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佰八十五章 发怒
“你在心虚什么?究竟是愧对我的付出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赵谦沉声喝问,“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无可回避,关新妍心一横,干脆实话实说,省得双方都不自在。当即面色略沉,伸手去推面前阻碍空气流通的山一般庞大的身躯,推两下没推动,只好继续维持着仰坐姿势仰着头费劲说话
“无论你怎么付出,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始终不会是你。
看到你为我做的些许改变,确有些感动,曾经想与你成为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那种朋友,但你我身份的不同、想法的差异,注定我们不可能成为知交。”
赵谦眼里原本炽热的火焰渐灭,冰霜弥漫。
“你对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重视,你对我的付出只限定在不损失你的权益范畴内。倘若有一天,让你在我和权力之间做选择,相信你一定会舍我取权。
别急着否定,倘若现在,我让你抛下一切身份、地位、权力、财富随我浪迹天涯,你愿意吗?”
“不可能!”
“这就是了,你爱的始终只是你自已,此生,我不想成为你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你还是要逃?”
“我们可以谈条件,只要王爷肯放我条生路,往后,王爷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相帮。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假以时日,我定会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纵然王爷看不上我其它方面的能力,好歹认可我的医技吧,将来,若王爷想要我贡献医技,我一定不推诿。”
赵谦的隐忍已濒临极限,“看来,你从来都没放弃要逃走的念头,绝壁下与我谈条件不过是缓和之计,说的都不过是敷衍之辞。
既是如此,我也没必要再与你遵守那毫无诚意的约定!”
赵谦忽自动向后退走,同时对关新妍冷漠声言“即日起,你不再享受特别优待,我的军营里不养闲人,你,立即卷铺盖去秣马处报到!”
最后一句话带着十分凌厉,完全一副上将对下士发号施令的语气。说完这一席话,赵谦利落转身朝帐外走去,步至门边,忽停下脚步,头也不回肃声道“在营里须遵守军规,军规中有一条须谨记,凡逃兵,杖毙!不敛尸!通报原乡!”高大的身影即刻消失于夜幕之中。
关新妍闷闷坐桌上愣了会神,想不明白王爷这样处置自己是何用意,既不肯放手,又不予强制管束,这样不亲不疏的态度到底是未拿定主意的权宜之计还是另有计较。
这边关新妍尚在怔怔思索,那边王爷已领着一支骁勇战队纵马朝金兵营进发,这一夜,许多将士看到王爷大发威风,王爷仅凭一人之力,将敌人前锋营捣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这一仗打得迅疾、酷烈,除了收获不少敌军首级,还收获一些为数不多的物资。事后,敌我双方皆为王爷此举困惑,敌方认为王爷亲自率领急先锋突袭必有深意,其后势必有不凡举措。
已方将士们为王爷未作事前规划,未招呼一声即亲身涉险倍感惊慌、忧虑且后怕,同时疑问丛丛,猜不透王爷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大概只有王爷自已知道,他此举,单纯只为发泄胸中一股化解不开的郁结之气。可是,当王爷满身是血回到帐房,看到空无一人的帐房,刚刚宣泄出去的郁结之气又盘亘回来,且比先前更沉郁。
……
当晚,关新妍携着铺盖去了秣马处,来到此处方略略想明白王爷将自己下放的目的,王爷大概是想让自己清楚了解一名未受王爷眷顾的普通士兵所要面临的艰难困境,想让知难而退,进而转头回去抱大腿求宽容。
这招,对见惯大风大浪,淌过无数阴谋诡计的关新妍来说,实不算高明,根本不屑一顾,但真的有些效用。当关新妍躺在数十人一间四处漏风的帐房里冷得磕牙打颤时,好几次都想卷起铺盖回去找王爷再好好商量商量。
或许觉得自已还能再捱一捱,亦或许四肢早已被冻得不听使唤了,终究还是没去叨扰王爷。
凄寒的夜晚总算过去,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断续吹了一夜的寒风总算消停了。神经崩了一夜身体极度疲累的关新妍刚享受片刻静谥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意念时,却被周遭逐渐响亮的嘈杂声扰得不得安宁,她烦闷地将头缩进被子里努力排除外界干扰让身体休养生息。
“起来了,起来了……”一声高亢之音骤然响起,盖过场上所有嘈杂之音,话音里不时有鞭声予以配合。
声音从东传到西,又从西传到东,在关新妍铺前突然停顿。
“唰!”鞭子毫不留情抽打在被子上,“滑骨头,耳聋了吗!要睡地下睡去!”暴喝声响起。
隔着被子,关新妍依旧感觉到巨痛,哗一下掀开被子,猛坐起身瞪视眼前朝自己挥鞭的人。
“哟,还敢瞪,再吃我一鞭!”执鞭人说着扬起鞭要朝关新妍脸上甩来。
“百炼大人息怒,”旁边忽一人出手拦住执鞭人的胳膊。
“怎么,你也要反?”百炼大人向着拦鞭人怒目声言。
“不敢,不敢,”拦鞭人奴颜媚骨,贼溜的眼睛向着关新妍方向扫视一眼,随即以手捂嘴贴着百炼大人耳朵细说数语。
“特侍又怎样?”百炼大人忽一声怪叫,“升迁降任的人事见多了,从来只有人降任于此,未有人于此地升迁出去,所有上面来的人,到了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是,是,是,”拦鞭人点头哈腰,“既然上头无特殊关照,自是不重要的人,可,”拦鞭人又凑近百炼大人的耳朵谨慎说道“毕竟是从王爷那边来的人,先前备受荣宠,且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发落到此,万一,王爷只是一时意气将人支了过来,回头又召回去,人到咱这里受了伤,咱们都不好交待。”
见百炼大人迟疑,拦鞭人继说道“不如先不他动,且观察几天,待将他的底细弄清楚了再视情形而言。瞧他细皮嫩肉的,大人即便不管他,他自会被这里的杂活、累活、脏活折磨得够呛,大人何需亲自动手?”
第二佰八十六章 捉弄
第二佰八十六章
百炼大人听完建议,放下举鞭的手,睥睨着关新妍,傲然道“懂不懂规矩?”
关新妍此刻感觉头脑发胀,眼睛酸涩,浑身骤热骤寒,除了想好好睡一觉外,别无它念。对百炼大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行止不胜其烦。
在自己的袖子、腰间随意掏了掏,发觉自己身无分文,皱皱眉头,无奈道“明日将规矩补上。”
百炼大人脸色一落,老大不高兴,“对新人来讲,规矩都是现教交现授,哪有后补的道理!”转脸对方才拦鞭人道“魏什长,此人,今日就交给你好生锤炼,明日我来视查,明日他若是毫无长进,你同他一同受罚!”
魏什长嘴角一哆嗦,颇有些后悔惹这闲事,本想抖个机灵邀个功,不料惹来一身麻烦,“这,这……”
“这什么?”百炼大人厉眸一瞪,魏什长即刻成软脚虾“这自是无异议。”
百炼大人一走,魏什长立即蹿到关新妍跟前,苦着脸道“小子,为了护你,我可是搭上老命了,你可别害我啊,你要是没贡银,就得多干活,说实话,你明日到底拿不拿得出贡银?”
关新妍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王爷为了防止她逃走,不仅没收了她在边城苦心经营攒下的所有资产,连随身戴的金钗玉佩也收走了,仅剩的几百文制钱落在王爷帐房了,现如今,真的是一贫如洗了。
见关新妍神色凄苦,魏什长心情与脸色同样一沉到底,“都是走背时运的!既然讨不了巧,那便卖力干活吧,天色不早了,赶紧起来随我去铲马粪吧。”
“我想请个假。”关新妍只手托着昏沉的脑袋,满脸倦容。
“哎呦,官爷,你真会说笑,这里除了不能动弹之人可免劳役,其它人但凡有一口气就得去外边劳作,请假,是长官们的特权,咱还是老老实实埋头做事,不去长官跟前讨嫌,不去触霉头吧。”
见魏什长说的酸楚,又回想方才百炼大人那副示威的嘴脸,关新妍明白这小小秣马处必也是一层压一层,少不了不公不义之事,自己作为劳苦大众中的一员,是被多方欺凌盘剥的对象,不想被人关注,那便尽量低调行事,少惹事端,这日子,能过且过吧。
打消了请假的念头,关新妍强撑起精神起床,随魏什长步出帐房。
“等等,我先去办件要紧事。”出了帐房,关新妍留下一句话快速跑开,魏什长年纪近四十,谨慎仔细有余灵活机变不足,面对这突发状况,嘴跟不上趟,看着关新妍的背影急得直跺脚。
关新妍去了医务所,想像往常一样给王爷配药,顺便给自己配一剂普通治感冒退烧药,走到医务所帐门前,却被拦了下来。
“王爷有令,以后王爷的药皆由在下调理,王爷特别强调,不许关特侍再来为王爷配药,也不许关特侍再踏入医务所半步。”年过半百的医务所总领管事亲自向关新妍解释。
“为什么?”关新妍惊鄂,王爷不要命了么?
“关特侍都不明白,在下就更不明白了。”总领管事两手一摊。
略思忖过后,关新妍对着总领管事肃穆声道“你得让王爷知道,王爷的药不能停,否则病情会加速发展,且王爷的药并非一层不变,须每七日作一次调整,其中有几味特殊药用得过量会致毒害作用,所以,王爷的药必须由我亲手调配。
这并非危言耸听,也并非恫吓要挟,这些话请你务必转述给王爷。”
“在下必一字不漏地转述!”
