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趁火打劫的兼并
想到这里,内卫队安排的车夫摇头失笑,从精神身体好坏来判断官兵分别,这个一不小心就要忽略,因为在赵字营见到的家丁,甚至是团练,都是每日吃饱,训练勤奋,各个健壮,精神头也是十足,实在看不出分别。
“这等地方上的豪强,是天下大害,你看他手里有这么多精锐,目无朝廷,目无王法,将来还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听到这话,另一位装卸的车夫扭头看了眼,却是那侯秀才讲的,车夫没有做声,自顾自忙碌不停。
这八十几名辽民跟随大队一路到了徐州,等看到那些沿路巡逻的团练,等路过那些驻扎的家丁营盘,看到了赵字营各处的局面之后,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现在天气冷的很快,草木枯黄凋谢,在徐州这边已经看不到什么绿色,辽东那边还有松柏苍翠,再冷些还有白雪覆盖,而徐州一带在这个时候就会越来越荒凉,不过这些辽民却看到了热火朝天的繁荣景象,盐市、集市还有徐州官道、水路沿线的作坊和工场,以及那些整齐的沟渠和田亩,还有极少见到饥饿的意外。
从震惊到震惊,辽民们都已经被震惊的麻木了,不过赵字营的人没有急着安顿他们,特意安排了徐州义勇五十人,巡丁两个大队,或者说陪着,或者可以说押着,让辽民们看徐州邳州各处,甚至连淮安北区的各个地方也走了一圈。
在这个时候,比武大会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公私渠道放了出去,有清江浦商会们通过自己圈子里放出去的,也有云山行系统放出去的,已经在清江浦准备好久的陈二狗精神抖擞开始要筹备了。
目前在南直隶江南江北,甚至山东、河南、浙江这周边区域的好事豪奢之徒,都对这比武大会感兴趣,而江南江北各省的武夫武人则是尽可能的赶过来,这次比武大会比去年留的时间要长,可对于在其他各省的人来说时间还是太仓促了,能参加这个比武大会,固然可以切磋提高,更关键的是扬名发财,有了名声,开办武馆都可以招揽更多的弟子,更不要说,江南江北的高官富豪们,很愿意花重金聘请这等武人做护卫,觉得可靠是一点,说出去也觉得好听。
而且江湖绿林这些武夫聚集的地方,私下里有些消息流传,说是比武前列的那些人,会被赵字营暗地里招揽,还有更隐秘的消息,说是东厂和锦衣卫也会在这个场合招揽人。
赵字营那是天下间最顶级的豪强,有前途有实惠,而官家那边更是不同,学一身本事卖给官家博个荣华富贵,这是多少武人终生的梦想。
外面热火朝天,可赵字营内里对这个事情却不怎么关心,就连身在清江浦的贸易厅厅正周学智都在专心和盐商们谈判,现在山东各处用盐的量大增,而且这些还是在赵字营的控制之下的增量,所以云山行想要拿下多几家盐场,或者要有几家大盐商和赵字营专营专卖,这比武大会的事情,不过是寻常的一个事务,优先级很是靠后。
目前赵字营核心各处真正关心的是如何招募辽民,云山行和内卫队的人手一明一暗,已经把这八十几名辽民心思动向牢牢的掌握在手中,知道何人可用,就算不可用的人也有了驱使的手段,同时云山行、内卫以及徐州义勇方面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派出队伍前往登州府,而在这之前,打着各种名义的云山行商户,乔装打扮的内卫线人,甚至连临清城李家的人都去过登州府那边,关于那里辽东难民的消息不断的汇集过来。
余致远已经在从松江赶来徐州,想要用船在辽东搜罗难民,哪怕仅仅是花银子雇佣别人从辽东运送难民过来,这都是一件颇为凶险的勾当,船只停泊在辽东岸边,如果这个时候鞑虏骑马杀过来,或者用人混在难民之间,到时候恐怕都要出大麻烦,死几个难民恐怕没有人在意,可如果船被破坏掉,那可就是大祸了,以后想要派船过去,就只能用自家的船只消耗,而且自家的船工水手也未必愿意了。
除此之外,云山行两支规模颇大的商队已经出发,他们没有打着云山行的名义,反而用了济宁某大商家的名义,因为登州是山东总兵驻军所在,那杨国栋和赵进打过两次都吃了大亏,对什么赵字营、云山行相关的都忌讳异常,自然犯不着去触这个霉头,而这两支商队此去的目的,一个是开店,第二个就是要把沿路摸透走通,要知道路线,甚至还要知道沿路关卡和绿林江湖方面的细节。
“..进爷,如今咱们在山东兖州府真的如同虎狼一般,地方士绅土豪恨我们入骨,赌戏的时候,都特设一张徐州牌,谁抓到这张牌那就满盘皆输..”
这是马冲昊的信笺上的原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云山行在这个冬天又开始大肆的兼并土地,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力耕种,招募流民百姓的法子和渠道都被赵字营拦住掐死,很多在灾荒大乱中撑过来的地主士绅都是顶不住了,土地没有入息这么抛荒,而且看不到将来有改善的可能,卖掉是最合适的选择。
话说回来,云山行主动上门来买,哪有你不买的道理,再不情愿也要想想那个什么第一旅,可是足足四千多人马,要说那个距离自家远,在家门后和城池附近的那些庄子里,随便都能拽出来几百厮杀汉,官府捕快差役,甚至算上官军这些,现在都缩头了,谁还敢去争执。
赵字营给的价钱算是公道,可祖产丢了,田地卖了,谁也不会在外面表露,都知道赵字营耳目太多,可在家里指天画地的咒骂,甚至扎小人做巫蛊诅咒勾当的,这些都是不少,然后又是惹出另外的是非来,赵字营的耳目眼线未必能察觉这些私密不相干的勾当,却架不住这些人家里的仆役丫鬟出来告密,都想着主家倒霉,自己能得个家产分润。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赵字营当然不会在意,也不会声张,不过借着这波风潮,内卫队和云山行在各处的眼线却发展出来不少,对地方上的控制更加严密了。
说来好笑,将自家田产卖出去的那些山东士绅土豪,最富的那一等都是朝着清江浦搬,次一等的去徐州和济宁,再一等则是邳州和徐州四县,大伙都算得很明白,赵字营控制的这几个地方,治安良好,市面繁荣,在那边能安居乐业,而且还可以拿出钱财来做些生意,总的来说比在山东守着田地要过得好..
农垦厅上下忙碌异常,年底是统计收成,核算各项的时候,同时他们还要对下属的田庄进行排序,如果开始收拢辽民,最开始不会成立全部是辽民的田庄,也不会成立全是辽民的团练连队,一切都要打散,免得再生是非。
在徐州武馆学习的李家兄弟被安排和辽民们见面,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什么彭大哥、熊大哥见了这李家兄弟之后都是跪地大哭,场面十分的感人,原来这逃兵和矿工佃户这些,都和李家能挂的上关系,只有那个侯秀才和几个人才算是半路遇到的。
摸清楚这些之后,赵字营对辽东这个李家有何等权势富贵又有了新的估计,和李子游有亲戚关系的李家还不是李成梁那个李家,居然有类似于赵字营在徐州这边的局面,可见辽东那边将门武家到底煊赫到了何等地步。
“按说有这样的富贵局面,就应该养出精兵守着,怎么看起来都这么不堪?”知道这个之后,吉香很是纳闷,不过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天底下没什么和赵字营一样的地方。
“..这徐州是好地方,咱们来到这边,那就是从辽东的苦海脱身出来了,徐州怎么吩咐咱们,咱们就好好给他们做,去登州那边招揽乡亲的事情大家一定要用心,咱们在这边毕竟是外乡人,如果乡亲多了,那咱们什么都不怕..”
平心而论,李家兄弟说的这番话没什么错处,也可能存着好心,但这句话传到赵字营的核心所在,对李家兄弟这边立刻下了个判断,还没有融入赵字营,还要武馆内继续历练,不能进入家丁和巡丁的序列,可以安排去往登州府那边办事,但只能作为徐州义勇前往,而且没什么自专的权力。
这些判断李家兄弟是不会知道的,他们只会在徐州武馆内等的心焦,心想自家兄弟成绩这么好,按说应该离开武馆去营里建功立业了,可怎么还没有消息,心浮气躁是一回事,在赵字营的体系内呆久了,李家兄弟知道这边对规矩看得很重,犯了规矩,以后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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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8章 徐州武馆的葛田丰
说到底李家兄弟就是不甘心,自家从小到大习练弓马武技,而且也上过战阵厮杀,见识过大场面,可却只能在徐州武馆和一些好武少年,以及什么都不懂的穷汉们混在一起,也有团练家丁出身的人在武馆内学习历练,但这些人自成一体,根本不和李家兄弟这等纯粹的外来户交往,这等情形,呆的让人气闷。
相比于李家兄弟们的郁闷,流民出身的葛田丰感觉却完全不同,因为饥荒成为流民,然后被闻香教裹挟,在济宁城下九死一生,又经历过种种磨难,在那个时候,葛田丰从没想过将来,甚至没有想过明天,每天只想着能吃点东西,只想着活过今天,不过他的运气很好,在徐州兵马横扫鲁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为赵字营带路立功。
有功劳在身,自然不会成为田庄里的农奴,他的年纪合适,身体虽然瘦小,却在磨难中养出了不错的反应和敏捷,所以在战后直接被安置到武馆中学习,地位和团练升入学堂的学丁相同,不同的是,葛田丰是从三等班开始学起。
徐州武馆开设之后分成三等,第三等就是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在赵字营体系内训练过的学丁,他们即便有武技在身,也没办法适应这个体系,所以要从头学起,二等班则是表现出色的团练和有功家丁这一级,他们要在武馆内了解赵字营的战斗体系,为了将来作为士官和基层军官做准备,而一等班则是立有大功的家丁,还有队副、队正以及更上一层,他们在这里学习战场上的临敌经验,听旅正和团正甚至赵进本人的讲课,彼此交流,他们都是赵字营连以上头领的后备。
三等班,只有第三等有升入第二等的可能,第二等和第一等,在毕业之后就要进入家丁旅团以及巡丁团队中效力,或者在关键地方统领团练,在实务和战斗中立下功劳,或许会有进入一等班或者更进一步的机会。
这些细节规矩,从一等到三等,绝大多数学丁们都知道的清楚,也只有葛田丰一个有些糊涂,因为整个徐州武馆内,只有葛田丰一个人是闻香教大乱中的流民出身,如果他没有带路的功劳,根本不会来到这里,葛田丰很懵懂,很糊涂,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决定什么,所以别人怎么安排,他就怎么照做。
武馆中的其他人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努力上进,赵字营体系下那么多人,那么多想要为进爷卖命的武人武夫,只有几百人进了这武馆,以后肯定大有前途,要努力勤奋,多学东西,才不辜负这次的安排,而葛田丰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边能吃饱饭,而且每天还能吃三顿饱饭!
跟着赵字营行进的时候,葛田丰顿顿吃饱,他的吃相很让人害怕,不止一个人让他少吃点,免得撑死,葛田丰根本不听这些劝告,在他想来这行军打仗的时候让人卖命,怎么也得吃饱,就连闻香教弄得饼子诱惑人,一旦打完了,估计也就没有饱饭吃了,葛田丰实在被饿怕了,宁可撑死也不愿意被饿到。
等来到武馆后,葛田丰发现自己的担心很多余,这边的伙食和徐州兵马吃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些,高粱米饭管饱,偶尔还要掺进去些大米和麦子,盐菜管饱,萝卜白菜之类的用盐腌渍下凡,更让这葛田丰惊喜的是,一个月还能有几次荤腥,咸鱼是最常见的,大锅炖菜最让人喜欢,筋头巴脑和骨头在大锅里面炖酥了,炖菜吃饱了油,吃着舒服的很。
每次吃饭,葛田丰都是狼吞虎咽,只有几个块头很大的学丁才比他能吃,吃饱之后还有个像样的床铺睡觉,一个屋子住十几个人,被褥齐全,屋子齐整,足可以遮风挡雨,再也不用担心夜里睡觉的时候会被人杀死侵害,或者被野狗拖走,葛田丰每晚都睡得很香甜。
要说有什么不适应的,那就是睡觉的规矩太大,那被褥一定要叠的整整齐齐,屋子也要轮流打扫,不整齐不干净就要被罚,这让葛田丰很不理解,心想能睡能盖不就行了,何苦折腾到这个地步,可他知道眼前这日子比起流民时候,比起被闻香教逼迫的时候,那就犹如天堂,让做什么就做,他绝不会拖延反驳。
每日吃饱睡好,葛田丰的心思渐渐安定,开始注意四周,三等班有二百多号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彼此之间有个称呼让葛田丰很不适应,每当被叫起总觉得诚惶诚恐,“同学”这个名目,葛田丰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没过几天,葛田丰就注意到些事情,比如说有大部分同学对他的狼吞虎咽颇为蔑视,另一部分则是根本不怎么理睬周围的同伴,各行其是,偏偏这另一小部分,很多同学都围上去巴结,至于葛田丰自己,隐约间是孤身一人,没什么人和他来往。
班里一百多名同学,葛田丰最开始就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因为这些同学明显和其他人不同,有一人叫马同济,十三岁年纪,这个人在整个班内显得很特殊,尽管穿的都是武馆统一配发的深褐土布短袍,头发都和出家人一样尽可能的剃掉,这一身打扮很是土气,连没什么见识的葛田丰也这么想,可马同济这身穿着打扮,依旧有一股富贵气派,葛田丰总觉得这马同济像是自己曾见过的县里大老爷家的公子,那大老爷家的公子比这个马同济可能还不如。
在开学的时候,每个同学都要起来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如果能说说自己最好,轮流站起报名,每一个人站起出列报名,下面就有消息灵通的小声议论,葛田丰听得很仔细,这马同济的父亲好像从前是什么大官,投降过来后很受重用什么的。
马同济身上有一股富贵气派,但却和什么粉雕玉琢没关系,他长得很壮实,肤色也是黝黑,而且在武技和体能上比很多人,甚至很多比他大的同学都要优秀,而且马同济待人很和气,即便被大家疏远的葛田丰,马同济也笑着打过招呼,所以这马同济身边总有很多人围着,赫然是头领模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葛田丰总觉得这马同济其实和人很疏远,他大多数的微笑时候其实是不笑的。
还有黎姓兄弟两个,兄长黎黄河十四岁,弟弟黎狼山十一岁,也都是比同龄人身高体壮,兄长黎黄河的刀术很有功底,曾在比武对练里面连胜八场,最后和马同济打个平手,弟弟黎狼山有些沉默,可棍术和枪术不差,连武馆的教头都夸奖过,黎家兄弟据说出身和马同济差不多,父亲也是官府那边投降过来的,现在位置很高,可不知道为何,两拨人玩不到一块去。
在黎家兄弟身边的人不多,都是来自清江浦那边,而且普遍看着富贵,经常拿出些好吃的东西分给大伙,葛田丰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不过接触的时候他倒是能看出来,黎家兄弟很勤奋要强,时时刻刻都在练都在学,好像压力很大的样子。
还有来自邳州的成家人,十几个人都是同族子弟,平时很是抱团,邳州那一片的子弟都聚在他们身边,不过邳州还有些子弟是跟在一个叫姜瑞的少年身边,那少年据说是徐州和邳州之间的大豪出身,这姜家一伙和成家一伙明显有些不对付,教头们已经明里暗里警告过两次,但葛田丰觉得,这两伙同学早晚要打一场。
在这个三等班内,来自徐州的同学最多,按照葛田丰的想法,同乡抱团互相照顾,这就是最大的一伙了,可马上葛田丰就知道错了,在各种闲暇和户外的训练操练中,徐州学丁分成许多队,有一队葛田丰觉得很有趣,这一队不少子弟头上头发很短,而且不是新剃的,看着像戒疤,葛田丰很快就知道这就是戒疤,这些人却都是寺庙里出来的,很多人不久前还是僧人。。
“。。和尚的野种。”有同学偷偷的恶毒评价,不过葛田丰就听到过一次,但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纳闷,这出家人也来凑这个热闹?
