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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节劝你善良(月末求票)

    “海天佛国。”

    看着面前壮观的海潮庵山门,左重念出了上面所写,细细品味了一番,回身对沈东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走。”

    此时两人伪装成来游览的宁波富家公子,这在普陀山很常见,临近春节,很多外地人携亲伴友来此地烧香拜佛。

    沈东新看着山门上气势恢宏的四个字,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先前来时还不曾注意,没想到海潮庵规模如此之大。”

    左重擦了擦手上的墨镜:“进去后按计划进行,我尽量接触深苦,至少要与他搭上话,其他的交给你。

    如果发现异常,千万不要表露出来,我们不知道海潮寺里有没有其他日本间谍,如果有咱俩就危险了。”

    沈东新瞄了一眼周围,自信说道:“放心,情绪的表演和控制,是我们的必修课,我会在附近支援你,情况不对就撤。”

    左重笑了笑,他们两人从小就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默契,这也是他带沈东兴来侦察的原因之一,语言是另一个原因。

    两人说完拾阶而上,一路上游人不断,有衣着华丽的士绅,也有衣衫褴褛的百姓,直到被寺门前的知客僧拦住。

    知客僧行礼后说道:“二位施主是来上香的,还是来游玩的,若是游玩可从右侧的山路往海边走,那里有幅摩崖石刻。

    走到海边还有座巨石,是登高临远的好地方,攀上岩顶可见东面洛迦山,还有观音菩萨在普陀开辟道场时留下的足迹。”

    这话说的很礼貌,其实是在委婉相劝,如果不上香就不要进寺了,看来这里已经成了景点,想必大师们平日深受游客之扰。

    左重听完摇摇头:“我们是来上香的,此外还想求见深苦大师。”

    知客僧听是香客,露出了笑容,侧身让路:“二位一路直行便可上香,至于深苦大师,小僧做不了主,施主要是有缘或可相见。”

    左重也不再细问,抬脚走进了海潮寺,这里面的建筑比天童寺要小一些,可更为精致出尘,还有一座观音雕像矗立在大殿前。

    很多男男女女跪倒在观音像之下,手里捧着点燃的香束,口中念念有词,不停磕头祈祷,浓浓青烟顺风飘到了左重的面前。

    “哈欠。”左重揉了揉鼻子,这味道有些刺鼻。

    沈东新颇有些为难:“咱们也要这样跪着上香?”

    左重没有回答,直接走到了功德箱旁,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往里面投入了厚厚一沓钞票。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不知您来本寺是想?”不上香便施了这么多香火钱,香火僧猜不出这位出手阔绰的香客有何目的,只好开口询问。

    左重面带虔诚,双手合十:“早就听闻贵寺的深苦大师慈悲为怀、佛法精湛,便特意从宁波来普陀山拜访,不知道能否为我们引见。”

    “还请贵客稍候。”香火僧没有犹豫,让身边的小沙弥接过他的活,自己撩起僧袍跑出了大殿,身手颇为矫健。

    看着一路小跑的香火僧,左重指着寺门方向说道:“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有缘者相见,看来咱们跟深苦大师的缘分不浅呐。”

    沈东新目瞪口呆,良久后苦笑:“原来这就是有缘,确实不浅啊,够厚的,足足几十元呢。”

    左重没有在意,和尚也是要吃饭的,寺庙说到底就是个服务行业,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种收费逻辑和服务等级很合理。

    两人在大殿里等了一小会,香火僧又飞奔而回,微笑着对左重二人说道:“二位贵客请随我来,深苦大师今日正好有空。”

    左重和沈东新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跟着香火僧往大殿后方走去,不多会就到了一间大门敞开的僧房外。

    “二位贵客,这里就是深苦大师的禅房,小僧先告辞了。”

    “好,多谢这位师傅了。”

    香火僧站在门外便不再相送,沈东新很自然地停住脚步,左重一人迈步走进僧房,看到了正在蒲团上打坐念经的深苦。

    这座僧房甚为简朴,除了一张床之外别无他物,剩下的就只有各种佛经,甚至连佛像都没有供奉。

    深苦听见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位一身贵气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原来是在去天童寺的路上遇到过。

    左重双手合十:“见过深苦大师。”

    深苦还礼:“这位施主,我们早已见过。”

    左重脸上满是迷茫,疑惑地问道:“不知在何处见过大师,我却是不记得了。”

    深苦念了声佛号:“老衲曾在前往天童寺路边的茶摊见过施主,还被施主汽车的烟尘弄得好不狼狈。”

    左重当然记得,不止如此,深苦在茶摊吃了什么点心,喝了多少水,跟同行的人说了些什么,晚上有没有说梦话,他都一清二楚。

    可深苦的话,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只是打了个照面,更不曾交谈,按常理来说,别说长相,甚至连当日发生过什么都会淡忘。

    但深苦的话表明他的记忆里很好,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左重根本不会在意,可放在深苦身上就不对劲了,因为他是日谍嫌疑人。

    一个间谍不可能说这些,任何时候都不要表露异于常人的能力,这是潜伏的最基本要求,吸引他人注意的间谍是愚蠢的,也活不长。

    难道自己的推测有误?深苦到现在的反应不但不可疑,还非常正常,这让左重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这么说,借此迷惑他。

    左重装作尴尬道:“大师好记性,失礼了,当日有急事要处理。”

    深苦放下手上的念珠,淡然笑道:“无妨,不知施主贵姓,找老衲又所为何事,听你口音是宁波人,若烧香应该去天童寺才是。”

    这是试探吗,那未免太过直接了,左重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小姓邢,听闻大师开光的法器很灵验,来此想请回一件供奉。”

    深苦哈哈大笑:“我看施主你红光满面,衣着不菲,气度不凡,想来是习惯发号施令或者出身仆役成群的豪族,还有什么要求的呢。”

    左重摇摇头:“家财万贯不过身外之物,一求家中长辈康健,二求弟妹平安,不知道大师能否相助。”

    深苦不言语,半响开口道:“不是老衲搪塞,邢施主所求之事都是天命定数,若是施主家行善事,必得善果,供奉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左重有些惊奇,深苦说得如此直白,就差直说自己寺里的东西是假货了,难道是不愿跟富贵人家打交道,如此低调到底在躲避什么。

    左重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听说大师对百姓的请求无不应允,为何邢某的请求就托辞拒绝,莫非大师是对我等豪绅有什么意见不成?

    这话传出去,海潮寺就有大麻烦了,土豪劣绅也是有脾气的。

    深苦听完不慌不忙道:“邢施主请勿生气,百姓辛苦谋生,心灵上有一个寄托不是坏事,可以让他们向善,化解心中戾气,减少矛盾。

    可如施主这样的人,太过注重菩萨就有些舍本求末了,如果你能善待雇农和仆人,就便是最大的善业,定能护佑你的家宅平安兴旺。

    反之为富不仁,苛待百姓,你求再多供奉,也不过是水中月梦中花,等到劫数来了,这些泥胎木偶护不得家财,也保不了家人性命。”

    说了这么多,其实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劝你善良。

    左重表面上装作脸色难看,心里却很感慨,深苦说的很有道理,可惜太多人想不明白,这里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这老和尚要么是真的德行高尚,要么就是滴水不漏。

    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邢某就告辞了,大师不用送了。”说完气冲冲地冲出了禅房。

    深苦垂目合十:“阿弥陀佛。”

    沈东新跟着左重走出海潮寺,低声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怎么聊的好好的就冲了出来?”

    左重收敛起怒容,开了个玩笑:“我被老和尚指着和尚骂秃驴了,人家要劝导我善待雇农和仆人,否则必有毁家灭门的灾祸。”

    沈东新想了半天,才明白左重说的意思,咧起嘴巴笑了起来:“你左家是有名的厚道主家,老爷子更是满城皆知的大善人,不用担心。”

    大善人,你全家都是大善人,左重腹诽完看了看时间,还够见一个可疑目标,他指着一条山路说道:“走,去佛顶山寺找本只。”

    沈东新有点意外:“不去普陀禅寺找湛净和尚吗?咱们现在的位置去那里要更近,也顺路。”

    “防止盯梢,东新,真正行动跟书本上不一样,上厕所都要留一只手警戒,睡着都要睁一只眼,如果深苦是日谍,身后说不定有尾巴。”

    左重抓紧时间给沈东新上了一堂实操课,他刚从和平环境到情报世界,难免会有疏漏,左重希望他可以尽快适应,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慢慢习惯。

第一百六十六节但行好事(月末求票)

    佛顶山寺,顾名思义就是在佛顶山之上的寺庙,与其他寺庙不同的是,这里的建筑都是由木头建造而成,据说已经传承了好几百年。

    这里是渔民们祈福、烧香必来之处,原因有些伤感,很多在海中遇难的渔民根本没有尸体,这些人的家属就希望祈福时可以站得高一点,让游魂可看得见回家的路。

    同样在一沓厚厚钞票的加持下,有缘人左重顺利求见到了本只大师,在一个僧人的带领下,他和沈东新登上佛顶山寺的最高处。

    “两位施主,这里就是本只大师参禅的处所,请进吧。”僧人在山尖一座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多谢。”

    左重道了声谢,推门走进院里子里,沈东新依然站在外面。

    刚一进去,左重就见到几只大缸,这是为灭火准备的,毕竟佛顶山寺都是木制,一旦起火根本来不及打水,这在中国民居中很常见。

    只是寺里的小和尚有些偷懒,缸里只有浅浅一层水,这要是着起火,这座数百年的寺庙就危险了。

    本只大师正侧卧在院中一颗枯树下,似乎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身上的僧袍被山顶大风吹了起来,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可是这样真的不冷吗?这个本只大师有些装,分明冻得鼻子发白,非得在风口上玩卧佛,这年代冻成肺炎,就算佛祖都救不了他。

    左重懒得陪他演戏,站定后高声喊道:“宁波戴某,见过大师。”

    本只纹丝未动,甚至发出了鼾声,左重冷笑,看了一眼大缸,便走过去将手沾湿。

    “大师,得罪了。”左重说完用手抓向本只脖子。

    “嘶!”本只似乎一下子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看左重,一脸疑惑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我院里中?”

    看来做大师必须有好演技啊,左重收回手,恭敬道:“本只大师,戴某的父辈前往南洋经商,此次回甬重建祖屋,想请一座开过光的佛像回去供奉,还请您亲自出手。”

    本只闻言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擅长开光法事,你可去普陀山寺找湛净大师,或者观音寺主持。”说完,他爬起来就想走。

    左重也不多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美金:“这里是五百美金,刚刚上来时,见贵寺建筑有些残破,戴某家在南洋也算是薄有家产,愿意为此尽一份心意,添一点香火钱。”

    本只大师的脚步停住了,回头看了看花花绿绿的美金,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左重,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不是他推托,他是真的不擅长开光,术业有专攻,光不能乱开。

    左重见他停下不说话,于是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美金放手里,等等又加了一张,这会香火钱已经到了七百美金,折大洋一千六百多块。

    这笔钱再加上一些善众捐助的钱款,足够佛顶山寺重修一座大殿了,本只大师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开口:“戴施主,若是你坚持,虽然贫僧不擅长开光,但愿意试一试。”

    左重更痛快,直接双手将香火钱递给本只,本只就像是见到了蛇蝎一般转过身去,口中说道:“阿弥陀佛,请戴施主自去大殿功德箱。”

    “怪我怪我,只听说大师平时不喜清规戒律,没想到这么在意持不捉金钱戒。”左重看似懊悔,眼睛却偷偷瞄向本只,想听他如何解释。

    本只洒脱一笑:“有的清规戒律贫僧记得,有的,却是忘记了。”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遵守就是记得,不遵守就是忘记了。

    左重眼中露出钦佩:“大师果然是高人,不是我等凡人可比的。”

    “戴施主,言重了。”本只连连摇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询问道:“戴施主是从南洋哪里回来的,不知当地佛教发展如何?”

    左重心中一动,本只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在探他的底?

    于是嘴上回道:“戴某家在马来槟城做一些百货生意,欧美人对我华人很是警惕,但对于佛教还是比较宽松的,当地最大的寺庙是妙莲大师创建的极乐寺,地处白鹤山。”

    本只听完仿佛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一会,他抱歉道:“真是对不住了,灵隐寺的一位好友去了南洋,如今已经圆寂,故而我有点感慨。”

    “没事,没事,大师心怀故友也是应当的嘛,还请节哀。”左重笑眯眯说道,本只的说法太凑巧了。

    本只双手合十:“那请戴施主稍等,贫僧去准备开光的工具,施主尽可在院中歇息,很快便好。”

    左重笑着目送本只离开,脸上的笑容没了,他顺着院子走了走,地面是用海沙铺成的,里面甚至还有一些贝壳和珊瑚,这应当是善众们辛辛苦苦背上山的吧。

    除了枯树,沙地和水缸外,这个院子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单调,或者这就是大师的生活吧,反正左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这时海风变大了,吹得海沙向一个方向滚去,左重低着头看着沙粒被无情得吹走,然后撞在了墙壁上,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沙丘。

    “铛铛铛。”

    正在发呆的左重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惊醒,抬头看去发现是本只大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屋顶上,正在把一个巨大的风车插在上面,被风一吹,风车上的小铃铛拼命转动,发出的声音很响却不刺耳。

    不过,这风车是什么意思?

    左重看到本只大师在上面爬的有些艰难,连忙走过去准备帮忙,走到近处才发现,本只大师屋里有一个梯子,人可以直接爬上屋顶,怪不得刚刚他在外面没有看见。

    这样他倒不好帮忙了,要帮忙就得进屋,可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他擅自进去是失礼,左重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本只大师倒退着从梯子上爬了下来,虽然累的气喘吁吁,但终究没有出事。

    “大师,戴某可否进来?”

    “戴施主真是君子,进来吧。”

    左重得到允许,赶紧走进来扶住本只的胳膊,并搀扶着他去凳子胖坐下,短短的几步路,左重把房内的布局和陈设看了个大概。

    西面靠墙有一张简陋到极致的木床,床上是粗布制成的被褥,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房间中央有一个杏黄色的老旧蒲团,被人坐出了凹坑,看来没少被本只大师使用。

    东面则是一整面墙的佛经,各种法器和桌椅板凳,左重扶着本只到这里慢慢坐下。

    本只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多谢戴施主了,请坐吧。”

    左重笑着点点头,眼角撇见桌子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和一把尺子,没看出来老和尚还是个数学爱好者,也是,这么无聊的生活不找点兴趣爱好太难熬了。

    可刚刚的风车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老和尚的爱好?那这爱好未免太富有童趣和危险了,如此大的风还要爬到屋顶,万一摔了跟头,就是真济公也受不了。

    本只坐下歇了一会,呼吸恢复了平稳,见左重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微笑些说道:“戴施主是好奇那个风车吧?”

    “是的。”左重老老实实承认。

    本只似乎又陷入了回忆,沉思良久说起了原因:“戴施主祖籍是本地人,又久在南洋,应该知道在大风天里渔民有多危险吧,稍有不慎就是舟毁人亡的结局。”

    本只说的很对,左重小时候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一场大风之后,海岸边跪满了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少,这是渔民在为大风中遇难的家人招魂,现场哭喊声一片。

    他面色沉痛道:“是的,渔民就是在用命跟老天爷赌博,赢了鱼虾满仓,输了尸骨无存。”

    本只脸上有一抹悲戚:“所以每到大风的时候,我就把风车放在房顶上,这是普陀山最高的地方,希望那些游荡在大海中的可怜人可以看到,听到,回家。”

    左重听到这站了起来,肃然起敬道:“大师悲天悯人,真是功德无量,戴某身无长物,愿意再出资一千美金为贵寺修筑一座风车,请本只大师万万不要推辞。”

    他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善众愿意把辛辛苦苦背上山的海沙给本只铺地,光靠济公模仿秀是做不到这点的,必然是因为他这样的善举。

    本只站了起来,施了一礼:“戴施主才是悲天悯人的正人君子,老衲无能,只能做一些微末之事。”

    “大师,言重了。”左重赶紧摆手,并起身躲过本只的施礼。

    两人又谦让了一番,左重主动让本只带他找到了佛顶山寺的主持,当主持听说左重要捐助一千七百美金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四千多大洋,这是佛顶山寺一年的收入,有了这笔钱,别说造风车了,大殿的修复也可以完成。

    “多谢戴施主,还请留下姓名,鄙寺一定要将贵客的名字刻在风车上,供后人感念。”主持很会来事。

    左重没有犹豫,痛快说道:“那就记戴善人吧,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嘛,本只大师觉得呢。”

    “阿弥陀佛,戴施主说得颇有佛理。”本只双手合十。

第一百六十七节海鸟海鸟

    左重看了一眼在旁边指着手表的沈东新,知道时间不早了,拱手告辞:“戴某还有事情要处理,今日先行离开,来日再次拜访,告辞。”

    说完潇洒离开,颇有些江湖豪侠的风采,不过等出了山门,左重一拍大腿:“糟糕,忘记跟老和尚要票据了,这可怎么报销,唉。”

    在院外差点被冻死的沈东新沉默了好一会,将心头的怒火忍住,问道:“本只大师给你的感觉如何,接下来咱们怎么去普陀禅寺?”