关新妍未再多言,亦未多停留,转身朝秣马处去。
回到秣马处,开始履行自己的新职责,过程中,关新妍发现,自己终究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普通士兵。
铲马粪、运料草、铡料草、刷马、削马蹄、钉掌铁无一不是大强度耗费体力的活,原本就体力不支,没有能量被给,反在肚子无进项的情况下不断往外输出能量,关新妍身体愈发虚弱。
普通士兵花一柱香时辰干完的活,她得花双倍甚至三倍的时间,百炼大人时常拿着鞭子在关新妍身边晃,鞭子没落下,粗言恶语毫不吝啬倾泄而出。
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撑到日落时分,正要随秣马兵士们一道回帐体息,一群骑兵回营。
“你,去照料那几匹刚回营的马!”百炼大人手指关新妍高声喝道。
“换个人吧”极度疲累的关新妍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百炼大人森眸厉珀,如同即将出击的嚣兽。
已经忍了一天,不想功亏一篑,关新妍无奈转首向着那群回营的马步去。
冷空气激得指关节通红,手上的感知度和灵敏度大幅下降,每一个动作缓慢而又机械,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几匹马逐一刷干净、喂料、拴好,做完这些事,关新妍冻累得实在不想动弹,转眼看到马厩角落里一堆剩余的料草,心念一动。
未过多久,关新妍怀里抱着一只小马驹双双陷在料草堆里沉入梦乡。
睡得正酣,忽感觉掉入了冰窟,强烈的冷刺激令关新妍不由自主从料草堆上一跃而起,随后听到一阵肆意畅狂的大笑声。
一头一身的水令关新妍感觉如被寒冰牢牢裹体,浑身刺痛,无处可逃。抬头看着面前那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怒意不断升腾。
“这寒冰刺骨的滋味不错吧,”其中一人恣意挑衅道“这还是头菜,还有更绝更爽的,兄弟们上啊……”
七、八蜂拥而上,将关新妍扑倒在地,不一会儿,众人一哄而散,随后,就见关新妍一边惊声尖叫一边用力撕扯自己的衣裳,三五只老鼠从其袖口、衣领中窜出。
“哈哈哈……”众人笑得愈大声。
“干什么?”一声厉喝响起。
众人一听声,纷纷夺路逃窜,从马厩各个破口处出溜。
将身上最后一只老鼠赶走,关新妍惊悸未定,趴地不起。
“真是没用,既不会做事,又四处得罪人,也没个特别之处,真不知是凭何当上王爷侍卫的。”
这是百炼大人的声音。
第二佰八十七章 策
看着不知是因惊惧还是因寒冷颤栗不已的关新妍,百炼大人未有丝毫同情之心,以不带一丝热度制式化的腔调讲述道
“干活拖延、目无法纪、不尊重长官,按律至少领一佰军棍,看你这身板,估计十军棍都受不住,量你年纪小,又是养尊处完话驻立未动,等着对方匍匐到自己跟前谢恩。等了一会儿,却等来对方一声紧接一声的剧烈咳嗽,听声,感觉似要将五脏六腑全咳出来似的。
百炼大人嫌恶地皱皱眉头,拿出手帕掩住自己的口鼻,视对方如瘟疫一般,“晦气!”低低咒骂一声后抬脚准备离去。
“等,等等,”关新妍颤着牙齿,气息不稳勉力出声,“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成为特侍的吗?拿,衣物来,我告诉你。”
百炼大人不屑道“之前确想知道答案,现在没兴趣,沦落到这步田地,想来,没什么过人之处,不听也罢。”
“大人不想知道王爷有何癖好吗?不想寻获升迁捷径吗?方才那帮人都是大人指使的吧,我可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且知道他们与大人一样都是淮帮的,大人权势不小啊。”关新妍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随后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百炼大人惊疑不定,视线在关新妍身上来回巡视。
关新妍咳过一阵,颤抖着手从靴子里取出一叠纸,递向百炼大人。
百炼大人目光聚焦到那叠纸上,好奇心顿起,不由自主抬脚向关新妍走去,伸手取过那叠纸,首见纸上密密麻麻竣秀字迹,奇异地扫了一眼关新妍,眼光中带着些敬意。
接着往下看,发现纸上内容都是有关药理,纸上每个字都认得,便因不通医理的缘故,无法理解,只知道这上面介绍了好几种药物特性以及介绍了一种针对某种病症的治疗方法。最快~手机端:
“你是医官?”百炼大人声问,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傲慢。
“我不但会行医,还会卜卦,百炼大人今夜过后必会升迁,咳……”
百炼大人凝视关新妍片刻,忽将手中纸张匆忙塞进袖中,折转身急步向外行去。很快,百炼大人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好几件粗布袄子以及一个酒囊。
片刻后,关新妍裹着袄子,手拿酒囊与百炼大人围坐于一处偏僻火堆旁悄声说话。
关新妍与百炼大人谈过话之后不久,军营的宁静被打破。
一处马厩坍塌,几十匹马儿四处乱跑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在众人合力围捕下,多数马儿回了窠,稍后清点人、马时,发现少了两匹马、一个人。
马厩坍塌的原因很快被查了出来,秣马处的一名小兵趁独自照料战马,偷偷练习骑术,未防马儿突然撒性子狂踢乱撅,竟踢坏了马厩支梁。
在众人追马之时,小兵为将功补过,自告奋勇去追那性子最烈的一匹马,结果连人带马失了踪。
同样是这一晚上,秣马处百炼大人在追马途中意外发现金兵营地一到夜晚便漆黑是因为缺薪,他立即向上面进献抢夺金兵食粮、物资的计策。
他的计策是,先放出营地缺箭的谣言,让兵士们加紧时间赶制草人。传出消息,宋军将在凌晨天未透亮之际,每兵身上绑傅两名草人正面向敌营靠近,以草人借箭。
敌营获取假情报,必然想办法来取草,而当他们靠近之时,将会发现,面对的不是草人,而是实兵。
与此同时,让一部分兵士身负草人走多股路线向敌营进击,目的在于营造兵多将广的假象分散敌人兵力。
当敌人发现中计后势必方寸大乱,这时候,我方主力军直取敌营,在收获敌方物资后迅速撤退。
如此,以少量精力获取敌方物资,改善我方物资紧缺,而使敌方陷入困境。
以计轻巧易施,以逸待劳,堪称妙计。细想,金人缺薪确是实情,金国境内林木少,肥草多用来喂牲畜,薪材确不如宋境多且易得。如今兵在外,薪、草多半是从宋民手中买得或抢得,他们日常惯食肉食,薪材必然消耗的快,又无稳定补给来源,当听说宋兵以草人借箭,一定会动抢草的心思。因此,此计成功率极高!
百炼大人的计策毫无疑问地得到重视,并很快被实施。这一夜,营内十分繁忙。
而这一计策的实际策划人,即致马厩坍塌的小兵关新妍,在逃出军营后,便将军营所有人事忘怀,致力求生。
凌晨时分,当宋兵与金兵轰轰烈烈较阵之时,关新妍于一处狭窄山道上伏于马背上咳喘不止,那一桶兜头而下的冷水使得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几近崩溃,此时,旧疾、新伤一起发作,生命只在进气与呼气之间。
剧烈的咳嗽一刻都停不下来,听声势,仿佛誓要将肺咳出来一般,最后,肺终究没有被咳出来,却咳出了一滩血,紧接着,马背上的人儿从马背上软软跌落下来,仰躺在地一动不动。
……
一轮金日从厚厚的云层窜出,将万丈光芒洒向人间大地。金光如缕缕金线让人欢喜、留恋,当然,这是那些心满意足、心怀期望的人们的心念。
对于某些吃了败仗、心怀怨恨的人们来说,这金色的光正正照在他们的疮疤上,令他们刺目扎心。
宋兵未牺牲一兵一卒俘获了敌方三百余名将士,获取了敌方大半食粮、皮袄、兵器等军需物资,这边兴高采烈大举庆功,那边咬牙切齿誓言报复。
宋军营内一片欢声擂鼓,而王爷帐内却是死一般沉寂。此刻,赵谦紧拧着眉头坐于床边看着床上脸颊通红双目紧闭的人。
每隔一段时辰,赵谦便伸手取下其额上巾帕于冷水盆中涤荡一遍,拧干,展开,折叠,再置覆于其额头上,做这些事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
重复了三遍这样的动作后,发觉眼前人体温还是很高且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怒声朝外喝道
“你的药到底管不管用,还有没有别的降温法子?实话实说!若是贻误诊治,赔上你全族人的性命都抵不了你的罪!”
第二佰八十八章 醒来
门外传来惶恐之声“王爷息怒,关特侍的病情,属下大致掌握。关特侍原本只是普通寒症,但因未经治疗,又不断遭受寒冷侵袭,并且劳累过度,无能源补充,又未得休养生息,五经八脉失调,引发肺、胃旧疾。
病情虽凶险,好在被发现得早,救治得及时,依属下愚见,只要将热度退下来,定时服汤药,好好调理一些时日,关特侍是可以康复的。
至于降温,王爷勿太着急,这汤药下去未多时,药力尚未显现,可再等上一等。”
听闻军医解释,王爷焦燥的心情稍稍平复。
“shui……”床上人忽嘴角微动,轻声溢出含糊不清的字节。
焦渴难耐的关新妍忽感觉口唇接触到清凉润液,立即用力吸吮,似乎害怕这活命的甜津玉液忽然消失,不自禁抬起双手紧紧扣住活水源头。
直至急渴缓解,才心满意足停止吸吮,同时眼睛张开。
眼前是一张高清晰俊颜,五官立体鲜明,一双黢黑明亮的双眼正满含悲悯垂视着自己,意识尚有些焕散的关新妍怔怔看着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无所萦思。
面对一脸茫然的关新妍,赵谦有些疑惑,但目前最关心的还是她的身体状况,“还要喝水吗?”温声询问。
关新妍意识渐渐回归,认出眼前人,随即很快发现自已正躺在王爷的臂弯里,身前一只空杯,而自己双手正紧紧抓握着举着这只杯子的王爷的手。
轻轻松开手,自主坐起身,与王爷拉开距离的同时,低头回想昏迷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
怀里落空,手上的温度消失,赵谦眼里罩下一层失落,怀念之前被需要以及给予呵护的感觉,虽然体验只不过短短些时,但已深深迷恋上那种只对特定人产生的满怀柔情、任取任求之感。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
“我,怎么在这里?”关新妍喃喃自言自语。
赵谦将水杯置于一旁,挪身坐到关新妍右侧,面对关新妍平静声道“你是否以为穿过那条狭道,抵达前面一片荒林,气候会渐渐暖和,生存环境会渐渐好起来?
事实上,那是一个峭壁环立的低洼地带,冷热风交替,一日之内四季气候轮番上演,能走出那片荒林地带的人寥寥无几。
无论你走哪个方向,都会遭遇不同的困境、陷阱,这也是为何选择此处作营地的原因。”
“既便王爷你在四面八方都设有埋伏,每一个被抓获的人都第一时间被送到王爷跟前吗?”从房间内残存的药物浓度往后推算熬药、开方的大致时间,不难发现,自己昏迷后不久就被送到此处了,关新妍有些好奇,那些发现自己的人是如何判断自己与王爷有牵连进而第一时间将自己送到王爷帐内。
“你曾说易容之人较常疏忽耳朵,你是否经常查看自己的耳后?”
关新妍怅然抚摸自己的双耳,未摸出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取两面镜子查看一番,见王爷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章,图章纹案与曾经给予自己的那只虎符纹案相似。关新妍即刻明白,自已身上早已被印上了标签,王爷对自己跑路早有防备。
赵谦从床旁案几上取来一叠纸,举着纸向关新妍说道“这是秣马处领事呈送上来的,听说,是你在干活时耍滑偷偷写下。
军医已经看过,说这些内容是你针对我的病情而给出的治疗方案。
为什么对我的病情如此在意?为什么不来找我将它直接呈送给我?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关新妍看看那些纸,是自已熟悉的土黄色糙纸,面对有些怨念的王爷淡声回道
“写下这些内容仅出于医者本心,我希望王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永远康健幸福。”
“你宁愿冒生命危险去绝境求生,也不愿向我屈服,我对你来说,比绝境还可怕吗?”
“我只是想按照自已的意愿去活。”
看着神情有些倔强的关新妍,赵谦满心酸楚,但还是坚定道出早已下定的违心决定
“你以后可不必如此冒险,待这边安稳太平,回到城区,我放你自去!”
“真的?”关新妍不可思议睁大眼睛。
赵谦未予肯定,略有不满的神情似在说,你定要踩在别人的痛点上自顾自痛快吗?
搬开了长期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关新妍忽觉浑身轻松,同时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胃部的烧灼感和随呼吸而来的局部刺痛感令她刚苏醒不久即感疲惫。
缓缓向后移动坐靠床头,稍事休息后,抬眼看向王爷,忽觉眼前人其实也有不少优点,只不过总是表现得太过强势,让人紧张,偏又对自己格外强势,使自己始终带有偏见、无法公平公正地评判这个人。
仔细想来,两人虽相识不少时日,但对于他的过往,他的忧伤疾苦,他的兴趣爱好,并不曾深入了解过。
但愿有一天,能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里,分享他的过往,体察他的忧伤疾苦,兴致勃勃与他一同拓展兴趣爱好。
这边关新妍在心里为王爷正名正身送祝愿,那边王爷却在思考如何在回城区之前让彼此融进对方的的生活,成为此生相守不离的一对。
各自沉默冥想些时,关新妍忽掀开被子要下床。
“去哪?”赵谦问。
“我不应该躺在王爷的帐房,我应该……我的衣裳谁给我换的?”关新妍忽被自己身上一身簇新的中单夺走注意力。
“我换的,”赵谦坦然道,“有问题吗?”