还有一队人很杂,怎么聚在一起的葛田丰都想不通,那一队为首的人姓郑,名叫郑彬,十四岁年纪,没什么武技在身,也不怎么粗壮,性子很老实,甚至有些懦弱,可那伙人却以这个郑彬为首领,明明那尤光祖身上有武艺,做人也仗义,更得人心,可这尤光祖却心甘情愿的为这个郑彬做事跑腿。
接下来这一队也说不上有什么首领,最能打的那个学丁姓连,叫连宝恩,刀棍比黎家兄弟都不差,也有三四个兄弟,可却不是做头的,有个叫严香的整日里脸上带笑,每一伙人都能联络上,他身边也有几个亲戚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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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9章 学丁们
再就是齐虎、齐豹、齐彪这三个堂兄弟,齐虎和齐豹都很是油滑聪明,齐彪却是棍术出众,这些人整日里玩在一起,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有人冷言说道“带着咸味”,却不知说什么。
蔡家有四名子弟,表现都是很闷,也从没有和其他人争执冲突的意思,这样的人零零散散颇有不少,他们就是追着别人奉承亲近的那种,尽管这个年纪的人往往做得很露骨,可同龄人也看不出来,葛田丰只是隐约感觉到,说不明白。
和因为同宗同族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拉帮结伙的学丁不同,在这三等班内,还有部分人让葛田丰觉得很奇怪,这个奇怪是这部分人应该抱团结队,却从来不这么做,甚至有意彼此疏离这些人也都是同姓,姓赵的有十几人,姓董的有十几人,石姓、吉姓都有,他们学习训练上都很上进,平时却很沉默寡言,尽可能的不聚在一起,宁可和其他伙的人玩乐,同姓之间和这几个姓氏之间往来的也是很少。
凭着在流民队伍里的历练,葛田丰敏锐的意识到,武馆里的所有学丁都对这些人很敬畏,同时又有些骨子里的疏远,为什么如此,葛田丰不清楚,他是外来人,不在各个圈子内,只能支离破碎的听到些传闻。
“..王家和周家人都在贸易和农垦那边..。”“..陈家是外来户,本地那些攀附的都被挡在外面了..”“..刘家和雷家倒是有几个亲戚,可早就不来往了,现在也是当外人看..”诸如此类的话,但他也听不太懂,除了上面这些圈子,就是一些普通学丁,没什么圈子但努力朝着各个圈子靠,只有葛田丰没处可去。
在徐州武馆的三等班内,葛田丰总被当成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谁也想不到他已经十六七了,尽管葛田丰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的年纪,从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自然个子不高,身材也是瘦小,而且相比于大家都有壮实体格和武技底子,有些人甚至还有兵法队列的基础,葛田丰什么也没有。
葛田丰一直懵懂糊涂,不过他却有个感觉,在这个武馆内,自己有机会每天吃饱饭,住在遮风挡雨的齐整房子里,甚至有可能出人头地,这在从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可葛田丰很想抓住这些机会,就和他在济宁城下吃上饼子而且挣扎着活下来一样。
在三等班内没什么偷懒的学丁,来前都被家中父母长辈千叮万嘱,来到这里,教头们的鞭子也会让人勤快起来,那些各家子弟,各圈子的头领更是彼此竞争,唯恐落后丢人,而在这么多勤奋的学丁里面,葛田丰的勤奋可以排到中上。
没学过武,没走过队列,甚至不知道规矩,一遍根本领会不了,那就多练,直到练会了为止,每次课程和操练结束,大家各自聚在一堆休息,葛田丰则是加练不停,他最早起,最晚睡,别人一刻能学会的,他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能学会,开始很多课程跟不上,慢慢的也追了上来。
“得亏咱们武馆的饭菜管够,还备着郎中和丸药,不然就你这个拼命法子,早就把自己练废了。”有一名教头这么说,葛田丰还是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瘦小的身体渐渐厚实起来,每日恢复的越来越快,力气也在变大。
武馆里面的好多传授葛田丰都不理解,根本领会不了,好在教授的东西不难,死记硬背苦练总能应付的过去,比如说这武技传授,三等班一共六个教头,两个人身手相当不错,曾经当众舞刀耍棍,那真是水泼不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其余四个教头都有些残疾,其中一人还破了相,他们就没什么功夫在身,拿着长矛之类的就知道简单戳刺格挡。
这六名教头当众吵过几次,说是该传授什么样的本事给学丁们,葛田丰每次都纳闷,说难道不该学那个精彩的吗?这简单戳刺算个什么,一边说既然是学武,那就该把招式什么都学了,沙场本领等将来肯定能学到,一边说学武没什么用,杀人伤人有沙场上的手段就足够了,下面的学丁们对这个却不敢发表意见,倒是私下里议论,也都是想要学那有招式的。
其实很多学丁都在私下里说,那两个教头不懂事,其余四个教头都是受伤退下来的家丁,他们用的战技就是赵字营的沙场手段,那两个教头觉得这个不好,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肯定会被压的改口,不过没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得出结果是有一场比试。
开始是单对单,家丁出身的教头拿着长矛,对方拿着雁翎刀和棍,结果彼此相斗,长矛始终控制着彼此间的距离,攻击很难追上身形灵活的对方,可守御却没什么问题,一场就这么无趣平局,另一场则是家丁教头抢占先机,一棍子戳翻了对方,接下来,另一边也换长矛,双方的对战更加无聊,就是那么相持着,碰一下戳一下,突然之间分出胜负,家丁那边的教头还在讽刺,说怎么不“单刀破枪”了。
旁观众人也看得明白,那两个功夫好的教头用长矛,和家丁出身的教头没什么区别,那这功夫学了还有什么用,再然后则是让学丁们亲自下场体会,有功夫底子的学丁被功夫教头带着,没功夫底子则是家丁教头带着,一边选自己擅长的兵器,一边则是只拿着长矛,列阵迎敌,那阵列也是很粗糙。
可即便这样,长矛的长度和队列带来的攻击守御,让没有功夫武技的学丁们大占上风,比较到现在,大家自然知道学什么好,那两个功夫好的教头也认输了,要教大家一些简单实用的动作,总有落单的时候能用上。
这个比试葛田丰却想起在闻香教乱军时候的经历,在那边好像也要站队拿着长杆子戳人,看来是在这徐州学的本事了,教头们的争执让学丁们都是印象深刻,大家学起来也都是用心的很,葛田丰在不久后偶然有个机会,听到那马同济和人讲“教头们是为了咱们学好,才演了那出戏”,听到这个,葛田丰才恍然大悟。
体能操练,不停的跑步,还要做各种简单动作,提举搬运各种器械,队列操练,先分辨前后左右,听懂口令,然后列队走步跑步,武技训练就是平端加了配重的长杆,然后重复戳刺收回的动作,每一项都枯燥无比,又大量的消耗体力,学丁们渐渐没了闲聊玩乐的心思,每日里吃完之后被督促着洗漱,然后一觉到天亮。
那些出众出色的学丁们,对这样的操练很烦躁,多次羡慕的提起二等班和一等班,说那里能学着怎么带兵管人,怎么临战交战,骑马射箭等等,还能被领到各个垦区那边实习观阵,有趣得很,但葛田丰却没什么感觉,他甚至觉得现在很充实,因为这些简单动作的操练他能掌握,而且不断的苦练他还能很出色,葛田丰已经被教头当众夸过几次了,这让他的劲头更足。
除了这些操练之外,学丁们还有各种劳务,比如说打扫整个武馆,二等班和一等班出劳役的次数比三等班少很多很多,清扫各处,以及厕所和牛马畜栏都是这些学丁们负责,搬运库房擦拭兵器的任务也是在学丁们身上,甚至还要去伙房那边帮忙,帮着运送粮草蔬菜之类的。
对这样的劳作,平民子弟和葛田丰这种不觉得有什么,每天吃饱穿暖就该去干这个活,那些沉默疏远的各姓子弟,脸上都有烦躁和不情愿,可也是毫无怨言的忙碌,但那些看着有出身的富贵子弟,各队的头目之类的,则是有想法了,甚至有人去武馆总教头那边告状,说这边不教正事,反倒驱使大家干杂活。
告状的后果是当众罚跑二十圈,然后独自清扫厕所,执行这个惩罚的人就是总教头,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活本就是要给自己的,瞎了一只眼睛的总教头凶神恶煞的说道:“不要想着走,进来了就得学成才能出去,学不成只能去当庄户苦力,你家是什么人都不行。”
这番话算是让大家绝了别的心思,乖乖的做事干活。
不过有几项劳务大家是愿意做的,比如说擦拭兵器、铠甲还有火器,长矛、朴刀、火铳、弓箭、马具还有赵字营的制式铠甲,这些有的是武馆自用,有的则是工坊那边派过来的活计,大家做这个的时候,教头们和工匠们都会在场,告诉他们每一个部分作用,怎么拆装组合,然后才开始擦拭,有的地方要上油,还有的地方要把锈迹擦去,到最后甚至还要学习打磨兵刃。
对这些活计大家都愿意学,可以拿到兵器,可以穿上铠甲,还能把弄火铳,刀矛弓箭还好说,铠甲除锈和火铳的清理枪膛都是很繁琐的工作,不过每个学丁都干的很仔细,都想着自己将来有用上穿上的一天,葛田丰也明白,让大家摆弄这些,就是让大家学会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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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0章 暗地里的结社
想的很明白,可真到火铳练习的时候,葛田丰还是觉得太繁琐了,手持长矛不过就那么些动作,而这火铳开火则是要几十个步骤,从吹火绳保持燃烧,到清理枪膛,还要架起木叉,又有注意,好在火铳训练的场地距离武馆很远,大家每次去都能散散心,而且这学习火铳的过程算是有趣,有教头一板一眼的教,同时在校场上还排列着齐人高的木板,上面都是图画,画的是火铳发射的各个动作,这些画大家都很喜欢看。
武馆的课程也不是整天苦练不停,每天有半个时辰学认字读书,每隔三天会有两个时辰的闲暇时间,这读书认字的勾当有些学丁很从容,有些学丁当真觉得头疼,可也没办法,教头们对这个要求的一样很严,如果认字读书的考核出岔子落后,也有种种惩罚。
而那每个三天的闲暇时间也不是让大家放羊乱跑的,都有人过来讲授赵字营的各种事例,有人讲赵进如何一步步成长起来,因为他顾念乡亲,顾念每一处控制的地方,讲当年的穷苦无奈,讲当年被人压迫苛待,将当年外面瞧不起徐州邳州,大家跟着赵进才有了温饱和好日子。
这个讲授得到了不少学丁的赞同,他们很多家就是受益者,他们把父兄的见闻直接拿过来,有添油加醋的吹嘘自己家和夸耀徐州邳州,每次都讨论的很热烈,葛田丰每次都听得很仔细,也听得很羡慕。
本以为来讲述事例的这些人都是教头老师之类,可听了两次下来,葛田丰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现身说法,说得就是自己的经历。
所讲的东西也不光是徐州的事,还有人来讲闻香教白莲教怎么蛊惑人心的,将这些教门的上层如何骄奢淫逸,对下面怎么欺骗,怎么蛊惑人心,还说他们为什么要掀起大乱,以及在这大乱中他们做了什么,杀害无辜,侵占妇幼,倒卖人口,然后不断的攻打席卷乡镇城池,造出更多的流民难民,再这么周而复始,只为一己之私,却假托神佛,让无数人陷入苦难地狱中。
葛田丰听这个讲述的时候,整个人先是恍然大悟,然后愤怒的好似炸开,他吃尽苦头然后成为流民然后被裹挟,很多事情只是懵懵懂懂有感觉,这次却彻底明白过来,原来闻香教对自己造了这么多孽,原来自己和身边人因为这闻香教和别的教门吃了这么多苦,到这个时候,对闻香教那边没有一丝眷恋,反倒对徐州有了感激。
有人讲述自己怎么被大明官府盘剥,怎么把手里的田地典卖,怎么卖儿卖女,怎么看着身边的亲人饿死病死,然后被迫流浪,还有人请来大明官府的吏目差役,讲述大明官府的官吏差役怎么和地方士绅豪强勾结,怎么在收取税赋徭役中上下其手大发横财,但不管哪一方,说到最后都是诚心实意的颂扬徐州,推崇赵进,只有他们来了,这才苦难才都消失,一切弊政都已经不在,全部公平公正起来。
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葛田丰发现同学们的反应完全不同,那些出身不错,以及各个圈子的头领,除了听的仔细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触,就和他们听课听讲一样,而其他同学,包括徐州和邳州出身的子弟,往往听得眼圈发红,甚至有人当场啜泣,或者咬牙怒骂,大家都是感同身受,看来这三等班内的同学们,很多好日子也没有过几年,都经历过那种苦。
因为什么受苦,因为大明官府和地方豪强欺压盘剥,因为邪教教门甚至那些佛寺道观的欺骗压榨,因为什么享福,因为什么安定,为什么有了现在的好日子,因为有了赵进,因为有了赵字营,一切都公平公道,让本该饿死病死的人有了温饱,让大家有了好日子。
讲课的人也有流民出身的家丁和团练,有的就是二等班和一等班的学员,他们说自己当年怎么经历那些苦难,怎么被裹挟来到山东,怎么去了流民田庄,一步步过上好日子,现在有了前程,这样设身处地的讲述往往能引起共鸣,越听下来大家就对赵进越是感恩感激。
偶尔也有几个读书人过来讲述这些,他们倒不是过来教授读书写字,而是说些大义的事情,这个大义可不是忠君爱国,而是讲如今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吃苦受难,这些百姓都等着你们去拯救,等着你们去给他们温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还有那年纪大的卫所军户,当年在外面做过把总这样的军将,讲大明各处军营的**不堪,将塞外蒙古各部和关外建州女真对华夏的威胁,在这个时候,他们很少提大明百姓和大明天下这个,只是说“这天下”“亿万百姓”,讲面对这些威胁,大明官军根本指望不上,要靠赵字营去挡住他们,要靠在座的诸位。
如果在一开始听这些讲述,葛田丰根本听不太懂,可现在他已经能理解不少,结合自己的经历,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他对这赵字营除了感激之外,也有越来越多的忠心,觉得自己能在这个武馆内是一种幸运,觉得自己在将来可以有更远大的前途,葛田丰愈发死心塌地,愈发对赵字营忠心耿耿。
葛田丰还注意到,那些听着百姓流民苦难无动于衷的同学们,却在那些读书人和卫所军户的讲述中颇为激动昂扬,甚至还有人在讲述完之后激动的和同学们宣扬,说咱们要跟着进爷,拯救这天下的亿万生灵,让咱们赵字营威震天下。
在武馆内几个月的时间,很多学丁一开始的兴奋已经消退,甚至对这勤奋忙碌有了点厌倦,每天只是机械跟随,而葛田丰的热情仍在,甚至因为这感恩和忠心,他的热情和勤奋比刚来的时候还要超过,这样的表现也有了回报,葛田丰在三等班内各项表现已经可以排进前三十了,教头们夸奖的次数也开始变多,因为他的努力可以在三等班内排到前五,这样努力提高让自己变得出色的学丁,当然要大力夸奖,树为榜样。
因为这出色的表现,原本被圈子疏远,和大家没什么共同语言的葛田丰也开始有了朋友,开始有人找他聊天,开始请他帮忙,大家聊天的时候所谈的无非是见闻和武馆内的事情,葛田丰拙于言辞,每次所说的,除了在山东地狱般的磨难,就是对赵进的感激和膜拜,那种死心塌地表露的很明显,但大家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
除了教头们和外聘老师的讲课之外,日常训练往往是二等班和一等班的学丁过来主持,将整个班级编成三个连队,由那两个班级的学丁过来带领操练,一方面训练三等班的队列和步操,另一方面则是让二等班和一等班的学丁学会和熟悉如何指挥,二等班学丁过来的更多些,和大家也都熟悉了,二等班有些人也是很热情健谈,他们经历过的战斗,见识过的事情更多,一说起来,往往很吸引三等班的学丁们。
葛田丰不怎么会和人交结,每次训练和闲暇时候,都跟着大伙在一起,不过沉默不出声,他对所谓“师兄们”的讲述很感兴趣,却不知道怎么接话,对方如果主动和自己聊,葛田丰往往应对笨拙,但二等班有几名学丁对他还很热情。
一次训练完毕之后,葛田丰被二等班的师兄留下来收拾器械,大家各自散去,那二等班的师兄过来帮着他一起忙碌,看了看四下无人,却颇为郑重的问道:“葛田丰,我看你忠心进爷,训练又是这么刻苦,你想不想加入兴龙社?”