    左重摇摇头,犹豫不决道:“慈悲、洒脱、爱好很多、简朴、好名,我有点看不清这个人,先不管了,开车绕一圈再去普陀禅寺。”

    这是他对本只的总结,总之是有些矛盾的人,不过除了那句询问南洋的话,左重并没有找到什么疑点,所以可疑程度暂时排在第三。

    两人开着车在普陀山绕了一圈,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普陀禅寺的寺门口,照例表明了来意,但知客僧的一番话让他们大惊失色。

    “什么,湛净法师去日本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是的,主持受东京浅草寺邀请讲经,今日刚走。”

    左重和沈东新站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间谍难道就是湛净,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感觉到情况不对,就果断撤离了?

    光头对于这件事很重视,要是让他知道日谍在特务处的眼皮下跑掉,定然会大发雷霆之怒,戴春峰和左重也不会好受。

    “科长,古副科长那里应该有消息。”沈东新想到了,情报科在这些可疑人员身边都有人手,说不定湛净已经被成功拦截。

    左重没有这么乐观,普陀山就这么大,如果湛净真的被拦截,这么大的事情古琦不会不派人来找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他加快了步子往轿车走去,嘴上说道:“先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老古这人稳妥有余,决断不足,希望他能够当机立断吧。”

    同时左重还有一个担忧,之前贴靠跟踪进行的很顺利,他一来对方就走了,会不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那问题就大了。

    汽车很快到暂住点,这里已经慌作一团,特务们站在院子里,古琦似乎准备训话,看到左重回来就像见到救星,赶紧走到车旁。

    “科长,不好了,湛净今早乘坐汽车前往码头,咱们的车在跟踪时突然抛锚,等支援的人赶上去,对方已经乘坐轮船前往了沪上。

    得知消息后,我计划派人去宁波找何小姐,让她与余区长联络,由华东区的人在沪上拦截,咱们的人乘坐最近的一班轮船去追。”

    古琦一口气把他的安排说了出来,左重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古琦的补救措施算是得当,在沪上拦截也好,便于保密;至于汽车抛锚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当然要确定真的是机械故障,不是有人破坏。

    他看了看正在排队的特务们,把古琦拉到一旁:“这里的人手不能动,让金陵在家的弟兄去沪上,他们的距离更近,我要问你一件事。”

    古琦还没从湛净脱钩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听到左重有事要问他,连忙说道:“是不是关于这件事的责任人,都怪我,跟其他人无关。”

    左重严肃摇头,小声说道:“我刚来这里湛净就走了,同时跟踪的车辆就这么凑巧在路上抛锚了,这两件事太过巧合,需要查一查。

    不是不相信大家,而是你我处在这个位置上,怀疑就是我们的天职,你想一想,这些天有没有单独行动的人手,或者可疑的事情。”

    古琦听到这两件事,也觉得确实过于凑巧了,可将行动全程回忆了一遍,最后他非常肯定道:“没有,除了铜锁和沈东新,其他人员都是两人一组,每晚的行动汇报是单独进行,我没收到相关情报。”

    左重微微颔首,拍了拍古琦的肩膀:“那就好,这事不能怪你,腿长在湛净身上,咱们又不能跟得太紧,难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古琦艰难地笑了笑,他知道左重这是在安慰他,如果当时有两辆车进行交替跟踪,也不至于在一个小岛上跟丢了目标,这是失职。

    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说道:“科长,这次行动之后,我会做检讨,并自请处罚,这件事要是不处理,会影响整个情报科。

    将欲治人必先治己,如果大家都在行动失败上找理由,用不了多久,咱们怕就要跟特工总部一样了,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左重见他一脸的认真,知道他是一心为公,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便说道:“湛净的船晚上达到沪上,拦截的方式要考虑好,可惜中日之间无需护照和签证,否则在这上面动动手脚就能拖住他。”

    古琦思考了一会,提议道:“秘密逮捕,秘密审问,如果有问题就秘密处决,湛净是有名的高僧大德,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天大的风波,不能被外界,特别是被新闻界知道,不然又要闹得沸沸扬扬。”

    古琦建议的优点是直接高效,缺点是没有退路,湛净是真日谍还好,一旦造成冤假错案,那就是情报科和左重永远的耻辱。

    左重不想被钉在耻辱柱上,自问自答道:“秘密抓捕湛净很容易,可他是日本间谍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他是日谍,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应该会选择秘密撤离。

    但从现有情报分析,他对自己的行踪没有隐瞒,似乎还乐于别人知道他被邀请赴日,这种故意炫耀的行为,很符合他的性格。”

    古琦想到监视记录上的内容,表示了赞同,湛净更像是一个戏子,而不是一位高僧,此人对于自己的名声和形象非常注重。

    左重接着分析:“中日两国政府间的关系紧张,可民间的经济、文化、宗教交流频繁,所以湛净受邀赴日还是有可能的。

    能被日本最有名的寺庙邀请,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肯定,他如此匆忙出发也有了解释,我觉得暂时不能抓捕,继续观察。”

    说到这,左重下定了决定:“你亲自去,让何逸君告诉余区长,尽量制造麻烦,让湛净无法成行。

    具体的监视工作,交给金陵的支援人手,让他们提高警惕,注意有没有身份可疑的人接触湛净。”

    古琦接到命令立刻离开,从普陀山到宁波需要几小时,华东区了解情报,布置行动也要几个小时。

    要是不能在湛净下船前成功跟上,一旦让对方消失在沪上这座大都市里,短时间内别想找到他了,除非冒险在前往日本的船上动手。

    左重在古琦走后,叫来了沈东新,他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对方。

    “东新,你懂不懂机械。”

    “懂一些。”

    “现在你就把这几辆汽车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是。”

    可沈东新看了半天,以他不多的机械知识判断,这就是一场简单的抛锚,原因是发动机过热。

    这个结论让左重紧锁的眉头悄悄松开,情报科没问题就好。

    让沈东新去休息,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深苦、本只、湛净三人的形象在脑子里来回出现。

    深苦,关心劳苦大众,性格很直接,对有钱人无好感,对于金钱不是很看重,是一个老好人。

    本只,非常复杂,根据铜锁的情报,他在天童寺时对其他大师恶语相向,可自己见他时,又显得那么悲天悯人,对金钱有需求。

    湛净,心高气傲,嫉贤妒能,还有些虚荣,对于金钱的态度未知,据说是视钱财如粪土。

    想了很久,左重一无所得,不过他没灰心,准备换换思路,试着从小关山的线索出发,分析哪个人最有可能知道并泄露了古墓。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本只的嫌疑不小,面对左重的美金,他没有抵挡住诱惑,无论什么原因。

    只是古墓的财富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深苦和湛净不在乎小钱,那大钱呢,就在左重想要深入分析的时候,被一阵叫喊打断了思绪。

    “科长,科长!”一个特务敲门冲了进来,一脸的开心:“码头来的最新消息,因为今天海上风浪太大,湛净和尚的船又回普陀了。”

    左重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哪里来的情报,是否可靠?”

    这个消息好的让人有点不敢置信,脱了钩的鱼又游回来了,左重甚至感谢自己这方的汽车抛锚,如果湛净不是间谍,但被他们在码头逮捕,那真正的日谍就知道了。

    特务笑着擦了擦汗:“是古副科长传来的消息,他正准备坐船回宁波,就在码头亲眼看到了湛净,现在正在进行跟踪,派人回来送信。”

    “哈哈。”左重痛快大笑:“老天爷帮忙,立刻派人支援,注意保密,另外让古副科长立刻回来。”

    “是。”特务眉开眼笑地走了。

    屋外的大风刮得愈发猛烈,海鸟们纷纷落到了房檐下,看来就是这些小精灵也无法抵御大自然的暴怒,左重微笑着拿出一块面包,掰碎后扔到地上,海鸟们蜂拥而至。

    也许是被食物吸引,越来越多的海鸟前来避难顺便觅食,左重喂着喂着,笑容慢慢没了,脸上露出一丝惊疑,他好像知道日本间谍是谁了,真没想到竟然是那个人。

    作者的话有500字番外。

第一百六十八节宁波警署

    左重站在码头上,小声叮嘱着古琦:“一定要盯紧他,看看他有没有下线,绝对不能被发现,他的价值比你我加起来都要高,知道吗。”

    古琦郑重其事地对左重保证道:“放心吧科长,我一定吸取教训,这次我安排了数个精于跟踪潜伏的好手,全天候在目标附近,码头和几个渔船停靠点也会埋伏人。”

    左重听完很满意:“好,吃一堑长一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古琦犹豫了下,眼看左重准备登上回宁波的船上,终于下定决心问道:“科长,他真的有问题吗?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会不会搞错了?”

    “放心吧,我已经核实了,肯定不会错,你盯着他就可以,如果对方跟日本商会和其他第三方联络,记得给所有人拍照,这非常重要。”

    左重说完,直接登上了船,和他同行的还有沈东新,既然目标确定了,就不用他给铜锁望风了,沈家新年祭祖少不了他这个唯一的嫡孙。

    小火轮叫唤了一声,慢吞吞离开了码头,左重冲着岸上的手下们挥了挥手,便坐回到座位上,不过他发现沈东新似乎有些不舍,看来跟情报科特务们相处的不错。

    左重想起了古琦对沈东新的评价:拥有其他特务没有的大局意识,情报获取能力优秀待磨炼,行动技术基础好,但缺乏实战意识,总之是一颗好苗子,非常难得。

    想到这,左重侧过身用肩膀撞了撞他:“怎么样,实际工作跟书本上学到的一样吗,有没有收获?”

    正在发呆的沈东新回过神,立刻感慨道:“太不一样了,法国人教跟踪,重点是伪装和技能,可我亲身体会到,跟踪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别人忽视你,这是根本目的,生搬硬套学到的东西,很容易暴露。”

    左重满意微笑,自己这位发小是真的有所收获,他也是工作后才发现,在真实侦破时根本没有时间让你化妆换衣,要学会随机应变。

    他压低声音,告诉沈东新一个好消息:“处座已经同意你加入特务处,过完年你去浙江警官学校特务班甲班培训,以你的基础很轻松。

    “真的!?”沈东新兴奋地站了起来,可看了一眼周围好奇的乘客,他重新坐下降低声音:“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我听古副科长说特务处现在进人很困难,还以为...”

    “以为什么,要不是我出面,你以为处座会这么容易答应?”

    左重跟他解释起来:“现在处里进人,原则上只要军方人员和特训班的学员,背景要上查三代,有任何疑点都实行一票否决。

    你的资料我是晓得的,加上你又是圣西尔军校的学生,处座就为你破了个例,到了特训班一定要尽快出头,出名要趁早嘛。

    你有了名,等定衔时就比其他人有优势,军中停年的规矩很严,没有大案子,大功劳很难破格提拔,这差距很快就拉开了。”

    听着左重的肺腑之言,沈东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不过立马问道:“那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左重撇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快就把套话的技巧用上了?在处里工作,少听少说更要少做。”

    沈东新不明白了:“少听少说我知道,可少做什么意思?”

    左重闭上眼睛,说了一句:“只做该做的,你慢慢悟吧。”

    在沈东新思考中,小火轮开了几个小时,慢慢停到了宁波码头,码头监视点的特务看见科长,赶紧迎了上去,因为左家出事了。

    特务接过左重手里的包,附耳说道:“科长,您的妹妹差点被警署的人抓走,归长官开枪了。”

    左重淡淡问道:“别废话,把具体情况说一说,时间,地点。”

    他没有太过着急,城里这么多的情报科特务,真要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袖手旁观,顶多是打伤了个把警察,算不上什么大事。

    特务推开监视点的门,侧身让开路,介绍起情况:“您刚刚离开宁波,警署的人就去您妹妹学校要抓人,原因是您妹妹在学校里传阅地下党书籍,当然这肯定是诬陷。

    对方一共出动了六个警察,归长官打倒了三个,剩下的警察掏了枪,归长官没留手,直接开枪打伤了两个人,其他的人投降了,现在宁波警署的人正在跟您家里交涉。”

    将左重二人送到房里,特务很自觉的站在了门口,科长要处理家事,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沈东新看到这一幕后,似乎明白了少做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没事少在长官面前瞎转悠。

    左重将大衣扔到了衣架上,在火炉前烤了烤手,被海风吹得发青的脸上有了点血色,他脑子里把刚刚特务说的事情分析了一下。

    警署这帮蠢货被人当了刀子还不自知,某些人觉得他年轻气盛,巴不得他大发雷霆,与警署发生冲突,甚至引发警特大火拼。

    左重想罢走到电话边,呜呜转动摇杆:“喂,我要打金陵的长途,帮我接金陵内政部警政司。”

    等了几分钟,电话那头出现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这里是警政司,你要找哪个,快点说。”

    左重冷着声说道:“邢汉良,你告诉他我姓左,他知道我是谁,麻烦快一点,我有急事要找他。”

    听说是找邢警长,电话那边的人认真了几分,让左重稍等,左重清楚听见此人在那边大呼小叫。

    很快一个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左重,是左重吧,怎么了。”

    左重不知道电话会不会断,抓紧时间说起了这件事:“宁波警署被人当枪使,跟我家中起了冲突,你以警政司名义跟宁波警署联络,找个理由让他们滚远点,我现在不能表露身份,只能麻烦你了。”

    邢汉良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好,我立刻去安排。”

    挂断了电话,左重摸着下巴思考起来,他现在没心思跟党部调查室的人勾心斗角,邢汉良的电话可以争取一段时间,等案子破了他会好好招待一下这些王巴蛋。

    沈东新在一旁停了半天,见左重没事了,开口说道:“警署胆子这么大?你们左家可不是小门小户。”

    左重不愿多说这事,看了眼手表:“没什么,你先回家吧,我就不送了你了,年后等候通知。”

    “是。”沈东新非常严肃的敬了个礼,随后漏出笑容:“左重,趁着现在还能喊你名字再喊你几声,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络。”

    左重为他打开门,笑骂道:“算了吧你,以后工作是工作,下了班你还是叫我左重就行,没事。”

    沈东新没说话,摇着头走了,一入官场深似海,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不过他对这些也不在乎。

    左重坐在电话机前,心里想着日谍,日本商会,以及那个神秘的中间渠道,盗墓贼又是哪方面的,那个中间渠道能够让各方信服,必然非常有实力,会是什么人或许什么机构呢,日本贵族甚至皇族?

    左重在这思考着,宋明浩敲门走了进来,他得到左重回来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并汇报了工作。

    “科长,小关山有情况,那帮人又做了几个标记,加上那晚的三个记号,共有八个地点。

    “邬春阳监视发现,日本商会果然跟盗墓贼有勾结,日本商会为他们准备了众多物资。”宋明浩将最新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日本商会掺和到这里面不出意外,可左重没想到对方的准备速度这么快,看来他们离挖掘不远了,到时除了间谍的行踪难以判断,其他两方肯定会在现场,那么多的珍宝,谁会放心交给他人去处置。

    左重让宋明浩坐下,问起了中间方的事情:“老宋,如果这帮盗墓贼属于第三方,你认为对方会是什么背景,有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提到这个宋明浩来了精神:“科长,我数来数去,好像只有日本军方有这个实力了,特别是关东军,这支军队在日本军队里很特殊,不但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在高丽和东北华北各地还有不少经济产业。

    如果是关东军从中撮合,情报组织跟商业团体肯定是要给几分面子的,毕竟这帮人不会讲理,全靠手里的枪说话,他们勾结在一起盗掘古墓,就是顺理成章得事情了。”

    左重皱起了眉头,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走,随后开口说道:“如果这帮盗墓贼用危险品盗墓,这个推论的可信度很高,可这帮人靠的是技术,关东军去哪找这么多盗墓贼?

