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节天府的尾巴
都是情报人员,闵苹很清楚左重的打算,不过她反而松了口气,只有活人才需要自白书,死人是不需要的,这说明对方没有骗她。
“左先生,我会将我的经历全部写出来,不过你们从国民政府带走人的消息传出去,天府知道后一定会有所警惕。”闵苹主动提醒。
左重满意点头:“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一会你写完之后,除了岳大武三人,其他人的我们会当场释放,你跟着人群离开特务处就好。”
这只是以防万一,以南斗小组的所发密电内容看,这些成员在一个部门的可能性很小,仅仅一天时间,天府不一定知道闵苹被抓。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会在闵苹住所附近偷偷观察,或者透过其他成员了解刺杀案的侦破情况,总之,他缺少直接了解案情的渠道。
除非他就在特务处。
但左重很快排除这种可能,对方要是真在特务处潜伏,那么今天北斗小组在冲入礼堂时应该有一定的准备,至少不会死的这么惨。
可万事没有绝对。
他思考后补充了一句:“我们的调查很难瞒过所有人,如果天府选择现身与你联络,询起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不用对他隐瞒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这只是普通的调查,你没有接受刑讯,也没有刑讯痕迹,一切以你的安全为第一考量,不要试图从他身上套取情报。”
左重担心天府会亲自甄别闵苹,刺杀行动只成功了一半,天府必然会寻找其中的原因,而闵苹就是最好的途径,虽然可能性很小。
情报行动充满了变化,谁也不能确定天府的举动,万一这家伙打破常规,闵苹在对方面前漏了馅,他们就要做好两手空空的准备。
“多谢左先生,那开始吧。”
闵苹听完左重的安排,觉得这样很好,让她在天府面前撒谎,她心中还真有点害怕,合作了这么久,她很清楚天府这个人的凶残。
一旦谎言被揭穿,等她的只有死亡,像这样话说一半真,一半假,瞒过对方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看来中国人真的在意她的死活。
想到这,她神情放松的将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写了出来,在投降的表述中,她情真意切痛骂了关东军一通,也算是纳了一份投名状。
这女人是个聪明人。
左重大概知道闵苹的想法,但想告诉她你想的太多了,自己要的只有情报,对方的死活并不重要,需要的话,他随时会送她去死。
不过当闵苹按照要求写完自白书,以及七八份假情报之后,某个表演艺术家还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并将假情报认真检查了一遍。
这些假情报都是情报上没有突兀和不符合语序的字句,也没有刻意保持的长短句,更没有藏头诗之类的小把戏,看上去没有问题。
左重从里面随意挑出一张递给闵苹:“闵小姐有这种态度就好,你出去之后就按照平时的生活习惯去行动,天府可能会秘密监视你。
明天你正常上班,不要跟任何提及今天的事情,明天6点你将这份假情报放入死信箱,到时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等到事情结束,除了答应你的条件不变,我们会对外会宣布你被击毙,你不用担心日本国内的亲人被清算,这个算是我们的诚意。”
“多谢左先生。”
闵苹闻言深深鞠了一躬:“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贵处抓到天府。”
“恩,那我就不送闵小姐了。”
左重敷衍的回了一句,对门口的邬春阳喊了一声:“送闵小姐出去吧,顺便将之前询过过的人都放了,其他人的询问全部由你负责。
询问完一批就放一批,不用派人盯梢,就按照正常的程序走,也不用刻意放水,遇到有问题的立刻逮捕,正好试试你今天总结的。”
他早就看见邬春阳的动作,对于这种热爱学习的下属,任何一个上司都会感到欣慰,接下来的询问工作不重要,可以给他试试手。
“是,科长。”
邬春阳心中一喜,美滋滋的伸出朝向大门:“闵小姐,请。”
闵苹微微弯腰,跟着邬春阳离开了审讯室,走到院子里,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她忽然觉得被抓或许是件好事,至少自己自由了。
脱离了关东军的控制,她可以想去任何想做的事,不用胆战心惊的在民国潜伏,不用隐藏的喜好,也不用担心国内的父母和朋友。
真是美好的一天。
闵苹走了,但情报科的工作没有结束。
左重将对方的自白书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南斗小组,至少是闵苹来金陵的时间比凡妮莎和王德勇早,这跟王德勇的口供是相符的。
他们平时的任务就是搜集各种情报,何部长前往华北的情报便是闵苹通过某些渠道得到的,准确的说是通过情报分析得出的结果。
闵苹在礼堂的会计室工作,礼堂的开支对她来说不是秘密,每当礼堂的开支突然增多,这就说明国民政府进行了一场重要的会议。
在国民政府决议先解决与西南的争端,华北方面采取尽量避免军事冲突的方针,何部长接任北平军委会的那场会议上,同样如此。
那场会议进行了很久,会场上耗费的费用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会议,特别是还采购了多份西南与华北大比例地图,供与会者查阅。
闵苹以此推测出了会议的主要议题,那就是国民政府正在对南北两面的战事进行评估,这件事不算秘密,政府内部很多人都知道。
可要命的是会议结束后,闵苹在核算会议用品时发现西南地图基本没了,华北地图只少了几张,她以需要登记的理由询问了警卫。
结果是华北地图被何部长秘书拿走了,这下有一定经验的情报人员都能猜得出来,国府的战略重点在西南战事,何部长负责华北。
何部长早年留学日本,对于日本的态度颇为暧昧,不能说亲日,但绝对称的上倾日,光头派这样一个人去华北,其目的昭然若揭。
左重无奈叹了口气,真是无孔不入哪。
那场会议的保密措施非常严格,可仅仅靠着几张地图,日谍就能做出与事实完全一致的推测,这让他对情报作战有了更多的思考。
情报作战不光是你死我活,有时候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就会让对方抓到你的弱点,洞悉你的计划,这件事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以何应钦的明里暗里的收入,难道买不起一张地图吗,可就是这帮人习惯了占国家的便宜,导致了重大国策泄露,此人真是该死。
“王巴蛋。”
左重将自白书扔到桌上,嘴中小声骂了一句,听着旁边审讯室的惨叫,心中思考起针对天府的行动计划,这个对手不是太好对付。
他将自己隔绝在所有手下的关系网之外,想要找他,只能通过跟踪死信箱这条路,对方必然也知道这点,所以肯定会进行反跟踪。
跟踪和反跟踪,就是矛和盾的关系,没有最强的矛,也没有所谓最强的盾,在某一个场合,某一个时间点,或许就会有高下之分。
跟踪这样的老特务就像是走钢丝,有一点疏漏都会导致行动的失败,同时不确定性因素太多,左重一直在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以最小的风险进行跟踪,用查找蝴蝶小组的方法显然不行,空军攻击梧桐街的事,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得另行他法。
左重让人拿来张金陵地图,很快找到了死信箱的位置,昆卢寺就在国民政府东面,将死信箱设置在这,应该是为了方便投送情报。
他拿起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昆卢寺划了进去,然后查看起周边的环境,这一看他发现昆卢寺好像并不适合进行情报接头。
昆卢寺西边毗邻交通兵团和国民政府,北面是陆军监狱和陆军军官学校军官团的驻地,南面是一条小街,东面是金陵城的护城河。
这些地方要么是戒备森严的军政机关,要么是人流量较大的街道,要么是一览无余的河岸,可以说除了离闵苹近,没有任何优点。
天府为何把死信箱放在这个地方?
左重将自己代入到天府的角色里,试图找出其中的原因,首先设置死信箱的第一要求就是安全隐秘,第二是便于投放、回收情报。
而昆卢寺只占了其中一点,附近肯定有更为合适的位置,除非是必须这么做,否则作为一个资深情报人员,天府不应该如此安排。
必须这么做吗。
这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里对于天府来说安全,比如便于观察,他是监狱工作人员?军官学校的军官?或者是交通兵团的人?
陆军监狱有高墙阻隔,除了在围墙巡逻的官兵,其他人看不见死信箱周围的动静,但监狱的工作时间太固定,不便于行动,排除。
同理军官学校也是这样,甚至还不如监狱,军官学校的围墙除了电网,没有对外眺望的位置,天府总不能扛着梯子爬墙监视信箱。
交通兵团,隶属于军事委员会的专业后勤部队,工作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工兵、无线电,此处西可观察国民政府,东可监视昆卢寺。
可是先前进行会议安保时,邬春阳在里面安排了神枪手,如果对方在交通兵团,不可能没有收到风声,所以这个地方也可以排除。
左重皱起眉头,对方到底躲在哪了,周围就这几个合适位置,几分钟后,他的目光慢慢往地图东部移动,有一个地方似乎被自己忽视了。
第三百七十二节一一排除
护城河!
天府自然不会站在河里监视死信箱,他又不是河神。
但他可以在河岸边的建筑里看着昆卢寺,恰好,护城河东岸就有好几幢高层建筑物,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死信箱所在的昆卢寺东墙。
中央医院。
卫生署。
建设委员会。
逸仙桥电灯厂。
左重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天府一定就藏在这四个地方,每一次投放情报的时候,他就在远处监视着闵苹的一举一动,以确认安全。
对方不一定在这些地方工作,但一定可以自由出没,这是进行长期监视的前提,否则引起周围人的怀疑,他就要面临暴露的风险。
要知道卫生署和建设委员会是政府机关,大门和内部有警卫,甚至有特工总部的特务,他想要不动声色的进行监视,难度非常大。
除非他是这两个机关的高级官员,拥有独立的办公室,不过南斗小组发送的密电里,很少有涉及民国卫生和交通建设方面的情报。
暂且假设这不是天府在故意隐藏自身的信息,那么此人在这两个机关潜伏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哪会有放着眼前的情报不管的间谍。
同时,一个高级官员可以作为潜伏的鼹鼠,可不适合作为指挥员,因为到了某个位置上,时间就不属于自己了,没法自由的行动。
例如,南斗小组准备执行一个任务,恰好那个时间段,作为高级官员的天府要参加一个会议,无故缺席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其他人会不会怀疑说不准,但是到处听墙角的一处特务一定会怀疑,毕竟哪有不爱开会的果党官员呢。
结合这些情况,天府的隐藏地点只剩下灯厂和医院。
而能在电灯厂自由出没的,只有灯厂的高层、工人、客商,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客商,三天一次的情报投放频率,没有这样的客商。
灯厂卖的是灯泡,生意再好也用不着一周跑三次,日本情报机关更没有那么多的经费挥霍,没必要为了监视,买上一仓库的灯泡。
左重简单测量了一下,逸仙桥电灯厂位于信箱的东南方,差不多有250米远,这个距离想要看清一个人的动作,必须使用望远镜。
做灯泡可不需要这个,工人没有机会,也没合适的地点使用望远镜,所以排除掉工人,那就只有灯厂的高层了,天府会是商人吗。
这倒是有可能。
时间自由,可以接触各行各业的人,活动资金方便隐藏,有条件居住在独立住所,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掩护职业了,可问题就在这。
以天府的谨慎,不会选择看上去就是间谍的掩护职业,至少可能性不大,左重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了商人二字,并画了个问号。
这条线值还是得查一查,逸仙桥电灯厂由几个富商集资兴建,管理层都是外聘的经理人,人数不多,摸清这些人的底细不算太难。
“归有光。”
左重看向归有光:“你立刻去查一查逸仙桥电灯厂,特别是工厂高层,顺便也查下中央医院,我要知道里面的人员背景,大概布局。
另外在那附近找一个可靠的监视点,必须可以看到昆卢寺的东墙,一定要注意保密,哪怕放弃任务,也不能惊动日谍,听到了吗。”
“好的,科长。”
早就闲的蛋疼的归有光眼睛一亮,急忙跑了出去,基础的调查工作,交给他正合适,干了这么久情报工作,这点能力他还是有的。
左重目送这家伙离开,暗暗发笑,打发大光头去查逸仙桥电灯厂和中央医院,省得对方每天跟祥林嫂一样在自己耳边念叨要任务。
唯一的问题在于中央医院这个地方不太好查,作为民国规模最大、设备最完善的国立医院,每天从各地赶来治病的病人数不胜数。
安全点枪击案时他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顺便挖走了凌三平,对于中央医院的情况算是比较了解,印象最深的就是过道里的床位。
不算短期住院的病人,长期在里面治疗的病人和家属,常年保持在一千多人,这些人的背景复杂,籍贯遍布全国,根本没法调查。
再说医院不是要害部门,只要你给得起钱,别说一周三次,就算是一天来三次都没人管,天天住在医院里也行,只是容易引起怀疑。
左重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居高临下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中央医院在昆卢寺的正东,两者相距400米,监视同样需要借助工具,可与其他地方不同,医院之中能眺望河对岸的位置大多了。
首先医院整体高达四层,建筑面积好几千平米,这么大的地方,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监视,加上这么多的病人,要如何锁定对方。
这还没算上医院的工作人员,中央医院设有内、外两大科,下辖小儿科、皮肤病及肺痨科,骨科、耳鼻喉科,脑病科等16个科室。
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加起来怕是超过200人,这要是挨个调查,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必须想个办法缩小嫌疑范围,左重揉了揉脑袋。
想了许久。
他猛地一拍大腿,带着地图和自白书,急匆匆赶回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喂,请给我接仁心医院院长室,对,要快。”谷
左重觉得自己真是傻了,他早就该找凌三平这个专家过来,这个家伙虽然离开了中央医院,可依然有不少同学和朋友在那里工作。
以对方对医院的了解,肯定有缩小嫌疑人范围的办法,如果没有,那就把几十万的医疗器械费用吐出来,md,他的小金库都空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响起凌三平的声音。
“是我,到我办公室。”
左重是越想越气,脸色发黑。
“哦,好。”
简单的两个字后,凌三平就没了动静,左重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话筒,真离谱,除了要经费打个电话,其他时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是拿他当钱包了吗,可就算是钱包,每次拿完钱总得说声谢谢吧,而不是拿完钱就跑,这特么不是电话诈骗吗,简直岂有此理。
要不是罐头计划正在进行,需要这家伙的整形技术,自己一定把这个没有上下尊卑的混蛋派到东北去,跟萧清敏做一对亡命鸳鸯。
左重吐槽完凌三平,一边翻阅中央医院的情报,一边熟悉地图,直到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屋外传来了何逸君的声音。
“科长,凌院长来了。”
“让他进来。”
左重说完抬起头,顺手将地图放到了一边,正好看见凌三平走进办公室,依然那么的风度翩翩,就是有些憔悴,可能刚做完手术。
现在仁心医院能进行整形的医生太少,罐头们的手术都是由凌三平主刀,其他人最多做些辅助工作,他越累说明罐头计划越顺利。
“来了,坐吧。”
左重瞄了他两眼:“找你来,是有一件案子需要你的意见,我怀疑中央医院有一个日谍,可能是工作人员,也有可能是病人和家属。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线索,对方可能有独立的空间,可以随时使用望远镜,能够长期在医院里自由出没,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这是我的一些推测,准确度不高,只能作为参考,你在中央医院待了那么多年,能不能帮我想想,对方是什么人,病人还是医生。”
凌三平躺在椅子上,两条剑眉拧紧:“光靠这些我真的很难确定,科长你应该也知道,中央医院的面积很大,平时来往的人也很多。”
“不错,你再看看地图,对方潜伏在中央医院,目的是监视护城河对岸的昆卢寺,你结合记忆,有没有想法。”左重将地图推给他。
凌三平拿过地图看了看,慢慢闭上眼睛,回忆着医院有哪些隐秘的地方可以看到昆卢寺,这只有非常熟悉医院地形,才能做的到。
他的腿有节奏的摇摆着,过了五六分钟,他睁开眼睛:“医院只有三楼和四楼能看到昆卢寺,其他位置会被楼后的杉树林挡住视线。
其中三楼有牙科,妇产科,内有婴儿室及其附属设施,四层为三等病房,病室为大通间,每室有病床25张,护士台位于病室门口。”
“大通间?”
