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真,真的可以吗?”沈煜不可置否的问道。
“嗯,当然可以,姑姑她冰清玉洁,品节高尚,我想,定会有许多有志之士喜欢她的,待姑姑从九幽回来,你跟她敞开心扉谈谈,兴许就有所转机呢,若是有能帮到煜王的地方,春分也一定尽力而为。”洛春分说道。
不论她是不是真的帮得上忙,她能如此说已经让沈煜疏解不少了。
“如此便多谢洛姑娘了,沈煜对姑姑之情至死不渝,便是没有结果,我沈煜也会守着她,守着这万芳谷的。”沈煜起身朝洛春分颔首致意道。
洛春分也连忙起身还礼,听他如此说,心里虽微微有些泛酸,却还是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
“告辞。”沈煜说道。
“告辞?煜王是现在就要走吗?”
看这小姑娘神情,沈煜只以为她是一个人待在万芳谷内会害怕,遂安慰道。
“万芳谷可比外面要安全得很,只要有姑姑在,这结界和禁制就在,无需害怕。”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多谢煜王告知,那就恭送煜王了。”洛春分尴尬一笑,收了心底的小心思,朝沈煜行了个礼。
抬起头再看沈煜时,他已如来时一般,只一个瞬间便走远,直至他出谷了,洛春分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一切又归于平静了,那个在她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小圈涟漪的少年,当真是美好。
而这边,怜花、孙三娘等一行六人,乘妄念前往九幽之境,临近背阴山山北时,已是五日后,沿途都是由昼永和夜晓,轮流输入灵力操控妄念舟。
因着妄念乘载的人数过多,这次是变成了巨型木舟的模样,不同的是这舟是靠灵力飞行在天上的,又因着路程较远,仅靠妄念自身的蓄灵不足以维持,因此才临时安排了昼永和夜晓驭舟。
甲板上怜花与孙三娘盘坐在矮几两侧对弈,若狸狗腿的在一旁端茶递水,阿七与刚将夜晓换下来的昼永聊着天。
整个飞船上,就阿七与昼永两个男的,不知是几时这两人也聊到了一块儿。
夜晓白了阿七一眼,揉着胳膊才走到甲板上,就没忍住又斜了若狸一眼,这个飞船上她看不惯的人似乎有点多了。
“唉,有些人就是这样,没什么能力吧,也不知要笨鸟先飞,干活也这般不积极,难怪实力如此不济。”若狸没在意夜晓的斜眼,意有所指的讥诮道。
“哼,总好过有的人什么也不干,光动嘴还想要指手划脚的好。”夜晓没好气的回道。
“夜晓姑娘可莫要恼她了,若狸是惯会耍嘴皮子的,你越理会她,她说得就越起劲了。”孙三娘出言道。
“呵,也是道姑这规矩立得好,才能养出这样的下属来,夜晓倒是替洛姑娘担起心来了,也不知假以时日,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虽知孙三娘之言,是在宽慰夜晓,可夜晓丝毫没给孙三娘面子,直接怼道。
“好了,方才你没在的时候,我们还在商量着,待到九幽之境,可是要由若狸姑娘打头阵,先下去试水闯关的,现在是得让她好生调整休息一下的。”怜花说道。
“她先下去试水闯关?”夜晓不由得吃了一惊,走过去盘腿坐在了怜花身侧。
“嗯,她这些年是被我养得有些刁蛮了,也是该历练历练了。”孙三娘落下一粒黑子,接话道。
夜晓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孙三娘非但没跟她计较,还很好的给了她一个解释。
再看若狸,也丝毫没有没因刚才她的恶言而带情绪,还极有善的对她报之一笑,与之相较的确是自己小题大作了。
她不禁有些同情起若狸来了,那九幽之境的恶名,她也不是没听过。
九幽之境在背阴山以北,临近幽冥涧,却一直无法被幽冥涧统辖。
那地儿也是千古绝地之一,一望高低无景色,相看左右尽猖亡,是形多凸凹,势更崎岖,阴风飒飒且黑雾漫天。
夜晓还在沉思,阿七和昼永也走了过来。
“娘娘,背阴山到了,前方黑雾弥漫,灵气稀缺,妄念恐无法飞行了。”昼永拱手对怜花说道。
“找个地方降落吧,背阴山估计得徒步穿行了。”怜花说道。
怜花说完,起身一挥衣袖,面前未完的棋局,连同棋盘一并被收了进去。
若狸正扶着孙三娘站起来,妄念舟就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怜花双手聚灵捏诀,六人分别被三个气泡给罩住,她和夜晓,阿七和昼永,孙三娘和若狸。
妄念舟则是在三个气泡堪堪稳定后,以极快的速度缩小,直至变成光点彻底消失。
三个气泡徐徐着地,六人很快聚集在了一起,若狸很是惊奇那妄念舟。
夜晓看出了她的心思,态度好了许多的给她解释道:“妄念极有灵性,这说明前方有危险。”
“有危险?那它跑去哪里了?”若狸噗嗤笑出了声问道。
“它,它估计是跑回主子身边去了。”夜晓憋红了脸回道。
“呃,它这不是有灵性,它这叫临阵脱逃……”若狸还准备再说什么时,却被孙三娘打断。
“行了,你准备一下,我们要以极快的速度穿过背阴山,越快越好。”孙三娘严肃的说道。
“是,姑姑。”若狸难得的一本正经,恭敬应声道。
说完她退开几步,抬手施法,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狐狸,还是只九尾白狐。
除怜花和孙三娘之外,其余几人均是瞪大了双眼,就连百晓通阿七都震惊不已。
“先上去吧,此地多妖魔,我们没必要在背阴山浪费时间。”孙三娘说完,快速跳到狐狸背上。
接着是怜花,夜晓,昼永及阿七,几人依次在九尾狐背上坐定。
若狸一声狐啸,声波震惊四方,先前朝着他们悄无声息靠近的邪魔黑气,忽的又四散开去,腾起一片烟雾。
若狸咆哮完,近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了前方。
狐狸背上的几人,不由得都靠近了几分,匍匐着眯起眼,以避迷雾和劲风。
狂奔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若狸在一处圆形凹陷的盆地前停了下来,孙三娘示意可以下了,几人又依次跳下了狐狸背。
若狸抖了抖一身柔顺又有光泽的白毛,收了九尾,慢慢变成了一只呆萌可爱的小银狐。
孙三娘上前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慈爱的说道:“若狸,辛苦你了,此去一路小心。”
若狸拿小脑袋蹭了蹭孙三娘的手,朝着凹陷中央就跳了下去。
夜晓只觉呼吸一窒,前一刻还在为若狸的脑门担忧,后一刻便看见那原本看着坚硬无比的石地,竟然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若狸仿似被这无底深渊给吸进去了一般,被压力迫使着翻了几个跟头,挥着小爪子不住的下坠,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是?”怜花没忍住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声。
“下面便是九幽,一共有九层,若狸先下去为我们探路,待她入到第五层,这里的石梯便可显现,我们就可以下去帮她了。”孙三娘解释道。
“道姑的意思是,若狸姑娘得一个人闯到第五层,我们才有机会下去?可若她闯不到呢?”夜晓不禁替那个,她一向不怎么看得顺眼的人担心了起来。
“闯不到,我们便下不去是吗?”昼永也有几分担忧的问道。
九幽之境第五层,其凶险程度可不是在玩笑。
“当然还有其他的方法,只是,这是最简单也最快捷的。”孙三娘倒是没有表现得多担心,一脸淡然的说道。
“趁此等候的时间,三娘倒不如给我们说道说道,这若狸姑娘的真实身份。”阿七抱着剑鞘,忽然开口道。
“她是惑心狐的女儿,我接生的,惑心狐便是因此欠下了我一个人情,那孩子像极了她娘,温顺又善良,我便应了惑心狐的请求,将她留在了万芳谷。”孙三娘倒也没藏着掖着,幽幽说道。
“敢问孙三娘是在何处替惑心狐接生的?”阿七遂问道,语气竟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在万芳谷谷外,惑心狐化作人形求上了门,我自是不能见死不救。”孙三娘从容应道。
“哦,三娘对九幽之境如此熟悉,不知可否听闻过魂灵罗的名号?”阿七继续问道。
“不曾。”孙三娘想都不想的答道。
“呵,倒是遗憾了。”阿七眸眼复杂的看向孙三娘,笑意不达眼底。
“魂灵罗是何物?很有名气吗?”怜花好奇的问道。
“九幽之境素以岸前皆魍魉,岭下尽神魔,洞中收野鬼,涧底隐邪魂据称,此地邪祟无穷极,魂灵罗千年前出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九幽之境逃出生天的邪魔。”昼永说道。
怜花将目光落到昼永身上,刚想问什么时,就听阿七叹道:“呵,昼永使者知道的不少啊!”
“千年前,我二使曾随王爷援助过九幽之境的看守使,只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那看守使魂灭之际,也只道出了几个微乎其微的信息,女,左手噬魂,右手聚灵,方圆十里地内,所有生物的魂灵,皆可被她一手吸食殆尽,邪术之强劲难逢敌手,自诩名号魂灵罗,她只是杀了看守使,就大摇大摆的出了九幽之境,可自那以后,世间却再无任何关于魂灵罗的踪迹,这件事便逐渐被人遗忘了。”夜晓补充道。
062
“女的?”阿七将目光移向了孙三娘,嘀咕道,他那怀疑的目光可谓是毫不避讳。
以致于另外三人也都跟着,将目光投向了孙三娘。
“怎么?阿七道友怀疑我是魂灵罗?”孙三娘坦然笑问道。
“应该不是,时间上对不到。”还不及阿七提出疑问,昼永开口接话道,说得也是直接明了。
“哦?何解?”阿七问向昼永,言下之意对孙三娘的怀疑,于他而言甚是笃定。
孙三娘缩在衣袖里握成拳的左手紧了又紧,眸色也不自觉的晦暗了几分。
“魂灵罗千年前出世时,随我家王爷一道过来的还有秦广王,秦广王当时就召了座下使卒,请了孽镜过来,打斗现场虽无法还原,却从九幽的看守使遗骸里,探出了一丝仙灵之气,两位王爷都怀疑,那魂灵罗跟上天庭沾着些许干系,因此,此事便不曾声张。再说回孙三娘,她乃凡人之身,出道也才三百余年,所以,可能性不大。”昼永解释道。
昼永和阿七当着孙三娘的面,讨论她是不是魂灵罗这事,夜晓只觉他俩简直蠢透了,她也只无奈的给了昼永一个白眼。
反观孙三娘倒是淡定从容,似乎讨论的不是她一般。
“先前不是说惑心狐从未化过人形吗?可人家却是连女儿都有了,很明显,若狸姑娘还有一半人类的血统,阿七道友这消息,看来也不足以让人信服啊,你眼下这般质疑三娘,可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如若不然,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我担心这蜚语的后果,你泠心观承担不起。”怜花突然朝阿七发难。
“我……,”阿七才开口解释,就被孙三娘笑着打断。
“多谢娘娘仗义直言,三娘无事的,毕竟在这里,我与阿七道友最是不相熟,被他盘问几句,倒也在情理之中。”
孙三娘的这番话说得谦逊有礼,可避开几人投向阿七的目光,却是警告意味十足,惹得阿七只得尴尬的挠头致歉。
几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那段小插曲,而是把目光都聚焦在了盆地中央,那块位置是自若狸跳下去后,就又严丝合缝的还原成了硬石地的。
夜晓刚想再问问若狸在下面是否安全时,就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有轻微的震颤,几人立时进入了戒备状态。
“不用紧张,这是若狸成功了,石梯即将开启。”孙三娘提示道。
几人又朝盆地走近了几分,只见先前将若狸吸进去的那个黑洞,又以小点的形式向四周逐渐扩大,形成一个圆形的无底洞。
当圆扩大到一定的大小后,圆洞四周的石壁上,栉次鳞比的凸起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这?这是孙三娘先前所说的石梯?
夜晓没忍住头伸得长了点,却被孙三娘一把拉住,提醒道:“小心,那些石梯可都是会移动的,地下五层太深,且我们的法力在此地会受很大限制,直接跳下去肯定是不可能了,石梯过小,我们稍后只能各自拣着石梯当作跳板下去了。”
“如此,我们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阿七道友……”怜花犹豫着说道。
知道了自己一些前尘旧事后,怜花对阿七始终有些芥蒂,可人家也是好心跟随过来帮衬的,所以,眼下她不免又替他担心了起来。
“无碍,这里的禁制对凡人术法的限制不大,安全落地应是无虞。”阿七回应道。
“那就好,九幽之境开启后是有时间限制的,所以,待会儿我们若是不小心走散了,万不可回头,先到先闯关,后面到的赶紧追上就好,一切便按出发前我们商议好的来作业。”孙三娘再次叮嘱道。
在漫云居那晚,她就已经将九幽之境的闯关诀窍及注意事项,向几人做了详细介绍说明,现下九幽之门开启,他们自是不能再作拖延了。
五人相互点头示意已准备好,便开始纵身跃石梯而下。
以昼永为首,紧接着是夜晓,怜花临跳下去前,还是挥了下衣袖,给阿七加了个防护罩,作用应该多少是会有一些的。
怜花跳下去后,紧随其后的就是阿七,他的身法似乎完全超出了凡人修士能拥有的能力。
垫后的孙三娘,定睛看着一个个没入黑洞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她轻呼出一口浊气,双手背负在身后,潇洒自如的直接跃到了一块石梯上,随后便随着那石梯消失不见了。
阿七记得自己明明是紧跟在怜花身后的,怎么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呢,还莫名其妙的被石梯传送到了一个不毛寸草的荒野山涧。
他运功试了下,这地方竟被人设下了结界,他盘地而坐试图聚灵冲破结界,却突然感到一阵异动,回身看去,只见孙三娘正踩着一块石梯,腾在半空中,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阿七苦笑了下,理了理膝上的衣摆,索性坐得闲散了些。
“孙三娘?我是不是可以叫你一声轻鸿啊?”阿七抬眸无奈一笑,问道。
“如此说来,我也该唤您一声少公子了。”孙三娘说着,便降落到了阿七身前,淡然道。
“为什么不告诉怜花,你的真实身份?”阿七问道。
“什么是真实?少公子不也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吗?”孙三娘寻了块干净的石块,也坐了下来,摆出一副要与旧主促膝长谈的深情模样,可面上却全无昔日的敬重之情。
“你如今这样,没想过要与管荣联系一下吗?他可是一直都还惦记着你呢。”阿七缓了语气,也转开了话题。
他如今不知轻鸿是敌是友,单看她对怜花倒是顶恭顺有礼的,可她目前对自己,却绝对算不上友好。
“他不是在泠心观,好好的当着他的观主吗?我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孙三娘目光微冷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阿七,反问道。
“好吧,那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了,你可知弦儿的下落?”阿七问道。
“呵,少公子这个问题有问过少夫人吗?或者有好好的问过你的端容道长吗?”孙三娘毫不客气的说道。
“轻鸿,你我之间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当年怜花祭身的血阵,都还是你帮着画的呢,她把弦儿交给你,你又把孩子带到哪里去了?这事我问得了旁人吗?”阿七言辞犀利,已有几分不耐。
昔日相敬如宾的主仆,都不想再相互打太极了,几息间就撕破了脸。
孙三娘淡然看着已明显不耐的阿七,丝毫不虚的稳坐在石块上,好整以暇的盯了他半晌,内心只觉无比凄凉。
管思弦是他的亲生骨肉,才将将满月的婴儿,他又是怎么下得去手,要取那无辜幼子性命的?
孙三娘懒得去想了,前世他与少夫人沈怜花那般恩爱情深,连少夫人都护不住那孩子,她一个丫鬟又如何能护得住?