那岂不是……关新妍定定看着王爷,表情复杂,许久后才吐口“没问题!王爷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任的。”
“嗯,甚好”赵谦接口。
关新妍艰难摇晃着站起身,向门口步去。
“束带不拿走吗?”
闻言,关新妍回头,重回床边,将叠放在床尾的属于自己的衣物及束带紧紧抱在怀里,离去前朝王爷狠瞪一眼,这家伙绝对故意的。
岂料那家伙仍不收敛,在关新妍身后淡声道“以后不要束太紧,会影响健康。”
关新妍气恼回身,“你,……”
赵谦面色从容向关新妍走来,“你自己是神医,给你三天时间将身体养好,然后回来履行侍卫的职责。”其说着话越过关新妍先一步走了出去。
第二佰八十九章 授
一处孤峭的半山坡上立着十数人,王爷及其一众参谋、将士指着远近大小雪山各抒战略意见。关新妍身着一身银铠静立王爷身后不远处。
寒风在雪山间扑棱呼啸,倏忽的劲风不仅搅扰着天地万物,也搅弄人心,随着风力猛增,军士们抒发意见的语气、语调也渐次热烈。执相同意见的人合成一股力向执有不同意见的人发起言语进击,对方毫不示弱,极力辩驳,十数人形成多方力量相互攻诘。
理不足以声势来补,男人之间的嘴仗其实比女人骂街高明不了多少。对这幅唇来舌往、急脸扯脖的场景,关新妍早已见惯不惯,她神色安然伫立一旁,似有在听场上各方声音,又似根本未将场上所有人和事放在心上。
自生死线上夺回元神后,关新妍成了王爷的跟班,王爷走到哪,她便跟到哪,除了照管王爷的药及饮食,还兼职秘书、理事、顾问,凡与王爷有关的大小事皆亲身参与。
如此劳力付出自然也获得优厚回报,一日三顿皆与王爷同食,还拥有一顶私人帐房,帐房就在王爷帐房边上,直白讲,其实与王爷帐房仅一帘之隔。
一股不大不小的龙卷风以电驰雷鸣之速不偏不倚朝山坡上十数人袭来,见状,众人大惊,关新妍急速向离自己最近的霍镰将军趋近,终于赶在龙卷风欺身之前牢牢抓住一条紧实的臂膀。
疾风狂啸着掠过,带走所有能带走的物事。
睁开眼,关新妍赫然发现自己手挽着的竟然是王爷的手臂,而王爷丝毫不以为意,长身玉立、神情淡然看着远方龙卷风离去的方向。
周围的人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欣慰神情,一边感慨这风来的猝不及防,一边慌忙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冠带衣衫。
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在,惟独未见霍将将军,关新妍正纳罕之际,忽听得山坡底下传来霍镰将军愤懑喊叫声
“谁撞的我,岂有此理!”
众人循声探头往山坡下看去,见霍镰将军手执兜鍪,头发凌乱、浑身脏污立于一块大石头上,正满脸怒意地仰头望向坡上一群人。
众人随即一脸惊奇地看向王爷及王爷身旁的关新妍,场上只有王爷的位置在大风前后发生大幅变化,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是王爷将霍镰将军撞了下去,其目的极可能是为了保护身板弱小的关护卫,早就听说王爷有龙阳之癖,今日又添实锤。
接收到众人奇异的目光,王爷依旧气定神闲,尴尬的却是关新妍。
“危急时刻,当提高警剔,关注周遭一切变化,霍将军大意遭难,不反省自己反埋怨他人,倘若今番撞向你的是连人带剑,你现在还有命在那里大呼小叫吗?”王爷朝着霍镰将军震声说教。
一番话教霍镰将军怒气顿消,也令坡上一众人抛却八卦心思凝神沉思。
“今番商讨,仍未得出切实可行的突围之计,回营后,各自再好好琢磨琢磨。”对场上众人留下话语,王爷启步往坡下去。
关新妍自然抬脚跟去。
下了山坡后,王爷未回军营,而是踏着没有路径的荒石林往不知名的地方去。关新妍一路跟随,虽心存好奇,几次想出声询问,但看王爷步伐坚定,神色敛肃,一副特断独行、不好亲近的样子,未敢打搅。
与王爷相处日久,对王爷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后,关新妍在王爷面前言行举止反倒有所收敛,不若从前那般随意。
王爷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贵傲之气,人前的他刻意掩藏,独处的时候或在关新妍面前,他放松自我,那种气质自然而然显现在他的举手投足中,极富威慑力。
真实的王爷自律、敛肃,血液中流淌着一种深负重责的坚毅、凛然,当王爷真正在意某件事,表现出严肃认真的样子时,是会令人心生敬畏。
所以,看到王爷不苟言笑的样子时,关新妍不敢造次。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柱香时辰,来到一处怪石嶙峋之地,王爷轻车熟路穿过石林来到一处洞口,进入洞中,眼前一片开阔。
这里是储放兵器的地方。
王爷掠过一排排刀枪架,从一处石壁暗格中取出一把匕首和一张地形图,转身,将匕首和地形图递给紧随身后的关新妍。
关新妍神情一错,面带疑惑地接过匕首和地形图查看。
匕首较沉,通体玄黑,刀刃十分的锋利。地形图上绘有军营周边的陷阱布防和密道。
“这是……?”关新妍对着王爷迟疑声问,渴盼的自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有些不可置信。
“今日起,我教你几套实用的以匕首为利器的攻防招式。这地图,你看一眼即可。”
“哦,”原来是未雨绸缪啊,“王爷是不是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眼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如果真到了拼死一战的时候,我希望外界有人知道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士们的血不能白流,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关新妍的心情陡然沉重,原本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无论面对怎样的后果都能坦然承受。忽然被赋予如此重要的使命,使她不敢不惜命,慷慨赴死容易,在困境中求生却艰难。
看着神情凝重的关新妍,王爷平静声道
“你能洞穿敌人阴谋诡计,但对绝意取你性命的高手无招架之力,所以,你需要学几招出其不意的招式来防身。
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演武场,来,拿起匕首,把我当作你的仇敌,用你认为最狠辣的方式向我行刺。”
关新妍思虑片刻后,将匕首对准鲛鞘,准备执带有鲛鞘的匕首与王爷过招。不料,王爷忽伸手夺过鲛鞘弃置一旁,挑衅道“你若能伤我,有重赏。”
想想王爷迅疾的身手,自己确是多虑了,遂不再犹豫,执起匕首直冲王爷面门而去。
三次进击皆是被一招制伏,王爷对付关新妍根本就如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
第二佰九十章 教习
关新妍再接再励,出招一次比一次更加凶狠、快速、果绝,过程中,从王爷擒拿格挡中现学了些招式。
匕首忽扎向王爷右眼,王爷轻松以左手来挡,未料,匕首忽转刃切向其左手,王爷要去擒执匕首的手腕,对方又将尖刃来个一佰八十度调转,仿似预知王爷的每一步下招。
转刃后,一个旋风铡向王爷脖子招呼而来,此又是虚招,在对方要来接招之时忽又改变了进击方向,急速变幻的招式配合灵活的身姿,使其如摄人心魂的鬼魅,在又一阵接连三个虚招之后,利刃直逼王爷眉心。
王爷认为这又是虚招,懒得躲闪,只以单手假意向对方胁下打去迫使对方自保退去,未料,对方要以自毁的方式实施进击。
王爷发出去的招式半道收回,同时急速偏头闪避对方的进击。
利刃未刺中目标,却截下了几缕银色发丝。
看着那空中飘落的白发,关新妍怔了一瞬,未料到自己竟然得手差一点真的伤了王爷,下一秒,匕首从手中跌落,关新妍满眼诧异、心有余悸地看向王爷。
王爷躲过惊险,未有丝毫惊慌,亦未有丝毫气恼,反爽朗笑出声,赞许道“好样的!”
关新妍却冷下脸来“王爷让我全力以赴,自已却未进入到敌对状态,王爷这是对我以及对自己极其地不负责任!”
王爷捡起地上匕首,面对关新妍从容道“你怎知我不是在查探你的潜能?!”
“……”
“事实证明,你不但头脑聪明,身姿也很灵活,你招招向我面门进击,显是看出我招式中的虚位。你现学现用,并结合自身长处改招易式,懂得活学活用。力量不足,运用巧劲,速度跟不上,以心计弥补。天资聪颖加上身手敏锐,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若是从小习武,现在定是绝顶高手。
将来若是有机会,好好锻炼身体,基本功练扎实后,我授你几式精妙剑招。”
关新妍想说,自己对习武并不感兴趣,单纯为了防身的话,完全可以雇请高手做护卫,实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在精进武艺上。但见王爷对自己不吝赞誉,又不吝赐教,不忍拂了他一番好意,未出言驳回王爷的提议。
“你若觉得习武辛苦,不练也罢,但习些内功心法,可增强体质,有益无害。”王爷似已看透关新妍心里的小九九,补充一句。
关新妍赧然,像小时候偷懒耍滑被抓包。
“针对你的资质和特长,我已想好了一套招式,叫雁平沙,主用于与敌人近身搏命。如今,形势特殊,时间紧促,我每日抽半个时辰与你练武。这雁平沙的招式我演示一遍,看好了!”
王爷说完,手执匕首展身演示,招式幅度不大,但招招犀利,且考虑到女人的身高力道,多采用灵巧平路进击的招式。
王爷以朗朗身姿演绎略带阴柔之风的招式丝毫未减英气,反有种别样的美,有一瞬,关新妍觉得,王爷其实很懂女人,否则,怎能创出如此精湛、适合女人的招式来。
一套招式演完,关新妍忍不住鼓掌叫好,王爷看着欢欣鼓舞的关新妍忽怔愣出神,目光虽落在关新妍身上,但投进眼帘里的却是几十年前,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观完一场演武后激动鼓掌的情形,那时候,小男孩的世界纯净如雪;那时候,在小男孩的眼里,那演武的女子是天邸神尊,是自已万般敬爱并誓死爱护的人;那时候,灾难还未降临,心中的信念还未坍塌,一切都还是十分美好的样子。
“王爷,王爷……”关新妍直至站到王爷面前,将自己整张脸占据王爷视线的大半,这才将神魂遗落在它处的王爷唤醒。
“嗯!方才的招式,都看清楚了吗?”王爷对着眼前这张强塞入眼帘的明净脸庞出声询问,表情自然,仿佛走神的那段已被自动切掉。
关新妍纳罕片刻,随后回道“看清楚了,请王爷指教。”说完自动取走王爷手中的匕首,退后三步,开始展示所学。
尽管关新妍表现出强大的记忆力和超凡的颖悟性,王爷对关新妍的动作始终不满意。
“每一次演练都要视作与绝顶高手对决,每个动作务必稳准狠,不给敌方反制的机会。”
“上挑的动作要狠,重来!”
“心境要宁,气息须稳,不要让敌手从你呼吸间堪破你的实力,吐纳三次,稳住呼吸,再来!”
“出击要更迅猛,不要让敌手察觉你的意图,快,更快!力道跟上!”