左重没想到会是这样,当时他住院是在一楼,都是两个人一间,天府要是病人,这种环境下进行监视是安全的,大不了将门锁上。
可25张床一个房间,别说拿出望远镜监视,就是放个屁,整个房间都能听的到声,话说回来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脱离人民群众了。
凌三平不知道顶头上司正在胡思乱想,点了点头。
“不错,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我还是觉得对方是病人,病房无法监视可以去厕所,厕所西墙开有窗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河对岸。
至于医生和护士,可能性不是太大,主要是工作时间不固定,经常需要加班,离开时间太久也容易被发现,这些不利于情报活动。
但凡事无绝对,比如三楼那帮牙医就很清闲,看病采取的是预约制,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医院方面不会多说,恩,就这些。”
左重有些无奈,所以说嫌疑人范围被划定在三楼和四楼出没的医生和病人喽,这跟没说一样,医院又不是军事基地,谁都能上楼。
至于去厕所蹲守,别把日谍当傻子,且不说对方是不是在厕所里监视对岸的,就算是,也肯定有相对应的反制手段,这太冒险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医院为什么不管那些牙医,就算病人不多或者是预约制,正常的规章制度总要遵守,难道这里面有特殊情况?”
“算是吧。”
凌三平慵懒的扭了扭脖子:“很多大人物不愿意去医院看牙,就将医生请到家中,医院得罪不起那些人,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喔。”
左重若有所思,随即拿起电话打给了审讯室:“春阳,凌晨带人在闵苹住所附近进行布控,多带胶卷,从明早开始对所有行人留影。
我明天一早过去,有些新情况要跟你通报一声,你们行动时注意隐蔽,这次的对手非常狡猾警惕,有任何不对劲,这条线索就断了。”
“是。”邬春阳大声回道。
第三百七十三节第一天
第二天一早。
“前面就是汇文女学,全称汇文女子中学,始建于前朝,最早由美国传教士建立,民国十九年经过国府的批准,成为国立女子中学。
科长,闵苹的住所就在汇文女学隔壁的堂子巷,此地原本是学校教职员的宿舍,去年女校开辟了新宿舍,这些房屋就对外租售了。”
邬春阳在一座二层民宅内向左重介绍着情况,手上拿着一张手写的地形图,此时太阳已经初升,街面上行人和车辆开始慢慢变多。
“布控安排好了没有。”
左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其实他对这里很熟悉,不光是他,情报科所有老特务都很熟悉,因为特务处的甲地鸡鹅巷就在附近不远。
日本人将住所安置在这,可能打着灯下黑的算盘,现在反而便于他们行动,作为特务处老巢,甲地附近有太多可以使用的监视点。
邬春阳信心十足:“早就安排好了,跟堂子巷相交的珠江路、中山路上,都有弟兄带着相机拍摄来往行人,科里的胶卷我全带来了。”
“那就好。”
左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要格外注意能看到目标窗户的行人和车辆,天府应该会出现,以确认目标是否安全。”
“科长,你说天府潜伏在中央医院里,是不是要用照片进行比对,如果是这样的话,胶卷可能不太够。”邬春阳皱起眉头,说出困难。
昨晚他收到命令,结束询问后就立刻带人到了这里,原本以为要现场搜捕天府,没想到今早科长一来就告诉了他一个最新的情况。
那就是天府可能的藏身在中央医院,对于科长的推测,他是相信的,可是目标住所在两条主干路交汇处,路过的行人车辆非常多。
“那就去买,不用怕花钱。”
左重的回答很大气:“这次的案件是委员长直接交办的,经费全额拨发,就算把金陵城的胶卷买空了,也必须把所有出没的人拍下。”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难得薅一次光头的羊毛,该花就得花,这个时代没有数字摄像设备,就只能用这种笨办法进行面部数据搜集。
邬春阳露出轻松的笑容:“那就没问题了,我一会就让人去买,顺便多购置一些冲洗照片的药水,这里拍摄一批,后方就冲洗一批。”
“不错,这样可以减少不少等待时间,传递胶卷的人员要做好伪装工作,对方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时间出没,绝对不能出现疏漏。”
左重举着望远镜,看着汇文女学操场上的锻炼人群,嘴上夸了一句,千万不要误会,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打扫卫生的杂工身上。
从周边地形上看,学校是最适合的观察位置,天府肯定不会是老师和学生,这两个身份都不便于进行情报行动,杂工就自由多了。
不过看了半天,这些杂工的表现很正常,一直低着头扫地或者清理垃圾,并没有对堂子巷过多留意,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没有看见。
“派人摸摸学校杂工的底。”
左重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是。”
邬春阳招来一个特务,低声向对方嘱咐了几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珠江路和中山路上的监视点,众多特务正不停的摁动快门,拍摄行人和车辆,快速消耗着价格不菲的胶卷。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被偷拍了两张照片,正面一张,侧面一张,这种方式可以防止漏拍,保证照片的准确性,不会影响后续的比对。
堂子巷旁边北门桥的一家棉花店内,一个特务趴在门板后,小心翼翼拍摄着外面,一卷胶卷很快用光,他立刻将相机往身后一送。
“拿着,装好了。”
这部用完胶卷的相机随即被人拿走,另一部装了新胶卷的相机递到特务的手上,特务接过相机没有说话,继续全神贯注的拍摄着。
他的身后,好几个特务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按照左重的安排,今天的拍摄机歇人不歇,如同后世工厂的流水线一样,分工合作。
有专门的负责拍照的,有负责上胶卷的,有负责取胶卷的,还有负责机动任务的,连备用相机都准备了好几台,配合的非常默契。
“噔噔,噔,噔噔。”
一会后棉花店的后门被有节奏的敲响,特务举着手枪将门拉开一条缝,确定外面是自己人才将枪放下,顺手把一个铁盒递了出去。
对方左手接过铁盒,右手同样也递进去一个铁盒,接着转身就走,双方之间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在安静中完成了新旧胶卷的交接。
这一切都被左重看在眼里,这里作为邬春阳的指挥点,能看清所有监视点是最基本的要求,见手下如此谨慎,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弟兄们干得不错,不过以后可以在接头处放置一些杂物,尽量遮挡来自高处的视线,这次就算了,除了咱们这没有其他的制高点。
闵苹投放情报的时间是晚上6点,从堂子巷到昆卢寺最少需要20分钟,晚上5:40分停止拍照,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中央医院看看。
那边的调查布控我交给了归有光,希望这小子别出差错,要是再整出像仁心医院的事,他连东北都别想去,滚回杭州教学生去吧。”
左重说了说接下来的计划,从情报小组的运行模式,天府的谨慎性格,他断定天府是一个人行动,必须要留足前往昆卢寺的时间。
只留下20分钟的时间,已经考虑到对方有汽车,道路没有任何拥堵,以及对方直接回收情报等诸多情况情况,时间不可能再短了。
否则对方就会错过监视闵苹投放情报的过程,对方一定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那无异于自我暴露,没有哪个情报人员会这么做。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保险,堂子巷的监视可以结束的更早,因为天府想要确保死信箱周边是否安全,肯定会进行一段长时间的观察。
总之20分钟,足够了。
邬春阳明白左重的意思,看了看手中地图,脑中模拟了一下路线,然后才慎重的点了点头,这么安排确实很保险,除非天府会飞。
两人接下来不再说话,寻找着周围的可疑人员,但或许是天府隐藏的好,或许是他根本没在堂子巷附近出没,所有人都一无所获。
这就是真实的情报蹲守,可能一个月、一年都不会有所发现,却又不能有一丝放松,因为可能就在你放松的一瞬间,敌人就来了。
为了尽量减少暴露的风险,左重和手下吃饭、上厕所都在屋内解决,味道有多复杂可想而知,加上紧闭的门窗,熏的人头昏脑涨。
“嘿嘿。”
邬春阳突然笑了:“科长,你看见没有,连蚊子都绕着咱们走,倒是免得被咬一身包,幸亏最热的时候过去了,不然根本待不了人。”
听着这家伙苦中作乐的调侃,左重脸上露出笑容,蹲守行动是怕热不怕冷,冷可以多穿衣服,热是没处躲没处藏,让人无比烦躁。
他回头看了看:“安排大家轮流休息保持体力,身体不舒服的主动报告,不要强撑,要是在这个地方晕倒,那你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科长。”
特务们小声回道,还能坚持的继续端坐不动,坚持不住的的纷纷找了个地方躺下恢复体力,日谍一天没抓到,他们一天无法休息。
就这样,等到了下午5:30分的时候,所有行动人员都抽空休息了一会,而随着室外温度的大幅降低,屋里也终于不再那么的闷热。
该去中央医院了。
左重紧了紧领口,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所有人员继续监视,我和邬股长去别的现场转转,有任何情况联络处里,有人知道我在哪。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胶卷要尽快冲洗,认真研判其中的可疑人员或者车辆,一定要注意,绝不能暴露你们的行踪。”
说完他便带着邬春阳,驾车向着昆卢寺驶去,此时恰逢下班高峰,汽车只能以三四十迈的速度前行,这让开车的邬春阳有些焦急。
错过了今天的接头,下一次接头就要到三天后,情报战场瞬间万变,三天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万一天让天府跑掉就前功尽弃了。
“稍安勿躁,慢慢开。”
左重靠在车座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今天咱们只是做前期侦察,能找到对方固然好,找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着急。”
邬春阳抬起油门,放弃了超车的打算,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混在车流中慢慢接目的地,等到达昆卢寺附近时,离6点只差五分。
他开车在周围转了一圈,看着路边一个卖烟小贩,缓缓将车停下,掏出钱包买了一包香烟,小贩在递烟瞬间,嘴中小声说了一句。
“建设委员会大楼3楼。”
邬春阳接过烟点点头,没有回话直接驾车离开,建设委员会离这只有两三百米,位于马路对面,大理石建造的巨大门楼非常显眼。
第三百七十四节落日
汽车很快到了建设委员会马路对面,邬春阳将车掉了个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看了看后面,确定身后干净这才快速开进了大门。
他们刚一进去,立刻就有人将大门锁上,看来这里已经被归有光接管了,就是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名义和借口,有没有惊动到日谍。
“走。”
左重等汽车停稳,直接跳下车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手表,差一分钟到6点,算是赶上了,不知道闵苹将情报投放了没有。
走着走着,他发现大楼里空无一人,这应该是归有光的安排,这个家伙这次倒是聪明了,不然这么多陌生人出没,有暴露的风险。
当他走到二楼的时候,有一个小特务迎面走了过来,小声汇报道:“科长,目标刚刚接近死信箱,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出现。
归长官没有安排贴靠侦查,只是在这里、交通兵团、陆军监狱,这三个地方建立了监视点,对方只要出现就一定在我们的视线里。”
左重恩了一声,归有光的安排还算合理,从三个方向将死信箱围住,无论天府从哪个方向去回收情报,都在情报科的监视范围内。
反正不准备进行跟踪,贴靠侦查没有意义,锻炼了这么久,大光头总算学到了一些东西,要放在以前,他能派人坐在死信箱旁边。
“到了,科长。”
前头领路的特务停下脚步,伸手推开了一扇门,里面是一间面积巨大的会议室,北侧开了一长溜的窗户,上面胡乱挂着几张窗帘。
而归有光就躲在其中一张窗帘后,只见他半蹲着扶着窗台,右手拿着望远镜,鬼鬼祟祟的看着西北方向,连左重到来都没有注意。
其他特务则全部躲在会议室东南角,那里是一个视线死角,周围没有建筑可以观察到,比如天府可能藏身的中央医院,干得不错。
特别是这些窗帘的布置,颇有些虚实之道的意思,如果将所有窗帘挂上,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警惕,至少会让对方多看这地方几眼。
只挂几张就自然多了,猛的一看会议室空空如也,没有人会对一个空会议室感兴趣,夭寿了,一个光头不玩枪法,玩起兵法来了。
左重感叹了一下,弯着腰顺着墙壁走到归有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怎么样了,情报投放了没有,有没有可疑情况。”
归有光头也不回道:“正在投放。”
左重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天大地大任务最大,也掏出望远镜看了过去,很快找到了闵苹的影子,她正步态正常的贴着围墙走着。
透过望远镜,甚至能看出她的情绪不错,没有一丝丝紧张,当走到一颗大树旁边时,闵苹蹲下擦了擦皮鞋,右手微不可察动了动。
“投放了。”
左重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立刻调转望远镜,对着东北方向的中央医院看了果去,如果天府在那里,现在一定在观察附近的动静。
可是看着医院三楼和四楼密密麻麻的窗户,他知道想靠这种方法找到人不现实,对方可能在任何一扇窗户里,根本确定不了位置。
天府不是个雏,在观察的时候不会忘记反光和反监视,他只要不紧贴在窗边,躲避周围建筑物的观察视角,别人看不见他的动作。
“不用管闵苹,全力监视死信箱,天府藏的再好,也得来取情报。”左重想了想,低声命令归有光,他就不信对方还能隔空取物。
“沙沙沙。”
两人身边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来的是邬春阳,一块窗帘挡不住三个人,他便躲在了旁边的窗帘下,用手围着嘴巴小声的说了一句。
“科长,我看过了,大楼里的人都走了。”
“好,继续观察。”
左重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好奇的问归有光:“你用的什么借口,建设委员会可不是小衙门,他们能给你这个面子,没有暴露目的吧。”
归有光嘿嘿一笑:“我跟他们说有刺客跑到了这里,让他们提前下班,由我们进行搜查,放心吧,事关委员长,他们绝对不敢胡说。”
真有他的。
左重犯了个白眼,现在刺客案就是危险品,谁碰谁炸,没人敢在这上面开玩笑,也就这家伙敢造这样的谣,不过这样才是归有光。
三人在窗边蹲成一排,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左重的眼睛都看酸了,死信箱附近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人弯腰,更没有人在大树旁边停留,难道他们暴露了,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敢肯定闵苹住所的安排没有问题,所有人员全在室内执行任务,天府不可能发现有人在监视,除非天府已经知道闵苹已经投降。
左重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仔细想了想,他排除了这个可能,天府要是知道闵苹投降,刚刚绝对会一枪打死她了,一个潜伏多年的间谍投降,危害太大了。谷
以日本军方情报人员的作风,他们不会让闵苹见到第二天的太阳,甚至在闵苹昨天回家或者今天走出国民政府,她的小命就没了。
那么天府在耍什么花招,情报的时效性很高,应该尽快回收,没有把情报丢在死信箱的道理,而且这种闹市区的死信箱并不安全。
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扫卫生的僧人,归家的顽童都有可能发现树洞里面的情报,他就这么确定不会有人会把情报当成废纸拿走吗。
归有光压着嗓子:“科长,现在医院已经下班了,要不要安排人在医院门口等着,对出来的人员进行拍照,就是光照条件不太理想。”
此时天色慢慢的变暗,落日最后的余晖照进会议室。
左重忽然愣住了,随即低声骂道:“MD,这个狗东西是在等太阳下山,到时候可视距离变低,我们就只能选择在死信箱附近蹲守。
可是咱们一旦这么做就变成了敌暗我明,怪不得要把投放时间定在6点,他这是算好了金陵的落日时间,这个家伙的文化素养很高。”
金陵夏日的落日时间在6:30分,其它季节天黑的更早,调查死信箱只能提早入场,日谍在暗处同样可以观察到附近的异常情况。
天府给自己找了一个最高明的帮手—大自然,任凭情报科和左重有万般厉害,也敌不过大自然的力量,这个时代可没有夜视设备。
从这一点看就知道天府的受教育水平不低,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想知道落日时间,必须要有专业的讯息渠道或书籍。
“科长,怎么办。”归有光想完挠了挠头。
邬春阳主动请缨:“要不我一个人去看看。”
左重斩钉截铁道:“所有人原地待命,宁愿放弃这次机会也不能动,对方一定在观察,仓促之间的行动,很难瞒得过职业情报人员。
这家伙就是想把监视人员逼出来,现在闵苹在我们手里,对方总会出现,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看看谁的耐心更足。”
左重恨恨想着,只可惜手机没有夜视功能,不然他非得让天府知道什么叫科学技术是第一....,这么看来,死信箱位置同样有门道。
大树除了作为信箱标记,也可以遮挡月光,天府在用所有方法降低自己被观察的可能,就像是一只躲在阴暗中,见不得光的老鼠。
邬春阳和归有光对视了一眼,也只能如此了,就像是科长说的,贸然行动会被发现,贴靠侦查也会被发现,除了等待没别的办法。
“继续监视。”
左重说完举起望远镜,趁着还有最后一丝光亮,他把目光放在了昆卢寺周边的建筑物上,看看能不能从其他途径找到天府的踪迹。
比如电灯厂、建筑委员会和中央医院围着的这块土地,直到护城河岸边,这上面就建满了各式各样的平房,住满了各式各样的人。
中西合璧的小院,那是建设委员会官员的官邸;看着破破烂烂的是电灯厂工人的宿舍;普普通通的是卫生署低级职员的临时住宅。
这些建筑泾渭分明,各有各有的进出通道,宽的铺设水泥,可以走汽车;窄的铺了炭渣,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很有民国范。
要不是建筑层高太低,看不到河对岸,天府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更大,现在闲着也是无事,不如找找其他线索,至少熟悉熟悉道路。
恩?