她扯了扯胸前的衣襟,将衣服拉低了许多,露出了左肩处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你做什么?”阿七瞠目结舌,不明所以,不由得紧张的问道。
孙三娘也只露出了肩胛骨处的一道伤疤,就住了手。
“呵,少公子看见这剑伤了吗?”孙三娘淡笑着问道。
见阿七不语,她又悠闲的整理好衣衫,语气平静得近乎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般。
“这剑伤便是端容刺的,他那一剑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呢!当初跪在少夫人面前,想要求娶我时,还曾立下誓言,一生一世护我周全,他就是这样护我的。当年管府大乱,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带走小公子,端容的那一剑也直接要了我的命,少公子,轻鸿没能带走小公子,不管你信与不信。”
“你说端容刺死了你,那么现在的你,该做何解释?”阿七怎么可能会相信她的话,她现在可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清纯善良的轻鸿了。
“那就得问少公子了。”孙三娘站起身来说道。
“问我?”阿七只觉莫名。
“我本也没有时间在这里与你闲话家常,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是慕蓉芳,她救了我一命,慕蓉芳这名字你应该没忘干净吧?少夫人去了汜水镇,在那里盘桓了一个月,就是慕蓉芳主张的……”
“你说什么?慕蓉芳?你,你竟与她为伍?”阿七激动的打断了孙三娘的话。
“我怎会与她这样的小人为伍?我不过就是欠着她那一份情而已,况且,少夫人在汜水镇不是也没出事吗?”
“那现在呢?来九幽之境你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将我们都引到这里?”阿七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追问道。
“我若回你,来九幽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信吗?”孙三娘凛冽的扫了阿七一眼,冷声说道。
她那眼神竟让方才有些激动的阿七,镇静了不少。
他的确是有些怂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轻鸿想要取他性命,便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你们想要洗尘珠,那就帮我灭了九幽魔,不过分吧?况且,在这里,除了九幽魔所处的第九层,其他地方可都是我说了算的,你觉得我会让少夫人身处险境吗?”孙三娘直视着阿七的眼睛说道。
“你,你就是魂灵罗,对不对?”面对这样陌生的轻鸿,阿七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不错,我,就是魂灵罗,不怕告诉你,将你关来这里,便是没有打算再放你出去了。”孙三娘抬起左手,只轻轻一挽指,阿七就被一圈圈黑气捆绑住了四肢,架在半空中丝毫不得动弹。
063
“轻鸿,你先冷静一下,不要这么冲动,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阿七不仅有些心慌。
“我哪里不够冷静了?你们一个个的闯到我的万芳谷来,扰得我不得安宁,却还要反过来问我,我有什么目的,当真是好笑。”孙三娘冷笑道。
“好,寻洗尘珠是我们不对,可这也是事出有因,其实,你也是可以拒绝的,何况怜花,她还是你的旧主,轻鸿,昔日里,她待你亲如姐妹,这点情你总该念的吧?那九幽魔若是能轻易降服,为何幽冥涧至今都不曾出手,统辖九幽可是十殿阎王的共同心愿,你觉得单凭一个怜花,她能协助得了你多少?你可莫要误入歧途,伤了她呀。”阿七缓了语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说服孙三娘。
“如今的少公子,终究还是太弱了些啊!也不知若是你的本尊下来,会是何等境况?”孙三娘斜睨着阿七喃声道。
他的心绪越是慌张,孙三娘就越觉得好笑。
“轻鸿,你……”阿七震惊到结舌。
这小丫头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她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吗?
这其中原委盘根错节,也不可与人道破,更有些会累及到他们,这也是阿七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原因。
“不必怀疑什么,也不必多想,我并不知道你是上天庭里的哪尊大神,也无暇与你多费口舌,但你只以一个这么弱的分身下来,那便不是真的要帮少夫人了,你是想要找出那个孩子吧?然后亲手杀了他,来正你所谓的大道,对吗?”孙三娘直视着阿七的眼睛,逼问道。
“所以,你知道弦儿在哪,是吗?”阿七不答反问。
“你们都知道他在人间,也从未放弃过找寻他,其实,我也在找他。”轻鸿避重就轻的说道。
孙三娘的话,阿七自然不会信。
先前当着怜花他们的面,她还说自己不是魂灵罗呢,这不还是把他抓了过来,一心想要灭口么。
见阿七不语,孙三娘也不气恼。
“管长生,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小丫鬟了,魂灵罗加上怜花娘娘,自然不是九幽魔的对手,可若是我加上九幽魔的软肋惑心狐呢?哦,对了,还有九幽魔的女儿若狸,如此这样,你觉得我今日的胜算大吗?”孙三娘嘴角微弯,一如往昔那般清纯光洁的脸庞,却因这笑平添了一丝邪魅。
阿七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秘闻,看向孙三娘的眼睛里满是震惊,还夹杂着一丝惊慌。
惑心狐与九幽魔竟是那种关系吗?他们居然还生下了孩子,可她为什么会帮着轻鸿灭九幽魔?
他忽然想起一千多年前,以芳华神君为主将,他为副将的那次妖族征战,临行前,帝君突然造访,对他和芳华神君道,人间有一惑心狐,名若情,生性良善未化人形,一心修炼只想飞升成仙,鉴于此狐颇有悲悯之心,可留她一命。
那次大战,妖族覆灭,弃械投诚的残兵败将被尽数赶至九幽之境,惑心狐便是在那时领帝君令,坐镇九幽之境,镇压一方妖魔的。
不想还没太平几年的九幽之境,突遭变故,被一自称九幽魔的魔人夺了权势,并反过来将若情困在了九幽,自此两方势力相互角逐,连生祸事。
只是此地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的,实在也不是什么好地,久而久之就成了三不管的阴邪至极之地了。
地底下九层,谁爱管谁管,那惑心狐各种请令支援都如石沉大海,后来也就逐渐被三界给遗忘了。
阿七冥思苦想,也只能理清一小半思路。
“轻鸿,你是怎么从管府流落到九幽的?便是如你所说,是慕蓉芳救下了你,又是她将你扔到九幽的,是吗?那你与惑心狐若情之间,是因为你替她接生了孩子,她欠了你的恩情,还助你离开了九幽吗?可是,你又是如何成为魂灵罗的呢?”阿七仍是百思不解,遂问出了心中疑问。
“啪啪啪,”孙三娘拍手鼓掌道:“不亏是管长生啊,才与你说了几句,就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真叫我心惊呢!”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迟早你们也都是要知道的,洗尘珠又名惑心丹,传闻这丹能洗经伐髓,荡尽一切恶念心魔,可我想问一句,凭什么别人的丑恶灵魂,要用它纯净的心灵去洗涤呢?就算是为苍生为正道吧,可只一味的吸取,难道就不需要吐纳了吗?”孙三娘冷声道。
“你的意思是,一念魔一念佛,善的那面叫洗尘珠,恶的那面便是魂灵罗吗?”阿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错,当年我被慕蓉芳丢进了九幽之境,是若情救了我,当时的她了无生机万念俱灰,还怀着身孕,她说我纯善至情至性,正是她要找寻的洗尘珠继承人的人选,我便留在了她身边,替她接生了若狸,可我不喜欢九幽,不想待在这里,于是在她生下孩子后,我就用魂灵罗的名号与九幽魔大战了一场,离开了九幽之境。”孙三娘回道。
“如此,那怜花找你询问洗尘珠之事,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她,还要多此一举的带我们来九幽之境,轻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是要报当年与九幽魔的一战之仇?那也不至于啊!”阿七消化完她的话后,继续发问道。
“呵,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轻鸿素来淡泊名利,还真不至于为了那点小事与人记恨,此番重回九幽,也不是一定要做成什么大事,就是临出发前,我曾给自己算了一卦,卦相大吉呢!于是,我便主动给上生星君去了封秘信,只要我的徒儿若狸能顺利飞升成仙,这洗尘珠我便允给他了。少公子,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明白了吧?”孙三娘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原来,你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平九幽,又能灭掉九幽魔的契机,所以,你在漫云居说的那些事都是假的?什么石梯,什么闯关都是假的,对不对?”阿七质问道。
“对,九幽第八层就是若情的所在,当年我继承了洗尘珠,就将九幽魔逼至了第九层,今日若狸所为,不过就是搏个名头,你们上天庭不是最讲究功德吗?平九幽灭邪魔的功劳可还够格?外加一个管飞升的上生星君,怕是不够也够了吧?少公子觉得,轻鸿这步棋下得如何呀?”孙三娘此言颇为得意。
阿七眸色复杂的看着孙三娘,他们这一大帮人,竟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不待阿七喘口气,孙三娘左手轻抬,只微微用力,他的身体就如同被万千毒蛇猛兽扼住喉咙般,难受到近乎窒息。
阿七咿咿呀呀的胡乱挣扎着,各种表示自己还有话要说。
孙三娘明显不耐,但还是收了手,给了他喘匀一口气的机会。
“咳咳”,阿七一顿咳嗽后,缓着呼吸哑声说道:“轻鸿,我现在知道你的厉害之处了,我也知道你将我关来了这里,便是再无放过我的可能了,你想要毁了我这分身不要紧,我也不怨你,我只求你不要先吸走我的法力,我的这点法力,你应该也看不上,可于怜花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
“何出此言?”孙三娘狐疑的看向阿七。
“我与她的法力是相通的,此事说来话长。”阿七说道。
“那便长话短说。”孙三娘不耐道。
她就知道他嘴上说着甘心就死,心里却又在打着别的算盘,既想套她的话,又想以旧日情义来说服她。
见她这般情绪,阿七知道,她终究还是在意怜花的,如此这样他也能安心些,至少她不会真的伤害怜花。
“怜花历红雨劫时,定然是记起了什么,她应是倒行逆施,企图用尽法力想要留住什么东西,且是与我有关的,于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力的回流,便利用那点法力,附在了端容一直保存完好的,管长生的这副肉身上,所以,只要我不承认,你们就探不出我的任何异样来,我时而能感应到她法力的波动,但只要有我在她身边,她的法力便不会失灵。”阿七说道。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留下你的命吗?”孙三娘闻言,却是鄙夷的看向阿七说道。
“轻鸿,我有必要骗你吗?她的法力真的很不稳定,先前在郾归城失灵过一次,还有前阵子在汜水镇,若不是薛郾找到她,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以她现在的处境,没有法力有多危险吗?”阿七急忙解释道。
“会不会是你太过杞人忧天了?她现在不光有我,还有你已经见过面的薛郾呢!呵,那可是她如今的未婚夫,管长生,你就没有想过,或许你曾经给不了她的,薛郾恰巧都能给吗?毕竟,我们现在看到的她是幸福美好的,而你和她已经过去了,成全她不好吗?”孙三娘平静的说道。
她这番话可谓是诛心之剑,每一剑都捅在了阿七的心上。
阿七脸色苍白了几许,他不是不知道薛郾待她的好,只是,自己真的放得下,真能甘心么?
“轻鸿,是不是今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放过我了?”阿七哀莫的问道。
“是。”孙三娘肯定应道。
064
“好,我认,可我还想再问一句,轻鸿,你究竟在为谁办事?给怜花设的这个局里,有没有你的参与?”阿七严肃认真的问道。
“这些都不是你现下该操心的事,管长生,我可以承诺你,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她,即便我所为与她所行有悖,也定不会伤她半分,如此,你能安心了吗?”孙三娘冷眼看着阿七问道,杀他的心仍丝毫不减。
“不过一个普通的分身,你为何就这般揪着不放?”阿七无奈至极。
“这里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前尘尽忘,便是铁了心要与你一刀两断,要潜心向道的,不然谁会去受那剔骨之痛历劫重生?管长生,你也莫要再作挣扎了,我估摸着时辰,他们差不多快到第八层了,我也要赶过去帮他们,而你,以后也不要再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她身边了,老老实实的待在你的上天庭,别给任何人添麻烦就最好。”
“轻鸿,是,我承认我不该下来,可是,你听我一言好吗?这事从千年前就是个局,从她祭血阵起,这一切就是一场阴谋,你带着弦儿走了,端容受我命令前去围追你们,轻鸿,端容他有多在乎你,你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要杀你,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至于弦儿,那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更是怜花的命根子,我怎会……?我,我真没想过要取那孩子的性命,可他是妖王转世,这是我的劫,是我带给怜花的劫,我的使命就摆在那里,换作是你,你又当如何做?”阿七不甘的继续劝说道。
“少在我面前打感情牌,你究竟想要说明什么?”孙三娘并不领他的情,也不愿顺着阿七的话往下探讨。
“轻鸿,在管府,我看着怜花倒在血阵中央心如刀绞,我对她的情义,旁人不知便罢,可你也不知吗?悲愤交加之际,我冲破了封住我仙力的封印,将一身的修为都渡给了她,我所做的只是想要保住她的命,奈何管家三百多条人命,受我法力波及而亡,并非是她所屠,可我还来不及跟她说这些,我的元神就被上天庭囚禁了,当酆都的鬼差赶到时,怜花刚好苏醒,他们都误以为是怜花屠了管家满门,而端容,他本是可以与我一道回上天庭的,可他对你动了情,违抗天令不愿重返,被除了仙籍,这才一直留守在泠心观。轻鸿,那一剑他是怎么刺的你,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你呢?甘愿下嫁给孙菖蒲做妾,也不愿去泠心观求助于他吗?”阿七问道。
“找他?他能帮得了我什么?管长生,再好的情深意重,也敌不过道不同,你们誓为正道,这恶人便由我来做好了,至于我与孙菖蒲之间,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说?我以魂灵罗的身份出世,却强压住所有的邪念,一心要与人为善,可世人又是如何欺我的?孙菖蒲救我也不过是见色起意,我若如女帝阮音那般,占山为王杀戮四方,你以为他能有救我的机会吗?待我再好,却也还是戳着我的痛处,逼我下嫁于他,哼!什么是情?你们配吗?管长生,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待少夫人确实情深,为了她可以废修为弃仙籍,可若有朝一日,她不为正道了,坚持与小公子站在一起,便如生前那般誓死也要护着他,你又当如何?是与她们母子一道反了这上天庭,还是坚守你的道,与他们为敌?”孙三娘怒声质问道。
阿七嗫嚅着看向轻鸿,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个眉眼一如当年的小姑娘,可在她的脸上,他只看到了仇恨和戾气。
“看吧,你也犹豫了,竟然做不到,那就老实的闭上嘴,不论这局是谁设的,少夫人她已经身在其中了,除了肃清,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轻鸿睨了阿七一眼道。
轻鸿说完也不再看阿七,她左手倏的抬起,用力收紧成拳,半空中被黑气缠绕的阿七,连挣扎的间隙都没有,瞬间被黑气吞没,最后连一片衣角也没留下,变成了黑气,被孙三娘那只左手悉数吸尽。
而她也如失去了支撑一般,跌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少公子,我也不想这样的,一直以来我最害怕的就是遇见故人,这么多年来,我带着阿弦东躲XZ,也不敢与夫人相认,因为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也会跟你一样,会为了正道而要处置阿弦,我如何敢赌?如何赌?”孙三娘漠然的垂首喃喃低语道。
那年七月初二,初秋时节,怜花在泠心观后院诞下麟儿。
阵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孩子的沈怜花就累得昏睡了过去,轻鸿忙前忙后的照顾,心里免不了要抱怨自家公子几句。
放着家丁仆人成群的府邸不待,却非是要陪着少夫人住到山上的道观里来,还说什么这道观人杰地灵,生出来的孩子定然福泽绵长。
可稳婆向少公子报喜是个小公子时,他却只盯着人问,孩子是否是个正常婴儿,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稳婆被问得莫名其妙,一再拣了好听的说,但其实那孩子,也确如稳婆所讲,眉眼周正哭声洪亮,像极了少夫人,将来定是个英俊帅气的儿郎。
谁知半月不到,一日夜里,管长生带着管荣去了别庄处理事务,没能赶回泠心观,那夜轻鸿歇在怜花主卧的外间,以便夜里照顾孩子和少夫人。
半夜小公子哭得撕心裂肺,不像是饿了,怜花抱着哄也是无用,她眼睛看不见,终究也是不方便。
轻鸿便叫来了奶娘陪护着,自己去前院找家仆,才踏出院门,就听见身后的主卧里传出了尖叫声。
她不放心,又连忙跑了回去,只见奶娘惊吓过度般跌坐在地,少夫人抱着孩子不知所措,孩子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你怎么回事?都是老人了,这般惊慌失措成何体统,也不怕冲撞了少夫人和小公子。”轻鸿责问奶娘道。
“小,小,小公子,他,他的眼睛……”奶娘显然惊吓过度,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晕死过去了。
“轻鸿,你快过来看看,弦儿他,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怜花的眼里噙着泪,声音颤抖。
她生下这孩子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还要一再确认孩子的眼睛,她自己双目失明,便是也怕这孩子如她一般不见光明,经稳婆和轻鸿再三确认,她才放下心来。
轻鸿连忙上前去看,只见襁褓里的婴儿,印堂黑气缭绕,一双眼睛艳红似血,像是能把人的精气神全都摄走一般,恐怖又诡异。
轻鸿不自觉的软了腿,跪坐在床榻边,颤声道:“夫,夫人,小公子,他,他的眼睛,他那双瞳仁是血红色的。”
怜花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唇,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另一只手将怀里的孩子,又抱紧了几分。
许久后,她捂住嘴唇的那只手探向了孩子的脸,“我的弦儿,你不会是妖的,不会的。”
怜花一边呢喃细语着,一边揉着孩子的腹部,许是孩子哭累了,也许是腹部的胀气转匀了,孩子渐渐停了哭声,偎在怜花怀里睡着了。
“轻鸿,找个可靠的人,把,把奶娘处理掉,再给她家人一笔高额的安置费。”怜花思量再三,狠心道。
“少夫人,这……”轻鸿有些犹豫。
沉默了许久后,怜花才再次开口道:“还记得长生知道我有身孕时,非逼着我将孩子打掉,他说有道士推算过,说这孩子是祸星,是妖王转世,我沈怜花何德何能召上天此等眷顾,自己一生不得光明也就罢了,嫁入管府近五载,我行善积德不求福报,却是连安宁都求不得了吗?呵,祸星也好,妖王也罢,我就算是与天斗,也要护住自己的骨肉。”
她的声音哽咽,言辞凄婉。
轻鸿起身将主卧的门插上,回过头来跪在怜花脚边,泪流满面道:“夫人,不论您要做什么,轻鸿都站在您身边支持您,便是拼上性命也定要护着你们。”
主仆二人亦是抱头痛哭。
最后轻鸿用布巾捂住了奶娘的口鼻,将人活活闷死,并拖去了观门边,制造成夜里奶娘出观去请大夫,不小心跌下陡坡的假象。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心惊胆寒了很久。
自那后,两人是时刻不离的照顾着孩子,也不肯让旁人插手,更是听不得孩子一句啼哭,生怕有人会发现小公子的这个秘密。
孙三娘并没有在旧事里沉溺多久,她呼出一口浊气,起身理了理衣衫。
杀死管长生她也不想,可是,若让他们找到阿弦,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至今都不愿意相信管思弦是妖一说,这么多年来的陪伴,那孩子正直善良一腔正义,怎么可能会是妖。
孙三娘不禁有些想念管思弦了,那个从前在她身前身后撒娇卖萌,讨好卖乖求抱抱的孩子,她那狠心的一巴掌,是不是已经打掉了他们所有的情分?