……
点拨无数次后,王爷的眉头越皱越紧,语言越来越简短,语气越来越强硬,在一个动作上反复强调多遍仍未达到要求后,王爷终于忍不住出手,轻松使出三招之后,只手扼住了关新妍的咽喉,“就这一瞬间,你已经死过两回了。”原来王爷的另一只手已控制住匕首尖刃的方向。
关新妍已是香汗淋漓,气喘不已,本就大病初愈,身体未完全复元,高强度运动后,机能流失得快,恢复得慢,疲态过后显现些病态,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嫣红,看得出,她已是强压身体的不适,拼尽全力应对。
王爷很快松手,看着关新妍的脸色忧声道“你,还好吗?”
关新妍就地坐下,匀了几口气后,才回道“确是许久没锻炼,体能退化了许多。对不起,未达到王爷的要求,待身体略好一些,我会自我加强练习的。”
王爷未答话,转身向洞外步去,不一会儿回来了,带来一堆干柴禾,将其堆放在关新妍面前,就地生起火堆。
火渐渐烧得旺了,暖融融的气浪拂在脸上身上,令关新妍感觉十分舒心,身体的不适渐渐淡去。
“倘若你真如此急切地想离开此地的话,我可以想方设法护送你出去。”王爷开口声言。
显然,王爷认为关新妍如此拼命习武是为了能安全无虞此开此地。
“虽然确想早日离开此地,但现在时机不合适。”
“你要什么时机?”
“围困解除之时或全军赴阵杀敌之时。”
第二佰一十九章 忆
“你知道你身上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王爷忽岔开话题。
关新妍想了想,回道“奸懒馋滑,外加胆子不小吧。”
王爷扫一眼关新妍,肯定道“挺有自知之明!”
“啧!”关新妍砸了下舌,朝王爷剜一眼,本意是想抛砖引玉听王爷讲几句顺耳的。
接收到对方不满的示意,王爷轻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随即正色道“你既深明大义,又机灵狡诈。行事出人意表,最后却往往中人下怀。此番评述,还满意吗?”
“相当中肯,能得王爷如此诚意慰勉,荣幸之至。”
“你倒是不谦虚,恭维他人的时候不忘给自己加冕。”稍顿片刻,王爷诚然道“你的不自抑也是我较为欣赏的一点。
除此之外,你还有务实、不妄断妄言的优点,自完颜墨带三万金兵截断我们的后路与完颜烈形成前后夹攻之势以来,未曾听你对此事发表过任何只言片语的见解,参将们争来辩去,徒抒发义愤,始终无创设性建议,难听到有新意的看法和点子,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真知灼见,不妨说来听听。”
关新妍深呼吸一口气,回应道“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创设性建议。
个人觉得,该做的王爷都做了,所有能想到的行得通、行不通的法子,王爷的参将们都想到了。
先前,参将们争论不休,他们的策略其实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自力更生,利用所有可以倚仗的优势,与敌人抗战到底。
另一类是向外求援,联络边城军民、周边州兵,甚或朝廷。
我觉得,参将们的策略都可行,只看王爷如何裁度。”
王爷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幽然道“十几年前,家父也曾面临同样的困境,同样的艰难抉择。最后,父亲一边企盼着朝廷的援军,一边与敌人殊死拼杀。
朝廷的援军赶来之时,只来得及做一件事,为身被数创、尸身残缺的父亲以及数以万计不计功名、血洒疆场的骁勇战士们敛尸。
当我身披战甲,执起军刀的那一刻起,我发誓,决不重蹈父亲的覆辙,身为将帅,除了有过硬的军事技能外,还当有治世的韬略、处世的谋略,更当为手下的兵士们营就施展才干抱负、建立不世功勋的机会,至少,也得让兵士们死得其所。
鉴于父亲的遭遇,我在自身上努力纠正父亲所执的错误观念,努力弥补父亲所存的不足之处,尽力不犯父亲所犯的错误。
我广纳学识,拜各路名师,交不同朋友,混迹各种场所,结识不同三六九等人。
后来我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多少真正的洁净之地和圣洁之人,朝廷、乡野皆如同染缸,将各人身上染出深浅不一的名利色彩,人人都在名利场上上窜下跳,不停地踩,不停地捞。
然后我发现,其实,我对父亲一直有很深的误解,父亲并非不知道朝堂内外的风云诡谲,并非不知道自己被人构谄,他拒绝各方势力的招揽,他选择不同流合污,他原谅所有亲近之人、心怀叵测之人对他的中伤和暗害。
他毅然走上权谋者为他铺下的九死一生之路,他快意驰骋疆场,扞卫内心深处的品洁,扞卫国土边疆,他用忠贞和热血赢得尊荣,保全我和母亲,成全了自已一番保家卫国的热念。”
似陷入了回忆之中,王爷目光幽远,久未声言。
关新妍轻轻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原本将熄的火渐渐旺起来,热力毫不吝惜向四周辐射,试图努力驱散周遭的寒冷,尽力抚慰火堆边上人受创的心。
身为局外人,又看过不少历史典故的关新妍,深深明白,在帝王时代,王权至上的背景形势下,离皇上越近的人,越是不安宁,没有高超的处世绝学,想要独善其身十分艰难。
因此,皇亲国戚、世家贵族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形十分多见,享受荣华富贵的家族不少,无辜获罪、遭难甚至遭戮的家族也不少。
王爷幸又不幸,不幸生在皇族家庭,幸运的是,有个不凡的父亲甘愿以付出生命作代价为他改写人生路,只是,不知王爷现在走的路是否是老靖王所期望的。
火光映照在王爷身上,未驱走王爷内心的冰凉,反在其瞳眸上折射出一道森寒的光。眼前的火令王爷想起那张被汗水浸湿无数次又被火烤干无数次的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壮志未酬,身先士卒!
正是这个八个字让他义无反顾走上武将之路,然而,后来才知道,这句引导他步入军旅的八个句,其实另有深意。无意中翻阅了父亲手札,始知晓,壮志对应了凌云,绫云是母亲小名,士其实是另一个人名字中的表字。那句话该当理解成绫云勿愁,我死了便对士构不成威胁。
这八个字,令他愈发加深了对母亲的憎恨。
“没想到,”王爷忽轻声道“世事轮回,今番我也遭遇了父亲所遭遇的困境。”不仅同样被数倍于已方的敌人围困,也同样在此遭遇困境之时为感情之事伤怀。从前,不能理解父亲大度原谅母亲的心态,如今,似有些明白,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挂念确可令人头脑发昏,谁能料想曾说不婚不动情的自己,竟然也动了情且有了婚娶的念头。
“那,王爷一定曾多次设身处地站在当年靖王的立场上寻思应对之策吧?是否有绝妙的主意?”关新妍仰脸看着王爷询问。
“主意是有,但需等待恰当时机。”
闻言,关新妍眼前一亮,热切道“可否说给我听?”两人如今同吃同往,所有信息共享,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兜着……多累啊。
王爷神色宁和凝视关新妍片刻,“你拿什么回报我?”
关新妍神情一窒,随即不满道“这可就没意思了,我照管王爷的生活,为王爷忧心的事烦心,功劳苦功一堆,未求回报。
如今,王爷心事解了,却眼睁睁看着我还为王爷的事烦心,太不仁义了。要说回报,那咱们之间的帐可有得算了。”
说着关新妍掰起了手指头,“第一笔帐……”
“我不过希望你为我制件衣裳,不难吧?”王爷声道。
第二佰九十二章 改
“为什么要制衣裳?”关新妍奇声道,“王爷不缺衣裳啊!”
“为这一仗讨个彩头!”
这理由说得过去,古人举大事,辟如远征、祭祀、开战等,之前都兴办个仪式讨个好彩头,更新衣是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好,我答应你。”虽然未亲手制过衣裳,但想来是件极易之事,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而已。
王爷面露一丝欣慰,她已习惯分担、分享与已有关的所有大小事,自己在她心里已然占据了一方之地。今日向她索取一件衣裳,轻巧易得,来日将会逐渐加码索取更多。
“王爷现在可以告诉我应对敌兵的计策了吧?”
“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光顾一个地方,看完以后,你自会明白。”
……
翌日,王爷未食言,忙完军务后,纵马带关新妍去了两、三里之外的一处偏僻之地。但见四周一片荒芜,唯远处山脚下一座石砌的圆形宫堡为这片荒芜之地增添一抹亮彩。
空气中隐约有股硝烟的味道,再看远处深深浅浅的石坑以及一排排非自然光秃的山,关新妍似乎已查觉到了什么。
骏马径直驰入堡中,很快,关新妍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堡内存放有十几座体型巨大、状似青蛙的炮弹发射器。
在现阶段,火枪、火炮的开发尚处于萌芽阶段,突火枪尚属先进武器,但因其射击精度和射程较难控制,且本身易发生炸膛事故,所以,突火枪的实际应用并不广。
没想到,王爷一早看准了火器的应用前景,让人在此暗中研发火器,不得不说,相较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王爷的观念思想十分前卫、大胆。
对眼前这些以青铜制作的炮弹发射器,关新妍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停向王爷发问。
王爷耐心为关新妍一一解答,后来索性不等关新妍发问,自己想到什么便说
“这是前膛,这是药室,这是尾銎,前膛装填弹丸,药室装火药,这里点火,点火后,火药迅速被引燃,瞬间产生的强大爆破力将装填在前膛的弹丸发射出去,击中目标。
装填弹丸的种类不同,射程亦不同,弹丸分铅弹、铁弹。
白屿山每年都会发生一次雪崩,今年的雪崩将发未发,我的制敌计策便是,以这十几座炮弹发射器的威力引发白屿山雪崩,雪崩即便不能使敌军全军覆没,至少能使他们折损不少兵力。
只不过,目前,火药不充足,火药库的人正日夜赶制,按照他们现在的速率,估计得在半个月以后,才能产出所需要的火药量。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想尽办法稳住敌军半个月,争取以较少的损伤赢得这一场胜利,但这期间,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会对战局构成影响,比如,地震、恶劣天气可能会提前引发雪崩,倘若我们未在雪崩之前转移到安全地带,那么,我们将会比敌军先一步覆灭。
金、辽开战在即,金兵随时会发动全力向我方进击,以求速战速决腾出兵力去应援攻辽军。面对敌方强攻,我们虽然可以以地利优势抵挡一时,但毕竟人少狼多,料想不出一日,胜负便可定。
还有其它一些不确定因素,就不一一讲述了,总之,要打赢这场仗需要些运气。”
听完王爷讲述,关新妍陷入沉思,既然时间紧迫,或许可以通过改进炮弹发射器构造来节约些火药,比如在关键位置加入弹簧或者气缸来加大助推力。
但短时间内,既不能对发射器作大幅度改造,又要契入一些机关零件,还要考虑到冲击力和阻力之间的对抗,难度不是一般大。
“你在想什么?”见关新妍凝眉愁思的模样,王爷好奇出声问询,鲜少有女子对这些冰冷铁器感兴趣,眼前这个女子真真是异类中的异类。
关新妍正想到拧巴处,有几处关窍没打通,正无助之时,被王爷声言打断,抬起头,一双茫然的双眼正对上王爷清竣的双眼,忽如急流中的浮萍遇到一根稻草,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一股脑向对方输出自己的苦闷。
她先讲了手枪子弹发射原理,接着讲了发动机气缸原理,再讲这两种原理运用到这炮弹发射器所遭遇的瓶颈,最后以茫然求解的双眸定定看着王爷。最快~手机端:
王爷听关新妍讲述,先是震惊,而后深思,听完关新妍讲述完后,面对关新妍求助的脸庞,反好奇声问“你是从哪里获取到这些玄妙学识?”