    还有日本政府本就对关东军的尾大不掉头疼,打压都来不及,怎么会允许对方再找一个新财源,加之情报机关的特殊性,他们不会也不敢私下合作,你这个思路不对。”

    宋明浩想着左重说的话,不得不承认,中间人好像确实不是关东军,可还有哪个部门和势力可以操控这么大的行动,总不能是天皇吧。

    “叮铃铃。”

    左重接过电话,他猜应该是邢汉良的电话,刚刚他留了号码,接过一听,果然是邢汉良的声音。

    “左重,事情办妥了,我怕我的份量不够,特意托了我们司长去的电话,放心,我没说具体的情况,只说是帮一个老朋友的忙。”

    “谢谢了,年后金陵见。”

    “年后见。”

    作者的话有500字番外。

第一百六十九节安排行动(最后一天求票)

    左重挂掉了电话,稍稍想了想,对宋明浩说道:“去邬春阳那里看看,你刚刚说日本商会给那帮盗墓贼准备了物资,什么物资?”

    宋明浩拿出一张纸,低头读了起来:“铁锹、镐头、绳索、油灯、油布、相机,还有饼干,春阳亲自实施的侦察,情报绝对准确。”

    左重不说话,拿起衣架上的大衣往外走,他注意到一件事,有些物资盗墓时能用得上,可这帮人要相机有什么用,难道要留念?

    宋明浩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说:“现在这帮盗墓贼白天睡觉,晚上去小关山,行动十分规律,出去时住所会留人,可能有武器。”

    左重没有意外,不管是日谍还是日本商会,或者神秘的第三方,都可以轻松搞到枪支,不过武器得看是谁在使用,并不影响大局。

    两人开车前往了秘密监视点,一个石库门人家,离盗墓贼居住地有一段距离,这是附近最好最安全的监视点,再近很容易暴露。

    宋明浩到了门口,用了特殊节奏敲了敲门,左重站在他身后,手里拿了一份点心,一副走亲访友的样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左重观察着这里的地形,前后都有路口,地形很复杂,撤离和行动很方便,不过以邬春阳的性格,这里一定有更加隐秘的安全哨。

    他微微转了一下头,抬头看向身后的民宅,果然窗户里有一道人影闪过,左重很满意,这位置除了预警,紧急时也可以当火力点。

    这时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再次确定没有危险,这才半开房门让两位长官进来,左重走进去发现这是一户标准的百姓住宅。

    但是屋里就只有几个特务,不见主家的人,这让左重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特务们不是善茬,说不定是用了恐吓手段把原住户赶走。

    邬春阳看到科长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走到左重身边敬了一个礼:“科长,那些盗墓贼在睡觉,我们的人也在轮班休息。”

    左重没问盗墓贼的事情,看着屋里的陈设问道:“这里原来的住户呢,现在人去哪了,你们有没有使用强迫威胁的手段吓唬人家?”

    邬春阳连忙否认:“按照您的要求,有任务需要征用民房,必须公平合理的付钱,我在寻找监视点时就有所考虑,没有找本地人家。

    这里和安全哨的住户都是外地人,拿到房钱早就回乡过年了,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他们上了火车,确定他们离开了宁波,科长请放心。”

    左重满意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叮嘱道:“让弟兄们小心一点,不能破坏屋里的家具,更不能私拿财物,走的时候好好打扫一下。

    人家把房子借给咱们,是支持政府的行为,不能让百姓骂娘,为什么很多人说党国不如地下党,就是坏在那些不守纪律的人身上。”

    他做不到改变大环境,那就从身边做起,让百姓稍少遭点罪,至于这样会不会引起怀疑,那倒不用担心,果党所谓的纪律也不少。

    左重把对党国的一片热忱表达完,拿起望远镜问道:“那帮盗墓贼的窝点在哪,除了这处监视点,有没有在盲点位置建立备用监视点?”

    邬春阳靠着窗户旁,手指着一处民宅说道:“烟囱破损的那家就是,备用点无法设置,但我准备了几辆汽车,作为监视盲点的补充。”

    不错,左重很满意,情报科众人就属邬春阳最为谨慎,别说股长,就算放到地方上任个副站长也绝对够格,可惜那里是戴春峰的地盘。

    停止胡思乱想,左重举起望远镜看向老鼠窝,几间破烂瓦房,一口井,井轱辘上吊着个坏木桶,院里一片寂静,就像是废弃了很久。

    不过在院门旁边的房间里,一股微弱的白烟从窗缝里慢慢飘了出来,左重拉近看了看,一个烟头从里面扔了出来,竟然还有安全哨?

    左重无奈摇摇头,转头跟邬春阳说道:“这帮人怎么想的,把安全哨设置在自己院子里,这有什么用,不过这说明有人训练过他们。”

    邬春阳同意他的推测,小声说道:“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估计是这帮人嫌麻烦,就做了点门面功夫,看来他们的纪律性很差。”

    这个结论跟宋明浩的推测又一次矛盾了,如果是关东军招揽了这些人,肯定会进行非常严格的训练,不会出现如此业余的防御布置。

    宋明浩在旁边听着,遗憾地说道:“这么说来,这些人的背后不仅不是关东军,甚至连军方势力都不是,那个第三方到底是什么人。”

    日本军方、日本政府方面、财阀、贵族、皇室、黑帮都有可能,在这些势力眼里,民国就像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

    左重不再想这个问题,他转身问了两人一个问题:“现在他们物资充足,看样子古墓的位置也差不多确定了,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这次邬春阳和宋明浩有了一致意见,两人异口同声道:“除夕当天。”

    邬春阳肯定补充道:“小关山再荒僻,平时也会有人经过,除夕当晚百姓都在家中守岁,警署的巡逻重点在城内,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宋明浩忙不迭的点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必须要考虑行动后的撤退,走海路是最好的选择,海关的华人雇员除夕会休班。

    没了这些华人雇员,靠英国人根本无法执行稽查任务,他们只要上了船就安全了,去日本或者去东北,能轻松达到日本人的势力范围。”

    左重想到宋明浩的生意,揶揄道:“你在外面的买卖搞的挺大嘛,连海关里都安插了人手,很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就开始准备吧。”

    宋明浩老脸一红,他的生意自从有了特务处背书,自然是越做越大,其中勾连的机关越来越多,连海关里一个英国官员都成了合作伙伴。

    所以海关的工作日程、巡逻计划,他是很清楚的,以日本人的情报能力,搞到这些资料并不困难,甚至用钱买就可以,英国人也是人嘛。

    邬春阳装作没听到左重刚刚所说,请示道:“科长,老宋和我这边的人手加起来足够,汽车也不少,就是缺少跟宁波官面上的合作渠道。

    行动完成之后,嫌犯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点羁押,如果有刑讯设备最好,在宁波可能只有警署和党部调查室有这样的场所,您看要不要?”

    左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于是挥一挥手:“工作就是工作嘛,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对警署表露身份,接管牢房,由我们的人负责看守。”

    邬春阳松了一口气,科长还是公私分明的,左家和警署的冲突他当然听说了,也知道这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可羁押工作很重要,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来。

    宋明浩在旁边适时送了一个马屁:“科长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可以在卷宗上动点手脚,宁波警署放任日谍肆虐,这是严重失职。”

    “哎,公务重要。”

    左重拦住了他的话,接着说道:“行动当天要做好隐蔽工作,平时小关山见不到几个人,咱们和日本人两方人马加起来不少,要是被人发觉报了警,很惊动了对方。

    日本人我指挥不了,就只能让你们注意点了,进入现场的速度慢一点,分批次,分时段进入,把小关山围住了,不能放跑一个人。”

    邬春阳和宋明浩挺胸立正:“是,科长。”

    这时日本盗墓贼开始一个个进入院里,大呼小叫的打水洗漱,叽哩哇啦的日本话很刺耳。

    左重脸色不好看,这帮人这么嚣张,周围人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可为什么没有人去告发。

    邬春阳叹了一口气:“日本商会在宁波的势力太大了,邻居害怕惹祸上身,怪不得他们。”

    宋明浩只知道邬春阳在监视日本商会,并不知道其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所以大咧咧道。

    “行动之后一起打掉,不能让小日本这么嚣张,就算他们再有后台,还能大得过特务处?”

    左重拉上窗帘,坐到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掏出烟想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招手让两人过来。

    “坐下说,除夕那天我跟你们一起行动,春阳你负责现场指挥,老宋负责外围警戒堵截。”

    这话让邬春阳有点不安,刚刚放下的半个屁股又抬了起来:“科长,还是由你来指挥吧。”

    宋明浩更是一下子跳起来表示:“没有科长的指挥,我怕兄弟们不放心,我们也没有信心。”

    左重拍了拍沙发,示意他们坐下,温言道:“我是相信你们的,工作也要靠大家一起来做。

    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就是一个兵,完全听从你们的指挥,必须要把这帮日本人一网打尽。”

    邬春阳明白科长是在栽培自己,狠狠点了点头,一帮商人和盗墓贼,这还难不到他,那个神秘中间方才是不稳定因素,必须要做好准备。

    左重看他们在思考,从沙发上站起来:“你们计划吧,我先回家了,有事拨我书房电话就行。

    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注意行动安全,毕竟是除夕,不能让弟兄们在这天跟家人天人永隔。”

    邬春阳和宋明浩心中一热,立刻保证道:“是!”

    作者的话有番外。

第一百七十节左朵(最后一天求票)

    左重刚刚走进家门,就听到一阵叫喊声,一眼看去妹妹左朵正被祖父追着满院子跑,这怎么回事。

    左朵看见大哥回来了,一溜烟跑到左重身后,拉着他的衣服,伸出脑袋偷偷看着暴怒的祖父。

    左学臣手里拿着戒尺,累的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膝盖上,指着正在做鬼脸的左朵,痛心疾首道。

    “咱们左家家训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学校不好好用功读书,成日看什么地下党的书,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左重明白了,警署被金陵警政司警告,偃旗息鼓消停了,老爷子现在是秋后算账,不过左朵确实该教育。

    她有没有看地下党的违禁书籍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和家人,不能如此任性。

    左重转过身,本想好好训斥一番,可看着嬉皮笑脸的左朵,笑面虎终是心中一软,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最喜欢缠着他,兄妹三人的感情很好,这才让归有光保护她。

    他只好装作发怒,背对着左学臣冲着妹妹眨了眨了眼睛:“你站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扶着祖父。”

    左朵知道大哥是在演戏替她求情,乖乖走到左学臣身边,听话的搀住老人家,眼睛水汪汪的。

    左学臣看着兄妹两的双簧,冷哼了一声:“你们就护着她吧,护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国家大事也是她一个学生能管的吗,不好好读书,整天跟那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迟早要闯下大祸。”

    左重明白左学臣说的有道理,左朵这样单纯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利用,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全家。

    但青春期的孩子,性格冲动又执拗,光靠惩罚是没有用的,得让她自己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左重走到老爷子的另一面搀扶着他,口中说道:“祖父放心,我等会跟左朵聊一聊,您消消气。”

    左学臣见左重眼神坚定,叹了一口气,他这么在意此事,不还是为了左重考虑,仕途凶险啊。

    他低下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左朵,语重心长道:“以后你要是想看书就在家中看,不要拿去学堂,此事闹大了会连累你大哥,他现在的位置很重要,有很多对手在看他。”

    左重乐了,笑着劝道:“左朵还是一个孩子,您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懂的,那件事情我会处理好。”

    说完又问左朵:“小妹,你看过那些书有什么想法吗,或者你自己有没有打算,大概放心的说。”

    他这句话是认定了左朵看过那些书籍,算是一种套话技巧,可左朵没意识到,兴奋地说起来。

    “我读了《资本论》《宣言》,还有一些关于法国大革新的文章,大哥知道德先生和赛先生吗?”

    左重微笑着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不过以他的身份说这些话有点敏感,便示意左朵继续说。

    左朵一脸崇敬道:“想要挽救民族和国家于水火中,就必须高举这两只旗帜,启迪同胞之智慧。”

    左学臣听完忍不住再次发怒,左朵的话就是照本宣科,挽救,这两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他听了无数人说过这话,可结果呢,民国依旧是那个民国,没有任何变化。

    左重点点头,又问道:“这些书是有人给你的吗,你可以邀请他们来咱们家,大哥想见见他们。”

    左朵狐疑的看了一眼左重,而后又沮丧说道:“她们说我们家是剥削者,不愿意跟我一起读书,我花钱买来的那些书,再借给同学们。”

    左学臣脑门上青筋直冒道:“剥削者,我怎么剥削了,宁波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左家是最厚道的东家。

    没有咱们家的产业,你哪来的钱去买书给别人看,从今天开始,你所有的月钱都停了,听到没有。”

    “知道了祖父。”左朵想到自己要变成穷光蛋了,不由得苦着脸。

    左重将左学臣扶进屋里,一边拍着他的后背,老爷子这话说的有问题,剥削者是阶级,左家就算对待雇工再好,也无法改变这点。

    左朵道听途说来的主义,同样不能代表地下党的真正态度,对于爱国的民族资本家,那边还是很欢迎的,看来需要跟左朵说明白了。

    扶着左学臣坐下,左重挥手让左朵也坐下,沉思了一会后,他说道:“你看什么书,信仰什么思想是你的自由,无论在别人眼里是不是离经叛道,祖父,您先别着急。”

    左学臣听到左重说的,又准备吹胡子瞪眼,但被左重拦住。

    左重看左朵听得认真,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那两位先生能否改变这一切,我不知道,但相信历史会给我们一个答案,而你可以从自己做起,成为一个对民族国家有用的人,比如科学家,比如工程师。

    无论什么时候,建设和发展会是主流,因为我们的国家落后欧美列强太多了,万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句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大哥说的有没有道理,咱们可以讨论讨论。”

    左朵想了好久,觉得大哥说的好像是有道理,可又想到那些同学说的,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

    左重见状摸摸她的脑袋:“不要乱想了,你现在就去学校里邀请那些同学来咱们家,我有事问他们。”

    左朵考虑了一下,决定相信自己的大哥,点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哥你千万不要抓他们。”

    “哼。”

    “哈哈哈哈。”

    冷哼的是左学臣,大笑的是左重,小家伙也太看不起他了,他要是想抓人,哪用让左朵出面。

    左重满脸笑意:“好,大哥跟你保证,绝对不为难你的同学,我让你归大哥带几个人去请他们。”

    左朵跟着归有光走了,左重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看向左学臣:“祖父,我看是有人在嗾使左朵,这一手欲擒故纵使得不错,看样子盯上咱们家的不止一批人,等会就由我来招待那些学生,对了,父亲呢?”