她又想起了自己算的那一卦,并不是什么大吉之卦,而是她自己大限将至,她如今竟有些后悔了,若是还能重来,她是不是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那孩子一个交代……
065
三十三重天上,兜率宫上空,仙气缭绕紫烟升腾,琉璃玉瓦显得是更加神秘而肃穆。
一缕清雅的薄荷香味自天一金池畔汨汨而来,直直窜进了老君的炼丹房内。
香风落地幻化成一个清丽俊秀的少女,少女一袭水绿色纱裙堪堪过膝。
不同于天庭里长裙迤递的仙娥们仙气十足,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俏丽娉婷。
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环顾一周后,定格在墙上挂着的装丹药的宝葫芦上,明眸里闪着狡黠的精光。
少女一个轻盈的旋转跳跃,轻而易举就取下了墙上的宝葫芦,惊喜不已的才倒出两颗仙丹,葫芦就被一股强大的仙力吸走了。
少女秀美的俏脸上柳眉微蹙,不满的转身看向身后,只见一紫衣少年手里正握着那葫芦,眸光冷冽的看着她。
少女定定的看着少年暗忖,这兜率宫里竟有她识不得的星君?还是生得如此好看的?
“咳咳……”,磬竹被那少女盯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了两声,冷声问道,“你便是那常来丹房偷取仙丹的薄荷灵草?”
少女回神,冷哼了一声,“呵,丹童和药童没出息抓到我,就搬了你来当救兵?喂,你是哪个仙宫里的小星君?”
磬竹丝毫不理会少女的不敬之语,只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来,依旧冷声道:“还回来。”
少女看了看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鄙夷。
一个大男人脸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手竟也这般好看,还真招人嫉妒。
目光从那只手淡然移到了磬竹的脸上,少女还真就给了他一个鄙夷的讥诮,懒懒的抛起一颗仙丹,仰头张嘴轻松接住,嘎嘣嘎嘣嚼了两下,当着他的面就吞入腹中了。
磬竹气愤的咬了咬牙,冷脸看着挑衅他的少女,周身溢出了一层淡淡的紫光。
少女骇然,好强憾的威压啊,她不由得瞪圆了眼睛,瞄向了丹房主墙上悬挂着的七星宝剑。
这七星宝剑是何时挂来丹房的?
果然,是她大意了,眼前这位莫不就是前阵子,刚刚阵仗极大高调飞升成为神君的七星剑剑灵?
七星剑是太上老君炼魔的宝剑,此剑威力无比早已幻灵,想不到数千年前还只是令众仙官星君汗颜其修为精进神速的灵尊,如今已再度飞升为神君了,还是个如此谪仙般的人儿。
少女溜圆的双眸不禁染上了些许委屈,她只是太上老君百草园里一株颇有灵气但无甚价值的薄荷灵草,纵然偷吃掉十几葫芦的仙丹,也只怕是连个小仙都修不成,自然比不得老君那造诣极盛的爱剑剑灵。
她虽未能亲眼目睹那万年难得一见的飞升盛景,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听闻当时也是百鸟齐鸣祥云万里,萦绕在太清殿乃至兜率宫上空的云彩至今都还未散尽,帝君更是为他亲赐封号——龙渊神君。
她就算再不知深浅,也不敢与威名赫赫的神君过不去呀!
少女极为不舍得的看了一眼手里剩下的那颗仙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像是作出了重大决定一般,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在那颗仙丹上舔了又舔后,一脸绝决的递了出去。
“喏,是你自己要的,还给你。”
磬竹猛的缩回手,生怕被少女指尖上的仙丹给碰到似的,张了张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呵斥她,心底还不由泛起一阵恶寒。
少女瞬时被激怒了,什么玩意儿?要她还回去的是他,现在给了又嫌弃不肯接的也是他,这可是上品仙丹好吧,难道?
少女俏脸一冷,磬竹嫌弃的可不就是她的口水么!
她玩味的看了磬竹一眼,堆起一个谄媚的笑,眉眼弯弯的一个幻影瞬移了过去。
磬竹只觉喉咙一紧,伴着一阵薄荷清香,不自觉的一个吞咽,那颗沾着少女口水的仙丹就这样进了他的腹中。
磬竹恼怒,一掌朝那绿影劈了过去。
那绿影化于无形之中,被掌风劈得四散开来却并未显出原形,尔后又化无形于有形绕过他落在了他身后,这次落地后少女再次显出人形,半分受伤的迹象都没有,这身法着实令人惊叹。
少女同情的看了一眼气急的磬竹道,“吃了我的口水,你可就是我的人喽。”
“你……,不知廉耻。”磬竹愤然红了脸。
“怎么?丹童药童没有告诉过你吗?便是老君那老头儿也难抓到我,哼,能抓住我的人还未出生呢!”
磬竹气愤的欲再出手,少女已先他一步又化作香风飘出了镂空雕花的窗棂,丹房内只留有她那好不嚣张的余音。
几日后,百草园里炸开了锅,仙草灵药们围成一团,正议论着那位从不曾出入丹房的灵尊大人,不对,现在应该称其为神君了。
话说神君误食了一颗仙丹,自主坦白交代后,被太上老君罚跪在练丹房殿前思过,还是跪足七七四十九日的重罚。
闻得龙渊神君绝色美男如谪仙,不少珍奇仙草灵药们争先恐后化了人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前去围观,结果自然是去的多回的少了。
越是珍稀不易捕获的高阶灵草仙药,越是回不来。
饶是如此,依旧有众多不愿辜负美色的人前赴后继上赶着送货上门。
“唉,那老头儿是越发的懒了,这鱼钓得也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不亦乐乎了,各位道友们能不能清醒点、矜持点啊?”水绿色纱裙的少女一脸惋惜之色喃喃道。
众灵草仙药禁声,回头瞟了少女一眼,尔后议论声更盛,有的说她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有的则拿同情的眼睛继续看她,更有甚者窃语起了几百年前,她偷仙丹被太上老君抓包的那件糗事。
她只是百草园里一株不起眼的薄荷,如此灵力充裕的百草园,她修练了千年才堪堪化得人形,便也效仿其他灵草仙药们那般去偷仙丹。
第一次出手就被太上老君逮了个正着,以为自己的草生将就此卒于丹炉,却被太上老君嫌弃的随手扔到了墙角,慈眉善目连连摇头道:“原来是株薄荷,倒是可惜了。”
太上老君没头没脑的叹息一声后便走了。
没追究她偷吃仙丹的事,可她心里多是不快活的,这不是明摆着赖她不值钱呗。
她恹恹的回了百草园,自那以后便勤修苦练,终将一身化影于无形的本事练到了极致。
再后来她便成了练丹房里的常客,是以再无失手。
尽管如此,可百草园里的仙草们并不多艳羡她吞仙丹如嗑糖豆,只嘲她不甚值钱这一个铁定的事实。
丹童药童恨她也是恨得牙痒痒,使尽了各种机关算术奈何就是抓不到她,这才请出了七星宝剑。
少女再见磬竹时已是十几日后,她明知他被罚跪只是个幌子,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溜了过去。
气度绝伦的神君大人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跪得虔诚笔直,只见他双目轻阖,手捏子午,端正的盘坐在殿前的青石板上,这哪里是罚跪,这分明是打坐好吗?
少女有些嫌弃,但还是上前去蹲在他身前搭了个讪。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她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全然不理会她。
少女在心底狠狠咕嚷了一句没礼貌,神君就了不起吗?
“我说神君大人,差不多得了,该收杆了哈,你这鱼再这么钓下去,可就不利百草园的生态平衡了。”少女说完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磬竹。”身后忽的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什么?”少女站定,有些不解的回首看向盘坐着的人。
“名字。”磬竹迎着她的目光回道,只片刻,他忽的别过头去,不敢多看少女那纯净清澈的明眸。
少女轻哦了一声踱步回来,仿起了他的模样,像模像样的盘坐在他身侧,抬眸问道:“是恶名昭彰罄竹难书的罄竹吗?”
磬竹愣怔,淡淡看了眼少女满是稚气的求知脸,一本正经答道:“非,梵磬的磬,又玉石作音之器,是为磬。”
少女似懂非懂又轻哦了一声,赞了一句这名字真好听,就垂下头去。
见她突然情绪不高,磬竹清了清嗓子,声音温了几许问道:“你呢?”
少女睨了他一眼,情绪更不好了,半晌后还是尬笑着回了一句:“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泠心,如何?”磬竹道。
“泠心?嗯嗯,好听好听……”少女眼里闪着光。
她虽不知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或是特别之处,但还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不愧是我的人,取名都取得那么好听,磬竹,你太厉害了!”
听了她的话,他莫名又红了耳尖,极不自然的说道:“此话往后莫要再讲,此地你也不该来。”
“你在担心我?”泠心笑着侧过脸看向磬竹问道。
无意中瞥见他红了的耳尖,玩心顿起,伸手捏了捏那已有几分发烫却很是柔软的耳廓。
磬竹如遭电击般侧过脸,原是想狠狠瞪这个无知少女一眼的,奈何她靠得太近,他一转脸那双薄唇刚好擦过她的眼睫,磬竹当下就呆愣住了。
泠心并不觉得有什么,看他的样子反而觉得好笑,鬼使神差的在他十分好看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下磬竹连身子都僵住了,泠心走时他都没能缓过来,耳边还回荡着她甜甜的声音:“是你先亲的我,记住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066
后来的日子里,泠心经常偷溜过来陪着他罚跪,还时不时占他便宜揩他油,磬竹也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无动于衷的任她玩闹作祸。
责罚期满,磬竹便回了龙渊阁,初时不觉,时日越长脑海中泠心的音容笑貌就越挥之不去。
终于在某日,那个孤傲的冷面神君屈尊去了百草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了泠心。
磬竹是来道别的,有些话他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应该跟她说清楚。
“你要去下界征战?要去多久?”泠心听了他的话,有些不舍的问道。
“战事不明,归期未知。”磬竹看着她不舍的小模样,那些想着要解释清楚什么你的人我的人之类的话,居然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淡声回答道。
“那,等你凯旋归来,我娶你如何?磬竹,你愿意嫁给我吗?”泠心脑回路十分清奇的看着他问道。
磬竹的脸是先是一黑,继而泛青、接着又变得惨白,最后竟是彻底涨得通红。
泠心看着他僵硬又自带色彩的变脸,正有些不知所措想解释什么时,就被磬竹一把抱进了怀里。
“你可想好了?”磬竹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姑娘,轻咬了一口她柔软的耳珠,嗓音暗哑的问道。
“嗯,想好了,我说过的,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泠心坚定应道。
磬竹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却又油然心生。
他想他今日不是来道别,也不是来与她划清界限,倒像是专程跑来告白的。
自己先前所有的不安和焦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仿似尘埃落定。
他定定的看着那张日思夜想了许久的小脸,抬手轻轻抚了上去,眸光暗了暗,柔声说道:“心儿,此战凶险,我不敢保证能平安归……”
“我不许你预测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我只要你回来,你答应嫁我的,不许反悔。”泠心抵住他的唇不容置疑道。
磬竹无奈苦笑,将唇上的手揉进了自己掌心,另一手抵在泠心的后颈,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从初始霸道的攻城掠地,到后来温柔的缱绻缠绵。
当磬竹放开怀里已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人时,意外的看到了她娇羞通红的脸,那双他最爱的明眸里亦是春色潋滟。
他的心也柔成了一滩水,再次将人拥进怀里抱紧,许久,许久,磬竹将头埋在她颈窝,亲了亲她的脖颈道:“心儿,我是男人,应是我娶你才对,以后切不可再去练丹房偷丹了,好好待在这里修炼,等我回来娶你。”
“嗯。”泠心郑重点头。
关于此次战役,泠心后来也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
妖族为祸三界数万年,老妖王羽化前传位给其最有实力的幼子迟枭,不想竟引得妖族内乱不断。
王族争权夺利,部族间也趁乱各自为政,一时间整个妖族乱成一片,内战频发牵连无数无辜生灵。
天帝因此大怒,派遣以天界战神芳华神君为首,以及刚飞升的新贵龙渊神君为辅,在内的数十万天兵天将下界前去剿灭。
泠心坐卧难安的数着日子过了大半年,正琢磨着要溜去天宫探探消息时,就听闻天兵天将刚刚凯旋归来的消息,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可直到天宫那边的庆功宴摆完,又过去了六七日,却还是不见磬竹来百草园找她。
她和磬竹的事,大半个百草园的仙药灵草们都是知道的,大家只是碍于面子都佯装什么都不知,什么也不说罢了。
她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可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以及感受到的,都让她觉得只有她自己还在傻乎乎的骗着自己,为他找借口开脱。
泠心的明眸开始变得暗淡无光,整个人也没精打彩。
此战告捷,听闻龙渊神君立下首功,如今他的地位在天界更是水涨船高,只仅次于战神芳华神君。
可她呢?她只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薄荷灵草,大概是连修炼成仙的希望都没有的。
泠心暗嘲,原就是自己不配,慢慢的她不敢再有任何期待。
直到三个月后,龙渊阁的小仙童在百草园里寻到了她,说是他家神君身负重伤归来,一回天庭就闭关了。
今日刚强行出关,本是要亲自来百草园找她的,不料突有贵客到访,便让他先来传个话,晚些时候忙完了就过来看她。
泠心听闻他负伤,哪里还等得了他稍后过来,还不等小仙童把话说完就化作一道香风飘走了。
龙渊阁是从前搁放七星剑的剑阁,泠心虽未去过,却是知道那地方的,想必帝君当时给他赐封号就是以此剑阁来命名的吧,倒也相得益彰。
龙渊阁殿门前,泠心才化出人形就被撞了一个趔趄。
她揉着脑门看向来人,顿时被惊得有些移不开眼,面前的仙子容颜绝色气质非凡,一身五彩霞衣更是华丽高贵。
那仙子也诧异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随后轻拂了一下衣裙,错开身去,化作一道金光就出了龙渊阁。
泠心脑子还有点混沌,待在原地久未回神。
“咳咳,心儿,你还在外面等什么呢?”阁内传来了男人夹杂着有点咳嗽的温和嗓音。
泠心收回目光进了内殿,只见磬竹一袭白衣靠坐在软榻上,身形消瘦面色憔悴,就连唇色都是惨白的。
泠心忽的顿住脚步不敢上前,只一个劲的抹着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磬竹有些无奈的朝她伸出了手,泠心就哭着奔过去扑进了他怀里。
磬竹的伤是内伤,不见势不见形,却就是拖沓冗长,怎么养都养不好,连灵丹妙药都毫无作用。
如此这般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年,某日,磬竹再次来到百草园。
这还是他第二次来百草园,他那日的精神状态稍好。
一路上不少珍稀灵草跟他打招呼,还有毛遂自荐愿为他入药的,他都礼貌的回绝了。
为了他,他的心儿只怕已经将整个百草园都得罪干净了,百草园里见着那绿衣青影还有谁不急着逃亡的?