兴龙社?葛田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头,他随即想到这是不是闻香教那种教门,这二等班的师兄好大胆子,居然敢在这武馆内宣扬邪教,自己要不要去告发?如果现在流露出不对的情绪,会不会被对方灭口?他不怎么善于掩饰情绪,这么一想,脸色已经有了戒备。
“..。你是不是想歪了?”那二等班的师兄看来经历过很多,一下子就判断出了葛田丰的念头,忍不住苦笑着解释说道:“咱们兴龙社的人都是受过进爷大恩,愿意为进爷效死卖命的好汉子,入这个兴龙社是为了更好的给进爷做事,还要盯着那些偷懒的和三心二意..”
“..你知道不知道,就有几个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受过进爷大恩,却贪图小利和外人勾结谋害进爷,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咱们兴龙社的弟兄要第一个发现上报,要是守在进爷身边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要挡在进爷身前,替进爷挨这一刀..”
这位二等班的师兄没什么口才,结结巴巴很是激动的表述,但该说明白的都说明白了,葛田丰也听懂了,他对这兴龙社的主张很认同,他现在就是想要为赵进尽忠效死,可却没有什么渠道,这兴龙社似乎就是渠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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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1章 这是我安身之地
“..你不用担心什么,第一旅第二团团正庄刘你知道吗?那就是咱们兴龙社的第二位,他对进爷的忠心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亲卫旅旅副张虎斌,那是家丁里面最出挑的人物,他也是咱们兴龙社的人,又是忠心又是立下大功..”
举出这些例子之后,葛田丰兴奋起来,原来是这样的组织,在这三等班内,没什么人和葛田丰来往,开始的时候,葛田丰被各个圈子排斥,显得他很孤僻,可葛田丰何尝不想有朋友,他已经没有家人,又是身在异地,很想有朋友,有能并肩前进的同伴,而这兴龙社能给他这一切。
“我愿为进爷粉身碎骨,这条命是进爷给的,我欠进爷的还不清,我愿意加入这兴龙社!”葛田丰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做出这个表态之后,那位二等班的师兄让他回去等待消息,而且特意叮嘱了几句,让他保守秘密,不要和其他人讲,因为这兴龙社的秘密泄露,就不能盯着周围的动静,还会引来一大批趋炎附势的鼠辈参加,那兴龙社就烂掉,没办法更好的为进爷做事了。
葛田丰比这个班级的大多数人都沉得住气,他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去正常作息,葛田丰回去的时候还注意到,班级里很是有十几个莫名兴奋的同学,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师兄或者什么人约谈了,但葛田丰还存着几分小心,他已经做了准备,如果不对,就立刻上告,可千万不能再被骗去邪教之类的。
三天后,葛田丰得到了通知,说是晚上晚饭后去武馆内某处的仓库,晚饭后是在封闭的武馆内自由活动,葛田丰小心翼翼的去了,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去了偏僻的那边,本该黑乎乎的仓库居然亮着灯,外面还有人守护,甚至还有暗哨,葛田丰报出了自己事先得到的暗号“兴龙保赵”,这才被拦住的人放行。
进了那仓库之后,葛田丰看到二十几名同学,有三等班的同伴,也有二等班的师兄,更让他惊讶的是,武馆的副总教头也在,看到这个副总教头之后,葛田丰的疑虑全消失了。
对于赵字营势力范围内的年轻子弟来说,能进入徐州武馆学习,就等于踏上了功名富贵的光明大道,可对于已经当上连副以及以上的家丁们来说,去徐州武馆的兴趣就不太大了,功名还要马上取,沙场军功才是正途,何况是来徐州武馆做教头这类清闲职司。
有残疾,身上有暗伤,还有年纪大了的,以及种种原因不能再上战场的家丁头领,才会被安排过来,真实情况也和大家所想的差不多,但这边又不是养老养伤的地方,也需要真本事的人在,所以阶位定的很高,一个班的教头都是连正待遇,六位副总教头则是大队正的位置,总教头是赵进兼任。
在仓库内的副总教头姓卢,名叫卢云正,二十几岁年纪,曾经跟随赵进平过徐州城下的流贼,资格很老,如果不是在和山东官军的战斗中右腿落下残疾,这次扩编恐怕也有个团副的位置,这副总教头当年穷苦,送他去做家丁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人快饿死了,靠着跟随赵进,这才养家糊口,慢慢变成温饱,现在也是徐州的体面人家之一,所以这副总教头卢云正对赵进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有什么背离叛变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看到这个副总教头后,葛田丰松了口气,屋中那些三等班的同伴看到葛田丰之后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亲近的笑容,连平时很严肃的那些二等班的师兄也笑着致意,这让葛田丰觉得心里很温暖,终于找到自己的宿命安身之地。
仓库内点着几盏油灯,大家和平时操练一样各自稍息,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又有几名三等班的学丁来到,沉默坐在那边的副总教头站起,开口说道:“列队对齐!”
有二等班的师兄高举右臂示意,大家按照平时操练以这个师兄为基准迅速排列成方队,也多亏仓库宽敞,不然还真是拥挤不开,那副总教头和另外两名二等班的学丁,在队伍前面将一面旗帜展开,这面旗帜是赵字营旗帜最早的那种样式,简单的黑红双色,上面有一个赵字。
“咱们从前穷苦,不知道何时能有出头之日,能有今天,能让家人温饱富足,能让自己挺胸抬头,全都是因为进爷,我们要感恩,我们要忠心进爷,为进爷忠心效力。”那副总教头沉声说道,语气肃然。
在仓库里每个人都是站得笔直,在武馆里学习几个月,经过这不断的灌输教育,加上没进入武馆之前的所见所闻,每个人都认同副总教头卢云正的这番话,看着面前的旗帜,每个人都有感觉到一种庄严肃穆。
“现在外面有大明官军,有豪强的乡勇团练,绿林响马,更远处还有外族鞑虏,在内还有人贼心不死,时时刻刻想要对进爷,对赵字营不利,咱们这兴龙社就是要护卫进爷,扶保赵字营,进爷有吩咐,我们要冲在最前面,有什么人要为害进爷,危害赵字营,我们要察觉我们要挡住!”副总教头闷声说道。
副总教头卢云正语气很平淡,说得词句也很单调,可他的言语里带着一种力量,不知不觉间,葛田丰被这种力量撼动了。
“入兴龙社,荣华富贵未必会在人前,可吃苦受累,舍生忘死,却要争先,做兴龙社一员,就要比旁人出众,别人有十分本领,你就要有十一分,不然你怎么比别人更忠心,入我兴龙社,为进爷忠心做事,除了自己本职差事之外,还要有格外的辛苦..”卢云正说到这里流畅起来。
“你们不愿意入兴龙社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会有人怪罪,也不会耽误你们今后的前途,可若是入了,那生死都是我们赵字营的骨干核心,永生不退!你们愿意入这兴龙社吗?”那副总教头卢云正抬高了声音问道。
能被选入武馆学习,都是赵字营范围内的铁杆子弟,父兄都在赵字营办事,平日里就把赵进当做神一样的看待敬仰,在这武馆内学习几个月更是加强了这样的印象,此时问起,只有几个人稍作迟疑,然后跟着大家一起说道:“愿意入!”
副总教头卢云正脸上露出笑容,学丁们说完这个回答之后一时间都有些热血沸腾,觉得距离赵进又近了些,自己更有力量了,葛田丰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心中还有别的疑惑,刚才仓库内的声音有点大,会不会被外人发现,可副总教头和其他几人都毫不在意。
接下来要做的都是些程序,在一本名册上按下自己的手印,或工整或歪歪扭扭的写下名字,武馆教授读书写字,即便从前是文盲,这个时候也可以写出来,然后告诉大家规矩,不能在人前说自己兴龙社的身份,今日一同加入兴龙社的人不能扎推抱团,不能明面上联络,要时刻留意身边的情况,这还有一套上报的程序。
同时卢云正又着重强调,入这个兴龙社不代表有什么特权,大家要格外努力,表现的比其他人出色,这才配得上这个资格,如果有人偷懒或者落后,警告几次后会被开除出去。
做完这些之后,副总教头卢云正又对每个人都勉励了一番,他居然知道每个人的情况,这让学丁们都很是激动,等到一切结束,约定几天后大家再聚这边,还要教给大家一些规矩和其他细节,葛田丰浑浑噩噩的走了出去,洗漱完毕,上床之后才醒过神来。
葛田丰知道自己的成绩不错,可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怎么出色,因为别人花费一份力,他要花费几倍才能达到,根本没想到会被这兴龙社挑中,同在仓库里入兴龙社的那些同学,都是表现出众的人,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这一晚,葛田丰睡得很沉,再也没有半夜惊起,心里那股隐隐约约的惶恐也消失不见,他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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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直隶各处的富贵闲人之中,眼下所谈论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清江浦的天下比武大会,从南京魏国公徐家子弟,到松江府徐阁老家的子弟,再到方方面面有钱有闲的富贵人物那边,都想要去这个清江浦比武大会看一看。
莫说是南直隶各处,河南开封府和洛阳府,山东济南、济宁、临清和曲阜几处豪富地方,都对这比武大会热衷无比,他们的热衷通过云山行各处分号传到徐州和清江浦,然后各种各样的消息通过徐州和清江浦那边再散播回去,什么扬州画舫会沿着运河北上到清江浦,什么秦淮河上最有名的那些花魁名妓,也都要去清江浦那边,到时候千娇百媚荟萃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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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 去往登州府的商队
还有消息,说清江浦豪商和扬州盐商已经别上了苗头,一边从少林寺请来了高手,另一边则是去南京贵人家里请来家将,准备比个高下,双方除了这个还要争风斗气,举办赛宝会,比美会,比各家的珍玩和美姬,这些到时候就是这比武大会赌注的彩头,据说清江浦那边还要借此举办赛马大会,各家要是有名马良驹的都可以去比个高下,这上面也可以下注开彩,外人也可以拿着银子博个输赢。
这五花八门的消息放出去,莫说是各地的豪门子弟,富豪人物,就连南直隶各处的闲人们都想要过去凑个热闹,反正这时候已经快要到年底,清闲就不说了,手里还都有几个余钱,去看看这个热闹总是好的。
身在清江浦的各色人等更是能感觉到这准备过程的热火朝天,比如说比武场地和擂台都已经搭建好了,周围的座位包间什么的也快完成,在清江浦外围还在平整土地,说是为了那赛马场什么预备的,现在清江浦这边的各家客栈越来越紧俏,比武大会举行那些天的房间无论贵贱都被一扫而空,很多有空闲房子的已经做短租生意。
在清江浦街面上和运河码头上,是不是就能看到彩船画舫,运气好的,走在街头也能从过路的轿子和马车上看到美人的惊鸿一瞥,扬州和南京的风月中人可不敢到时候大摇大摆的北上,而是要提前带着女人过来拜山,要让本地大佬允许,还要提前造势,让各家捧场,免得到时候无人支应丢脸。
不过这些人倒是没有遇到常见的勒索财色,那本地龙头黎大津只是让他们守规矩,该缴纳的规费不要拖欠,不要惹是生非,遇到事情及时上报,也没有要他们的好处,更没有享受伺候之类的,万全是公事公办,没和这边打过交道的都有些惶恐,以为对方不待见,后来才知道这边就是这个风气,一时间都是惊叹赞赏。
十月中的时候,山东的河流都已经封冻,往年这个时候,经过隅头镇的船只会大量的减少,可今年不同了,船只人流都是比往年多很多,河南那边不少人都是乘船走黄河水路南下,至于清江浦那边,更是不见丝毫的冷清,每天码头上都是热闹如同集市,许多清江浦本地的大人物都是出现,因为很多贵客来到,他们也要亲身接待。
这样的热闹和应酬没有人觉得烦躁,喜欢玩乐的不必说,那些只想着赚钱的也从这热闹上看到了无数的商机,这么多富贵人等来到,只要有一少部分有心看看生意,那大家的机会可就来了。
在这样的热闹中,京师也有消息传了过来,说是闻香教反乱的罪魁祸首徐鸿儒和王好贤两人被明正典刑,在刑场被千刀万剐,可这个消息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是死是活谁去理会,这两个人又是谁”
也因为这比武大会带来的热闹,许多人都知道了赵进的名字,能有这样的手面,举办这样一个盛会,不是顶级的大豪,没有通天的关系,肯定做不到这一点,这样的人物一定要记住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交道。
在这个时候,外面想起徐州,想起赵进,第一时间会先和比武大会联系起来,在外面人眼里,此时的徐州上下一定都在忙碌比武大会的事务,更有“有识之士”慨叹,说赵进等人终究有灵性但无大志,只知道弄这些声色犬马的勾当,格局实在太小,根本成不了大事。
但赵进和伙伴们对比武大会根本不关心,除了在定期的呈报上体现之外,压根就没有人提起,眼下赵字营最重要的事就是登州府的辽东难民,海上还在筹备,现在也过不去,因为一到冬天,辽东沿海和山东府沿海都要结冰,而且风大浪大,船只通航很不方便,只能等待来年初夏才能开始。
李子游送过来的八十几名辽民,在明里暗里的观察考核之后,选了十一个最让人放心的作为向导,又把李家兄弟安排进去三个,这些人已经跟着云山行的商队一起去往登州府,去招揽那边的辽东百姓,云山行在山东的关系已经开始活动,或者是金银开路,或者是人情往来,总之是打好了招呼,到时肯定要行个方便。
被选出的十一个人里,那逃兵老彭和矿工老熊都在其中,而那位侯秀才则没有被选入,按照眼线回报,那侯秀才明面上很有怨言,私下里却颇为高兴,这侯秀才已经打算在徐州长住了,还询问能不能移籍在本地参加科举,说了什么“我若考中,一定知恩图报”之类的话,根本没有人理睬。
负责现身说法的十几名辽民先到达的济宁,在那边,赵字营家丁、巡丁和云山行商队以及徐州义勇组成的队伍已经准备完毕,双方汇合后,再一同向北行进,为了这次的行动,马冲昊还委托身在沂州的田龙联系上了青州府江湖大豪,让他照应一二,这位大豪在本地是跺跺脚乱颤的龙头人物,可听说徐州赵进有所请托,那真是惶恐无比,连忙应承了。
去往登州府的队伍一共二百三十余人,轻便的马车一共二十辆,马匹近百,携带银两则是将近两万,按说第一次正式过去,不该带这么大笔银子,可赵进对这件事的重视大家都能感觉到,事先又去登州府摸过几次底,自然要朝着大了张罗。
