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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和和     公主为妻记txt下载     公主为妻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二封信

    临窗而坐,提笔写信。窗外依旧是下的纷纷扬扬的大雪,可锦书提起的笔又慢慢放了下去。

    她该怎么写?又要说些什么?有的时候,知道的东西越震撼,的文字就会显得越发苍白。

    她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高承颜虎视眈眈地夺高家的江山,因为说白了,这场权利的游戏不过是把皇位左兜换右兜,到头来都是姓高的,她无所谓也不在乎。可她要以什么立场去劝说,甚至是出于“求救”的目的,请求沈之琰出山,自请去平定北夜国呢?

    高承颜把第二封信交给锦书来写,就是想让她向沈家“求救”,以此胁迫沈之琰和他联手。锦书心理明白,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对方是沈之琰,是她最敬佩也最不敢“玷污”的人。

    可高承颜这个造反派说了,在锦书写出令他满意的信之前,他不会再给沈家任何消息,那么她幸存的消息也没办法告诉静妃和沈家人。

    想到这里,锦书就开始头痛。一方面她想家里人尽快得知她没死的消息,可另一方面又不想胁迫沈之琰和高承颜联手,沈大哥的风骨她知道的,他那么一个骄傲高洁的人,锦书怎么能用他和沈之璋的兄弟情绑架他?

    锦书倒是也想做那种影视剧里宁死不屈的烈性女子,她也想把笔一甩指着高承颜骂一句“老子不写!”,可她不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京城有静妃和沈之璋,肚子里有未出世的孩子。两种思想斗争了一个上午,最终锦书屈服,提笔刷刷写下了信。

    信拿去给高承颜过目,被打回来重改。次次挑毛病嫌她意思表达的不够清楚,来回改了三次后锦书炸毛了,心想着他再敢挑就摔他脸上。结果高承颜只皱了皱眉头说了句“字丑文采差”后,将信交给了小厮去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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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六公主“下葬”后,静妃的精神状态变得特别差,要么沉默呆坐一天,要么就和宫女念叨六公主小时候的事情,神志不清甚至说一些“公主没死”的胡话。皇帝和太后来看过她几次,也命太医给她诊治,并没有什么效果。

    后来,心灰意冷的静妃自请出宫去观云寺礼佛祈福,皇帝烦心太子的事情,无暇顾及静妃,也就随她去了。

    得知静妃去了观云寺后,沈老夫人也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同去,临别时她对沈之琰和沈之璋说道:“母亲老了,也糊涂了,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给你们祈福了。”

    “母亲,您别这么讲,都是孩儿不孝,让母亲操劳。”沈之琰拉着沈之璋双膝跪地连忙说道:“您身体不好,还是留在家里吧,儿子们也能服侍您。”

    “是啊,母亲。”沈之璋也连忙附和道:“观云寺那么远,再说咱们家里也供着菩萨……”

    “静妃娘娘也在观云寺。”沈老夫人慈爱一笑,解释其中缘由:“我们彼此有个照应,我也好把是非给她说道一二啊。咱们心里清楚,娘娘还蒙在鼓里,我且去给她宽宽心。待公主回来,我们也好一家团聚。”

    “原来如此。”沈之璋点了点头劝道:“那也不必母亲跑一趟,我去趟观云寺和静妃娘娘说就行,您就在家歇着!”

    瞧着原来顽劣不懂事的小儿子如今也这般稳重体贴,沈老夫人欣慰不已:“好孩子,宽心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你和你大哥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这些小事母亲来就好了。”她顿了顿说道:“那日母亲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这天下再大,至亲之人也就几个。咱们该怎么救公主,还是要救的。”

    “母亲……我……”听到沈老夫人说这句话,沈之璋心生愧疚自责道:“我只是……不想让她觉得我们放弃了她。”被放弃的滋味他尝过就够了。

    “母亲知道。”沈老夫人点了点头,弯腰扶起沈之琰道:“之琰,你是大哥。无论做什么事,切莫冲动,三思而后行。”说着她又示意沈之璋也站起来,语气柔和又无限悲凉对两个儿子说道:“那日是母亲天真了,时过境迁,我们不是当初的沈家,很多事情都变了。如今,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很好了。”

    沈之琰点了点头,连忙应下。

    沈老夫人上了马车后,方妈妈冲着沈之琰和沈之璋行了一礼,便示意马车启程。马车行出去几步,沈老夫人挑帘探头回望,目光中两个儿子挺拔而立,笔挺周正正目送她离开。

    上天还是优待沈家的,如今这两个儿子越来越像他们的父亲了。思极此,沈老夫人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回去吧!回去吧!”

    这时候沈老夫人不会知道,她心中简单的的愿望,已经再难实现了。

    马车一摇三晃地离开,转过一个弯后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沈之琰和沈之璋正相顾无言时,王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道:“公爷,夫人!信!”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封信是厨房采买的妇人收到的,据她说送信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上来把信塞给她说是要给沈公爷。沈国公的下人都经过王氏的训话,知道最近“信”对沈国公府的重要性。所以妇人收到信后,当下连菜也顾不上买,立马跑回来送信。

    第二封信是锦书写的。刚打开信封,沈之璋就认出了她那七扭八歪的丑字。

    这封信写的简单又直白,没有长篇大段,上来便是“一二三四”简短明了。

    一、她没死现在过得很好,并且怀孕三个月了。二、关押他的人不让透露信息,暂时优待俘虏。三、马车翻车造假,太子无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四、对方的要求是和沈家联手,沈之琰需要自请出征北夜国,否则虐待俘虏。

    这般不按套路出牌,是锦书亲笔无疑了。沈之璋一点也没有怀疑。倒是沈之琰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六公主亲笔吗?她的字……是这样的吗?文风也有点奇怪啊?”

    沈之璋略略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她字一直都这样,还没我写的好。”

    “嗯。”沈之琰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自嘲道:“没想到啊,让太子倒台是第一步,让我自请出征北夜国是第二步。然后呢?不曾想如今的我还有被人惦记的本事啊……和沈家联手,让我出征北夜国,可真敢想啊!”

    “背后之人应该是要夺皇位。”沈之璋推测道:“他想和我们家联手,看中的应该是大哥您在军中的威望。”

    “仅此而已?”沈之琰嗤笑一声道:“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在床上一躺多年,哪里还有半分将军的模样。出征北夜国上战场在再无可能了。况且,我按着他说的做了,然后呢?下一步呢?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可是……”听他一言,沈之璋有几分犹豫道:“可是锦书怎么办呢?况且……况且她怀孕了。”

    “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吗?”沈之琰抬手将信纸拍在桌上质疑道:“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夺位者善待如今的公主?六公主身为一国公主,不仅不仇恨这样的人,反而听从他的安排,写信给自己家人?哼,他们想利用我,那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二十章 暗中博弈 上

    太子倒台后,远在北夜国的二皇子果然如同沈之璋之前推测的一样,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名正言顺的准备发起进攻。

    估算日子,此时刘斌带领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边疆。两国的战事越来越紧张,沈之琰也越发觉得无奈悲愤。此时他既忧心国事,又不想听人安排,同时还怅恨自己身体虚弱。再加上他一连操劳多日,所以没过多久就旧病复发了。这次病倒原本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可他趁机便对外宣称自己病重,算是给不知名的对手一个拒绝联手的信号。

    沈之琰病倒后,王氏心急,又请了段澜庭过来给他诊脉看病。原本这一年沈之琰在段澜庭的调理下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不曾想又遇此劫难,王氏只盼着这场风波能早点平息,一家人好过安稳日子。

    得知哥哥又病倒的消息后,沈之璋亦是寝食难安。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妻子,无论选哪一边都会让他觉得良心不安。直至这时,他才开始悔恨自己不能独当一面,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恨自己没有早些成长起来,能替哥哥扛起沈家,或者能拥有救回锦书的能力。

    世上最痛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至亲的人为自己为难,而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想到不知安危的锦书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想到一身傲骨病弱多年的大哥,沈之璋便悔的肝肠寸断,恨不得自己能替哥哥请命出征,自己能代他们受苦。

    沈之璋仰躺着盯着床帐子发呆,大脑放空一阵后,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悲伤是没有功夫的,与其伤春悲秋,倒不如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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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一小盆碳烧的通红,王氏动作轻柔的翻动着炭火,一旁的段澜庭正低头刷刷的开着药方,待他停笔,才柔声开口和王氏说道:“公爷这次的病不是特别严重,夫人不必心急。这一年他体内的毒也清的差不多了,只是体弱一些,许是最近操劳过度才复发,吃一两服药就好了。以后小心保养,再过个三两载,痊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多谢段先生。”王氏感激不已,连忙接过药方说道:“公爷的病能好,多亏了段先生了,妾身真不知该怎么感谢先生,您既不要诊费,也不要礼物的……叫我们如何过意的去?”

    段澜庭微微一笑,他的眼睛轻轻一眯,看似随意的说道:“夫人不必客气,说起来当初家丁失手砸了驸马爷,多亏了公主和驸马爷没有计较,才让我弟弟顺利参加了科考有了今天的成就。当初影响了驸马爷科考,段某心里有愧,给公爷治病也算是还了公主和驸马爷的人情了,怎么能再多要些什么呢……”

    在这个救不救六公主的风口浪尖上提起来旧事,让王氏不由得羞愧地底下了头:“是啊……段先生说的是,这事多亏了公主啊。”

    “说起来公主……还请夫人您节哀。”段澜庭垂眸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明日段某刚好要去城外平阳山采药,还请夫人告知公主的坟墓,段某好去祭拜一二。”

    “这……”听他这么说,王氏不由得鼻头一酸。她心道:其实六公主还没死啊。

    段澜庭是六公主替沈之琰请来的。六公主对沈老夫人和沈家兄弟求医问药的事儿向来上心。他们家老的老病的病,沈家的名医名药参汤药膳从来就没断过,吃的用的基本上都是六公主在给。尤其是沈之琰,王氏都数不清六公主往他们这里送了多少名医和名贵的药材。如今托人家的福,沈之琰有希望痊愈,却不肯出手救她,如何叫人不心寒啊……王氏想着想着便不由得红了眼眶。

    “夫人?”瞧她神游天外,段澜庭试探着开口唤了一声。

    闻声王氏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打起精神道:“就在平阳山下的皇陵外,六公主她……虽然是沈家的人。可皇上怜她去的早,便葬在皇陵外往西不远的一处小坡上了。”

    “嗯,多谢夫人告知。那段某就先回去了。”段澜庭说着便要往外走去:“夫人留步,不必送了。”

    可他才迈出去几步,便听内室的沈之琰哑着嗓子努力提高声音道:“段先生留步,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段澜庭脚步一顿,稍稍犹豫一下,才回身走向内室。他打帘而入,冲着床上半坐着的沈之琰微微一礼,开口疑惑问道:“请教不敢当,不知公爷要问什么?”

    “段先生。”沈之琰轻轻咳嗽几声道:“我的病情您也知道,不知……咳咳……不知以我这样的情况,还有没有随军出征北夜国的可能性?”

    段澜庭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公爷……您要出征北夜国?”

    “你只管告诉我,若是出征去北疆,可行?”沈之琰往后靠在软枕上,微微闭上眼睛,掩住所有无奈的情绪问道:“我自己知道此生再无上战场的可能了。只是问问有没有随军出征的可能,北疆严寒,又是长途跋涉,可支撑的下来?”

    “这……”段澜庭面露愁色道:“实不相瞒,以公爷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随军出征有些困难。这身体才刚刚调养好,若想痊愈,能静养是再好不过的了……”

    “意思是,也不是没有可能随军出征了?”沈之琰睁开双眼,目光清明又温和地看向段澜庭,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问道:“是不是?”

    “是。”段澜庭面露难色,只能点了点头道:“您现在基本上与常人无异了,只是身体孱弱一些。若是能不受寒,不做剧烈活动,随军出征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就算此行之后能平安归来,公爷您再求痊愈,那就有些困难了。若是保养不慎,后果更是难以预料……”段澜庭说道:“为长远着想,公爷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了。”

    “唔,那倒无所谓了。”沈之琰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

    听他这么说,王氏不由得心急落下眼泪来,开口哀悯地喊道:“之琰……你真的要去吗?”

    “瞧你哭什么?我只是问问罢了。”沈之琰轻轻一笑,他侧过身子冲着段澜庭作揖道:“如此就多谢段先生了。”

    “公爷客气了。”段澜庭垂下眼眸,不敢再直视沈之琰的双眼。和沈之琰的对话,让他觉得心下涌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仿佛是阳春三月里的春光,驱散了所有冬夜的寒冷。

    高承颜说的没错,就算是沈之琰不屑和他这样算计阴谋的人为伍,终究放不下的是浩荡山河,放不下的是情义千秋。六公主只是一个推着沈之琰做出选择的小小的筹码,他真正做出选择的,还是这大梁的百姓和国家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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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段澜庭的来信后高承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就知道,沈之琰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不是真心和他联手不重要,只要能达到共同目的就够了。

    高承颜轻轻的放下手里的信纸,提笔开始继续写回信。

    “来信写的什么啊?给我看看呗?”锦书探了探头,夺命连环问道:“他们知道我没死的消息了吗?公告天下了吗?我母妃和沈之璋还有沈家人是什么反应啊?京城人信不信啊?这些信上说没说?”

    锦书问话者无心,高承颜听话者有意。她的问题当下便警醒了高承颜。他提笔写信的手一顿,大脑里瞬间开始快速思索关键问题。

    事情不太对劲啊?

    六公主还没死,这么大的消息传给沈家,按道理沈家应该会特别震惊或者做出什么应激反应啊?最起码上告皇帝,应该是激起千层浪才是。可段澜庭回信中写到的情况,他们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平静呢?王氏竟然还能告诉段澜庭六公主的埋葬地点?难不成……

    难不成沈家早就知道六公主没死,并且一致决定对外隐瞒此事?

    那事情可就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了。高承颜眉头紧皱,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是他低估了沈家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中博弈 中

    锦书亲笔写信意味着她并没有死,可沈家反应平平也没有对外声张,京城也没有传来任何和六公主有关的消息,唯有沈之琰对外宣称自己病重作为拒绝高承颜的象征。综合分析沈家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锦书没死内情。

    不应该啊。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开棺验尸?或者小环告知?再或者还有别的幸存者?既然知道锦书没死,为何不公之于众?为何还要指证太子,照样下葬六公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一个个问题在高承颜脑海里来回盘旋,他低头思考着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一点也没注意锦书走过来拿走了段澜庭的信。

    她一边读一边感叹道:“好一个段澜庭,演技也够精湛啊?我说呢当初冷不丁出来这么个神医,看来是早有预谋啊!”锦书撇撇嘴问道:“当初科考的那天,他砸了沈之璋的头,是不是也是你算计的?”

    高承颜默而不语,他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听见锦书的问题。

    锦书抬手戳了他一把:“问你话呢,想什么呢?沉思者啊?”

    高承颜才回过神来,有过片刻的迷茫后,他随口问道:“算计什么?”

    “你算计我们沈家啊?”

    听到这句话,高承颜苦笑一句道:“说起来,是我被你们沈家算计了。”

    “嗯?”锦书奇怪,造反派高承颜亲手策划了这一切,他们都是被动卷入者,能不入圈套就是万幸了,沈家能怎么算计他?

    “他们一直都知道你没死。”高承颜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失算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破绽。如今沈之琰沈之璋是打算将计就计引我出来。”

    “什么意思?”宫斗小白锦书想不明白:“这都哪和哪啊?你不是说我都下葬了吗?”

    “下葬是假的。我想了一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开棺验尸了。没想到啊……沈之璋还有这个勇气看尸体是不是你。”高承颜抬手揉了才写了几句的信纸,丢在地上说道:“原本想着私下里和沈之琰见一面,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他们已经猜到了一半,我露面就没戏唱了。继续拖下去,沈之璋很有可能会和太子联手反将我一军了。”

    “什么意思?”锦书努力分析,艰难地理解其中的逻辑道:“你的意思是,沈之璋开棺验尸,发现尸体不是我,知道我没死。但是他们并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还是顺着你铺的路走,就打算把你引出来?”

    “是的。”高承颜疲惫的轻叹一声道:“我原本打算,这个时候和沈之琰见面,他已经有意图去出征了,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

    “见面策反他?”

    “算是吧。”高承颜不否认:“可现在不能够了。他们既然知道你没死,就肯定知道太子是冤枉的。可沈之璋还是指证了太子,说明此事必然留了后手,只等我露面抓我把柄呢。”

    “唔……”锦书喜悦又快乐地笑了,她抓自己的重点才不管高承颜的死活:“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我没死,哈哈哈,这就够了,够了!”

    对此高承颜失笑摇头:“世上竟然有你这般心大又想法单纯的女子……你难道不关心我接下来怎么办吗?”

