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这是鸡犬升天?
等去了清江大市那边,李灿当真是如鱼得水,和方方面面打交道,做各种各样的生意,成了周学智的得力帮手,周学智时不时的会在和赵进的通信中夸奖几句,但最好的评价是在隅头镇的耿满仓,他看得比别人更深一层。
“..在进爷属下,人人讲规矩勤做事,这不是坏事,可在清江浦那边,却和当地豪商隔着一层,在那边做事的云山行诸位,即便想要做好事,也往往严守规矩,不愿意太和他们深入往来,李灿好就好在能放开心胸去打成一片,但又知道自己的分寸本份,从来不会因小失大,这才是真正难得..”
几年下来,做得多了,经验丰富了,赵进每年都要和他见几面,都觉得这李灿眼界开阔,性子也渐渐沉稳,而且赵进还有感觉,尽管大家很多事没有明说,可这李灿却看得很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一直在为那个做准备。
“大哥,这真是气运所在了,也不怪徐州卫有这等传说,十一郎、赵完、赵松、何正和李灿,甚至算上徐厚生,谁家有这么多的人才?”王兆靖曾经私下里感叹过几句。
所谓徐州卫的传说,就是有人夜行,却看到某处红光大亮,因为是有人点火或者宝物出世,赶过去看,却被吓坏了,原来赵家坟地周围,有龙虎盘绕,还有什么,在赵进出生那天,电闪雷鸣,很多人看到天上有龙钻到了赵家坟地里。
“你也信这个,我出生那天是个晴天,我爹娘说了几次,至于那红光的,不是说那人精神不太好吗?是不是谁为了投机讨好编的?”赵进不屑一顾的说道,然后又是笑着说道:“要说我家怎么样,倒不如说咱们兄弟们凑在一起,不对,这个已经有人造谣了。”
方方面面的消息都能呈送上来,谣言传闻也是如此,说赵进兄弟几个出生之前,天降火雨,无数流星落地,然后才有了赵进和伙伴们以及下面无数人才的聚集,因为大家都是星宿脱身转世之类的。
若是平常,这样的谣言对赵字营倒是没什么坏处,可闻香教、白莲教各种教门出现作乱,这龙虎星宿的传说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做文章,所以赵进对这个都是深恶痛绝,他说到这个,王兆靖、吉香、刘勇和如惠也想到了这个传说,大家都是忍不住哄笑。
“何正和李灿不是人才,只能说做得比较好,这世上有多少人有才华,却根本没机会去表现,或者能表现没有那么大的支持,也有很多人中途犯错就这么被淘汰了,而何正和李灿,还有在咱们赵字营的许多人,都有足够的资源支持,也有足够的容忍去试错,还有那么多的机会,自然就显得是个人才,不光是他们,我们也是这样。”赵进开口说了几句。
“不不不,我们是这样,大哥你不同。”王兆靖和其他人纷纷摇头。
济宁那边的安排完成,赵进手边最可靠的人都派去了那边,而且尽可能的安排平衡下来,大家都觉得赵进这安排很是周全,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唯有一点,这样庞大周全的设置,如果仅仅对应一个山东兖州府,即便这兖州府差不多有山东的三分之一还要强,未免太浪费了。
这次扩编改制,很多人都感兴趣,喜欢读史书,喜欢琢磨点事情的,都在议论研究这次的细节,他们都觉得有趣,只有很敏感的人才能感觉到赵字营上下的紧张肃杀,家丁各团各队都在备战的状态,一旦敌人来袭,马上就可以开战,连各处的仓库都已经准备好足够的物资,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一些细节,赵字营控制范围内的车船在这段时间内显得很紧张,让商家觉得很麻烦,却极少有人知道,车船运力都是为赵字营准备着,免得一旦有事运力跟不上。
赵字营的核心层面都知道,一旦第一旅摆到山东去,或者说这个消息一出来,战争的风险就变得极大,很有可能就要这么开打,连陈昇的父亲陈武都紧张无比,何况朝堂官府那些聪明之极的角色,可让大伙没想到的是,一直很安静,这段时间,赵字营在京师加派了人手,只要是能打听到搜集到的消息,不要吝惜银子,马六这段时间简直成了散财童子,不过京城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
现如今京师最大的事情是文官们群起上疏,让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出宫,这客氏在宫内对天子的影响太大,而这么一来,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的权势就会愈发膨胀,东林党人感觉自己越来越窘迫,只能用这个来发动反攻,由六科给事中开始发动,从下到上,言论如潮,甚至连宫内二十四衙门的大珰们也在附和此事,毕竟魏忠贤一家独大,让大伙都觉得被挤压,这客氏已经成了内宫太后一般的人物,还是早些出去的好,对于魏忠贤一方来说,自然要把客氏留在宫内最好,双方为这件事互相攻讦,天子为这件事头疼不已。
在这般形势下,谁会理会一个徐州土豪的举动,谁也不会“不务正业”操这个心。
石满强的第二团也要开始扩编了,第二团扩编为第二旅,第二旅旅正石满强,兼任第二旅第一团团正,第二旅共有三个团一个骑马家丁大队,其中第一团长矛家丁一千,火铳家丁四百,鼓手三人,旗手三人,号手两人,第二团与第三团各是长矛家丁八百,火铳以及弓手共二百,鼓手两人,旗手两人,号手,骑马家丁大队共有四个连,共骑马家丁四百八十人。
第二家丁旅配有火炮连队,三磅炮四门,一磅轻炮六门,另有预备家丁两个连,护卫火炮连队,其中,第二旅第一团以及骑马家丁大队驻扎在淮安北区的中心赵家寨,第二团驻扎在邳州和骆马湖隅头镇之间的田庄,第三团驻扎在宿迁东北十五里的骆马湖东岸湖畔。
淮安北区可以说是赵字营的核心之地,这里不在大明王法管辖之下,完全是赵字营自家的地盘,人口也都是在户口田册上死掉的人口,他们是赵字营的庄丁佃户,已经不是大明的子民了,所以在这边的农垦厅淮安北区主管,人选上很是被众人关注。
担任这淮安北区农垦主管的人姓叶,名叫叶忠进,这个名字赵字营内部的人并不陌生,可对于徐州邳州的其他人来说,就生疏的很了,不过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就打听到,这叶忠进就是当年徐州知州衙门户房的叶文书,也是最早和赵进打交道的徐州吏员之一。
当时赵进刚刚招募私兵家丁,这叶文书被同僚推去做这个苦差事,当时大家觉得是个笑话,现在大家确认为这是机缘,先去了就先巴结上了,等到赵字营崛起之后,这叶文书又是第一个辞去了衙门内的职务,主动要投靠赵进做事的,要知道当时这叶文书已经执掌了户房,算是衙门里有份量的人物了,他这个选择被很多人认为是失心疯,家里也是闹个不停,叶文书的老婆哭闹不休,被叶文书打了几个耳光,叶文书的老娘是得过赵进恩惠的,可也被他的选择气病了,可叶文书还是不管不顾的跟着赵进做事。
开始在云山行内做管事,然后又去赵字营的田庄做庄头,赚得肯定不如六房领班那么多,辛苦更是辛苦无数倍,在今日里却是得了报偿,被安排到淮安北区那边做农垦主管,也是独当一面,大伙私下里议论,这可是大明知府的场面,了不得啊!