    左学臣心里越发觉得离开是对的,时局乱了,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举家搬迁还得继续加快速度。

    他叹气道:“跟你母亲去你外祖家了,商量关于搬迁的事情,等会你注意脾气,不要伤了和气。”

    左重当然不会在家里动手,能去上女校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加之乡里乡亲的,真要动手左家就要被指着鼻子骂娘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正跟何逸君聊天的左重听到了汽车声,他站起来看向外面,几辆车正缓缓停在院中,还没等汽车挺稳,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学生就下了车,指着左家的房屋说着什么,脸上表情各异。

    何逸君走到他身边:“这就是朵朵的同学们吗,真年轻真单纯。”

    左重嗤笑一声:“确实是青春年少,单纯嘛那就说不准了,呵。”

    说完他直接走出屋子,脸上瞬间换上了阳光笑容,对着刚刚下车的左朵招招手:“朵朵,这些就是你的同学吧?来吧,已经让佣人准备了饭菜,你带同学先去餐厅。”

    “左先生,不用了,你让左朵邀请我们爱国先锋团的成员来,不是为了请我们吃饭吧?”一个蘑菇头女生突然站了出来,语气咄咄逼人。

    左重没有管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对着蘑菇头身后的女生们说道:“大家不要客气,我让人准备了法国巧克力,真得很好吃的。”

    女学生们咽了咽口水,巧克力可是难得的奢侈品,只不过团长没开口,她们不敢擅自行动。

    蘑菇头见自己自己被忽视,气的满脸通红:“左先生,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交流,那我们离开就好,告辞了。”

    说完就想带人离开左家,女学生互相看了一眼,只好抬脚准备跟随团长离开,心里却有点不乐意。

    “左朵,快带同学进去,那些热带水果也拿出来,诸位同学千万不要客气,这次让大家来,纯粹就是想见一见朵朵的好朋友们。

    早就听我妹妹说她的朋友都是才貌双全,当时我还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咱们宁波就是人杰地灵,今天请一定玩的开心。”

    左重没有阻拦蘑菇头,反而拍起了女学生们的马屁,她们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非常在意他人的关注,特别是来自异性的赞扬。

    左重一声量身定制的黑色羊绒大衣,久居高位的气势,在女学生们眼里自然算得上顺眼,被这么一个异性夸赞,纷纷红了脸蛋。

    蘑菇头走了两步,发现少了很多人跟随,回头一看,差点没把她气死,一大半人又站住了,她当即尖声叫道:“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就不再是爱国先锋团的成员。”

    被她这么一威胁,女学生们又犹豫起来,她们还是很在乎这个身份的,这个身份代表了思想先进,在同学中说起来也很有面子。

    “如果爱国先锋图是这种强迫别人的团体,我看不参加也罢,左朵你请愿意留下的同学去餐厅。

    不愿意的也没有关系,现在是民国了嘛,一切讲求自由民主,只是你们不得再利用左家名义。”

    听到这话,蘑菇头脸上阴晴不定,如果没了左家的名头,警署肯定不会再留情,她就危险了。

    左重观察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有点意思啊。

    作者的话有番外。

第一百七十一节无耻之尤

    论揣测人心,一百多个蘑菇头也比不上一个左重,不管她说得多么慷慨激昂,可利用左家的权势为她自己保驾护航的目的掩盖不了。

    面对左重的釜底抽薪,蘑菇头强忍着怒火,在所有成员的惊讶中露出一丝强笑:“那多多打扰了。”

    何逸君在一旁观察着,发现左重说的真不错,现在这些学生的小心思可真多,只可惜遇到了左重。

    左朵却似乎第一次看清了蘑菇头,在左家这样的家庭长大,耳读目染下怎么会不知道人心险恶,以前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直到今天。

    左重看到了这一幕,没有去安慰她,有些事得自己亲身体验才能想明白,他左重的妹妹不可能这么脆弱,看来以后自己可以放心了。

    女学生们有的懵懵懂懂,有的看出了什么,但没有说话,默默跟着面色苍白的左朵走进了餐厅,里面的豪华装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不过当看到满桌的热带水果和巧克力时,大部分女学生都欢呼起来,这个季节能吃到水果可不是件容易事,只有少数几人保持冷静。

    左重冷眼旁观,这几人除了蘑菇头之外,剩下的几人衣着朴素,手上和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就连教会学校的十字架都没有佩戴。

    这些人才是这个爱国先锋团的骨干,左重有了判断,这时归有光走进餐厅,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并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随即退了出去,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左重发现蘑菇头的视线瞄了他一眼,对左朵点了点头:“我去下书房,你好好招待同学,晚饭时我再过来,我让逸君陪着你,好不好。”

    此时左朵脸色好看了一点:“好的大哥,那就麻烦逸君姐了。”

    何逸君在一旁温婉笑道:“没事,正好让我重温学生时光。”

    左重跟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消失在众人的目光里,女学生们松了一口气,左朵哥哥身上的气势好吓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左重离开,最开心的就要属蘑菇头了,她总感觉自己在左朵哥哥面前似乎是一个透明人,自己想什么干什么,好像被会被对方猜到。

    有学生问左朵:“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啊,好吓人,是军人吗?”

    何逸君默不作声站到了一旁,左朵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可某些细节也不能透露,比如他们都配枪,专业的情报人员可以从这句话里分析出很多信息,这就有泄漏身份的可能,她准备随时打断左朵的话。

    左朵笑的很平淡:“哪有,就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官僚,平时习惯了发号施令,大家千万不要介意啊。”

    同学们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接着感觉左朵好像有了些不同,可没有察觉出是哪里,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水果身上,只有蘑菇头她们听出来,左朵的语气客气且疏远。

    何逸君看了她一眼,很合适的理由和借口,信息模糊并且假中有真,让人很难分辨,经过这件事左朵已经成长了,是个聪明的孩子。

    而此时的左重带着归有光回到了书房,关上门,他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份文件,上面赫然是蘑菇头和爱国先锋团所有成员的情报资料。

    “现用名柳娟,原名叫柳招娣?乡下小地主的童养媳?骗了丈夫一笔钱,跟农会叛徒跑到了宁波?”

    左重想到这个蘑菇头是个老江湖,但没想到来历这么复杂,嘴上问了一句:“是个人才,不过她怎么混进的女校,进那里读书是要有担保人的,那个农会叛徒办不到吧。”

    归有光指着文件袋:“这里面有一份党部调查室对地下党分子柳娟的审问记录,以及柳娟的自白书。”

    左重诧异,他没想到柳娟真的有地下党背景,并被逮捕过,同时还是个叛徒,难怪能在这帮学生中混得风生水起,这可是专业耳目。

    可她找左朵当护身符干什么,如果他要是党部调查室的人,肯定会全力运作这条情报渠道,一个进步组织的头领值得花大力气保护。

    他将文件都取了出来,一份一份的翻阅,当柳娟还叫柳招娣的时候,积极参与农民组织,表现也不错,可惜认错了人,跟一个政治投机分子勾搭上了,此人让柳招娣骗了丈夫家一大笔钱,到了宁波后又把她卖给了党部调查室做投名状。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她不该把注意打到左家的头上,左重看完拿起文件甩了甩:“这些情报从哪来的,花了多少钱,不便宜吧?”

    归有光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科长,党部调查室一个小组长专门倒卖情报,这些东西很便宜,只花了不到一百元,您得给我报销。”

    怪不得柳娟要吊着左朵,她很清楚那些人对她根本不重视,她要是被抓只能靠左家的权势脱身,党部调查室的人不会花力气来救她。

    左重没有太高兴,一个能潜伏成进步组织领导层面的眼线,重要性岂是能用金钱能衡量的,而且归有光能买,日本人当然也能买到。

    特工总部、党部调查室一丘之貉,正事不干,整天算计队友,自己被渗透成筛子都不知道,这次更特么绝,组长都混成情报贩子了。

    接着看情报,左朵被特务缠上也是柳娟的策划,一方扮白脸,一方扮红脸,这女人很有一套,把左朵哄得团团转,还骗了不少经费。

    柳娟,党部调查室,徐恩增,或许还有局里.....左重闭眼思考了一会,决定做一件事,这件事如果成了,足够陈局长那一系喝一壶的。

    左重将文件扔到桌子上,点燃一支烟:“我还需要她去做一件事,到时看情况的发展,你随时准备抓捕柳娟,做好笔录后直接处决掉。”

    敢对左家伸手,还是党部调查室隐藏在地下党外围组织的奸细,这女人不能留,希望她下辈子可以聪明点,有些人不是她能得罪的。

    归有光没听明白,手上做了个下切的手势问道:“是把那个爱国先锋团全部,那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左重拿起一份文件对他砸了过去:“你特娘的吃着二处的饭,帮一处干活,是不是想让局长表扬你?”

    归有光灵活躲过,目光露出狡黠道:“行,我知道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直接打晕,秘密抓捕处决。”

    左重点点头:“你自己把握,高调做事,低调处理,知道标准吧?”

    归有光咧嘴一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看着窗外夜色降临,左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文件小心翼翼放进保险箱,准备前往餐厅看看柳招娣这个女人还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归有光很在他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科长,你刚刚说有事让那个女人去办,具体是做什么?”

    左重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Curiositykilledthecat,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好奇害死猫。”

    归有光紧紧闭上嘴,他可不想变成好奇的死猫,心里猜测科长要这女人有什么用,难道又要捅刀?

    两人到了餐厅外,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看来气氛不错,左重敲了敲门,等他走进去,女学生们已经恢复了矜持,一个个姿态优雅。

    左重对她们笑了笑:“真是失礼了,刚刚有事要办,大家快请入座吧,我特意让厨师做了些女孩子们爱吃的船点,希望各位同学满意。”

    女学生们一个个坐下,佣人将一份份精致的江南船点送了上来,看着选料考究、制作精美的点心,客人们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而左重把注意力放在柳娟和那几个骨干身上,柳娟的表情不屑,可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那几个骨干倒是目光清澈,就是单纯的好奇,没有露出什么负面情绪,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左重微微点头,一个真正的地下党,必然拥有高尚的人格,像柳娟这种装模作样、贪慕虚荣的投机分子,永远成不了地下党。

    这时柳娟突然用不屑的语气大声道:“这些东西再漂亮,也都是用民脂民膏做成的,姐妹们不要吃,我们只需要一碗白粥即可。”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她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把其他女学生们吓了一跳,吃到一半的船点不知是该吃掉,还是该放下。

    左重乐出了声,他不想搭理这个柳招娣,可她却找上了自己,这可太好了,正好给他发飙的机会。

    他一拍桌子,怒目而视:“我请大家来做客,是为了让你们能在学校多多照顾左朵,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侮辱我左家,实在是无礼。”

    说到这,他的眼神阴翳:“也不知道左家哪里得罪你了,你随时可以走,不过走之前把左朵给你的大洋美金给我吐出来,一分不能少。”

    所有人大惊失色,特别是那几个骨干女学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柳娟,她们没有听柳娟说过这件事,爱国先锋团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柳娟没想到左朵的哥哥竟然说出了这件事,她拿点钱怎么了,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那点钱算钱吗,恐怕还不够今晚这桌菜钱吧。

    她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瞪着眼睛撒泼道:“你血口喷人,谁能证明我拿了左朵的钱,你们左家有钱,可都是靠剥削得来的不义之财。

    大家不要听这个人的诬陷,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柳娟没有拿任何钱,若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们要相信我。”

    学生们看着信誓旦旦的柳娟,心里又开始怀疑起来,只有左朵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她没想到一直敬仰的领路人,竟然如此无耻。

    左重示意门外的归有光稍安勿躁,喝了一口酒,慢悠悠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宁波的银行和商号都跟我左家交好,甚至就是我家的。

    那些美金你肯定花了吧,要是我将你的照片放出去,你说会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年轻女孩拿了一大笔美金,你现在还要喊冤吗。”

    柳娟停下了聒噪,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脸色变得惨白,最后气冲冲扔下一句:“你左家财大气粗,我一个小女子斗不过你们。”

    看着她仓皇离开,左重露出笑容,拿起筷子:“不要让莫名其妙的人坏了兴致,事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们还年轻,交朋友要慎重,不要给家人和朋友惹来麻烦。”

    那几个先锋团骨干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二节腊月二十九

    那晚之后,左朵就没有再去过学校,左母梅惠珍知道整件事后气得够呛,一定要让警署去抓人。

    左学臣和左善文没有太在意,有错就要认,这些事是由左朵自己识人不明造成的,怪不得别人。

    现在只是被骗一笔钱,要是没被左重发现,说不定未来会犯下更大的错误,到时就悔之晚矣了。

    至于柳娟,她当然没有还钱,毕竟左朵给她钱时没有留下证据,左重说的话那确实是在吓唬她。

    为这点钱搭上那么多的人情不值得,大不了钱不够命来凑嘛,柳娟的行踪都在情报科的监视下。

    离春节越来越近,宁波城中越来越热闹,集市和店铺引来了周边乡镇的百姓,那帮日本盗墓贼低调了许多,踩点的工作也停止了,也有可能是古墓的位置都已经确定。

    左重除了每天熟悉普陀山送来的日谍嫌犯情报,其他时间都在邬春阳的监视点里进行蹲守,因为合作盗墓的几方人马随时都会见面。

    年二十九,直到晚上,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左重煮了几大碗阳春面,在黑暗里跟手下们挤在一张小桌子上吃饭,所有人都饿坏了。

    邬春阳呼啦啦吸了一大坨面,发生了满足的赞叹声:“真舒坦,科长你的手艺真不错,跟谁学的?”

    当然是前世学的,他一个人经营事务所,收入很不固定,有钱就馆子,没钱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左重喝了一口汤,擦了擦头上的汗:“无师自通,先不说这个,吃完你们先休息,我值守到十点,剩下的交给你们,行动没问题吧?”

    还有其他特务,邬春阳没有多说,只是简单说道:“没问题,进入时机,隐蔽计划,攻击指令,行动分工这些我都跟宋明浩商量过了。”

    左重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手下们,对邬春阳比划个手势,两个人找了角落说起了具体计划,邬春阳汇报道:“明天一小部分人在这里继续盯着,剩下的人伪装后,提前开始分批进入现场,隐藏时以三人为一个小组,互相的距离不超过二百米,这个距离是行动和配合的最佳距离,再远就难以进行通讯了。”

    左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说好了放手让他们做,那就真正放手。

    就在这时,几道亮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漆黑的房间,有车来了,左重让所有人噤声,自己快步走到窗户一侧,拨开窗帘向目标看去。

    特务们将碗轻轻放下,把武器拿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准备起来。

    模糊的黑夜中,一个人叫开了目标的院门,随即这两方人在院子里进行了会面,靠着微弱的灯光,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左重眼中。

    日本商会会长泷川文太,他一个人跑到了贫民区,正跟盗墓贼们说着话,可能说到了什么重要事情,泷川文太激动地指手画脚,气势很足,盗墓贼们不停弯腰道歉。

    左重小声问邬春阳:“看到了吗,面部特征拍清楚,这是证据。”

    一会之后,这两伙人停止了交谈,泷川文太一马当先走进了大屋里,消失在监视视野里,邬春阳放下了手中的相机,一脸的遗憾。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眉头紧锁:“科长,刚刚环境亮度太低了,相机拍不出什么,要不我带人开车到院子附近等着,等泷川文太出来时拍得清楚一点,我有把握。”

    “这里是普通居民区,汽车还是有点太显眼了,日本人可以不在乎别人关注,我们不行。”左重摇头。

    目标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左重小声命令:“所有人解除装备,立即休息,10点后由邬春阳接班。”

    “是。”

    左重看着手下们和衣而睡,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手表,转过头继续监视目标,现在已是晚上六点,不知道这帮人要待到什么时候,还有日谍和神秘中间人会不会来,左重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户边等待着。

    客厅里的钟表滴滴答答,情报科的特务们已经进入了梦乡,经过这么多次的实战,大家的经验很丰富,有机会就多睡,一旦任务开始就不知道下一次睡觉在什么时候。

    听着有意压抑的呼噜声,左重把目光放到了目标附近的街巷,有几个玩着竹烟火的顽童,正在把一端烧的通红的竹片放在地上来回摩擦,竹片便迸发出一团团的火星。

    这个小游戏穷人家孩子玩的觉居多,不过有些危险,非常容易引燃垃圾堆积的居民区,这要是让父母亲看到,免不得要挨一顿胖揍。

    果然,左重刚刚想到这,就看见一个妇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孩子们正在玩竹烟火,拿着笤帚就跑了出来,顽童们吓得一哄而散。

    “呵呵,叫你们调皮。”

    左重脸上露出了微笑,把望远镜转向其他方向,有正在蜂窝炉上炒菜的女人,有坐在门槛上聊天的老爷们,混乱却充满了生活味道。

    看着一片祥和的街道,钟表铛铛敲响了八下,有点犯困的左重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凉水,顿时精神一振,瞪大眼睛继续观察起附近。

    一个晚归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在街巷里熟练的穿梭,一个乞丐靠在背风处休息,左重看了一眼就转开了,可一会后他又把视线放回到那个乞丐身上,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灯光昏暗,左重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大概分辨出对方的动作,此人正对着路口,半身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就跟满大街的乞丐没什么不同,可对方的行李呢?