他找到泠心时,她正抓着一个人参小娃娃要拿去炼药,见到磬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背到了身后。
磬竹无奈的看着她笑,那笑容温柔又好看,可泠心却是想哭,他曾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代战神,可如今他的身体……,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磬竹上前拉过泠心的手,将她手里的小人参放生了,牵着她的手出了百草园。
他带着她利用仙法巧妙的躲天兵闯禁制,一路直接去了云天之上,据说那是天界与地界的边缘交界处,传闻在那里缔结姻缘的情侣能相爱永恒。
“看看这是什么?”磬竹摊开手掌对泠心问道。
“月老的红线?哪儿来的?”泠心欣喜不已。
“心儿说要嫁给我,可还算数?”磬竹不答反问。
“当然,你若不离我便不弃,不论将来如何,磬竹,我都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虽然我的资质修不成仙,但我可以炼药,我要成为一代炼药师,为你炼制治伤……唔……”
泠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磬竹吻住了唇,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吞入口中。
绵长的一吻结束后,磬竹轻抚着那被她吻得嫣红的唇,沉默良久后说道:“心儿,嫁给我好吗?”
泠心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一反常态,虽不知他究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无论怎样也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心。
她拿过磬竹手里的红线,将红线的一头系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然后将红线的另一头递给了他,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无名指说道:“喏,这就是我的诚意!”
磬竹将红线的另一头系在她的手指上,还认真的对她起誓道:“天为凭,地为证,囊萤作蜡,陋室为家,我磬竹愿娶泠心为妻,永生永世此爱不移。”
言毕,磬竹素手一挥,平地上立时起了一座篱笆小院。
于是两人就在这云天之上对着四海八荒拜了天地,结为了夫妻。
当天兵寻着禁制追过来时,已是好几日后。
当众人看到公然违反天规的居然是龙渊神君时,一时间面面相觑。
磬竹和泠心则是默契的相视一笑后束手就擒,这场乌龙最后以太上老君亲自向天帝求情而告终。
磬竹被押回了太清殿龙渊阁,太上老君原本是放了狠话,要亲自将那个魅惑人心的薄荷草给炼成药的,却架不住磬竹的狠话更狠,他私自偷了月老的红线,两人已是名正言顺且有夫妻之实的夫妻了,若他妻子有恙,他也决不独留于此。
太上老君无奈,只得偃旗息鼓悄无声息的将人先送回了百草园。
几日后,龙渊阁里的那个小仙童又去了百草园,领着泠心走了。
众人只知自那日起,泠心就再也没回过百草园,也没有人再见过她。
而那个自负伤后怎么都养不好的龙渊神君,身体突然就恢复痊愈了。
他身体恢复的那天来了百草园,在那一小片薄荷草地里哭得撕心裂肺,还吐得稀里哗啦,最后是太上老君亲自拿了幌金绳过来将人给捆走的。
三年后又一消息让百草园再次炸了锅,那就是龙渊神君他跳下了往生台……
????
众人虽不知个中缘由,却也明白那是深入骨髓不可言说的情伤。
听说三年前被太上老君绑回龙渊阁后,龙渊神君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七星剑就此封刃再无出鞘……
067
百草园内,古老的菩提树下。
侧卧着一男子,他光洁如玉的脸庞,斜枕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呈揽人之姿,揽的不过是怀中的一小丛薄荷灵草。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三千银丝散落了一地,微翘的长睫在俊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轻微蹙起。
“神君,神君。”一旁的小仙童小心翼翼的轻唤了两声,熟睡的男子未有应声。
小仙童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天,是神君让他晚点来喊他的。
他已经许久没见神君能小憩如此久的了,要不要让他再睡会?小仙童于是想。
“心儿。”磬竹突然急急喊出了声,后背也跟着惊出了一身虚汗。
他猛的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身前的一小丛薄荷。
磬竹又梦到了旧事,梦中泠心巧笑嫣然的可爱模样依旧,那转瞬即逝的美好,还有她跳入练丹炉时的果决。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由自己胸腔蔓延出来的痛感,便是这许多年过去,每每想起泠心,他心口都还会发疼。
磬竹徐徐坐起身,单手撑在膝上,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他不知几时起,已有了这头疼的毛病。
“我睡多久了?”他问着一旁十二三岁模样的小仙童道。
“回神君,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小仙童讷讷道。
方才神君的突然惊醒,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愣是杵在一旁不敢吱声。
这小仙童是龙渊神君从凡间回来后,太上老君拨过来伺候他的,名叫韶康。
韶康与之前伺候龙渊神君的端容相熟,所以太上老君才拨了他过来。
他从前常听端容说起龙渊神君待他如何如何好,说他如何随和等。
可韶康却是很怕神君的,他是武战神,又因他总不讲话,还总冷着一张脸。
搞得韶康一直想问问,自己曾经的好道友端容,随他跳了往生台后怎么就不回来了?他还在不在?又在哪里?可见到神君那张不辩喜怒的脸时,他愣是没敢问出口。
“唔,这么久了吗?”磬竹抬眸看向远处,低声嘀咕道。
小仙童点了点头,连忙倾身上前,跪坐在磬竹身后,替他整理那银锻般光滑柔顺垂至腰际的白发。
整理好后又起身,将磬竹给搀了起来,让他那白皙得似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搭在自己肩头,领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百草园。
“唉,龙渊神君这副模样真叫人心疼啊。”一棵小仙草在磬竹走后,低声叹道。
“谁说不是呢?自从太上老君把他从凡间带回来,他就这副样子了,不但修为全无,听说还一夜间白了头,也不知神君究竟遭遇了什么?”另一株药草接话道。
“他至今都还想着泠心那丫头呢,唉!”不知是谁又叹了一句。
然后大家突然间又都静默了下来。
百草园里那株最不起眼的薄荷灵草,得了龙渊神君深情一顾,此情一顾便是千年。
才走出百草园的磬竹,忽然步子一顿,小仙童也跟着站定住了。
“神君,怎,怎么了?”小仙童迷惘的问道。
磬竹不语,幽幽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心口处,暗道:破了吗?他那分身居然就这样被轻鸿给破了?
数日前,他在龙渊阁冥思打座,身体里突然有回流的仙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泠心肯定出事了。
待他利用那少得可怜的微薄仙力分身下界后,才得知她居然跑去历了红雨劫,还与那幽冥涧十殿转轮王定了亲。
磬竹痛心不已,那弱如凡人的分身阿七,更是在泠心观内大病了一场,险些都要丧生在自己手中了。
汜水镇镇外的怜花庙殿内,他再见到她时,她一袭白衣超然脱俗,手持梨花残枝淡定从容,举手投足轻颦浅笑间,渗透出的睿智与沉着,都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还有那双如秋水般的盈盈明眸,更是令他心神震颤。
她本就该如此,这才是泠心原本的样子。
也许一切正如轻鸿所言,她是存了要与他断个干净的心思,才去历那有着剔骨之痛的红雨,想着要劫后重生的,他带给她的从来就只有厄运与苦难。
可他真的能把她让给薛郾吗?他又真的能甘心吗?
眼下是又冒出了一个慕容芳,那是他欠下的糊涂债,他不能让慕容芳再次伤害泠心。
磬竹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太清殿,往常他都是绕着太清殿走的。
现下却寻思着要不要过去,去向太上老君低个头,或是论个道什么的。
九幽之境这边,昼永与夜晓一前一后落地。
圆形如塔楼的狭小空间里,上不见天顶,四周墙壁如同一个铁桶,只高低不一的伸出一颗颗长长的铁销钉,销钉下悬着的铁链上拴着几只火盆。
然,再无其他,无门无窗,更无通往下一层的门道。
几尺见方的实地上,隐约可见些许斑驳血迹,他们找了一圈也寻不见若狸的踪影。
墙上挂着火盆的销钉,也几乎都被他们试了个遍,既不是机关又不是暗门。
二人正找得脑门生汗,怜花恰在此时一袭白衣翩然着地。
“娘娘,没见着若狸,我们在这里也没找到去往下一层的通道。”昼永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朝怜花拱手禀报道。
“嗯,对了,阿七可有下来?”怜花一面探着墙壁,一面随意的问道。
“没有,孙道姑也还没下来。”夜晓接话道。
她是叫习惯了孙三娘做道姑的,孙三娘也确实是一身道姑的扮相,众人也就没纠正夜晓的称呼了。
“我们先去到下一层,一边找若狸,一边等他们吧。”怜花说道。
既然孙三娘也还没到的话,那阿七估计也还在后面,有她在,怜花也就没太在意阿七的迟到。
她说完,继续在墙上摸索着,突然“咔”的一声响,她似乎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居然摸到了机关。
只见他们脚下的实地,如同先前见到的盆地中央那般,一个黑洞以圆为中心,逐渐扩大,直至他们脚下的实地全部消失。
三人第一次见此情形,偏四周墙壁上除了挂火盆的销钉之外,再无其他可以任他们借力的东西,三人便猝不及防的随着空洞直往下坠。
昼永落地的那一刻,一个飞身将有些重心不稳的夜晓接了个满怀。
怜花则是轻盈落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去墙壁上各种摸索,寻找去往下一层的机关。
昼永那小子心慕夜晓的事,怜花曾听孟婆给她八卦过,只可惜夜晓心里只有薛郾,对昼永是一百个看不上,也是一千个不情愿。
夜晓被昼永揽腰护在怀里,刚一着地站稳,她就红着脸一把推开了昼永,生怕被人看见似的,还不断的去观察怜花的表情。
昼永也不气恼她如此举动,也许是懒得跟她计较这些,也或许是被夜晓冷落惯了吧。
他闷闷的吐出一口气,也开始在墙壁上摸索了起来,帮着寻找去往下一层的通道入口。
夜晓垂眸退至墙边,颓丧的刚想靠上去歇口气,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入了墙壁内。
她还来不及大喊出声,昼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于是他也跟着被这股奇异的吸力给吸了进去,两人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而墙壁又迅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怜花召出了法器梨花,对着方才将他们二人吸进去的墙壁,聚灵试图强行冲破,一顿猛砸后,那墙壁却只露出几道轻微的划痕。
墙壁居然纹丝不动,怜花摸索着试图找寻其他机关,看是否能有办法,这时一身道服的孙三娘,飘飘然落了下来。
“三娘,你来得正好,昼永和夜晓被这面墙吸进去了,可有什么办法解救他们?”怜花如见着救星般,问向孙三娘。
“赶紧先找到若狸,她有危险了,我们只有破了关卡,去到下一层,昼永和夜晓才能出来。”孙三娘急声回道。
这里不过是第六层而已,按照孙三娘的预想,若狸应该是能直接闯到第八层,见到她母亲若情的。
难道是她久未来九幽,这里出了什么大变故,守卫的阴魂邪祟又增强了吗?
“若狸不是还在闯关吗?昼永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怜花不解的问道。
孙三娘示意她看看头顶,怜花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只见天顶上方,已可见有逐渐恢复如初,如实地模样的天顶了。
“通关过的楼层已经在开始恢复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若狸应该就在第七层,我们下去找她,昼永和夜晓只是被第七层的衍生空间吸进去了,他们应该是应付得了的,待我们破了第七层,他们就能得救了。”孙三娘耐心的解释道。
“哦,对了,阿七呢?”怜花若有所思,突然又想到阿七,遂问道。
“娘娘很在乎他?”孙三娘不答反问道。
“没有,只是他随我们一道来,法力又弱,我们总该照顾他一二的。”怜花答道。
“抱歉,方才上面的楼层恢复重组时,出了新的守关妖邪,我,我没能护住他。”孙三娘垂下眸子,歉声道。
“什,什么?你的意思……”怜花忽觉心口一疼。
“是的,阿七道友没了,是我的过失。”孙三娘难过的低下了头说道。
068
怜花怔在原地,孙三娘的神情不似有假。
怜花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她心里也该是讨厌阿七的,可现在听到他没了的消息时,心口还是隐隐有些痛楚。
汜水镇怜花庙殿初相见时,阿七一脸纯真无害,泠心观内他高谈阔论,以及在郾归城,他博学多才,无时无处他又都在为自己着想,怜花曾一度怀疑,他就是管长生派过来协助她的人。
前几日在苍岩城,她还冷言警告他,却不想如今人已故去。
“娘娘,对不起。”孙三娘走过来,扶住怜花的手臂,愧疚的说道。
“罢了,待离开九幽,我再亲自去一趟泠心观吧,总归是要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怜花无奈道。
孙三娘掩去了眼底的愧疚之色,运起功法打开了去往下一层的通道。
只是通道一开启,怜花和孙三娘就被两股力量,分别传送到了不同的两处衍生空间里。
夜晓和昼永先前就是被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涧,同样是个不毛寸草之地。
夜晓突然单膝跪地,对着面前的一片空地,恭敬拜道:“夜晓见过王爷。”
昼永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他揉了揉眼睛,睁大眼再次确认了一下,他们面前的确什么人都没有啊,夜晓这是魔症了?还是犯傻了?
“夜晓,你,你是不是想念王爷想疯了?”昼永不禁酸溜溜的说道。
可夜晓却丝毫不理会他,她自顾自的起身,还一脸深情的看着面前的空气,继而又含羞的垂下了头。
昼永看得只觉毛骨悚然,忍不住抬手要去拉夜晓的手臂,不料,他的手竟如穿过烟雾一般,直接就穿过了夜晓的手臂。
这?这究竟是什么鬼?
是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吗?还是说一方在另一方的梦境里?
昼永有些抓狂,可各种办法试尽,他仍是无法唤醒夜晓。
而夜晓看到的却是薛郾过来了,她其实也极为疑惑的,但看到薛郾,还是痴女范儿十足的就信了。
“王爷,您,怎么会来这里?”夜晓道。
“嗯,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薛郾淡声道。
他看向夜晓的目光是难得的柔和亲昵,说完还抬手理了理夜晓额前的碎发。
夜晓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几乎止了呼吸,他这是?
理智告诉夜晓,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薛郾深爱着怜花娘娘,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做出这样逾矩的动作来。
她猛的退后了些,傻愣愣的说道:“王,王爷,可是来找娘娘的?”