“..。你看他这个风光,赚不到什么银子好处,也没咱们这威风,就是个辛苦活计,这赵进的什么主管算个什么?现在看着风光,将来那是要杀头灭族的..”“..他倒是豁出去了,连爹娘给的名字都丢掉不要,改了什么忠进,忠心赵进,他也不怕别人笑话,这赵进也没什么前途,被人这么一奉承,立刻给个好位置..”很多人都是这么议论,但也说不清到底是嫉妒还是羡慕,本就冷清的衙门里人又在变少。
很多留在衙门里做事的吏目差役都是亲近赵字营的,所以才被留在这边做事办差,可很多人看到叶文书现在的地位之后,都是动心了,大概权衡,都觉得在赵字营那边的前途更远大些,说是杀头灭族,可过去的一天天兴旺向上,留下来的冷清凋敝,该怎么选,很容易抉择。
贸易厅隅头镇的主管是耿满仓,很多人事先以为是孙甲,不过孙甲年纪大了,现在更多时候都是在清江浦那边享受太平富贵,偶尔也会乘船去何家庄住一段,看看自己的儿子孙大林,孙家和其他人家考虑的不太一样。
尽管孙大雷是赵进等人的兄弟,情分很不寻常,孙大林扈从赵进,现在已经有了个连正的位置,在赵字营内也是前途无量的,按说应该把自家子弟都送过来,可孙甲却坚决不同意
第1053章 崔文升的到访
孙大林的两个弟弟已经有了自己的铺面,将来就要在这里面做事经营,而且这两个铺面和云山行之类的赵字营产业毫无关系。
相比于徐州吏员对叶忠进的羡慕嫉妒,清江浦那边的豪商们对耿满仓如今的地位可是眼红之极,大家都是知道,这耿满仓不光是恢复了从前的家业,现在生发是从前的几倍还要多,赵字营现在购买粮食,芜湖米市是个重要的来源,而在芜湖那边负责采买的就是耿家的粮行,这是赵进给耿满仓的奖赏,为他在骆马湖隅头镇的尽心尽力的奖赏。
从前把耿满仓开革出去的耿家一族,现在又把耿满仓重新列回族谱,原因很简单,耿家的粮食生意想要做大,只有依靠徐州赵进这边,更不要说这大量的采买是多大一笔的财货进项,现在这耿满仓又主管了隅头镇的贸易,这可是掐住了漕运上的一个小枢纽,都不用用什么手段捞钱,只要顺势给自家生意一个方便,这就不知道要赚多少了。
因为这个,清江浦的豪商们都是行动起来,眼下清江浦这边什么规矩还没有出,周学智坐镇这边肯定是直管,如果自己亲信的人或者自家家人能在里面管事,肯定会大有好处,那眼光远的,想到的更多,清江浦这边只怕指望不上,但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机会?自家子弟是不是要提前做个准备?这等人没有急忙活动现在,反而提前把子弟送到学堂里读书,也算是未雨绸缪。
第二团的扩编改制以及其他机构的变动,等于将邳州和骆马湖东岸村寨连成一片,对于官府来说,最要紧的淮盐产地也就是淮安府东部沿海一线还在,而且太平无事,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变成了淮安北区之后,在边境上的姜木头姜家,还有在邳州东北的成大器成家,这两家就有些尴尬了,原来他们是连接徐州邳州的纽带,现在似乎没他们什么事了,可两家习武子弟众多,又不甘心只去经营酒坊和盐货,尽管这两项获利丰厚。
对这个赵字营也有考虑,姜家和成家被允许用自家子弟和团练混编成两个独立团练大队,名称就是姜家大队和成家大队,这两个大队的驻扎区域却不在南直隶,而是在山东境内,沂州、峄县一带的各处田庄,两家的骑马义勇也混编为沂州骑马团练分队,寻访鲁东南各处。
在滕县攻防立下大功的严黑脸和齐二奎也得到了编制,专设巡盐大队,这个是独立的巡丁编制,直属于贸易厅,但日常归王兆靖统管,这巡盐大队就是负责缉查山东和南直隶赵字营控制各处的私盐,凡是不在盐市上售卖的私盐都有权缉拿,同时他们也有巡防捕盗的职司。
第二旅和淮安北区的扩编改制和大家所想的有很多不同,这独立团练大队和巡盐大队的名目更是出乎众人意料,不过徐州邳州的武人们倒是得了个好消息,目前赵字营内招募通晓骑术的人,年纪比家丁要放宽了很多,这个原因也简单,扩编之后,骑马家丁和各处需要骑马的力量多了很多,而这些又不是仓促间能练出来的,只能从外面招募了。
这个消息放出来之后,山东、河南和南直隶各处武人都是热络无比,纷纷前往,这年头,大家不读书科举,又不是卫所将门,想要有什么出息,只有徐州这边给出路了。
第二旅和独立大队、巡盐大队的组建,都只是编制上的变动,具体做起来很简单,就是将淮安北区的团练连队调拨组合,但对这个第二旅的成立,赵进同样不能怠慢,也要进行校阅和授旗,原本担心朝廷和官府的反应,在第一旅在山东就位后,就安心了许多,可以从容规划很多事。
对于赵字营这些能看到的变动,清江浦豪商们无比关心,扬州那边的盐商们也都是紧盯着,从这些变动里能看出赵字营将来的打算,而赵字营将来要做什么,和大家的生发息息相关,如今赵字营不论家丁武力,单从生意上来说,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他的动作直接影响到南直隶江北甚至更大区域的每一个人。
原本驻扎在清江浦边缘的第三团开始北迁,具体的位置大家都知道,是距离清江浦北边十五里的一处庄园,那边原本是清江浦某人的产业,前段日子被云山行用合理的价钱买下,在那边大肆翻盖营建,一看就知道是为营房准备。
虽说上千家丁从清江浦这边离开,可清江浦众人也没什么放松或者庆幸,一千家丁走了,还有三千巡丁留下,从前家丁在营地内不能外出,可巡丁整日里在街头巷尾走动出现,据说暗处还有人在盯着巡丁的行动,这又是一重力量了,何况那家丁走得不太远,这么几重力量威逼,谁还敢妄动。
清江浦豪商们私下里商议过几次,对于赵字营的存在大家已经没什么异议,毕竟这赵字营让清江浦做生意的环境变得更好,但大家都希望能有个代表在赵进的议事体系里存在,清江浦这边肯定不会有什么农垦主管,大伙对于赵字营来说,应该算是另外一重意义的“庄户”,是不是能让大家推举一个人上去?
这个想法看着天真,可一提出来大家要去试试,哪怕每月上缴固定的规费也行,豪商们的活动能力还是很强,这个打算议定,立刻开始各找门路向赵进那边递话,这段时间内,在徐州各处活动的说客背后都有清江浦的影子,除此之外,老成些的豪商们还挑选各家不继承家业但又比较上进的子弟,去徐州几个学堂报名,这次哪怕不成,也要为将来做打算。
“不行。”不管找谁去活动,得到的回答都是这么简短,不过赵字营也没有表现出如何愤怒,这就让清江浦豪商们始终保持着一份希望,始终活动不停。
赵字营那边关于第三旅以及清江浦地方的扩编改制马上也要出来了,第一团扩编成第一旅,以及兖州府地方如何设置,这个是最让人花心思的,当第一旅和济宁农垦、贸易各处的架构出来后,接下来的就有了标准,很容易调整和改变,但清江浦那边还有一个不同,那边没有田庄,也不是一大片地区,清江浦就是清江浦,是个几十万人的城市,第三旅是守御这个城市和对周围的攻防预备,而清江浦地方上的安排则是要针对这个城市本身,这个和已经议定的各处又有不同了。
天气渐渐变凉,关于清江浦的安排也就要出来,可就在这个当口,宿州那边传来了消息,凤阳皇陵守备、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想要求见赵进,当然,在崔文升那边是没有这个“求”字的,尽管崔文升过来的时机很微妙,不过赵进还是立刻要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崔文升就是魏忠贤安置在南直隶江北区域的代表,如今大珰魏公公权倾朝野,这崔文升也可以说是朝廷在这边的代表,朝廷终于对赵字营的扩编改制有反应了吗?
“朗朗乾坤之下,宿州居然不是王土了,咱家守备凤阳,居然一进宿州地界就被拦下,天理王法都没有了吗?”
双方刚一见面,崔文升就大发脾气,这让赵进和王兆靖颇为意外,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崔文升一行人是便装进入宿州,他们假扮成商队,可护卫在崔太监身边的亲卫亲兵太过威风,一看就知道是勇武之士,而且弓马精良,不是寻常武夫能有的,立刻就被宿州那边的人盯上了。
李五的第二大队扩编成宿州团之后驻地北移,按说对宿州的控制减弱,可这次补充了团练进去,又有许多宿州出身的子弟在农垦、贸易两处做事,让本就没什么出路的宿州上下看到了前途,也让那些田庄里的庄户庄丁们忠心耿耿,有条件有本事的自己去或者送子弟去五大学堂,没这个本事的则是勤心做事,拼命想要立功的机会。
家丁、团练以及各处做事的人这个还好说,赵字营在宿州肃清地方,让匪盗贼人绝迹,地方治安大为好转,又整修水利沟渠,指导庄户精耕细作,让收成提高,连带着宿州士绅百姓都跟着得了好处,此外,徐州盐市和集市辐射宿州全境,让这边吃上了便宜的好盐,把特产能够卖出去,让四面繁荣无比,有前途,有好处,这样的势力,自然值得死心塌地的跟随。
在这样的情况下,宿州士绅百姓对赵进的忠心甚至还要超过清江浦那边,农耕为主的乡村比那商业繁荣的城市总要相对的“淳朴”些,尤其是这么近,知道赵字营的实力和厉害,就更不敢有什么违逆和暗地动作。
崔文升一行五十余人还没有去云山客栈住店的时候,就已经被本地游荡的闲汉看出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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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4章 泼天般的条件
先是报到附近的田庄中去,那边的庄头不太懂这些,又报到了宿州云山行分店这边,结果云山行分店派来了两个伙计以及宿州知州衙门的一名捕快,这三人都是眼力很不错。
找机会观察了下,立刻判断崔文升这些人不对,肯定是官府相关的人马,如果是穿着官袍,陈设仪仗,按照规矩光明正大的过境,根本不会有人去管太多,最多派人盯紧,即便是穿过徐州也是如此,既然没有造反,自然也不会拦阻为难,可这样行踪诡秘,乔装打扮的那就要严防死守了,这么多精强武夫,难道想要有什么为害徐州的勾当?