    乞丐是走到哪吃到哪,身上的包袱皮就是他们的家,不过左重看了看很多遍,没发现这个乞丐随身的包袱皮,只有一根棍子和破碗。

    或者只是出来乞食的?天气这么冷,不可能在屋外睡觉,有个固定的休息场所倒也合理,但左重还是把这个可疑的乞丐记在了心里。

    时针转到九点时,睡梦中的邬春阳忽然睁开眼睛,左手撑起上半身,右手抓起武器,立刻就想往空地进行翻滚,他感觉有人在靠近。

    “春阳,快起来,有情况。”是左重刻意压低的声音,不是敌人。

    邬春阳一激灵,放缓动作慢慢爬了起来,这时左重已经回到了窗边,他揉了揉眼睛,赶紧走过去。

    “科长,什么情况?”邬春阳眯起了眼睛,这段时间大家都很累。

    左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背风处的乞丐:“这个姿势他至少已经保持了一个半小时,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不过普陀山的可疑目标可能已经见过我,只能让你去看一看。”

    邬春阳盯着看了好一会,对方一动不动,他点点头:“是,我一个人去就行,是侦察还是进行抓捕?”

    左重斩钉截铁道:“只侦察,不要发生任何接触,连眼神都不行。”

    邬春阳将身上的衣服稍稍揉了揉,很符合刚刚下班的疲惫状态,脸上也挂上了生无可恋的表情,勾着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监视点。

    看着他的状态,左重暗暗点点头,转身盯着乞丐方向,过了几分钟,特意绕了一大圈的邬春阳从路口挪了过去,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这小子,真行。”

    邬春阳把一个晚归的工人演得活灵活现,左重不禁低声夸一句。

    远处的邬春阳目不斜视,顺着道路右侧向着乞丐走去,当路过时他没做任何停留,很自然的离开。

    在他离开后,那个乞丐微微抬了一下头,又很快低了下去,左重看到了这个举动,眼中有了喜色。

    没过一会,邬春阳从另一条路绕回到监视点,他一进门就迫不及待问道:“科长,刚刚那个人有问题,他的衣服很破旧,但鞋底非常干净,应该是什么人设立的暗哨。”

    左重指着目标:“刚刚你走路的动静大,这个乞丐在你路过时没有任何反应,偏偏在你走过之后偷偷抬头观察了一下,真是欲盖弥彰。”

    邬春阳握拳,低声说道:“他应该是间谍或者第三方的人,有盗墓贼,又有日本商会,没有这么巧的事情,科长要不要抓他回来审审?”

    左重看着黑暗中尽职尽责的乞丐,成竹在胸道:“不用,这才哪到哪,大鱼还在水面下,我有预感这将会是一条出乎我们意料的大鱼。”

    这个乞丐的行为比情报人员要业余,可纪律性很强,应当有军方背景,可如果是日本军方参与,绝对不会只有一个暗哨,左重非常确定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可疑人员。

    非军方人员,非情报人员,但可以支使有军方背景的人,看来这个中间人的来头不小真的不小,小日本军方可不是谁的面子都卖的。

    邬春阳看着左重充满血丝的眼睛,表情担忧:“科长你该休息了,你已经盯了一整天了,放心吧不会出事的,如果有情况我会叫醒你。”

    左重点点头,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他不会选择硬撑,毕竟人不是机器,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好,我去睡一会,等会大家该醒了,允许他们继续闭目养神。”

    他说完就在屋里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几天的监视累的够呛,确实非常疲劳。

    作者的话有剧透,猜中者,书中角色名。

第一百七十三节腊月三十(求票票)

    睡梦中的左重满身大汗,猛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一脸诧异的邬春阳,他哑着嗓子问道:“现在几点了?”

    邬春阳看看表:“三点整,现在一切正常,没人任何人出入,那个乞丐一点钟时离开,我怕打草惊蛇没有派人跟踪,他总是要回来的。”

    左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好没发烧,想到邬春阳说的话,他爬起来说道:“凌晨四点是人体最为疲倦的时候,时间还早,注意观察。”

    说完他走到桌边喝了口水,觉得冒火般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一点。

    邬春阳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个问题:“科长,你刚刚是怎么了?”

    左重哑然,这怎么说,难道跟他说自己是做了个噩梦,只好敷衍道:“没事,就是睡得不太舒服,总有点心神不宁,不过现在没事了。”

    邬春阳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这话的言不由衷,不过认为左重这是在担心今夜的行动,便独自一人在旁边反复推演今晚的行动计划。

    凌晨三四点的确是人类最容易疲倦的时间,就算特务们经过严格的训练,也时不时的捂住嘴巴打起了哈欠,而且就像是传染,一个人打了哈欠,剩下的人就打个不停。

    左重盯得有些眼花,便捏了捏鼻梁,他看了一眼正时不时低头抬头打瞌睡的特务们,没有说什么。

    跟踪这帮地老鼠确实是个苦活累活,很多特务的睡眠时间,每天不足四个小时,现在全都靠心头那股劲撑着,御下要注重松弛有道。

    左重在这想着,眼睛也没离开外面的夜色,忽然他的眼角注意到有两道黑影,正顺着小路走过来。

    “注意,有客人来了!”左重轻声叫醒了小特务们,掏出了手枪。

    邬春阳刚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行动计划,发现了一些漏洞,正在考虑具体的补救措施,就听到左重的提醒,他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

    左重说完,看着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慢慢接近,这么晚的天,行踪如此的诡异,总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小偷也不会选择在全家团聚的除夕夜动手,应该是大鱼上钩了!

    果不其然,黑影在目标院外转了转,确定一切正常后,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有人从大屋里走出来,很是急迫地打开了房门。

    深夜没有其他光线干扰,小院房间里露出的灯光照在那两个黑影身上,对方样貌竟然异常清晰,左重眼前一亮,连忙举起了望远镜。

    望远镜里,一个颇有气势的年轻人在一名矮个壮汉的保护下,走进了院子里,接着泷川文太像只哈巴狗一样冲了出来,给年轻人鞠了一躬,脑袋恨不得直接磕到地上。

    年轻人像是习以为常,淡淡地挥了挥手,泷川文太满脸兴奋的起身说了两句,最后所有人再次走进大屋里,院子里恢复了一片黑暗。

    邬春阳看到这一幕,咽了咽口水:“科长,这小子什么来路,派头这么大,不会是小日本的皇子吧。”

    左重皱眉摇头:“不可能,小日本天皇刚结婚没几年子,上一辈的皇子没有这么年轻的,不过此人肯定是身份尊贵,没看见泷川文太都快趴地上了,看样子或许是小日本的华族,普通人家没有这股气势。

    看来咱们之前的推测猜对了一部分,这位神秘第三方的背景确实深很厚,因为就算是日本华族里最低等的男爵,地位也要比军方的大佐、地方法院的法官、驻外使馆的一等秘书或日本内阁秘书高的多。”

    邬春阳当然知道日本华族的势力有多大,所以兴奋之余不免有些担心:“科长,如果真的涉及到日本重要人物,会不会引发两国冲突?”

    左重懂他的意思,日本将国民分为皇族、华族、士族、平民,华族是仅次于皇族的贵族阶层,享有许多政治、经济特权,如果一位华族在民国被抓,还是因为盗墓的罪名被抓,定然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看着目标院落,沉吟后问了一句:“你知道华族最看重什么?”

    邬春阳下意识回答:“名声?”

    左重点点头:“对,如果这个年轻人是华族,他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件事传回日本,不光他自己,就连他的家族也会因此而蒙羞,这对一个贵族是不可接受的。

    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吧,但一定要保证那个年轻人的安全,这个人不管是什么人,价值都很高,说不定有意外收获,这件事你要跟大家说清楚,不要动起手来没轻没重。”

    只是一个疑似的贵族,是怎么跟盗墓贼扯到一起的,日本人可没有发丘将军,左重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跟邬春阳站在窗前继续监视。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附近渐渐有了声音,除夕当天的事情很多,百姓们早早起来准备敬神上供,家中富裕的现在就准备起年夜饭来。

    各种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进了屋里,特务们咽喉动了动,做监视工作肯定没有大鱼大肉,他们这些天都是凑合着垫饱肚子,很辛苦。

    左重注意到了大家的反应,笑了笑:“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咱们就在这吃年夜饭,好好聚一聚,都是好东西给你们解解馋。”

    特务们闻言眉开眼笑,除夕不吃点好的,他们总觉得差点什么,加上还要执行任务,心里难免有些情绪,没想到科长这么关心大家。

    邬春阳也很感动,想到其他地方的弟兄,小声问道:“古副科长那边怎么安排的,咱们这样会不会惊动目标,要不分批次撤出去吃饭?”

    左重摆摆手:“放心吧,今天所有的弟兄都有安排,再说咱们只吃菜不喝酒,声音小一点,日本人不会发觉,你值第一班,然后换我。”

    计划不如变化快,本来他还想去几个监视点看看手下们,顺便给大家鼓鼓士气,谁知道盗墓贼的动作这么快,只能让弟兄们吃好点。

    不光是特务们想着过年吃顿好吃的,日本人也是早有安排,几个盗墓贼从院子里出来,盯梢的特务发现他们进了一家酒楼,没多久便带着几桌丰盛的饭菜回到院子里。

    左重看着望远镜里龇牙咧嘴的盗墓贼,脸上露出了冷笑,吃吧,对于这里面的大部分人来说,这顿饭估计就是人生的最后一顿饭了。

    下午一点,何逸君带着几个小特务将年夜饭送来了,之所以来得这么晚,是因为他们在宁波城里绕了好几圈,反复确认没有人跟踪。

    何逸君见到左重后,掏出了一张电文:“科长,处座来的电报。”

    左重看着收拾碗筷的手下,拿过电文走到一边看了起来,电文中戴春峰没有过多询问他们的任务情况,而是一反常态的关心起左重。

    何逸君面露担忧:“处座这份电文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金陵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联络傅玲查一查,金陵还有我们的人。”

    在她记忆里,戴春峰很少会发这样无用的电文,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何逸君担心有什么变故,比如官场倾轧。

    左重将电文仔细叠好,脑中思考了一下,戴春峰想要做什么,他不可能一无所知,安插在行动科、电讯科的眼线都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收到的唯一的消息,就是戴春峰慰问特务家属并颇受好评,国府的其他部门有样学样,底层人员得了好处,戴处长美名不胫而走。

    当然也有人对此深恶痛绝,比如特工总部的人,他们可不想大名鼎鼎的活曹操徐处长去自己家中慰问,纷纷把家中适龄女子送出城。

    应该是示好吧,左重抬头微微微笑道:“没事,看来咱们处座心情不错,或者是遇到什么好事,我家中怎么样,老爷子有没有说什么。”

    何逸君见左重有了判断,便不多说了,笑吟吟道:“让你明早一定赶回家,要拜祭祖先,倒是没有太过责怪科长,应该是早就有准备。”

    左重叹息:“好的我知道了,你在这跟我们吃一点,回去时把垃圾带走,不要扔在附近,这些燕窝鲍鱼太显眼了,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此时特务们已经把桌椅板凳准备好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放满了桌子,左重跟何逸君走了过来,大家纷纷站立准备接受训话。

    左重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小声道说:“其他的不多说了,希望此次行动安全顺利,咱们所有弟兄可以活着见到家人,大家春节快乐。”

    特务们想到远方的家人,又想到今晚生死难料,眼眶红了,纷纷端起茶水压低声说道:“谢谢科长的关心,活着见到家人,春节快乐。”

    所有人一饮而尽后悄无声息的吃着饭菜,房间里只剩下碗筷的轻微撞击声,邬春阳一人站在窗边继续监视,总要有人来盯着目标,作为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他当仁不让。

    左重心里有事,稍稍吃了两口放下筷子,示意大家继续,走到邬春阳身边:“去吃吧,换我盯一会,多吃点,再吃饭得等行动结束了。”

    邬春阳将远镜递给左重,点了点头:“刚刚有人出来接了两盆水,没有其他情况,我看他们得天黑了才会出发,至少要等年夜饭时间。”

    左重颔首,应当是这样,再早容易被人发现,再晚估计挖掘时间不够,只是那个间谍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对另外两方这么放心吗。

    或者那位大师对于珍宝并不介意?左重有种感觉,事情可能跟他想的有所不同,看来真相只有等晚上行动后才能知道了,继续等吧。

第一百七十四节文化侵略(求票票)

    下午五点钟,何逸君带送饭的人手走了,武装特务们开始拆卸武器进行保养,左重跟邬春阳站在窗户边,一左一右小心翼翼观察着。

    左重的思绪从日本盗墓贼转到了古墓,又从古墓转到古董,脑中分析着众多的情报,他觉得有很多情况需要再想一想,有些不对劲。

    这三方真的是合作吗?目的真的是古墓里的东西吗?他们能确定那里面一定有值得挖掘的随葬品?

    他沉默了很久,开口问了邬春阳一个问题:“春阳,你说这帮人盗墓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古董?”

    正在专心监视的邬春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后疑惑道:“这不是一回事吗,古董也能换成钱。”

    左重摇摇头:“不一样,俗话说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现在这年月,他们找到了古董跟谁交易?

    日本经济状况不容乐观,没完全从经济危机走出来,就算有日本人对中国古董感兴趣,能买多少?”

    没等邬春阳回答,左重又继续说道:“宁波地处海边和江南,土壤为酸性,水分又多,古墓里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他们挖到最后说不定只能挖出一团烂泥和骨头渣子。

    这些日本盗墓贼非常专业,难道会想不到这种可能?这种情况一旦发生,他们就是血本无归,如此大的不确定性,日本商会这些商人为什么要冒风险参与,这说不通。”

    邬春阳脑袋现在有些乱,听左重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不对,日本人这么费劲到底要干什么,总不能是在小关山挖土玩,确实诡异。

    他想不到其他可能,觉得科长是不是想太多了,委婉说道:“不管他们要干什么,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等咱们抓到之后就知道了。”

    左重听完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对,我就是对那个间谍没有出现感到奇怪,或许那位大师真的是视金钱如粪土,不说了继续监视吧。”

    晚上六点,外面的行人慢慢变少,百姓们都开始吃年夜饭了,往常耀武扬威的黑皮们也没了踪影。

    提前进入现场的宋明浩派人传回了消息,行动人员已经分批潜入隐藏,周边的道路可以随时截断。

    邬春阳回身命令:“所有人等待命令准备出发,注意伪装和警戒。”

    左重没有管他发号施令,举着望远镜盯着目标,对方应该动了。

    此时目标的大屋里,盗墓贼们跪在地上,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前,身后是泷川文太和那个伪装成乞丐的壮汉,场面很是肃穆。

    年轻人看了一眼手表:“我再说一遍,所有人都不得偷藏偷拿墓中物品,违者严惩不贷,听到了吗。”

    泷川文太也厉声呵斥:“子爵大人的家族将你们这些死罪之人从监狱放出来,让你们为林傅家办事。

    这是天大的荣幸,所有人做任何事情之前,要多想想你们在国内的家人,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完,泷川文太谄媚请示:“子爵大人,您应该留在这里休息,那些脏活交这些罪人去做就可以,我会为您盯着他们的,请大人放心。”

    年轻人抬手:“这次挖掘事关重大,按照老师的吩咐,我一定要亲自在现场监督,这些盗墓贼只关心金银器,不懂得该如何保护文物。”

    泷川文太恍然,语气钦佩:“子爵大人师从滨田阁下,果然是学识渊博,博学多才,这帮肮脏的老鼠们确实只知道破坏,不知道保护。”

    年轻人懒得跟小人物废话,对壮汉说道:“坂本雄一,你负责现场安全,任何人不允许擅自离开,等到发掘结束,我们直接去关东州。”

    看着跪了一地的盗墓贼,壮汉眼神凶神:“哈依,请子爵放心,这些罪民绝对不会有逃跑的机会,但遇到危险,请大人听从我的安排。”

    年轻人对他的话并不介意,满意微笑:“坂本你是海军精锐,父亲大人派你到我身边,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我当然会听从你的安排。”

    壮汉熊一没有说话,继续站在年轻人的身边,泷川文太很知趣,上前踢了盗墓贼一脚:“一帮蠢货,难道要让子爵大人请你们起来吗?”