从济宁出发之后,沿着运河北上,在兖州府境内云山行赵字营已经是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了,谁也不敢怠慢,进入东昌府之后走一段再向东入济南府,在东昌府和济南府这两处,临清李巡检的面子很管用,上下也都能照应着,不过事先也特意叮嘱,济南府府城那边是省治所在,巡抚、巡按和布政使这样的大佬都在城内,那边可不在乎什么地方上的豪强,所以尽可能小心些,不要发生冲突什么的。
这一点倒是多余的担心,赵字营行事向来是守规矩而且低调,仗势欺人的糟烂事情从来不做,从济南府向东北方向走进入青州府之后,青州就有十几骑过来接应,进入青州府境内之后,情况就和前面不一样了。
山东的地形实际上被山脉丘陵分为两个大的部分,西三府的济南、东昌和兖州,大多是平地,而东三府的青州、莱州和登州,则是山地居多,除了几条官道相连之外,往来很不方便,赵字营的手也伸不过来,而且在这东三府地方,是登莱总兵大军屯驻之地,所以进入青州府之后就要事事小心了。
青州府去往莱州府和登州府沿海一线的官道离海不远,冬日里海风带着湿气吹来,让这边寒冷多雪,走起来很不方便,不过赵字营这一队的准备很充分,而且道路在冬天被冻得铁硬,马车马匹走起来很方便,只是人马补给不那么容易,东三府的村寨戒备更加森严,按照向导的说法,这些土围砦堡一方面是防贼,另一方面则是防兵,稍不小心很容易被洗掠一空。
不过有那位青州大豪派来的向导,沿途各处也都给几分面子,真金白银拿出来之后,粮食草料甚至民夫都愿意供给,赵字营的队伍并不斤斤计较,出手很大方,向导都有些看不下去,如果这么浪费,事后岂不是青州人丢脸,可私下里提醒,徐州来的队伍却说得很明白,我们还有回程,这次结个善缘,下次好打交道。
这话说得青州向导颇为信服,他们十几个人带路走了几天也都是咋舌,江湖上对徐州人马的传说不少,可对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亲见,真是人强马壮,装备精良,而且出手也大方,看得大伙羡慕嫉妒,也不知道徐州这队伍是挑出来的,还是平常的场面就如此。
而且赵字营这队伍的作风也让他们敬畏,白日行走,夜晚扎营,都是严谨无比,滴水不漏,不会让人钻到空子,有几次夜里不太对,这十几个自诩老江湖把式的带路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赵字营的队伍却已经各自戒备,准备战斗,就算那些掌柜账房之类的文弱角色也慌而不乱,知道该干什么。
“除了那十几个北边的蛮子憨傻,这些徐州人真了不得,这二百人怕是能顶千把人来用,不是大杆子们合股,轻易吃不下来。”私下里都是这么议论。
“咱们大爷整日里琢磨着去巴结赵天王,这次赵天王的人找上门来,大爷都高兴疯了,不然也不会派咱们兄弟出来伺候。”
猜测羡慕之外,却也有些不明白的,赵字营这队伍也不隐瞒自己的目的,就是要去登州府那边招募辽东难民,在山东本地百姓看来,这些人穷苦凶横,整体里偷抢犯案,有什么可招募的,乱花那些银子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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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章 登州府城
“这山东的穷苦人这么多,都是老实肯干的,把银子花在这边多好,还能接个善缘什么的。”有人念叨。
可也有人想了想现如今的情形说道:“穷苦人是不少,可各处都在招揽,这些年这边闹一场,那边闹一场,饥荒又在折腾人,死人太多了,现如今是地多人少,只要不交什么辽饷赋税之类的,还是能赚不少。”
“山东百姓是一年比一年少的,大灾荒,大反乱,尸山血海,趁着这大乱子我们吃下了不少,可一旦太平下来,我们就只能慢慢的招募,想要大宗获取,一是会和地方上发生冲突,二是会让京师和山东的很多人心生警觉,不想撕破脸大打,我们的人口在山东就不会有太大收获,但我们一时间又不可能大打,这辽民真是天赐我们的良机。”青州向导们倒是没想到,他们的判断和赵进的判断差不太多。
等到达登州府之后,先期来到的云山行管事们过来安排接应,也介绍了登州府的情况,不用他们介绍,赵字营这一队已经在沿路看到了不少,天气渐冷,地面上已经有积雪,而官道两边,城池附近有很多简陋的窝棚,甚至还有人露天席地。
晚上还好,早晨过去的时候,常能听到哭声,很多人顶不过这严寒,直接夜里冻死了,不少辽民看到外来客商,都是把自己的儿女甚至妻子送过去,能卖就卖,卖不掉赚一点贴补也是好的,所以这一路上能看到不少人牙活动,挑选孩童和女人里的好货色,然后转卖走。
“这帮人贩子开始真是不怕辛苦,我跟进爷跟的早,经历过几次大人市,居然能在这边看到脸熟的,他们可是从江南那边过来..”有云山行的管事感慨说道。
内卫的人做事干脆,直接找上了青州那些向导,问能不能把这些人牙直接赶走,赵字营这边还有重谢,不过一向大包大揽的向导们这次却面露难色,向导们的头领也说得很实在,能帮各位的一定会帮,可这些人贩子背后可不是什么江湖人,登莱道员和府县官吏,登莱总兵大营上下,都在这些生意里面有所分润,他们这边得罪不起。
赵字营的人倒也不急,山东官府和官军可不敢和徐州有什么大冲突,何况这次来又不是白拿人走,是真金白银的来招募,不怕有什么麻烦,相比于赵字营的冷静,过来现身说法的辽民们则是触动极深,七尺男儿哭出来的当真不少,李家兄弟也是整日里眼圈通红。
同是逃难的人,他们运气好,又有李子游那边可以照应可以投奔,其实没有吃太多的苦,可大多数的辽民百姓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山东,自以为逃出生天,却没想到还要在这边受着千辛万苦。
“天气暖的时候,辽民们还能打点零工弄些野菜糊口,天气一冷,本地人自己都顾不上,他们更是没着落,现在黄花闺女几十斤粮食就能买到,这还是好的,很多人想典卖自身都没出路。”云山行先期到达的人介绍说道。
“你们来前我就发了急信出去,现在登州府这边都在传,说朝廷为了抚恤难民,决定在青壮中招兵,山东兵马也要扩军,咱们要动手就得抓紧了,再晚几天,恐怕就要和官府那边抢人了。”
“给朝廷当兵?那个也未必能吃饱饭,还要吃苦,还比不上去咱们庄子上做活呢?将来还有个着落。”
听了先期到达的介绍,后来这一队颇为惊讶,好坏大家总是分得清的,他这边反问,先到的那管事只是苦笑,开口说道:“辽民的心思我也弄不懂,他们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很认京城那个朝廷,也不知道谁让他们沦落到今天这样。”
如今赵字营这边说话,尤其是下面私底下,对京师朝廷的称呼,总要加“那个”的前缀,好像天下间还有另外一个朝廷似的。
先前到达的云山行管事还说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在这登州府这边没有人市,说起来也巧,先期几队刚到登州府的时候,这边还是有人市的,不过很快就被勒令关闭,说是有伤朝廷体面。
天下间凡是闹灾荒的地方,人口贩卖都是盛行,怎么在这登州府就要体面了,原因也很容易打听到,从辽东那边来到山东的人里面,不光是平民百姓,也有身份贵重的武将豪绅,这些人在朝中在各处也有千丝万缕的背景关系,他们见不得这等人市,当地官府自然也要给些面子。
不过见不得归见不得,这些好脸面的也没有去出钱出粮赈济帮扶乡亲,只要不到台面上来,他们也听之任之,甚至自己也出面买些合用的人回家。
没有人市的话,大规模的买卖就很麻烦,赵字营收拢招募辽民的第一步,并没有对辽民的现身说法有太大期望,最有效的还是要买一批回去,通过这些人摸索往来行进的道路,沿途补给的设置,还有培养出更多可靠的人手,八十几人毕竟可挑选的余地太少,而且李家的印记太深。
听说没有人市,大家都很头疼,不过既然来到也只能见招拆招,分成两路去走,一路去买,一路去招募,进爷交办下来的差事,一定要完成,现在这立功的机会实在太少,这次扩编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被提拔的机会,只能多立功劳,为以后做准备了。
在登州府府城内安顿下来,当天夜里休息一夜,第二天所有人都是撒了出去,街头巷尾,城内城外的转悠,连带过来的辽民也是一样,反正也不担心他们跑了,如果能在这府城内外联络上什么熟人和亲朋故旧,直接带回来就好,还能借此更向外带回更多的人。
赵字营二百多人包下了整间客栈,虽说所有人都要撒出去,可赵字营的人都是分成几队轮流上街出城,这么一趟趟走下来,各种消息回馈,发现这登州府城内真是不太平,这边除了山东本地兵马之外,还有成建制的辽东兵马,山东本地官军也是横行霸道,而辽东过来的官兵简直是横行无忌,大家都看到辽东官兵和山东官军的冲突,辽东官军和本地百姓的冲突,甚至这些人连辽东难民还要欺压。
虽说山东本地官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辽东这边的确出人意料,“打不过鞑子,背井离乡来到这边,心里肯定憋着一股怨气,无根无源,这边又不是本乡本土,肯定做事没了顾忌,只是不知道这些人能帮我们,还是妨碍我们。”赵字营来到登州这队是越来越不乐观了。
下午时候,已经有辽民回来,有人满脸颓丧悲戚,是因为看到了乡亲们的惨状,也有人满脸兴奋,因为找到遇见了自己的同袍和乡亲,甚至顺藤摸瓜找到了亲人,要知道上船南逃的时候,很多人已经顾不得父母儿女了,至于更远的那些更不必说。
那些找到人的辽民都过来询问,说能不能把人带来,到时候一起带走,他们问这个话的时候也很忐忑,一张嘴每天就算吃一顿饭也是要花钱的,这徐州人凭什么这么大方,他们临走的时候再带人走也是一样的,不过让他们惊喜的是,徐州这些人还真就是这么大方,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说来的人越多越好。
在这个局面下,也不用考虑什么老人孩童,老人根本争抢不过,也没办法过海,孩童对赵字营来说是有价值的,自然多多益善,赵字营的这个态度让辽民们感激涕零,却让客栈方面颇为紧张,因为这粮食安置什么的都要客栈出面安排,每日里的花销肯定很大,万一这边出不起银子怎么办?不过赵字营手里不缺银子,直接预付了一笔,皆大欢喜。
这边比起徐州来,昼短夜长,天黑的很早,临到登州府城封城的时候,赵字营也开始清点人数,登州府府城这边不安宁,天黑还在外面活动,很容易就被人谋财害命,而且这边赵字营鞭长莫及,很容易生出别的是非。
结果一清点发现少了一个人,那位出身矿工的老熊没有回来,问问辽民们也不知道这个人去那里了,辽民和赵字营这一队不同,他们各自各的牵挂,每个人都想多跑几个地方寻找,根本不会结队行动,有人记得那老熊是在某条街道不见的,估计是去了某处。
老熊是辽东矿工出身,据说还是个把头,为人豪爽仗义,不少矿工都是听他的话,赵字营对这些矿工的看重还胜过那些逃兵,因为他们更有价值,而且更容易培养些,这次让老熊来,特意让他多带些矿工以及相关子弟回去,可这么看重的人却不见了,实在是倒霉。
“是死是活,明日里就知道了,也不必太担心。”先到的管事安慰说道,登州府府城是宵禁的,这老熊要是出城了,那肯定是找不到,就当他死了,若是在城内这边,夜里不是被官府抓到就是被人谋害,总有人收拾尸体,去衙门那边一问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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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4章 当街祸事
结队前来这些人却很郁闷,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家办事不力的表现,回去就算不被训斥,恐怕也得被记上一笔,吃了这个教训,当即宣布,明日外出,必须是赵字营的人手和辽民们编队,不得单独外出。
这也没什么可安慰的,第二天一早,先来的人就和客栈掌柜一起去了登州府县衙门那边,银子已经花出去不少,招呼早就打过,官府那边总该行个方便,或者通融起来也简单。
本想着去过官府之后还要再去收尸队那边看看,却没想到直接在县衙内找到了人,那老熊虎背熊腰的,特征不少,很是好认,这边掌柜的和捕快班头聊了几句,递上些碎银子,那班头就笑着安排让他们去大牢那边领人。
带路的差役也得了一吊铜钱的好处,眉开眼笑的带路,到了大牢那边,那差役和牢头一说,牢头立刻安排狱卒去提人,这都是熟门熟路的勾当,大家根本不当回事。
没曾想没多久那提人的狱卒先跑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对,在牢头耳边说了几句,那牢头脸上的笑容也收了,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不是不帮忙,是楼家派人打了招呼,今晚就让他病死在牢里的,实在不好办。”
云山行那管事和客栈掌柜都是人情精熟的,一听是“不好办”,而不是“不能办”,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就是拿出银子来谈,十五两银子给了,这边人就立刻放出来,一条人命十五两,一边觉得贵了,一边觉得赚了。
从牢里放出来的老熊鼻青脸肿的样子,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看来吃了不少苦头,本来过来赎人那管事对老熊很不满,心想见了面一定要狠狠训斥,可一看这个模样顿时大怒,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昨日老熊在街上走动,登州府城内卖人和自卖的当真不少,老熊越看心里越是难受,可也无可奈何,走过一条街道却瞥到对面有人看着眼熟,他急忙过去查看,那人正是在矿上某人的妹妹,这妹妹正跪在草席上自卖,所谓卖身葬父的戏码往往都是设局或者招揽,可在这登州城内人口买卖这么兴旺,自卖倒也不稀罕。
为什么自卖,原因也很简单,父亲带着兄妹三人逃到这边,父亲在海上就没了,大哥上岸后给人做零工,一天夜里不明不白的死在街头,二哥急怒攻心直接病倒,本来还能勉强维持的兄妹二人立刻撑不住了,这妹妹没钱给二哥抓药治病,又不愿意沦落风尘,所以直接上街自卖,特意声明要是买卖,先拿银子去给家人治病,然后去衙门办文书契约,如果不是良民百姓,坚决不去。
这妹妹虽说蜡黄干瘦,可还是有几分姿色,又胜在青春,当年在辽东矿上颇有名气,本来要送到李家那边做妾的,不过这妹妹也是天真,估计是听人讲传闻闲话多了,以为自卖能筹钱,没准心里还有几分幻想。
被老熊发现后,故人相见,痛哭一场,那老熊身上还有银子,也知道徐州这边会帮忙收留,训斥了这妹妹几句,先拿出自己私存的几两银子让对方先抓药看病,然后说是要带他们一起去徐州。
这女子能不抛头露面自然是不愿意的,立刻听了老熊的安排,连忙回家去抓药请郎中上门,却没想到,还没等着走,就被一帮豪奴模样的人围住了,中心一人二十多岁年纪,穿着锦袍,趾高气扬的坐在马上,看着惊慌失措的那个妹妹,点头说道:“还真是不错,回去养几天就能拿出去见人了。”
老熊知道这个时候只能快走,这样的人物他在辽东不是没见识过,知道是什么样的货色,只是闷声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一看到家里人病了,没个办法,这才胡闹着自卖,现在银子筹到了,要急着回去治病,各位行行好让下路。”
一听这个,马上那公子哥的脸色就变了,下面有一名豪奴反应的也快,立刻吆喝说道:“你们倒是大胆,拿了我们公子的定金,却说已经筹到了银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行骗,咱们见官去!”