这个判断一得出来,各处田庄立刻纠集了几百团练,连同本地士绅的乡勇数百,将崔文升那一队人围在了客栈之中,本来崔文升的护卫们想要冲出去,奈何里里外外近千根长矛威逼着,还有十几个弓手在外面瞄准,实在没什么办法,眼看着再不表态就要被捆绑捉拿,崔文升这才亮出了身份。
凤阳守备太监的名号亮出来,宿州上下立刻被吓了一跳,他们本就是凤阳府境内,自然明白这位公公的份量,可事到如今却没有散去的道理,只是供给食水,将他们软禁,然后快马飞报徐州,等得到回信之后,又安排几百团练押送到宿州家丁团的营地那边。
这才是真正让崔文升愤怒的地方,乔装打扮的时候被人围困动手,那没资格说什么,可亮明身份,自己这等同于尚书侍郎一格的贵重身份,居然没有任何用处,宿州那些穷汉没有丝毫的敬畏,只是围困,只是在那里你要乱动我们就下死手的态度。
“崔公公要来,光明正大的来就好,何必这样让人误会,下面办事认真,崔公公也不要见怪了。”赵进笑着安抚了句。
“你徐州俨然敌国,咱家怎么光明正大的来,何况这徐州又不是咱家辖地,怎么能光明正大的来?”这话让崔文升暴跳如雷,脸色发青的不断质问。
赵进和王兆靖脸上都有微笑,只有吉香沉着脸瞪过来,自从吉香成为亲卫旅旅正之后,明明事务繁多,他却整日里向赵进这边跑,事事请示,完全把自己放在旅副的位置上。
“崔公公这话言重了,徐州一州四县,州县官吏差役俱在,官府衙门齐全,现如今该交的钱粮..朝廷减免税赋所以没交,怎么就是敌国了,崔公公,这置气的话就不必多说,您来这边到底有什么事?”王兆靖微笑着解释询问。
这话说得崔文升一愣,神色变幻,却拿起茶碗抿了口茶水,茶水一入口脸上就有愕然,随即变成了厌恶,将茶碗放在桌上,又是看了看赵进和王兆靖手边的茶碗,闷声说道:“你们这样的身家,却喝这样粗劣的茶叶,这是不愿意款待咱家吗?”
话题突然一转,赵进有些诧异的拿起茶碗喝了口,然后问道:“崔公公这话怎么讲?我等平日里一直喝的就是这个。”
王兆靖则是笑着端起茶碗抿了口,赵进的回答让崔文升安静下来,崔太监扫视了下这客厅的布置,桌椅齐备,也有放着茶壶茶碗的地方,还有一叠叠的文书以及笔墨,除此之外看不到什么陈设,比如说齐人高的大花瓶,多宝阁上的各种玩意,在这里一概看不到,连桌椅都很简单,除了上漆之外看不到什么雕花之类,而或坐或站的几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布衣,式样简单,也不见什么纹饰,更不见什么丝绸金银之类的。
看到这些,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突然灰心起来,在那里端着茶碗又喝了口,咧嘴说道:“这真是难喝,咱家在宫内读书时候喝的茶水都比这个要好。”
他这莫名的反应,和在茶叶的纠结,让赵进和王兆靖都觉得奇怪,心想崔太监这等城府身份,怎么在茶叶这样的小事上纠缠不休,他到底来这边做什么的,那边崔文升也没有解释,放下茶碗后却是长叹了口气,闷声说道:“咱家过来是想要替人问问,你们意欲何为?”
“什么意欲何为,赵某做的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吗?”赵进笑着反问。
崔文升摇摇头,声音低沉的说道:“咱家就在你徐州边上呆着,而且还是凤阳和泰州两边跑,就算在你这边按插不进眼线,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你这个什么旅,什么团的,你手里家丁差不多两万的数目,算上什么团练之类的,咱家说四万恐怕只少不多,你这是要扯旗造反了吗?”
“扯旗造反”这话一说,屋中顿时安静了下,太监崔文升顺势扫了眼,他没有发现谁有惶恐,反倒看见赵进和王兆靖面露微笑,而吉香那边脸上却露出兴奋的表情,在远处的几名护卫脸上或者漠然或者有振奋神色,崔文升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这可是造反,这是要杀头灭门的大罪,怎么每个人都不当回事。
“崔公公,这话说得就过了,我们要是造反,崔公公你还能过来这么和气的聊吗?”赵进反问一句。
“你现在手里有百万人口,数万兵马,这些都已经不是朝廷所有,你又把手下最能打的营头放在山东,又在大肆扩张,这不是要图谋直隶,进逼京畿吗?”崔文升自己都很惊讶,说这样的语句,居然是语重心长的语气。
“崔公公,赵某家大业大,田产众多,产业众多,总得有人去看着压着,不然总有些奸邪之辈生乱,这不新近在山东买了不少田地,这才让兄弟过去管着,怎么就扯得上图谋直隶,进逼京师了,崔公公,赵某身上还有个保正的衔头,不会做这等事的。”赵进笑着回答。
崔文升愣了愣,脸上浮现无奈的苦笑,摆手说道:“你这几万人都是能打的,咱家身边儿郎都说了,大明武将身边的亲卫亲兵都叫做家丁,你手里凡是叫家丁的,都和那些亲卫亲兵一般的骁勇,按照这么算,你这赵字营可是以一当十甚至当几十,你在山东放置几千,那就是放了几万十万的兵马,这怎么不是意图谋反?”
赵进张大了嘴,哭笑不得的说道:“崔公公,要是你这么说,天下间要谋反的可是太多了,不说别的,松江徐家的田产可是横跨松江、苏州、常州几府,徒众佃户只怕也是数万,他们是不是也要谋反?江南环绕南京的各处,挂千顷牌、万顷牌的都有,手里能动的人手几千几万的,他们是不是也要谋反,魏国公徐家的田产有多少,他们家兵家将又有多少?”
“你这倒是好比了,徐阁老和魏国公家也是能这么比的?”崔文升摇头说道,他知道赵进是在胡搅蛮缠,可这些歪理却让他觉得能说通,这样的感觉更加怪异。
“且住,且住,咱家来不是斗嘴的。”崔文升摆手说道,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边王兆靖面露笑容,却凑到赵进耳边小声说道:“朝廷应该顾不上咱们,不然不会让他过来动嘴,今年应该没什么是非了。”
赵进缓缓点头,让这位大太监便装过来询问是不是造反,本身就是无比荒谬的举动,崔文升的本意肯定不是过来问这个的,不过也代表着朝廷某种态度和动向。
崔文升盯着赵进看了一会,缓声开口说道:“你现在精锐数万,家资千万,寻常荣华富贵没办法动你的心,若给你一处镇守,挂将军印,世代为帅,封伯封侯,仿辽东李成梁先例,你觉得如何?”
屋中又一次安静下来,赵进和王兆靖张大了嘴,吉香先是愣了下,随即瞪大了眼睛,牛金宝和孙大林也是禁不住看过来。
这个比方实在太好懂了,就是给赵进一个边镇总兵的位置,而且还不是那种被总督、巡抚制约的寻常总兵,而是辽东李家那种军政民政全都抓在手里的封疆大将,说白了,这个就是唐时的节度使,放在大明来比,就是黔国公沐家永镇的云南,现如今赵进手里有南直隶一府两州、河南一府、山东一府的地盘,大概是半个省的大小,而且是在大明的腹心之地。
虽说这块地盘被运河贯穿,有漕运的便利和好处,可也因为在大明的腹心所在,四面皆敌,如果去了辽镇那样的地方,那可就是关起门来的自家江山,自成一统。
王兆靖看向赵进,赵进恢复镇定之后就是笑了,悠然说道:“崔公公,辽东那边和建州女真打生打死,给我们又能干什么呢?难不成让我们先和建州拼个你死我活?”
“辽镇只是个比方,你若有意,那就给你们找一个地方,哪怕就是在这边,只要你们愿意归顺大明,服从大明的王法规矩。”崔文升盯着赵进,认真无比的说道,说完后,崔文升自己摇摇头,嘿然一声说道:“徐州和建州,名字像,也都是大明的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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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5章 公私两不误
赵进脸上的笑意更浓,继续问道:“崔公公,你说的这些事可能吗?”
他这么一问,边上的王兆靖立刻反应了过来,脸色有些冷厉的开口问道:“崔公公刚才说得这些话,是魏公公的意思?又或是京里朝中谁的意思?”
崔文升和赵进对视片刻,却没有理会边上的王兆靖,过了会靠在椅背上长叹了口气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朝廷怎么可能拿出这么贵重的名位,就算是魏公公做主,也会被百官攻讦倾覆,谁知道你们徐州心怀叵测,他们知道有乱民拦阻运河,他们知道山东闻香教的反乱,谁知道有什么赵字营,谁知道徐州还有你这么个大虫在!”
