的求学之地,在那个金钱至上的国家,有钱人永远被欢迎。
而且整个二战,那里没有遭受过任何攻击,很多欧洲的科学家逃亡到此地,左家必须为了未来进行准备,这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左重心中感情十分复杂,既有即将跟家人天各一方的悲伤,又有为家人脱离险境的开心,可是他明白,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选择。
稍稍调整了一会心情,他神色正常的开着车去了统计调查局本部,准备跟老戴请假陪祖父他们去沪上,一来是保护,二来是送行。
沪上不比别的地方,治安混乱、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有不开眼的小混混想从左家人身上捞一笔,钱无所谓,耽误了计划就麻烦了。
更重要的是,或许接下来的十几年乃至一辈子,他都无法跟家人再见面,分别即是永别,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将家人们送到船上。
等到了局里,在无数人的窥视下,左重跟李卫打了声招呼,敲响了副局长办公室的大门,随即里面传来了戴春峰略带疲倦的声音。
“进来吧。”
左重闻声推开门,轻轻走到办公桌前,看着低头处理文件的老戴和桌上那杯浓茶,就知道对方又是一晚没睡,于是压低声音说道。
“老师。”
戴春峰有些意外的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将手中的金笔放到了桌上:“慎终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处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老师,您要多休息,公务一时间是办不完的,若是您的身体出了问题,最开心的人就是二陈,他们现在一定在找机会夺回统调局。”
左重没有回答老戴的问题,而是提醒对方注意身体,讨论长官健康是件很敏感的话题,容易引起误会,整个局也只有他敢这么说。
“我也想休息,可人家已经出招拉。”戴春峰靠到椅背上,双手抱着胳膊冷笑道:“知道徐恩增去了哪里吗,这个不知上下尊卑的东西。”
恩?
左重心中有些疑惑,九甲圩的事情发生后徐恩增就消失了,一处的眼线说似乎在医院养伤,前几天还托人给自己家人送了份礼物。
当时他就有点奇怪,姓徐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按照老戴刚刚的说法,对方很有可能是玩了一出金蝉脱壳,人早就离开了金陵。
那么目的呢,必然是为了某件案子,并且是可以扭转二陈和特工总部被动局面的大案,如此徐恩增才会这样保密,行踪鬼鬼祟祟。
他忽然想到了那天吃火锅时吴景忠说的话,一处各地的分支,特别是沪上站在进行背景审查,或者说重要行动前的内部纯洁行动。
后来老戴到场,说光头之所以原谅徐恩增,是要让对方戴罪立功,还有个叫白细胞的狗屁神秘计划,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左重脑中迅速思考着,看了看一脸阴沉的戴春峰,不确定道:“老师,徐恩增是不是去了沪上执行白细胞计划,这个计划到底是....”
“等一等。”
戴春峰出言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又紧张的瞄了瞄大门方向,起身往办公室的套间走去,那里是老戴平时休息的地方,非常隐蔽。
抬手将套间门打开,老戴站在门里招招手示意左重进来,看来是准备在里面谈话,这里可是统计调查局,是不是有点风声鹤唳了。
在民国的所有机关中,哪怕是光头官邸的安全措施都没有此地完善,定期的反监听检查,24小时巡逻的卫士,没人能在这里偷听。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白细胞计划非常重要,左重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这个计划应该跟地下党有关系,得想办法获取详细情况。