“不,本王是来找你的。”薛郾定定的看着夜晓,言语真挚道。
“为什么?”夜晓一脸疑惑。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仰慕本王吗?本王来找你,你不高兴了?”薛郾问。
“我……”
“夜晓,你,还仰慕本王吗?本王纳你做侧妃可好?”薛郾说着,抬手轻柔的抚上了夜晓的脸颊。
“王爷,我……”夜晓想要挣扎,可又有几分贪恋那只宽厚的手掌的温度。
“你,需要本王的疼爱吗?”薛郾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可我,我比不上怜花娘娘,我……”
“你比她做甚?你只要回答本王的问题就好了。”
“我心慕王爷许久,王爷,我,夜晓愿为您做任何事,心里眼里都是您。”夜晓有些激动,言语也有些语无伦次。
“嗯,那你可知昼永心慕于你?”薛郾道。
“我,我知道。”夜晓愧疚的低下头说道。
她又不是傻子,昼永对她的好她岂会不知,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就如同她心慕薛郾,薛郾明明知道,却也若无其事一般。
“杀了他,杀了他本王就相信你,也就能成全你了。”薛郾突然说道。
夜晓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转轮王。
“怎么?不舍得了?还是说,你对本王的忠心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薛郾说着上前,轻揽住她的腰,接着又附身在她耳畔呵气道:“杀了他,杀了怜花,你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夜晓并没有过多犹豫,双眸瞬间溢满杀气,两手聚灵,那一对锋利无比的短刃就出现在了手上。
夜晓朝着不远处的昼永,毫不犹豫就使出了一个杀招。
昼永先前就觉得夜晓不对劲,正试图打破她所中的幻术,因此,夜晓这一击,他也算是有所防备。
“夜晓,你是不是疯了?哪里有什么王爷?王爷会来这里吗?你这是中了幻术。”
昼永一边与她缠斗,一边还试着想要说服她。
夜晓哪里肯听他说,现下心里想的全是杀了他,如果还有可能,甚至杀掉怜花,她也是愿意一搏的。
两人不分上下的过了数招,其实也不是不分上下,昼永是生怕伤着她,一再的选择避让,却是给了夜晓有伤他几分的机会。
怜花被那股奇异的力量吸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夜晓掐着昼永爆打的画面。
“怎么回事?”怜花问向昼永道。
“娘娘小心,夜晓她中了幻术。”昼永答。
怜花头疼抚额,抬手聚灵朝着夜晓的识海就击了一掌过去,一团黑气立时从夜晓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夜晓如从梦中醒过来般,不知所措的看着身上已有好几处伤口的昼永。
“这?都是我打的?”夜晓问。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说了你信吗?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昼永不禁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居然有人敢闯我九幽之境,你们统统都得死。”那团黑气萦绕在半空中桀桀怪笑道。
“哼!谁死还不一定呢!今日本座定要平了你这九幽。”怜花召出梨花枝,对着那黑气说道。
昼永和夜晓也连忙上前来,站在怜花左右两侧,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而孙三娘这边,她被吸入的空间,貌似是一个山洞。
若狸已显出了人形,正被千万层蜘蛛丝包裹着,困在了一张巨形的蛛网中央。
“魂灵罗?怎么是你?”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
孙三娘抬眼望去,只见巨形蜘蛛网左上方处,一只一半人身,一半蜘蛛身的女妖,正盘在蛛网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
“居然还有人认得我?倒是为难你了。”孙三娘淡声说道。
心下想的却是,还好她跟怜花分开了,这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和精力去解释呢。
“你,你,你都离开九幽了,又回来作甚?”那蜘蛛妖有些惶恐的问道。
“回来送你们上西天呀!”
“魂灵罗,你还真是张狂,魔尊可不是当年的魔尊,你以为你还会是他的对手吗?”
这蜘蛛是魔尊身边的一个小妖,当初也是见过那场大战的,不想她竟还记得孙三娘。
“我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上来这一层的?”孙三娘问道。
“当然是若情那个老女人不行了呀,她那性子,还真当魔尊会一直宠着她吗?”蜘蛛妖不屑道。
当年那场大战,她是作为给魔尊垫后的妖,原也是差点葬身了的,说起来还是面前这个人放了自己一马的,所以她便记住了她魂灵罗的名号和她这个人。
“很好,那你知道你绑的是何人吗?我的徒儿,你也敢动?”孙三娘看向蛛网中的若狸,面露不悦的质问道。
也不想再与她多作废话了,她左手一挥,一时间洞内飞沙走石,都被她吸了过来,然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球,朝着那蜘蛛妖砸了过去。
同时她右手聚灵,一道绿色的光抢在风球砸过去之前,从蛛网中将若狸解救出来,拉回到了自己身边。
“若狸,你怎么样了?”孙三娘扶着昏迷的若狸,担心的唤道。
“姑姑,我,我娘她是不是……”若狸虚弱的开口。
她一路顺利的只落到了第四层,然后是强行通过第五层和第六层,才到这里的。
她当年离开九幽的时候还很小,也是没想到这里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原以为自己能很轻松的闯到第八层,并见到娘亲,不想,那个半人半妖的蜘蛛着实难缠,还在她面前说了自己娘亲的各种惨况,令她分了心,这才着了她的道,被她困在了蛛网内。
“别瞎想,有姑姑在,不会让你娘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孙三娘说着,将若狸靠放在了石洞旁,让她先打座调息一下,而她自己则是大开杀戒。
只在几息间,那蜘蛛妖就被打得狼狈不堪,血沫横飞。
“魂,魂灵罗,求,求放过。”倒在地上的蜘蛛妖求饶道。
“放过?当初不就是已经放过了你们吗?可如今呢?”
孙三娘目露凶光,不再多与她废话,左手用力一收,那蜘蛛妖瞬间就化成了黑烟,被她的左手尽数吸纳。
“姑姑,夜晓他们呢?”若狸调息了一下,精神好了些许。
没看到怜花娘娘及夜晓他们,她不禁有些担心,遂开口问道。
“他们在后面,走,我们先去下一层,先找到你娘再说。”
说完,她一手提起若狸,两人便穿墙而出。
这里她熟,这蜘蛛小妖能越过第八层,来到这里,那若情定然是不好了,她必须尽快找到她。
怜花这边,三人与那虚无缥缈的黑影好一番缠斗,刚有点胜利在望时,那黑影忽然惨叫了一声,然后就原地化为了灰烬。
069
应该是孙三娘已经找到若狸,她们那边先通关了,所以这衍生空间应该很快就要消失了。
果然,怜花才这么一想,他们三人很快就被传送回了九幽第七层。
还是原来的圆形塔楼模样,只是地上又多出了不少血迹,空气里还弥漫着极重的血腥味。
三人分头默契的在墙壁上,摸索着寻找去往下一层的通道。
“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怜花突然发问。
“都是夜晓的错,是我不小心中了幻术。”
夜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中了什么幻术?可是看见薛郾了?”怜花继续问道。
夜晓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怜花,讶异她是怎么知道的?
昼永走上前来,先是朝怜花一拱手,而后将夜晓护在身后。
“不是的,娘娘,王爷对娘娘一往情深,夜晓不敢觊觎,方才都是因为我,是我……”
“用不着如此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那可不是什么幻术,应该是心魔,我们越往下,离心心魔的作祟能力就越强,你们都小心些。”
夜晓爱慕薛郾这事,在幽冥涧已不是什么秘密,怜花只是想好心提醒他们,并没有要责问夜晓的意思。
九幽之境地底第八层内,一个类似于祭台的台子中央,立着一根粗壮的石头柱子,一只九尾白狐被数十条铁链,困锁在了石柱上。
那只九尾白狐看起来明显虚弱不已,若狸几乎是一落地就冲了过去,只是还没到近前,就被一股强大的禁制,给震得弹开了老远,若不是孙三娘及时出手将人接住,只怕是要摔得凄惨了。
“阿娘。”若狸抽泣着朝那白狐喊道。
“狸儿,三娘,你们来了?”白狐若情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若情,这?怎么会这样?”孙三娘看着捆住她的铁链问道。
“呵,说来话长,张显他,他突破巅峰成为魔尊了,如今我们要对付他,只怕是更难了。”若情扭动了一下身子,仍是虚弱的说道。
“不论艰难与否,成败就在今日一举,若情,稍后配合好我,切记莫要说漏了嘴。”孙三娘嘱咐道。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天顶,怜花他们三人应该是已经在上面找寻入口了。
只要有他们相助,今日灭九幽魔胜算还是有的,只是,要看他们愿不愿意作出牺牲了。
孙三娘把计划大致与若情说了下,然后一抬手,轻松的就打开了天顶上第七层的通道。
怜花、昼永及夜晓三人,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跟着掉了下来。
刚一落地,昼永就觉心神震颤,神思有些飘忽,他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夜晓看出他的异样,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问道。
怜花他们也都将目光聚焦到了昼永身上。
昼永却是将目光投到了石柱上,准确的说是捆住若情的铁链上。
“索魂?”他喃喃低语道。
“什么?”怜花和夜晓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声。
随即她们也跟着昼永的目光,看向了石柱,只不过她们看的是那被铁链捆住的九尾白狐,不用猜也该知道,那就是九尾惑心狐若情。
只是他口中喃喃的索魂是什么意思,她们不解,这才问出了声。
“他说的是困住若情的铁链,那铁链名叫索魂,是个不得了的法器。”孙三娘有些心虚的看向昼永,替他解释道。
“所以,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昼永看向了孙三娘,眸色复杂的问道。
“解索魂,救出惑心狐,如此,我们才有机会灭掉九幽魔。”孙三娘说道。
“灭九幽魔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替她灭了九幽魔,她才会交出洗尘珠,对吗?”怜花指着若情,问的却是孙三娘。
孙三娘垂眸不语,她不太敢面对怜花此时责问的目光。
“罢了,本就只是交易,我们过来之前也是料想过九死一生的,说吧,要如何解这索魂?”怜花淡声说道。
她的眸子里有一丝怒火,也有失望,是对孙三娘深深的失望。
如她所言,尽管知道洗尘珠不易得,想得此珠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莫名的难受,有种被人算计和利用的无力感。
“能解索魂的,目前就只有昼永大人了。”孙三娘硬着头皮说道。
“听三娘这口气,只怕也是难解得很的吧?”怜花有些负气的冷嘲道。
“是,非死的话,估计也得要脱层皮。”孙三娘依旧为难的接话应道。
怜花就纳了闷了,也不光她纳闷,夜晓也是一头雾水,昼永的法力与她也算是不相上下,这里除了娘娘之外,那个孙道姑的法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就连那个叫若狸的都不在他们二人之下,怎么就还非得昼永了呢?
“呵,孙谷主倒是好算计,若是昼永没有跟来九幽,你打算如何对付那九幽魔呢?”昼永冷笑着问向孙三娘。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着你们了,若狸是惑心狐若情的女儿,同时也是九幽魔魔尊张显的女儿。”
她这句话一出口,怜花三人不禁同时都愣怔住了。
孙三娘也没给几人消化的时间,看向了昼永继续说道。
“我是真的没有料到九幽魔会用索魂,将若情困锁在这里,原本的计划里,只是想要二位大人稍微牵制一下九幽魔的,可事与愿违,想来是要大人作出取舍了。”
“我还是不明白,说到法力,难道不应该是你我一马当先吗?”怜花说道。
“那铁链是九天玄铁炼制,眼下怕是只有昼永大人才有法子了。”孙三娘黯然道。
“昼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夜晓也是一肚子疑惑,她忍不住问向昼永。
还不及昼永回答,若狸走了过来,她跪地朝昼永虔诚的叩了个头,然后回答了夜晓的疑问。
“昼永大人的灵身便是这索魂链,夜晓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们俩才是一对的呀。”
“什,什么意思?记得什么?我和他是一对?”夜晓震惊不已,不自觉的连番发问。
“她渡了一世轮回,还饮了孟婆汤,所以忘了。”昼永有些不耐的对若狸和孙三娘解释道。
夜晓莫名的有些抓狂,她究竟忘了什么?
看昼永那不耐烦的样子,想来也是不愿多提旧事了,她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孙三娘和若狸。
“索魂夺命本是九幽里的魔器,幽冥涧早在数万年前就有了要一统九幽的心思,奈何时运不济,总是缺点机缘,十殿转轮王在凡间名望甚高香火亦是鼎盛,自然道法也极为高深,他便将那一对魔器带回了幽冥涧,昼永为索魂链,而你,就是夺命刺。”孙三娘对夜晓说道。
“后来,我们修成了灵身,还是一对?是这样吗?”夜晓不解的看向昼永问道。
“嗯。”昼永闷声应道。
“再后来呢?”夜晓问。
关于夜晓问的后来,昼永不太想回答,那对于他来说是难以启齿的,曾经的恋人将自己忘了个干净,还转头迷上了自己的主子,他还能怎样说?
可他又扛不住夜晓死死的盯着他,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式。
“原本,我们为主子办事,也是很不错的,不过,地府里的日子总归千篇一律,寡淡无味了些,你那时又意气,与那孟婆打赌,说便是喝了那孟婆汤渡一世轮回,也不会将我忘了,可后来,你还是忘了。”昼永颇为忧郁的说道。
见夜晓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昼永也陷入了回忆。
幽冥涧里识得他们的旧人都知道,昼永对夜晓的宠溺与疼爱,真可谓是要风给风,要雨给雨,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只怕昼永也是会拼上性命去摘的。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原就如此,被宠的那个总是会刁蛮任性有恃无恐些,当年的夜晓便是这样。
孟婆有些看不惯,与她理论了一番,却反而是招来了昼永的怨怼,那时他就常说,自己的女人就得这么无条件的宠溺着。
夜晓却没领昼永那份情,极为不服气的与孟婆私下里定了赌约,喝下孟婆汤就去渡了一世轮回。
那一世里,她过得糟心不已,尝遍了世态炎凉,人生疾苦,还看破了红尘,最后是郁郁而终。
在她最落魄难堪的时候,薛郾曾受昼永请求,前去人间看过她一回,只那一回,夜晓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记住了如清风朗月的薛郾。
后来她魂归地府,过奈何桥时,一眼就认出头戴鬼面等在桥头的转轮王。
薛郾给了她她曾经使用过的武器夺命刺,还给她赐了名——夜晓,并将她带回森罗殿,交给了昼永。
夺命刺还是那个夺命刺,夜晓也还是那个夜晓,只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已经变了。
她将昼永忘了个一干二净,还对他各种嫌弃,各种看不惯。
昼永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她恋上谁不好,偏偏是薛郾,昼永连力争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用崇拜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主子。
070
就因为这个,昼永是把孟婆也给恨上了的。
孟婆却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是你的谁都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由此可见他和夜晓本就不是有缘人。
孟婆一番话说得昼永无言以对,后来昼永也就渐渐习惯了夜晓的冷落和嘲讽。
如今得知这一切,夜晓难堪的垂下了头,昼永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轻描淡写道:“无事,你将我忘了,只能说明是我做得不够好,你尽管喜欢你自己喜欢的就好,而我,也一如既往的喜欢我喜欢的。”
两人均是无话,昼永定定的看了夜晓一阵,仿佛已经作出了重大决定般,与夜晓错开身,转向孙三娘道。
“只要我破了这索魂,你们就有把握对付九幽魔,是不是?”