“险些被崔公公你骗了,不过你说这个细想想就是不能,就算我答应了,难道让我丢下这局面孤身上任?丢了这局面,我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如果不丢,除了海上不能走,无论南北西那一个方向,都要过境几个省,数万人过境几省,这个事情谁担得起?”赵进笑着说道。
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却瞥了眼王兆靖,闷声说道:“王家父子真是教你许多,这也是气运一种了。”
那边王兆靖听了只是苦笑,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说赵进对朝政了解通透,是因为自家父子的功劳,可这些东西自己和父亲就没怎么和赵进讲过,甚至父亲和自己在赵进身上受益良多,赵进没接这句话,只是开口说道:“崔公公,山东、河南和南直隶这三处,可有府州县官吏士绅向朝廷告急,说我赵进谋反?徐州和周围地方,可曾有官府衙门被围攻打破,官吏将兵被杀害的告急?士绅百姓是不是安居乐业?”
每问一个问题,崔文升就叹一口气,赵进又是继续说道:“赵某手下的人丁的确多了点,可那也是为了护卫自家产业,可曾攻打城池,可曾杀戮无辜百姓,可曾做什么违反王法的勾当,都没有,鲁、豫、南直三省之地除了闻香教作乱造反,其他时候都是太平安定,崔公公,你说是不是?”
那边崔文升索性连气都不叹了,只靠在椅背上发呆,赵进身体前倾自顾自的说道:“现在西南那边安家和奢家还没有完全平定,还有城池没有收复,东北那边辽镇糜烂,建州女真已经威胁到了辽西一带,随时可以进逼山海关,北边蒙古各部始终不安宁,去年河套蒙古入寇,陕西被掳掠杀伤十余万,今年据说又是天寒,蒙古各部还要南下,四川和云贵要用兵,辽东那边要用兵,陕西山西要用兵,朝廷要用兵的地方这么多,到处都是鞑虏蛮夷的外敌,在这样的局面下,又怎么会对大明腹心之地区区一个保正动手呢?何况这土棍没有扯旗造反,只是自练乡勇护卫产业,只顾着生发聚敛,朝堂诸公不少还在这里面直接间接的得了好处,他们为什么要来打这边呢?”
赵进滔滔不绝,王兆靖和吉香都禁不住看过去,坐在他对面的太监崔文升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很少看到赵进又如此雄辩的时刻“..。朝廷在辽镇损失了差不多十五万兵丁,在西南损失了差不多四万,还要维持边镇,还要拱卫京畿,又有什么余力来顾着徐州这边呢?又怎么会把有限的力量耗费在太平地方呢?”
屋中安静,崔文升只是看着赵进,也没有立刻回答,赵进说完之后只是微笑,等那微笑都快僵住,崔文升才缓缓摇头,沙哑着嗓音说道:“你还真是胸怀天下,你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能为朝廷所用,反倒为朝廷大害呢?”
“崔公公,不要凭空诬陷良民,赵某再说一次,谋反作乱是诬陷,赵某不怕见官!”赵进义正言辞的说道,王兆靖脸色郑重的连连点头,身后吉香却咳嗽不停,被赵进瞥了眼才立刻挺直了腰板站定。
“是啊,你不怕见官,是官怕见你,你也没有说错,内阁六部都察院的那些大佬们都是这么想的,他们能不能想到这边还两说,魏公公和咱家不管谁说发大军攻打徐州,哪怕说你们徐州要谋反,都会立刻被群起攻之,只怕万岁爷都护不住。”太监崔文升颓然说道。
说到最后,崔文升却是满脸疑惑,盯着赵进说道:“赵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地步,你还想要什么?你真想要走上那条绝路吗?”
“崔公公,我现在没有造反,现在徐州和周围都是太平富足,这就足够了,至于以后怎么样?咱们能顾得了那么远吗?”赵进没有直接回答。
总督漕运、凤阳守备太监崔文升无力的笑了笑,闷声说道:“你是想要青史留名,乍一听还以为你想报效朝廷,现在想想,这几个字让人毛骨悚然呐!”
赵进笑着没有说话,他小时候就和人讲,要青史留名,这话怎么听都是个有志少年的励志言语,自然能够传出去,朝廷方面想要搜集这方面的消息倒也不难,不过就没必要就这个事情细讲了。
屋中一时无话,赵字营的扩编改制引起了朝廷和地方上的注意,然后朝廷派人,或者是这崔文升自行前来,经过这次对谈后也算得了个交代,至于这交代能不能说服各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崔文升满脸灰心丧气的神情,到这时候,赵进反倒来了兴趣。
“崔公公,赵某和兄弟们的作为,按理说不该被魏公公和崔公公盯得这么紧,山东、河南和南直隶这些府州县衙门,甚至算上山东巡抚和凤阳巡抚这一级,都是能含糊过去就含糊过去,赵某这边做得体面,他们也知道做得体面,为何魏公公和崔公公盯着赵某这边不放呢?”赵进颇为严肃的问道。
崔文升端起茶碗喝了口,那劣茶还是让他忍不住皱眉,放下后苦笑着摇摇头,然后感慨说道:“魏公公和咱家都是万岁爷的奴婢,万岁爷好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就好了,万岁爷就是大明,魏公公和咱家自然看不得有人对大明不利,至于那些酸子,升官发财才是正事,大明好坏和他们什么干系..”
说到这里,崔文升顿了顿,又是说道:“也有些好的,不过少,现在这些读书人那还管什么大明,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忠君报国,一旦当了官,就想着爬上去,就想着斗,把敌党斗下去,把自家抬起来,其他的能含糊就含糊。”
赵进和王兆靖都听得很用心,不过那太监崔文升越说越是意兴索然,到最后只是摆摆手说道:“讲这些作甚,咱家这等内官,做得再多也是奸邪,凤阳府那边云山行和盐栈相关的银子在明日之前拿出来,咱家直接带着回去。”
云山行这边在凤阳府的生意也是不少,首先是私盐相关完全垄断下来,然后是烧酒和各项商货,凤阳府的特产也是通过云山行的各个系统运出来售卖,凤阳府除了宿州之外,其余各处还不是赵字营的势力范围,想要方便做生意,自然要让崔太监行个方便。
如何行方便也是早有定规,无非送上常例或者入几成干股,每隔几个月会汇总送过去,这个是平常事,可这崔太监正在慨叹忠君爱国的时候突然要银子,这实在是古怪的很,让屋中每个人都是错愕非常,反倒是崔文升很自然。
赵进恢复正常也很快,笑着点头说道:“不会让崔公公等,到时候一定奉上。”
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崔文升告辞,王兆靖将人送了出去,崔太监这一行人住在客栈内,那边会被严密监视,看看有没有人来联络,或者有什么消息传递之类,等王兆靖回来,却是带着几分疑惑,没等他问,赵进就开口回答说道:“能忧国,能做事,和贪财索贿,这个没什么矛盾的,比起那些光知道贪财聚敛却不做事的,要强出太多了。”
王兆靖咂摸了下,在那里若有所思,这次和崔文升的见面也让赵进想了很多事,就这么安静了会,赵进又是说道:“不过这崔太监就算是强些,也是等而下之的那种强,不值得称道。”
崔文升从凤阳府来徐州的时候,不过是几十骑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是多了几辆马车,原因很简单,一万多两银子要通过大车运回去。
这样的客人离开,赵进带着王兆靖过来相送,临行前,崔太监语重心长的说道:“赵公子你要好自为之,这条路走下去肯定是死路,你有眼下这般的富贵局面可不容易,进一步,退一步都是干系重大,要好好想想自己的父母妻小。”
“请崔公公放心,赵某一向对得起朋友。”赵进笑着答非所问,听到这句话之后,崔太监只是点点头,上车自行离去,自然有百余骑马家丁护送到对方出徐州离开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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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6章 梦境中的道路
总督漕运、凤阳守备太监崔公公如此公忠体国,却不耽误一两银子进账,这样公私分明让赵进和伙伴们都很不适应,但崔文升的这次到来也是说明一件事,朝廷和官府一时半会之内不会对徐州赵字营有什么举动,更多的人恐怕都不觉得这边有什么坏处和不对的地方。
“让马六他们继续打听消息,快马急报这个千万不能耽误。”赵进还是叮嘱了一句,不过多少放下心来,这段日子扩编改制,竭尽心力,同时又要时刻备战,免得朝廷有什么针对的举动,这崔太监的来访和离去,让赵进放松了许多。
送走之后,这些天来赵进第一次从营内离开回家,尽管第三团和清江浦地方的扩编改制还没有开始,可大局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按照先前的做法顺势而为,没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赵进的回家让妻小惊喜非常,也让母亲何翠花高兴的很,特意安排人做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全家人都是一起吃,赵凤、赵龙小儿女兴奋的乱跑乱笑,而木淑兰神情举止上都有些慵懒,怀孕对身体精神的影响都是体现了出来。
家人有很多话要讲,不过赵进吃完之后就哈欠连天,大家能看出他的疲惫困乏,徐珍珍先哄着纠缠父亲的两个孩子早睡,何翠花和木淑兰也早去休息,赵进和徐珍珍也早早睡下,外人看着是老爷和主母小别胜新婚,可却不知道赵进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在沉睡中,赵进做了一个梦,梦开始的时候,赵进站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这条大道看不到尽头,赵进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经历过,让他奇怪的是,这么宽阔的大路上居然没什么人,赵进视野中看不到一个人,四下里安静一片。
恍惚间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让赵进大吃一惊,原来身后的道路上全是人,陈昇、王兆靖、石满强、吉香、董冰峰、孙大雷、刘勇,还有雷财、如惠、周学智,每个熟悉的人都在身后站着,每个人都在笑着看他,在这个时候,赵进已经忘了孙大雷早就战死,还笑着招呼了一句:“大雷,你太胖了,要少吃一点!”,兄弟们哄笑,孙大雷不好意思的挠头,却没有答话。
到这个时候,赵进才有些奇怪,自己兄弟们和自己虽然亲密,可礼数上从没有亏欠,怎么他们跟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父母妻儿却在他们身后,不过看着父母妻儿都在笑,显然也不在意,赵进也就只是心里想想了。
身后站着的人看不到边,好像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在货场上一起摸牌子配对比武的伙伴们,最开始的十几名家丁,跟随兄弟们一起出城的那二十个家丁,以及历次扩编的所有家丁,赵进甚至还看到了有一面之缘的团练以及流民庄户。
每个人,每个在大道上,每个在赵进身后的人,都在笑着看赵进,可赵进却有些糊涂了,大家为什么在这条路上,大家为什么在自己身后,接下来要干什么,他又回头看看,每个人脸上的微笑依旧,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大家只是沉默在那边,笑着看他。
赵进还是不明所以,被这么多人笑着注视,他甚至有些发毛,就在这糊涂时候,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赵进向前踉跄了步,谁敢推我,赵进心里有些恼怒,转头看过去,却发现是自己的二叔赵振兴,在梦中,赵进忘记了自己叔父已经去世十年,可他看到二叔赵振兴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二叔赵振兴脸上没有笑容,反倒带着几分严厉,盯着赵进说道:“小进,你发什么呆,向前走啊!”