左重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中年人,此人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山装,左胸别了一枚果党党徽,手里提着公文包,像是个果党政府人员。
他大步流星的走在炭渣路上,熟练的跳过水坑,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样子,连裤脚沾上了泥点也不在乎,想来是经常走这样的道路。
问题是水泥路和炭渣路平行,两者相距不远,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是差不多的路程,不走水泥路走泥路,果党有这么接地气的干部?
不多吧?
左重来了兴趣,继续监视起对方的动作,随即有了更多发现,此人在每个路口都会停下脚步,要么是整理衣服,要么是拍拍裤腿。
动作看上去非常自然,停顿的时间也非常短,普通人看见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体面人,但作为情报人员,左重知道对方这是干什么。
这是标准的反跟踪。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他持续监视了一段时间后,对方竟然好像发现了他的存在,看似无意的转了转头,观察起建设委员的大楼来。
难道这个人就是天府,左重慢慢收回目光,便想通知身边的邬春阳和归有光注意观察,可对方随后的动作,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此人站在建设委员会的一处官邸前,有节奏的敲着大门,很快大门打开,然后对方闪身钻了进去,天府会跟其他成员见面吗。
不太可能。
那对方是什么人,左重不动声色的将官邸的位置记下,决定暗中查一查,如果是日谍就打掉,如果是其他方面的,那就再做打算。
第三百七十五节老K
“顾和同志,你好。”
“石宁同志,你好。”
金陵地下党书记石宁热情与一个人握着手,此人便是左重看到的那个奇怪的果党官员,两人身边是低头工作的金陵市委工作人员。
显然这座果党建设委员会的官邸,便是金陵地下党市委驻地所在,特工总部绞尽脑汁想要找到的头号大敌,竟然就藏在他们身边。
这里属于鲁省路,距离国民政府不过几百米,而特工总部的驻地也在鲁省路几公里处,打死徐恩增也不想到,他和地下党是邻居。
石宁表情复杂的说道:“总算是把你盼来了,顾和同志,你这次来金陵负责党组织的情报工作,我们总算不用两眼一抹黑的工作了。
现在敌我形势非常严峻,敌人越来越凶残,老张,唉,这么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真的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叛徒和一个混混牺牲。”
说到这,即使见惯了生死,石宁的眼睛依然有点发红,他和张安仁从民国十六年起就一起合作,六七年相处下来感情自然不一般。
“是啊,敌人无孔不入。”
顾和虽然不认识张安仁,但也对这位信仰坚定的同志的牺牲感到惋惜,接着又问道:“大楼里怎么那么安静,这可不太像果党机关。”
刚刚走路时他总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做了几次反跟踪动作,没发现任何跟踪者,这让他心中很不踏实,必须问一问具体情况。
石宁点了点头:“国民政府昨天发生了刺杀案,晚间来了一群特务处的狗特务,说是有人看见刺客跑进了建设委员会,要进行搜查。”
顾和皱起眉头想了想,走到窗边挑起窗帘一角,锐利的眼神扫视了建设委员会大楼了一遍,看上去非常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是不是有问题,顾和同志。”
石宁不由得有些紧张,自从上次市委驻地被敌人发现,他就利用在建设委员会潜伏的同志,将市委设在了这座敌人心脏旁的小院。
依靠着官邸的特殊地位,成功躲过了数次敌人的搜查,现在市委共有二三十个工作人员,大批机密材料,如果出了问题就严重了。
顾和思考了一会摇摇头:“石书记,我建议在其他地方建立备用地点,完善市委的人员撤离通道,毕竟这里离特工总部驻地太近了。
灯下黑只是打了敌人一个出其不意,想要长期坚持工作还是要另选地方,越是接近敌人的统治核心,军警宪特的警惕性就会越高。
外出的同志有任何疏漏,都会导致市委的暴露,当然,我不是说不信任同志们,但我们不能拿党的事业冒险,请石书记不要误会。”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是一个老情报的本能,宁愿多花费些精力重新安置市委,也绝不能冒险,这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命安全。
民国十七年之后,金陵地下党组织遭受数次损失,不断有同志牺牲,这不是石宁的领导有问题,而是敌人在金陵的力量太强大了。
金陵的人口仅百万左右,可果党的军政人员就达11万之多,光在册的警察就有将近一万人,果党官员号称金陵是铁桶一样的城市。
在这种敌我力量对比非常悬殊的背景下,再小心也不为过,只有保护好了自己,他们才能为党和组织提供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
“备用地点,撤离通道。”
石宁琢磨了一下有了决定,将顾和请到了一个小房间内,很多情况他得跟对方介绍一下,而这些机密只有市委成员才有资格知道。
地下党组织能在金陵坚持到现在,就是靠铁一样的纪律,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尽量减少人员被捕叛变后带来的风险。
“老顾,请坐。”
石宁先给顾和倒了杯茶,严肃的说了起来:“你以前在北平工作,很多情况不太了解,金陵市委的经费来源很少,基本靠上级拨款。
不怕你笑话,如果不是老张上交了一些美元,我这个书记就要去找工作筹措经费了,所以备用地点可以设,但规模肯定不会太大。
至于撤退通道早就准备好,离这里不到一百米就是护城河,我们藏了几艘小船,在紧急时刻可以乘船离开,前往中央国术馆附近。
那里治安环境和人员复杂,敌人无法进行全面封锁,到了那就安全了,不管是出城还是去城内都很方便,老顾,你看看这幅地图。”
说着,石宁拿出一张大比例的金陵地图,上面画满了军警的哨卡位置,一条红线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向南一直延伸到国术馆附近。
这幅地图不简单。
顾和是个识货的,看到地图心中一动,大比例的地图很容易买到,但上面标注的各种信息就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了,这是绝密信息。
金陵警察厅,城防司令部、特工总部、特务处,这些部门的布置就这么清清楚楚的摆在自己面前,提供地图的人一定是果党高层。
顾和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份地图是哪来的?”
“老张提供的。”
石宁再次叹了口气:“除了这份珍贵的地图,还有我刚刚提到的美元,以及一批武器弹药,没有这些,上次的营救任务不可能成功。
不光是这一件事,市委地址被叛徒供出、地下印刷厂的暴露,都是老张他提前发出了预警,否则今天我根本没机会在这跟你见面。”
顾和心里有数了,果然是秋蝉提供的,难怪在临行之前,上级一再叮嘱让自己与秋蝉建立联络,从这张地图就能看出对方的重要。
数次千钧一发的预警,同样说明他身处果党核心,如果没有秋蝉,金陵的组织可能早就被敌人破坏,从这一点上说秋蝉值得信任。
不过现在斗争形势太复杂,不能急于建立正式联络,情报工作容不得一丝大意,这也是为了保护秋蝉的安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石宁又认真的补充道:“所以老顾你要尽快恢复情报网,我们在敌人的心脏工作,没有准确的情报不行,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顾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按照上级命令来金陵,使用老K这个代号与秋蝉联络,除了上级机关,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情。
哪怕是石宁。
秋蝉的存在不止关系到金陵地下党,更是关系到更高层面的情报作战,比如他提供的那些前线军事情报,挽救了很多同志的生命。
用某位上级领导的话来说,到了关键的时候,一个秋蝉抵得上十万大军,与对方相关的所有情报必须严格保密,知情者越少越好。
“顾和同志,如果设置市委的备用地点,你觉得放在什么地方好,这方面是你是行家,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必须保证市委的安全。
至于所需的经费,总会有办法的,不行我家中还有几亩田地,卖掉之后足够了,反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石宁乐呵呵说道。
顾和闻言心中发酸,他知道对方说的轻松,要知道石家在当地曾经是有名的大户,石宁参加革命之后,田地和商铺被他变卖一空。
不是为了个人享受,而是为了给组织提供经费,就算同志们可以勒紧裤腰带工作,可租房、购置武器弹药、药品,这些都需要钱。
结果当他父母去世,他连购置墓地的钱都拿不出,还是组织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即便这样,这位当年的大少爷也没有丝毫怨言。
顾和忍住心中的激荡,强笑着说道:“这次我来金陵,组织托我给你们带了一笔经费,我今天来除了向你报道,也是为了移交经费。”
说着他脱掉外套,解开洗的发白的衬衣,将围绕在腰间的一串带血的布袋取下,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布袋中发出了金属的碰撞声。
顾和一边解开布袋,一边介绍着:“20根小黄鱼总计二十两,还请石书记称验并写份收条,带着这些东西,我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这么多。”
石宁当即一声惊呼随即又有些自责,现在西南战况不乐观,根据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税收体系名存实亡,组织上也很困难。
上级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黄金,一定非常不容易,如果他能多筹集一些经费,这些黄金本可以用来购买更多武器,消灭更多敌人。
顾和将皮肤磨烂,也不敢将黄金取下,同样说明了这批黄金的珍贵,他摸着仍带着体温的布袋,深深叹了口气,没有丝毫的喜悦。
顾和仿佛猜出了他的想法,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咱们破袭敌人物资转运点的缴获,与其让他们贪污掉,不如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这也算是他们为党的事业做出贡献了,将来等革命胜利了,咱们可得好好感谢这些人,革命的胜利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嘛,对不对。”
“便宜他们了。”石宁说完也笑了起来。
就在他们两人商谈的时候,左重还趴在会议室的窗台边,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左十万了,他的注意力都在放在了死信箱上。
在漆黑的黑夜中,一道身影慢慢接近了死信箱,对方左右看了看弯腰取走情报,随即快速的往远处飞奔,很快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第三百七十六节职业
“看清楚了吗?”左重问道。
归有光犹豫了一下:“好像是个孩子或者矮小的成年人,其他的没有看清楚,科长,咱们真的不派人跟踪,浪费这个机会太可惜了。”
“对方回收完情报起身时用衣袖擦了擦鼻子,成年人很少会这么做,加上身形这么矮小,很有可能是个孩子,天府这是在投石问路。”
说话的是邬春阳,刚刚他的位置看的更清楚一些,虽然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通过这个细微的动作,他还是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测。
“孩子。”
左重沉思了一会,金陵的小乞丐很多,天府用钱或者食物很容易找到愿意跑腿的人,这家伙恐怕正躲在什么地方,偷偷观察情况。
一旦有人跟踪、阻拦、抓捕取信的孩子,天府可以从容的切断与闵苹的联络,他们再想找到对方就难了,这招投石问路用的不错。
“不用管那个孩子,陆军监狱的监视点离死信箱更近,一会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现在所有人员休息,继续观察一小时,分批撤出。”
左重下了命令,不立刻撤退为了防止天府在调虎离山,这种爱耍小花招的人通常非常自负,但凡成功了一次,那就很难再停下来。
同时他对天府这个人有了一些推测,对方的职业应该有很强的专业性,并且以脑力劳动为主,这让他习惯于用智慧解决某些问题。
他可能有读书的习惯,涉猎很广,否则无法知道金陵的日出时间,那么他会经常去书店,看书?不对,这样会被太多人看到样貌。
那就只能是买书了,可能分批次买书,这符合他的谨慎性格,那他的常住地肯定小不了,这反证了他的收入不菲,住得起大房子。
还有呢。
左重干脆坐在地上,背靠墙壁认真思考,如果天府真的在医院工作,需要专业技能,薪水很高,符合这两个条件的职业只有一个。
医生。
普通医生的时间不自由,不便于进行情报活动,那么特殊的呢,他记得凌三平曾说过,中央医院的牙医很自由,不用在医院坐班。
再参考王德勇所说,天府发电报的手法比较温柔,这也跟医生很像,至少是大部分医生,而温柔或许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精准。
医生进行手术时,最紧要的就是不能出错,而不是快,牙医同样如此,所以对方在发电报时习惯性的保持精准操作,也是可能的。
那么天府就在牙医之中吗,左重不能确定,但这是一条值得调查的线索,离日谍下一次接头有三天,得有效的利用起这三天时间。
他拍了拍归有光:“医生的资料有没有搜集?”
“搜集了,中央医院隶属于内政部,所有正式职工都有档案,不过我怕打草惊蛇,加上姓汪的在医院里治疗,就没有派人贴近侦查。”
归有光在黑暗中小声回答,他这次倒是谨慎的很,以现在中央医院里的戒备程度,要是派人进去侦查,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汪某人的老婆陈冰如,这两天到处叫嚣,说是汪的遇刺是光头指使的,光头为了表示清白和大度,派出了卫戍部队保护这两口子。
特务处的人真要是在中央医院被人发现,岂不是证明了那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所以按兵不动是对的,免得他们为日本人背黑锅。
不过说句实话,日本人的手艺还是太潮了,那天动手的要是情报科,姓汪的也不用去医院了,直接去殡仪馆就行,省的受那份罪。
左重脑中胡思乱想着,嘴上说道:“将所有牙医档案上的照片,与春阳那边的照片进行比对,认人而已,三天时间够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总共就七个牙医。”
邬春阳立刻点了点头,牙医的数量这么少,就算堂子巷那的照片多,多找一些人进行对比就是了,反正南昌那帮人正闲着没事干。
众人又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再去死信箱,特务们开始慢慢撤退,当然现场仍然留下了几个人,这个监视点这段时间会长期保留。
至于建设委员会的人会不会有意见,除非他们愿意掺和到刺杀案里,否则最好乖乖闭上嘴,这可不是一般的案件,是会出人命的。
邬春阳将车开出大门,左重和归有光躲在后排,汽车向左拐了个弯,朝着与特务处相反的方向驶去,风驰电掣开到了明故宫附近。
“开进去,熄火关灯。”
当汽车拐入刚刚一条大路没多久,左重指着一条黑乎乎的土路说道,现在天色已晚,真要是有人在身后跟踪他们,非常容易发现。
“是。”
邬春阳说话间急打了一下方向,汽车猛地拐进了小岔路,然后立刻熄了火,三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车上,都将腰间的手枪拔了出来。
十多分钟后,马路上没有任何动静。
“立刻更换车牌,让归有光来开车,绕路回处里。”左重放下手说了一句,不是他草木皆兵,实在是被日本间谍搞了两次,必须小心。
邬春阳下车麻利的换上一副新车牌,归有光坐到驾驶位发动引擎,将车倒回到大路上快速驶离,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绕起了圈子。
汽车就这么慢慢开着,车里一片寂静,三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聊的,特别是左重似乎在那闭目养神,另外两个人就更不敢开口了。
实际上,左重是在回忆那个奇怪的果党干部,猜测对方的真实身份,首先那人肯定是在党政机关工作,在金陵冒充官员那是找死。
金陵作为民国首都,扔出一块砖头能砸死十个当官的,怕是出门坐个车都能遇到同一个机关的,一旦在交谈中漏了馅就等于暴露。
然后他的官阶应该不高,那身打扮是标准的低级职员穿着,手里的公文包也不是高档货,像是统一配发的,高级长官可不用这个。
隐藏在果党内部,疑似情报人员,怎么越看越像地下党,左重想到这心中一震,不会吧,那个官邸可不是一般级别可以住的上的。
还真成建设委员会支部了?