他表情不变大步走进套间,老戴马上关上了房门,指着房间里的两个沙发说道:“坐下说,这里没有窗户,墙壁里钢板,比较安全。”
“好的,老师。”
左重回答了一句,看到房内有热水瓶和茶杯,就倒了两杯茶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等到便宜老师坐下,恭恭敬敬的落下半个屁股。
戴春峰缓缓端起茶杯,酝酿了一会开口道:“慎终,你认为我们对地下党屡战屡败的原因是什么,是武器不行,还是人员素质不够。”
左重当即摇了摇头:“学生认为都不是,地下党方面缺乏稳定的武器获取渠道,很多情报员也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全凭血气之勇。
我们无法彻底根除他们,是因为他们隐藏在百姓中,不像日谍一样主动获取情报,大部分时间只是保持蛰伏状态,很难发现踪迹。
比如九甲圩案的孟挺、班军以及老虎桥监狱那个看守,这些人在生活中很正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迹象,这对反谍工作很不利。”
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的将想法说了出来,这件事在情报系统不是秘密,故意隐瞒是个愚蠢的选择,不能把老戴当傻子。
那边戴春峰点了点头,转动着茶杯的杯盖,看了左重一眼:“慎终啊,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党国的最高机密,绝对不能对外泄露。
目前只有领袖,二陈,我、徐恩增和执行计划的人知道详情,除了领袖,我们每个人的对外联络都会受到监听,这一点你要晓得。”
“老师放心,学生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就算是死也不会行那叛逆之举,我愿意接受任何监听和监视。”左重严肃的起着誓。
“恩,我是相信你的。”
戴春峰摆摆手,笑着说道:“委员长也是相信的,允许我将白细胞计划透露给你,你认真听,牢牢的记在脑子里,不得记录在纸上。
白细胞计划是特工总部沪上站的策划,具体内容是派人打入地下党组织的内部,目标是秘密发展自首和投诚人员,目前进展良好。”
他说到这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一处运气不错,最早他们抓获了一个地下党信使,没想到对方立刻选择投降,并愿意配合我们。
负责审讯的人员当机立断,让他写下自白书,拍了照片,核实家属信息,半个小时后便将此人施放,没有引起地下党方面的警惕。
通过这条线,我们陆续策反了四名人员,涉及地下党国际、地下党特科,徐恩增到沪上就是去指挥行动,争取把地下党一网打尽。
可恨的是这个混蛋离开金陵时没有向局里汇报,要不是我在沪上的眼线汇报,咱们就被他蒙在了鼓里,慎终,我要你去一趟沪上。”
老戴恶狠狠的咒骂着,恨不生啖其肉的模样,名义上的属下,现实中的老对手想要翻身,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必须予以坚决还击。
左重作为他的学生和最优秀的手下,是最好的人选,他相信只要左重到了沪上,形式会很快发生改变,徐恩增只能灰溜溜滚回来。
第五百一十五节一字万金
戴春峰将白细胞计划和盘托出,左重心中猛的一沉,竟然有四个叛徒潜伏在地下党内部,地下党国际和地下党特科的处境危险了。
尤其是特科,这是地下党保证机关、人员安全,收集掌握军政情报,镇压叛徒,营救被捕人员以及建立秘密电台的重要情报机构。
哪怕这几年被多次破坏,人员与消息渠道损失严重,它依然在承担很多同志的联络、通讯任务,包括某些只有代号的高级情报员。
这样一个部门被敌人渗透,结果是非常可怕的,没有了特科的保护和威慑,沪上党组织的安全无法得到保障,敌人会更加的猖狂。
特工总部之前办案缺少深入调查的耐心,针对地下党多是发现一个抓捕一个,这种办案模式的优点是见效快,容易获得上峰嘉奖。
缺点是触碰不到对方核心,既不知道人员信息,也不知道组织架构和活动范围,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彻底破坏地下党的秘密活动。