    “你要怎么办?”锦书扭头认真地问道:“沈家已经知道了你的计谋,你还怎么和他们联手呢?你能怎么办呢?”

    “联不手联手已经无所谓了,他只要还去北疆就行,过程不重要。”高承颜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很快就想好了对策。他开口慢悠悠地说道:“在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的前提下,主动权还是在我手里的。”

    “所以呢?”

    “要想打破他们想将计就计的思维,只需要我没有计划,打乱计划。”高承颜抬头盯着锦书,眸光闪烁,将这些阴暗的想法光明磊落的说给锦书听:“你也知道,我随时都有第二计划,随时都有可能翻盘。很快,我就送你去北夜国。那么到时候,策划陷害太子爷的就是二皇子了。而你就是被二皇子绑去北夜国可怜的小人质。”

    “卧槽?还能这样玩?老哥你认真的吗?”锦书略微有些慌张,语气里多了些客套的试探:“你不是说是名义上把我送去北夜国嘛?”

    “哦?”高承颜不动声色的微微挑眉:“我说过吗?”

    “说过的!”

    “是吗?”高承颜垂眸,语气里多了一些玩味和调侃:“像我这样的阴谋家,说话不算数,应该说的过去吧?”

    “这哪能?”锦书双手捂着小腹,连忙讨好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哪能说话不算数?咱俩又没有利益冲突,你夺皇位我不管,但是你搞我那可就卖良心了啊!”

    “锦书啊,我很好奇。”听她这么说,高承颜有些探究的开口问道:“在这个世上,像你这样……有些漠然的旁观者,甚至是有些薄情自私……仿佛在你眼里家国、父母、兄弟姐妹、诸如正义、阴暗、尊严等等,你都不在乎,也看起来什么都可以接受。那么到底什么东西会值得你在意,值得你守护?”

    “嘁……”闻言锦书不屑的翻一个白眼给他:“你这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进行道德绑架吗?我告诉你我没有道德,不要试图道德绑架我。”

    高承颜喉咙一噎,卡了半天才叹一句:“皇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怎么了?”锦书冷笑一声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从来懒得分辨什么对与错,值得不值得,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比如母妃,比如沈之璋,比如沈大哥和嫂嫂,沈老夫人。至于其他的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那你父皇呢?”

    “我与他见面不过几次,他从来不记得我,我惦记他,吃多了吗?”

    “那我要夺你们家的权呢?你真的觉得无所谓吗?”高承颜无法理解锦书的思维,内心疑惑不解:“你当真觉得,一点也无所谓吗?”

    “你夺权之后,会杀我吗?”

    “那当然不会啊。”高承颜矢口否认:“我杀你做什么?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不至于低到如此地步吧?”

    “对啊。”锦书一摊手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你不杀我,我何苦自杀式拦你呢?”

    “不是……你……我……”高承颜转不过来她的逻辑:“可是我确实是在夺你们家的江山啊。”

    “如果你将来夺权成功,我大概也就是公主变郡主。你容不下前朝妃嫔,我可接母妃出宫赡养。到时候沈家于你有功,沈大哥体弱,沈之璋身体也不好,完全不足为患。我最在乎的人都平安着,那么谁当皇帝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锦书总结道:“对于我来说,没有利益冲突,就不会多管闲事。”

    “那如果有利益冲突呢?”高承颜反问一句:“你也会作壁上观吗?”

    “我……”锦书欲言又止,几次犹豫还是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去衡量。如果要牺牲什么才能守护我在意的人,那就算是命也无所谓。大家都讲我冷漠理智,其实是因为我在意的东西少罢了。说白了就是精神上的极简模式……呃,算了太前卫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听她说完,高承颜逐渐陷入了沉思。屋内寂寂无声,他兀自坐了一阵子,才轻轻一笑道:“我若是能早点听你说这些就好了……也不至于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大可不必这样。”锦书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人,你有你的追求和野心,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若是经历你所经历的事情,说不定比你还混账。”她把坐过的椅子轻轻摆正道:“我们能合作共赢是最好的,如果你不打算合作,也希望你能做一个有底线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中博弈 下

    正如高承颜所推测的那样,沈之璋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和太子联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本着这样的原则,沈之璋去找太子洽谈,可太子记仇,愣是不许他踏入东宫半步,事情耽搁了两三日后,整个局势都变了。

    前线刘斌一道折子发来,皇帝彻底傻眼了:六公主没死,暗中被北夜国人掳去当人质。此时已经黑化的二皇子放话了:皇帝退兵退位,一切好商量,两国还是好朋友。如果执意要打,那北夜国万一要杀六公主他也拦不住。到时候你皇帝为了权利害死自己的闺女,小龙椅坐不稳可是要遭天谴的。

    对此锦书的评价是:二皇子莫不是个憨批?北夜国拿六公主当人质算什么本事?他上窜下跳的就不怕北夜国把他一起绑了一下拥有两个人质?

    高承颜也颇有几分感慨:“我送他一手好棋叫他玩成这副样子,真可惜。”

    “所以他也知道我马车出事是假的?”锦书眉头一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么说你和二皇子联手了?”

    “表面上的罢了。”高承颜好心解释一句:“他脑子还没你的好使。他以为我在帮他,我问他要不要摆太子一道,他说好。二皇子鼠目寸光,他以为大梁有我,北夜已经投诚他,胜券在握了。殊不知自己送上门去当人质还不自知。”

    “那他知道你算计沈之琰出征北夜国的事吗?”

    闻言高承颜失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当了人质,沈家去救你有什么说不通的吗?”

    “嘁……”锦书感慨良多:“看来入局的这么多人,都是你的棋子罢了。”

    “也有不是的。”

    “比如?”

    “北夜国啊。”高承颜倒一杯茶,慢悠悠喝一口才道:“他们是真的打。”

    “你……”大爷!锦书心中爆粗口,几番压抑怒火才问道:“那你还让我大哥出征?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瞧你。”高承颜轻轻一笑道:“沈之琰很厉害的。你莫要小瞧他……一个卧病多年的将军,能重回战场可以说是他毕生心愿了。你怎么评价的来着……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你你你怎么知道?”这是她和沈之璋私下里说的,高承颜怎么会知道?

    “说来话长。”高承颜嗤笑一声道:“上次沈之璋科考,我本来想替他暗中操作一番,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试卷上此诗最佳,为他添了不少光彩。我惊奇他如何能写的出来,后来小环告诉我,这是你写的。”他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锦书一眼,钦佩中带着一丝疑惑道:“不想你信写成那样,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是我写的。”锦书否认:“一本无名书上看的罢了。”

    “这还……有可能。”高承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总之,比我更想重建沈家军、重振沈家的应该就是沈之琰了。到时候澜庭会随军,身体上你放心;还有竹海会化名做他的副将,安全也不必担忧。再不济,我就把宇文柏放出来,到时候宇文桥自然会退兵。”

    “这是为何?”

    “宇文柏活着,宇文桥的皇位就保不住了。”高承颜点到为止不再细说。只好心劝一句道:“你既然怀孕了,就回屋去好好养胎,天天往我书房里跑什么?”

    “和你学怎么下棋啊!”锦书翻一个白眼,故意加重“下棋”二字的读音调侃他,说罢随手拿了两本书架上的书,摆了摆手道:“走了走了!”

    高承颜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注视着锦书离开的背影。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这位堂妹,如果真的要探究一二,恐怕要从几年前她落水开始说起了。

    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当初四公主五公主害她落水,是他把她救起来的。

    想到这里,高承颜微微一笑。他静静地坐了一会,低头提笔又开始写信。

    ———————————

    一切细节都来不及深思,六公主当人质的消息打破了沈之琰沈之璋朱东旭所有的计划。消息刚传到沈府,沈之琰抬手灌了三碗药后,立即吩咐王氏去祠堂后的武堂里拿出尘封多年的银甲长枪。

    多年不曾再见过的银甲在众人的一番清洗整理后,依旧是当年记忆中的模样。沈之琰抬手轻轻触摸银甲的纹路,指尖冰冷的温度瞬间带他重回了当年金戈铁马塞上寒霜的日日夜夜。父亲的鼓励,边塞的胡笳,将士的烈马,举碗互相碰撞饮下的庆功酒……点点滴滴的回忆涌上心头,一时让他的整个胸腔都热了起来。他眼眶湿润,声音沉稳而有力道:“寄贞,替我穿上!”

    王氏闻言,连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将帕子塞在袖子里,强忍着泪水替他宽衣,只是手才碰到对她而言陌生无比的铠甲上时,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之琰,之琰,你一定要去吗?”

    妻子王氏一向温柔贤惠,除了刚嫁他的第一日如此哭过,沈之琰还是第二次见她这样失态。瞧她泪水涟涟,沈之琰不由得抬手替她擦去泪水道:“哭什么?”

    “可以不去吗?”王氏声音哽咽道:“我知道是六公主……我知道的,可是你身子不好,那是去战场啊……”

    “正因为是六公主啊。”沈之琰抬手拥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她是我弟弟的妻子,是我的家人,是大梁的公主。我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家里人,也答应过他,要守护好大梁。”

    “可是……可是……”王氏泣不成声:“之琰,我真的好害怕。我用了十年才把你照顾好啊……你这一去,我真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沈之琰很少这样柔情温和,他低头吻了吻王氏的额头道:“我只是去前线指挥,上不了战场的。等我平定北夜国接了六公主,就回来了。瞧你哭的,好像我不回来了一样。”

    “我没有。”一听他这么说,王氏连忙擦了眼泪道:“不要胡说,你会回来的,你怎么会不回来?你以前还说过,要看着我们的如意出嫁呢!就我一个,可忙不过来的。”

    “对啊,我答应过的。”沈之琰微微一笑,慢慢松开王氏,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快替我穿衣服吧,我要进宫请战,速到前线去,否则……”他没再说下去,只抬手拎起铠甲往身上套去,王氏连忙帮他,又柔声追问一句:“否则什么?”

    “去的晚了,只怕二皇子和六公主会一起沦为人质。”沈之琰说完便抬起手等着王氏给他系好护腕,他故作轻松调侃道:“这一套铠甲穿罢多年了,不想如今穿着正好,好似量身做的一般。”

    “说明夫君这些年身量没变呢。”王氏破啼为笑问道:“是这样系吗?我手生,不太会。”

    沈之琰转动手腕试了试松紧,笑道:“没问题,第一次做做的很好。”

    夫妻二人闲话叙叙间,沈之琰已经穿好了铠甲。王氏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沈之琰英姿飒爽威严健硕的模样,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见过面色苍白无力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沈之琰,也见过因为喝药而呕吐不停狼狈的他。他在她眼里是孱弱的,是孤傲的,是需要人小心翼翼照顾男子。可她没有想过,她的沈之琰也许本该是眼前的这副模样!

    忽然间,王氏就明白了沈之琰的心愿。天上飞的雄鹰,是不会甘心躲在舒适的鸟笼里的。也许他,生来就属于战场。

    这样一想,王氏含泪而笑:“夫君真好看,这副模样不知要夺去多少姑娘的芳心……”

    沈之琰摇头失笑一声道:“胡说些什么,我已经是三十几许的人了……”

    王氏轻轻扑进他的怀里,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道:“那我就是最有福气的那一个,将军去吧,妾身等你回来。”

    听她唤一声“将军”,沈之琰怅惘许久,他轻轻搂着王氏,长叹一声道:“不曾想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妻子唤我一声将军。此生足矣……”

    王氏含泪去送沈之琰,待夫妻二人走到大门口时,却见同样一身铁甲的沈之璋正站在大门口等候。他身形高大,远远望去十分周正俊朗,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般,再无往日半点懒散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沈之琰的错觉,他看沈之璋竟然有五六分父亲当年的模样。这让他顿时觉得心安不少。

    见他过来,沈之璋单膝点地行礼道:“大哥,我愿随你同去!”

    沈之琰满心澎湃感慨,既欣慰又感动,弯腰扶他起来道:“好!”

    沈家的二公子,那个当初倔强又叛逆的少年,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终于真正的长大了。

    王氏目送着兄弟二人远去的背影,咬牙将眼泪都憋了回去。沈家只剩下她了,她一定要撑住,等他们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请命出征

    面对沈之琰和沈之璋的主动请命出征,皇帝本来十分担忧他们二人的作战能力,可考虑到目前的实际情况,以及触目两张酷似沈铮的脸庞,他还是慷慨激昂十分感动的答应了。

    毕竟他不打算退兵,更不想退位。就算是可以退兵,也万万不可能退位。现下邓昌不敢用,如今的前线将军刘斌只是沈之琰当初的副将。再者为人质的还是六公主,沈家兄弟请命出征也十分合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皇帝都应该答应,所以当下便同意了沈之琰沈之璋的请命。

    但同时为了不刺激到二皇子和北夜国,故只低调派兵八千护送二人去前线谈判。军事紧急,一切从简,踏出宫门,点兵取粮,即刻出发。

    沈之璋和沈之琰一前一后离开勤政殿匆匆往宫外走去时,福嫔正在宫女的陪同下去勤政阁侍奉皇帝。她立在红墙之下,驻足看着兄弟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渐渐失了神。

    旁边的宫女轻轻感叹一句,惊讶道:“那个穿银甲的不是沈国公吗?多年不见他这样穿着,竟然一点也没有变啊……”

    听着宫人的窃窃私语,福嫔渐渐回过神来,她低头轻轻一笑,转身很快走进大殿里去。

    在这个诺大的皇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这个默默无名的小妃嫔在笑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走在后边的沈之琰在踏出院门的时候,缓缓地回头看向了福嫔站的地方。

    只有一眼,只有一瞬,也仅此而已。

    因为有很多故事,注定会被岁月掩埋,无人知晓。

    ———————————

    沈之琰沈之璋领兵出京的时候,正是黄昏。走出城门后,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回望身后的城楼。

    夕阳的余辉轻柔而透亮的落下,整座城伫立在黄昏中显得格外的巍峨古朴,此时已经有了早春的暖意。看着城门口往来的百姓,听着百姓日常生活的声响,一时二人心中都有些感慨和激昂,这是他们生长的地方,也是他们要守护的地方。

    沈之璋缓缓地转身环视一周,目光扫过各个身披铠甲的将士,一边是百姓,一边是将士,一边是安宁,一边是征战。他不由感慨道:“从前不懂父亲,此时才知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待我们凯旋归来,再去观云寺接母亲回家。”沈之琰微微一笑,他昂起头挺直了背,语气轻快道:“之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后背了。”

    语罢,沈之琰催马前行,不再回头。沈之璋紧随其后,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带锦书回家!

    ————————————

    沈之琰自请出征北夜国的事情如了高承颜的愿,可他没想到沈之璋也请命同去。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十分意外的。不过事情总归是按照他的想法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让他放心不少。

    待他们出发后不久,高承颜便通知段澜庭和赵竹海启程追随沈家。听说他派走了身边唯一一个武将赵竹海后,锦书表示十分疑惑:赵竹海走了,谁来替造反派高承颜入京逼宫呢?还有,沈之琰沈之璋两个都是药罐子,他们去北疆可吃得消?

    当然这些疑问锦书也只能憋在心里。自从沈之琰请命出征开始,高承颜的计划就进入了关键期,他整日忙碌不止,压根没有功夫理她。只命茶茶看好院子,不许锦书踏出一步。

    锦书纵是再着急,也只能在院子里打转,看着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来,才慢慢地跳出阴谋圈,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母亲的身份了。

    多么悲哀,多么准确又倒霉的穿越定律!

    一定是朱东旭给她传染的,女主一到危急时刻就怀孕!可她偏偏又没有小说里的女主那样顽强的毅力。但凡她有人家一星半点的本事和智慧,这会儿早就逃出去了,哪里用得着逼着沈之琰和沈之璋去前线呢?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锦书越想越焦躁愧疚,越焦躁愧疚越要胡思乱想,整个人的性情也越发的不稳定起来。再加上怀孕的缘故和担忧前线的亲人,她慢慢地也有了喜欢摔杯子扔枕头发脾气的臭毛病。这几日就连平日里爱往她跟前凑的茶茶也逐渐的绕道而行了。

    许是茶茶向高承颜打了小报告,高承颜为了安抚孕妇,又恢复了锦书去书房谈话询问的日常,偶尔和她说一些关于沈之璋和沈之琰在边疆的事情。

    一来一往时间久了,锦书就成了高承颜书房里的常客。有时候高承颜召集谋客商议要事,也不再避讳锦书。

    大约这就是一个帝王的诞生的全过程吧?锦书坐在一旁盯着高承颜发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些东西。她也见过一两次自己的皇帝老爹,当看到那位皇帝时,她的内心并没有很大的波澜。总觉得皇帝不过是一个符号,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人。可看到高承颜的时候,她突然就明白了,一位明君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她知道,这一仗高承颜会赢的。当他坐在桌前办公提笔写字运筹帷幄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与身俱来的帝王气息,会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此人非凡,定不是池中之物。这大概是锦书离皇帝和权利最近的一次了吧?