得找个机会探探对方的底,对方要真的是地下党,也算多了一条联络渠道,上次失联的事就是一个深刻教训,多准备条路总没坏处。
而这边归有光再三确认身后干净,最终将车开进洪公祠,这时候其他的特务也都回来了,左重立刻召集所有手下,开起了碰头会。
“老宋,老古,介绍下你们两个的工作进展,刘桂和天枢有没有开口,特别是天枢,他一定知道天府的某些信息,必须让他交代。”
没时间客套,左重直接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天枢开口,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不过看古琦那张皱在一起的老脸,估计够呛。
果然,古琦摇了摇头:“用遍了所有的方法,但对方就是不开口,这种资深的情报人员,除非是自己愿意,没人能让他们交代问题。
就算是用吐真剂也没有用,我刚打了两针,对方的意识就有崩溃的迹象,应当是接受过训练,利用无意识来代替潜意识对抗药物。”
“那就继续打。”
左重用笔敲了敲桌子:“给我打到他精神崩溃,再给他用日本人的药,我就不相信他还能敌的过药瘾,真要是这样,那就直接处决。”
说完他看向宋明浩,这家伙从进来后就缩着脑袋,恐怕在刘桂身上没能讨得了好,也是,怎么也是一处情报科长,没那么好对付。
宋明浩露出苦笑:“刘桂那家伙的嘴也很硬,他认定咱们不敢要他的命,回答问题东拉西扯的,坚决不承认特工总部跟刺客有瓜葛。”
我拿个这个混蛋真没办法,大家都是内行,我们想干什么、会做什么,他全部门清,有时候真想一枪毙了这个王巴蛋,太气人了。
噢,刘桂竟还是个硬汉。
左重直接笑出了声,特务处现在确实不能打死刘桂,但也仅仅是现在,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啊,为什么到现在徐恩增一直保持沉默。
因为他注定是要被牺牲的,陈局长和徐恩增显然不会背这个黑锅,所以无论他说不说,这家伙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他必死无疑。
其实要是没劝业会场的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偏偏徐恩增正在调查身边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这都是命哪。
“那就陪他慢慢耗着吧,等到上峰的命令下来,他就知道所坚持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咬上徐恩增一口,求咱们保下他的狗命。”
左重笑眯眯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刘桂真要这么做,顶多死的痛快点,少受点折磨,杀人灭口嘛,做起来肯定要干净利落。
审讯方面算是了解,接下来就该谈回到案情了。
左重点燃一根烟:“今天白天我去了春阳那,政情股的弟兄们表现得不错,对了,那些照片冲洗了多少,最晚什么时候全部洗出来。”
邬春阳低声问了问自己的亲信手下,然后抬起了头:“洗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天亮前可以完成,幸亏是边拍边洗,不然至少到明晚。”
“很好,我看辨认工作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所有没任务的人员准备一下,有光,把中央医院牙医的照片给大家辨认,进行样貌比对。”
左重当即拍板决定。
第三百七十七节回马枪
外貌辨认。
案件侦破经常用到的手法,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简单在只要不是脸盲的人都可以做,难在要从数百人、甚至数千人中找到目标。
能进入情报科的人自然不会是脸盲,执行这种任务更像是一种休息,可以舒舒服服的待在处里,又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很是惬意。
不过这次的辨认有些特别。
第一是辨认数量非常大,光是冲印出来的照片就涉及到一千多人,算上没洗的怕是有五六千人,这对参加辨认的人员是一个考验。
第二是辨认时间非常紧张,必须赶在天亮前完成辨认,所以不光情报科没有任务的特务来了,连调查科人员也被临时征调了过来。
这让那些混日子的人一肚子意见,他们来金陵是做官的,不是来看照片的,但是面对杀气腾腾的左重,这些人只能捏着鼻子来了。
这一百余人很快集中到会议室里,左重就是要靠人数优势将所有照片过一遍,接下来会有更多照片被送来,辨认一批便撤下一批。
会议室的四面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照片里都是在闵苹住所附近出现过的人员,隐藏在中央医院牙科的天府可能就在其中。
左重站在会议室中央,叉着腰说道:“你们先去看一看档案里的照片,将这些人的样貌给我记牢,然后跟墙上的照片逐一进行比对。
有些人不知道情况,那我就再说一遍,这件事关系到刺杀案,是委员长亲自交办的重案,谁要是第一个有发现,我立刻为他请功。
一定要认真办事,在照片辨认结束之前,你们都不能出门,即使辨认结束之后,大家近期也不能离开特务处,这个不用我解释吧?”
他这些话自然是说给调查科特务听的,对方跟特工总部是半斤八两,一样的废物,他要是不交代清楚,这帮王巴蛋绝对会消极怠工。
不过中央医院的牙医只有七个,他们再没用也不至于连七个人的外貌都记不住,怎么说也是黄埔毕业,还干了这么久的情报工作。
如果连这都做不好,左重也有办法,那就是派他们到东北与高丽勇士并肩作战,找关东军拼命去,打不死日本人也恶心死日本人。
“是。”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果然精神一振,调查科特务也不例外,竟然是委员长他老人家关心的案件,这要是立了头功,必然直上青云哪。
说不定还有机会得见天颜,那可是莫大的荣耀,想到这,之前一脸不乐意的某些人纷纷涌到档案旁边,为了争夺位置差点打起来。
“搭到了头了你,滚开。”
“老子先来的,我先看。”
左重看到这幕心中冷笑,干正事就推三阻四,听到有好处跑的比谁都快,这帮人得尽快弄走,不能带坏了特务处和情报科的风气。
他在这里观察别人,别人也在观察他。
比如吴景忠就站在一旁没有参与争抢,而是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左重,委员长听着厉害却远在天边,左重才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毕竟功劳再大,那也是要由左重上报的,公门中的春秋笔法伤人无形,对方的笔杆子稍稍一偏,到时候自己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他上前几步走到左重身边,恭恭敬敬道:“科长,有没有需要卑职做的,不管是蹲守,还是跟踪调查,吴某都愿意参加,请您放心。”
哦?来了个聪明人。
左重听到对方口中的科长和卑职,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那些蠢货真是白混这么多年官场了,果党之中升官那是靠功劳吗?
你们都这样办事,那还要长官干什么,这是要坏规矩的。
他笑眯眯的看向吴景忠:“老吴不错,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吧,你陪我聊聊,怎么样,在处里呆了这些天,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哪。”
吴景忠闻言心中一喜,态度愈发恭敬:“如果科长不嫌弃的话,卑职想跟着您多学学,哪怕当个普通的办事人员,景忠也绝无怨言。”
“哈哈哈哈。”
左重拍拍他的肩膀,略带深意道:“中尉军官当普通办事人员实在是太浪费了,以后跟古副科长多交流交流,毕竟你们是老同事哪。
等到这个案件结束,我会为你叙功,听春阳说,刺杀案发生那天你在封锁现场时的表现不错,反应很快,我这个人就是有功必赏。”
“多谢科长,景忠以后一定认真办事,不辜负您的期望。”吴景忠闻言欣喜若狂,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总算是找到新的靠山了。
而且这个靠山还很硬,委员长的老乡,戴春峰的得意弟子,据说跟朱家骅朱部长也有师生之谊,这代表着左重绝不会止步于少校。
将来一个少将是跑不了的,现在自己搭上这条大船,虽然比不得古琦这些亲信,可同样有机会进入核心层,也算是因祸得福啊了。
很多人都觉得他有大公子做靠山,可以高枕无忧,可对方如今在北方自身难保,根本保不了他,现阶段投靠这位才是最佳的选择。
官场难混,民国的官场更难混哪。
左重看着忙忙碌碌的特务,心里很明白吴景忠在想什么,他将吴景忠拉到情报科,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即是看重,也是防备。
看重的原因是此人在红色巨熊系统学习过情报,精通情报学,精明干练,做事情雷厉风行,并且心思缜密、深藏不露还极具手段。
这样的人用在对日作战上,是一个不可多的好帮手,情报科很多人,包括他都是半路出家,多一些科班出身的人,可以取长补短。
至于防备的原因就简单了,不能让此人死盯着地下党,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情报人员,所能造成的破坏实在是太大了,不得不防。
更重要的是,此人还算是有底线。
根据古琦的反应,吴景忠在调查科期间,办案比较看重证据,有过刑讯记录但很少下死手,更没有对女性嫌犯做出畜生不如的事。
当然这不是说他是个好人,只能说人性未泯,要是他跟王傲夫和刘桂一样,那再有才干也得弄死他,有才无德的人往往更加危险。
何况对方有个好同学呢,将来可以通过他结识下大公子,要知道那位对果党之中的贪腐分子可是下死手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这可不是从心,是谨慎。
左重和吴景忠聊着天,其他人则绕着会议室,将照片和脑中的档案照片进行比对,这种多人的交叉辨认,可以保证结果的准确性。
一个人辨认可能会看错,但一百多个人不可能都看错,哪怕中央医院的某位牙医去闵苹住所时做了伪装,也瞒不过这么多双眼睛。
因为每个人观察外貌的侧重点都有所不同,有人着重观察鼻子,有人着重观察嘴巴,除非对方将五官变成其他样子,否则逃不了。
那就不是间谍了,是神仙。
“景忠,如果你是南斗小组的组长,你在刺杀行动之后,会不会怀疑作为内应的成员,谈谈你的看法。”左重目视前方,嘴上问道。
吴景忠思考了一会,语气肯定道:“一定会,无论刺杀是否成功,内应都有暴露的风险,我的教官曾经告诉我,要把可能当做肯定。”
“可能当做肯定?”
左重赞同的点点头,跟墨菲定律一样,可能会发生的坏事,最终肯定会发生,这话放在情报行动上,就是指对所有事物保持警惕。
天府作为资深的潜伏人员,即使没有听过这句话,应该也有这种意识,那么他今天的行动就可以理解了,他这是对闵苹进行甄别。
但利用死信箱钓鱼最多是间接证明,依旧存在各种不确定性,缺少板上钉钉的证据,想要彻底证明一个人,必须用更直接的方法。
更直接的方法,直接吗。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将吴景忠丢到了一旁,拔腿跑回了自己办公室,然后要通了闵苹住所附近的监视点电话。
“我是左重,目标是否正常。”
“报告科长,目前一切正常。”
“好,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日谍可能会现身,如果发现对方,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我和你们邬股长一会就到,现在一遍重复命令。”
“是,保持警惕,不得妄动。”
左重眯着眼睛放下电话,差点就让对方钻了空子,谁都觉得天府现在应该躲在什么地方,悄悄观察闵苹,直到他想到另一种可能。
天府也许会杀个回马枪,对闵苹展开直接询问,此人领导了闵苹这么多年,对其有足够的了解,想骗过这样一个老特务是很难的。
左重脸色阴晴不定,按照他跟闵苹的交易,情报科要保证对方的安全,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看来自己只能对她说一句抱歉了。
幸好之前他就考虑过此种情况的发生,允许闵苹说出被特务处调查的事,加上她的身上没有刑讯的伤痕,天府应当不会动手灭口。
间谍又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大白菜,一个在国民政府潜伏的间谍有足够的价值,在没有确定闵苹有问题前,对方能做的只有试探。
第三百七十八节不速之客
就在左重打电话的同时,堂子巷的一座小楼里,闵苹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潮水升,浪花涌。
鱼船儿飘飘各西东。
轻撒网,紧拉绳。
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闵苹哼的是前两月刚刚上映的《渔光曲》插曲,这是当下金陵最时新的话题和调子,很多摩登青年都会唱上那么两句,以示时尚。
她为了不脱离大众,也为了更好的潜伏,自然是看过的,现在又有获得自由的希望,心情不错,脚步轻盈的在卧室内踮起了步子。
在落地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影子倒映在墙上,仿佛一只正在张牙舞爪的怪物,等她转身走向梳妆台,这只怪物似乎变大了一些。
“哼~~~”
闵苹没有发觉身后的变化,继续小声的哼着歌,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脸,然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这辈子从未觉得这么轻松过。
帝国、天蝗、南斗小组都见鬼去吧。
从现在起她只为自己而活,任何人都不能让她付出生命,等拿到了酬劳,到了南美开始新的生活,据说那里的阳光和海滩都很好。
做了这么久的间谍,一直活在阴暗之中,生怕被人发现,她无比希望活在阳光下,让炙热的太阳直射在身体上,感受久违的温暖。
“天枢,看来你的心情不错。”
忽然,黑暗中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让闵苹放在脸上的手一抖,天枢这个代号,除了中国人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显然中国人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跟自己见面,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她慢慢转过身体,看向灯光之外的黑暗角落,那里坐着一个黑影。
因为光线的原因,她看不清来人的衣着和样貌,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出对方身形健壮,戴了一顶礼貌,面部藏在更加黑暗的帽檐下。
闵苹没有说话,一个潜伏人员不应该表现的这么有恃无恐,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梳妆台上,身体逐渐绷直。
“不用这么害怕,天枢。”
黑影慢悠悠说了一句,语气中充满自信:“请坐吧,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并不陌生,从昭和五年开始,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伙伴。
今天用这种方式见面,实在是抱歉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深夜造访一位女士的家,并不是礼貌的行为。”
这位不速之客的嗓音异常舒缓低沉,很是温柔,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信任,没有任何口音,很标准的官话,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人。
同时,他嘴上说着抱歉,却依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随意,言语中更是暗暗把闵苹放在了客人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看着温柔,实则很有控制欲望的人,并且非常自信,这与闵苹熟悉的天府很像,在以往的情报行动中,他就是这样表现。
闵苹皱了皱眉头,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拉开了抽屉,不管是不是天府,她现在必须反抗,因为深更半夜被人找上门来就代表着暴露。
那么一个间谍在暴露时会怎么做,当然是极力否认或者拼死一搏,天府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有没有跟中国情报机关达成默契。
她的手慢慢伸进抽屉里,装作紧张的说道:“什么天枢,你要是需要钱,衣架上的衣服里就有,你拿完赶紧走,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呵呵,你是在找这个吗。”
黑影笑着扔出了一个东西,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闵苹黑着脸低头看了看,果然是自己用来防身的匕首,对方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她在门口留下的安全记号没有发挥作用。
“你的预警手段太老套了,难道教官教给你的东西都忘记了吗,真是让人失望啊,我来这里找王启年,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交谈了吗。”
黑影轻笑着说出了紧急联络的暗号,这是只有天府和闵苹才知道的秘密,南斗小区的其他成员有其它暗号,这足以证明对方身份。
”你真的是天府?”