可现在特工总部学乖了,不急于抓人交差,变成了以情报侦察为主导,行动后置,如此一来侦破效率急剧提升,这不是个好消息。
左重忧虑之余不免疑惑,想出这个计划的人颇具大局思维,心态气度非同寻常,特工总部有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呢。
不过,去沪上倒是和自己的计划不谋而合,以送行的理由也可以迷惑徐恩增,公事和私事两不耽误,只是需要先问清楚两个问题。
他认真思考后抬起了头:“老师,白细胞计划的具体负责人是谁,我的任务是针对姓徐的,还是伺机争夺行动主导权,请您指示。。
另外,学生这次来是想跟您请个假,祖父他们在金陵待的不是太习惯想早些回乡,为免旅途劳顿计划从沪上乘船,我想去送一送。”
戴春峰摩挲茶杯的手一顿,转头轻轻说道:“左老先生和善文兄这么快便要走了吗,可惜啊,本想再找机会聚一聚,看来没机会了。
孝敬长辈是应当的,你先将家人送走再去办公事,我会给你一个统计调查局高级特派员的身份,负责白细胞计划实施的监督工作。
特工总部一向不让人放心,有你这个情报高手指挥,委员长和我才能放下心,总之放手去做吧,不要怕惹事,尽全力剿灭地下党。
至于白细胞计划的负责人,是特工总部沪上站行动队长骆马,此人从顾氏训练班毕业,对地下党那套东西非常的熟悉,有些能力。
目前他正跟一群文学青年混在一起,想要从反动刊物那条线入手,找到负责宣传工作的地下党负责人,这件事情你也要注意跟进。”
老戴说了一大段话,里面包含的信息不少,比如前面刚说监督计划,后面就变成了指挥,虽然没有直说,可夺权的意思非常明白。
还有放手去做、不要怕惹事这两句,几乎就是在明示上层不在意一处和二处之间的政治斗争,只要能抓住地下党,其它的不重要。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左重自然懂得内中深意,立刻点了点头:“请您放心,学生一定把那帮叛匪连根拔起,徐处长身体还未康复,理应在金陵好好休息。
对了,您刚刚提到的顾氏培训班,是否是地下党特科顾姓叛徒开办的,传言此人特工技术高超,外号魔术师,是特工总部的王牌。”
关于这位地下党历史上最危险的投敌分子,他到了民国时代后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有机会,当然要好好的打探一番。
对方曾任特科临时负责人,掌握着组织内部的各种联络方式以及暗号,对多位高层的踪迹也略有知晓,熟悉众多潜伏人员的身份。
比如此人向特务泄露了徐恩增秘书是地下党,给组织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要是没有这件事,特工总部现在绝对可以组建党委会了。
“就是那个人。”
戴春峰闻言正色道:“他是经过培训的职业特工,投降后给我们提供不少有用情报,还编写了几部特工教材,培训了大量特务人员。
要是没有此人的教导,特工总部的情报、行动水平不会增长得这么快,甚至警官学校的那份教材里面,也有其口述的一部分内容。
再后来,某个小肚鸡肠的人害怕他坐大,便搞了一个顾氏培训班,专门给特工总部区站人员介绍地下党,骆马就是里面的佼佼者。
由于跟姓顾的走的很近,骆马功劳立下不少,但一直被上层压制在沪上行动队,白细胞行动之所以进展顺利,离不开骆马的安排。”
左重恍然大悟,之前的疑问解开了,怪不得骆马这么有能力,自己却从来没听说过,原来是犯了官场大忌站错了队,活该被人整。
那个小肚鸡肠的人百分之百就是徐恩增,这家放着有能力的手下不用,非把孟挺请回一处,从这点看,有时候立场比才华更重要。
他慎重的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对付地下党,特务处确实没有特工总部的人专业,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局面,就要盯紧骆马。”
“好,你明白就好。”
戴春峰露出满意之色,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随即又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我们做情报的亏欠家人不少,有机会就要多多补偿。”