关新妍迷瞪大眼忽闪了一下,一抹失望爬上眉眼,心里叹道,王爷与自己隔着近千年的代沟,八成以为在胡说八道、天方夜谭,企盼王爷为自己解惑,自己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如果你说的那些原理是恒定不变的话,那你所提出的困难不是难题。”王爷忽然坚定声言,随即将一脸问号的关新妍拉到发射器前认真讲解
“可以在这个地方开个窗,加一个腔,如果像你所说,快速击打也会引爆火药的话,点火的这段可以撤去,空出一部分空间。
军中有技艺精湛的铁匠、卯榫匠人,可以根据你的要求,做出弹簧、机关控制板,至于发动力和阻力的问题,我大致算过,……”
接下来王爷说的话关新妍听得半懂半懵,王爷随口提及的术语对关新妍来说十分陌生。古代力学着作未曾翻阅,即便拿到手估计也阅不进去,若非十分感兴趣,面对那些大篇幅艰涩难懂的文言文很难不头晕眼花。
王爷长篇大论解说一番后,看着一脸晕乎乎神情的关新妍慨然道“还有疑问吗?”
“没!”也不敢有,再来一篇长篇大论的话,估计大脑要宕机了。
“很好!”
“嗯?”关新妍感觉自已脑子被泥石流冲刷过,接收信息,反应能力有些退化了。
“你的提议很好,我现在去找人商议一下整改之事,你在此等我一等,或者,你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看看这里是否还有其它令你感兴趣的物事。”
“嗯!”
“你怎么了?突然间如此惜字如金。”
“啊,没事,就是有些晕机,呃,不是,是运气,能为王爷排忧觉得有些运气,有些小激动,呵呵。”
王爷奇怪地审视关新妍两秒,随后道“照顾好自己。”而后抬脚离去。
第二佰九十三章 祸
王爷一走便是半个时辰,这期间,关新妍已将堡内上上下下逛了个遍,这里是专门研制火器的地方,除了研发、生产炮弹发射器外,还研制火枪、炸弹等。
炸弹对他们来说尚属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关新妍的到来,让他们欣喜地发现有数座可以通往梦想的桥梁。
虽然关新妍不会计算热能,不会分析力的得失,但她知道许多产生热能的化学反应方程式,还知道一些二十一世纪炸弹引爆技术中应用比较普遍的几种引信装置。
关新妍有理论,他们有在这个时代来说算比较先进的技术,两相结合,炸弹的雏形呼之欲出。这个时代对化学元素提炼程度不高,能选择的原材料有限,因此,生产出的炸弹威力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炸弹动辙弹射千里、毁一座大厦那般威猛。
也正因为破坏力不十分巨大,试验起来操作易行。
在虎头军师关新妍的指导下,一个搭载在铁丸上的炸药包完成,众人皆迫不及待想要观测一下这个从梦想走进现实中的炸弹的威力。
一行人匆匆来到试验基地,将场上一群正在测试炮弹发射器性能的人挤到一旁,将整改过的铁丸装进炮弹发射器前膛。
“等等,”负责研制炸弹的领头人罗管事在一名士兵即将点火时突然一声大喊,随后迟疑道“此事,是否该先向王爷禀告一声。”
一直埋头做事,忘了这茬了,确应该向王爷报备一声,让王爷来担起这责任人的旗帜比较适宜,“那罗管事快去快回,大伙且等着。”关新姨话音刚落听到一名士兵兴奋嚷道
“那观测台上的人不正是王爷吗?”。
大伙朝两百米开外的观测台望去,果然见王爷在观测台上坐着,其身旁有三、五名管事陪坐,其中一名管事正连讲带比划激动万分地向王爷表达着什么,王爷听得很认真,看样子,他们正谈论重要事情。
忽一阵骚乱,点火的士兵在巡望愣神之际不小心将引绳点燃,被发现时,引绳只剩下七、八寸长,士兵们慌忙手忙脚乱去扑灭火绳,人多手杂,一番纷繁缭眼的抢救之后,众人发现,火绳竟未被扑灭,而发射器倒被推移了原位。
片刻后,发射器发出一声轰鸣,一枚炮弹自膛口应声而出,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不期然的炮弹向着未预定的地方飞去。
王爷与众领事正聚精会神研讨方案,骤闻一声巨响,随即见一枚炮弹奔着自己这边方向疾速飞来,按照惯常思路,这枚炮弹的射程在三百米左右,即便是冲着观测台而来,对观测台也构不成威胁,台上人不必惊慌更无需闪躲。
现实中,台上人虽觉得有些意外,但无一人感觉有危险,均不由自主看着那枚炮弹飞来,从头顶上方掠过,砸在心里预设的方位。
未料,这枚炮弹砸地后发出的声响比以往任何一枚炮弹砸地后发出的声响都大,台上人闻声心头一惊,来不及有更多反应,即感觉到一股热浪夹杂着飞沙走石迅猛袭来。
观测台瞬间倒塌,除王爷以外,其余人皆稳稳实实跌落高台啃泥吃沙。
王爷虽然在关键时刻凭着灵敏的感知力和敏捷的行动力急速闪避,未遭雁落丘沙的命运,但因事发突然,未有心理准备,撤离时倾尽了全力,仪态浑不似以往应敌那般从容有度、风度翩然。且奔逃的速度终没比得过气浪进击的速度,身上也挨了不少石头砸。现如今,头上、身上落了不少灰尘,衣冠略有些凌乱,神情不似先前那般宁和,整体看上去,略有些狼狈。
随意拍拍身上的尘土,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狼藉场面后,王爷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向那造就狼藉场面的始作俑者们,却看见不久前还人头攒动的试验基地上如今光秃秃的,别说人影,草都没一根。
……
王爷带着一身寒气步入堡中,见走之前尚安静、井然有序的各部门此刻皆异常繁忙,来到研制炸弹的生威堂,见这里尤其地忙。
研究炸药成份的干事此刻在资料库前抡手查找资料,那急切、奋勇的样子像是在寻找黄金。管理资料的干事此刻抱着铁球沉思,专注纠结的模样似在考虑生死攸关的人生大事。研制铁器的干事却忙吼吼搬运火药。
内室里,关新妍与一众人聚首围着一张图纸细密商谈,仿似在谈论十分机密重要之事,仔细听,方知他们是在讨论野外求生的技能。
“都给我出去!”王爷一声震吼。
所有人如惊林飞鸟,火速向外奔逃,唯嫌脚不够快。
“你,给我站着!”王爷以身堵在关新妍面前,截住她的去路。关新妍无助地看着他人一个个安全撤离。
片刻后,原本闹哄哄的四周一片安静,是令人极不自在的安静,教人都不敢自由呼吸,唯恐被留意。
“好吧,我领罪,要打要罚,请便吧。”受不住压力,关新妍主动低头请罪。
“你错哪了?”王爷重声问。
“我,误伤了王爷。”
王爷厉声直言道
“你错在恃宠生骄、胆大妄为,谁许你参与研制炸弹?谁许你接触火药?谁许你进入试验基地?你脑子里有没有对危险的界定?知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是不是因为我太惯着你,导致你没有事事报备的习惯?太纵着你,导致你太自由随性?在军中,所有人将责任和使命放在第一位,生命都是其次,换个说法,你的生命不属于你自己,不得私自挥霍。
你只是一名侍卫,你的责任和使命是守护主上,许你对我身边所有事有知情权,参与权,但未曾授予你行动权,谁许你私自做决断并采取行动了?
今日之事,你该担大部分责任,当你产生参与研制炸弹的想法时,就该立即来禀告我。
炸弹研制成功,原本你有不可磨灭的功劳,但你擅作主张、越权行事,致使试验基地发生失误,功变成过,你可自省?”
“王爷教训得是,属下知道错了。”关新妍态度恭顺。
“罚生威堂所有人各领军棍一佰,停俸半年。而你,将在众军士面前认罪悔过,削发代首,可有异议?”
“有!”关新妍忽勇敢抬起头直视王爷。
第二佰九十四章 不睦
“你有何异议?”
“王爷对属下的惩处,属下皆认可,王爷说得对,属下恃宠生骄,仗着王爷给予的荣恩,在其它将领、干事们面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享受他们对属下的敬畏、尊崇。
属下在生威堂看到他们所从事的事,忽一时兴起,想要制作一个可以远距离观赏的花火,催逼他们绞尽脑汁帮我达成所愿。
我已认清自己的自私任性所造成的严重后果,王爷惩治我,是应当应份。可是,王爷若严惩生威堂的人,往后我在军中再无一丝颜面,无人再给我行方便,那这侍卫的位置恐不再适合我。
如今,生威堂正受器重,王爷在这个时候严惩他们,会不会挫了他们办事的积极性?会不会影响制敌大计?