那个妹妹那里见识过这等场面,边哭边在那边争辩,老熊却知道要麻烦了,身边看不到熟悉的人,周围的人都在闪避,连看热闹的都不敢靠前,老熊无可奈何,只能顺手在街边抓起两块石头,恶狠狠的说谁要上前那就拼命,他身高力壮,和矿工们聚众死斗鞑虏的时候也练出几分搏命的本领,在他想来,能撑过眼前这一关,去客栈那边求救,总归不会吃太大亏。
按说这样的浮华恶少身边不过是狗仗人势的帮闲,发狠打翻几个,见了血把人就能吓退,就有了跑回客栈的时间,可这老熊却没想到这骑马公子的豪奴们都是有武技在身的,他手里的石头还没丢出去,已经被人抢到跟前,一拳打在腰眼处,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又被赶上来的两个人踹翻,众人拥上去一阵乱打,然后那女人也直接被当街抢走。
挨打之后还不算完,这老熊直接被送到大牢里面,又被狱卒们棍棒鞭子收拾了一顿,如果不是第二天赵字营的人就找过来了,吃的苦头还要更多,老熊被救出来之后满心懊丧就不必提了,又是要去救助自己的乡亲,又是想要把那乡亲的妹妹救出苦海。
对救助那个病重的辽东矿工,赵字营的这位管事很乐意,可对于救他妹妹却不怎么热衷,能在登州府府城内如此横行的角色想必不善,而且难民的女人进了贵家,说是贞洁不保,可能吃饱穿暖,也算是个着落,乱世年景能活着是最要紧的,别的都要放在后面,这妹妹没准算是享福了。
走了一会,那老熊自己也想明白这个关节,只是气愤那公子哥蛮不讲理,大家一起去昨日那妹妹说的地方找人,拐了几条街道,来到城内一处脏污地方,像是倾倒垃圾的所在,就在这等地方,还搭建了不少窝棚之类,结果这一去还真有收获,那边都是十三山矿区过来的人,差不多近二百人,都在那里苦熬,病重的还不止那位一个。
看到老熊出现,一干人都是惊喜非常,少不得有丝毫感慨万千,涕泪交流,这二百多人里三分之一都是能干重活的壮妇,不然也不能跑过来,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的运气还算好的,仗着抱团有力气抢下这块地方,要是在城外,说不准就被杆子或者假扮杆子的官兵洗掠掳走,生死不知,这段时间,十三山出身的那些人都在向这边走,可人多了,吃的穿的住的却变少,日子过得很紧张。
跟着过来的赵字营管事看到这些人很满意,而且这些人还能带来更多的人,这次回徐州可有功劳一件,当即拿出银子让他们买药请郎中,然后由老熊那边现身说法,讲述徐州那边怎么样。
其实徐州如何,这些辽东难民并不关心,他们听到去那边能吃饱能穿暖,在半路上也有人管饭,这些对他们已经足够了,呆在这登州府内都是没有办法,大家都知道这么下去恐怕是死路一条,可无处可去,也只能这么苦挨。
银钱给足了,郎中也就来到,大部分人的病症都是因为冻饿引起,只要吃几顿饱饭养好身体精神就能痊愈,跟着来的客栈掌柜也不觉得为难,这伙徐州人出手大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收入,何乐而不为,当即殷勤的说回去准备,把这些人全都带过去。
除了抓药请郎中之外,赵字营的管事又拿出十两银子来给大家买饭,然后老熊挑了十几个信得过的人,大家先回客栈那边认认路,然后回来带人过去,这些人还要弄几辆大车,把病重的人一并带上,这时候大家都是感激徐州人的慈悲,连病人都要,而不是让他们送死。
对于那个妹妹,没有人关心,老熊略带气愤的说起当街抢人,居然还有人羡慕的说这是福气,没那个长相还没人去抢,大家想要笑却没人能笑得出来,放在太平年景闹出这样的事情,矿上的人要和对方拼命,女人也会上吊自尽,现在倒成了一件可以羡慕的勾当。
就这么唏嘘着回到客栈,客栈上下全部行动起来,又从外面请郎中抓药,又要弄热汤热饭,还要把太脏太破的衣服弄到外面烧掉,少不得又要去敲开当铺的门,买些典当质押的旧衣出来,整个客栈的气氛都是热烈异常,赵字营的人们觉得招募难民的差事可以办好,而客栈的人们虽然忙碌,可每一项要做的事情都有钱赚,本来冬日里生意冷清,出手大方的徐州客人一来,赚得比旺季还要多。
跟着一起去捞出老熊的那个掌柜还不住的纳闷:“那楼公子到底是谁家的人,怎么从没有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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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 你见过多大的
他这个表态让徐州人马更放宽了心,这客栈掌柜都是熟悉本地内情的土著,城内城外有实力有名气的都肯定听过,连他都不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角色,或许是什么武将富户的子弟,可那老熊伤的真是不轻,从牢房里出来后能去把人找到,又把人带回来,完全是强撑着,请来郎中一验伤看出来对方下手很重。
老熊招来的这些人二百多个,加上其他人零零碎碎带回来的也有一百多人,尽管客栈不小,可已经住不下了,直接在院子里升起篝火,让大家围坐取暖,先将就着过夜,第二天再想办法,赵字营带队几人则是合计着,人这么多也没个安置的地方,不如先凑起来走一队,哪怕在青州府那边停留也是好的,登州府和莱州府没有人照应,一切都不方便,千万别出什么变故,招揽的人再散掉就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客栈里的伙计们就开始忙碌早饭,那些难民们昨夜吃了顿饱饭,喝了热汤水,睡得也安心,这时候精神都好了很多,不少人去厨房帮忙,昨天还怯生生的辽地孩童开始笑着打闹,让客栈内一片欢声笑语,让大家心情都很舒畅,客栈掌柜不住的奉承赵字营几个头目,说他们“积德行善,必有福报”。
赵字营上下也都是行动起来,开始观察挑选难民,赵字营人数有限,先出发这一队的防护扎营之类的不可能大包大揽,要让辽地难民自己负担一部分,他们不少是逃兵和矿工,属于有些战斗力,也能被组织起来的,就这么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大家大概有个计划了。
“不好,有官兵朝着咱们这边来了!”赵字营安排在外面的暗哨急忙回报,这让众人都是一惊,虽说已经用银子和人情打通关系,但这些都是台面下的默契,难道这登州府的官兵准备撕破脸动手?
惊慌归惊慌,可赵字营上下的反应却不慢,当即拿着兵器做好了戒备,用大车堵住了各处的门,还有人拿着弓箭上墙上房,这突然的举动让客栈内鸡飞狗跳,难民们不知所以,客栈掌柜和伙计都是惊慌失措,心想在这城内怎么突然就要动刀兵了?
官军来了二百余步卒,二十余骑,让人没想到的是,带队的居然自称是楼千总,赵字营的人这时候也顾不得老熊还在床上养伤,直接把人扶起来到墙头向下看,还真是那日遭遇的富家公子,老熊在墙头这一露面,那楼公子也看到了,骑在马上顿时大怒,挥舞马鞭指着大骂说道:“你个北边来的蛮子杀才,敢拦本公子的好事,居然还敢从牢里跑出来,我要抓你回去亲自砍了!”
“这位老爷,小号是柳参政关照的产业,那天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那姑娘不知道好歹,可进了老爷府上那是她的福气,小的们谢您还来不及,您看改日小号登门致歉如何?”客栈掌柜战战兢兢的上墙说道,如果不是身后有人扶着,恐怕会从墙头摔下去,下面的杀气腾腾实在让人眼晕。
这就是报出了柳参政的名号,这柳参政就是分守登州府和莱州府的兵备道,能和登莱总兵平礼相见的大人物,在这登州府地方任谁都要给个面子的,没曾想下面那楼千总根本不理会,只在那里吆喝着说道:“少拿大牌子砸人,有本事你把柳大人请过来,小爷我现在就走,当我是吓大的吗?快把那个杀才交出来,咱们再计较别的,不然这客栈都给你平了,娘的,小爷我送进牢里的人,你们居然敢放出来,好大的狗胆!”
客栈掌柜也有些傻眼,没想到柳参政这个名号居然不好用,区区一家客栈当然请不动柳参政,能抬出这个名号来,还是因为柳参政的长随吃这边的常例孝敬,下面那楼千总身边的人知趣的喊道:“告诉你们说,我们楼公子可是本镇楼将军的嫡传,你们请不出柳大人,我们可是能请出楼将军!”
下面一阵哄笑,那楼公子得意洋洋的挥动马鞭抽了下,喊话那人又是假模假式的喊疼,大家又是哄笑,又有人大喊道:“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你这个鸟店就没了!”
客栈掌柜脸色惨白的从墙头下来,一落地却用手重重拍了下脑门,闷声说道:“我这是什么脑子,半个月前新来一个副将,不就是姓楼吗?还有人说这是魏公公的关系,我怎么就能忘了!”
“当时你帮着我们到处忙,自然顾不上这新来的消息。”赵字营带队的人安慰了句,可客栈掌柜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开客栈的消息灵通,和方方面面都在打交道,自然知道这“登莱镇副总兵”和“魏公公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份量,这怎么能得罪的起。
“要不..”
“各位爷,这事情是俺老熊惹出来的,俺老熊担着就是,你们把这些苦命人带回徐州,我出去就是,无非这条命!”在那边的老熊闷声说道,他自然明白那客栈掌柜的欲言又止。
客栈掌柜松了口气,却看向赵字营的几个管事,还是要这边拍板同意才好,那几名管事对视了眼,一人嘿然说道:“送出老熊这事情能算完吗?外面那位小爷可不是能善罢甘休的。”
“咱们以后还要常来这登州府,这次吃了瘪,下次还怎么办事,这城内这么不安宁,难道得罪了谁就把谁送出去?”另一人的话头也不好听。
也有人点头说道:“要在别处吃亏还能回去交待,在山东地面上咱们赵字营被人这么威逼,这脸怎么放,咱们回去还怎么交待,不如都死在这边,还能算个忠烈。”
这些话说得客栈掌柜浑身颤抖,只想着这些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能屈能伸的道理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局面,可不是置气的场面,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最早来到这边的那个管事,这人三十多岁年纪,最是老成沉稳。
只看到这先来的管事闷闷的点头,开口说道:“你们说的没错,这事寸步不能让!”
客栈掌柜的脸色顿时垮下来,而一直在那边听着的老熊却猛地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就想要磕头下去,还没等动作就被一人拦住,开口说道:“你还有伤,好好养着要紧,咱们徐州不兴磕头这规矩。”
先到那管事招呼了几个弓手一起踩着木架上了墙头,那楼千总在外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到这时候才有人露头,立刻破口大骂说道:“你们真是给脸不要,活得不耐烦了吗?老子要拆了你们这鸟店!”
上墙那管事沉声说了两句,他身边一名弓手立刻张弓搭箭,箭支呼啸飞下,正好钉在那楼千总的马匹之前,下面喧闹的场面立刻变得安静,那楼千总还没反应过来,可马匹却在那瞬间受惊了,在原地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那楼千总虽然跋扈嚣张,可马术当真不坏,居然没有被摔下下来,而是硬生生挂在马上,又是将坐骑安抚下来。
安静片刻之后,客栈外面顿时鼓噪喧哗起来,那楼千总却不咆哮了,只是勒马后退,而官兵们也在后退,里面也有几个人张弓搭箭,这一下子就要动手去打,那楼千总退了十几步,把挂在马鞍边上的盾牌抄了起来,盯着上面恶狠狠的说道:“今天老子要开杀戒了,你们这些私通鞑虏的奸贼,杀光了又能如何?”
“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来碰徐州进爷的人,你回去问问你爹,问问杨国栋,看看他们怎么和你讲!”墙头那赵字营管事的嗓门同样不小,下面又是安静,刚才赔礼软弱,换人上来报个名号,居然直接就敢这么说话,居然直呼登莱总兵杨国栋的名字,难道是在装腔作势,可敢拿这样的大将装腔作势,稍有不对,那就是被血洗杀光的下场,他肯定能知道后果,这徐州进爷又是谁?怎么连总兵和副将都要给面子?
那楼千总眼睛一眯,好像在回忆什么,随即在地上吐了口吐沫,又是怒声骂道:“爷在京城的时候见识过那么多爷,可就没听过什么进爷,小子,你识相的就把门开开,我只在你脖子上来一刀,不识相的,我十几刀不杀你,丢海水里去腌,让你求着去死,小的们..”
话还没说完,前面一名官兵大声惨叫,却被上面的弓箭直接射中了大腿,倒地打滚,这次这楼千总派来的人都呆住了,连马上那楼千总也是发愣,居然敢这么下手,敢对官兵下手,区区兵卒的性命不值钱,可这光天化日的攻击,说大了就是造反啊,这些人居然胆子这么大!
“你在京城见过多大的天,就在这里嚣张跋扈,老子是好心,不想让你给家里招祸,回去好好问问你爹,然后把你抢走那女人送回来,再奉上赔罪治伤的银子,这件事就算是两清,不然的话,你不知道这个后果有多严重,小子,你不知道!”墙头那管事也露了江湖气,恶狠狠的冲着下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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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6章 楼家的底细
听赵字营的管事在墙头这么不客气的说话,那楼公子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发令,刚刚动作却被身边的人拽住,一个看着老成些的亲卫在那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楼公子又是瞪眼看向墙头,赵字营的管事在那里又说了句:“把你抢走的人和汤药银子一起送来,不然的话,这件事不算完,就你这些鸡毛狗碎的人马,再多加一倍过来,我们徐州爷们都不怕!”
说完后,那管事自顾自的下了墙头,拿着朴刀的家丁则是替上,冷冷扫视四周,现在里外真的安静了,只有那个大腿中箭的官兵惨嚎,客栈院子里面的掌柜和伙计们有几个已经瘫坐在地上了,本以为接到大生意,谁想到是个劫难。
外面就这么安静一会,却听到那楼公子恶狠狠的喊道:“你这些话最好不是唬人的,要不然千刀万剐了你们喂狗!”
说完之后就听到马蹄声响,墙头值守的人说有人骑马离开,但其他的兵丁还是围在外面没有走,客栈掌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带着哭腔说道:“皇天啊,客官爷,你报这个名号好用不好用,那楼家可是魏公公安排过来的,怪我糊涂了,怎么就不记得这个事情,怪不得那楼副将一来,就接了杨大帅一半的兵权去..”
“可能好用。”赵字营的管事闷声回答,这回答让客栈掌柜一屁股又是坐在地上,赵字营的管事看着他笑了笑,又是说道:“如果咱们真死在这边,那这楼家人和动手的官军都得偿命,也不亏的。”
“怎么不亏..”掌柜哀嚎一句,这时候那老熊被一名同伴搀扶着过来,咬牙说道:“总爷,有多余的兵器发给小的们,小的们也不是白吃饭的,能和他们拼!”
赵字营的那位管事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笑着说道:“你们肚子还没吃饱,能打什么,还没到那步,你们也放心,他们真要动手攻打,第一波冲不进来,有那个工夫,再发不迟!”
老熊和身边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退下,早晨刚刚热烈起来的气氛又是沉闷了下去,只有孩子们不知道外事,在那里继续奔跑打闹却被大人呵斥,没多久也都是安静下来,赵字营的几个管事和队正凑在一起低声商议,管着家丁和义勇的人不住的安排,整个客栈的各处高点要点都安排人守住,同时大家也说得很明白,官军要真是撕破脸打过来,这伙刚收拢一天的辽民还不一定站在那边,到时候不如先放他们出去,大家都觉得很恼火,眼见着招募辽民有了起色,却闹出这么档子事,平白招惹麻烦,而且大家在徐州以及周围顺利惯了,在这登州府的地盘上觉得束手束脚,各种不方便。
“兖州府都已经拿下来了,还留着其他几个地方干什么?”有人忍不住念叨了句。
就这么好似煎熬的等待了大半个时辰,外面圈住这边的兵丁已经增加到四百多,可也不敢妄动,客栈里面光是露头的就有十几张弓了,要动手不知道多少死伤,何况这客栈背后还有登莱道的背景,即便不是登莱道本人,相关的人也是大麻烦,先等上面消息下来吧!