说到家人二字时,老戴的语气重了一点,吐词格外清晰,好像在刻表达什么,说完还笑眯眯得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大口。
左重心思一动,这是话里有话啊,难道对方看出祖父他们此行的目的了,也是,对于一个老特务来说,左家人的动作并不算隐蔽。
况且宫本英明事件后,自己一无所获,老戴则升了少将,老戴安慰他的时候,就旁敲侧击说过什么左家老爷子做生意的本事很大。
这证明,有些事情对方非常清楚,只是没有挑明罢了,原因嘛可能是为了掌握一个死穴,也可能是为了钞票,师徒两人早有默契。
左重没表现出一丝惊慌,而是探身靠近道:“老师,听说善武想做生意,我知道后让家中准备了十几间商铺,都是沪上最好的地段。
除此之外,江山老太太和您弟弟那里,家父也派人送去了三千亩良田和二十万大洋,您万万不要推辞,这些都是学生的一片孝心。”
左重口中的善武,便是便宜老师的独生子戴善武,名字好听,现实中却正相反,此人仗着老戴的名声成天在沪上闲逛,吃喝漂赌。
所谓的做生意,不过是找借口骗钱出去潇洒罢了,恰好左家有很多资产短时间找不到接手的人,与其这样,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
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左善文、戴善武,老戴儿子跟自己老爹只看名字跟亲兄弟似的,特娘的,自己平白无故的降了一辈啊。
那边戴春峰听完双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杯,作为特务处长和统计调查局副局长,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可禁不住左家送的太多了。
沪上好地段的商铺从来都是一铺难求,没有七八万大洋根本买不着,十几间就是几十万大洋,这还是原房主没有坐地起价的价格。
加上江山的良田和现金,左重口中轻飘飘的一片孝心,只怕是价值百万,堪称一字万金,有了这份产业,戴家以后再无银钱之忧。
“咳,咳。”
戴春峰面色潮红,用力咳嗽了两声掩饰失态:“慎终啊,这样不好吧,让人家知道我收了你们左家这么多的东西,会有人说闲话地。”
左重当即义正辞严道:“老师此言差矣,我是您的学生嘛,弟子孝敬师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是谁眼红,就让他们去收学生好了。”
“哈哈哈哈,你啊。”
戴春峰豪迈大笑,不禁有点得意,整个民国能有几个年轻人比得上慎终,不光做事干净利落,还有不菲家资,别人可学不了自己。
说到底,是他慧眼识英,将对方从警官学校提拔到特务处,又尽心培养,最后不仅得到了一个好帮手,同时间接收获了偌大产业。
他笑完感慨道:“好吧,既然是你的一片孝心,我就不推辞了,替我告诉左老先生和善文兄,希望他们一路顺风,欢迎常回家看看。”
老戴果然知道了!
从宁波到金陵可用不上回家这个词,左家又不是金陵人,家可以指的狭义上的家乡,也可以指国家,此时这个回家只能代表后者。
左重心中一松,便宜老师的意思很明确,对方会保下自己,北仑港的风暴吹不到特务处,钱被骗了就去找左家,跟左副处长无关。
这个好消息得赶紧告诉家里的长辈们,他起身恭恭敬敬道:“多谢老师,学生会尽快出发,到时可能需要选一些人同行,请您批准。”
“你自己决定嘛。”
戴春峰不耐烦的摆摆手:“你我师徒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处里的人员和设备随你调拨,不能让姓徐的再翻身,必须让此人彻底认输。”
“是。”
左重郑重地敬了个礼。
第五百一十六节天各一方
“呜~”
沪上太古码头,左重一家人站在栈桥上依依惜别,众人的心情各有不同,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左钧和左朵没心没肺的缠着何逸君。
老爷子左学臣忽然转头看了看远处,淡淡的说了一句:“恐怕这次离开,老头子我就回不来喽,善文啊,你带人去取点故乡的土吧。
这里虽然不是宁波,同样是华夏之地,将来能埋在其中,我也不算是死无葬身之地,毕竟我们的根本在这,血脉,是切不断的啊。”
“父亲....”