    她暗暗感叹一番,低头开始耐心地阅读沈家的史书。

    ——————————

    北疆,军营。

    此时的时节虽然是二月早春,可北疆仍旧是白雪皑皑一片冬日的景象。日夜兼程长途跋涉半月余,沈之琰体力不支在抵达北疆的头天夜里就病倒了,还好段澜庭随军,赶忙给他熬药撑着一口气。沈之璋倒还好,许是仗着年轻,只吃了几副祛寒的药,很快就适应了气候。故军中的很多事情,都是沈之琰动嘴指挥,沈之璋和刘斌跑腿去做。

    沈之琰和沈之璋来北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约谈造反派二皇子,希望可以解救人质六公主。

    可没想到谈判时对方到场的,只有二皇子和几个侍卫,北夜国的人一个都没有露面。

    二皇子刚坐下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说出了中心思想:“六公主的事儿你们免开尊口,我做不了主!绑人的是宇文桥,现在看人的是宇文楠。唯有我称帝,重娶宇文楠为后,到时候大梁北夜两国是姻亲,六公主自然就回去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敞亮直接,搞得沈之琰本来准备好一肚子君臣道义家国情怀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沈之璋脑子转的快,当下便反驳一句问道:“你怎么肯定,你称帝后还能娶到宇文楠呢?”

    “她本就是我的二皇妃啊?北夜国帮我称帝,我重娶她当皇后不是理所应当吗?”二皇子露出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看向沈之璋:“瞧你这问题问的!”

    沈之璋嗤笑一声,继续问道:“北夜国都能帮你称帝了,那人家自己当皇帝不快乐吗?你就不怕人家利用你,到时候连驸马爷也当不了!”

    闻言沈之琰垂眸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之璋说的没错,二殿下,你可想过这一点?”

    他们俩的对话跳脱,一旁的刘斌和姚林反应了一下才想清楚话里的意思。也是,万一北夜国拿二皇子当枪使,意图攻打大梁夺位称帝,到时候大梁归了北夜国,二皇子的处境自然不好预料。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二皇子一拍桌子怒发冲冠道:“我岂会笨到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他宇文桥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没本事还打什么仗呢?哎呀,你这不是矛盾了吗?”沈之璋一针见血,毫不客气地问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后知后觉

    这一次,尽管二皇子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但沈之璋沈之琰和他的沟通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如今的二皇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梁已经没有他的任何退路。局势扭转后,太子随时有可能翻盘,唯有“信任”北夜国,他才有可能得到一线生机。

    也许这就是北夜国敢不派一人跟着,任凭二皇子和沈家人见面的原因吧。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穷途末路时,自然只有抓住一边放手一搏了。

    营帐内几盏昏暗的灯光下,沈之琰正对着北疆的地图仔细考量。隔着一道帐门外,刚好要进去的沈之璋接过段澜庭送来的药说道:“段先生,药我带进去就行了。时候不早,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段澜庭点了点头,听着营帐内剧烈又沉闷的咳嗽声,忍不住劝一句:“让公爷早些歇着,这样熬下去,身体真的会垮的!”

    沈之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劝过了,没用。”说罢便打帘入内,将药递给沈之琰:“大哥,先喝药。”

    沈之琰头也没抬,直接伸手接过抬手灌下去,把碗放在一边语气平平的问道:“段先生在外边?”

    “刚才在,我让他回去歇着了。”

    沈之琰转身离开案几,走到帐子门口,打帘向外瞧了瞧,才又回来神情严肃道:“有件事要你去办。”

    “大哥请讲。”

    “查一查这封信的去处。”沈之琰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沈之璋道:“再原路寄出去。”

    “谁的信?”沈之璋疑惑看着信封,迟疑问道:“段先生的信?”

    “嗯。”沈之琰缓缓坐在椅子上,长长咳嗽几声才说道:“我们来了北疆不过七八日,这已经是他寄出去的第四封信了,地址都是苏州。他们举家都在京城,为何寄信去苏州?就算是有亲友在苏州,也不至于如此频繁。”

    “大哥是觉得,段先生有问题?”沈之璋思索片刻问道:“可看过信中内容了?”

    “信密封着,不好拆开看。”沈之琰摇摇头,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疑虑:“之璋,你想过没有,我身体虚弱的事情众人皆知,唯有此人敢让我请命出征北夜国。他怎么确定我不会病死他乡呢?”

    “因为有段先生在!”他这么一说,沈之璋很快就明白了沈之琰的意思:“可是段先生是锦书请来的啊,当初也是因为他弟弟赶考,我们才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的。”

    “正因为是六公主替我请来的,所以如今我于情于理都要听他安排来救六公主不是吗?”沈之琰眉头紧皱:“最近我一直在想,我来北疆,与他能有什么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封信十有八九应该和我的病情有关。毕竟我要是死了,他们的筹码就没了。”

    “有可能,方才段澜庭还在门口,让我劝你早点歇着,否则身体会垮。”沈之璋琢磨一下,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大哥,或许是我们成惊弓之鸟了呢?他作为大夫,关心你的身体状况也很正常啊。再或许苏州有他亲友,譬如妻妾之类的……”

    “所以要查一查。”沈之琰打断他的话道:“如果他是卧底,事情就不简单了。”

    “为何?”

    “你自己想。”沈之琰不再直接谈论自己的看法,而是诱导沈之璋的思维:“按照我们当初收到六公主的信来看,六公主应该是在第三者手里,而不是在二皇子手里对吗?”

    “对,如果是二皇子,他不会希望咱们沈家出征,何必多加一个敌人呢?”沈之璋脑子转的飞快:“说明那时候,锦书在第三者手里。”

    “而我后来宣称重病之后,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虐待公主,而是派了段澜庭上门看病。”沈之琰循循善诱:“这又说明什么?”

    “段澜庭在打探消息!”沈之璋很快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他们或许是在等我们松口?”

    “不。”沈之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道:“我们做错了一步,让对方发现了问题。”

    “什么?”

    “我们向他们透露了,我们已经知道六公主没死的真相。”沈之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解释一句道:“当时段澜庭询问六公主的坟地,你嫂嫂告诉了他。按道理说,我们家收到了六公主亲笔信,知道人死而复生,就算是不信,那应该如何?上报皇帝,大查特查,对不对?还会平静的告诉他,你去哪里哪里上坟么?”

    “对啊!”沈之璋一拍脑袋,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我们收到信后,只把它当做了暗地里的较量,又害怕公开对锦书不利,当时是打算顺藤摸瓜的,所以……”

    “我们想着将计就计,可忘了人之常情。”沈之琰说道:“我们把段澜庭当做外人,还告诉他六公主死了,所以对方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

    “我们在明知六公主没死的情况下,依旧指证了太子爷,在第三者眼里,自然就是……打算引蛇出洞!”沈之璋瞪大眼睛,越想越觉得心惊:“所以,他们直接把锦书送到了北夜国?打乱我们的计划,只能按照他的安排来?”

    “这是一点,还有。”

    “锦书这事儿既不是太子爷做的,也不是二皇子做的……”沈之璋轻轻踱步,大脑陷入了头脑风暴之中:“当时锦书落在第三者手里,如今又在北夜国……难道他和北夜国联手了?不对,他要是和北夜国联手,也不会请沈家出征啊……”

    “再想想今天的二皇子。”沈之琰提点一句:“你又想到了什么?”

    “二皇子很有可能为人质被利用而不自知,他只是北夜国挑起两国争端的由头。之所以叫沈家,难道是为了抵抗北夜国的入侵?他怕大哥不去,也怕皇上不同意大哥请命,所以六公主就是最好的借口?”沈之璋大胆的说出心中所想,却见沈之琰赞许的点点头:“不错,还有一点。”

    “还有?”沈之璋挑眉回看沈之琰,吃惊问道:“我干!这得是多大的局啊?”

    “还有就是最关键的一点了。”沈之琰微微一笑道:“如今二皇子失势,太子爷失德,两国交战,正是夺位的最佳时期。他本想和我们联手,让我们在北疆帮他处理了二皇子和北夜国。所以,马车上救下六公主可见他的诚意。如果我们再帮他达成心愿了呢?他把六公主送去北疆生生死未卜,就不怕到时候我们杀回京城去吗?”

    “这说明……”沈之璋身体猛地一颤:“锦书不在北夜国!还在他手里!”

    “正解!”沈之琰击掌称赞一句:“之璋,你做的很好。虽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想,但过程严丝合缝处处合理,今夜你我兄弟二人想清楚这一点,日后才不会被人质牵绊。”

    “也就是说……”沈之璋眸光闪烁,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现在北夜国的锦书很有可能是假的?”

    “很有可能。”沈之琰推测道:“以对方的能力,能挑拨太子爷和二皇子的关系,能算计这么多人,找一两个替身也不是件难事。六公主深居简出,又沉默寡言,以假乱真也不是不可能。”

    “很有可能。”沈之璋兴奋不已:“大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嗯……”沈之琰偏头剧烈的咳嗽几声,才哑着嗓子道:“只是有可能。二皇子害怕太子翻盘,应该很快会发动战争,估计过不久就会打仗了。我们提前有个准备,到时候才不会被人质打乱阵脚。”

    沈之璋拍拍沈之琰的后背道:“大哥,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放心,段澜庭不会让我死的。”沈之琰调侃一二,很快又想起叮嘱他的事情:“哦,对了。别忘了查一查苏州平昌街五号住的是什么人。”

    “好!”沈之璋点点头说道:“我老友高勋正好在苏州,我这就书信给他……哦,说起老友,候展飞模仿字迹是一流,他正好也在军中,不如叫他看看能不能仿一仿,我们拆开看一看信中写的是什么如何?如今时间这么紧迫,一来一回打听也太费工夫了!”

    “你不是和候家二公子……闹翻了么?”沈之琰好心提点一句:“况且偷看别人书信,也不太好吧……”

    “啧……”沈之璋厚脸皮说一句:“闹翻也要分情况啊……这会紧急关头,候兄肯定帮我!再说了看信的是他,轮不上我们不道德。”

    沈之琰一噎,竟然无话可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朋友知己

    自那日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沈之璋与候展飞第一次见面。如今候展飞在刘斌手下做事,经历过北疆的风霜洗礼之后,他年轻的面庞上多了些成熟和多日奔波的疲倦,不再像从前那个在课堂上压着闲书偷看、只想着玩乐的文弱公子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大家都觉对方和以前判若两人,有很多熟悉的东西开始慢慢消失。仿佛从前放肆谈笑的岁月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沈之璋。他并没有多余的废话,而是端端正正的向他行了一礼道:“候兄,上次之事多有得罪。我,我也代公主向你道歉。”

    头一次瞧沈之璋这么正经,候展飞神情有些慌乱和不自在,他立马回一礼道:“沈兄,你这是做什么!说起来应该是我向你们道歉……我后来回家之后,夫人向我解释了事情的缘由,本就不该怪你和六公主,是我太冲动鲁莽了。”

    “不,事关你的前途,无论我们说什么出发点,也都要问过你才是。”沈之璋神情认真的道歉:“总之是多有得罪了,还请你原谅一二……”

    “你这不是存心羞臊我吗?”候展飞急道:“这事情根本怪不到你们夫妻头上去……哎!我本来早就想去找你道歉了,可自从六公主出事后,见你一面都难……如今在军营里,又抽不出空来!你要是再这副样子,那就是不把我候展飞当朋友了!”

    “朋友自然是要当的!”沈之璋肯定道:“只是该道歉还是要道的。”

    “你正常一点!”候展飞摆摆手,退后一步道:“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叫我害怕!”

    沈之璋:“我???”

    “翻篇了翻篇了!再提旧事我翻脸了啊!”候展飞急切地翻过去往事,连忙转换话题:“大半夜你叫我过来干什么?有事快说,没事的话我还有任务在身呢!没空和你闲扯淡。”

    “当然有事啊!”沈之璋也不再纠结于小事,立马摸出怀里的信道:“你看看,能不能仿一个新信封,我想看看里边的内容。”

    “哦?”候展飞接过信封,上下反转看了看道:“这都啥时候了,你怎么还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什么下三滥,这有可能是个奸细写的。”沈之璋没功夫和他贫嘴,直接说道:“你看看字体能不能仿?你那会仿先生的批语糊弄功课,先生自己的认不得,老手艺没丢吧?”

    “这话说的怎么有点难听啊?”候展飞一边说,一边把信封凑到烛灯下观察片刻道:“可有新信封?军中的信封是这样吗?我瞧这材质,和平时用的不太一样啊?”

    沈之璋凑上前仔细看了看,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几个信封来:“我瞧着就是用的咱们军营里的信封。”

    “不一样。”候展飞指着两和信封的纹路道:“这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样式,可细看纹路不同。一个紧密一些,做工比较细腻。你这位奸细用的信纸,约莫是人家自带的。”

    “看来是仿不得了。”

    “除非有一模一样的信封。”候展飞放下信封说道:“顺便多一句嘴,如果真是奸细,这信最好不要在你手上留太久,小心耽误了送信的时间,让人起疑心。”

    “看来此路不通了。”沈之璋叹息一声,失望道:“还是寄希望于高勋吧。”

    ———————————

    段澜庭的信比往日迟到了半天。高承颜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下午了。

    “沈之琰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过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高承颜扫视信件后,简洁的转述给锦书听:“沈之璋没问题,活蹦乱跳的。”

    “但愿如此。”锦书放下手里的笔,端详着纸张上依旧丑陋的字体,慢慢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高承颜侧身瞧着锦书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字丑。”锦书老实回答。

    “你怎么写出这么丑的字?”高承颜起身,几步走到锦书身后,打量着她的字体不由感叹一句:“我记得公主太傅是李清节老先生,你这样的字,没挨板子吗?”

    “挨了。”锦书回答:“小环替我挨的。”幸亏当初读书时间少,她又很快备婚嫁人了才没露馅。当时李先生只当她病了不好好写作业,压根不知道六公主已经换了人。

    “你母妃没管你?”高承颜惊讶问道:“一直任凭你这样写?”

    “我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好嘛?”锦书嘟囔一句道:“几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事情。人没傻就万幸了,我母妃没管我这么多。”

    想起那年冬日锦书落水的情景,高承颜没再多说,只提笔微微一顿,便在空白的一页纸上写下一句话:“人世如梦悲春短,但求知己得心安。”

    锦书凑过去看看,轻叹一句:“好字啊!不过为什么写这么一句呢?我还以为你会写有志者事竟成呢!或者卧薪尝胆……”

    高承颜抬手轻拍锦书的脑壳打断她的话道:“不贫嘴会死吗?就和沈之璋学这些臭毛病。看我的手,写字光靠练是没用的,得掌握技巧!每一笔都要落在实处去……”

    锦书懵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高承颜这是在亲自教她写字呢!她愣愣的盯着高承颜的手瞧了半天,忽然小腹间有些轻微的动静,她下意识便抬手护着肚子。

    “怎么了?”高承颜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当下拧眉问道:“肚子不舒服?”

    “不是,孩子动了。”锦书回答。

    “算日子也五个多月了……”高承颜琢磨一下,立马放下笔道:“如今三月开初,外头正是好时节。春光甚好,你要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再赖在屋子里不动,多活动活动有利生产的。”

    锦书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哭笑不得:“大哥你怎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运筹帷幄的同时还懂女人生产之事啊?你不是还没成亲吗?”

    “我……”高承颜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摆了摆手道:“我仁至义尽了,随你罢。”

    锦书没接话,只起身透过窗户看了看院内明媚的春光。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整个小院子的风景春意浓浓,桃花烂漫,叶子绿的几乎要染了整个天空,清澈明朗的阳光落在屋内大木桌上,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锦书莞尔一笑,又坐在椅子上,提笔写着高承颜写下的话:“人世如梦悲春短,但求知己得心安。堂哥,有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嗯?”高承颜低低的疑问一句,安静的等着她的后文。

    “你说我父皇打压兄弟,猜忌老臣,做了很多错事,我信。我也猜测你受到了很多不公的待遇,吃过很多苦。可是你明明是一个很坦荡温和的人,完全可以跳脱阴谋政治,过这样安稳美好的生活的不好吗?为何一定要走这样一条路,一头扎进权利和欲望之中呢?”

    “坦荡?温和?”高承颜自嘲一笑:“何以见得?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阴暗卑鄙。”

    “嗯……人是很复杂的吧。比如茶茶,再比如厨房的老婶子,就算如棋子小环、段澜庭等人,大家都很善良。我看到你们会觉得,也许选择这样一条路是大家都身不由已的。”

    “嗯。”高承颜轻轻笑了一声道:“所以你觉得我很奇怪,世上怎么会有人把谋权篡位做的如此堂而皇之,是吗?”