归根结底,他们是被我连累,如果因此事而延展出其它严重后果,我会有深重负疚感。因此,王爷如果一定要重罚他们的话,求请王爷在对我实施惩罚后,将我调离王爷侍卫的位置,遣我去医药堂、秣马处、伙房皆可。”
关新妍将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故意将事态往大了说,又以退为进胁迫王爷让步,让王爷减轻对生威堂所有人的惩罚,说到底,还是恃宠生骄,她笃定王爷不会太为难她。
王爷眉头深锁,倘若照以前的脾气,定然是狠声责骂一番然后拂袖而去,可如今,顾念得多了,不能再逞一时痛快任意宣泄。长叹了一口气之后,王爷沉声道
“事情的始末已经有人详细报告给我,你不必再为那些人遮俺、说情。
军中有军中的法纪,这次若轻饶了他们,会致军纪松驰,上仿下效,会致管理混乱。军人以遵纪守法为要,他们如果敢对惩罚有怨气,那就不配做军人。
至于你,做好自己的本职之事,将你放在什么位置上,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说的义正言辞、刚正不阿,但游历官场的人皆明白,一件事,换个角度、换个说法可以给出全然不同的结果。故意将研制炸弹说成制花火,目的就是改变事情的性质,将大事化小。王爷不可能听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他执意要施予重罚,那便是不顾念自己的感受执意要借此事重申刚纪。
关新妍忽觉心里发堵,许是被呵护久了,乍遇寒流,气浪反应有些大,当即十分不悦道
“不必拿军纪说事,要扣帽子谁不会,王爷带女子入营也是违纪,怎不见王爷自罚。
他们刚立了功又犯了过失,军纪上该没有详细记载这种情况的量罪条律吧,说白了,他们是王爷的兵,要奖要惩全凭王爷一时意气。
可我不是王爷的兵士,我来此最主要目的是为王爷治病,我的本职是一名医官。为防日后再有这种不愉快的事发生,请王爷不要委任我其它职务了。”
看到王爷脸色渐虞,关新妍急急收口“我要说的就这些,失礼之处请见谅。王爷若是没别的事,我便退下了。”越过王爷走到门口才想起这是在外边,离自己的帐房远着呢,想了片刻,毅然走了出去。
王爷心里有些不平静,少有人敢质疑他的军威,她越过自己时,强压下出手拦下她的冲动,因为,怕自己在心绪不宁的情形下会做出不明智行为。
一时间,不知道要将她置于心间何处,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来制约她,另外,她生气了,这是种不好的体验,原来,相处的这些时日,不仅使她改变了习性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也使自己的习性发生了变化融入了她的生活,面对再次冰冷的她,很不适应。
带着几许着恼、几许晦涩的复杂心情,王爷走到驻马处,未见关新妍身影,心里一紧,原以为她会来此等着自己的,这女人,太肆意妄为、缺乏管教了,是该好好管管她。
关新妍正缠着一位打理马棚的兵士教自己骑马,好说歹说,威胁加利诱,费了好一番唇舌终于让这位兵士同意教授半柱香时辰。
兵士一边讲授一边亲身示范,两人各乘一匹马在一处平地上转圈缓驰,随着适应性加强,关新妍渐次加鞭,马儿步子越跨越大,换脚频率越来越高。
马背上驰骋的感觉十分快意,关新妍渐渐迷上了这种感觉,不满足于只是小范围内转圈,遂不再拘着马辔,任马儿直线奔驰。
“不可如此!快快停下来!”兵士意识到关新妍的意图立即出声制止,关新妍下意识猛力牵拉马辔,马儿正要纵蹄撒欢,骤然被强令禁止,生出不愤,嘶鸣一声后,暴动起来。
关新妍大惊失色,难理解马儿身上何以多出许多部件做出如此极不协调的举动,恍如面对一堆结构复杂的故障机器,不知道暂停键在哪。
惊慌失措之下,本能地抱紧马脖子高声尖声,对兵士的言语指示信息接收不力。
马儿越发狂躁,眼看关新妍就要被掀翻下来,兵士当机立断,利索往上一蹦,立于跨下马背上,随后纵身一跃,坐到关新妍身后,俯身执起马辔,一牵一拉,马儿原地转了几圈后,很快消停下来。
一场危难就此化解,关新妍惊魂甫定,忽觉身后一轻,好似一阵风掠了过去,转眼惊见兵士横着身子在空中飞驰,关新妍怔怔纳罕,这是什么技能,空中托马斯旋体吗?可惜了,落地的姿势不太美妙,脸真疼。
关新妍带着满脸不忍瘁赌的神情偏过头,下一秒,即被身侧一条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身影吓得浑身发软。
一阵冷汗出过,关新妍稳住了身子,随即又被侧旁人阴恻恻、狠厉的目光吓得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动。
王爷似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过了好一阵,总算恢复镇定,忽抬起一只手动作略有些粗暴地抓住关新妍的后背衣襟将她从马上拎下来,然后半拎半推着往不远处一匹白马步去。
及至马前,王爷像扔包袱一般将关新妍扔到马背上,随后自己纵身上马,而后,策马疾驰。直至回到营中帐房,王爷始终未开口说一句话,令人有些恐惧的高压氛围始终环绕在关新妍周身。
第二佰九十五章 罚
王爷与关新妍一前一后伫立,片刻后,王爷骤然转身,紧绷着脸劈头盖脑对关新妍厉声责备
“你是否当军营是茶楼酒肆,是可以纵兴玩乐的地方?军中女官少,但并非没有,将士立下显赫军功,可允许妻女入营探望。军中并非绝对不容许女人存在。
不向外披露你的性别,只是为了让你少些麻烦,行事得便。
可你身为一名女子,不必他人提醒,该时时警醒,时时不忘记自已的身份。该知道与人保持亲疏距离,该知道管束自己的言行举止。
你虽非出自书香门第,但也出自殷实商户之家,于高门府第中繁复的规矩、礼节不懂便罢,但从小必也是诵过女诫、女德、女论语的,受过母姨婶嫂等家中女性长辈们的谆谆教诲,不说礼仪廉耻,至少也该知晓一些男女避忌吧。
你与军中将士言语无忌,不分亲疏,只当你是商户之女,自小在人堆里长大,是以养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情。
但与非血缘非议亲男子发生肢体碰触,你竟然不排斥不抵抗,你身为女儿家坚贞守节的底线在哪里?
我给你军中自由行走的权利,不是让你广结益师良友,不是让你四处缔结奇缘,倘若日后你的身份爆光,你的名姓被大肆传扬,你的事迹被众人揭晓,届时,你将如何面对你的夫君?”
关新妍始终低头不语,终于知道王爷因何生气,总结起来就两个字贞洁。虽然这个时期的大宋国商业繁荣,经济发达,但民众的思想观念并未随着商业不断向海内外拓展而开放,相反,在某些方面,比前朝旧代更保守。
经常听闻女子为求贞名而自杀,自杀的缘由千奇百怪,有被强娶强卖而自杀的,有被羞辱而自杀的,有被污了名受不了委屈而自杀的,更有甚者,在大街上被调戏两句转身就寻了短见。
许多自杀女子的家人不但不替逝者惋惜反以此为殊荣。自上一任皇帝于一次偶然之机听了一则烈女死节的事迹,感动之余命人为烈女修祠祭辞大加赞赏之后,死节成了一种光荣且神圣并十分兴潮的一件事。最快~手机端:
本朝皇帝不但未阻止这股潮流,反推波助澜,颁布明文规定,凡被鉴定为贞节烈女的皆可由公家为其建贞节牌坊,且烈女家人可去公衙领取十余两抚恤银。
此令让死节蔚然成风,以致有许多未受任何委屈的女子为了家计,为了家族荣誉,为了扬名勇敢献出生命。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形势下,王爷这一番指责可谓十分地酷厉,被一名男子当面斥不贞,此情形搁别的女子身上,早已撞墙不知多少回了。
关新妍虽没有这个时代的女子那般强烈的自尊心,但被一个男人当面厉声责骂不检点,多多少少有些难堪,往深处咂摸,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被人骂荡妇是何等屈辱。
见关新妍神色郁郁,王爷仍觉不解气
“如果你确是忘了男女有别,我有无数办法让你警醒,是否需要我出手?”
关新妍下意识摇头,王爷的主意多半没好的。
“如果还想在军营里安安稳稳地,就须时刻谨记自已的身份,守好自己的本份,还知道我是谁?”
关新妍抬起郁沉的双眼,仰视王爷,愣了会儿,启口道“王爷是军营主帅,边城军的统领,边城最高统辖者,大宋最尊贵、至高无上龙族一脉,……”
“我只问在你心里我是谁?”
“……”
“你有否将我当成你的主子?有否做到事事以我为念?时时处处以我为尊?”
“当然。”
“嘴上一套,做法一套!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你任性胡为、不服罪判、出言不逊、擅离职守。也是我对你太过宽纵,才导致你目无尊上、行事不羁。”
未给关新妍辩驳的机会,王爷直接下达责罚令
“即日起,禁足禁食一天,认真反省,若能悔悟,可提前解禁,若不能悔悟,禁令期限延长。可有不服?”
“不敢。”关新妍立即垂目庄重声言。
目光在关新妍脸上巡视片刻后,王爷暮声道“退下去吧!”
关新妍躬身退出帐房,一举一动皆有板有眼,态度十分恭肃严谨,这与从前走路带风、神态自若的举止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步出帐房后,关新妍长嘘一口气,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发了会呆,片刻后,抬步急速往自己帐房步去。只那片刻间的冥想,关新妍心中已做了一项决定。
她决定重启久被搁置的出逃计划,经过今日之事,已意识到期盼王爷兑现承诺放自己走是个不靠谱的念头,须做两手准备,最理想的情状是,军营解围之时也是获取新生之时。
……
这边关新妍刚走,霍镰将军匆忙入帐向王爷禀事。听完霍镰的禀告,王爷凝神思忖片刻后即持剑大步向外去。
“王爷三思,”霍将军急声道,“这恐怕是个陷阱。”
“不入陷阱怎套得住设陷阱的人。”王爷淡然回应,脚不停步出了帐。
霍将军紧跟其后,愁容满面忧声道“完颜墨十分狡诈,这次又是带着报复心前来,肚子里一定憋了不少坏水。选在天门峡设宴,那地方孤绝料峭,寻常人难以攀爬,这是故意让王爷孤身陷入绝境想要擒住王爷啊。
料想他们一定早已在周边布下埋伏,那帮人仗打得不怎地,可使毒、耍诈、坑蒙拐骗的技能炉火纯青而且卑鄙无耻无下限,劝王爷还是不要吃亏上当。
倘若王爷一定要去,请与军中参谋商议一番,想好万全之策再赴宴不迟。
再不成,王爷等属下去招集一众强健弓弩手随王爷一同前去赴宴好有个保障。”
“完颜墨既明言让我一人赴宴且过时不候,这摆明就是不给我筹备的时间,他是在测试我的胆量和勇气,既然他敢以身犯险,我也不该叫他大失所望才是。
回去吧!天黑之前,我若未回,启动第二套计划。”
说话间,王爷已纵身上马,长鞭起落,白马载着英姿飒爽、豪气干云的俊逸青年箭速飞驰而去。
第二佰九十六章 约
天门峡乃鬼斧天工一道绝壁,直如浑身插着千刀万仞的天门塔巍然耸入云霄,千百万年来,无数次狂莽激进的洪水奔流至此,即刻卸去一身狂傲,踅了个足便打道回府。无论声势多么浩大的天雷地火都不曾撼动天门峡的根基分毫。
它如同一尊历古查今的天神傲然雄倨天地之间,多少年来,人们敬它、畏它、觐拜它,而天神以其本身特有的玉石、林木、药材等丰富物产回馈人类,养育周边乡民。
因其壁高路险,人们多只在山底、半山腰采石伐木,少有人能够爬到顶峰观览圣景。
但今日,有一群不速之客不但勇攀顶峰观景,还在此缔造新奇之景。他们于顶峰上劈山造舍、铺毡挂幔、抚萧弄筝、酒肉池林。不仅打破了此处千百年来的宁静,且以狂妄豪纵大不敬之姿在此肆恣纵乐,任意践踏百姓心目中天神的尊严。
糜糜乐声中,一位头戴虎皮高帽、身着貂裘的独眼醉汉手执酒壶慵懒卧躺于帐内睡榻上,眼前五名舞姬轻歌慢舞。帐外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勇士呈防守之姿恃立在各关要处,警惕的眼眸不时来回睃视周边环境。
忽一声破空哨音从半山腰传来,哨音在空寂的高空中听来格外清远悠扬,然而,顶峰上所有人未觉这音律优美,反觉阴森可怖,各人脸上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帐内人只怔愣一瞬,眸中精光一闪即逝,很快恢复先前迷醉享乐神情。
山腰至顶峰间一团白点攸忽变幻着方位不停上窜,一只只带着翎羽的箭毫不间断朝那团白点射去。
一时间,天地间除了有轻悠舒缓的乐声外,还有如同飞蝗集体出动一般的噗噗声。
箭雨忽然停了下来,顶峰上的勇士们手执弓弩探身向下望,皆大睁着眼极力搜寻那团消失的白点。
“在找我吗?”一声清朗之音在场中响起,众人惊骇回头,见一袭白色身影风度翩然从天而降,众人抬手欲射击,却见眼前白光闪耀,顷刻间,各人手中弓弩皆去头断尾,失去功用。
“不得无礼!”帐内传出一声轻喝,勇士们立即收势,停止进击。
“靖王既来赴宴,请吧!”帐内再次传出声响。
王爷面色无波慨然入帐,见完颜墨正坐于一张布满酒食的桌前,满脸和颜悦色,仿佛先前下令截杀自己的人不是他。
完颜墨看着只身前来,举止从容的靖王,心生敬重,又细查靖王身姿英岸、面目俊朗、气质卓而不群,既爱且妒。暗叹,若数十年前,自已未吃那一场败仗,眼下必是同眼前人一般英姿爽朗、气荡山河,而不似今日这般浑身铜臭、身残志短。七·八·中·文
相形见拙,完颜墨眼里闪过一丝黯淡,但很快便又将心头阴云驱散开,相貌出众、风采翩然又怎样,如今我强敌弱,事实证明,经历过磨难,洗去一身荣华,磨砺了心志过后,才能有绝对的实力抓住命运翻盘的机会牢牢掌控自已和他人的命运,靖王,不过荣光一时,他的厄运即将到来。
越是美好的物事,毁灭之时,越是惊心动魄,且亲手毁灭之,更是畅快至极。
所有念头皆产于一瞬间,当靖王于桌对面大方落座之时,完颜墨已收起遐念,以故作豪迈的态度执起眼前酒盏,对靖王豪气声道
“靖王不负所望,虎胆赴宴,面对如雨箭矢,不惧不退,这份纵有千难万险坦然迎之的大无畏气度令人钦佩,敬靖王一杯,先干为敬!”完颜墨说完话一仰脖,酒盏见空。
王爷对桌上酒食始终未正看一眼,眼睛始终看着完颜墨,见完颜墨亮出见底的空盏,丝毫不在意,淡然道“你的敬意不管诚不诚,我且收下。约我来,不仅仅只是为了要讨好我吧?!”