左善文张嘴想要说什么,可看老爷子表情坚定,只好叫上几个护院找来木箱和铁锹,在码头附近挖了起来,过往的行人见怪不怪。
这种事情在此地常见,许许多多出洋谋生、逃难的华人,在临走前都会保存一捧故乡的土,在远隔万里的异国他乡留下一份念想。
“老左,你就放宽心吧,都说人挪活、树挪死,时局的变化真是让人看不懂了,去了纽西兰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能免了一场兵灾。”
左重的外公梅添良依旧穿着西装,头上戴了顶礼帽,在码头摆起了造型,一边开口劝着老亲家,一边指挥拿着照相机的仆人拍照。
“哼。”
左学臣面色一黑:“出国自然是如了你这个老汉奸的愿,几十年前你就闲不住,还差点去当了英国人的上门女婿,别以为我不知道。”
“祖父,外祖父。。”
左重及时打断两个老顽童的争吵,心说真是人老如顽童,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面色严肃的交给了左学臣,压低声音说道。
“祖父,这里是孙儿通过特务处海外分支搜集的一些情报,家中可能用的上,您在路上闲来无事可以看一看,熟悉熟悉相关的情况。
左家到了纽西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扶持当地的政客,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弱点和丑闻控制对方,这件事交给他们做。”
他说着指了指几个包裹着纱布的年轻男子,这些是在公路交火时受了重伤的情报科特务,以后很难重返一线,只能进入内勤部门。
这对一个经过多年训练,掌握了无数情报技能的人来说,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看过了世界有多么精彩,很难回去过安稳日子。
于是左重叫来了这些人,给了他们一个新的选择,那就是带着家人一起离开民国,负责保护左家人以及组建左家自己的情报网络。
本来已经死心的特务们,知道能跟着副处长继续干老本行,又能养家糊口,不出意外的,所有人都答应了,并退出了国—军现役。
按道理来说,特务处这样的部门只有死人能彻底离开,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之他们的伤情确实很严重,军委会顺利通过了申请。
左学臣瞄了一眼自家孙子的手下,微微颔首:“恩,祖父知道了,我会妥善安排这些人才,只要咱们左家还在,就不会亏待了他们。
先行的人已经在澳洲和纽西兰确定了几个合适的人选,对方本身有一定的影响力,背后又无太多的关系,控制起来起来比较方便。”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什么地方能省,什么地方不能省,他非常清楚,伙计想走只有两个原因,无非是钱没给够,或者是受了委屈。
想让人为卖命就得给足钱,让人看得见希望,左家这些年从没有一个仆人辞工便是如此,做人眼光需要放远一些,不可小家子气。
左重很清楚祖父的手段,对于手下的待遇并不担心,于是继续说道:“官面上有了保护,对于周围的那些洋人邻居也不能放松警惕。
洋人畏威不畏德,可以适当的敲打敲打,尽量想办法拉拢,要是拉拢不了就破坏掉对方的生产和生活设施,逼迫对方向左家求援。”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特别是澳洲,当地自然水源很少,往河流和水井里扔几头死掉的牲口,便能彻底掐断水源。
再比如纽西兰的农场,等到了粮食收获季节,万一不幸发生了火灾,那帮白人要么花高价跟商人买食物,要么选择就近寻找帮助。
粮食、淡水、药品,他们借多少就给多少,但是要用土地和资产做抵押,利息越高越好,让洋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利滚利、驴打滚。”
“孙儿,你等一等。”左学臣总感觉这种事有点似曾相识,抬手示意左重先别说话,想了一会不确定的说道:“你想让洋人当佃户?”