    “不,是做的如此温情。”锦书看向高承颜道:“我知道你在努力,保证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可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你做的事情我能理解,但是……会觉得由你来做这件事有点奇怪。”

    闻言高承颜笑着摇头道:“这不奇怪。锦书,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想要最高的地位罢了。如今我也算是满手鲜血的人了,恐怕会让你失望。”

    “也许吧。”锦书没有再争论,只低头感叹一句道:“只是有的时候觉得你像一个经历世事的老人,似乎看透一切,但又执着着什么。”

    听到这句话,高承颜的身体轻轻一颤,他微微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掩下所有的情绪。许久他才问了一句:“可恨我?”

    “双赢不会恨。”锦书坦荡回答。

    “唔。”高承颜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提笔边写回信边道:“战争就要开始了,但愿不会给你恨我的机会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少将战死

    三月中旬,没能如愿的二皇子按捺不住,和宇文桥联手发动了第一次进攻。在沈之琰的布局领导之下,大梁将军刘斌英勇迎敌,击退敌军,北夜国首战失利。

    同时,沈之璋收到了来自高勋的回馈,段澜庭寄信地址为岳父母家,收信人均为妻子甄氏。京城郑文科、朱东旭也来信,均告知京城暂无异动。朱东旭又再信一封,提醒沈之璋,宇文桥为人狡诈奸滑,一定要多加小心。

    休战十天之后,二皇子再信威胁皇帝,皇帝不予理睬。北夜国遂发起第二轮进攻,战况激烈,持续两天,双方死伤严重。幸而大梁有沈之琰沈之璋两位谋士,以及刘斌、姚林、赵海(赵竹海化名)三员猛将,带领众人死守边城。

    三日后,北夜国率先放弃盟约,以二皇子六公主二人为质,威胁沈家退兵,并要求大梁割让边关十二城,赔款一千万两银。北夜国对此宣称再停战三日,静待大梁回复。

    不料当天夜里,北夜国再次背弃盟约发起进攻,派兵两万,半夜偷袭大梁营地。大梁军队尚未休整,人马疲惫,应对不及,死伤无数。眼看就要弃城之际,沈之琰迫于局势,再穿战甲,亲手斩杀敌人无数。沈之璋追随哥哥步伐,亦穿战甲,亲临战场。

    烽火狼烟的北疆,横尸遍野,沈之琰横枪立于城楼之上,振臂高呼。众人再见沈家少将军,由此士气大振,死守危城。

    这一仗从狼烟肆意的夜晚杀到了天光乍现的黎明,大梁军营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可眼下北夜国的人马犹如杀不尽一般涌来,为首的一个将领似乎是看出来沈之琰对于大梁的重要性,当下令部下围杀沈之琰一人。

    赵竹海等人掩护不及,一片混乱之中,沈之琰在一阵奋力厮杀之后,重重的倒下了。

    “哥!”沈之璋劈手抽出刺在敌人身体里血淋淋的长剑,怒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杀到沈之琰身旁,和赵竹海将他抬至一座矮墙之下,检查他的伤口。

    三箭一刀,两处致命。

    沈之璋顾不得其他,当下便起身说道:“我杀一条路出来,赵将军护送我哥去找段先生!”

    “好。”赵竹海应下。

    “之璋……”沈之琰抬手死死地拉住沈之璋的衣摆,目光哀痛:“当下……不必救我,守住城,一定守住!”

    “好,大哥,我一定守住。”可救兄长大过一切。沈之璋点了点头,一狠心拽出自己的衣摆,奋力朝前杀去,企图给沈之琰杀一条血路出来。

    周身是呼天喊地的厮杀声,脚下是血流成河的尸体,鼻腔胸膛里是粘稠的血腥味,在这北疆的黎明之下,沈之璋又一次感受到了和童年经历的那场战役一样绝望的气息。

    童年种种经历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旋,无数被封起来的记忆开始涌入意识,在他放声怒吼几近崩溃的时候,却见城外遥遥一面大旗在初升的红日之下越行越近。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马匹踩踏大地扬起的一片尘土,千兵万马朝着边城席卷而来。瞧着对方的衣着打扮是大梁人的模样,候展飞惊喜道:“快看!你们快看!是援军到了!”

    “援军?”姚林连忙眺望远处,也十分激动:“真的是援军!”

    “咳咳咳……”沈之琰靠在赵竹海身上,费力地抬起头来望向远方,却见队伍最首一面大旗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宁”字,他心生疑惑道,喃喃:“京城那么远……附近城池里何曾有过宁军?”

    沈之璋倚剑而立,电石火光之间猛地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回头向着沈之琰道:“大哥,是宁王!是宁王啊!”

    “宁王?”此时沈之琰的意识正在渐渐模糊,他几乎停止了思考,整个人也越发沉重起来,不等他再想什么,便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彻底没了知觉。

    ———————————

    前来支援的人,正是高承颜派去的军队。为首的将军,便是窦英朔。这支秘密的军队潜伏在距离边城八十里地的荒山野岭里训练多年。只待北夜国彻底撕破脸、二皇子为人质之后出动支援沈家。此时边疆战事紧急,宁军立功,宁王小世子高承颜才能顺理成章的起兵进京,以边疆之事,威胁老皇帝退位。

    可纵是神算如高承颜,在北夜国翻脸第一时间便通知这支军队动手,也没有算到北夜国的毁约会来的这么早。迟了半日,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沈之琰站出来亲自上战场鼓舞士气,边城也许就真的失守了。

    而此时沈之琰的情况算不上好,段澜庭几乎用尽了毕生绝学,也只能默默看一眼一旁的赵竹海和窦英朔,他们皆明白这其中意思。可当着沈之璋和姚林刘斌等人的面,段澜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企图赌到这一丝希望。

    经过几番针灸清创,灌药止血。沈之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无神,呼吸几乎弱不可闻,怔怔的愣了许久,才挣扎着在众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待身体恢复一二,开口第一句便是:“段先生,此生已尽,不必再费力了。”

    “公爷……”段澜庭愧疚不已,开口说话的声音里有些哽咽:“对不起。”

    “没什么。”沈之琰疲惫的靠在沈之璋身上,他轻轻一笑道:“我能再上战场,这辈子已经值了。”

    “哥……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沈之璋开口劝慰道:“安心养病,等结束了,我带你回家。”

    沈之琰费力的抬手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好,回家。不过,我有几件事要说。”

    “公爷,您先养病,待病好了再说不迟!”刘斌听他语气不对,连忙说道。

    “你们别说话,我已经没多少力气了。”沈之琰摇了摇头,只看向段澜庭,缓缓开口问道:“是谁?”

    段澜庭一怔,几乎不敢和沈之琰对视,他犹豫地把头轻轻偏向一旁的赵竹海。不料沈之琰很快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动作,当下便问道:“你,还有赵海、窦英朔,都为宁王吗?”

    “是宁王小世子,高承颜。”窦英朔坦然回答道:“小世子猜到了公爷已经知道了一半,这次我来就是要全盘托出。小世子他……”

    窦英朔还想说什么,却见沈之琰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他说话,只喘息了一阵子才道:“竟然是他……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父亲的事,也是他说的?”

    “是。”窦英朔点头。

    “嗯。”沈之琰猛烈的咳嗽几声,握着沈之璋的手紧了紧道:“之璋,有机会一定要和皇上对质。得知当年真相后,记得告诉我和父亲一声。”

    “大哥!”听到沈之琰把自己和父亲放在一起说,沈之璋瞬间红了眼眶:“大哥……你要亲自去问,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

    “这是第一件事,记下了没有?”沈之琰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到时候,姚林,刘斌都会帮你。第二件事。”他艰难的环视一周,直接点名道:“窦小公爷,赵海将军,段先生。将来无论谁称帝,大梁的河山一定要是大梁的,外族不得入侵,两国可以求和。”

    三人皆点点头,庄重应下。

    沈之琰又点名说道:“之璋,姚林,刘斌。我们沈家军……沈家军虽然不在了,可军队要守的是江山和天下人,不是忠于某一个无德的帝王。军队可以效忠明君,亦可推翻昏君。可记下了?”

    沈之璋含泪点头:“大哥,我记住了。”姚林和刘斌应下之后都不忍再看,只把头别过去,胡乱的抹掉眼角的泪水。

    “第三件事。”沈之琰合眼休息了片刻,才又强打起精神道:“之璋啊,我们沈家,母亲,你嫂嫂,还有如意,六公主,就都交给你了。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家人平安。小如意……我答应过你嫂嫂的,要看着如意出嫁……如今恐怕是不能够了……”沈之琰的声音哽咽,眼角一行清泪落下,很快顺着下巴掉进衣服里消失不见:“你代我送她出嫁,将来别让她受委屈了……咳咳咳……咳咳咳……”

    “大哥,我答应你,你放心,我绝对会保护好母亲嫂嫂还有小如意。”沈之璋连忙应下:“将来我好好把关,一定给如意挑一门顶好的亲事!”

    沈之琰点了点头,他死死地拉着沈之璋的手道:“最后一件事……你和六公主……哥哥知道你是个长情的人,可六公主若是有个万一,你……不要苦了自己……知道吗?不要……你这辈子,也吃够苦头了……”

    沈之璋任凭眼泪落下,只点的点头道:“哥哥放心,我和锦书一定会好好的……”

    “唔……”

    沈之琰低低哼了一声,突然浑身颤抖一下,猛地喷了一口血后,紧握着沈之璋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沈之琰最终还是牺牲在他熟悉的战场上,和沈家所有英勇的前辈一样,战死沙场,牺牲他乡,抬棺入京,再化作祠堂一排排牌位之中的一个。

    屋内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寂,片刻后,见姚林和刘斌都跪下磕头道:“少将军,您一路走好……”段澜庭、窦英朔、赵竹海随后亦行礼默哀。

    沈之璋反手紧紧握着哥哥尚有温度的手,悄无声息的落下泪来。这世上又有一个亲人离他而去了,而他都没有时间悲伤。所有的重担和责任都在催促着他成长前进,目前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

    国恨家仇,妻子孩子……

    他不能再失去锦书了。

    沈之璋漠然呆坐了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为了稳定军心对抗北夜国,暂不对外宣称大哥的死讯。从今起,我将代替大哥出征,直到平定北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生剧本

    高承颜是在启程去京城的前一天夜里,收到了段澜庭寄来的信,信中详细记录了这几日的战况,包括沈之琰的死讯、以及沈之璋代兄出征的决定。信末尾,段澜庭询问是否要告诉沈之璋,北夜国的六公主为假人质的事情。

    内心哀痛又自责的高承颜思索片刻,还是硬下心肠回信告诉段澜庭,让他确切地告诉沈之璋,如今北夜国的“六公主”就是他怀孕近六个月的妻子。但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宇文柏这张底牌。

    骗就骗了,到时候再向他请罪吧。

    高承颜临窗而立,盯着院内如水般的月色,内心既不安又愧疚,剧烈的懊悔之情让他不由得痛彻心扉,不知不觉间竟然落下泪来。

    他没想到北夜国的阴谋会耍的这么快,也没有想到沈之琰会牺牲在北疆。他还以为,有段澜庭和赵竹海在,就能保住沈之琰……于沈家而言,他从一开始就亏欠了太多……

    可如今,沈之琰牺牲了。沈之璋又不同于沈之琰。沈之琰深受沈铮老将军的教导,把国放在家之前,无论受什么委屈都能以大局为重。而沈之璋摸爬滚打放养长大,性情不定,冲动莽撞。若是让他知道锦书不在北夜国,说不准会立马撤兵杀回京城。

    可他要是回来了,那就前功尽弃,所有牺牲的人,也都白牺牲了。

    思极此,高承颜长叹一声。他还不及反应,却听得书房的门被猛地打开。他立马回头望去,来人却是挺着肚子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赶来的锦书。

    锦书闯入高承颜的书房时,房间内只点了一盏灯,月光的清辉充斥着整个屋子,如同一场梦境般不真实。高承颜一身铁甲临窗而立,整个人被窗户分割的月光照的半明半暗,几乎要融进这月色里。他蓦然回头望向她,脸颊上尚有一滴没有滑落的泪。

    锦书愣在原地,她一手托着腰,半倚在书架边轻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闻言高承颜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回过头去,语气平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半夜失眠,听见院子里有人收拾东西,你要走了?”锦书疑惑问道:“去哪里?造反开始了吗?”

    “明日动身去京城。”高承颜背对着锦书,锦书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打量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道:“哦。”她顿了顿追问一句:“那我呢?还留在这里?”

    “嗯。”高承颜说道:“你身子重,不好挪动。等你生完孩子,京城估计也稳定下来了,沈之璋也该回来了。”

    “那我在这里生孩子?”

    “在这里很安全,段澜庭的妻子甄氏是医女,我已经请她过来陪你了。”

    “然后呢?”锦书追问一句:“生完孩子呢?”

    “我会派人接你入京。”

    锦书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你都要大功告成了,我不能回家吗?我一个女人家,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生小孩子,万一难产死了怎么办?”

    万一你政变失败怎么办?你现在拍拍屁股走了,把我一个人关在这地方算什么?

    “你不会有事的。”高承颜这才回过头来说道:“哪有自己咒自己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说一句:“此地是苏州,高勋的地盘。高勋你知道吧?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会有人通知他来接你回京的。”

    “哦?”锦书摇摇头:“竟然是苏州?我还以为会是贺州,毕竟我们在贺州见过面。”

    “你还记得贺州的那一面啊。”高承颜勉强勾起一抹笑道:“没想到一眼就被你看出来了。”

    “唔。”锦书点点头,打一个哈欠说道:“那行,你明儿出发吧,我回去睡觉了。祝你胜利的话说了也有点不太合适,还是愿大家能尽量有个好结局吧。哦,对了,抽空告诉我母妃一声行吗?她很聪慧,说不定能帮到你什么。”

    “好。”高承颜应下,眼看着锦书走到书房门口,只心里乞求她不要回头问沈家的情况。面对锦书时,他总是不太擅长撒谎……

    可怕什么来什么,锦书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问道:“最近有北疆的信吗?沈大哥和之璋可好?”

    高承颜一时沉默了,他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之间锦书已经意识到什么,当下便快步走回来直视高承颜,紧张地追问一句:“出事了?”

    “嗯……”高承颜低头轻轻应一声,算是承认了。

    “谁?”锦书整个人瞬间就紧绷起来:“谁出事了?你说清楚。”

    “沈之琰。”

    闻言锦书只略略松了半口气,仍旧追问道:“大哥怎么了?你快说,不要磨磨蹭蹭的,我迟早都会知道的!”

    “沈之琰牺牲了。”高承颜语气沉缓,无比悲痛道:“北夜使诈突袭,沈之琰战死……”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没有再说下去。可锦书并没有说话,只沉默着。

    这深夜的寂静如同无声的指责,压抑的高承颜快要窒息,他不由得抬眸看向锦书,瞧她面无表情的垂眸而立,挣扎着解释一两句:“堂妹,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北夜国会突然使诈……”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锦书哀叹一声:“沈之琰沈大哥,是我见过最完美最好的人了。你伤到了他,沈之璋不晓得有多难过……而你日后无数个夜晚,也会懊悔内疚吧。”

    “会……”

    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所以明天还要去京城吗?”锦书闷闷地问了一句。

    “去。”高承颜没有犹豫道:“回头的话,所有人都白死了。”

    “呵。”锦书抬头嘲讽一笑,以一种高承颜从未见过的姿态蔑视、讥讽、质问道:“高承颜,我很好奇,你凭什么定义正义啊?受害者定义正义?按你这个逻辑,是不是我们沈家将来也可以造你的反啊?”

    “我……”高承颜几乎不敢直视锦书,只得重新背对她站着,几番犹豫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锦书你相信前世吗?”

    “你什么意思?”

    “从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父王、沈铮将军、还有邓华将军……他们三个和皇上一起赢得这天下……可后来皇上忌讳我父王既有皇子身份又有军功在身。于是有一年胡人入侵之时,他便趁机派父王和我去平定胡人,勾结他国和父王的部下,让我父王战死沙场,而我从此卧病多年。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我见证了沈家的没落、邓家的消逝、大梁的陨落、北夜国的扩张……直至年迈之时,穷困潦倒死在家中却又算是异国他乡,只能含恨而终。”

    高承颜语气轻柔,缓缓道来心中的故事,听得锦书不由得失了神:难道高承颜拿的是死而复生的重生剧本?

    大梁有她、秦雨荷、朱东旭三个穿越者,她怎么就没想到还有可能有人会重生呢?