    盗墓贼们苦着脸站了起来,这个华族公子哥太奇怪了,竟然要在民国进行一场考古,还不允许使用危险品,并要保证墓中物品完整。

    这些人心中腹诽,真是可笑的一个书呆子啊,民国南方的气候太湿润了,墓中陪葬品可能早就腐朽了,或许只剩下一滩腐臭的黑水。

    这次盗墓,不,考古可能挖不出任何东西,根本没必要浪费这么多的物资和精力,可谁让人家是尊贵的子爵大人呢,他们只能听命。

    年轻人微微点头,泷川文太一挥手:“出发。”

    一行人三三两两走出小院,盗墓贼坐上日本商会准备的卡车,身份尊贵的年轻人自然不会跟这些低等人挤在一起,泷川文太早就殷勤地将他请上了一辆美国豪华轿车。

    两辆汽车先后启动向着城外一路疾驰,壮汉坂本雄一不时看向身后,确定无人跟踪,看到他这幅专业的做派,年轻人嘴角挂笑,心里安稳了很多,这毕竟是在民国啊。

    随着汽车在路上上下颠簸,年轻人思绪慢慢回到了几个月前,当时他正在东京帝国大学考古研究室学习考古,他的老师滨田耕作将他请到办公室,并进行了一段对话。

    “林博一郎,你作为林傅家的嫡长子,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滨田耕作拉开窗帘,让阳光洒了进来。

    由于滨田抽烟,办公室里的味道着实不好闻,林傅一郎低下头抽了抽鼻子,恭敬回答:“父亲大人希望学生可以去满铁工作,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但我更愿意在研究室里面对那些文物,安静且充满意义。”

    滨田耕作坐到椅子上,将烟草压进了烟斗准备点燃,可抬头看了看这位华族学生,又把烟斗随手放在桌上:“林傅伯爵执掌满铁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你这个唯一的儿子当然有所期望,不过你年纪还小,倒是可以试试其他的道路,我有一个特别的考古计划,有兴趣听听吗?”

    林傅一郎鞠躬道:“请老师您尽管吩咐,林傅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滨田耕作打开抽屉,将一份文件递给林傅一郎:“帝国不仅要从武力上征服那个巨大的国家,还要彻底破坏、毁灭他们的精神和文明。

    如果你能获得一些成果,不但对你未来的人生道路有所裨益,对你的父亲更是有着重要意义,明年林傅伯爵就要竞选贵族院议员了。”

    林傅一郎心中一动,打开了文件仔细查看,良久后为难说道:“老师,是否太过冒险了,毕竟这是在民国人的地盘进行盗...考古挖掘。”

    滨田耕作走到他的身边,毫不在意道:“无论是挖掘人手还是打听消息,这对你的家族来说都不是难事,你的父亲也会支持你的行动。

    我听说警视厅抓获了很多手段高明的盗墓贼,与其让这些人老死狱中,不如把他们放在可以发挥一技之长的地方,为帝国立功赎罪。

    事实上,如果不是需要我主持对满洲境内的考古挖掘,我更愿意去浙江见识一下醉吟先生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汽车猛然一震,林傅一郎从回忆中清醒,他看了看车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点点星火。

    “还有多远到目的地。”林傅一郎叹了口气,问前座的泷川文太。

    泷川文太问了司机,小声回答道:“子爵大人,还有一公里达到目标,我们将在山脚下车步行上山。”

    林傅一郎听完有些紧张,虽然在书本和研究室里不止一次跟古墓打过交道,可真正挖掘古墓还是第一次,如果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他觉得嗓子有点干,后悔仓促答应了此事,可人手已经凑齐,古墓的情报也通过父亲在海军的关系找到,为此家族付出了巨大代价。

    坂本雄一看出子爵的紧张,沉声说道:“大人请放心,在这样的地形下,只要不是来自民国军队的大规模围剿,我一定能带着您离开。”

    泷川文太也拍着胸脯保证:“林傅阁下,宁波警署在我的严密监视中,只要对方出动警察,我的人立刻就会知道,并想办法拦截对方。”

    “哟西。”

    林傅一郎稍稍放心,利用这种地头蛇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父亲大人太英明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两辆车停在小关山山脚,坂本雄一走下轿车,查看四周情况后走到一棵大树下,双手怀抱大树,双脚夹着树干,一松一蹭间就上了大树,到了高处,他将手搭在眼睛上四处张望,好一会后才滑了下来。

    他回到轿车边,小声汇报:“附近没有任何灯火,我们可以上山。”

    林傅一郎对他的专业动作非常满意,看着已经下车的盗墓贼,他一挥手:“上山,立刻进行挖掘。”

    盗墓贼们一哄而散,飞快往古墓跑去,早挖早结束,林傅则在坂本雄一和泷川文太的保护下慢慢走上山,嚣张得就像是来游览一般。

    情报科的特务们趴在不远处,小心翼翼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这小日本真是会装样子,这么黑的天他能看得见什么东西,爬那么高不怕摔死。”宋明浩不屑说道。

    邬春阳也直摇头:“他应该是想看灯火,可能见度这么低,估计是做个样子给那个年轻公子哥看看。”

    趴在两人身边的左重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不一定,这个人应该是日本海军,而且是瞭望手。”

第一百七十五节动手

    宋明浩没听明白,疑惑道:“科长,你说他是日本海军的瞭望手?”

    左重将头压低:“日本海军的瞭望员每天服用大量的维生素、鱼肝油之类的药品,提升夜间的视力。

    这帮人能够在黑暗里,借助微弱的月光发现很远的亮点,而且很擅长攀爬桅杆,夜视能力很厉害。

    不说了,保持隐蔽,春阳,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确保安全,将这些日本人一网打尽。”

    左重说完便一言不发,邬春阳低声指挥着,几个传令的特务低伏着身子,贴着地面向周围埋伏的特务传递着最新的命令,准备行动。

    山上的林傅一郎看着盗墓贼进行着准备工作,不由啧啧称奇,不用勘测,光靠地势和星斗就可以确定古墓的位置,这真是太神奇了。

    他将寻墓的盗墓贼叫来:“这些中国古墓的位置,都是你找到的?”

    这人贼眉鼠眼,用不甚流利的日语回答:“是小人发现的这些中国古墓,感谢子爵大人的活命之恩。”

    坂本雄一闻言立刻把林傅一郎挡在身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盗墓贼后大喝道:“八嘎,你不是大日本帝国的公民,你是低贱的高丽人。”

    盗墓贼愣了,点点头:“小人是高丽人,可除了我没有人会寻墓。”

    这话把坂本噎了个半死,瞪着眼睛想揍人,林傅一郎来了兴趣,如果能将这项技术学到手,也不枉来一次中国,便将坂本雄一拉开。

    他饶有兴致问道:“你是在哪里学到的这门技术,真是让人惊叹。”

    盗墓贼老老实实回答:“是在中国东北,跟一位算命先生学来的...”

    可他话刚说一半,就被坂本雄一赏了个大嘴巴子:“那里现在是满洲国,不是中国人的东北,混蛋。”

    刚刚被高丽人反将了一军,坂本雄一正在气头上,现在对方说了如此政治不正确的话,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教训这家伙一番。

    林傅一郎有些不满,自己还没下令,作为护卫就擅自动手,难怪从海军不光荣除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坂本雄一,我有事情与他交流,你去发掘现场让他们快一点。”

    坂本雄一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很冒失也非常失礼,不敢辩解,乖乖走到一边去监督盗墓贼们了,一旁看戏的泷川文太趁机靠了过来。

    盗墓贼捂着脸继续说道:“那位先生本领高强,擅长利用葬经和星象寻找古墓,可惜死得太早,小人跟在他的身边只学到了半分手艺。”

    林傅一郎听完,惋惜地直拍大腿:“如此奇人竟然早亡,真是天妒英才,可惜了,可惜了啊,要是让我见到这位先生,一定好好讨教。”

    盗墓贼也不知怎么想的,实话实说道:“不是早亡,活了80多,被关东军打死了,据说是抗日分子。”

    林傅一郎知道坂本雄一刚刚为什么要大嘴巴子抽高丽人了,这家伙真是太不会说话了,太气人了。

    “林傅阁下,我们商会搜集了不少中国的风水书籍,我想把它们全部献给您。”泷川文太文绉绉说道。

    林傅一郎刚刚从校园出来,哪里见过这等赤果果的示好,心中有些迟疑,不知如何回答泷川文太。

    泷川文太知道这位子爵大人是个刚入社会的雏,面皮薄,于是谄笑道:“林傅阁下,那些书书放在我们俗人手中无用,只有在您这样的学者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喔?哈哈哈,这个嘛,真是过誉了。”林傅一郎被夸得哈哈大笑,一转脸就不客气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泷川君真是个不错的人。”

    泷川文太的脸都快笑僵了,能得到华族大人物的夸赞,区区几本古书算什么,更别说这位子爵大人的父亲是满铁董事长,稍稍照顾一下自己,他就能成为真正的富豪。

    高丽盗墓贼看了一眼两人,主动为林傅一郎介绍道:“子爵大人,现在准备挖掘的就是王安石女儿的墓地,可能会出现砖雕墓,里面有花纹砖、假门、假窗,结构非常复杂,中国人的砖雕工艺非常精美。”

    他知道日本人的心有多黑,必须把这个公子哥哄开心,否则挖掘结束之后,他们这些人生死难料。

    林傅一郎兴奋道:“哟西,让你们准备的清水没有忘记吧,一旦发现这样的文物,要立刻用水湿润。”

    盗墓贼弯着腰:“不敢忘记,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不会出错。”

    泷川文太笑眯眯看着,这些愚蠢的家伙啊,真以为能活下去,华族大人物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坂本雄一黑着脸,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盗墓贼,心中的一团怒火无处释放,从海军不光荣除役,现在又被一个书呆子贵族呼来喝去。

    他越想越气,一脚将身边路过的盗墓贼踢出几米远,对方挣扎了两下倒在地上没了反应,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挖掘工作立刻停了。

    盗墓非常讲究信任,很多都是父子组合,或者亲兄弟配合,他们不能无视自己人被无辜殴打,这些人都不是善茬,手里的镐头和铁锹不光能盗墓,必要时也可以杀人。

    坂本雄一看着围上来的盗墓贼面露不屑,拔出南部手枪:“你们这些贱民统统滚开,否则格杀勿论。”

    可盗墓贼们听到这话并没有害怕,反而又靠近了几步,一把破手枪而已又能有多少子弹,这个家伙欺人太甚,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

    场面有些失去控制,林傅一郎阴着脸走了过来,大声呵斥双方。

    “坂本雄一你在干什么,忘记是谁让你一家成为开拓团的吗,你的祖父破产后,又是谁帮助坂本家逃离了债主的追杀,现在立刻退开。”

    “还有你们这些罪民,如果不怕家中的母亲姐妹变成技妇,父亲兄弟变成苦力,那就动手吧,林傅家会让他们活活累死渴死,相信我。”

    听着林傅一郎阴测测的话,盗墓贼头上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就算他们不怕惩罚,可在日本的家人怎么办,握紧镐头的手慢慢松开。

    坂本雄一也老实了,如果没有林傅伯爵的帮助,他的家人们会饿死冻死在东北,这是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他双膝跪下:“坂本愿意接受惩罚,请子爵大人降罪。”

    林傅一郎走到他身边,扶起他说道:“父亲让你保护我的安全,这是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现在还在中国人的地盘,林傅一郎不会做自断臂膀那样的蠢事。

    泷川文太感叹,老虎永远是老虎,就算是幼虎也是要吃人的,华族子弟收服人心的手段太厉害了。

    坂本雄一顺势起来,表演君臣相得:“是,坂本不会让您失望。”

    林傅一郎嘴角微微扬起,对所有人说道:“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之后你们都将获得奖赏,加快速度。”

    盗墓贼们默不作声,竖起三脚架准备挖掘,他们脚下就是随葬品最为丰富的墓室,十几个人轮流挖掘很快就能挖穿古墓保护地层,泥土通过滑轮和三脚架运到地面上。

    高丽盗墓贼作为地师,按规矩由他动第一块土,在征得林傅一郎的允许后,他拿着镐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高高举起狠狠往下一抡。

    林傅一郎眼中闪过贪婪,按照海军传来的情报,王安石对这位早夭的女儿非常宠爱,不但亲自手书了悼文,还耗费巨资修建了三合土大墓,只有这种墓才能在多雨湿润的江南保存住容易腐烂的文物。

    “嘭!”

    “什么声音。”

    一声巨响打断了林傅一郎的幻想,然后他就看见高丽盗墓贼的胸口染出一团红晕,再慢慢扩大至整个上半身,接着身体无力地倒下。

    有人开枪了?

    这让子爵大人手脚发凉,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可惜那个高丽人还没有把秘术告诉自己呢。

    坂本雄一嘶吼着,一把扑倒了发呆的林傅一郎:“敌袭!敌袭!”

    这就是废话,谁不知道他们遇到袭击了,盗墓贼们鬼的很,一声不吭,直接将手上容易反光的铁制品扔了,脱掉外面的伪装,漏出了灰色夜行衣,黑夜中这种颜色比黑色更容易隐藏,默契的逃命去了。

    坂本雄一还在声嘶力竭地警告身边人,可他忘记了,他现在不是海军了,没有队友来支援他,他是一个好军人,可不是一个好保镖。

    泷川文太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清醒过来,他发现所有人都保持了安静,只有子爵大人的护卫在那大喊大叫,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想到林傅一郎死在宁波的恐怖后果,他忍着尿意爬到坂本雄一身边,一下子捂住对方的嘴巴:“不要乱叫了,你想把那些袭击我们的人都叫来吗,我们需要悄悄撤退。”

    黑暗中,坂本雄一脸红了,他刚刚不是害怕,而是下意识地想要呼叫支援,不过现在不是解释这件事的好时机,他将一声不吭的子爵大人背在身后,慢慢往树林摸去。

    只要能进入树林,就可以凭借复杂的环境躲藏、逃跑,林傅一郎绝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己的身边,坂本雄一脸上的表情坚定。

    可就在他即将踏入树林时,一个声音响起:“开灯!”

    无数道灯光亮起,树林里站满了持枪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坂本雄一和他背后的林傅一郎,以及正趴在地上,屁股朝天的泷川文太。

    “科长,行动很顺利。”

    “恩,一帮盗墓贼,一个不职业的保镖,一个奸商,一个贵族公子哥,这都能失败,你去一处吧。”

    下一刻,左重看着特务们如猛虎下山冲进入敌人中,三拳两脚就把盗墓贼们制服,只有在对付那个背着年轻人的壮汉时遇到点麻烦。

    不过在十几个精锐特务的围殴下,对方惨叫一声消失在人群里。

    “就在这预审,刚九点,审完刚好来得及回家。”左重打了个哈欠。

第一百七十六节裤里热

    林傅一郎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噩梦,自己竟然被中国人发现了。

    真是太可笑了,他的行踪非常保密,准备工作都是交给本地的日本商会来操办,行动当日才从沪上到了宁波,中国人怎么可能发现。

    他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又慢慢地闭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打着火把在看着自己,林傅一郎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有睡醒,一定是这样。

    左重坐在树桩上,饶有兴致看着这位掩耳盗铃的大人物,见他还装睡,扬起下巴示意邬春阳帮对方好好清醒一下,他这样很不礼貌。

    邬春阳点点头,微笑着走到林傅一郎身边,抬起右脚狠狠踩上了他的手指,通红的手指一下子变成了青白色,一阵巨大的痛苦袭来。

    眼泪从子爵大人眼角流下,他不能睁开眼睛,这不是做梦,他真的落到了中国人手里,作为林傅家的嫡系继承人,他不能暴露身份。

    只要咬紧牙关,那些盗墓贼和坂本雄一绝不敢说出他的身份,他们的家人都在林傅家族的控制下。

    巨大的痛苦中,他恍惚间想起幼时接受过的武士教育,林傅一郎一遍遍催眠自己,或许是因为手指麻木了,他发现疼痛确实在减轻。

    所以在被折磨了一会后,林傅一郎的身体反应趋于平稳,至少他刚刚疼的发抖的大腿不再颤抖了。

    左重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又打了哈欠,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邬春阳,你小子是不是又没吃饭?”