“对。”
左重笑得无比灿烂:“只有形成了隶属关系,洋人才能老老实实的听话,至于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佃户,就不需要我教您老人家了吧。”
听到自己孙子这么说,左学臣老脸一红,眉毛一拧道:“左家世代耕读,是出了名的好东家,灾年放粮,地租只收三成,哪个不夸。
我怎么知道如何对付佃户,这种事该去问你外祖父梅添良,当年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帮安南人给梅家种田,懂得些折腾人的手段。”
“是,孙儿知错了。”
左重赶紧鞠躬认错,至于老爷子说的是真是假,听听就好了,再仁义的地主也是地主,阶级便决定了其剥削性,这是无法改变的。
何况乡间有良善乡民,也有地痞混混,要是真当左家是不沾血的菩萨,一张二指宽的条子送进衙门,便叫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鞠完躬抬起头,又看向货轮叮嘱道:“祖父,田地里的事自有做惯了的管家和下人们去管,您和父亲的精力还是要放到工业上去。
不知家中现在有多少艘远洋货轮,要想办法多购置一些,未来战事一起,不管是支援国内,或是承接运输买卖,都需要足够的船。
最好不要从船厂订购,一来是建造周期长,二来战争时期会被征用,从其它航运公司手中直接旧船比较合适,买来便能投入使用。”
左重对于左家有一个很大的计划,若是顺利完成,不光左家能富甲天下,国家也会因此受益,其中的关键点就是充裕的运输力量。
那边左学臣闭目想了想,良久后睁开眼睛:“家中原来的小船都出手了,你父亲对外说北仑码头完工之后要成立一个远洋航运公司。
日本人或许觉得咱们左家是他们锅里的肥肉,主动上门要卖一批6500吨的大型货轮,价格非常便宜,我便全部留下了,总计4艘。
都是十年内的新式货轮,质量不错,中途只用补给一次,便能从澳洲开到沪上,为防意外,我让人将它们挂在了德国洋行的名下。”
左重听完只有一个念头,日本人真是好人啊,又给钱又给船,有了这些船,左家就算是靠运货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他连忙追问道。
“祖父,德国洋行那边经不经得起查,北仑码头的事太大了,那些股东定然会拼命想办法挽回损失,别的东西可以藏,船可藏不了。”
“呵呵。”
左学臣闻言微微一笑:“此事无妨,我当时跟日本人定的是一年后用粮食支付购船款项,船交割后立刻通过你舅舅做了一份假合同。
内容嘛比较复杂,你只用知道这批船是作为抵押品“给”了德国洋行,就在前两天,因为左家没有完成合同,船已经是德国人的了。”
左重目瞪口呆,难怪刚刚祖父说的是船留下来,不是买下来,这是标标准准的空手套白狼,老爷子这是逮着一头肥羊往死里薅啊。
他一脸敬佩的看着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样就好,这4艘船千万不能用在左家产业上,再去欧洲和美洲买些船,一定要注意保密。
澳洲的铁矿、兵工厂、药厂不求赚钱,保证能开工就够,把咱们带去的人培训好,祖父,这是事关民族存亡的事,孙儿拜托您了。”
“我会留意,不会出问题。”左学臣缓缓捋了捋胡须,而后叹了口气:“你为国尽忠,祖父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咱们左家不要散了。”
左重低着头没有说话,时代的大潮岂是一个人能阻挡的,最多顺势而为罢了,这中间的生离死别和兴衰存亡,同样没人可以预知。
“呜呜呜~”
货轮再次鸣响汽笛,船员通知众人该开船了,梅慧珍拉着儿子眼中满是泪水,左重张开手臂将母亲抱在怀里,为家人默默得祈祷。
左钧和云朵在旁边觉得有点手足无措,不是回宁波吗,怎么像是要天南地北各在一方的样子,随即迷迷糊糊的被仆人带到了船上。
十分钟后,左家人走到了船舷对着岸边挥手,看着左重和码头渐渐消失,下一次踏上这块土地,或许已是几十年后,又或是永远。
“科长,您家里留下的汽车送到了华东区,余区长挺仗义,全部按照新车的价格收了,咱们接下来去哪?”邬春阳站在不远处问道。
左重面朝着大海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平线上的黑点,直到黑点倏然不见,这才转身竖起风衣衣领走向汽车,口中冷冷说道。
“走,跟弟兄们回合。”
第五百一十七节沪上局势
沪上,这座民国乃至亚洲最大的现代化都市,给人的印象很复杂,金钱,阴谋,情义,爱恨、帮派、枪火、霓虹,希望以及绝望。