这一句话点醒了赵进,赵进突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说道:“对,对,我要向前走,二叔,你带着我们走,好不好!”
二叔赵振兴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二叔怎么能带你们走,是你走在最前面,带着大家走!”
听到这话,赵进心中的疑惑和糊涂一扫而空,原来如此,原来在这条路上,是要带着大家一起向前走,赵进想到这里,就迈步向前走去,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他心里没有一丝的忐忑犹疑,只觉得我该如此,本来就是这样。
走着走着,赵进忍不住回头看看,发现每个人都跟在他的身后,伙伴们依旧脸上带着笑容,每个人都是在笑,二叔赵振兴捂着嘴不住的咳嗽,脚步已经渐渐慢下来,看到赵进注意,只是摆摆手,示意赵进继续向前走,不要管他,而孙大雷则是手里拿着糕饼点心,自己在吃,又不住的给别人吃,满嘴都是点心渣子,脚步也慢了下来。
等回去要好好训大雷一顿,二叔这身体也该找个好郎中看看,天气凉了,这个冬天恐怕会难熬的很,这些念头很快被赵进抛之脑后,他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只觉得率领大家不住向前走,就是自己本来该做的。
原本大路两边很空旷,看起来就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和原野,这样的景象在鲁南和徐州周围很常见,赵进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不过走着走着,赵进发现大路两侧有人,脚步不停,仔细看过去,却发现路边居然有无数的人,而且还都是脸上带血,身体残缺的人,神情有悲苦,有痛恨,有求助,也有恐惧。
尸山血海见得多了,赵进对路边这些没有一丝恐惧,只是在那里冷静观察,原来这些自己在战场上在各种场合也都见过,有自己身边的家丁,也有敌人,这其中又有官军、豪强私兵、闻香教的乱贼还有那些被驱赶枉死的流民百姓,这个世道,真是不容易,赵进心里感慨,却没什么悲悯之心,他已经习惯了。
就这么看着看着,这些悲苦残缺的血人却消失了,可路边依旧是无穷无尽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有感激,都有笑容,都有劫后余生和温饱度日的快乐,他们看到赵进之后,都是笑着跪拜下去,这些人就是赵字营势力范围内的百姓们,收容的流民,以及各种各样为赵进做事的人,看着这些场景,赵进觉得很快乐,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走着走着,原本一望无际的大路突然中断了,在面前出现了无边无际的水面,不知道是湖还是海,在这巨大水面的另一边却是一座山,巍峨无比的高山,从大道断掉的地方到那座高山有一条极长的桥相连,桥面并不宽,桥上没有栏杆扶手,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赵进突然发现水面是红的,完全是血的颜色,再仔细看,这血海血湖的水面之下似乎还有人在活动,好像是无穷无尽的人在水面下挥舞着手臂,这要是从桥上掉下去,岂不是被水里的这些手臂抓出,再也浮不上来?赵进在桥这边停住了脚步,仔细的观察着。
而且这桥面上也不安全,在这极长的桥面上,不光是狭窄,上面还有孔洞,在桥面上还站着人,有人高大魁梧,有人身材瘦削,有人穿着官袍铠甲,还有人却是外族的服饰,让赵进觉得有趣的是,居然还能看到倭国和西洋人的服装,这个可是少见的很。
这些站在桥面上的人看不清楚面孔,都是黑乎乎的一个,就这么顺着一直看过去,却看到了那座山,明明隔着这么远,可那座山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山居然是尸体堆砌而成的,层层叠叠的尸体,有人穿着铠甲,有人穿着平民百姓的服装,还有人赤身**,在这山上,也站着几个人,却看不清楚穿着打扮和模样。
看到这个时候,赵进突然发现,在山顶有大光明,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尽管没有光源,却是光明灿烂,赵进忽然觉得,那光明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而且还是带着身后众人要去的地方,可这桥,这血海,这尸体堆砌的山,赵进第一次觉得麻烦,自己有这个决心去,身后的人呢?伙伴们呢?家人们呢?其他人呢?
赵进又是回头,这次他发现身后的二叔赵振兴不见了,孙大雷不见了,父母和几位长辈也在很后面的地方,但伙伴们都在,刚才跟随着的众人大多数都在,大家脸上都没有笑容,但都神情坚毅,赵进没有开口询问,他知道每个跟在身后的人都会跟着走下去。
他看得很仔细,尽管有人的面孔很模糊,有人的面孔很清楚,可赵进还是想要记住每个人的模样,转过头的时候,赵进忍不住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抬起手大声说道:“兄弟们,跟我走!”