听到急促马蹄声响的时候,墙头示警,客栈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准备,无关人等都打发到客房里面呆着。
“那个楼千总没回来,远看着还有辆马车。“听到这个观察汇报之后,下面人就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能听到外面有人怒骂:“你们不去当值做事,来这边干什么?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吗?都快滚回去,回去有人找你们算账!”
“他们都散了,真走远了!”“误会,全都是误会!”这一里一外的话语响起,客栈里面已经有哭声传出来,刚才抱着拼死拼命的心态,现在却无事了,想必有人放松后控制不住情绪,不过在客栈内的赵字营众人没急着开门,一直等到房顶的弓手确认,说官军确实走远了之后,这才把大门打开一条缝。
此时的大门外可没有凶神恶煞的官军,而是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尽管这中年人脸上也没什么和气,不过一条街上也就是这马车和这中年人了,一看到赵字营的管事露面,那中年人淡淡的拱手示意,开口说道:“我们楼家初到登州府,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熟,和贵方有了冲突,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家公子接那位姑娘进府里,原本也是一番好意,既然贵处不愿意,那也不能强求,贵处小姐清白仍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这句后,却把手边的一个小包袱拎起递过来,开口说道:“白银一百两,请贵处伤员抓药看病,自此之后再无相干。”
虽说这中年人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可事情到这里就算是了结了,身在异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字营的管事接过银子,看了眼马车说道:“一切好说。”
那楼家的中年人拱拱手,自顾自的扬长而去,倒是那马车车夫掀开帘子,那位被掳去的姑娘哭着飞奔下车,可还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位跟着出来的辽民招呼了声,将那姑娘喊进客栈里面去。
等马车离开之后,客栈这边才变得热闹起来,不少刚才躲起来的街坊邻居纷纷过来打听询问,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客栈掌柜和伙计们则是一副死里逃生的喜笑颜开,有人招呼客人,有人出去报信,相比于他们的轻松高兴,赵字营上下则是很慎重,立刻让客栈掌柜去打听那楼家的细节,然后几个人闭门商议。
“先把这些人送走,免得多生是非。”
“不要留下太多人,这几百辽民也要有护送的队伍,留下来的人找个有身份的人家借宿,不要怕花银子。”
“这府城内外太乱了,如果对方想要动手偷袭,恐怕连凶手都找不到。”
“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知进爷那边,这次和楼家怕是交恶了,咱们招募辽民的事情肯定要被找麻烦!”
你一言我一语就议定了章程,马上就有人拿钱出去采买给养雇佣车马,内卫队几个人则是乔装打扮离开客栈这边,客栈周围也被安排了明暗哨位,家丁们则是结队在客栈内待命,兵器就在手边,随时准备战斗或者守御,然后留下来的管事开始把辽东难民一个个叫进来询问谈话,无非是问辽民愿意不愿意跟着徐州那边,同时在询问过程中观察下这个人到底可靠与否。
辽东这些人都大概知道了刚才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看到赵字营愿意仗义出手,同时又有仗义出手的本钱,而且在这客栈里也舍得给大家花费,这几件事加起来,大家对于去徐州没什么不愿意的,何况还有可靠的乡亲担保,那老熊、老彭算是有威望的,而李家三兄弟原来可是大老爷那一级的,这样的人都过来了,自然没什么不能信的。
被抓走妹妹的那兄妹俩姓吴,哥哥吴晓,妹妹吴梅,据说是本地秀才帮着取得的名字,在那边也问出消息来了,吴梅被抓进去之后的确没有坏了清白,倒是有人过来强制她洗浴,还有婆子过来大概看看,然后就被软禁,给她送饭的人居然也是辽地女子,说这楼公子喜欢在街上抢来买来有姿色的辽地女子,糟蹋取乐,玩够了就转送给其他人,为这个事情已经自尽死了好些个,可也没有人管。
吴梅犹豫了一天多,想要在房里上吊的时候,这楼家却有人把她送出来,冷言冷语的说她命好,然后回到了这边,不管别人如何,吴家兄妹对徐州是死心塌地了,那哥哥吴晓虽说有病虚弱,可还是跪地磕头的保证,这条性命都是徐州的。
对这些赌咒发誓,赵字营的人并不关心,他们在等客栈掌柜打听回来的消息,这个也没有花费太久,刚到午饭时候,客栈掌柜脸色难看的回来了,楼家的底细也打听清楚。
楼大梁和楼先奇父子是济南府章丘人士,在楼大梁父亲那一辈就已经是个破落户人家了,楼大梁的父亲早逝,有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叔父,却是因为什么机缘入宫做了宦官,因为拜的干爹权重,一步步发达起来,在楼大梁十几岁的时候,他叔父已经在御马监管点消失了。
这叔父很记挂着自家侄子,就把这侄子活动到京营里面当兵,平常京营军兵是给贵人们做苦役的劳力,可要有人照顾那就不同了,他叔父在内廷走得还算顺,楼大梁就在北直隶各处军镇里不断的升官调动,等到天启初年的时候,已经是个游击的位置了,而且还成了某某卫所世袭下来的千户。
楼家的叔祖在御马监四大营一营内做监军,虽说不被称为太监,也是仅次于太监的实缺,而且这楼家叔父是一开始就投向魏忠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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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7章 章丘县房家镇
甚至还被魏忠贤的对头魏朝整了几次,等到魏忠贤得势之后,这位手握内廷兵权的楼家叔祖就更被看重,有了这层关系,楼大梁也就飞黄腾达了,山东总兵杨国栋在山东连打了几次败仗,尽管杨国栋是魏忠贤的义子,可也让魏忠贤恼火不已,趁这个当口,楼家叔祖推荐自己侄子来山东这边做副总兵,辅佐杨国栋。
这时机找的很准,楼大梁直接跳了两级,成为了登莱副总兵,之所以瞄着山东总兵的位置,因为这边负责对辽东的防御,大批的物资集中此处,油水丰厚,再者楼家本来就是山东章丘县人,这也算衣锦还乡。
有些事情不用打听也能想得明白,原本杨国栋身为山东总兵,在这登莱镇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加上魏忠贤义子的身份,更是无人能制,什么知府、道臣甚至山东巡抚都不在话下,而打了几次败仗之后,身边被派过来一位同是魏忠贤徒党的副将,权势必然被分润削弱,这杨国栋和楼大梁之间彼此肯定看不顺眼的。
而楼先奇率众围攻客栈,和徐州队伍撕破脸的事情,肯定会让杨国栋借机发作,这徐州赵字营连魏公公都得慎重对待,好不容易双方才和气相处,你不顾大局,为了个女子险些酿成大祸,这责任怎么算,就算打听不到,没有传闻,也能猜到杨国栋咄咄逼人,楼大梁忍气吞声,然后还要怒骂责罚自己儿子的场面。
想想的确解气,可话说回来,这就算把人得罪恨了,那楼家在登莱镇正压的杨国栋抬不起头,突然间闹出这个事情被杨国栋翻身,想想缘由肯定会恨的徐州这边牙痒,虽说不敢公然撕破脸,可暗地里下绊子的勾当肯定不会少了,以后肯定还有这样那样的难处,想想就让人发愁。
既然局势已经这般,那么眼下招募到的辽东难民就要越快出发,免得再生什么波折,目前手里能抓到的难民越多,以后过来招募越容易,每一个都是种子,将来都是要生根发芽的。
路上的补给已经采买的差不多,说来有些荒唐心酸,这登州府府城内外的辽东难民这么多,本地百姓也过得艰难,可物资却是极大充裕的,大明朝廷通过各种手段盘剥来的物资都聚集于此,却用不到真正需要的人身上,只是被相关人等大发其财,只要你有银子就可以轻松买到。
第二天又有消息传来,说那楼先奇被打了几十鞭子,闭门不出在家养伤,听到这消息后,客栈掌柜伙计的态度又是殷勤不少,没想到这徐州的名头居然这么好用,不过徐州的队伍却上下通报要抓紧出发赶路了。
算上先期到达的人员,来时一共二百四十五人,离开的时候是二百三十一人,算上难民一共是七百四十一人,看在客栈以及各种有心人眼里,这些徐州人全部离开,实际上却有十几人隐藏了下来,原本准备光明正大的在客栈这边留守,但眼下这个局势并不允许。
离开登州府府城的时候,又有雪花飘下,好在雪不是太大,随队的辽东难民都被组织起来,帮着推马车,清扫道路上的积雪,甚至部分算是放心的,由李家人和到过徐州的几十名辽民一起,护卫着队伍前进。
这么一大队人离开城池的时候,有些路边和附近的辽民警醒细致,居然主动过来投奔,赵字营这边倒是来者不拒,让先前那些辽民盘问几句,真假就很容易分辨,而且这登州府城内的势力应该还来不及做什么布置,等大队真正上路之后,队伍已经近千人了。
人数多归多,可银子足够,给养和车马都不是问题,能吃饱的辽东难民劲头都很足,整个队伍行进的很顺利,那老彭居然还知道提醒,说这么多人穿州过府的很容易被官府盯上,惹出麻烦,不过对这个赵字营也是早有定计,兖州府那边各州县早就出具了文书,说本地死伤惨重需要招募流民屯垦,有官府大印,又有士绅呈文,山东各处衙门就算知道底细,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那青州大豪派来的向导却比赵字营的人还紧张,他们可是知道得罪登莱镇的后果,“那边的军兵才是亡命大盗,做什么事情都是无法无天,时常有村寨莫名被响马血洗,绿林杆子怎么敢做这么大的案子,全都是这帮军兵自家发财,这两年还有了新手段,让这些辽东的蛮子做事,连后果都不怕了。”
不过徐州人用言语就镇住官军,让对方赔礼赔偿的手段,这些青州府的向导也看到,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没有立刻逃走,而是按照从前的约定继续护送带路,他们十几人在武力上未必有什么作用,可带路以及带着大家去路边的村寨砦堡采买给养,借一块地方扎营休息,这些事情上却有大用。
从登州府境内出来后,大家轻松一点,从莱州府进入青州府境内之后,大家就更放松了,距离那登莱镇越远,对方寻仇滋事的可能就越小,按说来到这青州府之后,那位大豪就算尽到了心意,不过这位大豪可比他下面人更知道徐州的份量,除了殷勤招待,竭力供应之外,还安排向导一直送到济南府那边。
在徐州出发北上,一直到济南府府城历下县这一段,都是一马平川的地势,间或有些零散的丘陵,而在济南府府城向登州府府城这一线,则是沿着山边行进了,翻山越岭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果坐船走海路,要节省一半以上的时间。
但这也没办法,徐州现在拿不出那么多船来运载人口,眼下的天气也不合适,而且辽东的难民们虽说都是坐船逃难过来,可肯定不愿意坐船再去南边,未知的恐惧足以吓退许多人,所以要走陆路,要事先探明路线。
进入济南府之后,徐州这一队上下都已经很放松了,不过该注意的还是注意,比如说扎营的时候一定要靠近乡镇人口繁多的地方,哪怕要被对方盘问戒备,虽说多了不少麻烦,可在这样的地方人多眼杂,就算有人想要动手,或者响马杆子之类的利欲熏心想要冒险,也不敢在这边乱来。
路过章丘县这一晚,已经十一月中了,天气愈发寒冷,辽东难民们虽说在苦寒之地生活多年,可他们却受不了山东这边的冷,可也知道这个时候没得抱怨,只能咬牙继续坚持,可队伍里的孩子们受不了,有忍不住哭闹的,也有被冻病了的,好在都是小病,热汤热水能顶得过去。
带队的几名徐州头目商议后,索性多拿出些银钱,在章丘县房家镇买了两头羊,直接当场宰杀了,大锅炖煮给难民们犒劳一次,也算是个激励,让大家劲头足点,这一晚自然就是在房家镇边上歇着了。
每个人多少都能分到些羊肉和羊杂碎,骨头在大锅内翻腾着,香气四溢,赵字营这边更是不计工本的下足了盐和香料,这让大家吃得更是高兴,原本郁闷苦熬的情绪都是一扫而空,还有不少人围在那些现身说法的辽民身边,听他们讲徐州怎么太平富足,自己将来能有什么安顿。没人奢望能去了顿顿吃肉,现在逃过来的辽东百姓只求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而不是在登州那边绝望不知道将来。
“只要到东昌府,咱们沿着运河南下,那一切就容易了,在这之前,可不能有一丝松懈,要记得三爷临行前的交代,这边是敌国,不能大意了!”几名带队的徐州头目彼此打气。
正说话间,却有人快步向这边跑过来,是安排在周围放哨的哨兵,这家丁神色有些紧张,过来后低声说道:“刚才有几匹马快跑过去,应该是进了镇子。”
“济南这边是省城,咱们又在官道边上走,快马信使什么的肯定不少,不用太在意。”有人开口说道。
“今天吃了犒劳大家都有劲头了,明天早点走,距离东昌府越近,我就越安心。”也有人闷声说道,大家都是赞同。
吃喝之后,篝火不熄,围着照明取暖,辽民也被分配了值夜的任务,哨位什么的也都没有丝毫的懈怠,不过和先前这一路上没太大区别,这一夜依旧太平无事。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忙碌,个人把个人的私事先处理完,然后生火造饭准备出发,大家兴头依旧很高,锅里的羊汤油水十足,而且还有盐在里面,杂粮饼子和杂粮糊糊什么的放进去也是美味。
可就在锅里的羊汤开始沸腾的时候,从房家镇那边却涌过来很多人,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来,哨位当即发现不对,徐州队伍立刻做出了反应了,家丁之类的都去拿起兵器,辽东难民们有人拿着器械,有人护卫着妇幼,也很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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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8章 你得赔
对于辽民们的表现,在赵字营做过些年头的家丁团练都颇多赞赏,从前各次大乱聚拢来的流民百姓很难管,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敬畏,而是这些百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规矩约束之类的毫无概念,就要靠着鞭子木棒一次次的惩罚纠正,而团练从召集到训练就更不必说,开始的时候,连左右都认不清,而辽民们多少要好些,可能跟过来的大部分是逃兵有关,在军营里呆久了,多少明白进退规矩,能够听从喝令,那些矿工出身的居然和逃兵差不多的素质,这让人觉得颇为惊喜。
对于气势汹汹逼近的房家镇百姓,赵字营家丁可没有什么“光天化日、人命关天”的顾忌,直接就是长矛平端,弓箭半开,杀气森森的看着对方,在这样的威逼下,原本气势汹汹的人群越走越慢,距离几十步的时候再也不敢向前了,在那边站定之后,却有人大声吆喝说道:“你们拿着这么多家什兵器,光天化日的,这是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一支箭就准确的钉入他身前地面,徐州队伍一名队正高声喊道:“不想找死的话,就有话快说!”
这一根箭射出去,就把镇子里过来的人群吓得四散开来,看着赵字营这边没有后续的动静,这才慢慢的又是向前聚拢。
人群就那么停滞不前,骚动了一会之后,却有几个人从后面走到前排,大声吆喝着说道:“拿着刀枪就能吓唬人吗?你们拿着刀枪就能偷我们的羊吗?”
听到这个吆喝,戒备的赵字营家丁禁不住一愣,其中有几人昨天是跟着过去买羊的,顿时大声吼了回去:“胡说八道,我们给了钱的,你们镇子里还比市价多要了几十文!”