    邬春阳闻言不敢反驳,低头看了看向脚下的日本人,准备动点真格的,虽然野外条件简陋,可只要想办法,还是能找到有用的工具。

    “你们去给我做几个木钉,今天我要一个一个打进这个家伙的指甲里。”邬春阳转身跟小特务们说道。

    左重摇头,审讯手艺还是太糙了,而且不懂什么叫奇货可居,奇货完好无损才是奇货,弄坏了宝贝就不值钱了,看来还得自己出手。

    他拍拍手:“来吧,将这位先生扒光挂在树上,白天抬到城里,让全宁波的百姓见识一下盗墓贼。”

    虽然还没审讯其他人,但通过年轻人身上的物品,左重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这家伙真是华族,钱包上那耀眼的金色家纹分外显眼。

    对这种所谓的贵族,脸面大于一切,甚至比生命还重要,那就从对方最在乎,最薄弱的环节出招。

    果然,林傅一郎听到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父亲只有他一个嫡子,也不会承认一个被中国人参观过的继承人。

    “桥豆麻袋。”他猛的爬起来用日文说道:“大日本帝国子爵林傅一郎,要求得到符合身份的对待。”

    邬春阳眼睛瞪圆了,什么,日本人的子爵,真是一个大人物,按照科长说的一个男爵都比得上军方的大佐,什么内阁秘书官之类的。

    那他们今天岂不是抓到了一个日本将军,这功劳大到天上了,他盯着向林傅一郎,就像是看到了一大块金子,还是闪闪发光的那种。

    左重坐在树桩上,听到个这家伙到了这个地步还这么嚣张,低头在地上挑挑捡捡,终于找到了一块合手的石头,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林傅一郎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虽然对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可他莫名感到恐惧。

    左重站在林傅一郎对面,居高临下看着他,嘴里问道:“说出你的姓名、年龄、上级、以及任务。”

    林傅一郎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嘴硬道:“我是子爵,我要求得到符合身份的对待,这是国际惯例。”

    左重面无表情又问了一遍:“你的姓名、年龄、上级、任务?”

    林傅一郎急了:“我说了,我叫林傅一郎,我要求得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石头打断了,准确的说是被砸到脑袋上的石头打断了,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林傅子爵是吧,要符合身份是吧,国际惯例是吧,要不要我为你找几个日本歌舞伎给你。”左重一边用石头砸向他的脑壳,一边嘲讽。

    石头一次次砸到了林傅一郎的脑袋上,看的邬春阳有点担心,这家伙死了就太可惜了,事实上林傅一郎的生命力很顽强,非常清醒。

    左重只想给子爵大人一个下马威,又不是真的准备杀他,动作看起来暴虐,其实用的力气并不大。

    这个子爵跟日本情报系统绝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奇怪的盗墓到底是为了什么,必须问清楚。

    左重扔掉石头,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又掏出银烟盒掏出了一根烟,刚刚从外围赶来的宋明浩一个加速跑到跟前,帮左重点燃。

    左重抽了一口烟,吐出嘴里的烟草沫,问道:“捉了几只老鼠?”

    宋明浩收回煤油打火机,咧嘴笑着说道:“四只,有一只死了。”

    邬春阳想了想,脸上露出轻松之色:“那齐了,人数对上了。”

    他第一次指挥这样的大任务,虽然对手很业余,但牵扯到的事项很多,刚刚发现有人跑了,他还有点担心,幸好外围得堵截成功了。

    左重听完将烟头捻灭,装回口袋中,走到浑身是血的林傅一郎面前,平静问道:“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的姓名,年龄,上级,任务?”

    林傅一郎真得怕了,嘴巴说个不停:“林傅一郎,二十岁,没有上级,我是东京帝国大学考古研究室的学生,我的老师是滨田耕作教授,我是来贵国考古的日本学者。”

    他自觉说的都是实话,这些人或许是当地的警察,只要说清楚应该没有危险,毕竟他是无辜的。

    左重冷笑,啪的给了他一个嘴巴子:“考古?有特么你们这样考古的吗?既不通知国民政府,也不通知当地政府,深更半夜带着一帮日本盗墓贼,勾结日本商会,利用除夕夜的戒备松懈盗掘我国古墓。”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以为可以糊弄过去,现在左重明白了,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日本子爵,日本商会应该是处于拍马屁的目的配合行动,可那个间谍呢?

    林傅一郎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他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发现有点松动,这让子爵大人有些恼怒。

    “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这项考古行动没有得到贵国的允许,但这是治安案件,我请求自我保释,请你遵守贵国法律。”他突然吼道。

    左重和邬春阳,宋明浩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接着痛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林傅一郎先生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警察。”左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太可笑了。

    林傅一郎愣住了,这些人不是中国警察,难道是传说中的土匪,糟糕,他不应该表露身份的,这下对方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勒索自己。

    不过只要能离开中国就好,到时候让父亲大人派人将这些家伙全部杀掉,特别是这个领头的年轻人,林傅一郎眼神中透露着杀意。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挤出一点笑容道:“我可以花钱赎我自己,只要放我离开,你们可以拿到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你们花一辈子。”

    左重似笑非笑,这位子爵大人真是幼稚的可笑,除夕夜里哪个土匪闲得没事来绑架一帮盗墓贼。

    他收起笑容:“好了,没时间跟你兜圈子了,我们是国民政府情报机关,林傅一郎先生,你因为涉及一起间谍案被逮捕,没有逮捕令,同时也没有审判,直至案件结束。”

    林傅一郎脑袋嗡的一下,他当然知道间谍罪有多严重,甚至看过满铁的特务机关处决奸细的照片,但是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盗墓贼而已,怎么会跟间谍案扯上关系。

    他高声喊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你们搞错了,我真的是来考古的学者,跟间谍没有任何关系。”

    左重啪的又是一个嘴巴子,拎着他的脖子到了三脚架边,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那你们怎么知道小关山有古代墓葬,不要告诉我,这也是这个家伙夜观天象找到的。”

    林傅一郎哑口无言,他想说出事情原委,可想到这件事背后的军方势力,又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左重直接把他推倒在地,转身对邬春阳下令道:“所有盗墓贼,无需审判,就地枪毙,立即执行。”

    邬春阳本来还想着借用宁波警署的牢房审讯,这下简单了,死得差不多了,当然也用不着牢房了。

    “啪、啪、啪。”

    或昏迷或清醒的盗墓贼们来不及求饶,就被如狼似虎的特务们踹倒在地,数声枪响后没了动静。

    可怜坂本雄一这位日本海军精锐,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昏迷中被当做盗墓贼击毙在小关山上。

    一旁的日本商会长泷川文太非常镇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是膀胱一松后感觉裤子里有点热。

    林傅一郎脸上溅了被枪决蹦出来的鲜血,温暖又潮湿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什么军方,什么帝国子爵,只有人活着才最重要。

    “我说,是我的父亲联络了海军的情报组织,对方告诉我们小关山里有古代墓葬,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的老师滨田耕作是一个大盗墓贼,他现在正在满洲,不,贵国的东北盗掘墓葬,我可以做证人。

    码头还有一艘满铁集团的轮船在接应我们,原计划与我们汇合后直接前往关东州,这些都是实话。”

    日本海军情报组织?

    左重沉思,这跟他的判断差不多,间谍的任务果然是那件事,可惜林傅一郎不知道对方身份,否则可以逮捕了,只是林傅一郎的父亲是什么人,竟然可以支使海军情报组织,还能让满铁集团轮船接应。

    想到这,左重一改严厉,和声细语道:“赶紧扶子爵大人起来,我和林傅先生需要说些悄悄话,你们都走远一点,不要打扰到我们。”

第一百七十七节合照(可以求票吗)

    左重将林傅一郎拉到一旁低声说话,不时点头并询问什么。

    宋明浩看着那边的情景,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装死的泷川文太,问向邬春阳:“这个家伙怎么办?”

    邬春阳也头痛,最合适的羁押地点是宁波警署,可这两个嫌犯实身份太敏感,容易走漏消息。

    不如直接弄成失踪,日本商会不会太过在意,谋财害命的劫匪太多了,邬春阳看向泷川文太。

    泷川文太见中国人面露凶光就知道不好,论地位他比不过林傅一郎,论权势两人更没有可比性,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危险了。

    “请等一等,我有宁波党部的情报,很多人收了我们的钱,这些人都愿意跟大日本帝国做朋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还知道党部调查室的周文山和地下党有事私情。”

    泷川文太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对宁波本地情报的熟悉,他想要用这些信息换取一条活路。

    这下邬春阳犹豫了,这事还是得科长决定,党部调查室周文山勾结地下党这条情况很有作用。

    “让他说,春阳记录。”

    左重说着话,跟林傅一郎走了过来,这会子爵大人的脸色好看了很多,看来两人交谈的结果很不错,泷川文太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杀人不是情报人员的目的,只是手段,只要他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中国人就不会杀他,就算要求他做双面谍,也不是不可以。

    泷川文太定定神,将与日本人交好的宁波官员一一说了出来,更有宁波党部调查室主任周文山和进步学生柳娟之间的风流韵事。

    左重真没想到,柳娟这个女人如此的长袖善舞,不但在进步团体中混成了头领,还跟党部调查室的主任有瓜葛,不过这是好事。

    他的一些计划本就涉及到柳娟和调查室,现在两方有了这层关系反而方便他的布局,左重希望徐恩增和陈局长的心脏足够坚强。

    邬春阳听着供述,在一旁奋笔疾书,钢笔在纸上勾勾画画,记下一个个名字,一串串数字,这是某些人勾结日寇,出卖国家利益的确凿证据,一份口供很快完成。

    邬春阳写完看了看,将钢笔收好放进中山装胸前口袋,拿着口供走到泷川文太身边递了过去。

    “认识中国字吧,看看与你所说的是否一致,没问题就摁手印。”

    泷川文太很聪明,知道看与不看没有任何区别,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摁了上去,非常痛快。

    既然口供到手,这人就没什么用了,左重对林傅一郎扬了扬下巴:“我把他的命运给你来处置。”

    林傅一郎擦了擦头上的汗:“这种狡猾的奸商应该杀了才是。”

    今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一个华族被俘虏并投降,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左重很满意这个提议,想要下场就必须有投名状,他对邬春阳点点头:“就按林傅先生说的办”。

    几人对话的声音很大,丝毫没有瞒着泷川文太,他做梦也没想到,刚刚还夸赞自己是个不错的人的子爵大人,转眼就想要他的命。

    泷川文太想求饶,也想痛骂林傅一郎,可最终什么都没说,林傅一郎看样子是死不了了,可他的家人还在日本,还在林傅家族的控制下,闭嘴接受死亡是最好的选择。

    邬春阳听到命令,从腰间拔出手枪走过来,准备给泷川文太一个痛快,可这时左重叫住了他。

    “慢着春阳,把枪给我。”

    邬春阳不知道左重什么意思,但没有犹豫,把枪递给了他。

    左重接过枪掂了掂,顺手将弹匣卸下,右手大拇指摁住供弹口的弹药,往外轻轻一推,金黄色的子弹就落到了他的左手上,如此往复,直到弹匣中只剩下一发子弹。

    他将弹匣重新装上并上膛,反手把枪递给了林傅一郎:“林傅先生,你的建议,那就由你来执行。”

    林傅一郎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杀过人,我不会开枪,真的。”

    左重将枪强行揣进他手里,面色阴冷:“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林傅一郎抓着冰冷的手枪,觉得重若千钧,再看看闭目待死的泷川文太,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左重不耐烦了,拔出自己的枪抵在他的脑门上:“他死你活,他活你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林傅一郎脸上写满了纠结,可想想自己的年龄,想想那些还没有享受过的美好事物,想想林傅家族的巨大权势,很快就有了决定。

    他走到泷川文太面前,深呼吸了一口,颤抖着举起枪:“泷川君,请放心,你的家人将得到林傅家族的庇佑,他们会生活的很愉快。”

    听到这话,泷川文太脸上微露出笑容,接着伏地跪拜:“感谢林傅阁下的仁慈,如此我死而无憾了。”

    林傅一郎的手越来越抖,枪口在泷川文太的脑袋和身体之间来回选择,最终他直接闭上眼睛大吼了一声,右手食指扣动了扳机。

    “咔嚓!”“啊!”

    “咔嚓!”“啊!”

    林傅一郎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都没有击发成功,泷川文太干嚎了两嗓子瘫软在地上,生死之间有大恐惧,比死更恐怖的是等死。

    林傅一郎看了看手里的枪,又看了看一旁微笑的左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枪坏了?

    左重突然大笑,慢步走到手足无措的林傅一郎身边,拿过手枪拉动套筒,里面没有子弹,接着又卸掉弹匣,并把弹匣扔回给他。

    林傅一郎手忙脚乱接过弹匣,定睛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左重拉起泷川文太,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弹匣里面没有子弹,这就是一个小玩笑,希望二位不要介意,我们来谈一谈吧。”

    林傅一郎脸色难看,泷川文太则拼命的点头,能活谁想死呢。

    左重看到二人的表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火候差不多了。

    从情报科准备这个行动开始,他就在考虑如何收尾,间谍的事情暂且不提,日本商会背后的秘密要搞清楚,在不能大动干戈的情况下,泷川文太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左重本来是想用抓间谍或者抓盗墓的名义抓捕他,掩护对日本商会的调查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只是没想到神秘第三方的身份这么敏感,林傅一郎竟然是日本子爵,还有个担任满铁董事长的伯爵父亲,这个结果让左重大喜过望。

    因为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能不能让这两个人互相制衡,策反他们成为鼹鼠,打入日本政商圈子。

    林傅一郎害怕自己被俘的事情曝光,泷川文太害怕林傅一郎背后的势力,这就是可以利用的点。

    左重逼着林傅一郎杀人灭口,逼着泷川文太引颈就戮,成功让这两人产生了矛盾,泷川文太想要活下去,除了投靠自己别无他法。

    他挥了挥手,邬春阳和宋明浩带着特务们撤到不远处警戒。

    “泷川先生,特务处情报科长左重,幸会。”左重伸出自己的手。

    泷川文太连忙双手握住,深深鞠躬:“谢谢左先生的饶命之恩。”

    左重瞄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林傅一郎,笑呵呵道:“此话言之尚早,我放过泷川先生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林傅子爵会很乐意帮你离开,林傅先生我说的对吗?”

    林傅一郎下意识点点头,而后觉得不对,又赶紧摇头,但杀人灭口的想法昭然若揭。

    泷川文太一点不在乎,现在没什么子爵阁下了,他和林傅一郎在中国人手里,生死由中国人掌控,

    他站得笔直,毕恭毕敬道:“请左先生吩咐,泷川一切照做。”

    左重感叹:“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泷川先生愿意配合就好,我想问一问日本商会背后的势力。”

    泷川文太没有啰嗦,直接讲起了背后隐秘:“日本商会是由各大财团支持组建的商业间谍机构,目的是针对民国商业机构进行情报刺探和打击,贿赂民国各级官员。”

    这在左重的预计内,侦察结果也证实这一点,可这么完善的情报体系,日本官方不可能不利用。

    他皱起了眉头:“泷川先生,你说的这些我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这背后有没有日本官方的参与。”

    泷川文太本来想卖个关子,没想到弄巧成拙,见左重不耐烦,赶紧补充:“商会的确在掩护官方的间谍机构,此事由大和商行指挥,正金银行负责资金的输送,出资方为军方和政府,具体的情况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地方会长可以知道的。”

    左重听完没有说话,泷川文太说的还需要核实,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必须帮他打入商会高层。

    只有这样,泷川文太才能接触到日本官方在商会的情报体系。

    他看了看泷川文太,又看了看林傅一郎,伸手将两人搂到自己身边,高声对邬春阳喊了一句。

    “春阳,过来帮我跟两位朋友拍个照,一定要将我们的脸拍清楚。”

    左重说完,笑吟吟站在火把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身旁是强颜欢笑的泷川文太,哭丧着脸的林傅一郎。

第一百七十八节完善

    拍完照片,左重拉着两人谈起了心,主要是说明他们现在的处境。

    “恭喜你泷川先生,你安全了。但请记得,林傅子爵跟你在一条船上,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左重没把话说完,留给他想象的空间。

    日本权贵折腾日本平民的手段很多,跟他们在中国干的那些事毫不逊色,泷川文太就算选择自首,恐怕也逃不过林傅家族的追杀。

    左重又转身安慰起林傅一郎:“子爵先生,你还有大把的人生可以享受,我不会让你去做无法完成的事情,你近期的任务只有一个,帮助泷川先生尽快进入商会核心。”

    林傅一郎面色难看,中国人的手段太卑鄙了,让他们两人互相制衡,还拍下了他们与中国情报机关“友好合作”的照片,现在不上船都不行了,还好任务并不难。

    他冷着脸看着泷川文太:“此事过后,我会让满铁的人多多照顾你的生意,你的影响力够大,大和商行的人就不会视而不见,但不要公开与我联系,家中的规矩森严。”

    没成想泷川文太根本没理他,对着左重鞠了一躬:“泷川一定会尽快找到您要的情报,不辜负您的期望,只是我们该如何跟上面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请您指示。”

    左重见两人勾心斗角,心里更加开心,拍拍他的肩膀:“除夕夜有人夜盗小关山古墓,被前来执行其他任务的金陵警察发现,双方交火打死十几人,只有数人在同伙拼死掩护下逃脱,这个理由怎么样?”