闵苹试探往前走了一步:“可是按照保密要求,我们不应该见面,刺杀行动刚刚结束,我可能还在中国人的监视中,这样太冒险了。”
“我们就这样说吧。”天府立刻阻止了她的靠近:“刺杀行动结束后,特务处从国民政府带走了一些人,我听说你也在其中,对不对?”
“对。”
闵苹点了点头,随即面露不善之色:“你是在怀疑我?”谷
“当然,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需要甄别,如果有一天我被中国人的情报机关带走,你也可以这样甄别我。”天府痛快承认了此行目的。
闵苹沉着脸问道:“那么请问天府组长,你要怎么甄别我,难道要把特务处的人叫来为我证明吗,我没有出卖帝国,你是在侮辱我。”
“好了,不用激动。”
天府笑呵呵阻止了她:“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一切都需要证据说话,天枢组员,现在请你脱掉睡衣并讲述事情经过。”
脱掉睡衣。
闵苹眼中闪过一道怒火,她是间谍,不是技女,就算是技女,那天府这算是什么,白嫖吗,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对方。
天府从口袋里掏出某个物品指着她:“天枢组员,我们的生命和身体属于帝国,这是无上的光荣,你在接受训练时就应该知道这点。
所以不要逼我开枪,立刻脱掉你的睡衣,讲述你被中国人带走后的经过,我要知道所有的对话,所有的细节,这关系到你的生命。”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手里拿的不是假货,他扳动击锤,清脆的上膛声分外刺耳,并在安静的房间中来回传荡,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闵苹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最终还是将身上的睡衣慢慢解开,她知道对方真的会开枪,幸好自己没有接受过刑讯,否则今天危险了。
她闭着眼睛在灯光下,一边脱衣服,一边面无表情道:“特务处情报科找到了藏匿毒药的地方,并将所有进入过厕所的人带了回去。
到达特务处之后,他们对我们进行了一对一的询问,询问大概持续了十五分钟,询问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问了问名字等基础信息。”
说到这里,她已经将可能接受刑讯的部位都展露出来,并转了一个圈,夏末的微风抚过白色的窗帘,闵苹打了一个哆嗦继续说道。
“对方应该审查过背景资料,询问只是在试探异常,在询问完成后,有问题的人被扣押,没有问题的人都被当场释放,这就是经过。
今天晚上,我按照接头时间将搜集的情报放入树洞,然后跟往常一样回到了住所,我真的没有背叛帝国,否则中国人不会放过我。”
“穿上衣服吧。”
在她说完之后,天府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比之前好了很多,确认了闵苹没有被刑讯,这让他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这还不够。
他冷峻的问道:“特务处留下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是什么底细,还有他们为什么会找到藏匿毒药的地方,是不是你留下了什么痕迹。”
闵苹快速穿上衣服,同样很不客气回答:“你认为特务处会告诉我吗,至于痕迹,我想你更应该问问行动的人手,这不是我的问题。
我潜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这次行动一结束,我就被人带去询问,说不定是行动的人员有活口留下,或者留下了线索。”
天府在黑暗中不说话了,这话有一定的道理,现在北斗到底有没有活口留下是个迷,虽说他们同样是帝国的勇士,可人心难测啊。
面对残酷的刑罚,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幸亏闵苹接应时没有露面,否则不光北斗小组被人一网打尽,他的南斗小组也会被连累。
而且为什么上级要布置这样的任务,真是令人费解,他们的任务确实伺机刺杀民国高层,可现在条件分明不成熟,行动就是送死。
结果也如他所料,一整只精锐小队就像是掉入湖中的一滴水,掀起了几分涟漪,却对大局无益,充其量就是给了中国人一个教训。
该死的官僚。
天府想了半天,觉得这跟关东军上层的斗争有关,可能是有人需要这么一份功劳吧,神仙打架,最后倒霉的是他们这帮一线人员。
最后他沉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以后接头时间不变,投放情报时多做几个反跟踪动作,你今天做的很不专业,假动作太过明显。
中国人的情报机关越来越危险了,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像你这样敷衍,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到时候我就不会这么文明的说话了。”
“是,组长。”
闵苹正色回道:“我一定会提高警惕,以确保情报投放的安全,但是我对你今天晚上的行为感到厌恶,我会向东北方面反应这件事。”
“那是你的权利。”天府丢下一句话,站起身压了压帽子:“为了帝国的伟业必须忍耐,你、我都是如此,顺便说一句,你唱的不错。”
说完,他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没多久门口响起了关门声,闵苹一屁股坐到床上,差一点,只差一点自己就死在天府的手上了。
她有些怀疑自己选择跟中国人合作是否正确了,为什么中国人没有发现天府,他们是在用自己钓鱼,还是压根没发现天府的踪迹。
但不管怎么样,得告诉对方这个消息,哪怕已经迟了。
下一秒,闵苹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思考,要如何不动声色的传递消息,出门肯定不行,说不定天府还在附近,她房中也没有电话。
她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落地灯上。
第三百七十九节隐秘通道
堂子巷附近的监视点内,左重看着夜幕中的街道,心里有些不安,天府这个人喜欢玩弄花招且多疑,不可能放弃直接询问的机会。
可他和邬春阳来了之后,闵苹住所一直非常安静,堂子巷附近没有任何行人经过和逗留,天府总不能会隐身,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惜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监视点不能离得太近,也无法安装监听设备,不然事情就简单了,现在又无法询问闵苹,只能再等等了。
但时间过去了很久,堂子巷依然风平浪静,安静的有些可怕,除了零星的几盏灯光,大部分居民都已经入睡,目标住所也亮着灯。
左重想了想,转身问道:“现在几点了。”
“十点了,科长。”邬春阳看了看手表。
左重皱了皱眉头:“目标昨天几点熄灯。”
“九点过一刻。”邬春阳也发觉不对了。
左重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难道说闵苹已经出事了,这不太可能,天府见闵苹的目的是甄别,不是灭口,所以不会直接痛下杀手。
再说面对找上门来的天府,闵苹必然会提高警惕,双方都是职业特工,排除暗中偷袭,天府想要悄无声息的干掉她没有那么容易。
这是闵苹在报信?
左重霍然抬头看向堂子巷,天府已经来过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从容前来和离开的,为什么没被发现。
邬春阳的政治情报股全都是老人,跟日谍作战的经验非常丰富,要说对方通过伪装就能瞒过这些老情报的眼睛,他第一个不相信。
好像也不对。
街道上没有可疑人员,那要是对方没有通过街道呢,这里是老街区,围墙比较低矮,经过训练的情报人员可以很轻松的翻越过去。
就像是蝴蝶案里的姜金才,此人在进行反跟踪时,就曾经翻越围墙跳出普通行走的轨迹,那么天府同样能利用这个方法秘密进出。
“春阳,周边地图。”
“是,科长。”
左重让邬春阳找来地图,接过后展开铺在桌面上,端起一盏微弱的油灯,认真查看起周围地形,虽然他对这些情况已经非常熟悉。
但纸面上的东西比记忆更加直观,而且回忆总归会有疏漏,地图可以从全局角度对现场进行俯视,方便搜寻天府的秘密进出通道。
他一手拿着油灯,手指在地图上滑动,首先堂子巷的南面是汇文女学,里面有巡逻的警卫,围墙边还有一长溜的电灯,此路不通。
而西面的中山路不时有行人和车辆路过,从这里翻越很容易被发现,那里的监视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这个方向也可以排除。
至于堂子巷东面是一条叫廊后街的死胡同,往南走是居民区,往北走穿过北门桥就到了珠江路,北门桥的监视点同样没发现情况。
那么对方会从哪里走。
左重放下油灯,直起身子开始思考,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天府就藏身在汇文女学,第二种可能是天府的通道非常隐秘。
他转头问邬春阳:“汇文女学的情况摸排的怎么样了,特别是那些行动自由的杂工,背景上有没有问题,或者平时行为比较诡秘的。”
“没有,杂工的背景很正常,都是有家有口的中年人,关系网和行动轨迹很清晰,不存在长时间失去踪迹的情况,这一点可以肯定。”
邬春阳肯定的回答道:“至于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要么住在集体宿舍,要么放学后就回家休息,现在学校里只有几个警卫负责巡逻。
这几个警卫一直在我们的视线内,他们都没有接近过堂子巷附近,而且这些人很尽职,天黑之后巡逻好几次,并没发现有人潜入。”
汇文女校可以暂时放下。
这样就基本断定,对方是用一条隐秘的通道进出,排除了东、南、西三个方向,这条通道只能是在北方了,左重将目光投向地图。
堂子巷的北方是珠江路,不过中间隔了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这条河是前朝护城河的一部分,连接着金陵城大大小小的河塘沟岔。
从地图上看,小河向东横穿了半个金陵,能够到达很多地方,比如国民政府和昆卢寺,往西则越过不远的中山路,接着流向城外。谷
北门桥就是跨过它连接了廊后街与珠江路,难道天府是通过河流进出的堂子巷,左重明白了,怪不得路上的监视点没有发现问题。
“春阳。”
左重用力拍了拍地图:“明天开始对北面这条小河进行监控,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天府这个王巴蛋跟咱们玩起捉迷藏了,TMD。”
邬春阳立刻会意,砸了一下手心:“光顾着摆在眼前的道路了,竟然忘记了水路,要是早点想到这一点,现在说不定已经抓到对方。”
这也不能怪他,金陵城内虽然水网密布,但是经过多年的建设和填埋,很多河流都成了断头河或者湖泊,失去了原先的运输功能。
加之近些年人口急剧增多,造成生活和工业废水大量排放,说是河流不如说是臭水沟,这种情况下,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条通道。
他垂头丧气的说道:“据说一处的囚犯被劫时,地下党就是通过河流跳出的封锁圈,我会一定会吸取教训,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左重听完摆了摆手:“这不全是你的责任,我也是刚意识到天府真的会杀个回马枪,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以后布控时多注意些就好。”
他的心中其实也颇为懊恼,毕竟地下党通过河流撤退,还是他出的主意,如今换到自己身上就忘记了,这还是思考问题不够全面。
他们先前光想到天府可能会偷偷观察闵苹,可没想到对方敢于现身,不过再后悔也没用了,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遗留的线索。
而且还得尽快,因为天亮后附近的居民会去河边倒马桶,必然会破坏现场痕迹,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天府的影子,必须抓住机会。
“春阳,立刻找个空酒瓶,往里面装点清水,顺便再拿点医用酒精过来,我去河边看一看,你们注意周围的动静,对方可能还没走。”
左重一边解着外套的纽扣,一边叮嘱道:“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动手,天府就是一只惊弓之鸟,一旦发现我们,进入蛰伏就麻烦了。”
“好的科长。”邬春阳点点头。
监视点的物资很齐全,冲洗伤口的酒精不缺,就是酒瓶子不太好找,最后找了个醋瓶,将就着也能用,小特务很快将东西准备好。
左重拿起酒精喝了一小口,漱了漱嘴后吐了出来,又往衣领和袖口浇了一些,确认隔着很远都能闻到味,这才拿着酒瓶走了出去。
这个点还在外面游荡的,除了放工回来的工人,就只有酒鬼和乞丐,离这不远就有夜市,装成晚归回来的酒鬼与周边环境更和谐。
这是伪装侦察的重点。
左重走出监视点,先在附近的小巷子里放了放水,接着左手拽着腰带,右手抓着酒瓶,摇摇晃晃的顺着廊后街,往小河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走的跌跌撞撞,一会扶着墙摸索前行,一会低头发出呕吐声,并不时举起酒瓶子往嘴里送上几口,口中还胡乱哼着小调。
远处的邬春阳没有关注左重在干什么,而是全神贯注的查看着四周,在光照条件不理想的情况下监视,非常考验监视人员的眼力。
一丝转瞬即逝的反光,一块若隐若现的黑影,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可在没有夜视设备的时代,情报人员只能靠这种方式进行监视。
在仔细探查了一遍周围后,邬春阳没有发现天府的踪迹,这有可能是对方隐藏的好,也有可能是对方已经离开,还需要继续观察。
他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河边的建筑物上,如果天府仍在堂子巷,看到科长去河边,一定会有所动作,只要对方一动,事情就简单了。
左重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太慢显得刻意,真正醉酒的人走的不慢,只是反应上比较迟钝,太快又显得太假,这个分寸很难把握。
从监视点到河边,正常人需要五六分钟走完的路程,他走了七八分钟,算是正常范围,左重扫视了一下四周,河岸附近空无一人。
跟金陵城所有河流一样,这条河承担了淘米洗菜、倾倒垃圾、处理人类排泄物、洗衣服的功能。
为了实现这些功能,一条木质栈桥延伸到河中央,方便居民门取水,这同时是很好的登陆地点。
这是因为河道常年得不到疏浚和清理,岸边堆积了厚厚一层淤泥,除非天府不介意浑身臭烘烘的见闵苹,否则必须通过栈桥上岸。
那么对方的交通工具会是什么呢,游泳?考虑到对方可能是医生,这种教育背景,应该不会在一条充满人类排泄物的河流中畅游。
船?只有这种可能。
左重坐在栈桥的木桩上,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灌着凉水,脑中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天府用的是船,那么船是借来的,还是自己的。
第三百八十节痕迹
借来的可能性不大,天府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知道一旦通道被发现,特务处势必会进行大规模的摸排,船只来源就是很好的方向。
那船只能是他自己的,可船只不是小物件,天府不使用时将它放在哪,总不能带回自己的家中,那样傻子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了。
伪装后藏在河边?