这时候赵进没什么迟疑,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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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7章 不可污蔑太平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赵进发现才到深夜时分,四下安静,倒是隔间那边的赵龙不知道被什么惊醒,在那边哇哇的哭,伺候的乳母丫鬟正在那边小声的哄,赵进长吐了口气,看着床帐黑黝黝的顶部,回想刚才经历的梦境,他记不太清楚,只是想着梦中和二叔赵振兴还有孙大雷重逢,伸手擦了擦眼角,发现有些潮湿。
“夫君..”边上的徐珍珍呢喃一声,朝着赵进靠了靠,赵进还以为自己的妻子醒了,听到接下来那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不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刚才的梦境未免太抽象了些,赵进也不想考虑太多,事情千头万绪,何苦在这荒诞的梦上花费功夫,赵进笑着闭上了眼,自言自语说道:“走下去就好。”
在家这一夜休息很管用,第二天起来练武的时候,觉得神气充足,浑身上下劲头十足,等吃过早饭,明显没有睡醒的木淑兰和赵进提出,说是要把闻香教这一摊交出来,让其他人去忙活,她现在只想好好将养身体,把孩子生下来。
“你自己觉得好就这么做,不过也别总在家里闲着,你看你姐姐那边就一直忙着徐家的事,也没耽误生孩子养孩子,总闲着,小心脑子慢了。”赵进倒是直接。
听到他这话,木淑兰只是没好气回答:“又不是撒手不管了,有什么事我还会盯着。”
赵进笑着点点头,不过内卫队关于教门的大队已经成立,闻香教的残余,以及在沂州一带活动的白莲教,都在吸纳之中,木淑兰现在能插手的越来越少了,不过这个话却不能明说,而且让自己的妻子有些外事忙碌,总不是坏事。
董冰峰的第三团扩编成第三旅的计划也要拿出来了,董冰峰为旅正这个没什么可说的,第三旅第一团长矛家丁一千,火铳家丁四百这个也和其他几个旅的第一团没有区别,第二团长矛家丁八百,火铳加弓手一百,驻守在安东县,那边是海州盐场的淮盐走水路入漕运的卡口,运盐河就要从安东县那边入黄河,第三团和第二团编制相同,驻扎在山阳县沿运河向南三十里外的庄园内。
这个第三旅第三团驻扎的位置距离淮安府和扬州府的边境已经不到三十里路了,第三旅的三个团将清江浦环绕起来,守住各处要点,加上在清江浦内的三千多巡丁,和林林总总的各支力量,赵字营在这清江浦的力量密度,要远远超过其他几处,可见对其看重。
除此之外,第三旅还下辖蛤蜊港大队,这大队共有五个连,四个长矛连队,一个火铳连队,另外配属两门三磅炮,这蛤蜊港大队和驻扎在这边的团练以及余家自己的武装,共同守卫这处连同漕运的海港。
另有巡河大队,这个大队共有大小船只四十,主要是蔡家人、余家人和跟随他们学习操船水战的家丁们组成,编制并不怎么固定,常在人数有八百上下,这个负责清江浦水域的巡航,以及洪泽湖相关方向的戒备。
和第一旅、第二旅不同,董冰峰手下除了二百骑马家丁之外,还有同样数目的徐州义勇可以指挥,这一支力量却是徐州卫和徐州左卫凑出来的,说白了,是董吉科为了自己儿子凑出来的马队,清江浦这边虽然地方不大,可需要马队机动的地方不少,所以这个大家也没有异议。
配属在第三旅手下的火炮加强连队,一共有八门火炮,这个比其他各处都要多,林林总总算起来,谁也没想到第三旅扩编后的力量在纸面上居然比第一旅和第二旅要强,不过细想想就知道这也是应有之意。
陈昇的第一旅在山东,山东兵马大都集中在登州府和莱州府,济南府那边都没有太多,周围的北直隶南三府还有河南那边都没什么官兵,第二旅就不必说了,他和在徐州驻扎区别不大,但董冰峰这第三旅直接面对凤阳巡抚的标营,东南则有狼山副总兵的大军,西边则是凤阳府守备中都的官军,再向南,南京城也有大批的官军力量能够调集。
看这边繁华富庶,实际上却是随时开战的凶险地,而且这次扩编很可能激起各处动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当然,外人最多也就是看到那三个团和一个大队,火炮多少,船只多少,马匹多少,他们很难观察出来。
何况这第三旅如果要动,就地就可以征发船只,可以利用云山车行的牛马大车,这些力量又是大家看不到,却能够起决定作用的。
清江浦贸易厅这边,由厅正周学智直管,清江浦商人们费尽心思也不能说没有回馈,清江浦原来的商会解散,然后重新组成了一个商会,这个商会每年可以选出十五名执事,这十五人可以代表清江浦商人们向贸易厅这边提出自己的要求。
仅仅是提出要求,是否采纳答应则由不得他们决定,已经有人笑话这个是花瓶商会,可即便这样,在清江浦商界,凡是有点场面的人都不敢不入,已经有传闻放出来了,说是进这个商会,徐州当你是自己人,不进这个商会,那就是敌人了,而且这个商会的成立让很多老谋深算之辈松了口气,不管听不听,有这么一个规矩,大家总算有一个正式向徐州赵字营陈述的渠道,不像从前,一切都是随机,没有定规。
和别处规矩不太一样的是,在清江浦这边的贸易厅下设两个房,一个叫税房,一个叫工房,前面那个大家望文生义,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收税收费,这个大家早有心理准备,可这工房要干什么,大伙就想不通了,赵字营内不是有个匠造厅吗?
让清江浦众人心里有些怨言的是,清江浦议事厅内没有清江浦本地的豪商士绅,却有一个来自松江的余致远,他一个走洋面的船主海商有什么资格管着清江浦的事情?
不过有人细算了算,说这余家和徐州合股的云山船行,每年赚到的钱财恐怕要有这清江大市的十分之一,别看是十分之一,这已经是个颇为惊人的数目,有这样的大利奉上,自然要给这个位置在。
像是赵字营其他各处的扩编改制,家丁旅团都是驻扎在城池之外,隶属于赵字营的庄园内,而且还都是分散驻扎,那议事厅的设置,也不过是管从前在管的事情,在当地没有那么大的反响,济宁那边虽然是新设新到,可地方上元气大伤,赵字营在这里又是展露威风,谁也不敢不听。
而清江浦这边不同,赵字营在这里一直表现的还算节制,勉强还有个共治的体面,这一次则是彻底撕去层皮,摆明了要把这清江浦管起来,豪商们发现自己在这里面没有位置,发言权也小的可怜,怨气自然横生,很多人都想着将来恐怕要被盘剥,束手束脚也是免不了的。
有了怨气,自然要生出是非,不过大家也都是见过血吃过亏的,只能私下里去和山阳知县、淮安知府和凤阳巡抚这些官府说说,都已经折腾成这个样子了,难道你们不管?
还真是不管?那伙徐州人没有扯旗造反,老老实实做生意,官府也还在这边,有什么不对的?不要把你们自家的私怨拿到公务上来说,官府要做的公事这么多,那里顾得过来你们的私事。
表面上是这么说,毕竟拿了好处这么多年,清江浦豪商们也是有根脚的,私下里还是要说明白,管不了了,这么个大虫怎么去管?一碰就要打,打还打不过,到时候上面追究还要算咱们个官逼民反,再说了,各位在京里熟人那么多,难道不知现在正斗的厉害?谁胜谁负还不一定,怎么敢多生是非,让人抓到把柄,而且这的确是天下太平,怎么也看不出乱啊,难道那伙徐州人做事不讲规矩?
这回答能让人当场翻脸,回来后众人也都是乱骂,这到底还有没有官府的自觉,不过各家凑在一起,和京师那边的通信也都有回复了,相熟的消息交换,各自的幕僚师爷们分析分析,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朝廷看来,徐州赵进和天下间那些挂万顷牌的大豪没什么区别,湖广一带,蓄奴几千上万的士绅并不稀罕,在江南这等顶级的人物也不是没有,这些人谁家不是一声招呼,几千青壮就是啸聚,大家都说这徐州兵甲精良,又有火炮骑兵,可这些东西说到京师那边,谁会相信,只会觉得有悖常理,会觉得地方上为了求得关注而夸大其词。
再者,你说是这徐州心存反意,可为何没有地方官府的告急,为何漕运依旧畅通,山东和南直隶部分地方的确在减免钱粮,可没减免的也不是一文钱一粒粮食都没上缴,这年头辽饷这么酷烈,多少地方凑不齐的,这样的地方你说有人造反,朗朗乾坤,圣天子在位,你造谣污蔑有什么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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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8章 匠造厅
“。。京师多少大老爷都在这条河上有入息,京师那边多少吃这条河的,真要是派兵过来,一旦生乱,运河又要截断,漕运上的入息也跟着断了,谁做主谁就要担责,那就是众怒所向,谁也不愿意。。”
?眼下朝中最要紧的事情,不管是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一方,还是魏公公对面那一方,就是在天启皇帝的乳母客氏是否出宫的争执上,次一等要紧的是,辽东那边对建州女真的战事,再往下说,则是大明西南四川、贵州那边的变乱,徐州这边算是什么,一直不是太太平平的,何苦多事?