完颜墨神情一滞,随即哈哈大笑,“靖王不但胆壮,威势也不小,果然是统领边城十万大军的统帅,这份威势,无人能及。”
盛赞一番后,完颜墨缓出一口气,和气声道“今日约靖王来,其实,是想以老友身份聊一聊,多年来,靖王与我虽不常照面,但彼此对对方的举动皆默默关注,彼此间早已不陌生,今日有幸面对面而坐,不妨开诚布公表表心迹。
靖王在此不必拘泥,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享受老友的盛情款待。”说完,完颜墨轻拍两掌,方才演舞的舞姬们纷纷从后帐婷婷袅袅走出来直奔靖王。
未及舞姬们近身,一只带着茶水的茶盏在最近的一名舞姬脚前落地开花,吓得那舞姬倒退一步,并且手捧心口花容失色。
“既是表述心里话,繁杂人等勿在此打搅。”靖王收手置放于桌,面对完颜墨清冷声言。
完颜墨面现一丝不悦,在他看来,靖王已是瓮中之鳖,自己给他一次见面求饶的机会,算是施恩,以谦和姿态待他,算是特殊礼遇,他不领情反喧宾夺主,简直狂妄至极。
“既然这几个美人的姿色入不了靖王的眼,那留着无用!”话音方落,五名舞姬齐齐倒下,不一会儿,皆自口鼻内流出殷红的血。
靖王眉头微微一皱即又展平,情绪演变得太轻微太短暂,教人看不出所想。
完颜墨这一示威示警的举动未得到预想的效果,略有些失望,忽没了玩弄的兴致,决定直奔主题,当即冷下脸来肃声道
“设身处地站在靖王的立场着想,遭遇如此困境,确是无法松快。我素来仰慕靖王的才干,今见靖王落难,有心帮扶一把。”
“哦?”靖王轻挑眉头,“你想如何帮?”
完颜墨脸色沉竣,目光飘渺,浑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近来观天象,见荧惑守心,同时又见紫微星隐隐发亮,这预示国将有难,真命天子即将出现。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征兆合情合理,当朝吴太师揽权,他大肆敛财、党同伐异,颁布的政令错漏百出,使得民不聊生。国政大权掌握在这样的人手里,国运岂能不衰。
吴太师最大的心患是什么,是靖王你,他为何如此忌惮靖王,靖王可曾细细琢磨过?”
第二佰九十七章 陷阱
“未深究,请告示!”靖王依旧一副淡雅姿态。
“众亲王中,靖王才干最为突出,不仅熟练军事,还有治世之才,所谓功高震主,皇上对靖王早有警戒之心。
吴太师不仅担心将来靖王反叛夺权还担心靖王迟早向吴太师施展报复。
我查了许久方知道,原来靖王父亲是含冤而死,当年靖王惨死背后有许多隐情,吴太师与此事大有关联。”
靖王眼里罩下一层阴云。
完颜墨还要细说,靖王却出声打断“所以,你邀我来此是怂恿我叛变?”
“此言差矣,我是为靖王谋条生路,当然,此举也不全为靖王,将来如果靖王登基,还请不要忘了我今番助臂之功。”
“将来的事太久远,眼下,你确可助我一臂之力。”说完话靖王忽一掌拍翻食桌,脚下一点地,纵身而起,双脚在侧翻的食桌边缘借力,身子呈俯冲之势向完颜墨扑去,单手呈鹰钩状直逼完颜墨脖颈。
完颜墨不闪不避,睫毛都不曾扇动一下,一副对眼前之事了然于胸,尽皆掌握的恣态。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靖王只在面前晃了一下便急速撤了回去,自顶帐上方下落的一张金丝网扑了个空。
原来靖王只是佯装进击,冲高只是为了抓住悬在空中的一条帐幔,在欺近完颜墨之时,完颜墨的注意力全被其右手吸引,未料其左手已缠上帐幔于空中施力改变自身运动方向。
金丝网扑了空,帐内立即涌现四名武艺高强之人与靖王交战。靖王的剑与对方的朴刀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绵绵密密的网,网中不时有火光闪耀。
眼看已方兹重金纳请的名将高手渐被靖王以欺山倒海的剑势压制得只余招架之力,完颜墨犹豫地抬起一只手,手肘支于椅子扶手上,摊开手掌的手怔怔举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大手往下重力一挥。
四名高手均已挂彩,各已拿出搏命的架势相抗,完颜墨急于改变劣势,但见自己手势过后,后边无一丝反应,心生焦虑。
再次抬手、挥手,给予更明确的指示,等了片刻,依然未有一丝反应。
“完颜将军即便将手摇成打风的扇子,怕也等不到你想看到的情形。”靖王忽一身轻松立于完颜墨身前,“那几名躲在暗中施毒的鬼蜮魍魉早已被收拾了。下次,务必记得不要做出无谓的牺牲而暴露机密。”
在那五名舞姬倒下之时,靖王就已听出那三名暗中施放毒针之人的方位,在与四名高手对决之时,已趁隙将那三人解决。
“哈,靖王以为,我就只准备了这些吗?”完颜墨依旧镇定,“从靖王入帐开始,就已经中了毒。靖王现在是否感觉头重脚轻、四肢酸麻?
不必细品,靖王且仔细看看自己的手背,方知我说得是真是假。”
靖王果然抬起手查看,就这片刻分神的功夫,完颜墨从椅子下取出一只弩,对着帐顶射出一根带着勾头的牛筋索,随即动作十分利落地拽紧牛筋索荡了两圈后冲破帐顶,飞出天外。
靖王在感知完颜墨黔驴技穷以扯谎来获取逃跑时间后,即以一副猫戏老鼠的神情看着完颜墨笨拙出逃,待他飞出帐外,靖王执起手中长剑,一阵龙呤虎贲,继而冲天一跃,飞出帐外,同时将体内八荒之力尽贯注于剑,一个亢龙回首,怒礡云天,长剑携着辟天开地、冲蒙拓荒之凌霄剑气霹空而下,顷刻间,碎布、木渣、山石,尘烟满天飞,完颜墨聚千人之力精心铸造的灵霄宝殿、旖帐金樽尽皆毁灭。
一番畅快淋漓的尽情发泄后,靖王舒出一口长气,转眼见完颜墨在一群护卫的环护下急急往山下奔逃,即刻提剑追去。
一路遇不少蛰伏的暗卫,在与暗卫缠斗过程中,完颜墨已步出数千步远,然而,终是在崎岖的山路上环绕,直线距离并未拉开多远。
摆脱了又一个以毒作利器的暗卫,靖王从七、八仗万仞绝壁上直身而下,轻身飘落于一块岩石上。极目四周,未见半条人影,见地上有凌乱的脚印。
循着脚印,来到一处岩洞,洞里漆黑一片,朝深处扔一块石头,听见一声脆响之后泛出幽然回音,里面空间不小,靖王犹豫片刻后,抬脚走了进去。
片刻后,洞里传出一声怪叫。
洞外棘石后跳出一个身影对着那洞口大声呼喝“把洞堵上,快!快!堵上!”
七、八人合力抬来大石块堵住洞口,原本可容两人进出的洞口如今只能容得一颗脑袋探进探出。完颜墨从怀里掏出一卷烟叶,以火折点燃后扔进那窄小洞口。
做完这些事,完颜墨才从不安中定下神来,听见洞里传出闷呼声,心情大好,一时忍不住洋洋得意向着洞口大声喊
“靖王你有今日,怨不得别人,只怪你狂妄自大,不识抬举!实话告诉你,吴太师正想方设法收编你的十万边城军,你一死,不仅你的十万军尽归朝廷,你脚下这片土将归于我大金国。
你努力经营、奋力拼搏守护的这一切终将不属于你,你辛苦辛苦奔劳一场却是为他人织锦添花,我若是你,死不瞑目啊。
你我暗中斗了许多年,是敌也是友,许你一句承诺,将来,你这边城,我会替你好好经营的。”
“一个边城,怕是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吧。”顶上方忽传来一声低沉朗音。
完颜墨大惊抬头,见靖王浑身轻便倨蹲于洞口上方,悠然的神情似在观戏。
“你……你……”完颜墨惊得语不成句。
“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今日来,就是陪你玩的!”靖王慷慨声言。
完颜墨旋身即走,一柄剑鞘扎于他脚前,令他止住步伐。
靖王缓缓起身,从洞口上方跳下来,悠然走向完颜墨缓声道“跑什么?你不想知道我是何时从这洞里出来的吗?
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未进去,洞口留下的脚步轻捷未曾犹豫,显是刻意布下的局。我不过在洞口晃了一下然后穿过石壁间隙绕到了你身后。
从看到你在此绝壁上布殿设帐,我就明白,你野心蓬勃,必是要置我于死地。寻常人谁会在此高寒之地享受零星福分,你不过想在这僻世之地成全你称王称孤的心愿。
完颜墨神情一震,触碰到内心见不得光的隐秘,令他不由自主失神着慌。
第二佰九十八章 面见
“你要称王,回你的金国疆土称王,勿在我大宋疆土逞能施威,这天门峡是我大宋历代守疆边将的丰碑,容不得你在此盖造虚龙阁,建设蘼音。
完颜将军若能力不济,登不上金国龙图宝座,待我腾出精力,或许可以考虑助你一臂之力。
不知完颜将军的异观星象学是从哪里学来,料想一定不是从正规渠道所学,否则怎会说出紫微星现、荧惑守心这等谬语,闲问完颜将军,这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是否认得全?大概,完颜将军太想登帝,眼里出现了幻象。”
完颜墨只在最初被道破心中隐秘之时略显慌乱,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沉着冷静,对靖王不留情面的诃斥、讥诮心生恨意容色却愈和缓,徐徐转过身来,面对靖王含笑道
“靖王这是以胜利姿态嘲弄我吗?提醒靖王,输赢还未见分晓,我五万精兵横陈嘉谷关,酉时之前,若我未回军帐,麈下五万大军便会对崤山腹地发起进攻。
靖王在此地布置的兵力断不能超过五千,五万对五千,不用任何战术,单是合围就能将你们全军覆灭。
我若是你,早就揭竿而起,反正迟早是要被宋朝廷或是金兵蹂躏,倒不如拼死搏一回。
眼下,你已陷绝境,被我大军包围,插翅难飞。外人尚不知靖王在这旮旯里,边城军想不到来救援,朝廷军若知道你被困于此,恐怕不但不施援手,还有可能落井下石。
与其内外受困,不如现在择一条同样有风险但前途无可限量的光明大道,将来,你我或可各据一方,相互守望,共襟河山,共安天下,享不尽荣华,受不尽尊崇,岂不好?”