“房老六,你出来,他们给过你钱了吗?”先前出来吆喝的那人回头喊道。
随着这喊话,一个中年男子畏缩着走出来,看了一眼说了几句,“大声点”那人毫不客气呵斥了句,“没拿过什么钱,今早我家小子去放羊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头,又有人说这边有羊肉香味。”
这声音可是不小,至于这羊肉香味那不必说了,大锅的骨头汤翻滚,膻味香气浓烈的很,谁都能闻得到,那边这么一说,顿时群情激奋,人群不顾这边利刃弓箭的威胁,又是向前走了几步,如果不是这边弓箭张开,恐怕还要继续向前。
如此煞有介事的模样,连这边带队的几个队正都糊涂了,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同伴,那去买羊的立刻火大了,在那里吆喝说道:“你们不信自家兄弟吗?咱们规矩这么严,我敢去偷羊吗?那才几两银子,我何苦把自己搭进去!”
都不用他赌咒发誓,这几句话就够了,队正们都是反应过来,脸色却已经冷了,为首的闷声说道:“再向前一步,格杀勿论!”
说完后手重重向下一挥,手持兵器的赵字营各队都是齐齐呼喊一声“杀”,这声势震撼的很,又是把骚动的场面安静下去,不少房家镇的百姓都急忙向后退,一时间混乱无比。
“你们偷了羊,还想杀人,这到底有没有天理王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又有人指着这边大骂说道。
带队的管事们已经走过来,他们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向前,是因为在布置营地,本来准备出发,现在却准备死守了,辽东难民们虽然惊慌却没有乱,他们也明白一个道理,辽东人在山东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乱子,如果溃散被人抓住,只怕没有好下场,还不如紧跟徐州的队伍。
“这就是明着诬陷咱们,要找咱们的麻烦,可气昨天买羊的时候没几个见证。”
“买羊又会有多少见证的,你看现在这个场面,你觉得那些见证的人敢说什么真话吗?”
闷声说了几句,那边居然有两个穿着破棉袄的老汉走了过来,这样穷苦老汉谁会动手,杀了也没什么用处,那两个老汉开始还有些害怕,看到这个态势,却是越走越快,到了距离十几步的地方,朝着地上一坐,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嘴里只说着“养羊等着看病救命,却被人偷了,这还怎么活”之类的话语,涕泪交流,很是真切,另一位拿头抢地,说要不给个说法,今天就死在这里。
这等场面让人气闷无比,几个管事皱眉,而房家镇的人群看到这边队伍的迟疑,情绪又是高涨起来,有人不住的喊道“去报官,去报官,他们拿着兵器,又和北边的蛮子在一块,来路不正!”“乡亲们,咱们也去拿家什,得护住咱们镇子,不能让他们进去糟践!”
在徐州这边已经能看的清楚,对面人群里有不少青壮拿着兵器什么的,看起来是乡勇团练的模样,虽说对方的武力看着什么都不是,可这事却让每个人都觉得不舒服,一名管事嘟囔着骂了句,然后说道:“要不就认了这个倒霉,再给他两头羊的银子,娘的,本来是大伙高兴的好事,结果弄出这样的是非来。”
“几位!可不能给他们银子,这就是个讹人找茬的手段!”正在这个时候,一名徐州义勇插话说道,这义勇姓贾,名叫贾通,是蔡华军招募来的邳州人,四十岁年纪的光棍汉,做不了家丁团练又不愿意去做巡丁管琐碎事,索性在徐州义勇里图个自在,他经历的多,江湖经验丰富的很。
看到几名管事看过来,贾通也不怯场,在那里说道:“咱们给了银子他们都能抵赖说没给,你就算再给银子,难道他们就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伙山东侉子就是要找咱们的麻烦。”
“贾师傅,那你怎么看?”赵字营的管事们都知道分寸,也从不摆架子给人看,反倒谦虚的很,这态度让贾通很舒服,继续皱着眉头说道:“江湖上这样的事情不多,一般都是地方豪强讹诈过往客商的手段,可也有个不碰强龙的规矩,咱们千把人又把刀枪亮出来了,他们几千人的镇子还这么不知好歹,这里面肯定有蹊跷,想要了局,只怕要见血出人命了。”
这话让几名管事的眼皮都跳了下,死人倒是不怕,可带着这么多辽东百姓而且还不在赵字营的控制范围之内,如果再闹出什么事情来的话,后续的麻烦可是不少,每个人脸上都有懊丧的神色,本以为能出来立功,谁想到事事不顺利。
“贾师傅,你说怎么办?”
“这局面反正没得善了,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先把那两个老的抓回来,你们别觉得那老汉可怜,每一处都有这等年纪大了的老无赖,仗着年纪大,不怕死,什么事情都去撒泼打滚,死了痛快,不死还有便宜赚,他们俩这个模样,家里能养得起羊吗?”这贾通看事情可是准的很。
管事们对视了眼,立刻有人喊过家丁来吩咐,那边两个老汉还在满地打滚哭天抢地,家丁们都在皱眉为难,真刀真枪的搏杀大家都不怕,可总不能对这么个老人下手,他们的顾忌让房家镇的百姓更是群情激动,又是向前走了几步,双方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几名家丁丢下兵器向外跑去,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两个老汉已经被直接抓了回去,场面变得安静,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随即才有人高声喊道:“乡亲们,这伙人连老人家都要抓,怎么不能忍啊!”
人群立刻沸腾了,有人怒骂吆喝,可在赵字营严整队列的威逼下,却没有人敢靠前一步。
两个老汉被抓进队伍里之后,居然不怎么害怕,还真是活到这个年纪觉得无所顾忌了,那贾通却带着几个义勇过来,先吩咐把人按住了,然后掏出匕首来在两个老汉手上直接划了个血口子,鲜血流淌,人也疼得乱叫,只在那里喊道:“杀人了!”
这惨嚎外面的房家镇人群也听得清楚,可却没有什么急忙向前的人,不少人都是看向队伍里几个,好像再等他们拿个主意。
贾通还没做完,却是从口袋里掏出盐来就这么抹在两个老汉的伤口上,伤口上抹了盐,那可是疼痛加倍,贾通冷声说道:“问你们什么就说什么,不然把你们浑身上下割开口子,然后再撒盐上去,到时候你们求着想死都不能。”
对这两个老汉,威胁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没多久,贾通就去找到了管事那边“这件事背后是楼家指使的,这两个老汉都是村里的孤老破落户,图赏钱才出来耍赖,说天没亮就拿着名帖去县城报官,官差马上就要过来。”
“楼家?这里不是房家镇吗?”管事下意识问了句。
“这镇子楼家人占三成,房家占七成,据说从前都是一个姓氏,那楼家发达之后,这边就是楼家人说话管用了。”这个倒是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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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觉得我影射,今天所说的在那个时代是有原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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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9章 强龙过境
“早知道就绕着走了。”
“绕着走也有麻烦,等官差过来更纠缠不清,快拿主意吧!”
就在这短暂对峙期间,那两个被抓进去的老汉突然被推了出来,只看着满手是血,吓得房家镇的人群纷纷后退,没想到赵字营的家丁趁着这混乱居然向外冲了出来,而且还有人骑马向前冲。
仓促之间那有什么抵抗,连那些装腔作势的乡勇团练都乱成一团,拿着刀枪的徐州人也不杀人伤人,却把前面那些看着健壮,气色好一点的,或者穿着齐整一些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往回抓,谁要敢反抗直接就是痛打,连骨头打折的都有几个,混乱和痛叫之后,双方拉开了百余步的距离,这才算是安静下来。
那边惊魂未定,这边的队伍却没有趁机做什么,只在那里忙着收拾车马行李,原来死守的队伍也开始整队,赫然是出发的架势,这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些被抓的人却已经被推了出来,都被刀架在脖子上,满脸恐惧的神色。
刚才直接抓了几十人进去,镇子不大,抓的又都是像样的人物,不是镇子上的体面人,就是各家的子弟,一看这个场面,人人惶急,却都不知道怎么做了,而那几个明显是主事的人怎么吆喝都压不住场面。
“我们要赶路,不要拦路,走远了自然把人给你放回来,要是再这么拦着,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个嗓门大的家丁站在大车上大吼说道。
这话喊出来,正好有个抓来的人想要乱动,挣扎了一下就被身后的家丁踹翻在地上,拿着长矛矛杆猛戳,打的满地喊叫乱滚,看得人人着急。
可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敢靠近向前了,那几个为首的人看着局面不对,左右看看咬牙喊道:“乡亲们,上去救人,他们不敢杀人..”
话说了半截,赵字营这边却有几个人冲出来,房家镇的百姓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边一冲,那边慌不迭的逃跑,只剩下喊话那几个慢了一拍,赵字营的人倒是没有追,只是距离几十步的时候张弓搭箭,几根箭射出去,有的落空,却有两只箭正正命中喊话两人的下盘,一个大腿中箭,一个小腿中箭,当即翻倒在地上,只能一步步的爬。
这件事一做,房家镇的百姓们顿时傻眼了,对方丝毫不吃他们那套,干脆利索的动手,也不像害怕见血杀人的样子,这样的杀神怎么拦得住,跑远的跑远,其他人也不敢堵在赵字营队伍面前了。
看着前面道路让开,已经准备差不多的赵字营队伍开始前进,辽民里的孩童全部被绑在马车上,免得到时候顾不过来,前队是手持兵器的赵字营家丁,徐州义勇骑马在队伍周围游走,而辽民之中的勇壮男丁则是拿着各种可用的器械,紧张戒备,大队就这么向前开动。
不过这么大的队伍,行进也快不到那里去,何况前面还挟持着这房家镇的人质,镇子上的百姓着急异常,却没什么办法,稍微向前靠近就会被赶开,还有两家的婆娘撒泼打滚的想要去胡闹,结果直接被抓了进去,也被刀架在了脖子上,当众失禁瘫倒,结果又被重重打了一顿押着向前,这样不近人情的手段漏出来,谁也不敢乱来了。
这房家镇不算小,赵字营这个队伍还没出镇子的范围,却看到有人吆喝着喊道:“官差来了,官府里的老爷们来了!”
听到这传话吆喝之后,百姓们的情绪又是跟着激动起来,刚才的畏惧惶急都是一扫而空,都在指着赵字营的队伍破口大骂,说出五花八门的各种威胁,就是要让赵字营这边放人,不然官府和王法就会让他们好看。
没过多久,五个头戴方帽、身穿皂袍的骑马差人出现在官道前面,他们身边还有十几个白役帮手簇拥,差人们拿着腰刀铁尺,下面则是锁链棍棒什么的,看起来也是威风凛凛。
而房家镇的百姓们看到官差到来,就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样,立刻跑过去告状,镇子上的乡勇团练也自动自觉的站到了差人们身后,
面对群情汹涌的百姓,赵字营这一队谨慎异常,而面对章丘县的官差,赵字营却没什么顾忌了,而县衙的官差也没有敢喊什么“你们不知道王法”这类的话,虽说接了楼大爷的帖子来这边办差,可眼前这是千把人的队伍,几百人拿刀张弓的,怎么看都不是善茬,这样的队伍,章丘县也凑不出来,还是先问明白再说。
没曾想官差还没问,这边队伍却有几骑跑了过来,隔着三十步的距离停在,在马上喊话问道:“我们是徐州进爷的队伍,知道的就让开路,不知道的就先让开路再去打听,免得给自己招祸!”
济南府和兖州府毗邻,同是地势平坦的山东西三府,这边的消息可比半封闭的莱州府和登州府通畅的多,而且这章丘县距离省城济南很近,比起山东其他各处的府县,这边的消息更加灵通,何况这徐州进爷的名声在山东官面上已经是震耳欲聋了,谁会不知道,做官当差的都在小心,千万别碰上徐州的门槛,那可是吃人的老虎。
章丘县的官差没想到还真就在这边碰到了,几个在马上的差点吓得从马鞍上摔下来,他们都没想这些人会不会是假冒,在山东地面上敢假冒徐州赵字营的名号行事,不知道多少人会找上门来,谁敢去碰这个霉头。
大家都能想到这楼家是在京城厮混久了,不知道山东这边的局面,结果撞正了这块铁板,他们自己找死,大家可不去陪着,马上那几位官差反应过来,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为首那人笑嘻嘻的抱拳说道:“我们几位知道这边的刁民拦阻徐州来的商队,特意过来驱散带路,免得各位遇到什么不便。”
这话让周围的房家镇百姓都糊涂了,连围在马匹身边的那十几个白役帮手都莫名其妙,可马上官差脸变得飞快,转头时候已经是怒目金刚的模样:“聚众闹事,你们这是想造反吗?还不快散了,不然都拿进大牢里去!”
房家镇百姓那里见识过这个,对官差又都是畏惧,当即四下散开,可去请官差的几个楼家的族人却着急了,他们也知道这时候有些不对,只在那边拼命的低声提醒:“我们家楼大爷可是送了帖子的..”
“顾不上你们家楼大爷了,在这山东地面上谁敢得罪徐州那边的大虫!”马上官差低声回了句,随即扬起鞭子狠狠抽下,怒喝道:“闪开,不要耽误了徐州队伍公事。”
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徐州队伍这才松了口气,管事几人招呼着队伍向前,也没有放掉人质,到那几个赔笑官差面前的时候,却拿出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各位操劳辛苦,请各位吃酒喝茶。”
章丘县的官差不敢伸手接,可徐州带队的管事却客气的很,那官差接过纸包后一掂量,就知道这份很实在,脸上笑意又是浓厚几分,他也没想到徐州人做事还算和气,顿了顿大着胆子问道:“各位爷,有小的们镇着,这些刁民也不碍事,不如先放了,不然这么多人跟着也是麻烦。”
“等出了你们章丘地界在说。”在这件事上,赵字营的队伍却没有一点通融的可能。
不过接下来的确没什么阻碍麻烦,可以说是一切顺利,赵字营的队伍也做到了承诺,在出章丘县境之后,把拘押的几十名人质释放。
千把人的队伍出现在济南城下的确会引起轰动,所以大家特意绕的远了些,但还是派人进了济南城在城内的云山行内要了一面认旗,挂着这面旗帜,大家就知道是徐州赵字营和云山行自己的车队队伍了,方方面面都要给个面子。
实际上赵字营目前在山东有效控制的区域是兖州府的大部分,东昌府全境和济南府西半部分则是能影响到,大家都要卖个面子的,这面旗帜也是管用,再向东就没那么多用处。
快要进入东昌府境内的时候,云山行派来了接应的人,有生病体弱的直接就地休养,等恢复之后再做安置,等沿着运河进入兖州府境内之后,团练连队开始接应,每天的休息可以在赵字营农垦的田庄内,一切都便利了很多。
来自辽东的百姓们都松了口气,而带队的每个人都清闲不下来,他们各自或者合写,或者自己动手,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遭遇急报到徐州那边去,发生了很多事先判断不符的事件,这些都要尽快的报上去,不然等后续的队伍过去遇到,闹出什么麻烦来,这责任可就大了。
“这样没什么不对,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好事。”从登州府回来的那些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安排快马传信,连夜送到了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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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0章 搜查失踪家丁
赵进和身边人对这些信件果然极为重视,但对于在登州府城内,在半路上遭遇到的这些麻烦,赵进却没什么恼怒的,反而很轻松,王兆靖明白赵进为何这么想:“大哥说得是,这些事露头了,我们就可以做准备,总比事到临头的慌乱要好。”
王兆靖和如惠聊了聊,也很快拿出了建议:“楼副将那边应该知道轻重,这次再去,我们安排云山行的人上门聊聊,缓和彼此关系,以后不要再找麻烦就好,至于济南府的那条路,也会安排人设点,和沿途百姓搞好关系。”
对这个中规中矩的提案,赵进却笑着摇头否掉:“你们这个做法也没错,不过给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云山行的一门生意,既然是生意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大哥的意思是?”王兆靖有些疑惑。
“发令给陈昇和山东那边农垦贸易的主管,让他们集合第一旅的队伍在济宁,随时准备北进济南府。”赵进朗声说道。
他这个命令一下,王兆靖和如惠以及吉香都被震惊了,愕然看着赵进,第一旅入济南府,那就等于是图谋山东全境,进逼北直隶京畿要地,难道就要动手做大事,可实在太突然了,连吉香都没来得及兴奋。
赵进笑着扫视众人,又是补充了句:“也急信马冲昊,让他把这个消息放到山东官场上去,各级文武该知道的都要知道。”
这话说完,王兆靖才松了口气,失笑着摇摇头,然后又问道:“大哥,那么给第一旅的命令要不要下。”
“要下,第一旅是个整体,而不是分驻四处的四个团,行军演练也是必须的,难道赵字营的家丁还怕过冬吗?”赵进沉声说道。
王兆靖点头,直接拿起手边备好的纸笔写起来,边上的如惠大概盘算了下,却是感慨说道:“也就是咱们赵字营才有这个本钱,别人家哪敢这么行军,各庄子上的连队也要忙喽!”