在野外的河流边这么做问题不大,可这里不是荒郊野外,这是人口稠密的金陵,沿河都是居民区,船只藏在河边只会有两个结果。
被人发现,或者被人偷走。
再看天府这么熟练的进出闵苹的住所,就说明他早有计划,那么船只必然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藏了这么久,船只为什么没被发现。
“啪。”
左重打死停在胳膊上的一只蚊子,看着对岸珠江路上的微弱灯光,很自然想到了两种可能,要么是这艘船体积小,要么是重量轻。
这事很好理解,体积小,藏起来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主意;重量请,方便转移到比较偏僻的地方隐藏,等需要使用时再拖到河边。
又或者这两点皆有,既好隐藏又好移动,有这样的水上交通工具吗,有,比如金陵周围乡村摘菱角的农妇,就是用木盆作为船只。
这种木盆平时可以洗澡,需要时又是生产工具,一个成年女性可以轻松的扛着它走街串巷,这点重量对于一个职业特务更加轻松。
不过这玩意可不好操控,就算是老手也会经常翻覆,同时它的漂浮更多是靠菱角等水草在支撑,在空旷水面上很容易翻个底朝天。
天府使用这种工具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他是一个医生,扛着一个大澡盆招摇过市,这是怕别人不怀疑吗,潜伏人员应当尽量低调。
那会是什么呢。
左重回忆着各种轻巧船只,很快就想到一个东西,那就是可充放气的橡皮艇,只有这玩意才同时符合体积小、重量轻这两个特点。
自从十九世纪前半叶出现了硫化橡胶技术,就有无数探险家、发明家想利用橡胶制作船只,其中英国在这方面进行了大量的实验。
根据左重得到的相关情报,带英的脑洞还是很大的,比如用于极地探险的斗篷橡皮艇,原料是涂抹了一些橡胶的织物,非常轻巧。
充气之前斗篷船可以作为防雨蓬使用,充气之后变成单人充气船,风箱仅仅有一个手提箱大小,手杖加上叶片就变成了划船的桨。
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加上上次大战带来的科技大爆炸,甚至出现了放在背包里的双人船,虽然还比不了后世,但足够天府使用了。
(图在彩蛋,非杜撰。)
这条小河又不是大西洋,何况上个世纪就有四个人划着橡皮艇横渡了大西洋,成功的从纽约到达了英国,从技术上说不存在问题。
并且任何技术都是最先运用在军事上,作为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情报战场同样是各种新技术的试验场,日本人有橡皮艇不奇怪。
如果左重没记错,未来日本在侵略战争中就靠这东西在河网密布的江南地区如入无人之境,抓到天府后,倒是可以拿来参考参考。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点可以推导出另一件事,天府应该有一辆汽车,来源暂时未知,汽车跟船不一样,借用没有那么显眼和突兀。
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也很简单,首先对方不可能从很远的地方划着橡皮艇到这里,距离越长,时间越长,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对方也不可能从很近的地方下水,天府建立秘密通道的目的为了躲避可能的监视,他要是在对岸下水,这个通道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他需要从将橡皮艇从某个地方运到合适的位置,坐黄包车会有证人,自行车不一定能承载的动橡皮艇,最有可能的就是汽车。
左重仰起头喝了一口带着醋味的凉水,坐在木桩上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不过除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外,什么都没有听见。
天府应该已经撤离了,想来也是,他最多在事前多做些侦查,完成甄别后没必要逗留太长时间,除非是确认有问题准备守株待兔。
左重借着朦胧的月光观察起栈桥,这是一座简易栈桥,做法是在水中打入两排木桩,中间搭上木板,桥面和水面之间有一定距离。
这也就是风平浪静的内河,要是放在风浪较大的外河,一阵大风就能把它掀翻,可就是这座不起眼的小栈桥,造成了巨大的隐患。
假如闵苹没有骗过天府,那留给情报科的只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就算闵苹有机会呼救又能怎么样,天府敢出现必然就有准备。
万幸,事情没到那步。
左重单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在桥上走了走,桥体顿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在栈桥尽头停住了步子,然后微微低头向脚下看去。
没有任何水迹或者痕迹。
看来天府登岸和撤离时非常小心,或者撤离时做了清理工作,这就有点难办了,他之前想的那些都是推测,缺少支撑推测的证据。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百分百确定这条秘密通道究竟在哪,不能确定这条通道在哪,就代表着闵苹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总不能让人贴身保护她,那样还不如举个牌子告诉所有人,有个日本间谍被特务处策反了,到时候天府缩回去,再想找到就难了。
想了好一会。
左重将目光停在了破破烂烂的桥面上,并轻轻踩了踩空悬的木板,人的痕迹查不到,那就查船的痕迹,没人能违反物质交换定律。
天府去见闵苹,橡皮艇不可能随身带着,最有可能的就是扣在栈桥上,船体和木桩摩擦会不会留下痕迹,淤泥会不会有剐蹭痕迹。
这些都有可能,不过现在肯定没办法勘察现场,至少要等到天亮才好派人秘密过来搜寻,还要防止日谍在周围窥视,这事不容易。
最好从其他方面找出橡皮艇存在的证据,该从哪入手,以天府表现出的狡猾,恐怕不会留下太多的证据,除非是无法清除的痕迹。
无法清除的痕迹。
左重若有所思,痕迹简单点说指事物经过后,可察觉的形影或印迹,比如走路的痕迹,比如航船的航迹,这是可以用肉眼看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肉眼不可见的痕迹,比如声音、电波,它们需要他人和其他载体才能得以呈现,那有没有独立存在的不可见痕迹。
有,气味。
嗅觉的原理是微小的颗粒选择性地堵住嗅觉感官末梢的小孔的神经感受,这种微小的颗粒在正常情况下无法看到,却又真实存在。
天府在不能破坏现场环境的前提条件下,怎么清除气味,拿把扇子站那对空气使劲?不过这么一想的话,对方乘船好像另有目的。
他是不是想用这种办法躲避警犬的追踪,跟民国警犬事业刚刚起步不同,日本人对于警犬的培育开始的很早,最早始于大战期间。
天府能想到用水流阻断气味的追踪,说明日谍已经在进行这一方面的训练,民国和日本的实力差距真是全方位的,由此可见一斑。
想到这,左重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装作不胜酒力坐到了地上,接着直接躺了下去,栈桥跨水的那部分不到两米,正好够他躺平。
枕着冰凉坚硬的木头,他抽了抽鼻子,在烂泥味、腐木味之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类似轮胎摩擦后的味道。
确切说是橡胶涂料的气味,他曾在防毒面具上闻到过,这让左重心中大定,与自己的推测一样,天府就是用橡皮艇接近的堂子巷。
秘密通道可以确定了。
那么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一是对方拥有或者可以借到汽车,二是对方确实是通过河流接近闵苹的住所,这两条线索非常有价值。
金陵的汽车保有量不算少,绝大部分是党政军机关用车,公家的汽车肯定有借用记录,而私人汽车的数量有限,也容易进行调查。
只要找到今晚的目击证人,确认车型、车的颜色、车牌,就可以对金陵的汽车摸排,寻找天府又多了一条线索,而且是直接线索。
至于利用河流作为通道,这个方法听上去确实不错,但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在哪上下岸,否则被人发现就是做无用功。
堂子巷的这条小河往西通向中山路,往东穿过市区,从安全性上说天府不会从东面下水,那里是闹市区,就算现在也有不少行人。
万一有个好奇心过重的人,看到天府大半夜划船报了警,他该怎么跟警署的人解释,难道说钓鱼吗,天府不会做这么没把握的事。
只有往西。
左重慢慢起身用余光瞄向中山路方向,那里矗立着一座大桥,过了这座桥就出了城区,两岸的住户慢慢变少,非常方便天府行动。
得沿着西边的河岸找一找,寻找橡皮艇下水的现场,以及可能的目击证人,左重当即眯了眯眼睛,提溜着酒瓶转身向监视点走去。
第三百八十一节第二天
左重饶了几圈,走走停停回到了监视点。
“怎么样,科长。”邬春阳递过一条毛巾。
“确认了,天府就是通过河流进入的目标住所,立刻在河岸边建立监视点位,但其他位置的监视也不要放松,咱们的对手非常狡猾。”
左重一边擦着脸,嘴上一边吩咐:“天亮之后你派几个人顺着河岸往西搜寻,寻找对方下水的地点,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
千万注意,对方渡河的工具可能是橡皮艇,并且有汽车,特别是汽车这条线索值得深入调查,一旦找到了汽车,也就找到了天府。”
邬春阳点点头,他跟科长想的一样,只要确认了秘密通道就好,不然整个监视体系就要大动,那样反而容易出错或者被日谍发现。
至于橡皮艇和汽车,虽然不知道科长怎么知道的,但交通工具本就是案件侦破的重要途径,他准备一会就派人顺着河边找找线索。
想到这里,他指了指闵苹住所方向:“科长,她怎么办,明天要不要派人去国民政府跟她接个头,问一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刚刚策反过来的间谍,正处于摇摆时期,如果不解释清楚,恐怕她会认为咱们是在用她钓鱼,要是造成了逆反心理就不好了。”
“我就是在用她钓鱼。”
左重理所当然的说道:“不然策反她干什么,不过接头还是需要的,得哄她入局嘛,这事我亲自去办,其他人去,那个女人不会信。”
“知道了,科长。”邬春阳一脸受教的模样。
被策反的间谍用处不多,透露完情报之后,最大的作用就是当诱饵,这一点闵苹应该很清楚,只是当局者迷或者不愿意相信而已。
人们总是下意识相信对自己有利的消息,这是一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行为,会让人更有安全感,就算经过训练的特务也是如此。
再说用谎言欺骗了天府,她现在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只能在投降的路上走到底,就算特务处明摆着坑她又如何,她只能乖乖受着。
果然,当闵苹在国民政府见到左重时即使满腹怨气,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的问好,然后才小心翼翼说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左先生,天府昨晚在我房中突然出现,询问了我被贵处带走后的情况,我暂时骗过了他,接下来怎么做,用不用我约他再见一面。”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左重听完当即大惊失色:“为什么我们的监视人员没有发现,这帮混账东西,我回去一定好好的教训他们,你仔细说说当时的经过。
至于约天府见面就算了,闵小姐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们不会用你做诱饵,天府非常狡猾,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的表情非常真挚,焦急和懊恼,生气和担心都写在了脸上,看上去真的很担心闵苹的安全,官场真的是一个锻炼演技的好地方。
闵苹偷偷看了看左重的表情,心中狐疑不定,难道特务处真的没发现天府的踪迹,这不是不可能,她昨天也没发现对方进入屋内。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他离开之后我用灯光打了信号,贵处的监视人员没有发现吗,左先生来国民政府找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没有,绝对没有。”
左重立马摇起了头:“我来是想问问投放情报的事情,我们在死信箱附近并没有发现天府的踪迹,里面的情报也被一个孩子取走了。
现在看来他是在试探你,幸亏我们没有行动,否则闵小姐就危险了,他的计划是亲自询问你,谁能想到这家伙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左重的说法有理有据,天府作为南斗组长,能力自然不差,要是这么容易被特务处抓到尾巴那才奇怪,想到这,闵苹也就释然了。
她随即沉声说道:“昨晚我洗完澡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直接出现在我的卧室里,我设下的安全记号和预警手段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对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我的沙发上,跟我打了声招呼,并且准确说出了我的代号,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你的人,他只能是天府。
当时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幸好他相信了我的说法,加上我的身上并没有刑讯的痕迹,否则我现在已经躺在太平间里了,左科长。”
闵苹的语气充满了怨气,她冒着生命危险合作,结果遇到这种事,任谁都不会开心,这也表明特务处不是一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
如果特务处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也不能做什么,没了中国人的帮助她只会死得更快,必须尽快抓到天府,早点离开民国。
左重知道这女人是在埋怨,不过他感兴趣的是,天府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上没有伤痕的,难道天府跟凡妮莎那个前上司一样没底线?谷
他面色古怪的说道:“闵小姐你安全就好,那你有没有看到他的样貌,他既然要检查你的身体,你们两个人必然有过亲密的接触吧。”
“当然没有。”
闵苹黑着脸解释:“天府这个人非常谨慎和小心,整个交谈过程他一直躲在黑暗中,我们之间没有近距离接触,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只能看出对方是个男性,身高大约一米七,体型匀称,说话没有明显口音,身上携有枪支,从声音听年纪不会太大,但只是猜测。”
闵苹的情报有一定价值,至少帮他们确定了天府性别,只是一米七的身高,这跟中央医院牙医对不上,那七个人都比一米七要高。
左重若有所思,很快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骗过对方就好,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天府的进出路线,闵小姐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把堂子巷附近的布置图拿了出来,发生了昨晚的事情,这些情况可以告诉闵苹了,一是安她的心,二是表明他们的诚意。
左重摊开布置图,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们已经将周围围的水泄不通,按说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监视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闵小姐你仔细想想,他能通过什么地方进出你的住所,要是找不到监视漏洞,他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我们要确保你的安全。”
事关自己的小命,闵苹快速扫视布置图,这么一看,她发现特务处的布置确实没问题,监视范围覆盖了所有路线,考虑的很周到。
看来中国情报机关还是有实力的,那么问题来了,天府到底怎么进来和离开的,这件事情搞不清楚,她就要永远活在提心吊胆中。
闵苹看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好苦着脸说道:“我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他离开时说我投放情报的动作不够完美,让我以后小心一点。
不知道这个线索对你们有没有帮助,左先生,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安全,能不能在我身边多布置些人员,我死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左重闻言郑重的撒谎道:“闵小姐放心吧,回去我就安排人员,天府要是敢来就别想走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那左某就先走了。”
丢下一句漂亮话和惶恐不安的闵苹,他急匆匆的离开了国民政府,开着车回到了特务处,他得去看看照片的辨认工作有没有收获。
但是结果让人有点失望,对比了三分之二的照片,当中并没有跟中央医院牙医相像的人员,特务们此时正在辨认剩下的三分之一。
要是最后依然没有发现,那么这条侦破路线就是错的,必须反过头来重新寻找线索,比如汽车,或者围绕死信箱寻找对方的踪迹。
左重叉着腰看着满墙照片,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觉得有些事得提前做好准备,随即看了看一旁的吴景忠,正好试一试他的能耐。
这会吴景忠揉了揉眼睛,他已经忘记上一次熬夜是什么时候了,从中山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这么累过,就算在调查科时也是如此。
他绝不是一个混日子的人,可这种工作强度未免太大了,而且看特务处人员的反应,这种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真是要命啊。
“老吴,过来。”
突然,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考,吴景忠抬头一看,发现是左重在喊他,连忙理了理衣领,表情严肃的走了过去,心中一阵火热。
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来了特务处这么久,他是看明白了,想在特务处站稳脚跟,光靠拍马屁不够,必须有功劳在身。
没有比破获刺杀案更大的功劳了,只要能在这件案子里露个脸,他吴景忠的前途不说光明一片,至少比现在强得多,必须把握住。
左重领着他走出了会议室,小声叮嘱:“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调查一下昨晚金陵公私汽车的使用情况,先从机关查起,要秘密。”
“明白了。”