    泷川文太想了想,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恍然大悟,再从恍然大悟变成心悦诚服,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如此生动,让左重涨了见识。

    泷川文太毕恭毕敬道:“是,泷川一定按照您的安排去做,只是..”

    说完他貌似无意看了一眼林傅一郎,显然是害怕这位温室的花朵搞砸连累到他,这把子爵气坏了。

    林傅一郎沉着脸:“放心吧,我的父亲很信任我,再说也没有任何损失,一群盗墓贼和一名不光荣除役的士兵罢了,只要我安全回去谁也不敢怀疑什么,我可以保证。”

    他遇到的事情太离奇了,莫名其妙就被中国人的情报机关抓了,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而怀疑一位尊贵的子爵,显然不在日本情报机关的工作范围,这很敏感。

    这点左重还是相信的,人和人是不同的,等他抓了普陀山日谍,日本海军情报机构一定会调查情报泄露的来源,可面对林傅一郎,他们能做的就是礼貌的拜访,然后再礼貌的离开,还得倒退着离开。

    左重掏出两根烟递给他们,嘴上劝道:“大家都是朋友,不要搞得这么僵嘛,你们两个要对好口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有人调查起来也有所准备,我说的对不对?”

    林傅一郎和泷川文太接过烟不言语了,确实要提前对好说辞,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要谨慎。

    左重打亮火机,一边点烟一边安排:“接下来的两天,你们要吃住在一起,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文字特点、说话方式,对了,泷川你要跟商会和你的店铺说一声。”

    “哈依,我经常独自出去,他们不会怀疑的。”泷川文太说道。

    林傅一郎欲哭无泪,如果跟一个美人同吃同住,那是美事,可跟一个矮胖子住一起,真头痛。

    左重想了想,决定就将他们安排到盗墓贼住的小院,除了贴身的看守之外,继续使用之前的监视点盯住这两个家伙,以防逃跑。

    虽然他用照片和两人的矛盾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可选择后都有一个纠结反悔的过程,一旦让他们跑了,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左重将烟抽完,抬头看了一眼胖嘟嘟的泷川文太和小白脸林傅一郎,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有个办法至少能让林傅一郎绝不敢反悔,只是有些阴损,他犹豫了。

    等等看吧,左重转开目光问两人:“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接下来我不会在你们身边,事关你们的生命,我希望两位要慎重再慎重。”

    泷川文太算是半个情报人员,他问道:“您还没有说将来如何联系,以及我们的代号,如果无法联络到您,紧急联络方式是什么?”

    左重点点头:“本来准备过几天再告诉你们,既然你问了,我就说一说,泷川文太的代号是高尔夫,林傅一郎的代号是球杆,你们组成一个独立情报小组,由我指挥。”

    听到这里,泷川文太和林傅一郎表情复杂,都有些不情愿。

    左重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们想要活的久,就必须互相配合,不能各自为战。

    至于通讯方式和紧急联络方法,我会在你们离开前私下通知,这也是你们唯一要向对方隐瞒的信息,绝不允许私自横向联络,一旦被发现,我将默认你已经暴露叛变。”

    这时邬春阳在远处提醒:“科长,山下来了几个警察,应该是刚刚的枪决声被人听见了,怎么处理?”

    左重没想到宁波警署的警察还挺尽责,大半夜竟然跑到小关山上来了,不过来了也好,可以通过这帮人把事情“真相”散播出去。

    他很快有了决定,招手将宋明浩到身边,低声说了两句,宋明浩瞟了眼左重身边两个日本人,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带人下山了。

    此时小关山下,一辆黑车的破旧轿车边站着四五个警察,正躲在车后围成一个圈躲避寒风,还时不时跳一跳暖暖脚,大过年的被人从暖和的屋里赶到这荒郊野外,这帮人自然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发。

    “头,咱们真的不去山上看看?”一个年轻的低级警员抱怨。

    他口中的头挂着警长衔,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两只手抄在袖子里,斜着眼骂了一句:“苟东西,你小子找想死别拉着我们几个。”

    低级警员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气得警长就想抽他。

    其余警员连忙拉住警长,都在公门混口饭吃,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弟兄,动手打人就有点过了。

    低级警员还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我回家告诉我妈去,让她看看她弟弟是怎么打她儿子的。”

    好嘛,竟然还有这层关系,藏的够深的,警员们也不拦了,倒要看看亲舅舅大义灭亲的戏码。

    警长终究没有下手,气呼呼骂道:“你懂个屁,上山看什么去,这帮人光明正大开枪,还点了真么多火把,这是一般人敢干的吗?”

    警员们这才反应过来,还真是,要是黑道上的人开枪恐怕早就走了,除非是不怕警察的人。

    顿时马屁如潮水般涌来。

    “警长,到底姜是老的辣啊。”

    “怪不得您是警长呢,厉害。”

    警长自是洋洋得意,可一看发呆的亲外甥,气又不打一出来,下定决心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但还没等他掏出手,就听外甥喊了一声:“山上下来人了啊。”

    警察们吓了一跳,纷纷靠着汽车,只露出个黑帽子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靠近的手电灯光。

    还真有人下山了,警长连忙把手下们的脑袋摁了下去,哆哆嗦嗦掏出一把破旧的自来得手枪。

    宋明浩带着人走到汽车边皱起了眉头,警察呢,难道偷偷上山了,为什么监视的特务没汇报。

    “股长你看,车后面有人。”他身旁的小特务提醒道。

    宋明浩打过手电一看,几个黑帽子在车后动来动去,难怪看不见人,原来藏在这了,胆也太小了。

    他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句:“你们出来吧,我们是金陵警察厅的人,无意中发现了一伙盗墓贼,刚刚交火时打死十几个,跑了几个。”

    车后的警察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不知这话是真是假,最后还是警长一咬牙一跺脚站了起来。

    扯开正拉着自己的外甥,他拱手喊道:“我是宁波警署的警长,既然是金陵的长官办事,那我们弟兄就撤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宋明浩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识趣,愣了下也拱拱手:“行,过些日子会有公函,还请不要声张。”

    本来他还想出示一下证件,这种东西情报科做了很多,用来掩护真实身份,跟真的一样,现在用不着自然好,这东西用过就作废。

    警长松了口气,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手下们,陪着笑爬上了车,在最后一个人上来后缓缓开走。

    开着开着,汽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大家只当是警长着急回家,有人还开起了玩笑,说他想媳妇了。

    “嫂子在家,不用急。”

    “哈哈,就是。”

    只有外甥觉得不对劲,再一看自己的舅舅的脸,面色煞白,寒冬腊月里汗珠子不停往下滴。

    “舅舅,你怎么了”外甥赶紧高声喊道,心说可千万别出事。

    警长像是被这一声给叫醒了,嘴唇抖着说道:“那帮人不是警察,他们带着机关枪,要不是老子机灵,今晚咱们几个都得死在这。”

    车里一片寂静,良久后只剩下吞咽口水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九节风雪夜归人

    左重看着山下开走的汽车,脸上面无表情:“邬春阳,带人把盗墓贼烧了,一粒渣子也不要留下。

    刚刚射出的弹头和弹壳全部带走,两位客人接下来安排在盗墓贼的小院里,你要好好保护他们。”

    “是,科长。”

    邬春阳明白,盗墓贼的致命伤多在后脑位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行刑,这跟交火的描述不符。

    至于这两个日本人,虽然不知道科长的计划是什么,但他决定回去对所有人强调一遍保密纪律。

    再看看数量众多的盗墓贼,邬春阳觉得要尽快开始动手,这么多垃圾怕是烧到早上都烧不完,到时候引来看热闹的村民就麻烦了。

    他踢了一脚死不瞑目的坂本雄一,对手下喊道:“收集枯枝,再去汽车油箱里抽点汽油,分开抽。”

    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掉落的枯枝,加上冬季气候没那么湿润,木质干燥是最合适的助燃物。

    人多力量大,盗墓贼尸体周围很快堆积起高高的柴禾,邬春阳亲自拿着油桶仔仔细细浇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左重,左重抱着胳膊对他点点头,邬春阳转身点燃一根火柴直接扔了上去。

    “轰~。”

    橘黄色的火焰一下子窜起数米高,左重心善看不得这一幕,带着泷川文太和林傅一郎先行下山。

    林傅一郎回身看了一眼,在火柱的照耀下,一股黑色浓烟直冲云霄,他抽了抽鼻子差点吐出来。

    如此残酷的画面,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烟消云散,这个世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自己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林傅一郎有点惊恐。

    左重看出了他的恐惧,这是好事,知道了死亡的可怕以后会更加小心,策反他是为了获取情报,左重可不想隔三差五为他擦屁股。

    泷川文太却没有太多感想,成王败寇罢了,如果今天胜利的是他们,被烧的就是这些中国人了。

    三人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但走着走着,左重突然站住了脚步抬头看天,并伸出手掌将掌心朝天。

    漆黑的夜空中慢慢飘落下一些白色的物体,落在温热的掌心中瞬间融化,左重脸上露出了微笑。

    “下雪了阿。”

    宁波在除夕夜迎来了1934年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这对附近的农民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对于还是农业国的民国而言也是好事,农业的丰收就是一切,更能预测这一年国力的强盛衰弱。

    在世界各大强国的钢铁轰鸣声中,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可果党上下只知道醉生梦死,谁愿意辛辛苦苦的建设工业,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加紧对泥腿子们敲骨吸髓。

    但是没有工业就没有强大的国防实力,面对敌人的侵略只能靠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去阻挡,最后的结果就是用无数个无名的岳武穆成就一个有名的岳武穆,仅此而已。

    左重站在原地发着呆,大衣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两个日本人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站在一旁不敢动弹,直到宋明浩走了过来。

    他赶走宁波警署的人就在山下待命,看到左重停在半路,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来看看情况。

    宋明浩警惕地瞄了一眼两个日本人,小声说道:“科长,还是去车上等着吧,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就这一会功夫,雪越下得越来越大,突起的狂风裹挟着雪粒,打在人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左重闻言从思考中清醒,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笑着说道:“一起走吧,宁波有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幸好春阳他办事麻利。”

    几个人看了一眼山上,风雪不仅没有使得火焰变小,反而是火借风势烧地更旺,映红了半边天。

    看来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盗墓贼很快就会变成灰烬,加上一场难得的大雪,会掩盖所有痕迹。

    这或许是老天爷对这些盗墓贼的惩罚,中华民族的宝藏只能属于中国人民,侵略者没有好下场。

    “大雪无痕,你们说对不对?”

    左重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其他三人连忙跟着往山下走,同时在心里琢磨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山下,泷川文太和林傅一郎被安排坐到一辆汽车,车门外站着几个特务目不转睛看着两人。

    左重两人上了另一辆轿车的后座,宋明浩重重关上车门,将风雪隔绝在车外,瞬间暖和了许多。

    宋明浩递过来一块手帕:“科长擦一擦头发吧,寒气入体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手帕没用过很干净。”

    左重也不客气,接过后一边擦一边说道:“还是你老宋会生活啊,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在山上时,他早就看到了宋明浩吞吞吐吐的样子,估计那会人很多不敢问,这会终于忍不住了。

    宋明浩犹豫了下,说道:“科长你是想策反那两个人?可今天现场这么多人在,万一谁说漏了嘴...”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把人带回去审讯,就算要策反对方,也可以把知情人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如此大张旗鼓很容易泄密。

    “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左重擦完头上的雪水,将手帕叠好放进自己口袋里,顺手掏出了银烟盒。

    递给宋明浩一支,他又用自己手里的那根烟敲了敲烟盒:“你的担忧很对,正常场情况下,我确实该在更加保密的环境下进行策反。”

    宋明浩立马点燃火机,护着火苗送到左重面前,语气疑惑:“那这次有什么不同,难道这两个人是假装合作,科长你是想借刀杀人?”

    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否则不能解释以往最注重保密的科长,为何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进行策反。

    左重将烟放在火机上点燃,同时拍了拍宋明浩的手,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嘛,情况不是一成不变的,林傅一郎最看重面子荣誉。

    想让他乖乖听话,就必须在这么多人面前敲碎他的傲气,让他明白,就算杀了泷川文太和我灭口也没用,还是有人知道他的丑事。

    至于会不会泄密,不说这次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就算他们暴露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商会和间谍的情报已经得到,不亏本。”

    宋明浩听得云山雾罩,眼中满是疑惑,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左重笑了,指着日本人的车说道:“老宋啊,记住我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种靠胁迫发展的鼹鼠,相信但不能全部相信,更不能产生同志之间的真实感情。”

    宋明浩若有所思,左重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他不在乎泄密,泷川文太和林傅一郎的生死跟他没任何关系,这两个人就是一件工具,所以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进行保密。

    这个说法有些冷酷,可情报工作不就是这样,不光对待敌人没有温情和良善可言,对某些“同伴”也是如此,好人干不了这份工作。

    左重见他思考,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说的是心里话,一个二世祖和一个小奸商而已,可以接触的情报有限,他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人身上,工作还是要靠情报科自己完成,策反只能作为补充。

    “噔噔。”有人在敲车窗。

    脸上冻得通红的邬春阳站在车窗外,左重指了指驾驶位让他赶紧上来,这个天气工作确实辛苦。

    邬春阳上车坐下哈了哈手,回头说道:“十五枚弹壳弹头已经全部回收,灰烬都放到卡车上了,等会全部扔到海里,接应他们的船只怎么处理,要不要找个借口扣押。”

    左重摆手:“不要动那艘船,他们等不到人自然就会离开,得让他们把盗墓贼逃窜的情报送回去。

    走吧,让底下人安排好值守工作,你们跟我回家一起吃年夜饭,明天你们还要陪我演一场大戏。”

    说到这里,左重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邬春阳看向宋明浩,宋明浩摇摇头,他也不懂科长在说什么。

    邬春阳见左重不说,摇下车窗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回城。”

    叫声在风雪中飘荡了很远,车队呼啸着往宁波城开去,小关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寂静,雪花落在炙热的木炭上化成了水,又蒸腾起一阵水雾,可无数后来者前赴后继地飘落,地面很快积了一层白雪。

    大雪盖住了罪恶,也盖住了深埋地下的古墓,或许只有等太阳重新升起,光明重现人间,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才会显露一丝痕迹。

    当汽车驶进宁波城时,左重惊奇地发现大街上到处是喜笑颜开的百姓,孩子们在打雪仗,大人们背手看天,憧憬着来年的好收成。

    特务们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了,脸上的表情从先前的阴森变得生动起来,小声说着些什么。

    车队在一个路口自动解散,融入进复杂的街巷中,左重的汽车绕了几个圈最后停在了左府门口。

    左重下车后惊讶得发现全家人都在门口等着自己,包括何逸君和归有光在内,风雪下,众人的笑容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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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