这里充满了可怕的罪恶、野蛮的犯罪和阴险的政治,无数国家的淘金者,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块地方能比这里更适于展开情报战争。
始于前朝的门户洞开政策,让它变得无比繁华、又极度危险,财富堆积而五方杂处,以致成了经济角力,信仰冲突和战争的剧场。
白俄和红俄把双方的仇恨一同带来,即使流亡异国他乡仍念念不忘,富有的德国商人在德国花园总会为某位大人物祝寿以表忠心。
自居上流的英国人不得不与土著富豪摩肩接踵、高丽黑帮、菲律宾艺人、潦倒的千手扒手、骗子各行其道,干着五花八门的勾当。
失去靠山的小姐、太太风光不再,操起了在花园、都城、华懋饭店门前招徕游客的生意,甚至在光天化日勾搭着各国水手和军人。
即使在看起来高档的地段,也是纸醉金迷与穷困潦倒并存,热闹非凡的百乐门舞厅,英国大班和漕帮大佬带着情妇一起挥金如土。
而门外,自称沙皇时代高贵的“将军”们佩戴着从HK市场上买来的一打勋章,当起了警卫,疲于应付着成群结队衣衫褴褛的乞丐。
在乌烟瘴气的舞厅、酒吧和下流场所,成排的白俄舞娘和民国歌女等待顾客垂青,甚至有人说此地每13个女人中就有一个是技女。
左重看着车窗外,脑中回想起无数的老电影,不禁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前两次到沪上不过走马观花,此行却要真正融入进来。。
数百万人口,数不清的大小势力,每一方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诉求,要赶走徐恩增,又要保护好地下党,这对他是一个艰巨的挑战。
“副处长,这次带了两部袖珍电台,电键和真空管由局本部派来的报务员保管,我们使用时需要接受对方的监督,要不要想想办法?”
这时,坐在旁边的何逸君小声通报道,作为本次行动的通讯负责人,她不能接受通讯工具被别人的控制,这关系到所有人的生命。
副驾驶上的邬春阳闻言也回过头,面带不满:“是啊副处长,局长是不是不信任我们,以前那么多次重要任务,也没出现过这种事。”
左重转头看了看他们俩,摇了摇头:“老规矩,不问不说,到了该你们知道的时候,我会做情况说明,对了,怎么没见归有光他们。”
这次奉命来沪上,他点了邬春阳、归有光、沈东新、何逸君、铜锁以及一部分行动科人手,古琦与病号宋明浩留在金陵维持局面。
选择带这些人是有原因的,老古和老宋两人近期不可能再晋衔和升职,就算立下大功也只是在档案里多一条记录,没有实际意义。
不如趁着铨叙制度还未彻底执行,把心腹们领口的军衔往上提一提,方便战争时期破格提拔,为了他们的前途,左重是操碎了心。
至于带着行动科的特务,要知道他现在是主持全面工作的副处长,明面上当然要一碗水端平,同时给那些想要投靠的人创造机会。
最后,有稳重的古琦和老油子宋明浩看家,郑庭炳和张毅夫闹不出什么大动静,都是千年的狐狸修炼成精,谁也别想偷偷玩套路。
听到左重的问题,邬春阳笑着回答道:“他们正在布置和检查临时驻地,华东区安排的宾馆在安全方面有一些小漏洞,得尽快解决。”
“恩,很好。”
左重明白他的意思,在别人的地方上行动要多长个心眼,虽然余醒乐是自己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华东区人员干不干净。
在金陵,人们追求的第一是权力,第二才是财富,沪上则正好相反,只要给足钱,什么都可以出卖,什么都可以买到,包括情报。
邬春阳说完又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过来:“副处长,这是临时驻地的介绍以及建筑蓝图,如果您不满意,那咱们就自己重新挑选。”
“不用了,你读一读。”
左重靠在车座上,晒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懒洋洋的回了一句,驻地只是小事情,任务开始后他们恐怕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是。”
邬春阳打开文件介绍道:“因为地下党方面习惯在租界行动躲避抓捕,华东区便在公共租界租了一栋房屋,地址是极司菲尔路75号。
地方非常宽敞,里面有一座洋楼、一座新式平房、一座很大的花园和几个封闭式车库,咱们带来的人都能住的下,不用分开安置。”
正在闭目养神的左重听到极司菲尔路几个字,耳朵微微动了动,这个地方的某幢建筑在未来臭名昭著,许多爱国义士牺牲在那里。