吴景忠挺了挺胸膛,摸排任务很简单,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保密,很考验调查人员的经验,这对他不算难,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情报。
左重见他信心十足,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真金不怕火炼,任务顺利完成,自己自然会保他一份前途,要是不成功,也有军法处置。
吴景忠见状恭敬告退,又喊了几个要好的同事,一个好汉三个帮,金陵这么多的汽车,靠他一个人得查到什么时候,得学会团结。
看着几人的身影,左重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第一个考验渡过了,如果他选择一个人独吞这份功劳,那他的前途就到此为止了。
想要做大事就必须懂得分享利益,短视的人走不远,谁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自私的人,反正情报科不允许有这种人的存在。
先将公车使用情况了解清楚,等到邬春阳找到目击证人,调查就会事半功倍,左重站在原地刚想了一会,就看见邬春阳走了过来。
第三百八十二节清扫痕迹
一看见左重,邬春阳就兴奋说道:“科长,发现了天府下水的现场,就在河岸往西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离金陵中学不远,非常偏僻。
而且昨晚有人在附近看到过汽车,但没看清车牌,我已经安排证人辨认具体的车型,一旦找到行车轨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天府。”
“走,去现场看看。”
左重听完面露喜色,抬腿往楼下走去,有了目击证人就好,他们跟天府一直是在隔空斗法,有了证人就代表着离找到天府不远了。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询问:“现场什么情况,证人可不可靠,小心这是对方留下的预警手段,立刻将相关人员控制,防止情报泄露。”
邬春阳在前面带着路,闻言转头回道:“弟兄们在河岸发现了清扫痕迹,这种情况非常反常,他们仔细勘察后找到了一道拖拽痕迹。
这道痕迹很浅,应该就是您说的橡皮艇造成的,要不是大家看的仔细,说不定就错过了,我今晚做一个石膏拓印,将来作为证据。
证人的背景也很干净,就是普通村民,平时在现场附近养鸭子,这点已经通过侧面渠道确认过,现在他和他的家人都在咱们手里。”
左重点点头,荒郊野外出现清扫痕迹确实很反常,天府可能觉得不会有人发现秘密通道,加上天色太暗,这才没有彻底处理干净。
到目前为止,情况与他的猜测高度吻合,比如橡皮艇和汽车,一切仍然在控制之中,破案怕的就是失去控制,那样不确定性太多。
两人这会走到了车旁。
左重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石膏拓印必须做,搜集证据是一方面,也可以去市面上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橡皮艇售卖,虽然希望不大。”
“好的,科长。”
邬春阳说完打着汽车,向着堂子巷方向开去。
路上左重跟他说了橡皮艇和汽车的推理过程。
先前不说是没有确凿证据,现在有了证人和现场,自然可以说出来刷一下断案如神的人设了,邬春阳听完眼神中果然充满了敬佩。
可惜没有捧个哏,来一句科长真乃神人也,到底还是年轻,缺少必要的锻炼啊,要是宋明浩和古琦,定然不会只用眼神表达钦佩。
汽车开了半个小时,从水泥公路拐进了一条土路,又开了十来分钟后停在了一片树林里,在这,两人换上了一套用于伪装的衣服。
左重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又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皱起眉头,低头抓起一把泥土擦了擦面部、脖子以及暴露的皮肤。
邬春阳更是直接趴在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直变得灰头土脸这才罢休,普通百姓生存都很艰难,哪有时间每天洗脸,伪装必须真实。
做完这一切,两人赶着两群鸭子走出树林,衣着光鲜的特务不见了,只剩下两个普通的养鸭人,这在金陵城附近的乡村非常常见。
谁让金陵有钱人爱吃鸭子呢。
“奥哩,奥哩。”
左科长带了顶破草帽,手里挥动着竹竿,嘴里叫唤着,驾轻就熟的驱赶着鸭子,这可不是特务处教给他的,是上辈子带来的技能。
八九十年代,哪个农村孩子没喂过鸡鸭,逢年过节就靠它们卖钱和解馋,可现在连人都吃不饱饭,更别提家禽了,凡事就怕对比。
果党那些精英,要是能把用在买办上的心思放在建设上,不用多,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民国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十倍百倍。
这时,一旁的邬春阳小声介绍道:“科长,现场就在前面,咱们的人伪装成挖野菜的村民在附近进行警戒,确保现场不会被人破坏。”
正在感怀民生艰难的左重颔首,野外地方就是麻烦,保护现场和调查都需要伪装,否则用不了半天,整个金陵都会传的沸沸扬扬。
他一竹竿将两只企图越狱的鸭子赶回鸭群,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环境,这里地形平坦,一眼望过去全是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根据地图显示,这块荒地的东面是金陵中学,但高高的围墙阻挡了所有视线,南面和西面只有几座非常小的村庄,平时人迹罕至。
北面就是那条小河,河对岸是一大片庄稼地,秋收已经结束,同样很少有人出没,可以说是一块杀人灭口、偷鸡摸狗的风水宝地。
天府选择从这里下水,就是看中了这里的荒僻,还有芦苇可以遮掩行迹,看来这个家伙是个金陵通,至少对周围的地形相当熟悉。
左重看着嘎嘎乱叫的鸭子,面无表情的说道:“通知大家做好伪装,不要随意联络,对方要是有望远镜,在河对岸就能监视到这里。”
“咻~”
邬春阳闻言将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配合赶鸭子的动作,显得非常自然,政治情报股都是精锐,相互之间配合的也非常默契。
一声口哨发出,几个挖野菜的村民腰弯的更低,也更加分散,这下别说远距离监视,就算是走到附近都不一定能发现伪装的特务。
几分钟后。
两人走到岸边,鸭子们迫不及待的跳进了河中,寻找起小鱼小虾,邬春阳看似无意将竹竿对着某个方向指了指,示意现场的位置。
左重等了一会,摘着野菜慢慢走了过去,到达现场后他看了一下地面,一道一米宽,五米长,整体呈南北向的拖拽痕迹赫然在目。
这应该就是天府上岸或下岸的线路,往北走是小河,往南走是停车的位置,痕迹距离河岸差不多十来米远,中间被一丛芦苇挡住。
对方依然那么谨慎,这是在用芦苇挡住汽车,以免被对岸的人看到汽车上的玻璃和金属装饰物,这些东西在月光下都会发出反光。
那为什么不把车开进芦苇,这样岂不是更安全,想来这车不是他的吧,车子有了划痕,他就不好解释了,也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左重心中想了许多,再次低头观察起拖痕,这条拖痕显得很连续,也很平直,这些能说明什么,说明对方的力气不小且没有夜盲。
首先是连续。
可以想象,天府将一个一米宽的中大型橡皮艇一口气拖出去五米没有任何停留,不要以为这样很容易,没有充足的体力绝做不到。
后世的职业军人,也常常使用背负橡皮艇的方式训练,可想而知这需要多大的力气,这点需要注意了,对方的行动能力想必不差。
因为行动能力无非是力气、反应、敏捷的综合体现,在其他两点相同的情况下,谁力气大,谁就有更大优势,拳怕少壮便是此理。
接着是平直。
不管这条痕迹是天府下水,还是回收橡皮艇造成的,他的目标非常明确,没有拐弯,没有寻找,他看得见黑暗之中的小河和汽车。
那么他必然不会是夜盲,其实想要避免夜盲症也很简单,保证足够又合理的营养摄入就行,这对有钱人不算什么,对穷人就难了。
此事再次反证了一件事,那就是天府的收入不错,可以让他长期食用营养充足的食物,加上之前的推测,对方的形象越来越立体。
高级知识分子靠脑子吃饭,喜爱读书且时间相对自由,单身独居或者能深夜出门,性格极度狡猾谨慎,身强力壮,行动能力不错。
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除了这道拖拽痕迹外,地面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划痕,向着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出去很远,将其他痕迹全部覆盖,完全破坏了现场。
这就是所谓的痕迹打扫,方法非常简单,在橡皮艇尾部固定几根带着叶片的芦苇杆,只要橡皮艇一动,地面的尘土便被叶片扰动。
汽车也是如此操作,在车尾拖着一捆芦苇,等到了铺装路面再取下就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除了职业情报人员很少有人这么做。
左重思考了一会,顺着痕迹往北方走了走,不出他的预料,直到远远看见金陵中学以及车流行人,地面也没有出现车轮印和脚印。
只有一条长长的打扫痕迹,慢慢消失在远方,看来想从这条路线找到对方的踪迹是不可能了,也是,往汽车上插点芦苇能有多难。
那就从反方向找一找,看看河岸,天府从橡皮艇上岸,或者从岸边上船肯定会留下痕迹,夜里能见度那么低,痕迹很难彻底清除。
他果断停下脚步,认认真真摘了会野菜,十来分钟后慢悠悠的顺着痕迹走到了岸边,结果那里非常干净,甚至连打扫痕迹都很少。
“王八蛋。”
左重看着新鲜的土地断面,咬着牙骂了一句,夜里确实很难彻底清除痕迹,所以对方直接将岸边的泥土踹塌,这条路线也中断了。
他伸手折下一片苇叶叼在嘴里,并将叶片根部嚼烂,一股苦涩的味道涌进口腔,这反而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脑中飞速的思索着。
就目前的情况,想要再找到有效的痕迹证据,很难,双方都精通情报作战,战胜对方不能指望对方出错,这不是一个比烂的游戏。
只有比对方强,比对方看得远才能占据优势,现在能得到对方的车是借来的这条线索,相比之前已经是巨大的进步,没必要沮丧。
他吐掉口中的苇叶,扛着竹竿走向邬春阳,过完今天离下次接头还有两天,想要摸排全金陵的汽车时间有点紧,必须抓紧时间了。
第三百八十三节车辆排查
与此同时。
国民政府司法行政部,吴景忠带着几个原调查科特务身穿警服,站在大门处跟一个下士交涉,对方的态度不是太好,语气非常冲。
“知不知道这是哪,这里是司法院,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来的,有事让你们金陵警察厅的长官过来说话。”下士不屑一顾的看着几人。
“你特么。”
一个特务面红耳赤,当即就想动手,在南昌调查科的时候,哪个军中长官见到他们不是客客气气,现在连大头兵都敢欺负他们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下士冷笑一声将肩膀上的步枪甩下,咔嚓一声上了膛,接着门卫室里冲出了好几个吊儿郎当的**,手上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冷静,别误了大事。”吴景忠小声拦住老同事,笑呵呵的跟下士说道:“这位小兄弟,我们是奉命行事,来调查贵部的汽油盗窃案。”
“汽油盗窃案,我没听说,你们听说了吗。”下士似笑非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坏笑着摇头,看着吴景忠等人就像是看傻子。
下士用鼻孔冲着特务们:“听到了吗,识相的就赶紧滚,要是让我们连座看到,没你们几个的好,再让我看见你们,小心老子的枪。”
吴景忠闻言眯起了眼睛,情况好像不太对,他为了秘密调查各机关的公车使用情况,便将金陵警察厅涉及各机关的案件提了过来。
按道说应该一切顺利,毕竟这是正儿八经的公务,怎么到司法行政部就碰了钉子,恐怕这帮丘八也参与了盗窃汽油,监守自盗嘛。
想来也是,没有警卫的里应外合,汽油根本运不出去,看来自己选错案子了,就不该选择涉财案件,这些衙门哪个屁股底下干净。
吴景忠哭笑不得,掏出几根哈德门散了过去,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警卫们互相看了看便接过叼在嘴上,双方气氛缓和了一些。
“撕拉。”
“这位兄弟。”
吴景忠划亮一根火柴送到下士面前,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老兄我也说句实话,此番前来不过是做做样子,上命难违啊。
我也不让你难做,你派人跟着我们几个,我们随便记录点东西,好向上峰交差,别的跟我们无关,都在公门里混,还望多多理解。
再说了,我们这次进不去,说不定下次真的就是长官来了,到时候你们拦是不拦,不如让我们将此案搪塞过去,对大家都是好事。”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就算警卫手里有枪,可面对高级别的长官,总不能真的造反,他们只是求财而已,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下士沉默思考了一会,嘬完最后两口将烟头踩灭,脸色冷淡:“等着,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要是敢强闯,我手下的弟兄真的会开枪。”
说完,他对**们使了个眼色,脚步匆匆走进门卫室,转动电话机摇柄,接通电话后跟对面说了好一会,这才放下话筒走了出来。
下士站在台阶上,扶了扶武装带,对手下点了点头:“连座说了,去两个人陪着他们,要是敢乱说话直接带出来,其他的事不用管。”
吴景忠松了一口气,要是出师不利,左科长会怎么想自己,这帮该死的王巴蛋,等到刺杀案破了,老子把你们都送到陆军监狱去。
但表面上,他笑吟吟的向下士打了个招呼,带着几个手下走进了司法行政部的大门,在跟警卫问清车队的位置后,直奔那里而去。
司法行政部隶属于国民政府司法院,负责掌理全民国司法行政事务,设部长一人,次长两人,下设总务、民事、刑事、监狱四司。
长官多需要的车辆就多,当一行人到达车队后,光是眼前的汽车就有三四十辆,怪不得这帮人要偷汽油,这是耗子掉进了米缸里。
“两位小兄弟,还请你们找个管事的,我想问问汽车使用情况。”吴景忠很是客气的跟两个大头兵说道,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警卫见他如此识趣,其中一个走到修理车间,叫出一个身穿工服的男人,两人在旁边鬼鬼祟祟说了几句话,然后慢悠悠走了过来。
吴景忠装作没看到这幕,跟工装男人聊了聊,得知对方是车队队长,便让他将这段时间的汽车使用记录拿出来,理由也非常充足。
“贵部总务司报警,说汽油消耗情况异常,怀疑是有人盗窃,根据我们警察厅的判断,很有可能是有人将公车开出后趁机偷窃汽油。”
他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顺便出示了一下特务处出品的证件,这差点把警卫和车队的队长逗乐了,这帮蠢货,那才能偷多少汽油。
不过他们还没嚣张到对警察实话实说,车队队长直接把记录本拿来出来,心说随便看,要是能看出一个错来,这个罪名老子认了。
吴景忠假模假样的翻了翻,以前的记录一带而过,重点查看了昨晚的汽车使用记录,结果有七八辆汽车的使用情况没做详细记录。
他皱起眉头,指着其中一条记录说道:“这辆斯蒂庞克牌轿车谁借用了,为什么没有借用者签名,这不合规矩吧,劳烦你解释一下。”
车队队长干笑一声:“警官您知道这辆豪富指挥官值多少大洋吗,除了部长和两位次长没人敢借,我总不能让长官过来签字画押吧。
(图在彩蛋)
我这么跟您说吧,这上面没签名的,全是部长、次长、司长们借的,哪怕是副司长来借用,也是要登记记录的,这一点我敢保证。”
吴景忠明白对方的意思,说这些长官偷油是在侮辱人,不是说这些人有多么清正廉明,而是人家完全看不上偷油带来的这点小钱。
但是你问我那辆什么狗屁指挥官多少钱什么意思,这是在讽刺老子没有见识吗,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下次来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他装作很懂的样子点点头,让人将这些记录拍个照,在不能拿走原件的情况下,拍照片是最好的选择,出了问题也能找到经手人。
做完这一切,他敷衍的跟对方闲扯了几句,带着手下风风火火的赶往下一个机关,有了司法行政部的教训,接下来的行动很顺利。
吴景忠很聪明的选择斗殴案、诽谤案以及风化案件作为突破口,总之在避开了涉及钱财的案件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吃过闭门羹。
一天时间,他将国民政府下属的五大院,即立法院、行政院、司法院、考试院、监察院这些大衙门转了一个遍,获得了众多情报。
这些地方的公车使用,均有比较完善的制度,几时几分,谁借了车辆,当时车上的燃油多少,还回来时燃油又有多少都做了记录。
通过这些数据,吴景忠排查出一批可疑人员,比如昨晚借用了车辆,在还车时已经清洗过车辆的,或者在机关之外添加过汽油的。
这不是左重的吩咐,而是他自己的判断,如果间谍借用车辆,肯定会清除使用痕迹,特别像是脚印、尘土、指纹这类明显的证据。
同时汽油使用的情况,也能分析出大概的行驶里程,职业情报人员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想掩饰也很简单,只要多加点油就行。
当然抽油也可以。
只是有被别人发现的风险,综合考虑还是加油更简单、更安全,金陵城里有几家加油站,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亲自动手。
到了傍晚时分,吴景忠拿着一叠情报走进特务处,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特务们,他第一次有了自己人的感觉,而不是旁观的客人。
他走到情报科所属的楼层,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先是系好纽扣,又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这才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噔噔。”
“请进。”
吴景忠弯腰打开房门,踩着标准正步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随即立正目视前方大声道:“报告科长,吴景忠前来报告,请指示。”
“哈哈,原来是老吴啊。”
左重从办公桌后起身,笑眯眯的指了指沙发:“不用这么正式,忙了一天累坏了吧,坐,要不要让何小姐泡杯咖啡,她的手艺不错。”
他很满意吴景忠的态度,之前他们不是完全的上下级关系,官场的规矩可遵守,可不遵守,现在关系变了,有些规矩自然不能坏。
“那就麻烦何小姐了。”
吴景忠端坐在沙发上,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辞不恭,受之无愧;这话放在长官身上一样适用,拒绝顶头上司的好意那是犯傻。
“呵呵,自己人不用客气。”
左重对小隔间的何逸君说了一句,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扔出一只香烟:“各机关车辆的使用情况摸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可疑人员?”