“是的。”孙三娘斩钉截铁的应道。
九幽魔也只有两大厉害术法,索魂锁和离心咒,如果昼永能破坏这索魂锁,只要她们几人定力够稳,任他施展离心咒,应当也是能扛得下来的。
“好,那便请代为照顾好她。”
昼永话是对着孙三娘说的,目光却看向了夜晓。
对于破锁,他并没有多大把握,九死一生之下,他最放心不下的也唯有夜晓。
“昼永,什么意思?你?”夜晓闻言急了,一把上前拉住了昼永的手臂问道。
听他这嘱托后事一般的口气,想到先前孙三娘所说的,破这索魂极其不易,夜晓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这索魂锁,转轮王当初只是带走了一部分,余下的这部分就成了九幽魔的魔器,眼下要破锁住若情的索魂锁,便只能是牺牲昼永大人了。”见昼永不愿与夜晓解释,孙三娘讷讷道。
她觉得,于情于理都该让他们知道破锁的后果,而夜晓更有知情权。
“牺牲?”夜晓震惊,拉着昼永的手却是不愿松开。
“傻丫头,莫要危言耸听,没有她们说的那么严重,这阵只我一人能进,这锁,也只我一人能破,不碍事的,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就是长眠一阵子而已。”昼永握住夜晓攥着他手臂的手,轻声安慰道。
“不,昼永,我不相信,孙道姑都说了,是九死一生,那一定不容易,我,我不想你有任何意外,那些旧事我还都没想起呢,我怕,我怕会失去你。”夜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说道。
怜花和孙三娘她们都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面对如此情形,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
“夜晓,想不想得起来都不要紧了,在我心里,你依然还是那个夜晓。”昼永在夜晓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将哭得泣不成声的人抱进了怀里。
“不,不要……”夜晓抱着他精瘦的腰身,哭得更狠了。
昼永给了离他们最近的若狸一个眼色,将毫无防备的夜晓一把推向了若狸,自己则三两步就冲上了祭台。
先前阻隔反弹过若狸的那道坚硬屏障,在昼永面前仿似不存在一般,还在他穿过后,阵法也跟着破了,那层屏障就这样无声的消失了。
当夜晓反应过来时,昼永已经附身在了困锁着若情的铁链上,随后是“咔嚓咔嚓”的断裂声,那些铁链已自行断裂爆开了。
直到这时,夜晓才明白真正意义上的破解之法,原来是法器自爆。
“不,昼永,不要……”
夜晓大叫着欲冲上前去,却被若狸死死抱住。
“现在过去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若狸急声说道。
“危险?这样的自爆,昼永会永远消失的,你又知不知道?”夜晓怒吼道。
“倒也不是一定会消失,毕竟他拥有着三分之二的元神呢,也许只是重伤而已。”孙三娘解释道。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就算计好的是不是?她就算没有被索魂锁住,那么在面对九幽魔时,昼永是不是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夜晓怒不可遏的质问孙三娘。
这也就不奇怪孙三娘在出发前的发问了,她一再跟怜花确认,是不是夜晓昼永二人都会随他们一起去九幽,还特别提到了昼永,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们的。
孙三娘和若狸无言以对,夜晓还想再说什么时,却被怜花打断了。
“夜晓,你冷静点,从幽冥涧去苍岩城的路上,昼永大概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此来九幽的使命,阿郾让我务必一定带上昼永,还说他对我们会有所助益,对他也是好一番交代,现在想来,也许只有我们二人不知而已,抱歉,也是我疏忽了。”怜花拉住夜晓说道。
说完她也没等夜晓回应,召出了法器梨花,将它祭到了祭台上空,只见梨花残枝之下片片白色花瓣飘下,先前散落在地上的碎链重新组合在了一起。
最后变成了一条新的铁链,铁链如昼永先前使用的法器铁链索魂一般无二,只是通体似乎更加黝黑发亮了些。
而梨花花瓣雨之下的若情,也渐渐幻化成了人形。
那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优雅女人,美得不可方物。
容貌与若狸有几分相像,气质却是更加的沉静内敛。
若情捡起了地上的铁链,朝怜花盈盈一拜后,走下祭台。
她将铁链递到夜晓面前,朝她深鞠一躬,满是歉疚的说道:“多谢二位大人倾力相助,若情无以为报,此恩我女儿若狸定会铭记于心。”
夜晓不客气的接过铁链收进衣袖,红了眼眶,却是看都不想再看她们一眼。
知她此时正难受,孙三娘和若狸也不好多作劝慰,唯怜花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若情道友,可以与我们说说九幽魔的事吗?”怜花岔开话题道。
若情垂下眼睑,原本就低着的头,这下低得更低了。
千多年前,天界芳华、龙渊两位神君奉命下界征战妖族,战场就在妖族圣地——无极冥城。
那时的若情,还被关在无极冥城的死牢里。
她曾是妖族的圣姑,向来主和以求善缘,因多次规劝暴政残忍的老妖王不可徒增杀戮,而被老妖王迟勒囚禁于死牢之中。
妖族众部族在迟勒的暴政之下,也是敢怒不敢言。
终于在老妖王垂暮羽化时,久受压迫的妖族各部群起反之,以致他最疼爱的幼子迟枭在即位之际,不但要抵挡外侮,还要对抗内患。
妖族的战火都烧到了人间,牵连甚广,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天帝一怒之下就派了天兵前去围剿。
那一场大战持续数年之久,妖族实力骤减,内忧外患之下,这位新晋妖王不堪重负,与龙渊神君那一战,近乎是毁天灭地,最后龙渊神君重伤,而新妖王迟枭则是灰飞烟灭,妖族就此被一举歼灭。
若情是被帝君保下的,并安排由她来镇守九幽,替妖族偿过。
而九幽之境如今的魔尊,原不过是一介布衣凡人,名叫张显。
他幼年父母双亡,食百家饭长大。
张显自幼不受约束,也无人教养,活脱脱一个混不吝,靠着一张擅辩的嘴坑蒙拐骗着过活。
也算是尝尽人间冷暖,遭遍众人白眼的,其一生穷困潦倒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的他误打误撞的闯入了妖族的战场。
好在是战火尾声,从死牢出来的若情见他可怜,将他救下。
而他却深深的迷恋上了温柔善良的若情。
张显一改从前的痞气不羁,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鞍前马后劳心劳力的伺候若情,说是要报她救命之恩。
若情是赶都赶不走,有一段日子对他也是极为关照的,以致于张显都误以为,这个似天上仙子般的女人,对他其实也是有意的。
直到他向若情求爱被拒后,才心有不甘,恶向胆边生,卑鄙的暗算并强行占有了她。
他并不知若情是妖,又机缘巧合的碰在了若情的朔日夜,那时的她妖力最弱,张显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不光占有了她,还意外获取了她过半的妖力。
若情心地善良,虽也痛恨张显,却断没有因此就取了他性命的道理。
在无极冥城清理战场的最后几日里,她悄无声息的将他送到了凡界,自己则是跟着妖族的降兵败将去了九幽之境。
却不想张显竟躲着她,一路跟去了九幽。
到九幽没多久之后,若情又意外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
她这边正为这事头疼不已,而那边,向来滑头的张显,已经不显山不露水的笼络了大批妖族旧部,还当起了他们的头头。
在这至阴极邪之地,半妖张显习得了魔功,大摇大摆的占领了九幽,还各种与若情对着干。
她曾多次向天庭求助无果,万般无奈之下还向离得最近的幽冥涧求救过,可张显的魔功日益强大,加上妖族旧部的实力,幽冥涧也不愿大动干戈倾巢而动,最后这九幽就更加妖邪,难于管制了。
对于这些,若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怜花几人听完她无奈的叙述,一时间也是面面相觑。
若狸满眼心疼之色的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亲,想要给她一丝安慰,却在这时,一阵天摇地动,整个九幽之境第八层的地面呈断崖式的下沉,落到九幽之境的最深处。
071
第九层的空间倒是极为宽阔,堪比一座恢弘雄伟的宫殿,虽依旧昏暗阴沉,却掩不住满殿的奢靡繁华之气。
猝不及防的下坠,怜花几人倒也没有过多慌乱,落地后几人极快的熟悉着周遭环境,才站定下来,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人顺着那男子的声音看去,只见前方类似于王殿的主位上,男子一身似火红衣,长相也是妖冶邪魅。
男子身边还围绕着五六个衣着暴露,性感艳丽的女妖。
“怎么?如此这般诋毁本尊,能让你获得更多的同情心,也更有成就感吗?”
上首位的张显,睨着下方的若情,一脸鄙夷的说道。
显然,在第八层时若情所提及的那些旧事,他已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对于她口中的卑鄙占有,张显显然是极度不满的。
“是不是诋毁,你心里没点数吗?”若情没好气的反问道。
“呵,若情,我也曾是只深情于你一人的,可结果呢?你的心里却住着别人,还要故作清高的嚷嚷着我卑鄙,是我不配,我为何会走到如今地步,你不也是心知肚明吗?”张显厉声喝道。
听了张显的话,若情嚅动了下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怜花与夜晓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张显的话里包含了更多的信息,若情也许并不是阿七曾经所说的从未化过人形,她无奈生下了张显的孩子,心里却还有其他珍视之人。
若狸听着自己的父母双亲,近似于仇敌般的对话,难过的垂下了头。
孙三娘则是尽可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只露出了一个阴暗不明的侧脸。
张显痞气的一笑,随即扫了一圈一起落下来的怜花她们几人,目光最终在若狸身上停顿了片刻。
“几位美人齐聚我九幽之境,是来给本尊发福利的吗?”他痞痞笑道。
“还九幽魔尊呢,都是你不要脸自封的吧?有谁承认过?如此污言秽语之人,也敢以尊为称,当真是可恨至极。”若狸言语不善的怒怼道。
若狸话里话外满含对张显的不满,却让人生生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嗔怒之意来。
“你又是何人?”
她的话没引起张显的不悦,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好奇,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丫头有些熟悉。
“她是你的女儿。”若情冷着脸看向张显,接话应道。
“女,女儿?我的?”张显不敢置信的看着若情。
对于若情的这个回答,张显本也不该感到意外,当年若情怀有身孕时,他也做好了想要当个好夫君好父亲的准备,只是若情冷酷的不肯给他任何机会。
如今看到相貌肖似若情的女儿时,他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所以,你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张显眸眼略显冷冽的问道。
“自然是取你性命,平了这九幽,护你的女儿若狸,飞升成仙。”若情直言不讳,一字一句回道。
她说的是护他的女儿,若情此言一出,莫说是张显愣怔住了,就连怜花和夜晓也都是震惊不已。
她们原本还疑惑为何一定要灭了九幽魔呢?原来助若狸飞升才是她们的真正目的。
“哈哈哈,为了你的大道?若情,从前本尊就不曾成全过你,你以为事到如今,本尊还会成全她吗?”张显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屑的说道。
他那么个自私自利的人,连曾深爱过的女人都不会成全,会去成全自己的女儿吗?看张显如此言语只怕也是难了。
“你有得选吗?”若情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淡定的反问道。
她的话极为冷情,连同着声音也是冷的。
张显定定的看向她,这个女人在他面前的沉着冷静是他最为讨厌的。
“就凭你们几个,能奈本尊何?”
张显怒声道,还不留余地的释放出了身上的威压。
一道道黑色的旋风朝着怜花她们几人刮过来,趁着这邪风,张显身边那五六个女子也立时加入了战斗,朝着她们冲了过来。
“小心,是离心咒。”怜花沉声道。
只是她话音才落,夜晓已被一股旋风卷进了半空中,被一团浓浓的黑气罩了个严实。
当怜花回转身来,想要冲过去助她时,已有两名妖女冲向了她,逼得她不得不立时避开身,先解决这两个喽啰。
所谓离心咒,大致上应当是与女帝的弥殇镜差不离的,也都是利用人心底的欲念致幻成魔。
夜晓被卷至半空,混沌之中恍见前生,那凄苦哀莫的一生,令夜晓再次潸然泪下,前尘旧梦倒带般接蹱而至,其中不乏还有她与昼永从前的种种。
那时九幽之境还没有用来看押妖族降兵,只是一块至邪极阴之地,薛郾机缘巧合之下,从九幽地底获得了索魂夺命魔器。
他将魔器带回幽冥涧细细琢磨了一阵子,后又滴入了自己的精血,达成了契约,并将它们镇在了忘川湖底,以涤去它们本身的阴煞之气。
忘川湖湖水澄澈清明,它们便在湖底就修出了灵身。
出忘川后,薛郾给他们赐名昼永与夜晓,喻以黑白二使之意。
他俩不受阴司之职,自然也可不受约束及其他任何人管制,他们只受命于薛郾一人,也就相当于在十殿内,他们的地位只仅次于薛郾之下。
昼永为索魂锁,虽只有其利器的三分之二在手,却实力雄厚远在身为夺命刺的夜晓之上。
他二人的衣服从来都只有黑白二色,也向来都是你若着黑衣,那我便是白衣了。
两人一起修习功法不乏同吃同住,替主子办难办之事,更不惜出生入死,数千年来早已是相濡以沫同生共死一般的存在了。
他俩之间的情事,要说还是夜晓起的头,毕竟女子总是感性多过理性。
昼永耿直少语,原本极为木讷的人,愣是被夜晓撩成了情场老手,对她是千般呵护万般宠爱。
其实昼永也是真的爱她,哪怕是后来她忘了他,他也无怨无悔一如既往的包容和珍惜她。
夜晓到此时才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那无数个日子,她知他对自己存了那种心思时,烦过他,恼怒过他,也百般厌弃过他,不曾想这种种竟都是自己一人所为。
说要在一起不离不弃的是她,忘记他时,恨不得他永远在她面前消失的也是她。
夜晓痛悔不已,从袖袋里放出了索魂锁,将它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竟存了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心思,就在这时,若狸冲进了漩涡。
“夜晓,你醒醒,昼永只是暂时性处在休眠状态,你想等他醒来后,发现你没了,然后一个人去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吗?”若狸劝慰道。
“哼,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夜晓丝毫不领情,目露凶光的朝她吼道。
“夜晓,你这么说我不怪你,可,我是真心把你当作朋友的,你这样会让我很伤心的,我能预见有缘人的未来你相信吗?你和昼永以后会很幸福的,你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受了离心咒的影响,而放弃生念啊!”若狸依旧劝慰着她。
“信你?你只顾自己得道升天,却不惜踩在他人的尸身之上,若狸,我还真是看不起你。”夜晓冷声说道。
“你以为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吗?我没有享受过父母双亲的疼爱,他们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就是死敌,我的出生对于我阿娘来说就是个耻辱,是耻辱你知道吗?我跟随着姑姑长大,却要承载着母亲的毕生所愿,便是踩着他人的尸身直上,那也是踩着我的父母双亲的血肉尸身,夜晓,这样的出生,这样的飞升,你觉得光彩吗?”若狸说着说着不紧微微泪目。
夜晓闻言怔怔的看着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不起我是对的,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呢,可是,夜晓,我有得选吗?我阿娘她早就只剩残魄了,而那个冷血无情的父亲也修成了魔尊,他还野心勃勃的想要开创自己的万魔盛世呢,难道真要待到生灵途炭之时吗?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若狸沮丧的说道。
夜晓张了张嘴,还不及说出几句安慰的话来,她二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过去,咔的一声钉在了石壁上。
夜晓手臂上还不及收入袖袋里的索魂锁,就被张显轻勾了一下手指,给收走了。
“不要,你个死变态,你把昼永还给我。”夜晓咒骂道。
“这本就是九幽的东西,还给你,你有命享有吗?”张显说着狠狠的朝墙上的夜晓击了一掌过去。
原先张显身边的那五六个女妖,已经被孙三娘和怜花消灭掉了,他现在击出的这一掌,她们二人立时都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她们是各自使出了杀招双双冲向了张显,可他的那一掌却是已经出了手,两人都绝望的以为,夜晓怕是要凉了时,那一掌却是被若情给接下了。
若情在半空中受下那一掌,被击飞到石壁上,继而又狼狈的滚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072
张显看着若情倒地,心头倏的一疼,愣怔在了原地。
怜花趁机夺回了索魂,还重重朝他劈去了一道掌风。
孙三娘也趁其不备,运足了功力甩出数十枚银针,那银针自张显胸口穿膛而过。
她二人配合得极为默契,可张显却只是晃了晃身形,目光依旧锁定在若情身上。
“若情……”他不自觉的呼唤出声。
怜花与孙三娘已退守到若情身边,奈何她伤势太过严重,只能由孙三娘半搂着。
“若情,你,这又是何苦?”孙三娘言语哽咽道。
若情于她,是良师益友般的存在,当初若不是得若情相助,她哪里能护住还是婴儿的沈煜,又哪里出得了九幽,成就如今不需寄人篱下的孙三娘。
“三娘,这些年,谢谢你了,你的恩情我是无力再报了,还有唯一一个心愿……”若情望着孙三娘,眸含期盼着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孙三娘打断了。
“若情,我知你在意什么,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会竭力护他周全。”孙三娘说道。
她知若情今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待若狸飞升,她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剩若戢了。
当年若情诞下一对龙凤胎,哥哥若戢,妹妹若狸。
若戢资质平平无奇,各方面都不如若狸,好在有沈煜作伴,他也算得是没有长歪。
后来沈煜离开万芳谷,他就一直跟随在了沈煜身边,名为主从,实则情同亲兄弟。
“多谢。”若情点头致谢。
调息了片刻后,示意孙三娘将她扶起来。
可努力了半天,还是只能半靠着坐起,她无奈一笑,靠在孙三娘身上,看向了张显道。
“张显,你可会为了我,成全了我们的女儿?”