“。。这大明活该要完。。”不管愿意不愿意,除了这怨气牢骚之外,大家也没什么别的做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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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威风凛凛,农垦管辖一方局面,贸易金山银海,巡丁则是操持地方,内卫那可就是类比于东厂和锦衣卫的地位,赵字营势力范围内的士绅百姓,对这些位置都无比关注,议论纷纷,相对于这几处,匠造厅就显得冷门许多了。
工匠做活学手艺的地方算个什么,自家孩子没出路过去学学,将来有手艺傍身,也就仅此而已,眼下赵字营地面这么红火,这么多机会,想要上进的话多少地方可以去,何苦去这边埋没了。
大家倒是有个算计,匠造厅肯定肥缺多,听人传说,徐州那些大酒坊都被归在匠造厅之内,那做烧酒的地方就是个金山,在金山上还能少了发财的机会吗?大家私下里都说,进爷这么刚正公平的性子,也还是有人情在的,为了照顾自己妻弟,单独设置了这么一个匠造厅,把不起眼的徐厚生提拔到和身边兄弟平等的位置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进爷的妻弟,身份何等贵重,本来就该是平等的,也有人为王兆靖抱不平,说进爷一帮兄弟伙伴,有的独当一面,有的执掌一方,可这最有才的,文武双全的王三爷,却每个着落,整日里就和幕僚师爷一样跟着进爷,都说进爷不喜欢读书人,看来真是不假。
外人看是如此,只有赵字营的核心层面,还有真正亲近赵进的人才知道,赵进对这个匠造厅是何等的重视。
赵进每日活动都单调的很,早起练武,然后早饭,饭后书房和王兆靖汇合,查看各处送来的文书和急件,以及京师和各处打探来的消息,处理完这些就会骑马去往各个营盘,骑马半个时辰能到的各个营盘都要去看过点检,还要亲自督导训练,偶尔回去徐州盐市和集市看看,午饭都是在外面吃,往往就在营中和家丁们一起吃大锅饭菜。
在这期间,各处新送来的文书信笺,需要赵进决断的事务,都要追着赵进过去,让赵进和王兆靖现场办公,等从外面回到议事厅之后,往往是在何家庄周围有资格来到这边的人汇聚一堂,大家汇报交流,每到这个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赵进往往还要突检附近的某一处营地,最后才回家吃饭,开始时候徐珍珍和木淑兰还等着赵进回来一起吃,可日子久了,也就吩咐厨房给赵进热着,或者回来现做。
赵进在徐州的时候如此,去往邳州和清江浦那边也是如此,繁忙无比,可就在这繁忙日程里,赵进还要尽量抽出时间去匠造厅的工厂,开始大家以为赵进关心兵甲武备,后来以为赵进热衷火器,再后来以为赵进要照顾提点自家妻弟,到了最后,大家终于明白了,赵进就是把这个匠造看得很重,甚至等同于家丁、农垦、贸易这种。
既然赵进如此看重,那么大家也把调整自己的态度,跟着一起看重起来,可暗地里怎么也想不明白,铁器火器这个对赵字营至关重要,这个不必说了,可其他的何必这么重视。
赵字营如今的火器工场每月可以出火铳四百杆,每一杆的质量都有保证,上面刻着工匠、监工还有检查火铳好坏的匠人名字,一旦有什么问题,就可以顺着这些人名层层追究,责任到人,这个规矩一出,打造火铳的工匠们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个规矩出来的时候,不光是王兆靖和如惠这边,连徐珍珍和徐厚生都是惊讶不已,这规矩的确好用,可徐家那边却从来没有想出来过,只有个大概的规矩,问起赵进这规矩到底怎么来的,赵进却推给了二叔赵振兴,说二叔赵振兴当年在外游历,曾听陕西那边的人讲古时候故事,说大秦那时候,工匠打造兵器就用这个规矩约束,如果出了纰漏,被追查到的人就要受重罚。
听到这个,大家都是感叹不已,赵进说的时候神色平静,心里却在琢磨,这规矩倒是秦时的规矩,可现在有没有人知道还真不好说。。
火器工场每月能够稳定的生产几百杆火铳,这才保证了这次扩编改制的火器供应,不然的话,架子搭起来,却没有足够的器械供应,那会很耽误战力的形成和日常训练,不过火铳足够,火药供应上却一直有瓶颈,火药需要的几样原材料,徐州都提供不了足够的数量,加上徐州对火药还要进行蒸晒细晒,这过程又有消耗,所以怎么筹集一向是云山行最头疼的。
对大明各处,这火药同样是官府专卖,给经管的官吏好处可以弄出一些,不过官库自己的缺口就很大,能拿到的也是有限,好在松江余致远那边帮了大忙,余二公子在徐州相关的事情上一向舍得,直接单拿出三条大沙船,装运西洋南洋上的紧俏货物,用来和洋商海主以物易物,一船货物换一船火药。
无论是大明的海主,还是南洋殖民地上的洋人们,对火药都有需求,不过需求的量都很少,而且这火药可以从印度那边大宗输入,大明本地也能制造,所以卖不上什么价钱,甚至算不上货物一种,而余致远拿出来这三船货物,不管去往倭国还是南洋,只要能顺风顺水的到目的地,那就能换回整船的银子。
所以余二公子一开出这个条件,就有无数人找上门来,他这个条件,哪怕做个二道贩子都大有油水,现在蛤蜊港那边每月差不多有两到三次的火药上岸,大大缓解了赵字营的需求,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蛤蜊湾那边放一个大队守备,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火炮方面,路易现在更多的是以匠造主管的身份出现,他的老仆则是经常作为徐州武馆的教头,醉鬼麦肯还有从澳门炮厂绑架来的两个佛郎机工匠,起到了越来越大的作用。
哥哥本托。布尔格斯和弟弟佩德罗。布尔格斯被绑架到徐州之后,担惊受怕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直接就是联想到那些被奥斯曼土耳其以及北非海盗们的海上劫掠,欧洲人如果被他们掳掠,一般有三个下场,一个是被杀,一个是家人用赎金赎回,最常见的一个则是永世为奴,黑奴们什么样子,布尔格斯兄弟可是看到太多惨状了。
兄弟两个自然不指望会有赎金赎回,要有这个条件,他们也不会漂泊万里,从欧洲来到澳门讨生活,逃跑是不要想的,且不说这边守卫森严,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在布尔格斯兄弟的概念里,大明就该是澳门的那个样子,可眼前所见到的风土人情和澳门完全不同,在澳门时候,兄弟两个听人说大明幅员辽阔,一个省就有西班牙整个国家大,当时只觉得匪夷所思,现在却不得不信了,毕竟从被绑架开始,一路向北走了一个多月。
唯一让人安心的就是绑架他们的人很有纪律,没有什么虐待殴打,对女人和孩子也很客气,甚至还给了优待,不过布尔格斯兄弟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自己这边不听话,对方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和他们打交道的是个法国人,这法国人明显受过教育,按说在欧洲或者殖民地都能找到不错的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却在这边为大明的领主效忠,兄弟两个私下里议论,都觉得自己来到了类似北非或者奥斯曼帝国这样的地方,这边的领主并不“东方”,而且手下有欧洲人效力。
“尽你们所能改进火炮,造出更好的火炮,对你和你们的家人,对你们的将来都有好处。”路易知道怎么和欧洲人打交道,他说得很直接。
“我们和家人能得到自由吗?”
“到时候如果你们想要自由,也会给你们自由,不过我觉得,你们来到这里,已经是天父的庇佑,如果你们好好做,应该会得到比自由更好的。”
路易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布尔格斯兄弟多少安心下来,知道对方需要他们的手艺,而且是讲道理的。
赵字营的工匠原本九成出自徐家,但一直不停的收拢流民,几次大战打下来又有大规模的俘虏,流民之中有手艺的工匠学徒都被挑选出来,逐渐累积,也有了五分之二的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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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宗室朱行书
相对于徐家工匠的自高自大,这些流民工匠学徒对于磨练和提高自己的技艺,改造创新各项技术工艺的热情都是极高,因为他们看到了很多例子,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发明或者提议,全家从奴仆变为了良民,有了家产,居然有了中上人家的生活,这样的奖励自然让大家热情高涨,对这样的热情,徐家出身的工匠们总是嗤之以鼻,暗地里却也不敢松劲,自家的大少爷徐厚生做事,对徐家出身的从来没有偏袒。
不过不管是徐家还是流民出身,又或者是自己投靠过来的工匠,大家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都瞧不起这些番鬼,鼻子那么高,眼睛是蓝绿的颜色,浑身毛那么多,能懂什么手艺,也不知道进爷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不是显得咱们天朝上国没本事吗?