英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那么多地方,华东区为什么非在那里租房子,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沪上就是敌后。
他缓缓地睁开眼:“极司菲尔路77号,房屋的主人是什么背景,知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若是有泄露消息的危险,立刻进行转移。”
邬春阳翻找了一下资料,立刻念了起来:“房屋是华东区以开办英文学校的名义租下的,房东是英国人,常年在欧洲,并不在民国。
当时去签合同是管家,这两个人的背景信息非常清楚,都是普通人,跟日本人或者地下党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发表过相关言论。”
把驻地选择在这里,一是相比于治安严格的法租界,人员在公共租界行动更加自由,同时工部局方面对国府公务人员持友善态度。
二是租界大部分房屋是中小型商业建筑,能够容纳咱们这么多人的住宅不多,加上极司菲尔路上住的是中国人,不容易引起怀疑。”
左重脸上面无表情,背景资料准备得如此详细充分,余醒乐在这件事上估计没少费心思,他们要是直接搬走,那就在打对方的脸。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思考了一会,露出笑脸:“既然是余区长的好意,便先不动了,人家是地头蛇嘛,咱们的任务还要依仗华东区在租界内部的关系。
除了房屋的情况,沪上各方势力的最新情报有没有,特别是关于法国人和英美的,这里不是金陵城,想做事先得摸一摸水有多深。”
邬春阳赞同的点点头,在金陵有完善的军警系统作为后盾,有漕帮马天长配合,他们的消息渠道可以深入到整个城市的方方面面。
到了沪上呢,地域最大、人口最多的华界虽然挂着民国特别市的牌子,可军阀、帮会、政客相互勾心斗角,又跟与金陵争权夺利。
特务处别说命令这些人,就算请求帮忙,还得看人家给不给面子,他把文件袋里的文件全倒了出来,挑出其中一份拿在手中说道。
“法租界面积较小,约有一万五千亩,主要是住宅区,毗连一段江滩,人口50万,外国侨民占了小部分,其中法国人只有两千余人。
最多的是俄国侨民,人数多达一万多人,大部分是白俄,在俄国内战末期流亡到民国,英国人也略多于法国人,差不多有两千人。
军政事务几乎由法国总领事独裁,公董局为名义统治机构,下设的巡捕房目前有巡捕四千人,大部分为华捕和越捕,法国人很少。
负责情报工作的政事治安处为法国保安局下属机构,负责人叫约书亚,背景未知,经历未知,只知道大约五十多岁,情况就这些。”
听着法租界的粗略情况,左重抬手摸了摸下巴,法国人的统治力量还是很强大的,看来任务期间要尽量避开此地,以免节外生枝。
只是华东区的工作有些不称职,这么长时间连对手的底细都没查清楚,就算那个约书亚的警惕性强,也该通过其它途径寻找线索。
显然余醒乐成了区长之后就成了标准的官僚,做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早没了那股锐气,左重忍不住皱起眉头,看向邬春阳。
“说说公共租界。”
“是,公共租界是沪上的工商业中心,有数百家工厂、码头、码头、建筑绵延数公里,还有多家公园、娱乐场所、饭店以及领事馆。
总人口约有120万,其中外国人4万,掌握着所有权力,所谓的工部局的董事听命于英国商行和银行的大班,如恺自威家族两兄弟。”
邬春阳说到这里展示了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中年白人站在马匹旁,看样子是从某份报纸上的新闻报道,他指了指照片上的两人。
“他们不光是怡和洋行大班,还是英国军情二处在民国的情报机构,公共租界警务处特别部的负责人,在沪上拥有着非常大的势力。
哥哥托尼·恺自威担任工部局总董之后,成为公共租界的政界首脑,弟弟约翰·恺自威毕业于剑桥三一学院,会流利的汉语和沪上话。”
好家伙,武力、权力、财富和统治机构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民国人、外国人都在一小撮人的控制下生存,这一点都不资本主义。
如果说法租界是大隔命前法国的海外缩影,那么公共租界就是改革法案前英国的远东翻版,左重揉着脑袋,沪上的局势真够乱的。
“副处长,到驻地了。”
前排的邬春阳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