    “后来呢?”锦书不由得追问一句,连忙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前世一梦

    “后来梦醒了。这不过是我幼童时做的一个梦罢了。”高承颜回过头来,苦笑道:“我说的这个梦你信吗?”

    “可……”锦书犹豫一二,还是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你说你梦中经历的,明明是沈家、沈之琰经历的事情啊?”

    “是啊,梦只是梦罢了。那年梦醒之后,我害怕极了……”高承颜自嘲一笑:“当时我大病一场,胡言乱语,众人皆以为我疯了,唯有父王母亲信我。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敌意,于是我便借此由头装傻。眼看宁王家后继无人,皇帝果然放松了警惕。”

    “然后呢?”

    “梦境毕竟是梦境,和现实不同。”高承颜苦笑一声道:“几年后胡人入侵,皇上派了沈家人去平定,可他们的结局和我梦境中的结局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人和时间罢了。从那一年起,我们一家人就开始查沈家平定胡人战役的真相,果然又如梦境中一样。可后来父王因为查案受到皇帝的谋杀,母亲为了保护我,找人假扮父王,从此深居简出,以糊弄皇帝。也是从那一年起,我决定将来定要改天换地,换了这世道。”

    “你……只是一个梦境,你如何当真?”锦书继续逼问道:“这未免也太草率一些。”

    “梦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许是前世是虚幻的,也或许是今生亦是一个梦罢了。”高承颜感叹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问锦书道:“堂妹,有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过的就像一场梦吗?真实的仿佛要辨不清是真是假,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于她而言,这一世的穿越生活,不也是一场梦境吗?

    锦书听得心惊胆战,整个人都提心吊胆起来,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开始跟着折腾。她赶忙护着小腹,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高承颜这么问,或许是知道什么了?他是重生而来,前世的六公主必然不会是她,这样一来,自己是个假冒伪劣产品的事情,也早就瞒不住了啊!

    她还想说什么,却听高承颜问道:“你,秦雨荷,还有朱东旭,我感觉你们三个是不是也有种莫名的联系呢?锦书,你有没有感觉到过呢?”

    锦书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当下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卧槽?难道高承颜什么都知道了?她不由得出了一身汗,只好干笑两声:“你在说啥,怎么越说越可怕了?堂哥莫不是要说自己重活了一回?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锦书说着便沈之璋戏精附体,猛地后退几步,装作吃惊道:“大半夜的,越说越慎得慌……我与秦雨荷都没说过几次话,朱东旭也不过是帮着沈之璋打过架的同窗罢了……我与他们能有什么联系?”

    “哦,那倒也是。”高承颜没再说下去,只微微笑道:“那便是我想多了。妹妹不必怕我,方才所言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哎呀,不说了,都聊的没边了!”锦书被他绕了半天,还是耿耿于怀沈之琰牺牲的事情,当下便咬了咬嘴唇说道:“高承颜,无论是梦境让你做出选择也好,还是天性使然也罢。沈大哥去世了,我就没办法再理智旁观你的夺位。沈大哥是我的家人,我悲痛于他牺牲在你的政治利益下。虽然我无权阻拦你的事业,不过也不会再试图理解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知道。”高承颜点点头,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早已预料到毫无意外的失落和,不过他还是喊住了要走的锦书,试探问一句:“堂妹就不好奇,我在梦里梦到你什么吗?”

    “什么?”锦书回头等他的下文。

    “堂妹少女时期坠湖大病一场后,因为身体不好,就被送去和北夜国联姻了。宇文柏待你并不好。不过后来宇文桥夺位后,顺娶了宇文柏的妻妾。大梁归了宇文家后,他为了得到大梁百姓的民心,将你封为贵妃。”

    “听起来还不错。”锦书评价一句。她转过身来倚在门框上,继续听他的故事。

    “大梁很多落难的贵族都得到过你的帮助,而我有幸也是其中之一。”高承颜微微笑道。

    “可惜如今我不是什么幸运的贵妃。”锦书撇撇嘴,好奇追问一句:“哎?我成贵妃了,那沈之璋呢?”

    说起这个,高承颜笑了:“我梦里的沈之璋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聪明有才人又体贴。沈家家境好,家风严谨。他作为沈家最受宠的小公子,是京城无数姑娘争相想嫁的人。皇后娘娘将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他,替太子爷拉拢权臣。三公主虽然骄横跋扈,可好在驸马爷贴心,一直宠着哄着。夫妻二人也算是携手走过风风雨雨。”

    “天哪?”锦书感叹一句:“不应该啊?他和三公主恩爱一生?我们两个反而没有任何交集吗?”

    如今的三公主是专业做绿帽子二十年,沈之璋他受得了?不科学啊?

    “后来二皇子夺位,三公主和沈之璋受到牵连。再后来北夜国灭国,沈家没落,两人皆成平民百姓了。贵妃娘娘怜惜姐妹亲情,赏赐他们不少田地,不过沈之璋不肯接受,清贫度过余生。”

    “听起来我这个贵妃娘娘好像很受宠的样子。赏这个救那个的。”

    “贵妃娘娘温和贤淑,一心想着天下太平,两国亲如一家。宇文桥很是欣赏。可有大梁贵族大骂娘娘是叛国贼,国宴借敬酒毒杀。”

    “结局不好,当我没问。”锦书耸耸肩:“你这个梦太神奇了,都可以拿去写个话本了!”

    “梦里也没有七公主。”高承颜补充一句道:“这一世的七公主生母福嫔,竟然是梦里沈之琰的妻子。”

    “那看来梦境和现实差很多啊?”锦书故作疑惑问道:“怎么能差这么多?”

    “从我选择装傻开始,沈家替了我们家。”高承颜顿了顿道:“从我及时把堂妹从湖里救起来开始,就打乱了所有公主的婚嫁对象。”

    闻言锦书彻底愣在原地,原来她的穿越,竟然是高承颜间接促成的?

    说起来也是,正因为高承颜知道未来,选择了装傻,所以出征平定胡人的战事才会落到沈家。沈之琰因此病倒,无法娶到心仪的姑娘。而沈之璋也成不了青年才俊,皇后更不会把三公主嫁给他。

    而这一世,正因为高承颜及时救起了锦书,她才不会被当做残次品送出去联姻。而沈之璋又成了纨绔少爷,一通折腾最终两人成为夫妻。

    ……

    看来这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差一点儿都不行。

    “堂妹,你在想什么?”高承颜瞧她呆站在原地,开口唤她一句。锦书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多谢堂哥救命之恩。”

    说罢便扭过头去,扶着肚子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所以说要多行好事,好人终究会有好报的。我困了,回去睡了。如果成功太难,那祝你快乐吧!”

    闻言高承颜终是笑了一下,他眉眼舒展开几分,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轻轻地跪在地上。

    他弓着腰趴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在本子上写下“沈之琰”三个字。

第一百三十章 最后一战

    四月中旬,北夜国宇文桥亲自率领军队,将二皇子和六公主押至前线,又一次对大梁发起了进攻。沈之璋代兄出征,和窦英朔一起,带领刘斌、姚林、赵竹海等人迎战。

    与此同时,大梁突起一支“宁军”战胜北夜国的消息传遍朝野上下。不及皇帝调查清楚他们的来历,高承颜已经亲自领兵,从苏州自贺州直接攻入京城。丝毫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机会。

    高承颜进入京城后,兵分两路,一路由段澜康带领直接营救关押在大牢里的大将军邓昌,一路跟随高承颜入宫,逼宫退位。刀光剑影下,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在高承颜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展开。

    此时的皇帝孤立无援,曾经手下三位将军的后人反的反、关的关、远的远。京城御林军被攻破,唯有皇宫里的禁卫军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他本奢望邓昌能率兵救他于水火之中,可迟去一步,人已经被高承颜劫走。

    在这一次较量之中,皇帝完全处于下风,所做的不过是困兽最后的搏斗罢了。

    而远在北疆的战场上,久攻不下的宇文桥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人质。二皇子是没人在乎的,可对面站着的,就是六公主的家人。

    “沈之琰”再不讲情面,总要向沈之璋交待的吧?当年沈铮将军为不受制于人自己射杀小儿子,如今“沈之琰”总不能选择射杀别人的妻子六公主,否则以后的兄弟情意也就到头了。

    想到这一点,宇文桥心里像吃了一个定心丸,直接命部下喊话:“沈将军,打仗无益,不如我们两国好好谈一谈,协商一二如何?”

    沈之璋立马命人回话道:“我与你们有什么好谈的?北夜国将败,待你们兵败再谈条件也不迟。”

    “将军话不要说的太满。”对方喊话回应道:“输赢不定,我们输了,六公主也活不长,将军不如考虑清楚再说话。”

    闻言沈之璋怒从中来,又憋屈又气愤,他反复平息了几次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还是命部下回话道:“六公主明明已经安葬,又从哪里冒出一个六公主来?谁知是真是假,莫不是你们随便拉一个女子过来充数?”

    按照他和哥哥沈之琰的分析,此时的人质绝非六公主。可段澜庭等人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那就是六公主。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曾让他陷入深深地怀疑和担忧之中。他也想过不顾一切冲过去解救人质看一看到底是真是假,可最终站在这战场上的时候,沈之璋忽然觉得在家国之下的儿女情长简直渺渺如沧海一粟。两军这么多人,他的决定已经不仅仅只关乎自己了。

    可恍惚间,他猛地想起,当年自己被压到前线威胁父亲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说的:“我儿明明就在京城,怎么可能在此地,你们不要随便拉一个小孩来冒充我儿!”思极此,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不曾想多年以后,他竟然也站在了父亲的位置上。

    一旁的赵竹海侧身看了看沈之璋,默然不语了。高承颜曾和他们强调过多次沈之璋是个冲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方才已经做好了拿宇文柏出来的准备,却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既然如此,赵竹海还是选择静观其变,再等一等。

    听他这么说,宇文桥不再废话,直接命人将六公主带上来,回话道:“是不是六公主,将军见见便知。听说您弟弟沈之璋也在,不如叫他出来认一认,便知我们是不是胡说!”

    说话间北夜国的士兵从队伍中间抬出一个大木笼子来放在最前面,为首的一个先锋打开笼子,揪着笼子里女人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道:“沈将军,您看!”说着便粗鲁的拽着女子站了起来,强迫她面向沈之璋等人。

    城楼上的沈之璋不由得往前探身子,企图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长相。可距离太远,北夜国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和锦书的身段差不多,衣裳颜色也是她平日里最爱穿的鹅黄色,就连……沈之璋目光向下看到了她略显臃肿的腰身,便知道这个女人也是怀孕的。

    “公主如今可是有六个多月快七个月的身孕了,这是你们沈家的血脉啊。沈将军就算不怜惜你弟妹,也该为孩子想想。”宇文桥又命人喊话。

    沈之璋猛地扭头看向赵竹海和窦英朔,不敢相信的追问一句:“真的是她?没有骗我吗?”若是替身,总不会怀孕啊……难道真的是锦书?

    窦英朔抬眸与他对视,平静说道:“二公子……瞧着像六公主……”纵是内心强大如同窦英朔都不曾想到,高承颜造假竟然能造到这个地步,这怀孕的替身……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啊?

    沈之璋紧紧握着双拳,一股彻头彻尾的绝望感涌入全身,他内心惶惶不安,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飘忽。若真的是锦书……他又该如何?

    他儿时尝过被亲人放弃的滋味,那种滋味纵然是如今站在父亲的角度上体会到父亲当年的无奈,还是无法释怀。若真是锦书,他万不能放弃,可不放弃,难道要他带领大梁的军队投降吗?可投降之后呢?他和锦书又能活多久……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里不停的盘旋,在这一瞬间,沈之璋想了很多种可能。可最终却记起来的却是当年父亲处理的办法,或许他选择射杀自己,是最好的结局吧。

    渐渐地一阵无力感向沈之璋袭来,可彻头彻脑地绝望之后,内心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冷却。

    他知道自己不能投降,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无数沈家的英烈,是他父亲和哥哥宁愿死都要护着的山河和百姓。

    瞧着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宇文桥示意前锋再次喊话。前锋开口道:“沈将军还不信?”他说着拿下女子嘴里的布子问道:“公主,对面站着的是沈国公和你驸马爷,你有什么想说的啊?”

    听闻此言,瞬间四下寂寂无声。

    对面的“六公主”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带着哭腔喊道:“公爷……驸马爷……救我!驸马救我!驸马爷,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我……我好害怕……”

    女子声音凄婉动手,听得在场的无数男儿都忍不住心下哀痛。候展飞红着眼眶对沈之璋道:“之璋,她真的是公主……可怎么办?”

    听声音像她,看模样也像,不过,也只是像罢了。

    原先他还不确定眼前的女人是不是锦书,可听她说完话以后,沈之璋彻底放心了,不是她。

    当下,在他心中局势扭转,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开口喊话道:“公主受苦了。”

    女子哀嚎一声放声哭道:“公爷……您是驸马哥哥,定要救我……”

    如今沈之璋穿着沈之琰的战甲,整个脸颊几乎笼在头盔下的阴影之中,她错认他是沈之琰也是有可能的。可无论什么,都骗不了沈之璋了。人质为假,说谎的必然就是窦英朔赵竹海等人了。

    思极此,他眸光微动,扭头问赵竹海:“赵将军箭法如何?”

    “二公子!”赵竹海吃了一惊:“您是要……”

    “家国为重,儿女情长……留待来世吧。”沈之璋回过头去,拿起旁边的弓箭道:“北夜为患,一会我将射杀六公主。可我多年不曾开弓射箭,只怕是射不准。若是出现意外,还请赵将军补上。”说罢又看了看窦英朔、刘斌、姚林等人:“诸位将军皆是。射杀公主,鼓舞士气,我们踏平北夜国,替我大哥和公主报仇!”

    “二公子!”姚林吃了一惊:“二公子你你你……想好了?这可是你妻子啊……”

    “我意已决。”沈之璋说罢,开口喊话道:“公主弟妹,家国为重,此生我沈之琰就先对不住你了。”只简单几句,他便抬臂挽弓对准女子,大喊一句,气势恢宏道:“大梁壮士!替六公主报仇,踏平北夜国!”

    语罢,沈之璋握着弓箭的手微微一抖,他心一横,轻轻偏了偏箭的方向,猛地松开了手,眼看着长箭快速地飞了出去。若是射不中要害,也许……战后她还能活命。

    瞧着沈之璋手里的长箭略有些偏差的射了出去,一旁的赵竹海不及反应,立马抬手补上一箭,队伍前的女子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在沈之璋的哀痛之中,在北夜国错愕的神情之下,大梁的士兵皆受到了鼓舞,再无牵制,一时战鼓响起,杀声震天。

    在这漫天的厮杀声里,沈之璋忽然便对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那一年,也许根本不是因为他命大而侥幸存活,是父亲在挽弓杀他的时候,也轻轻的偏了偏箭。否则以父亲的箭法,怎么可能杀不死他?或许父亲也想着等战事结束后再去救他,可他没想到自己会战死疆场,所以这个小小的秘密才会被掩埋。

    可谁又会知道当年的真相呢?

    沈之璋忽然想起了许多往事,不由得潸然泪下。

    也许他对父亲多年的仇恨,对自己多年的放弃和厌恶,以及那些被蹉跎和浪费了的亲情和岁月,都是一场无比悲痛的误会吧。如果没有这一次战役,这些问题他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想通,唯有他站在父亲的角度上经历过生死的选择,他才会明白父亲的情怀和他的无奈。

    只是还好,那个女人不是锦书。

    这一仗大获全胜后,沈之璋带领众人在尸体堆里找出来已经死去的怀孕女子厚葬。

    这位女子与锦书长像十分相似,若不是沈之璋太了解锦书,乍一眼看过去,定会被唬住。候展飞见到尸体的第一眼,便哀痛又同情的看向沈之璋:“之璋……你节哀……”

    只是他还没说完,却听沈之璋嗤笑一声道:“收一收啊,这不是锦书。”

    “啊?”候展飞愣了:“怎么可能……这和六公主简直一模一样啊?”

    “就算是模样像,可绝对不是她。”沈之璋勾起一抹微笑道:“锦书从来不会叫我驸马爷,也不会说什么看在夫妻一场、看在孩子份上的话。”

    “啊?”

    “外人都道她胆小懦弱,在战场上定会哭着求我救她。”沈之璋解释一句道:“可实际上她并不会这样,如果是她,她应该会……”

    “会什么?”