驻扎各处的家丁团开动,本地防务就落在了农垦田庄内的团练连队身上,农垦厅正如惠也要做出布置安排,王兆靖这边笔走龙蛇的写了些,然后停住抬头问道:“大哥,这么大的声势总要有个由头,咱们商队遇到的事情不太好当成原因。”
所谓“师出有名”,赵进也明白王兆靖的意思,他沉吟了下,然后笑着说道:“就说我们的家丁在章丘县境内走失,我们要全境搜查!”
听赵进说出这个理由来,屋中几人先是错愕,然后都忍不住笑,王兆靖笑着将草稿写完,抬头说道:“大哥这还真是以势压人了,他们想要理由,咱们就给个出来。”
边上如惠收了笑容,颇为郑重的问道:“老爷,那章丘县是济南府腹心地域,济南府又是山东核心之地,而且毗邻直隶京畿,官府断然不会容我们进入,如果双方就这么硬顶起来,到最后是不是会真的大打,那样的话,咱们还没有准备充足。”
“现如今是深秋初冬,是建州女真和蒙古各部用兵的时候,朝廷大军都在严阵以待,直隶、山东和河南这边那有什么大军,咱们要动他们只能求和,真要调集大军和咱们撕破脸,只怕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在那时候,咱们已经准备好了。”赵进倒是早有定计。
如惠点点头,王兆靖开口说道:“现在京师政局正是混乱的时候,谁还有心思顾着咱们?”
“对我们最关键的,不在于朝廷的反应,也不在于那个不长眼的楼家什么下场,最关键的是辽民能不能顺利从登州府和海上到咱们控制的地盘,这个最要紧。”赵进沉声说道。
“..陕西地震又不知道死多少人,那边还靠着河套,到时候蒙古南下杀掠,又是生灵涂炭,可现在朝中根本没人顾得上那边,全盯着客氏出宫的事情了..”王兆靖轻蔑的说道。
陕西在九月间地震,死伤无数,因为去年河套蒙古入寇,陕西十几万人受难,已经是元气大伤,地方赈济已经有困难了,只能向朝廷告急,可京师中枢各方根本没有怎么理睬,因为如今天启皇帝终于顶不住百官汹涌的言潮,决定让乳母客氏出宫。
这客氏在皇宫的地位几乎和皇太后差不多了,天启皇帝对他言听计从,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能如此嚣张跋扈,也都是因为客氏的庇护和支持,现在客氏出宫,对天子的影响就隔了一层,压得大家喘不过气的魏忠贤一党也要变弱,正是反攻的好时机,现在大家彼此串联,正要做一次大事,到时候众正盈朝,自然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陕西这等局面先忍忍就好。
而天启皇帝对客氏出宫可是恋恋不舍,甚至当众落泪,几次表示自己离不了这个乳母,还说即便客氏出宫也要时时回大内探望,在这个当口上,魏忠贤却拣选青壮宦官,发给兵甲操练,内宫中杀声震天,威风凛凛,所谓内操是也,这举动让百官们愤怒若狂,有御马监禁军四大营,有东厂、锦衣卫、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城外还有京营大军,这么多拱卫大内的兵马还不够,你还要弄出一支武阉,到底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想要造反。
针对此事的奏疏如同雪片一般,可在客氏出宫这件事上都被压迫让步的天启皇帝,这次却有自己的坚持,根本不理会外面的说法,任由魏忠贤作为,这却让外面的“清流正人”心情忐忑,万一这魏忠贤撕破脸,用这些武装阉人杀出来,大家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现在的举动是不是缓一缓?
在政局激荡之中,天启皇帝的亲弟弟朱由检被封为信王,而且这仪式的规格不低,高官勋贵出面,皇帝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兄弟两个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这么重视也正常,不过没什么人在意后续,眼下这朱由检的年纪还不大,等成年之后出去就藩,那是个被圈养在地方上的猪羊,和京师政局再无干系了,唯一觉得高兴的就是信王朱由检身边的伺候人,不管怎么样,总是有个出路,去地方上可以作威作福,总比在京城受气要好。
京城政局激荡混乱,边境的局势也算是识趣,不管是草原上的蒙古各部,还是辽东的建州女真,又或者是西南的安家奢家,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朝中诸公可以全心全意内斗了。
当然,没人会在意现在辽东各处起义纷纷,心怀大明的士绅百姓聚众和建州女真死斗,可这个和大明有什么关系,那边已经是敌国,这些百姓已经是敌国的百姓,是死是活没有人会理会,一处处星星之火没有燎原,被建州女真调集军队一个个扑灭,明军只在金州和复州的区域发动了几次反攻,就连这样的反攻都被人认为是冒进盲动,经略、巡抚都不给一点支援。
而在山东和徐州区域,官吏士绅百姓在这一年都已经经历了太多,闻香教的这场大乱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现在局面安宁下来,怎么也要好好休息,明年再恢复元气,可就在大家都想着太平过年,富贵人物想着去凑比武大会的热闹,徐州突然发动了。
兖州府各处的官吏士绅和百姓们都是瞠目结舌,他们也见识过几次朝廷大军的调动,那都是鸡飞狗跳,地方上苦不堪言,你都弄不懂官军到底是去打仗,还是来抢掠糟践地方上的,往往几天半个月走不出一个县,得吃饱捞足了才好,就算所谓急务,朝廷大军也是走走停停,时不时就有逃兵跑到地方上祸害,可这徐州的乡勇,所谓第一旅要调动起来,居然如此迅速。
驻扎在各处的家丁团,接到命令后就开始整备,当地农垦田庄和贸易分店立刻准备物资,调配车马和人力,本地团练连队接管防务,充足的物资很快就是聚齐,家丁团带着兵器上路,饮食后勤都不用操心发愁,也不用去滋扰地方,偶尔需要就地补给的,那也是由贸易和农垦的人出面购买,价钱公道,地方上也愿意提供。
而行军道路更没什么阻碍,早有熟悉道路的义勇和内卫带路,预先连扎营取水的地点都已经规划好,家丁团到某处,从来不用征发本地民夫干活,而是家丁们拿着工具修建营盘和工事,一丝不苟,按说这修建营地工事花费时间,肯定要耽误行军的速度,可赵字营的家丁团却没这个问题,无非是操练久了,熟能生巧,自然就快起来。
陈昇所率领的第一旅第一团已经在济宁等待,那边农垦分区和贸易分店开始调集大量的物资,辎重大队开始忙碌预备,调动车马,等到各个团汇集到济宁的时候,休整一天就可以立刻出发北上,这样的速度震动了整个兖州府,稍微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代表着什么,只要赵字营发力,他们一路到济南府甚至到北直隶,恐怕登州府的山东官军还赶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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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1章 软骨头(第三更!)
而且这还不是盲目的快,而是粮草后勤完全跟上的快,也就是说这兵马到了某处,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立刻开打,这又有多吓人,想想大明的官军,每万人里也就是几百上千的骑兵能做到这一点,那又有什么用处?
好在第一旅集合休整虽然立刻出发,可第一天走得并不快,才走了二十里左右,好在第一旅在山东汇集的时候,提前各方都听到了消息,无论是朝廷关心山东的各方,还是山东本地官场,都在兖州府这边有大量的探子和眼线,很多富贵士绅也是两边传话的,这边一动,消息就立刻向京城,向济南传递。
可每个人知道赵字营大动的原因之后都是满脸愕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什么?你们商队在章丘县走失了两个人,就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搜查,这未免太小题大做,未免太大惊小怪了,要造反就说造反,弄这般儿戏为何!
大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徐州那边的消息又飞快传来,赵进亲率本部兵马,其中第一旅第一团,宿州团、邳州团、骑马家丁团已经渡过黄河,来到北岸,随时准备策应陈昇的行动,这个消息当真是让山东许多人震骇,难道徐州这是要造反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该选边了?
我们是忠于大明朝廷好?还是投靠赵进好处多?连兖州府赵字营控制范围的各处州县官员都没有自杀的打算,反倒派自己的亲信家人朝着赵字营的农垦和贸易几处的田庄店铺勤跑。
很快的,徐州那边的消息也是传到了山东各处,先前陈昇出兵的理由得到了确认,云山行商队有两名家丁在章丘县失踪,要求入内搜查,就是因为这么芝麻大的荒唐理由?就要出动上万兵马?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粮草!每个人都觉得荒唐可笑!
不过大家很快就理解了赵字营的表示,山东巡抚、山东巡按、济南知府、山东这边锦衣卫的百户相关人等,都是下令去章丘那边查,这些人的意思很简单,你章丘县不给大家个交代,以后怎么样不好说,但你们衙门里从知县到下面的白役,生不如死是一定的。
在这样的逼迫之下,真相很快就被查了出来,这真相送交各处的时候,大家甚至都不相信,心想这是什么混账事情,徐州的商队路过,你们区区一个庄子居然敢诬陷他们偷了羊,别说他们真给了银子,就算赵字营那边的商队白吃你们,睡了你们的女人,这都要忍着,你们居然还敢聚众阻拦?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进一步的真相又是被查了出来,事情简单得很,是新任登莱副总兵楼大梁的儿子楼先奇,因为在登州府城内和赵字营的人发生了冲突,而且是强抢民女蛮横欺压这等戏码,结果撞正大板之后心里忍不下这口气,要在这房家镇找补回来,没想到闹出了这样的结果。
堂堂副将,那是山东官军的第二号人物,向上攀扯,还有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魏公公的人情在,可这又怎么样,惹出这么大的是非来,魏公公是会保你还是怪罪你?官场上稍有判断的人都会得出结论。
算起来那徐州乡勇已经在山东露了两次威风,一次是打败了保定镇总兵鲁钦,那可是足实的六千官军,就这么被摧枯拉朽的平推了,第二次则是平定流贼之乱,山东总兵杨国栋都在闻香教流贼身上吃了大亏,结果这徐州兵马一来,又是砍瓜切菜的平定,现在兖州官府仍在,算是太平景象,可大家谁不明白这太平是怎么来的?是赵进开恩,再深了想想,在滋阳城内的鲁藩怎么就被流贼灭了满门,大家还没吃够教训吗?
虽然不知道这赵进为何把招募辽民看得如此重要,甚至要大兴刀兵,可这对山东没什么不好,从辽东来的逃兵难民越来越多,和本地的冲突也越来越多,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明眼人都知道会有大祸发生,就算招募辽民当兵,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这徐州人愿意招募辽民去山东种地,那就随他们去,这徐州人又不会勒索本地的钱粮,本地还能通过朝廷调拨的粮草发财,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的皆大欢喜,险些被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京城纨绔败坏,险些给整个山东招来大祸,山东巡抚震怒、山东巡按震怒、山东总兵震怒、分守登莱兵备道震怒,尤其是登莱道那边,那楼家小子丝毫不在意自家庇护的客栈,虽说是仆役的营生,可也是自家的面子,怎么能善罢甘休。
本来已经低沉些时日的总兵杨国栋更是暴跳如雷,指着楼大梁的脸破口大骂,说你怎么对得起魏公公,如今朝堂上这般局面,魏公公战战兢兢的经营,却要被你连累了,这从上到下的怪罪下来,楼大梁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挨着,平日里是可以仗着魏忠贤的庇护横行,可这个当口,稍微权衡利害就知道,魏忠贤只会严惩,只会把人丢出去。
山东上下很多人都不认为赵进是为了房家镇的事情发作,可眼下能给个交代先把自己的责任推出去,那就是最好的,万一就是为了这件小事发作呢?不过大家都想不通,这赵进和他那帮兄弟虽然年轻,却不是冒失莽撞之辈,怎么会因为这等小事和人置气,纳闷归纳闷,能在两边都说上话的体面人物都连忙赶往兖州府,说明山东官场上的处置,请赵字营稍安勿躁。
登莱副总兵楼大梁暂时养病,堂堂副将暂时养病,虽说不久后还会复出,但毕竟做出了个姿态,楼先奇被打断双腿,就那么摆在大车上招摇过市,这是给相关的人看到,证明确实惩罚到了,然后送回京师,让他永不在这山东出现,至于章丘县房家镇那边,镇子上诬陷商队的人家灭门抄家,楼家办理此事的几名亲兵和房家镇牵扯此事的各色人等,一概杀头,房家镇百姓也被勒令搬迁四散,日后没有房家镇这个说法了。
大将养病,大将之子断腿,二十几颗人头,然后请赵字营派出人去章丘县房家镇搜查,但大军就不要进入了,这种种处置和姿态都是头快碰到地了,山东官场凡是牵扯到的人都是极为恼火,谁不知道徐州那边是个大虫,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不好吗?偏要惹出这等事,让大家只能丢脸。
不过赵字营的反应还是让大家松了口气,赵字营第一旅撤回各处驻地,赵进的徐州本部兵马也回到黄河南岸,看来他们就是针对这件小事的,这么芝麻针尖大小的事,居然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到底还是年轻人,不过徐州人对这商路如此看重,大家可要牢记,别给自己再招惹类似的祸事。
说起来赵字营的方方面面在山东六府活动不算少,从来都是讲规矩的,没什么仗势欺人,也没什么强买强卖,从不让大家为难,可就在这件事上发作,看来咱们觉得是小事,他们却觉得是大事,以后这个老虎屁股还是不要摸了。
整件事从起始到结束也就是不到一个月,除了对赵字营“大惊小怪”的惊愕,以及这突然举动的鸡飞狗跳之外,山东文武和关注赵字营的相关人等,再次被徐州兵马的动员能力震撼,用兵聚散如常以为上,不足十日大兵聚集出动,同样不足十日大军回归驻地,这已经可以称得上神速,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地方上居然没有感到被滋扰,徐州人到底有多富,居然能做到这一点?
赵字营的这次行动倒是让山东地面上很多士绅豪强的态度变了,原本在赵字营控制范围内的士绅豪强们不必说,可东昌府和济南府这些毗邻兖州府的区域,甚至北直隶的大名府等地,原本对这徐州势力只是观望,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心想井水不犯河水,可能永远没有交集,可这次赵字营的行动却让很多人改变了想法,同时被徐州的实力震撼,他们开始考虑自己的现状和那些不敢想的将来了。
这件事完结,给了交待,尘埃落定,已经是十一月下半,马上就要腊月过年了,可赵字营云山行的商队却没有休息,那些已经收拢过来的辽东难民经过紧张挑选后,又有近三百人被挑选出来,跟随赵字营的各支商队北上登州府,在那边招揽辽东难民,经过楼家这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了。
在济南府有亲近官府的地方和江湖势力出面,将各支商队维护的很周全,在青州府那边,先前出向导的那位大豪更是竭力奉承,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可是明白赵字营到底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而进入莱州府和登州府之后更是畅通无阻,官差在前前后后都打好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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