“我对完颜将军的鸿鹄远志不感兴趣,此番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拿住你解我围困。”
“放了我,会对你更有益处!”情知打不过对方,完颜墨开启谈判模式。
“放是要放的,不过,不是现在!”靖王不给他谈条件的机会,大手向前要来擒拿完颜墨。
完颜墨立即出手格挡,两人缠斗不过十余回合,最终,毫无悬念,完颜墨落败,完颜墨被靖王堵了嘴、捆了手扛在马背上运走。
……
王爷携完颜墨回到营中不久,属下报说警防区内抓到两名行迹可疑之人,且禀告那两人告说专意来此求见王爷。
命人将两人押解至帐内,却见这两人是李芊儿和瞎猫儿,二人均是金兵装扮。
“王爷,可算找着你了,”松了绑后的李芊儿惊喜万状地向王爷奔来,若不是被王爷冷眸制止,早已如铁屑黏附磁铁一般黏上去了。尽管满腔热情被浇了盆冷水,热力却生生不息,对王爷的冷淡自动忽略不计,“就知道跟着完颜墨那老贼定能寻着王爷,王爷放心,虽然外边金兵多,但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我已写信给师傅,让师傅派人来援救,相信不出半月,王爷就能脱困出山了。”
“你用什么传信给你师傅,鹰吗?来到这里,可曾观过天,几时见过飞鸟?”王爷淡然道。
“什,什么意思?”
王爷不予解释,转头对瞎猫儿道“我让你跟从萧统领,你如何来此?”
“禀王爷,”瞎猫儿仍跪地,恭敬回复“萧统领获王爷信函得知王爷身体无恙后自去了涵丁谷疗伤,临行前嘱属下来找王爷,并让属下捎句话给王爷,说涵丁谷离京都近,萧统领会想尽办法竭力稳住朝堂,翦除王爷后顾之忧。并等待王爷旋归共商大业。”
思忖片刻后,王爷对瞎猫儿声道“既然萧统领让你来此,定是觉得这里有让你施展才干的地方,你且留下吧。下去把这身衣裳换掉然后去侍令所报到。”
“是。”瞎猫儿应承后退出。
“王爷,”李芊儿急急声言“虽然,师傅来不了,可一定还有其它办法解围,于军务我不懂,可是,我可以照顾王爷生活啊。
这军营条件艰苦,王爷身边又没有细心周全的人,我可以为王爷做些缝补浆洗、递茶烧饭的活,还有,我专意从天下第一圣医堂求取了一道方子,这道方子对王爷的病情有很好的辅助功效,日后,我将日日为王爷煎煮良药。
还有还有,军中生活枯燥乏味,我可以为王爷调弦弄音,献舞献艺,为王爷解忧排闷,……”
“这些事情都有人做,你只管老老实实呆在营中不惹是生非就好。”
“王爷愿意留下我啦?”李芊儿欣喜异常,情绪皆表露在脸上。
王爷未声言,心里盘算,得尽快联络师兄,让他把这个麻烦精领走看管好。
“王爷放心,我一定乖乖的,不给王爷添一丝麻烦。”而且,会不断创造意外之喜,李芊儿心里补充,目光落到角落里一只洗手盆,忽想到自己此刻正浑身脏污,满脸泥垢,心里一咯噔,当即敛容正色道
“王爷,我住哪?”忽想到什么,脸上一喜,“方才见王爷帐旁有只小帐,必是侍从住所,我……”
“你既能在金兵营中混迹数日不被发觉,想必,也能掩藏好身份在我军营中扮演一名普通士兵,你不是略懂医术吗?那便去医务所。
记住,对外只说你是我的远亲,若你暴露了真实身份,那只能叫你怎么来还怎么出去。”
李芊儿脸色灰败,好不容易离王爷近了,却又被一竿子甩出老远,那自己先前一番苦功不是白做了?转念一想,好歹已经知道王爷在哪,已经进了王爷的军营,且王爷没有如从前那般一见面就驱逐自己,这比先前的状况好太多了。机会得靠自己争取,目标得一步步达成。不如,暂且顺着王爷的意思,待将周边环境和王爷身边的人渐渐熟悉了解以后,再作打算。
“好吧,我听从王爷的安排,可是,王爷可不可以让我喝口水再走,这一路走来,缺吃少喝,金人的腌肉和酸酪皆吃不惯,我这肚子早就翻江倒海、抗议不休了。”李芊儿声娇气馁,满脸委屈,一副十足惹人垂怜模样,却并未换来王爷的丝毫同情。
“我会嘱咐医务所对你多加关照!”
“……”
“还有什么事?”
耳听王爷不耐烦的声调,看到王爷渐渐拧紧的眉头,李芊儿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告辞退了出去。
第二佰九十九章 解释
薄暮时分,几乎全军出动,山谷间传出此起彼伏的冲杀激喊声,战事很快平息。因完颜墨终究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愿成为两军阵前的祭品,其现身金兵阵前鼓舌一番,终使得金兵将领携着兵士们撤离了宋军防线。
搬军回营后不久,军中传出一条告示,军营防线上的防御工事已遭破坏,谁能献策于短时间内修葺更坚固、更有效制敌的防御工事,谁便获重赏,若献策之人是无罪之人可授军功,若献策之人乃有罪之人可将功抵过。
这条广征良策的告示使得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之人皆心思活泛,跃跃欲试,而因过受惩之人更是看到了大赦的希翼之光。
听到消息的关新妍心中窃喜,王爷终究是袒护自已,不想让自己当着众军将的面认罪割发,是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自己戴罪立功。那防线上的防御工事王爷早就想整改了,而且此前已向她透露了整改方案。
在帐内闲闲了一下午的关新妍,终于找到一件上心的事情可做,立即坐到案前执笔写策案,边写边细细琢磨,在王爷原先整改的基础上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花了近半个时辰将策案完成,再从头至尾审查一遍,推敲一番,终于满意地露出笑颜,诚希望王爷看到这份策案心情一悦,也减轻对生威堂那些人的责罚。
亥时左右,关新妍将文案和昨夜赶制的一套衣裳托旁人呈给王爷,不出一盏茶时间即获王爷招见。
通传之后,关新妍稳步入帐,见到坐于书案后的王爷,毕恭毕敬行礼,随后恭谨声言
“禀王爷,这一日,属下反复研磨王爷的教诲之言,虔心反思后,已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日后,必严格拘束自己的言行,严守行营纪律,严肃对待职责内所有大小事情。请王爷严正以察。”
王爷狐疑地看着关新妍,虽然总是希望她老实安分一点,但看她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却感觉很不踏实。
“我如何相信你?”
关新妍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信纸,恭恭敬敬呈上,“请王爷过目。”
王爷随手取过信纸,粗略阅览一遍,见通篇忏悔录言辞恳切、感人肺腑;引经据典,认识深远;誓词凿凿,刻骨铭心,确是一份反省深刻、让人动容的罪已书。
只是,遣词造句太过恭谨严整,与执笔人性情不吻合,这就显得写这份罪已书的人有些装体面、假正经的意味。另外,字迹流畅,显是一蹴而就,表明写这份罪已书的人只是把记忆深处储藏的文章用笔默写出来而已,字里行间通没有个人念想。
王爷看完这份罪已书后,将一叠信纸随意置放案上,面对关新妍淡声道
“字写得不错。”
“谢王爷谬赞。”
“内容空泛。”
“属下这便回去重省。”七·八·中·文
“不必,倘有再犯当如何?”
“请王爷示下。”
“再有过失的话,你须得十二时辰侍候,由我亲自监管你。”
“王爷圣明。”
关新妍始终态度谦卑,神情如一,整个人似没有灵魂的傀儡在履行过场,脸上仿似罩了层人皮面具。这样的形象王爷很熟悉,身边多数属下皆是这般模样,这样的关新妍让王爷觉得新奇,心里不由自主憋着一股劲,想看她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你的禁令解除!你呈上来的策案,我看过了,构想不错,准予采用。容你将功补过,免你明日悔过受刑,许你之前的求请,生威堂所有人只领一佰军棍不停俸。”
“谢王爷广施恩德!”
“你还有什么请求?”
“不敢。”
看着中规中矩、不露一丝心绪的关新妍,王爷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打算以后一直用这样一副面孔和我说话吗?”
“属下恪守本分,不对吗?”依旧是一副古潭无波的神情。
面对这样一板一眼、行无偏差、形象刻板的关新妍,王爷似有些不耐烦,起身从书案后移步床前。
“若无其它事,属下告退,王爷早些安寝。”说完话,鞠了一躬,关新妍抬脚准备后撤。
“等等,”王爷叫住她,“请教你一件事。”
“不敢当,王爷请讲。”
“这套中衣的裤子上为何开了个洞?”王爷手指关新妍缝制的衣裳询问关新妍。
古潭死水终于被一阵风卷起了波澜,关新妍面显忡怔,一双清漓大眼里装载着惊奇、无辜,还有一丝窘迫。
“这个,这个……”许多种解释冲到嘴边又退了回去,因此表现出来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宁且结巴。
“我重新做。”终吐出一句完整话,说完即迈步上前,要拿走那套令自己张慌失措的物件。昨夜赶制衣裳的时候,想到了那首游子吟,尔后想念母亲,想念家人,一任自己心绪沉浸在二十一世纪那个温暖小家的回忆里,做活的时候自然少了份专心,全然按照二十一世纪裁衣理念,做了条普通标准男式裤子。
可是,这普标的裤子放到现时代还是太过前卫了,可恼的是,直到王爷提醒才发现这个纰漏。
关新妍手已经触碰到衣裳了,衣裳却被骤然落下的一只大手压住。
“你重新做,没必要将这拿回去啊。”王爷声言。
“那,留这儿,王爷会穿吗?”
“穿啊,为什么不穿?一个洞无碍什么。”王爷坦然答复,“不过,有些奇怪,这种裁式明显不是失误造成,是你独创的制式吗?”
关新妍的脸瞬间云蒸霞蔚,承认自己于此事上匠心独创实在难堪,若对方是自己夫君倒还好解释,可对方是王爷,连好朋友都称不上,彼此的身份显然极不适合深度探讨这种略显尴尬的话题。
“王爷若觉得合意,那便留着吧。”关新妍不解释,丢下一句无碍无失的话,向后退开去。
“你为别人制过这种衣裳吗?”王爷盯着关新妍的脸追问。
“没有。”
“好,以后断不许你为别人制衣,明白吗?”
仅管不太明白,但看王爷肃穆的神情,关新妍不由自主应承道“是。”
“退下去吧。”
关新妍往外退走,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时代虽没有情趣用品店,但街面上售卖的各种奇怪房内用品不少见,隐隐揣度,王爷莫不以为这是情趣衣?
忽觉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个裁式,其实是简便设计。”
王爷本已将此事放下,闻言,抬头看向关新妍,淡然声道“猜到了,”稍顿,奇异声道“如若不然呢?”玩味的眼神显是已看穿关新妍心思。
关新妍心头猛地一跳,脚底打了个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