    沈之璋想了想说道:“她也许会……反正不会哭,也不会求我。”

    候展飞错愕。

    战事的收尾工作一直持续到五月,北夜国泄愤杀了二皇子后,又推脱多日,在窦英朔拿宇文柏施压之下才签了投降书。

    由于五月天气渐暖,沈之琰的遗体不能再放着抬回京城,只得安葬在北疆。零零碎碎的事情处理得当之后,待沈之璋终于可以班师回朝时,已经是六月初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江山易主

    自北疆平定后,宁军立功,高承颜深得民心,迫于各种压力,皇帝只能退位让贤。在众人情愿或不情愿的呼声下,高承颜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嘉定。

    他称帝后,夺权软禁前朝太后,封其为太皇太后;圈3禁皇帝、皇后,分别封为太上皇及孝德太后。如今他二人再无实权,从前的宁王妃才是后宫真正的太后。至于废太子及其亲属,则降为平民圈禁终身。

    而三皇子年幼,并未处理,只封其为恭王,在京城开府别住。册封其生母陈贵人为恭太妃,跟随儿子出宫同住。待其成年后,依情况而定,封地后方可出京。否则无诏不得踏出京城半步。

    至于小桓王和福庆长公主,皆审时度势归顺新帝,地位一同往日,只封赏安抚。

    而前朝的几个公主都并未废除,除了不肯低头的大公主和德行有亏的三公主外,其余的皆赐封号,待遇从前。其生母如珍妃、宁妃、静妃、福嫔等人,皆封为太妃、太嫔,出宫与子女同住。暂未出阁的五公主和七公主及其生母照旧留在宫中。

    对于旧人,新帝高承颜并未严厉处置,而是最大限度的给予宽宥。这一行为也替他收买了不少人心。

    可这场政变终究是来的太突然,朝堂上许多臣子如郑文科、候展天、邓昌等人一时间并不能接受江山易主的事情。选择避世观望的大有人在。朝堂上的换代并没有那么容易,高承颜心里早有准备。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在朝着他努力的方向前进。

    六月的深夜,年轻的新帝正伏案疾书时,新总管去冬缓步进来,行礼问安道:“皇上。”

    “事情如何了?”高承颜放下手里的笔问道。

    “二公主入京后,邓将军情绪稳定了许多。但是……”去冬打量一下新帝的神情,略略停顿一下道:“二公主想知道,当年二皇子和废太子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且提出要求,想安葬二皇子的尸首,恢复其生母德贵妃的名誉。”

    高承颜嘲讽一笑,他微微垂眸思索片刻,云淡风轻道:“你转告二公主,他兄长确实有夺帝位的野心,作恶不少,不算枉死。”

    “是。”

    “顺便告诫她做人戒贪,朕已经拿宇文柏换了二皇子的遗体,将其葬在北疆。只要她和邓昌安分,他日就有机会去祭拜,否则……”高承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再告诉邓昌,邓华老将军和我父亲是多年好友,他如今年事已高,有空朕会去拜访他。”

    “是。”去冬应下,继续汇报道:“今日窦将军来信,他们于明日启程回京。沈二公子如今喜怒不形于色,他们不好猜测其用意,恐回京后对皇上不利,请皇上早作准备。”

    “六公主那边如何?”

    “方才甄夫人来信,公主在三日前平安生产,虽然孩子早产了一个月,不过母女平安。”去冬说道:“他们也打算明日启程入京。”

    “女儿也好……妇人生产后,其实是不宜出门的。”高承颜微微一笑,轻叹一声道:“不过六月里还好。让甄夫人随行,一切以公主身体为主,只要在沈之璋回来之前入京就行。”

    “是。”去冬应下后,悄悄退下,整个大殿唯剩高承颜一人继续伏案办公。

    空荡荡的书房内,安静到没有一丝声响。高承颜握笔刷刷写字的手慢慢停下,他默然静坐了片刻,又回过神来,凝神继续批阅奏折。

    可心下却觉得无限空洞,多年梦想如愿,攀登到最高位时又觉得人生索然无味不过如此。果然应了锦书说的话,等到了高位就会发现人生无限寂寞,还不如寻常的日子过得自在。

    ——————————

    锦书是五日后才到了京城,刚入京便被高承颜的人接到宫里去。

    自从高承颜离开苏州那一日起,锦书就再没渠道得知边疆的事情。她既担忧沈之璋在边疆的情况,又害怕京城的静妃和王氏等人出事,同时还愧疚于沈之琰的离世。多重压力施加在她身上,难免会日夜忧虑,忧心忡忡,这才导致早产。

    从前的逍遥日子过惯了,一时间各种斗争都在她身边展开,根本就吃不消。无辜如沈之琰、夏绫等人都因她枉死,又叫她如何去面对沈之璋和春绢……纵然是旁人皆说她冷漠和疏离,可人到底是有感情的,不可能完全剥离自己的生活圈子。所以每每思极此,她都忍不住心烦意乱难以释怀,一时间都快得产后抑郁症了。

    这头胎养的不好,从怀孕到生孩子旁边没有一个亲人,再加上长期情绪低迷,又长途跋涉,导致锦书整个人看起来和原先判若两人。从前温婉恬静的丰腴感几乎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虚弱的瘦削感,高承颜乍一眼看见她,都吃了一惊:“不过两月未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锦书幽幽地望他一眼,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道:“这不是托了你的福吗?”

    “你何必这样?”高承颜自知理亏,并没有往心里去,只道:“这几日好好补一补身子,月子里别落下病来。”

    “落下病来不好做一个合格的棋子吗?”锦书回嘴说道。可一语罢她自己也觉得话里戾气太重。像往日她甚少有这样尖酸刻薄的时候,当下内心一阵酸楚,便扭头看向别处继续问道:“如今你心愿达成,我还不能回家吗?”

    “等沈之璋回来,让他接你回去。”

    “是你怕他找你算账,所以准备拿我和孩子当挡箭牌吧?”锦书心知肚明,但还是故意开口问道。

    高承颜抬眸看向她,苦笑一下道:“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问?”

    “我心里不痛快,你也别过得太舒坦。”锦书不再看他,从奶妈手里抱过孩子,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听高承颜在身后无奈轻笑一声道:“也不知你是小孩子心性故意气我,还是真恨透了我。可你既然大道理都想的通,又何必在嘴上不饶人。如今我好歹也算是……”是一国之君。

    “算什么?帝王吗?”锦书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回身看向他:“道理归道理,情感归情感。你是成功了,可像我们这样的垫脚石没有义务非要为你高兴吧?”

    “哼……”高承颜低低一笑道:“罢了。说不过你,你去吧,我命人给你收拾好了屋子,小环也在。有熟悉的人,或许你能好好休息了。”

    “小环?”锦书摇了摇头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她了。不过我不想见她,她既然是你的人,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你怨她?”

    “那倒不至于。我与小环相处甚久,知道她的品行。”锦书平和一笑道:“她不过也是个无辜可怜的棋子罢了。只是经此一事,我难免会心生芥蒂,她也会愧疚难堪,我们何必互相折磨,倒不如从此不见面,各自过好,也免得尴尬。”

    高承颜点了点头,他暗自思忖片刻也明白了她的话外音:“都依你。”说罢停顿片刻又叮嘱几句:“这几日你在宫里好好住着,你母妃朕已经安置在你的明园了,沈家老夫人、大夫人和小姑娘也都安排妥当。等过几日沈之璋回来,朕欠沈家的都会一一补上。”

    听得他言语间自称的变化,锦书知道,从前那个装傻蛰伏多年的傻堂哥不见了,和她在一个书房里读书写字,耐心向她解释动机、倾吐心事、举止儒雅的高承颜也已经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的皇帝,是已经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不容任何人轻视反对的新帝。

    锦书渐渐收敛了情绪,抱着孩子冲他微微屈膝行礼道:“多谢皇上……臣妹告退。”

    彼此都是聪明人,各自表明立场之后,就不需要再留有什么幻想了。高承颜摆了摆手,示意锦书可以走了。可目送她离开的背影时,他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正如当初他写在纸上的那句话,“人世如梦悲春短,但求知己得心安”,于他而言,堂妹锦书就是从未真正交心但又互相理解的知己。

    正如她那年耐心的告诉他不要参与五公主的事情,又好似她背地里叮嘱沈之璋帮他照顾他,可最打动他的,莫过于她与吴湘交心时谈论他的话。别人都笑他痴傻,可唯有她看到了痴傻下的简单和快乐。

    终究还是各自珍重,做个陌路人,也许会更好吧?

终章

    六月十九日下午时分,日夜兼程的沈之璋回到京城。在拜见过母亲、静太妃和大嫂王氏、安顿好兄长沈之琰的牌位后,他便立马动身入宫去。

    临别时姚林与刘斌皆暗示他可以带兵共同前去,可沈之璋却拒绝了他二人的好意,自己一人独自前往。

    如今时过境迁,他不再是当年天真又稚气的沈二公子,很多事情他已经能想的通透。正如沈之琰生前所言,对于天下人而言,他们没有必要忠于一个没有作为的君王,更何况这位君王还有可能是杀死自己父亲和无数沈家军的将士们的元凶。高承颜既然走到这一步,天下就已经成了定局。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拼死反抗,不过是螳臂挡车,又或许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退一步讲,也像锦书说的,百姓只为过好日子,谁当政又有什么区别呢?高承颜既然能主动调查当年沈家出事的真相,也许将来会有所作为吧。

    他这样想着,人已经在去冬的带领下走到了太平大殿门口。临进门前,沈之璋停步片刻,看了看去冬问道:“你是为什么跟了他?”

    去冬微微抬头,眼神里有些惊讶,他似乎是没想到沈之璋会开口问他,不过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奴才十二岁那年,家乡闹了一场饥荒,只能流落到京城讨饭为生。有一次奴才为了捡地上的吃食冲撞了废太子的马车,是皇上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那时皇上虽是宁王小世子,可他还是被废太子调笑奚落一番。从那时起,奴才就开始跟着皇上。”

    沈之璋眸光微动,他点了点头,不再看去冬,只大步迈进殿内。

    此时的太平大殿里灯火通明却空荡无人,四下一片静谧。沈之璋的步伐慢慢放缓,他疑惑的环顾一周,企图寻找人的踪影。

    转过一道屏风后,他很快就在一侧的帘布后捕捉到了几乎轻微不可闻的声响,那是小婴儿吃饱睡足后发出的欢快又满足的轻哼声。这一点点小小的声响,瞬间给这个空旷又安静房间添了一丝温馨的气氛。

    这是……

    不等沈之璋反应过来,便见新帝高承颜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打帘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耐心又温和地哄着怀里的孩子道:“小女你看,你爹爹来接你了。”

    眼前的人是熟悉的,同时又是陌生的。眼前的场景是沈之璋梦境里最渴望见到的,可这一刻突然看见时,他又彻底愣住了:锦书已经生了?这是他的女儿?锦书呢?

    “锦书呢?”他下意识脱口问道。

    高承颜微微一笑,他走到沈之璋身旁,把孩子递过去一些道:“你先抱着她。”

    沈之璋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低头看向高承颜怀里小小一团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架着胳膊僵硬的端在手上,嘴里依旧追问道:“锦书呢?”

    “哈哈……”高承颜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只惦记着她,一点也不在乎女儿吗?”说着便回身吩咐宫娥道:“去请六公主过来。”

    不到片刻,沈之璋便听得帘布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突然间的事情,他眼睁睁地瞧着锦书几步从帘布后跑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直接冲上前从他手中夺走孩子护在怀里,面对着高承颜厉声呵斥道:“你抱走孩子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现在朕不是请你过来了吗?”高承颜微微笑着解释一句,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女子为母则刚,锦书这样也情有可原。方才他命奶妈直接抱走孩子时,确实是有私心的。在不知沈之璋的态度下,他的确是想拿孩子牵制他。

    “你不要欺人太甚!”锦书急得跳脚,几乎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可想到他的身份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忍住道:“再不许有下次!”

    沈之璋只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情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夫妻相隔长达半年之久,半年虽短,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周围的环境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乍一下重逢,锦书心急孩子,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也是,他如今胡子拉碴神情低沉,整个人都像苍老了几岁,也再无往日半分的模样。她没注意到他,也是有可能的。

    在场唯一清醒的人便是高承颜,他笑了笑说道:“你们夫妻二人,一个满心眼里都是妻子,一个只盯着孩子。如今面对面,竟然都没有认出来。”

    他话音刚落,锦书便猛地意识到什么,立马回过头去看向身后。

    待她回身看到立在一旁的沈之璋时,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只这一眼,锦书哇的一声就哭了。她抱着孩子,一边落泪一边委屈道:“你终于回来了……之璋……你……呜呜呜……终于回来了……”

    他何曾见过这般嚎啕大哭一点形象也没有的锦书?不仅是沈之璋,就连高承颜都吃了一惊。这个能一声不吭独自在异乡怀孕生子的女人,能扛得住所有的压力和焦虑的人,在他印象里一向是温和淡然的,没想到还会有这般委屈的小女人姿态。

    瞧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沈之璋心头一酸,瞬间也红了眼眶,几步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锦书缩在他怀里依旧哭的停不下来。眼下所有的事情,都不及二人的重逢。她一边哭,一边不住的颤抖,而沈之璋就静静的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他们终于团聚了。

    在这一刻锦书才忽然意识到,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她以为的能收放自如的情感,也没有能在心爱的人面前控制的住的理智。以前种种,譬如自以为能随时抽身而去的理智,不过是得到时没有经历过失去的暂时得意罢了。而很多东西,非要经历过患得患失,才会意识到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待锦书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当了许久电灯泡的高承颜才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日后团聚的日子很多。朕还有些话,想和六驸马说。”

    沈之璋早已恢复了镇定,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明白高承颜的用意。故停顿片刻开口说道:“皇上,您的心思……”沈之璋垂眸,尽量平和语气道:“臣心里有数。很多道理不必您说,臣想的通。今日公主情绪不佳,臣先告退,改日再入宫详谈如何?”

    听到他开口主动称臣,高承颜内心稍稍安定下来的同时又有无限地悲悯和愧疚:“你……你们沈家,认可了?”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沈家不过是沈家罢了。”沈之璋躬身一礼,声音沉稳而坚定道:“沈家从来不认可什么,只守着心中的道义和大梁的山河。”

    闻言高承颜点了点头,他欣慰中又带着几分愧疚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臣就先告退了。”沈之璋说罢,便伸手扶着锦书,温柔笑道:“我们回家!”

    锦书含泪点了点头,抱紧了怀里的女儿,往他身边靠了靠道:“回家。”

    高承颜独立于空荡荡的大殿之内,神情平淡的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似乎这世间所有的爱恨都与他无关。

    是时正是夜色朦胧时分,夏夜静谧而美好,不知名的虫鸟嘶鸣,夜风送来阵阵花香。沈之璋搂着锦书慢慢登上了马车,朗声吩咐车夫回沈府。

    清脆的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响起,载着一家人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

    五日后,沈之璋再次入宫,和新帝洽谈北疆之事,讨论追封沈之琰、以及封赏新起之秀候展飞等人的事宜。新帝大悦,留其在宫中用膳。

    下午,两人一同前去探望前朝的太上皇。三人屏退下人,交谈甚久。当然,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三人具体交谈了什么内容。

    只是三个月后,在处理北夜国投降事宜中,北夜国新帝宇文桥以一封密报交换了大梁从宽处置的条件。

    正因为这封密报,新帝突然下令彻查当年沈家军平定胡人入侵一战中,叛徒何敬的事宜,由此揭开了****经的所作所为和当年事情的真相。

    案件一经公布,举国震惊。不少人联名上奏折要求废除太上皇,还沈铮将军和沈家一个公道。新帝采纳,三日后废除太上皇,圈禁终身。同时追封沈铮为辅国大将军,追封沈之琰为怀化大将军。沈国公爵位由沈家次子沈之璋袭爵,并且封其为从三品云麾将军。同时重新编制组建沈家军,由刘斌姚林二人全权负责。

    新帝业绩斐然,至此如郑文科、候展天、朱东旭、韩熙等人皆慢慢归顺,再加上如段澜康、窦英朔、赵竹海、姚林、刘斌等文武双全的臣子,朝堂气氛顿时焕然一新。

    ————————————

    “往左!”王氏站在院子里,正温声细语地指挥下人重新挂好祠堂的牌匾:“右边再高一点……”

    锦书抱着女儿慢悠悠晃过来,站在一旁瞧着祠堂牌匾上的四个大字“穆和嘉风”,不由想起了那日高承颜对上一世沈之璋的评价:家风严谨,青年才俊。

    只是她才思索片刻,王氏已经快步走来,她扶了扶鬓边的小白花,急道:“公主怎么出来了,眼瞅要入秋了,咱们的小圆儿还小,禁不起风吹的。”

    “今日阳光甚好呢,小孩子晒晒太阳,还能补钙呢。”锦书笑道。

    王氏皱眉:“补什么?”