“科长,这里是具体情况。”
吴景忠双手递出文件,来之前他将今天的排查经过,可疑人员的名单,怀疑的原因,初步的背景调查总结了一下,现在就用上了。
第三百八十四节敲打
“哦?我看看。”
左重接过文件看了起来,随即被其中条理清晰的内容所吸引,实话实说,情报科的文书水平不怎么样,毕竟有他这个科长做表率。
可是有些文书必须写,像卷宗里的陈述,结案报告等等,以往他都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就交给何逸君,码字是不可能码字的。
现在看到吴景忠的报告,他觉得自己以后的文字工作可以放下了,这些写写画画的东西完全可以让老吴出马,啧,这笔字真漂亮。
“人言不可尽信呐。”
他放下手中的报告,颇为感慨道:“都说调查科没有人才,我看这纯粹是胡说八道和妒忌,至少老吴你就是一个出色的情报人才嘛。
利用调查其他案件的方式作为突破口,这个办法非常聪明,我原本还有担心,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恩,其他人的表现也不错。”
“多谢科长。”
吴景忠言简意赅的回道,丝毫没有得意之色,依旧恭敬的坐在一旁,等候着接下来的询问,他知道左重对自己的考验还没有结束。
这时何逸君端着咖啡进来,他赶紧站起来表示感谢,官场上最不能得罪就是长官的亲信,更别说异性亲信,谁知道有没有枕头风。
左重接过咖啡点了点头,示意何逸君先出去然后笑着说道: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对可疑人员的甄别标准定的很好,不过摸排范围还是太宽泛了,可以尽量往中央医院靠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吴景忠犹豫着问道:“科长,恕卑职多问一句,中央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辨认里面的牙医。”
“恩?”
左重轻拍沙发的手停下了,不怒自威道:“你也是老情报科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他说到不该问的不问时,锐利的眼神看向对方,吴景忠必须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否则他就要启动内部甄别了,这是标准的程序。
“卑职失言了。”
吴景忠吓得直接起身:“只是关系到调查任务,如果因为我们惊了对方,造成整体行动的失败,我等万死莫辞,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景忠从中山大学回来之后,就与地下党断了联系,跟其他方面更是从无瓜葛,刚刚那番话确实只是为工作考虑,绝无其他的意思。”
金句王被左重这么一盯,汗水不断从脑门上溢出,他觉得左科长的外号不该叫笑面虎,应该叫笑面狗才对,那是说翻脸就翻脸啊。
怪不得情报科的人对左重如此言听计从,经常冷不丁被这么吓一下,哪个受得了,有个喜怒无常的上司,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左重看了他好一会,许久后面无表情的压压手:“至此一次,下不为例,在情报科对日本人可以有好奇心,对自己人和公务不能有。
能让你们知道的,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那是案情需要,接下来你带人继续秘密调查公车使用情况,其他的不用过问。”
说这些话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这些人刚到金陵,行事和思考还是调查科那一套,必须在短时间内,将他们散漫的作风纠正过来。
要是不把丑话说在前头,让他们习惯了自行其是,到时候这帮人自作主张去抓了地下党,那自己该怎么处理,杀害自己的同志吗。
他能在特务处潜伏下来,就是对组织最大的帮助,之前那些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要是因为这帮狗特务暴露了身份,那也太冤了。
这边吴景忠连连点头:“是,我会告诉大家,调查也会围绕中央医院展开,有什么问题会及时向您汇报,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感觉到左重的敲打之意,这让他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他现在不是上有文仪赏识,下有张毅夫支持的侦查股长了,得谨言慎行。
要是不能摆正位置,被人排挤是必然的,他打定主意,以后每天都要来左科长的办公室汇报一遍,不是为拍马屁,只为领会精神。
最后吴景忠战战兢兢走了。
左重等他走出办公室,两只眼睛眯了眯,起身走办公桌前,将刚刚的调查报告放进了抽屉里,接着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新的文件。
这是对天府秘密通道的勘察报告,以及证人证言。
从发现拖痕的地方到栈桥,经过步行测量差不多有一公里,也就是1000米的距离,这段距离在陆地上不算近,对水路却不算什么。谷
那条小河是东西走向,天府下水的地方在西,闵苹的住所堂子巷在东,所以天府是顺流而下,加上使用船桨,移动速度不会太慢。
中山路附近的监视点,之所以没听见任何声音,恐怕是因为路过中山路那座桥时,对方停止了划桨,全靠水流将他带到栈桥位置。
至于回去,护城河又不是水流湍急的大江大河,只要动作慢一点声响不会太大,从任何角度看都比通过从陆上接近闵苹住所安全。
所以天府的特征又多了两条,擅长操船并熟知水性。
在河流中想让船只保持正确的方向没想象的那么容易,要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船只只会随波逐流或者原地打转,哪怕水流不急。
而万一翻船,在不能呼救的情况下自救,这又证明了天府的水性不会差,没有哪个间谍愿意被水淹死,这种死法未免太过憋屈了。
可是除了海军的情报机构,一般的情报人员很少会接受操舟训练,因为用不着,间谍是人,精力是有限的,只能捡紧要的东西学。
左重挠了挠头,话说关东军有海军吗,除了伪满有支内河炮艇舰队,关东军似乎没有成体系的海军部队吧,那天府从哪学的操舟。
是个疑问。
他拿起第二张文件,这是目击证人的证言,对方昨天晚上看到一辆没有开车灯的汽车,从金陵中学旁的土路上了公路,向南行驶。
具体时间未知,总不能指望一个养鸭子的有手表,按照证人所说大约在八点以后,因为学校八点熄灯,证人是熄灯后看到的汽车。
汽车颜色未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证人经常吃家禽的内脏,这才看得见汽车,要是换成普通百姓,恐怕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车。
至于车型辨认,证人在看过金陵大部分车型的照片后,只说了四个字,又大又长,这就是他对那辆车的印象,具体车型无法识别。
又大又长,这算什么线索。
现在在金陵流行的汽车,除了福特T型,其他的车型都符合这两个特点,因为这个时代的审美就是如此,越大越好,越气派越好。
左重掏出钢笔将四个字打了个圆圈,关于汽车本身,证言似乎只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天府开的汽车不小,摸排可以将小车排除。
他想了想没有把这条消息通告吴景忠,证人和证言的可靠性不大,不能轻易排除的小型车,天知道那个养鸭子的用什么做的对比。
说不定是用马车,那所有汽车都是又大又长。
除此之外,证言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他们汽车的去向,从金陵中学往南是新街口方向,金陵最为繁忙的十字路口,通向金陵各处。
往东可以前往国民政府,往南可以前往特务处,往西可以前往城外,如此想要寻找行车轨迹便不现实了,天府对金陵确实很熟悉。
左重注视着金陵地图,陷入了沉思,对方应该不会往西走,出城的公路非常荒凉,晚上车辆很少,这样反而不利于隐藏行动轨迹。
特务处方向倒是很热闹,有朝天宫和密集的居民区,但是人口太多,道路经常拥堵,汽车发挥不了速度优势,不便于进行反跟踪。
同时速度慢加上人流量多,会让更多的人看到行车轨迹,天府的谨慎决定了他不太可能走这一条路,那他能走的只剩下一条路了。
往东,去国民政府。
从新街口往东的主干道叫鲁省路,两边有财政部、农业部等机关,私人住宅也有不少,不过都是大型新式住宅,住户的人数不多。
附近道路建设情况很好,街巷宽度足够汽车行驶,水泥路面不会留下车轮印,深夜在那转上几圈,很容易发现身后有没有跟踪者。
想清楚这些,左重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天府不光是工作跟中央医院有关系,恐怕也住在国民政府附近,对方就潜伏在民国的心脏。
虽然不知道其他南斗小组成员的情况,可死信箱、对方可能的工作地点或者出没地点、撤退路线都围绕着国民政府,这不是巧合。
他将两张文件收回抽屉,锁上了锁,起身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思考起来,随后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帮我接邬春阳股长。”
任务期间,情报科电话都是通过内部线路接通,即使线路本身架设在市政电话网络内,电话公司的人也没权限监听,这就是进步。
双方斗了这么久,日本人在进步,特务处同样在进步,打掉南斗小组之后,应该可以休整一段时间,正好处理一处和调查科的人。
正想着,电话那头想起了邬春阳的声音:“是科长吗。”
第三百八十五节一步步接近
“是我,你送来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有两件事,首先证人对车型辨认不能停,可以给些好处,你们态度要好一点,不要吓到对方。
现在没有具体车型,需要摸排的范围太大,让他好好想一想,晚上找个偏僻地方做一个模拟,看照片不够直观,那就让他看真车。”
左重靠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地图继续说道:“还有,派人去鲁省路秘密调查,问一问昨晚有没有人看到过行驶异常的汽车。
我怀疑对方在附近进行过反跟踪,调查中要注意保密,我知道这些天大家辛苦了,还有两天就是接头时间,让弟兄们再坚持坚持。”
“是,我立刻安排精干人员去调查,请科长放心,大家伙的士气没有问题,跟日本人斗了这么久,这点耐心还是有的,绝不会懈怠。”
邬春阳没有多问直接说道,从这点看,吴景忠这位老前辈是比不上他的,情报工作就是个哑巴工作,多看少说,哪有那么多问题。
左重挂断电话,将办公桌的抽屉锁好,起身准备前往会议室,那里的照片辨认工作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目前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看来对方很可能不在猜测的嫌疑人范围内,这也跟闵苹的目击描述相符,中央医院的牙医比天府要高的多,并且这一点很难伪装。
矮个装高个,可以通过工具实现,高个装矮个就难了,一旦蜷缩身体很容易被察觉,闵苹作为职业间谍,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点。
左重在走廊中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除了牙医外,还有什么职业符合自己对天府的推测呢,靠脑子吃饭、读书多、温柔、时间自由。
更重要的是,天府是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在中央医院自由出入的,如果他不是医生,会是病人吗,那次数未免太频繁了。
职业和理由。
左重觉得这要好好想一想,把这两个问题想明白,离破案就不远了,他一边走一边梳理着案情,将整个案件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闵苹每三天往昆卢寺的死信箱投放一次情报,天府每三天回收一次情报,两人没有见过面,刺杀案发后,天府亲自出面甄别闵苹。
这就是案件的大概经过,也是摆在明面上的线索,其中死信箱、天府的相关调查正在进行当中,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深入调查的呢。
就在会议室门口,左重好像想到了什么,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时间,为什么接头时间是三天,不是两天、五天、六天。
这听上去没什么不同,确实,在日常生活中思考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可在情报活动中,所有的偶然都具有必然性,这里面有问题。
将接头时间定为三天,会不会是因为天府必须这么做,那么他来医院的原因就不是个人选择了,左重若有所思,伸手推开了木门。
此时会议室里。
原调查科的人员早就放弃了辨认,三三两两站在一边小声聊着天,面带嘲笑看着傻乎乎干活的情报科特务,暗说特务处不过如此。
本来以为能立下不世之功,结果搞了一天一夜,不还是一无所获,这跟他们在NC有什么不同,一样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做无用功。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地下党,一个是日本人。
当左重推门走进会议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这让他顿时火冒三丈,这帮王巴蛋真把特务处当养老院了,此等风气决不可长。
“科长。”
“左科长。”
情报科特务喊了一声,就转身继续辨认照片了,而调查科的人看着杀气腾腾的左科长,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收腹挺胸站起了军姿。
“呵呵。”
左重冷笑着扫视了一圈,脸色阴沉道:“喜欢站着是吧,那就站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停,特务处不是调查科,不养垃圾废物。
老子不管你们什么军衔,有多厚的根脚,有多老的资历,只要在情报科一天就得夹一天尾巴,敢在这耍滑头,谁的面子我都不给。”
说完,他直接走到手下身边询问了一下情况,结果很不好,照片里的人没有跟中央医院医生相符的,牙医这条线基本可以排除了。
左重看着满墙的照片,没有太过沮丧,摸排的摸字本就是摸索的意思,既然是摸索就有失败的可能,重点是下面的工作如何开展。
车辆方面有邬春阳和吴景忠在查,死信箱有归有光在盯,能利用的线索只有自己刚想到的那条,天府为什么把接头时间定为三天。
他背着双手在会议室转起了圈子,首先假设三天接一次头不是天府的选择,那就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因为命令,要么是因为安全。
可情报行动本身就很忌讳形成规律,这样很容易被敌对方找到破绽,关东军和土肥原不会这么业余,所以因为命令这条可以排除。谷
那只能是为了安全了。
想到这他停下步子,瞄了瞄旁边摇摇晃晃的调查科特务,暗暗皱起了眉头,连十来分钟都坚持不住,难怪被地下党打得溃不成军。
懒得再看这班废物,左重像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滚吧,以后我的命令不允许打一丁点折扣,让你们干什么,你们最好就干什么。
想去告状的请便,不管告到哪我奉陪到底,不过你们告状前最好打听一下左某人的背景,做好心理准备,省得有人说我以势压人。”
调查科特务闻言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他们不傻,早在来金陵的第一天就打听到了左重的后台,委员长同乡,处座的学生。
据说跟朱家骅部长也认识,这样的人物他们去哪里告人家,阴曹地府么,一个不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还是光棍点认怂好了。
左重在他们走后,让小特务们将照片整理好出去,自己一个人站在会议室的大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上了内部、外部两个词。
刚刚他排除了中央医院牙医的嫌疑,第一是身高,第二是照片辨认,其他的医生和工作人员,因为工作时间的关系,也不太可能。
同时经过这两天的调查,这些人员的背景关系很干净,毕竟是内政部下属的机构,每年的审查是少不了的,虽然作用聊胜于无吧。
他抬手将内部两个字划掉,黑板上只剩下外部这个调查方向,外部无非是常驻病人和家属,以及跟医院有业务关系的非内部人员。
可病人和家属若是想要监视死信箱,反而不会将情报投放时间定的这么死,每隔三天,每到六点就消失一次,稍微调查就会暴露。
再说了,从拖拉橡皮艇这件事看,天府身体相当强壮,这样的人去医院,装病显然不是一个好理由,中央医院的医生又不是傻子。
病人排除。
若是装成家属,他要从哪找一个配合的老病号,南斗小组的成员吗,这不太可能,他也不能上大街给自己找一个快要病死的爹吧。
家属排除。
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天府是一个跟医院有关系,却又不是常驻的人员,同时他的身份也能让他在医院自由行动,不会引起怀疑。
那么他为了安全每三天接一次头,就不光是为了瞒过医院的工作人员,可能也是为了瞒过他伪装身份的关系网,他不得不这么做。
那会是什么人。
警察吗,工作时间固定显然不适合情报组长潜伏。
殡仪馆工作人员呢,谁能保证接头当天肯定死人。
推销药品和器材的商人,恩?这个似乎符合条件。
左重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医药代表,却知道另一个类似的职业,医药公司的学术拜访人员,他们会逐一拜访医生并做学术交流。
这些人一般具有医学背景,可以在与医生的交流中,潜移默化的推销公司产品,或者了解药品使用后的毒副作用,薪水十分可观。
与后世医药代表谈钱不同,学术交流人员跟医生只交朋友,简单点说就是干劈情操,不过医生也不反感,因为他们可以从中受益。
在当前这个时代,想要搞到世界各国最新的医学期刊,最新的特效药资料,医生只能跟这帮被医药公司花大价钱供养的学者交流。
所以天府是做学术拜访的?
左重将粉笔丢到一旁,抱着胳膊看着黑板,学术拜访人员说好听点是学者,其实就是医药公司的员工,是员工自然就有管理制度。
每人每月有多少拜访任务,成功结交了多少个医生,以往结交的医生要做多少次回访,回访的效果如何,那都是有计划和任务的。
看来不是天府不想随机回收情报,很可能是因为医药公司给他的任务就是每三天去一次中央医院进行学术拜访,他只能照计划做。
中央医院的三楼和四楼都有病房,又有医生的办公场所,一个学术拜访人员在那里出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等到了接头的时候,他可以选择去厕所,也可以找机会在医生的办公室直接观察对岸的死信箱,自己没有派人在厕所蹲守是对的。
天府没有固定观察位置,想找到他,除非把三四楼西侧的房间全部纳入监视范围,那样一来人员数量变多,天府肯定会发现问题。
只是凌三平为什么没猜到对方是学术拜访人员,左重想了一秒钟就释然了,以那家伙的淡漠,学术拜访什么的估计连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