她这话看似像在乞求,却无半点求人的诚挚谦卑之态。
张显动了动嘴,还不及说话,若情又开口继续道。
“其实你也没得选了,不是吗?”
“若情,你,你究竟什么意思?”张显问道。
“与你同归于尽。”若情一字一顿地说道。
张显瞳孔微缩,面色渐渐呈现出几分狰狞来。
“呵,好一个同归于尽,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若情,你知我最恨你什么吗?”
若情靠在孙三娘的怀里,艰难的呼出一口气,似在听他细数一般。
“你永远都是以一副清贵冷傲,高不可攀的姿态面对我,你的每一句话就如圣旨一般,我只能遵循不能反驳,而你的心里,却永远都住着别人,现在呢?这是要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是吗?你以为我会在乎?”张显怒极道。
“咳咳……,你当然不会在乎了,张显,我其实是有给过你机会的,你最后在我面前乞求着让我嫁给你,还说会好好照顾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那一次,我是有过犹豫的,可对于过往,我始终是对你心有怨念,所以我再一次拒绝了你,但我很快就后悔了。你知道吗?我去过你的殿宇,可你呢,前一刻还在我面前示好,后一刻却又忙着与别的女子欢好,这样的你值得我托付终生吗?”若情无奈的说道。
“我,不,若情,那次,那次是个意外,那日我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我……”张显说着说着不禁有些语塞。
“那后来呢?”若情问。
“后来?后来什么?”张显茫然的问道。
“后来你的殿宇里美人成群,你又要怎么解释?”若情责问道。
“哈哈哈哈,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得到过你的认可,若情,你心里住着别人,却还要要求我待你始终如一吗?”张显闻言不禁仰天长啸,可他面上的神情却分明是伤情落寞的。
“你一再强调我心里住着别人,可那人,既是我的授业恩师,又是我的主人,我终其一生潜心修炼行善积德,也只能望其项背,对他,我岂敢有龌龊不纯之心!”若情喃声说道。
“哼,那他,究竟是谁?”张显一字一顿愤然道。
“帝君。”若情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若情此言一出,令在场所有人再次震惊,莫说张显不敢置信,就连与若情交好的孙三娘,都未曾听她提及过只言片语。
“帝君曾下界历过劫,我是他豢养的灵宠,后来他回了上天庭,我便独留于世。张显,我的时辰不多了,今日,我们是否可以作个了断了?”若情说道。
对于过往,若情并不想说太多,因为自始至终,她自己都不明白,对帝君的那份惦念与执着到底算什么。
张显表情复杂的看着若情,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曾经他只剩丑恶的灵魂,活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若情的出现如一缕光照进了他的心海,他第一次有了要重新做人的决心,她的美好本就令他自卑不已,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更是将他再次推向了无尽深渊,他就这样在堕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自己那般不光彩的占有了她,她又怎知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腆着脸一次又一次乞求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苦笑着从自己身体里引出了一截索魂锁,只一弹手,那截索魂已飞向了怜花,与她手里的那三分之二汇聚在了一起。
这是?
若情对着张显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那一笑该是能泯灭掉所有的前仇旧恨了。
张显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只是他的笑略显沧桑苦涩了些。
他盘腿而坐,双手运诀聚灵,霎时间天地色变,九幽之境里藏匿在暗处的妖魔,全在他的离心咒之下,变成了戾气,一缕缕戾气又被他尽数吸纳吞没。
怜花和孙三娘不住的稳住自己的心力,还要兼顾若情。
可反观若情却是一派淡然,她一直都定定的注视着张显。
直到张显笑着朝她张开了双臂,若情便化身成了九尾白狐,毫不犹豫的奔向了张显。
“不,阿娘,你不要丢下阿狸啊!”被钉在石壁上的若狸,见此情景痛呼出声。
若情回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毅然奔向了张显。
一道白光闪过,当怜花和孙三娘她们看清时,九尾白狐若情堪堪穿透张显的身体。
两人那紧紧的一抱过后,便只余下灰飞烟灭。
两道身影就这样不断的在变淡,变得飘渺。
空气中全是星星点点的光点,那每一个光点都承载着他们曾经的故事,直至最后完全消散,再也寻不见。
“阿娘,父,父亲……”若狸痛哭流涕道。
夜晓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情替她挡下那致命的一掌,张显将索魂归还,以及他们的覆灭,都令人深思。
这时,一道金光自九幽天顶降下,罩在了若狸身上,她身上的石钉正慢慢消失,连带着离她很近的夜晓,也解放了被钉住的身体。
孙三娘看着随白光逐渐升空的若狸,欣慰的朝她点了点头。
若狸伏地朝她恭敬的一拜,就消失在了天顶之上。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孙三娘暗道不妙,这九幽之境怕是要塌了。
就在这时一阵青烟将最低处的三人,一并卷到了地面。
出了地下九层,她们才看清来人。
“阿郾?你怎么过来了?”怜花惊讶道。
“夜晓见过王爷。”
夜晓也跟过去,朝薛郾行了一个大礼,似是有跪地不起之意。
薛郾一身玄衣屹立在九幽入口处的盆地前,他脸上神色莫辨,淡淡看了眼站在怜花身侧的孙三娘,才再折转看向怜花。
“办完事,顺道过来看看你。”
他说完遂叫夜晓起身,可夜晓却是依旧跪着垂眸不语。
“昼永的事本王已知晓,他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
薛郾说道,他以为夜晓此番行径是在自责昼永的事,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被夜晓打断。
“那我呢?”夜晓抬眸看向薛郾,眼里满是委屈。
她这问题问得薛郾有些莫名其妙。
孙三娘却是将目光看向了怜花,后者接收到孙三娘投来的异样目光,只尴尬的挠了挠头。
怜花除了尴尬还能说什么,那夜晓只怕是陷进死胡同了。
“呵,夜晓在王爷眼中就只是个笑话吧?”见薛郾不语,夜晓胆大妄为的问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如此不友善的语气与薛郾讲话,好在薛郾也并没有要与她计较的意思。
“夜晓,那些都是前尘旧事,没有人会笑话你,昼永不会,本王也不会……”
“所以呢?我付诸的真心,在你们看来,也是这般不值得对待吗?”夜晓声音悲呛。
“这?”
薛郾语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怜花。
这些情呀爱呀的最是伤人脑筋了,她不过就是忘了而已,他们自然是更加不会同她计较了。
怜花无奈上前,将手里的索魂递给薛郾。
“呃,那个,夜晓,我们不如先离开此地吧?”怜花岔开话题,对夜晓说道。
“嗯,我看行。”孙三娘也连声附和。
“王爷,夜晓自请前去侍奉娘娘,还请王爷成全。”夜晓却伏地倔强的说道。
“啊!”怜花闻言惊呼出声,“这,还是不要了吧,我有青羽呢!”
“夜晓此心已决,请娘娘王爷成全。”夜晓坚持道。
“那便这样吧。”薛郾看向怜花说道。
073
让夜晓跟在怜花身侧,于薛郾而言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一行四人就这样心思各异的出了九幽,途经背阴山时,孙三娘第一时间提出告辞,却被怜花拦下。
“我还有许多事想问三娘呢!”怜花看向孙三娘,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娘的万芳谷,随时恭候娘娘大驾。”孙三娘回。
怜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薛郾在场,她还是忍下了心头的千般疑惑。
孙三娘走后,薛郾还一直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
“阿郾从前认得三娘吗?”怜花见他如此模样,出声问道。
“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似见过。”薛郾道。
“对了,我还要先去趟泠心观呢。”怜花对薛郾说道。
薛郾定定的看着她,似在等着她的理由,或者说是解释吧。
“阿七道友没了?我没能保护好他,得前去向端容道长致个歉。”怜花抚额无奈道。
竟然没了吗?薛郾不禁有些吃惊。
“好,那你早去早回。”薛郾抬手抚了抚怜花的发顶,温声道。
“嗯,那夜晓便先随你回幽冥涧吧,我一人去泠心观便好。”怜花说道。
“不好,娘娘去哪儿,夜晓就去哪儿。”
夜晓也不知是被什么附身了,她这架势倒是跟当年的青羽有得一拼,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夜晓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只是如今她避薛郾却如避蛇蝎一般。
“呼,随你吧。”怜花无奈的叹了口气。
走进死胡同里的人真可怕,任你怎么劝慰和解释,她怕是半分也听不进去。
怜花有自己的事想问端容,若是夜晓非要跟着,那她避着她就是了。
再次来到泠心观,怜花的心境又不一样,她定定看着石碑上那两个年久失色的大字,不禁柔肠百转。
“娘娘不进去吗?”夜晓问。
夜晓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两个字,就只是普通的一个观名而已,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躲着他们,你就真的能安心了?”
怜花不答她的话,而是轻描淡写的反问了夜晓一句。
她这一问,让夜晓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掀起了波澜。
“不相见便不会有期待,没有期待就能安心。”夜晓讷讷道。
“你明明就极喜欢薛郾,为什么不告诉他?”怜花不依不饶的问道。
夜晓瞬时瞪大了双眼,这娘娘莫不是疯了吧,非要问得这么直接吗?
“我,你,娘娘可别瞎说。”夜晓吞吞吐吐着憋红了脸。
“是不是瞎说,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是因为在九幽,夜晓问了王爷不该问的话,娘娘便有此猜测的吗?”夜晓心虚的揣度着怜花的心思,有些羞恼的问道。
“我说话素来不喜欢绕弯子,你若真想跟着我,还有待改进呢!夜晓,咱们就别打哑谜了,你若非昼永不可,又怎会对薛郾念念不忘呢,现在的你,不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前尘旧事吗?你的心里又是作何打算的?便是一直这般躲着他们二人吗?”怜花的语气不禁重了些。
她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只单刀直入,说得夜晓羞愧难当的垂下了头。
“一个人心里若住着一个人,她是如论如何都看不上除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的,若是看上了,那后来者才是挚爱。”见夜晓仍是不语,怜花抚摸着石碑上的字,喃声道。
这句话她像是说给夜晓听的,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娘娘呢?王爷于您而言也算是后者吧?”夜晓出声问道。
“我并不爱薛郾。”
怜花说得是理直气壮,夜晓闻言握了握拳,肺都要气炸了,她素来知道这位娘娘心里没有自家主子,可是她又能怎样呢?
他们之间一个是真的痴傻,另一个还乐意装傻。
夜晓眼中那个痴傻的人自然指的是薛郾,但她却不自知,于薛郾而言,她自己在情事上也是够痴够傻的。
“所以娘娘才百般怂恿夜晓对吗?”夜晓怒喝道。
面对夜晓的嘶吼,怜花理所当然的耸了耸肩,一副完全无畏的态度。
夜晓甩下一句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话,扭头就不知跑去哪里了。
怜花轻呼出一口气,可算是把人给气走了。
进到泠心观内,端容听到怜花说阿七在九幽不幸遭难后,是颓然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怜花盯着他的言行举止,找不出他与梦境里的人,有任何点滴的相似之处,却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端容道长可识得管长生此人?”
“管,管什么生?……小道不识。”
端容先是一惊,后又及时稳住心神,回答的语气略显不耐。
“娘娘若是要找人,去别处找吧,小道还要办丧,恐无暇招待娘娘。”
说着说着竟还挤出了几点鳄鱼眼泪,自顾自的喃喃自语起来。
“好歹也是自己辛苦带大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阿七,你让我可怎么活啊,我还指望着你光耀观门呢……”
这些话听得怜花一头雾水,这位好歹有些仙气的端容道长,是真的很悲伤吗?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关于阿七的事,我很抱歉,端容道长还请节哀!至于管长生嘛,道长既说不识,怜花信你就是了,只是这观,乃是他用我的名字命名而建的,端容道长守这观多久了?又承何人之手?这些道长总不至于也不知吧?”怜花睨着端容面上的神色,无奈抚额道。
“娘娘究竟想要问什么?这观已建千年之久,端容来此地却不过百余年,至于这观名,据小道所知,娘娘其名可不叫泠心吧?再者,世上同名之人何其多,娘娘又是从何处得知这观是为娘娘所建呢?”
端容满脸困惑的看向怜花道,语调不急不躁,谈不上恭敬,却也算不得失礼。
也许是端容伪装得太好,也许是怜花自己都觉得他实在不像管长生,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她本也是无凭无据的,终究还是自己过于冒失了。
罢了,怜花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来她想撬开这端容的嘴,已经是无可能了。
她突然有点想念阿七,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若是他尚在,怜花只觉无论问他什么样的问题,都不会觉得会唐突了他,冥冥之中她对那个已经陨落的凡人,竟这般信任了么,怜花不禁汗颜。
看着端容此番模样,怜花也不好再多做停留了,原本想要多打听一下旧事的心思已经烟消云散了。
临走前,她又看了看端容,突然开口道:“那万芳谷的谷主孙三娘,曾说自己是道长的故人,在九幽之境时,她对阿七道友也是多番照拂,只可惜……,罢了,欠万芳谷的人情就由我来承吧,道长请节哀,告辞!”
关于洗尘珠,孙三娘说若情已有交代,她也会传书告知上生星君,待到一定时机,她会亲手将洗尘珠交到戚诗染手中,此事也算功德圆满。
怜花更觉自己是因此珠而欠了孙三娘的,所以阿七之事,她也更加心生愧疚。
待到端容反应过来时,怜花已经离开了。
故人么?端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容颜,会是她吗?
端容越思索,内心越是不安。
他无奈的朝着堂上的神像拜了拜,嘴里细声嘀咕道:“神君啊神君,您可不能赖我没照顾好阿七啊,全是他自己非要往人跟前凑的,这少夫人哪里还是昔日的少夫人啊……”
苍岩城万芳谷这边。
孙三娘刚一进谷,洛春分就感受到了谷内禁制的波动,见是她回来,立时迎了上去。
“姑姑,您回来了?”洛春分朝孙三娘行了一礼。
“嗯,有些乏了。”
“那春分这就去给姑姑备热水洗漱沐浴。”洛春分说道。
洛春分又朝身后看了看,确定回来的只孙三娘一人,该是禁不住多问了一句,“姑姑,若狸姐姐呢?”
孙三娘脸上神情淡然,只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往后这万芳谷,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她这话洛春分听不出惆怅,也无法辨识喜忧,看着孙三娘落寞的迈进自己的院子里,洛春分还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孙三娘所说的该去的地方,究竟是好地方,还是不好的地方。
伺候过孙三娘沐浴更衣后,又给她备下了一些精致的饭食,洛春分正准备退下时,突然想到了沈煜,又站定住脚步。
“姑姑,您去往九幽之境期间,苍岩城的煜王爷来过万芳谷了。”
“哦,他回来了?可有说什么吗?”孙三娘淡声问道。
“没有,见姑姑不在就离开了。”
洛春分见孙三娘情绪不佳,便没再多说话。
“你明日去一趟苍岩城吧,让漫云居的王叔帮你联络他,就告诉他,姑姑想要闭关一阵子,待出关后,再去漫云居见他。”孙三娘吩咐道。
“是。”
洛春分退出离梦轩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却是忍着一句也没问出口。
第二日一早,洛春分安顿好孙三娘的茶水点心后,就运用传送符去了苍岩城。
074
漫云居她是去过一次的,王叔待她也极为客气,将她请进后院内阁后,就派人去了煜王府传话。
洛春分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没有等来沈煜,却是等来了煜王府的轿子,随着轿子来的还有煜王府的大管事。
管事说是王爷临时有事,暂时脱不开身,听说来的是洛姑娘,特地派了轿子过来接洛姑娘去王府一叙。
这管事对洛春分也是客气得很,他也是难得见着自家王爷,对哪个姑娘上心的。
沈煜是接了宫里的传旨,国主有要事找他,管事正在府门口恭送沈煜,恰好漫云居传话的人到了。
沈煜一听是漫云居的洛姑娘有请,想来是有姑姑的消息了,不禁心情大好。
可皇宫里的事又耽误不得,这才命他安排人前往漫云居,将洛姑娘先接到王府,待他从宫里出来再相见。
管事人精一般,对沈煜看重的姑娘也是极为好奇,当下就应下了,还亲自带了轿子前往漫云居接人。
不想竟还真是个清纯秀丽的姑娘,就是眼生得很,似乎不是苍岩城城内之人。
洛春分被管事恭敬的领进了煜王府的花厅,一应精致糕点和上好茶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直至午膳时分,沈煜才匆匆回府。
“抱歉,让洛姑娘久等了。”
沈煜一边朝洛春分赔礼,一边吩咐管事备下丰盛午膳。
洛春分倒也没有过多扭捏,随沈煜在膳厅用膳,沈煜还遣退了一应伺候的仆人,两人更是相谈甚欢。
洛春分出煜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还是由沈煜亲自送回漫云居的。
沈煜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的在前面开道,后面一顶轿子缓缓跟着,沿途百姓都友好的朝沈煜欠身行礼。
苍岩城的煜王爷声名显赫,且善待百姓温和有礼,因此深受国民爱戴。
一阵清风吹过,轿子一侧的帘子被风卷起,不少老百姓都瞧见了轿子里,俊俏貌美的女子,不禁又都在感慨这煜王爷该是好事将近了。
漫云居门口,沈煜亲自掀开轿帘,将洛春分迎出来,两人一番道别,看着人进了漫云居,才重新骑马返回。
这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当然也传到了宫里。
六公主临安气得浑身发抖,将寝宫里的名贵花瓶及摆件砸了一地。
“你说,本公主哪里配不上他沈煜了,他愣是看都不愿看本公主一眼,那个姓洛的女子究竟什么来头?赶紧派人去给本公主查。”
六公主一边听着潜伏在煜王府外的探子汇报,一边向身边的婢女发着牢骚。
从前沈煜待她也冷,可从未传出过他跟哪个姑娘走得近的,这现下有了点苗头,可不就炸了锅嘛!