    “嗯……”锦书嘿嘿一笑:“就是长的快的意思。”

    “那也还是再等她长大一点再出来晒太阳。”王氏开启碎碎念模式:“像公主身子弱,还是多保养一二为好。”

    “我的好嫂子,念的我头都大了!”锦书吐了吐舌头,将怀里的小圆儿递给王氏,一本正经道:“她说她想伯母了,叫我带她出来找你玩。”

    王氏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逗弄,忍不住抿嘴一笑:“胡说,她怎么会说话?公主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妯娌二人正说着话,却见沈老夫人和静太妃笑眯眯的走过来。沈老夫人笑道:“到处寻你们,原来是在这里。公主叫我们好找,连你母妃来了也不知道。”

    “母亲。静太妃娘娘。”王氏连忙问安。静太妃笑着扶起她道:“好孩子,咱们一家人不必多礼。”

    “母妃?”锦书欣喜不已:“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啊!”

    “这么近不必了,我在明园闷得慌,听老夫人说家里重修祠堂了,便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静太妃笑道。

    沈老夫人拍了拍静太妃的手道:“瞧您说的,哪里就需要您帮忙呢?我请您过来是想着今晚上有家宴。咱们趁着祠堂翻新建成,一家人能好好聚一聚。”

    “是啊!我一孕傻三年,把这事给忘了”锦书拍了拍手笑道:“怪我怪我,竟然忘了去请母妃一同过来。”

    “没事。”静太妃抬头看了看沈家祠堂大门外新挂的牌匾,不由微微一笑道:“往后日子长着呢,咱们人在就不愁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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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散了宴席后,锦书只觉浑身疲乏,一回房便瘫软在椅子上长吁短叹道:“唉,我怎么总觉得疲倦呢?坐不了多久就累……”

    春绢一面替她解下钗环一面道:“公主这是月子里落下的毛病!本来小姐儿就是早产的,可您月子里又是洗头又是洗澡,拦都拦不住!”

    “这都哪和哪啊?”锦书不屑古代人的月子大法:“依你们的说法,百天不许洗漱的,整个人早就臭了。身上全都是细菌病毒,都传染给小孩子。”

    春绢忍不住嘟囔一声:“也不知什么是细菌病毒,怎么个传染法?真不晓得您从哪听来的话,别是胡诌出来糊弄人的!”

    “又糊弄什么了?”主仆二人正调侃拌嘴,却见沈之璋带着几分醉意步伐不稳地走了进来,他踉跄一步靠在书柜旁,眯着眼睛打量锦书,眉眼含笑问道:“你糊弄谁了?”

    锦书噗嗤一笑,只摇了摇头和春绢说道:“一眨眼没瞧见他,怎么就醉成这副模样了。”说着便示意春绢去打水,她强打精神站起来过去扶他:“你一个人喝酒啦?不是说去祠堂嘛?”

    “唔……是去祠堂……”沈之璋含含糊糊点头说道:“方才和父亲大哥说了许多话,他们不能喝,所以我代他们喝了不少酒……”

    闻言锦书心生怜惜,她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温柔说道:“好,那我们早些洗漱睡吧。”可锦书才说完,沈之璋便半靠在她身上摇摇晃晃地搂着她走到床边,微微用力推着她坐下,而自己却顺势瘫在地下,默不作声地趴在锦书膝头。

    锦书心中感叹一声,抬手搂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摸他的脖颈。她没有说话,只默默地陪着。春绢端着水进来后放在一旁后,很识趣地抱起熟睡的沈小圆退了出去。

    屋内一片寂寂,沈之璋就这样埋头趴在她腿上,低低的抽泣声几乎不可分辨。锦书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过了许久后,才听到沈之璋声音低沉道:“方才在祠堂碰见大嫂了,她默默地给大哥上了香,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我知道她心里难受。”

    “嗯。”锦书安慰道:“我们都知道。平日里大嫂不哭,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她。”

    “嗯……”沈之璋说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锦书道:“哭真的很没出息,可我还是控制不住。”

    “没事的。”锦书垂眸与他对视,心下柔软的几乎要淌出水来:“我知道你很难过。”

    “当年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是个意外。”沈之璋苦笑一声道:“为此恨了父亲很多年,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委屈的人,一直拿自己报复家人。可如今才发现,这些年的恨意,不过是……”他说着,眼角飞快的划过一滴眼泪,语气里都是痛苦:“不过是……一场徒然罢了……我认为的一切,竟然什么也不是。而挚爱的人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锦书抬手替他擦泪,柔声劝道:“真的很好。”想想她所看到的沈家历史,再想想沈之璋儿时的经历,锦书深切地知道,如今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

    “嗯……”沈之璋仰头盯着锦书,神情认真且坚定:“可是这远远不够的,我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没有人能拿你做人质威胁我,强大到能护着我的家人不再被牵连。锦书,你相信我,会有这一天的。”

    “好。”锦书点了点头,企图蹲下和他平视,可沈之璋却按着她不许起身,依旧抬头仰视着她,目光灼灼如同小孩子耍赖一般道:“别动,我就喜欢这样的姿势。”

    闻言锦书莞尔一笑道:“你每次喝醉了都这样。像小狗一样趴在膝边,忠犬属性啊?”

    “我不是狗。”沈之璋一本正经回答道。

    锦书浅笑问道:“那你为何喜欢这样趴着?”

    “舒服。”沈之璋将脸颊贴在她大腿上蹭了蹭道:“因为我每次这样,你就会特别在乎我,特别爱我。”

    听他这么一说,锦书不由得一怔:好像确实是这样啊?她确实是有这种同情心等于爱情的倾向,沈之璋每每示弱,她就格外心软怜惜。这样一想,锦书忍不住伸手捧起他的头,眉眼弯弯与他对视笑道:“你很聪明嘛。”

    沈之璋不好意思看锦书的眼睛,似乎在酝酿什么,只笑着底下头去,隔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又期盼地说道:“锦书,余生这么长,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锦书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温柔又明媚的微笑:“好啊!”

    但愿余生皆好,岁月可期。他们能够携手白头,不负此生。她将与他并肩,一起度过往后也许平淡、也许风光、也许艰难、也许顺遂的时光,再慢慢地一起老去、死去……

    (全书完)

    ————————————

    全书到这里就要完结了,当然这几天还会有一点点番外。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和支持,非常感谢。也谢谢能够读到这里、没被我幼稚文笔吓跑的朋友们。我是佛系写手,龟速更新,写作随心没有章程。所以非常感激诸位的包容心,谢谢你们~

番外一 公主为妻

    大梁五公主下嫁新晋将军赵竹海的事情直接轰动了整个京城,立马登上热搜榜第一位。

    先不说这么多年五公主婚事困难的问题,单说这次新帝嘉奖功臣也太舍得下血本了,直接赏个公主下去。有好事者说了,这叫“别人家的闺女不心疼”,反正五公主和当今皇帝是堂哥堂妹的关系,被拿去拉拢臣子,也无可厚非嘛。

    当然也有个别知情者感到疑惑:当年五公主和皇宫里的小侍卫偷情私定终身,那位好像也叫赵竹海啊……可那位不是被废帝下令处死了吗?

    难道……

    莫非……

    也许……是个巧合?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流言四起。可外界吃瓜群众终归只有吃瓜的本事,哪里猜的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哎……”宁太妃长叹一口气道:“这谁能料到啊?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到底还是遂了我们家月儿的心愿。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拦着了。”

    “呦?”珍太妃如今闲下了不管后宫的事务,也开始加入了妇女唠嗑大队。不过几位妇女虽然没了抢皇帝的直接矛盾冲突,可互相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瞧您说的,当年五驸马不过是个小侍卫,顶天是个侍卫头头。你如何能不拦啊?这如今人家成了皇上身边大红人,您才歇心吧?”

    “哎呀,当然不是啊。”宁太妃尴尬一笑:“当初我就觉得那孩子人还不错,这不是……”这不是原来那个皇帝下令处死的嘛!

    一提到这个,恭太妃(陈贵人)纳闷了:“就是啊,当初不是说被……处死了吗?如今的这个和他是同一个人啊?”

    “他说是福大命大,在乱葬岗被皇上捡了一条命回去。”宁妃笑着打哈哈道:“谁知道呢,过去的事儿我们就别打听了。总之咱们的女儿们都有好亲事就行了!”

    “这会你是不提了。”珍太妃长叹一口气道:“当初非要和我们抢窦英朔,结果五公主也没嫁成,反而闪了我容儿嫁了个韩熙。体贴倒是体贴,可到底年纪大了些。偏偏这几天他又留了一下巴胡子,看着和容儿快差一个辈分了!早上给我请安时,我都快愁死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恭太妃一边笑一边道:“年纪大了好疼人呢!瞧你家四公主过得多好,三年抱两!”

    “若说过得好啊,还是咱们六公主最有福气了。”珍太妃笑着拍了拍静太妃的手道:“如今六驸马不仅有本事,还会疼人。前日我在街上碰到他陪着小六去买首饰。这乍一眼瞧过去,那叫一个沉稳儒雅,器宇轩昂,陪小六卖首饰又体贴又细心。我都吃了一惊,心里纳闷,这是沈家的二公子嘛?”

    “当然不是了。”宁太妃酸溜溜说一句:“人家如今可是沈国公了,这谁能想到啊?”

    听着宁太妃又开始喷醋,静太妃温和一笑道:“什么好不好,咱们说了也不算。孩子们自己过得舒心就行了。”说着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问道:“听说大公主病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啊?”

    “大约是心病吧。”宁太妃感慨一句,突然又想起什么,立马说道:“说起大公主来,我倒是听说了,最近皇上不是要立后么?大驸马妹妹和郭太后娘家的姑娘都在暗中筹备呢。”

    “是么?”珍太妃揣测一句:“他们两家的可能性不太大吧……都和废太子沾边……”

    听到她们开始议论这些事情,静太妃借口更衣便悄悄退了出去,只吩咐丫鬟告知一声,直接出宫回府。

    今日宁太妃借口给五公主筹备婚事的由头,禀告了新帝,将她们几个旧时的姐妹都召回宫去。目的也不过是炫耀和解闷罢了。宁太妃和五公主搭上了赵竹海这个新贵,往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如今世道大变,宠臣重新洗牌。他们这几个驸马里,得到新帝重用的目前也只有赵竹海和沈之璋。一想到这里,静太妃就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所以回到沈府后,静太妃便直接去找锦书想叮嘱一二。可东院不见人,只见春绢哄着沈小圆睡觉,她无奈笑道:“太妃娘娘,驸马爷带着公主出去了。”

    “又去哪里了?”静太妃无语:“怎么天天出去!”

    “桓王小世子回京了。”春绢解释道:“他喊了英伯爵府的两位公子和胡公子一同去聚聚,公主本来不想去的,可驸马爷说人家娘子都去。”

    “总有理由!”静太妃恨铁不成钢,弯腰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埋怨几句:“真没见过这样的父母,把小孩子撇下自己出去玩。”

    “就是。”春绢打小报告跟着吐槽两句:“太妃娘娘定要劝劝公主,昨儿公主竟然说要驸马爷带她去……去什么……环游世界?公主还说要驸马爷告了假,一起出去别处看看风光,驸马爷竟然还答应了?”

    静太妃眸光微动,暗自思忖一二。在如今这风口浪尖上,沈之璋退出去一步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她笑了笑说道:“玩不玩倒是随她。只是咱们小圆儿还这么小,我不信他们能出去。”

    “娘娘?”春绢一脸问号,这怎么还来一个不靠谱的?世上哪有妻子鼓动丈夫辞职出去玩的?哪有岳母听见还不阻止的?

    “好啦。”静太妃没多解释,只柔柔一笑道:“驸马定是开玩笑的,这你也信?我先回去了,等锦书和驸马爷回来,你叫他们过来找我一躺。”

    “是。”春绢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下。

    ————————————

    “什么???”锦书挑眉疑惑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母亲,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出去玩罢了。”

    您可太高估我了,我才没有考虑朝堂上新旧交替的事情,我只是单纯想出去玩。

    “怎么?”静太妃追问:“你不是这样考虑的吗?如今新帝登机,朝堂必然要换新重建。”她看了看沈之璋说道:“咱们沈家被迫卷入,在外人眼里看着就是替新帝做事了。如今驸马你受到重用,旧党记恨,新党嫉妒。手里还有兵权,帝王定会猜忌一二的。三方为难,倒不如找个由头,稍微退一步出来。难道你们夫妇想告假,不是这样想的吗?”

    静太妃语罢,沈之璋含笑点了点头道:“多谢娘娘提点,不过小婿确实是想到这一层了,正打算告个病假避一避风头。”可锦书是真的只想出去玩,歪打误撞了。

    闻言锦书扭头有些失落地看着沈之璋,撇嘴不爽道:“啊?原来你早就计划好请假了,我说你怎么答应的那么爽快!”亏她还自作多情,觉得自己要收获完美爱情了。

    瞧着她眼神里的失落和不满,沈之璋连忙笑着补一句:“当然是答应你在先啊,我只是受到你的启发顺便想通,再准备告个假罢了。”

    “你!”听到他求生欲极强的解释,锦书失笑:“你怎么油嘴滑舌的,讨厌!”

    “咳咳……”静太妃咳了咳,打断了两人的调情:“我觉得,你们暂时还是不要出京城。待小圆儿长大一些,大梁局势稳定了再去比较合适。”

    “娘娘说的是。”沈之璋连忙应下。

    ————————————

    “得,又泡汤了。”锦书哀叹一声,顺势倒在床上,拿帕子遮着脸抱怨:“我还以为能出去玩呢!”

    沈之璋一边洗手一边笑着和春绢打趣她:“你瞧瞧她,哪里有做母亲的半点样子,整日里就惦记着出去玩。”

    春绢无奈摇头感叹一句:“驸马爷还说?还不都是您给惯的?”

    “就是!”闻言锦书支起身子来调侃一句:“谁叫我的驸马爷体贴呢?”哼,上一世他连三公主都能体贴下去,看来沈之璋对女人的容忍度很高的嘛!想到这里,锦书内心犹如打翻醋坛子一般不是滋味,默默翻一个白眼问道:“哎?三公主最近如何了?”

    “嗯?”沈之璋纳闷:“你突然问她做什么?”

    “你最近不是和郭经理一起办事嘛,没听他说过三公主的近况?”锦书追问一句。

    “这有什么好说的。”沈之璋擦干净手换了衣服过来拽她:“起来洗漱换了衣裳再躺着。都什么毛病,衣裳也不换就躺床上?”

    “我不想动。”锦书赖着不动,整个人恍若没有骨头般靠在沈之璋身上,单由他摆布着洗漱:“郭经理怎么能不说呢?皇上不是刚同意他们二人和离嘛?他没有很高兴吗?”

    “和离是和离了啊?”沈之璋一面扶着她坐着,一面示意春绢端过水来给她洗手:“虽然如了郭经理的心愿,不过我看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使点劲好好坐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锦书一边洗手一边问道:“意思是他俩和离不好呗?”

    “也不是这个意思。”沈之璋借身子给她靠着,替她拉了拉袖子说道:“他们二人表哥表妹,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纵然如今夫妻关系不好了,可当年的情意还是在的。三公主是娇纵了些,可到底是个女孩家。郭经理作为男子,多少让一让她,两人也不至于闹到今天的地步。我看如今郭经理名声不好再婚艰难,三公主一个人过得也蛮可怜的……哎哎哎?你拿水泼我干什么?”

    瞧着锦书抬手朝他脸上弹水,沈之璋偏过头去连忙擦拭:“哎呀,你又闹什么?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心疼她啊?”锦书冷笑一声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三公主关系这么好了?她当初可……”她可推过我,还和我打架呢!

    “胡说八道!”沈之璋哭笑不得:“就事论事而已。我哪有和她关系好?还心疼她?你怎么能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沈之璋懵逼:“我没什么意思啊?”

    “你心疼三公主如今的处境?”

    “没有啊?”沈之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心疼她干嘛?”

    “那你干嘛提起三公主如今的处境?”

    “这……”沈之璋黑人问号脸:“不是你问的吗?”

    “那你偷偷关注她的近况了?”

    “没有啊?”沈之璋挥挥手示意春绢把水端走,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道:“别人议论几句,我听了一耳朵罢了。”

    “你一大老爷们听这个干嘛?”

    “我听……”沈之璋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猛地回头盯着锦书没好气说道:“高锦书,你到底是要干嘛?什么意思啊?”

    “我没什么意思。”锦书傲娇扭头,一边解外衣一边道:“我能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阴阳怪气说话干嘛?”沈之璋心里纳闷:怎么最近一提三公主,这家伙就打翻醋坛子一样,非要胡闹一番呢?

    “切。”锦书不再理他,赌气蹬腿甩鞋子。可冬天里鞋子厚实,她一连甩了几次都没成功。眼瞧锦书气鼓鼓的样子,沈之璋无奈长叹一声,弯腰帮她脱了鞋道:“也不知道你最近怎么了,越发像个小孩子性子了。”

    “怎么?不许?”锦书嘟囔一声扭头躺着,又小声碎碎念道:还能体贴三公主,就不能体贴我了?

    “什么?”沈之璋没太听清她说什么,只无奈笑道:“你闹一闹也好。”她因为沈家做了一回人质,又独自一个人在他乡怀孕生子,那日接她回宫时,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后来夜里也睡不踏实,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是最近他陪着玩闹散心才好了许多。

    闹就闹吧。

    沈之璋眉眼含笑,他弯腰把她掰正道:“闹是可以的,不过,总得说说你这莫名其妙的醋劲是哪来的吧?芙蓉都送出去嫁人了,到底哪里又不如你的意了?”

    “你这话说的。”锦书撇撇嘴道:“是你自己要嫁芙蓉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那三公主呢?”沈之璋脱了鞋上床与她并躺着,开口问道:“你又吃她什么醋?”

    “才没有。”锦书嘴硬。

    “哈哈……”沈之璋不由得笑了:“你从前都不理我,也从没吃过什么醋。如今都有了小圆儿,再后知后觉吃点莫须有的醋,有意思吗?”

    “我说了没有,有她三公主什么事儿啊?”锦书不屑道。

    “就是啊。”沈之璋琢磨一下道:“天下姑娘多的是,就算我有心,也寻个品性好容貌佳的,万轮不到三公主……啊啊啊啊……你怎么还动手了?很痛啊?”

    “讨厌,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高锦书?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时候学会和相公动手了?”

    听到屋内又传来了打闹的声音,春绢掩好门长叹一声,摇头感慨:“这不都是驸马爷给惯的嘛!怪谁啊?”

番外二 时过境迁

    嘉定七年。

    盛夏。

    皇宫内御花园里草木茂盛繁花锦簇,几个小孩子追逐吵闹在其中,完全顾不上头顶毒辣辣的日头。

    “别跑!别跑!”沈小圆大喊一声,提溜着小裙子撒丫子往前冲去。一下子扑倒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把他按倒在地抡起小拳头就朝他打去:“郑灿朝,叫你跑!叫你跑!有胆欺负别人,还跑什么呀!”

    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边咧着嘴哭,一边屁颠屁颠跟在沈小圆身后:“呜呜呜……姐姐打他!打他!他欺负我!”

    “钦儿你别怕,姐姐保护你!”沈小圆回头安慰一句高钦,又扭头拎起身下败将的领口子大吼一嗓子:“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我就说!我就说!就是他父皇欺负我母亲和我舅舅,拿走了我们家的东西……沈小圆你敢打我,我给你告我母亲和六姨去!叫我六姨揍你!”

    “呸!臭不要脸,你还敢告状!”沈小圆又是一拳打了下去。

    一旁的宫人看着胆战心惊,连忙喊了勤政阁的小环姑姑追过来拉架。三个小主子,一个是当今的小太子,一个是大公主和郑国公的长子,一个又是沈国公和六公主的女儿。旁的不说,单这一个小丫头犯起浑来,就能超越他爹当年的丰功伟绩了。这满宫里能拉架的,除了皇上皇后娘娘,也只有六公主从前的贴身侍女小环了。

    “别打了别打了!”小环连忙拉起沈小圆来,拧着眉头恐吓一声:“二小姐,上次您和高均打架,皇后娘娘已经替您和皇上开脱了。说了是最后一次,这回叫皇上知道了,定要责罚你!”

    沈小圆被小环拦在身后,犹不服气,跳着脚挣脱小环的束缚骂郑灿朝:“哼!我皇舅舅要罚,我自去领,但今天非要打他不可!”

    “哼!你打啊你打啊!沈小圆你就是个假小子,小泼妇!”郑灿朝看见有人拉架,心安不少连忙挑衅道:“怪不得你娘生不了弟弟,就是生你生错了!”

    “这话你听谁说的?”沈小圆暴走,一下子扭开小环又冲过去:“叫你胡说!你看我不打死你!”

    “快拉走!”小环连忙去抓沈小圆,又急急地吩咐下人道:“还不快把小公爷带走,留在这里我能拉着二小姐几时?”

    一旁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的太监这才拉着郑灿朝苦口婆心劝道:“小公爷,咱们少说几句吧……”

    这边正混乱着,却听得身后有人威严又沉着地咳嗽一声训斥道:“你们胡闹什么?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众人连忙回头,却见皇帝高承颜背手而立,正冷脸瞧着他们:“朕命你们入宫读书,是希望你们明事理。是叫你们打架的吗?”

    一看皇上来了,众人连忙下跪。沈小圆也不得不撅着嘴跪下请安。

    “父皇……呜呜呜……是小公爷他……呜呜呜”小小的太子高钦一见父亲立马眼泪汪汪地开始告状,可不料高承颜冷脸训一句:“不许哭,好好说话!”

    闻言小太子吸了吸鼻涕,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听到消息的皇后娘娘吴湘风风火火的赶来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哼!”高承颜轻哼一声,点了点三个孩子道:“你们三个,随朕来。”

    “皇上……”吴湘开口唤一句,试图求情道:“孩子们还小,您”

    不料高承颜抬了抬手示意她别再管:“去冬,去传沈国公和郑国公入宫。”

    “是。”

    高承颜说罢对着吴湘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又板起脸来呵斥一句道:“你们还不快走!”

    只是他话音才落,却见沈小圆跪着磕了一个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俩道:“皇舅舅,皇后娘娘,小女有话要说。”

    转眼进了宫殿,吴湘看了看高承颜,才柔声问道:“小圆啊,你方才要说什么?”

    “皇后娘娘,我知道私下里告状不好。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不想和郑灿朝高钧一起读书了。”沈小圆抬头盯着吴湘认真地问道:“您能给他们换个学堂吗?”

    “为何?”回答的是高承颜,他疑惑问道:“郑灿朝是你大姨的儿子,高钧是你三姨的儿子。你们都是表兄妹,为何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读书?”

    “回皇舅舅。”沈小圆磕了一个头道:“他们这几日总说您抢了他们家的东西,说您是强盗,钦儿……不是,太子是强盗的儿子,因为这事他们两个总欺负太子。今天也是……”

    “抢东西?强盗?”高承颜略微疑惑片刻,很快就想明白了沈小圆话里的意思。于是便勾起嘴角漠然地笑了笑,继续问道:“然后呢?”

    “他们故意绊倒太子,还偷太子的作业,故意让先生骂他。”沈小圆又磕头道:“我知道打架不好,可他们欺人太甚……”

    “好,朕知道了。”高承颜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小侠女沈小圆又替自己那个软弱绵善好哭的儿子出头了。

    “那……皇舅舅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爹爹啊……”沈小圆听着高承颜的口气松了下来,连忙求情道:“别告诉我爹爹了……”

    “你先出去吧。”高承颜眉眼间略略有了一丝笑意,但仍板着脸道:“不论如何,女孩子打架总归是不对的。你看看你,哪里有半分女孩子的样子?还敢和朕求情?”

    “我母亲说了,我爱什么样就什么样,谁说小女孩一定不能打架呢……”沈小圆小声嘟囔一句,听得高承颜又是剑眉倒竖,扭头对着吴湘埋怨道:“瞧瞧你那个六妹妹,自己胆小守规矩,倒是把孩子教的这么大胆!”

    “好啦。”吴湘抿嘴一笑:“小圆儿你先出去吧,我和你皇舅舅有话要说。”

    待沈小圆出去,高承颜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冷笑一声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朕待他们素来宽厚,不料他们依旧是耿耿于怀,竟然教孩子们说这些话!”

    “皇上。”吴湘抬手握了握他的手道,柔和劝道:“这事怕是有误会吧。大公主和郑国公都是知道分寸的,应该不会教孩子乱说的。”

    “郑国公不会,大公主和三公主可就未必了。”高承颜无奈又气愤:“最近朕知道她俩和前朝废太子有走动。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他们倒是当朕是个好欺负的不成?”

    “哎……”吴湘心中无奈,可自己立场也尴尬不好开口说话,只能劝道:“大人的恩怨终究是大人的事,孩子们还小,也是被人利用了。我们就不要计较那么多,毕竟稚子无辜。”

    “哼……”高承颜不动声色地垂眸理了理衣摆道:“我看未必,倒不如听了小圆说的,叫那两个兔崽子出去念书好了。朕懒得再一视同仁。”

    “大公主和郑国公这些年夫妻二人貌神离合,大公主的脾气你也晓得,灿朝被她管的严,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到父亲。”吴湘努力替她们开脱一二道:“高钧更不必提,出生的不明白打小受到不少欺凌,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给孩子改赐国姓。皇上,这两个孩子也都不容易啊。”

    “你如此替她们开脱求情,可她们还反过来欺负咱们钦儿,你也忍心?”高承颜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反问吴湘道:“你做姑娘时,不是个暴脾气和三公主吵的不可开交吗?怎么如今还替她说话了?”

    “她们若是男子,臣妾也就不多嘴了。”年岁上来,吴湘的脾性也温婉了许多,她感慨一句道:“她们到底都是个女儿家,今年废帝病逝,郭太后还软禁着,这般行动也情有可原。咱们也有父母、也为人父母,该体谅她们一二的。就如同锦书说的一般,男人的斗争不该由女人承担后果,不是吗?”

    提起锦书,高承颜笑叹一声:“她一直是个明白人。不过朕未曾料到她会这么固执,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愿意同你说几句话。瞧见朕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连一句话也没有。”

    吴湘还想说什么,却听去冬过来禀报:“皇上,郑国公和沈国公来了。”

    ————————————

    “小孩子又打架了。”郑文科抬头看看沈之璋,苦笑说道:“沈兄,我家那个孽障实在是不像话,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我代他替你和小圆说声……”

    “郑兄!”沈之璋飞快地打断他的道歉,摇头叹息:“不怪孩子,说到底是我家小圆儿太顽皮了些,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朝儿是哥哥,本该照顾妹妹的,说起来都是他母亲惯坏了他。”

    “郑兄,孩子还小,莫要这么早下定义嘛。”沈之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等长大就好了。”

    “说起来你们兄弟二人这么好的关系,怎么到了小孩子这里反而见面就打架呢?”高承颜踏步进门朗声说道,语罢回头瞥一眼身后缩着的郑灿朝和沈小圆:“你们两个,还不过来和你们父亲说说为何打架?”

    闻言沈小圆几步跑到沈之璋身后,跪在地上抱着沈之璋的大腿告状:“爹爹,是郑灿朝欺负太子,我看不过才打他。这事儿不能怪小圆。”

    “你胡说!”郑灿朝嘴硬辩解一句:“分明是你们仗势欺人!”

    “朝儿住嘴!”郑文科连忙呵斥一句命令他闭嘴,此事涉及到太子,无论如何都与他们家无利。

    “朝儿为何要欺负太子?”沈之璋弯腰敲了敲她的小脑壳,语气威严不失慈爱道:“你可不要为自己打架找理由开脱啊!”

    “我没有!”沈小圆撒娇道:“是郑灿朝,说皇舅舅是强盗,抢了他母亲和他亲舅舅的东西,说是什么皇位……”

    一听此言,沈之璋脸色一变连忙俯身捂着沈小圆的嘴巴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许再说了。”说罢他飞快地抬头看了看郑文科的神色,又将目光落在不动声色的高承颜身上。

    高承颜抬抬眼皮,语气依旧平淡道:“沈国公,让小圆儿继续说。”

    “皇上,孩子们之间的玩闹话罢了,不能当真。臣回去定好好……”

    打断沈之璋说话的,是郑文科的怒斥声:“郑灿朝!还不跪下向皇上请罪!”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及高承颜故意让沈小圆说出这些话的目的。故连忙上前按着郑灿朝跪下:“还不求皇上宽恕你!”

    “我才不!”郑灿朝并不服气,内心里甚至不怎么畏惧父亲:“母亲说做人要有骨气,不要我像爹爹学……”

    郑文科抬手便是一耳光打了过去,打的郑灿朝立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爹你也打我,你们都打我……呜呜呜……”

    “好了。”高承颜亲眼目睹这一切,才摆了摆手,看着郑文科说道:“孩子还小,要好好约束管教,他日才能成为栋梁之材。”

    “是。”郑文科躬身一礼:“臣回去定好好管教。”

    “好。”眼看敲打大公主一家起了作用,高承颜这才起身,缓步过去扶起沈小圆道:“皇舅舅知道你是好心为了帮太子,不过朝儿也是你表哥,你要和他友爱相处……”

    “才不要!”沈小圆并不服气。

    “小圆!”沈之璋轻斥一声:“听你皇舅舅的!”

    沈小圆委屈巴巴看了看沈之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是。”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你们回去吧。”高承颜说罢不再看他们,转身出去了。

    待两对父子出了宫门,各自上马车分别时,郑文科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沈之璋,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抬手摸着沈小圆的头道:“小圆儿,对不起啊,以后有空伯伯带你去吃好吃的。”

    “伯伯。”沈小圆知道郑文科和自己的父亲交好,她歪头看了看在远处踢着马车撒气的郑灿朝,又愧疚地看着郑文科道:“对不起伯伯,我不是有意要打郑灿朝的。”

    “伯伯知道。”郑文科含笑点点头,他又抬眸看向沈之璋,心酸又无奈地开口:“沈兄……我……”

    沈之璋明白郑文科的心境,只笑了笑道:“你我兄弟不必明说,我知道。”

    “嗯,多谢。”

    “如今时过境迁,前朝大势已去。你还是多少规劝一下大公主,再或者……”沈之璋犹豫一下给他出主意:“叫她少和三公主来往了。”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郑文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告辞。”

    沈之璋立在原地,目送郑文科揪着郑灿朝的衣服半推半拽着他上了马车。

    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潇洒意气能和他谈笑风生的郑文科,如今也变得疲于处理事业和家庭上的琐事。步入中年后,整个人都渐渐变得漠然沧桑起来。

    沈之璋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感慨良多,年轻时谁也看不上贤妻孝子的平常生活,总觉得太平凡了些愧对自己的一生。可人到而立之年,才明白普通平淡的生活是多么的可遇不可求。

    待父女二人上了马车,沈之璋才松了一口气,他靠着马车车厢,神情有些疲倦道:“天天打架,就没有一天不让我省心!”

    “爹爹……”

    “就那么讨厌郑灿朝和高钧?天天和他俩打架,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圆儿,我说了多少次了,你郑伯伯和我是多年好友,高钧又没有父亲。你和他们两个男孩子打架,将来吃亏了叫我怎么去替你讨公道?”

    “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郑灿朝。”

    “为何?”沈之璋挑眉追问一句。

    “他说……”沈小圆说着几乎要委屈的掉下眼泪来:“他说我这么凶,就像男孩子,母亲生我生错了。怪不得母亲生不出弟弟来……”

    “什么?”提起这个,沈之璋瞬间心中腾起一团怒火,压制多年的脾气瞬间爆发:“他真是什么混账话也敢说,小圆儿,下次碰见他,记得再打他一顿!”

    “???”沈小圆愣住了:“爹爹?”

    “这小兔崽子!”沈之璋抬手抡一拳马车车壁道:“真是欠打!”

    “爹爹……”沈小圆神情委屈地趴在沈之璋膝头,小声问道:“真的是因为我太像男孩子了,所以母亲生不出弟弟吗?”

    “听他们胡说这些做什么?自然不是。”沈之璋轻轻抚摸着沈小圆的头发,安慰道:“他们瞎说你就信?”

    “可母亲已经生了两个小妹妹了……”沈小圆说:“他们都说,咱们沈家的香火要断了。”

    “胡说八道。”沈之璋轻斥一句,又柔下声音哄道:“我与你母亲养育你们姐妹三人,你们都是沈家的孩子。将来你们会做母亲,再生了小孩子,也是咱们沈家的孩子,怎么能说香火断了呢?”

    “可是我们不是男孩子啊。”沈小圆嘟囔一声,缩在父亲的怀里渐渐有了困意,沉沉昏睡。

    沈之璋垂眸缓缓一笑,他轻轻地拍着沈小圆的背,语气温柔道:“男孩女孩都一样,我都爱的。”

    马车一摇三晃,朝着沈国公府的方向走去。沈之璋靠着马车车壁,慢慢闭上了眼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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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为妻记介绍:
一部在包办婚姻下努力把人生过得美好的奋斗史。
1、佛系软怂公主•傲娇臭屁驸马。
2、婚后相处文,略有种田风。轻松又搞笑,成长正能量。
3、坚决拥护三反:反套路反金手指反主角光环。(如果作者没做到,你要相信她尽力了)
4、无虐不劈腿,无婊不出轨,架空写着美,考究党撤退。
5、更新不定时,开心最重要。公主为妻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为妻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为妻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