她可是立了誓的,任他瞧上谁,她都要将那女子碎尸万段的。
六公主却也是颇有城府的,待平静下来后,她漂亮的杏眸中露出一丝狠厉,立马让人去请了自己的堂妹临和郡主过来。
临和郡主是她小皇叔的女儿,与她年岁相当,郡主却是性子敦厚温婉,与六公主本不算太亲近。
可六公主却意外发现,沈煜身边的随从若戢爱慕临和,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发现。
说起这若戢,那算是沈煜的亲兄弟了,沈煜别人的面子可能不会给,但自己这位情同手足般兄弟的话,他向来是能听上几句的。
能不能收买若戢,可就要看临和的表现了。
临和郡主得到传唤,心里虽百般不愿,却还是恭顺的领了命,入宫去探望公主。
她父王近期日子不甚好过,当今国主懦弱无能,却是个薄幸寡恩的,他们上一辈的兄弟情分本就岌岌可危,她是万不能在此时惹怒公主,再让父王陷入两难境地的。
六公主的宫殿内,临和打扮素净,恭敬的跪地对临安公主行了个大礼。
“临和拜见六公主,问六公主安!”
“妹妹快起来,我今日刚得了父皇赏赐,有好些个首饰钗环呢,特请妹妹过来挑几样去佩戴。”
六公主走到殿中,亲自将这个小她两岁的堂妹给扶了起来。
临和极为不安的陪着笑,六公主是最受国主宠爱的,她刁蛮任性惯了的,突然间与自己这般亲近,还真让人脊背发凉,素来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妹妹快过来看看,这个翡翠手镯好看吗?本公主觉得正适合妹妹呢!”
“多谢公主赏赐,只是临和习惯了素手,这镯子太贵重,临和怕是……”
“赏你了你就好生拿着,莫不是还要本公主亲自送去襄王府?”
临安公主突然抬高了语气,不耐的打断了临和郡主的话。
襄王是临和郡主的父亲,也是国主最小的弟弟,众多兄弟姐妹中,唯襄王还稍稍好过点。
这也全是因为襄王闲散且惧内,临和郡主的母亲不许王爷纳妾,府上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位襄王妃的肚子还不怎么争气,只给王爷生下了五朵金花,王府里至今都没个男丁。
因着这种种,国主对这个本就不怎么争气的弟弟,不仅不责备,还宽容大度了不少。
“不敢,临和多谢公主赏赐。”
临和郡主收下了六公主强行给予的一应赏赐,跪地又朝她行了个大礼。
临安公主这才消了气,鄙夷的瞥了她一眼,让婢女给她赐坐后,才讪讪的拉回到了正题。
“听闻妹妹与煜王身边的随从若戢较为熟识,可有此事啊?”
“不,不是太熟识的。”
“那就让自己与他熟识起来,临和,本公主说话可不喜欢拐弯抹角,你应该也明白本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吧?”
知这位六公主又是憋着坏招儿,临和紧了紧袖子里的手,面上却是隐忍不发,谨慎的应道。
“临和愚钝,还望公主不吝赐教。”
虽然临和郡主一再装痴卖傻,但看她这受教化的模样,六主公还是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心里也已经开始盘算了起来。
而这边,洛春分才进漫云居,王叔就迎了上来。
“洛姑娘,有位公子找你。”
“找我?什么样的公子?”
“是位年轻俊逸的公子,说是姑娘同乡,老奴便将他请去了后院。”
洛春分朝王叔道了谢,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她在这苍岩城可谓是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同乡找过来?
若是阿七道长的话,那王叔必然是认识的。
同乡?难不成是哥哥?
不过也不应该呀,他现在应该还在幽冥涧陪着嫂嫂的吧。
其实她昨晚很想问一下孙三娘,关于洗尘珠的事,可见她情绪不高,便没好提及。
私下想来,事情应该是办妥了的,不然孙三娘一定会告诉她的,不过洛春分现下,还真有几分想念哥哥了。
一路胡思乱想的跟着王叔去了后院,就看到正厅里,端坐着的竟是端容道长。
只见他一身常服,显然是刻意隐瞒了道长身份的。
“端,端容哥哥,你怎么来了?”
见着王叔以及伺候茶水的婢女还在场,洛春分还是机灵的改了口。
端容还未及说话,王叔就极有眼力劲的挥退了隐在暗处的人,还朝着洛春分一揖,领着婢女就退了出去。
“既然是洛姑娘的兄长,那就不打扰两位叙话了,若有吩咐,可随时让人通知老奴。”
“多谢王叔。”洛春分朝王叔回了一礼,并将人送到了门口。
端容示意她关好门,并在房内设了个防护结界,这才徐徐开口。
“阿七没了。”
端容说这话时满面愁容,神情有些严肃。
“没,没了?”洛春分惊讶不已。
看端容道长这神色,应该是她所理解到的那个没了。
洛春分还是吃惊不小的,毕竟在她眼里,阿七道长也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不想竟是为了帮自己兄长寻洗尘珠,而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这情分只怕是无以为报了。
“在九幽之境没的,是怜花娘娘去往泠心观,告知小道的。”端容颓丧的解释道。
“对了,你在万芳谷可还好?听说那孙三娘认识我?洛姑娘可知她是何来头?”端容接着问道。
“这个,春分还真不知道,姑姑她年轻貌美,常年一身素衣道服,少语喜静,至于其他的,春分就不知道了。不过,刚到万芳谷的时候,姑姑确实说过,与端容道长乃是故人。”洛春分回忆道。
“那洛姑娘可有办法带我去万芳谷见见她?”
“这个?春分不敢,春分得回去问过姑姑才行。”洛春分说道,接着又好奇的问了一句:“端容道长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自然是搜寻着你的气息找来的,怎么?洛姑娘不会觉得小道也是常人吧?”端容也没想再隐瞒什么,大方的承认道。
自从知道阿七没了后,他便不想再龟缩在暗处了,面对这涌动的暗潮,总得有人站出来一探究竟的。
“自然不是,阿七道长恐怕也不是凡人吧?只是,我现在是万芳谷的人,姑姑她待我又极好,而且,她也不像是坏人,不论怎样春分还是得向着万芳谷的,端容道长不妨在这里待上两日,等我回去谷里向姑姑说明情况,再来回复道长。”洛春分解释道。
“好,那就多谢洛姑娘了。”
“道长客气了。”
洛春分出了后院,交代王叔暂留她这位兄长在漫云居几日,就心事重重的回了万芳谷。
075
离梦轩里,孙三娘听洛春分说起端容道长来了苍岩城,并想见自己一面,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从她毁了管长生分身的那一刻开始,想来现在连怜花应该也是疑心于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在背阴山时,那般的欲言又止,只是孙三娘现在真的不太想跟她细细解释这许多。
端容的到来有些快,让她有些应对不及,还有沈煜,那个一气之下出走了几十年的孩子。
孙三娘再是无力也得面对,她只养精蓄锐了三日时间,就让洛春分前去苍岩城,将端容带来了万芳谷。
“轻鸿?真的是你吗?”
离梦轩的偏厅内,端容看见了上首位坐着的孙三娘,还是惊呼出了声。
“是我,很惊讶吗?我是该叫你管荣?还是端容?”
孙三娘说这话时,并没有避着洛春分,只是淡然的就开了口。
待洛春分恭敬的当个聋子,给端容敬完茶,恭顺的退出去后。
孙三娘只一甩衣袖,离梦轩的院门就都自动关上了,整座院子就这样消失在了洛春分面前。
她愣怔的看着消失在眼前的院子,今日孙三娘的气场不大对,洛春分莫名的替这位端容道长捏了把汗。
“轻鸿,你,当年我到处找你,不曾想你却……”
“你是在找我?还是在找小公子?”
孙三娘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端容的话,眼神冷冽的看向他。
“我,轻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朝你刺出那一剑的,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吗?呵,我至今都还记得,你刺我那一剑时,可不像今日说的这般犹疑不决呢,说到底,眼泪这东西,还是不怎么值钱的,不然,我当年哭得那般死去活来,也难逃你的一剑啊。”
孙三娘一边喝着茶,一边冷言讽刺道。
“轻鸿,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也合该被你这般冷嘲热讽,今日的你,倒是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端容拿起桌上的茶水,小呡了一口,无不落寞的感慨道。
“那当然,毕竟做了人家的小妾,自是要学会忍辱负重的,不然,该如何讨生活啊?”
“轻鸿,你?……哎,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吗?”
端容咔一声将手里的茶杯捏碎了,有鲜血从他掌心流出。
可这疼痛远不及他此时心伤难受的半分之一,他的声音里还带了些许怒气。
眼前人也曾是他宠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能允许外人说她半分不好,就算是轻鸿自己也不行,何况说的还是给人做妾,这样如剜他心肝的事。
那个曾经风光无两的孙三娘,是何其得孙家家主倾慕宠爱,他心里此刻酸的都快冒泡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跟你说话?还如从前那般,听你在那儿嘴上论情吗?哼,话你倒也说了,说不让我受半分委屈的,可你看重过我落的泪吗?”
孙三娘啪一声拍在桌上,火气也跟着大了起来。
“说吧,你今日来我这万芳谷究竟什么目的?”
孙三娘也不想再与眼前人打哑谜了,疾言厉色的质问道。
“少公子的事,与你有关吧?”端容轻叹了一声,问道。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一直神秘无比的万芳谷谷主,竟然真的会是轻鸿。
他一边高兴着斯人还在,一边却又痛苦着眼前人,已非昨日之人。
“是的,不才正是我所为,在九幽之境时,他不相信我没有小公子的下落,硬说当年,是你放走了我和小公子,我说不过他,就与他动起手来了。”
孙三娘一副坦荡模样,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可是少公子啊!他曾经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
“那是你的少公子,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而且,我现在是孙三娘,再也不是从前的轻鸿,我没有义务还要向他尽忠。”
孙三娘再次怒声打断了端容的话,她眼里的不耐和厌弃,让端容看着竟生出几分心寒来。
端容不再与她争辩,只落寞的垂下头去,眼前浮现的是千余年前的旧事。
那是小公子满月的日子,傍晚时分,整个管家庄笼罩在血色残阳下。
他接到管长生的命令,少夫人沈怜花祭了血阵,而轻鸿正欲带着小公子潜逃出府。
那时,距少夫人将轻鸿许配给他已近半年,原本是待少夫人和小公子出了月子,他们这对有情人的婚事,也会跟着操办起来的。
却是在这时出了大事,少夫人以身祭阵,扬言便是逆行倒施,也要护住妖王转世的小公子管思弦。
轻鸿只怕是拼了命,也会帮着待她情如姐妹的少夫人,自然,她也会护着那孩子,而他,他该怎么做?
那个孩子不能留,他和管长生下界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管长生的命令是务必一定要找到孩子,万不得已时,就算不留活口,也不能留其遗祸人间。
他在管府后院找到一身脏污的轻鸿,可当时她手里并没有孩子。
“轻鸿,小公子呢?”管荣问道。
“你,你是少公子派来取我性命的吗?”轻鸿定定的看着他手里的剑,有些惶恐的问道。
“我取你什么性命?你想多了,告诉我小公子在哪?”
“我不知道,方才不少下人抢了府上的东西,都纷纷赶着逃亡了,小公子不知道被谁抢走了,我,我也正在找呢!”轻鸿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小公子被人抢走了?谁这么大胆子敢抢小公子,不要命了吗?”管荣闻言跟着起急来。
“是的,小公子丢了,我也正到处找呢!”
轻鸿一边说着,还一边不时的四下环顾。
却在这时,她身后不远处的假山山洞内,传出细微的婴儿的啼哭声。
轻鸿瞬间憋红了脸,巴巴的望着管荣。
“你居然骗我?轻鸿,那可是小公子,你怎么能把他藏在假山洞内?”
管荣不容分说趴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轻鸿,就要去假山那边找寻。
轻鸿却是果决的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管荣,没有什么孩子的哭声,你什么也没听见,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轻鸿,那孩子是妖王转世,留不得知道吗?你给我让开。”管荣将轻鸿拉开道。
轻鸿却一把抱住他的腰,声泪俱下的哀求着。
“他只是个孩子,你们有什么证据,就凭下人们的几句谣传,就断定他是妖王转世吗?管荣,那可是少夫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啊!”
“轻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助纣为虐,将来会害了所有人的。”
“哼,我看你就是危言耸听,一个孩子而已,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你若教他善,他便不会作恶,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找到他的。”轻鸿强行拦着管荣,倔强的说道。
管荣无法,只得拔出剑指向轻鸿,逼她让开。
令他没想到的是,轻鸿想都没想,就主动冲向了他手里的剑。
利剑从她左肩胛骨内侧,靠近心脏的位置穿透而过。
管荣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冲过去将即将倒地的人抱住。
拔出剑的那一刻,温热鲜红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一身。
“轻鸿,你,你这是为何?”
管荣动用仙法很快制住了她流血的伤口,她将人抱到矮灌木丛边靠坐好,又给她输了些灵力后说道:“轻鸿,你等等我,我去把小公子抱过来,稍后我们一起离开。”
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昏暗了,还莫名的刮起了烟尘大风。
他匆匆钻进极其狭窄的假山山洞,找了一圈,却是连包裹婴孩的小抱被都不曾见过,更别说孩子了。
可刚刚明明就有哭声从山洞里传出的,还有轻鸿那惊慌的反应。
管荣焦躁的挠了挠头,待他好不容易又再钻出来时,原本靠坐在一旁,身受重伤的轻鸿竟也不见了踪影。
管荣只觉头皮发麻,他将整个后院都搜了个遍,却是再也没找见她和小公子的影子。
当时管府已经乱作一团,正当他还在思量从何处着手找人时,望心阁那边一道强烈的仙灵之气直窜云霄。
他暗道了一声不好,看那气势莫不是管长生冲破封印了吧?
管荣再无找寻轻鸿和管思弦的心思了,自家神君这公然违反天条强行冲破封印,搞不好就要带来毁天灭地的灾难了。
事情其实远比管荣想的还要严重,当他赶到望心阁时,整个望心阁像是一个巨型的漩涡,而漩涡中央的管长生,似是失了理智一般,周遭前一刻还在逃亡的凡人,下一刻都被强大的吸力吸进了漩涡之中,他们都是凡人,就这样无辜的丧命于此。
管荣不容分说的冲过去想要阻止,却被管长生一掌劈开,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管长生冲破了封印,竟是将自己的一身修为都渡给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夫人。
管荣就那样看着管长生似是油尽灯枯一般,就连发丝,也从发尾起一寸寸至发顶,直至最后变成了满头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