那个整天喝酒的老麦打铁的把式也稀松平常,现在居然也是个话事的角色,听说他能有这个位置,是因为给进爷献上了造炮的小窍门,还真是运气不错,一定是洋菩萨保佑过的。
更让人生气的是于山,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徐家出身,能给大家带头撑腰的,结果整日里却和那几个番鬼混在一起,还老说什么请教学习,真是笑话,天下间大宗煤铁集散只有两处,一个是徐州,一个佛山,在这两处什么能耐学不到,偏要和番鬼琢磨。
这于山既然指望不上,大家一方面想着自家上进,另一方面却把希望寄托在新来的朱行书身上,这朱行书是个很奇怪的人物,和他聊起来打铁烧火的活计,他是样样精通,看脸上的颜色,看手上的烧燎伤痕和那些茧子,这都是老把式才会有的,可平常举止做派看起来又不失苦出身的,总喜欢弄一身长衫穿在身上,摇摇晃晃的。
虽说平日里的做派看着奇怪,可这朱行书的把式真让大伙服气,不光是懂得砧上、锤上、炉上的本事,那些番鬼的玩意居然也是精通,别看大伙看不惯番鬼,可也不得不承认,那些高鼻深目蓝眼睛的番鬼在打铁做活上也有自己的手段,语言不通,又不好去问,可这朱行书却能给大家解答,更难得的是,他从不藏私,手艺都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大伙,这真让人佩服。
“这朱行书是湖广那边的宗室,不过湖广那边楚王一系被二十几家镇国将军和辅国将军们霸住了,大事小情都要这二十几家商议决断,不在这二十几家的,就连个出路也没有,朱行书自小穷苦潦倒,九岁就在铁匠铺里帮工,在这一行里倒是有悟性,可做到十五岁那年,本城一位奉国将军要强占这家铁匠铺,又觉得有个宗室做工难看,要把他撵走,结果一怒之下杀了对方的护卫,从湖广逃了出来..”对于朱行书的来历,徐厚生从李老海那边了解的很清楚。
朱行书从湖广跑出来之后,却是去了广东佛山,那边铁业兴盛,正是能用到他手艺的地方,在那里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手艺和见识都涨了不少,不过也听到个传闻,湖广那边的仇家知道他在这边,已经派人前来捉拿,这么一来,自然不敢停留,在佛山这段日子,总听人讲西洋人打铁铸造的手艺另有格局,也让他很心动。
到底是宗室子弟,穷归穷,眼界格局和平常工匠不同,也存着游历天下的念头,索性从佛山走了,在香山县澳门那边出海去了南洋,飘零海外,肯定是吃了些苦头,不过运气好活了下来,而且还学到了真本事。
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尼德兰人倒不是大方不藏私,而是当地白人人力匮乏,在这湿热的气候里,更没有人去从事这炉火煎熬的活计,本地土著又是蠢笨异常,不仅不能接受锻打冶炼的技艺,甚至对铁匠作坊这样的地方很畏惧,至于大明来的汉人则是自成一体,有手艺自家开铺面,朱行书这样懂行肯干的实在太少。
就这么学到了本事。
朱行书这样的人很难得,不光是对当地的白人来说,对那些海主海商们更重要,海商船只虽说都是商船,这海盗和海战的营生只是顺手做做,但船上的火炮火器也是不少,最起码也有防身的本钱。
虽说粗制滥造的货色不少,但总不能用坏了就丢,实在不能用了要修理,可洋人们的作坊要不然是只对洋人官府军队,要不然就是根本没有余力做海商们的生意,朱行书这样的汉人,而且还懂得修造火器的汉人就十分难得了。
等名头传出来之后,几家大海主都想招揽他,最后被李老海的族亲那边收罗过去,尽管是招揽收罗,可终于当成个匠人来看待,重视的有限,这样才被这李老海要来送给赵进这边。
“对他们来说或许无所谓,对咱们来说这可是重礼,朱行书懂得佛郎机言语,有他在,这几位番人师傅的手艺就可以被咱们学会了。”徐厚生介绍的很仔细。
赵进连连点头,他认可徐厚生的判断,即便是路易那种官话说得很熟练的洋人,比起朱行书的作用来还是差了很多,尤其是在融会沟通上,朱行书会有大用处。
“李老海虽说拿了咱们不少银子,可他为咱们做的也是不少,他想要什么?或者说他背后的族亲想要什么?”赵进问了个问题,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李老海这么主动,必然有所图。
“姐夫,我问过余致远那边,他说这样的老海狗都习惯先放贷,等攒的多了,然后再收债,他想要什么,应该会找上门来的。”徐厚生笑着回答说道。
事实证明赵进他们对朱行书的评价一点不低,那布尔格斯兄弟来到徐州几个月,始终是在改进炮架和炮车,他们把于山设计的那种大车底座的样式,改为了大车车轮加上轮轴,上面有铁架固定火炮,这样的炮架炮车比于山的那种更加坚固灵活,而且可以调整的射角更大。
这个设计出来后,徐厚生和路易先安排木匠做了个模型送到赵进那边,赵进对这个样式很满意,这个样子已经距离他的要求很近了。
不过这个设计也有问题,那就是火炮沉重,造出这样的炮架需要上好的熟铁材料,而且需要的很多,赵字营火器工场的生产任务已经很繁重,铁匠们不停的锻造铁料打造火铳,根本顾不上这炮架的生产,而且大家也合计过,锻打这样的炮架材料,耗费的铁料和花费的人工实在太多了,目前不值得。
对产能的局限,赵进也是无奈,可这朱行书一来,和布尔格斯兄弟们合计了几天,又把路易他们拽去,居然就搞出了个水力锻锤的营生。
“几位爷不知道,这些洋人有的是见识少,有的是想的窄,不过更多的是见识过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行书对这水力锻锤的发明有自己的一番解释。
这水力锻锤仓促间也是建不起来的,目前赵字营扩编,火器工场甚至整个徐家的产能都在生产火铳和打造兵甲,所以这水力锻锤也是画了个图纸,然后找木匠做了个模型送过去。
看到这个后,赵进当真是惊喜非常,因为记忆里的那些原因,他对能取代或者减轻人力的机械都是极感兴趣,可一直没办法推进,从路易到老麦再布尔格斯兄弟,说水利机械他们见过,可怎么造却不懂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大明出身的工匠做了出来。
在赵字营内的众人都知道,进爷对于军功和匠造的功劳从来不吝啬犒赏,这朱行书立刻被提拔到主管的位置上,才来几天,已经和路易还有于山平级,让众人更没想到的是,眼下扩编改制,赵字营人力物资调拨纷繁,千头万绪,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而赵进连续见了这朱行书好多次,真不知道进爷对着匠造之事怎么这么感兴趣。
“..进爷,咱们打造这火铳枪管都是要用上好的熟铁,先在地上挖一个坑,用砖石铺底围住,等高炉出铁了,把铁水放进这坑里,然后用木棍搅拌,再拿起来锻打,然后再回去熔炼,就这么周而复始,这一次次的捶打,能打出来能用的熟铁,二十几斤生铁也就变成了两斤多,这一次次的耗费人工太多,改成水力锻锤,那就省力不少,而且那炮架炮车的轮轴底座都是大件,能用这个锻锤来打,更加方便..”朱行书当年虽说也是苦过来的,可到底是宗室出身,又走南闯北,在赵进面前也能侃侃而谈。
这次见面几个人都在,王兆靖、曹如惠、徐厚生几个人都在不住的看赵进,心想极少见到赵进高兴成这个样子,再看看人到中年的朱行书,心想就这么一个破落宗室子弟,能有什么出色的?
“这水力锻锤你是怎么知道结构的?”赵进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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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0章 我以国士待工匠
“番人的作坊里用这个的不少,在南洋那边有几个,弄得很是机密,生怕别人偷学了去,小的混熟了偷着进去看看,一下就笑了,这不就是咱们磨坊水磨的结构吗?只不过咱们大明的水磨是借着水力横着转,他们那个是加了个齿轮竖着转。”朱行书笑着回答,跟赵进的对答让朱行书觉得很轻松,没想到这样的少年英杰居然懂得匠造的法门,能彼此理解,这让朱行书兴奋不已。
赵进拍了下桌子,赞赏的说道:“见过水力磨坊的人不知道多少,可能像你这么融会贯通的又有几个,真是大才!”
这句赞扬的话让朱行书身体震了下,脸色先是涨的通红,随即却尴尬起来,这世上的“大才”二字,是送给有文韬武略之人的,和一个匠人有什么关系。
赵进的赞赏没有结束,他在那里轻拍桌面,又是说道:“你可以多琢磨琢磨其他的水力机械,能造锻锤,想必也能造别的,咱们的人是不够用的,造出更多的机械来,让咱们的人去做别的事,这可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王兆靖和如惠那边都是觉得奇怪,但也仅仅是好奇赵进为何高兴,记得上一次还是于山拿出改进后的炮架炮车,赵进总是对匠造上的出新兴奋,和其他时候的沉稳完全不同。
而徐厚生则是一直皱眉沉思,王兆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心说这位舅少爷可得知轻重,如果因为姐夫夸奖别人舅嫉妒恼怒的话,将来恐怕会有不少麻烦,但这等事现在没必要明说。
“姐夫,这水力驱动的机械,咱们徐州这边怕是没有这样的水流,要是挖土堆起水库的话,耗工未免太大。”徐厚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听到这话,王兆靖和如惠交换了下眼神,水力驱动机械如何他们不懂,但新建一个水库需要花费人工多少,他们却心里有数,这水库无论大小,花费的人工都会巨大。
赵进点点头,徐厚生说得很有道理,徐州和周围的地势都平坦无比,所以就算黄河的水流都很平缓,那些小一点的河流就更谈不上什么水力,这样的话,也只能考虑人工蓄水造成比较有力的水流,这样才能带动水力机械。
“各位爷,这个不妨事,没有可用的水流,咱们可以用牛马,牲口足够也带的动,小的来到徐州,倒是看到不少牛马大牲口,这个在南边可算是头一份了!”朱行书早有备案。
屋中所有人脸上都有笑容浮现,有烧酒向草原贩卖这条商路,在黄河以南就相对缺少的牛马牲口,徐州可不会少,其他人不太懂,不过赵进和徐厚生已经能想到畜力如何带动机械了。
“好,好,朱师傅你不光懂得手艺,还知道创新改造,还能因地制宜,这个了不起,你刚来不久,但我可以夸口说句,整个天下,从大明到倭国到南洋,甚至西去那白人所在的欧洲,都找不到比我这边更重视工匠的地方,只要你好好做,就能有温饱,只要你有自己的手艺,那就能富贵,你要是能创新改造,我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以后你需要什么钱财物资的支持,尽管和厚生这边讲,我们这里会全力的支持!”赵进朗声说道,这番话惹得同坐诸人又都是看过来,心想这话未免太重了。
大家又是看向朱行书,在赵字营内的擢升讲究个功劳资历,循序渐进,被快速提拔一定是有大功在身,这位倒好,来到这边只不过做了几个玩意送上,而且不少还是洋人那边的法子,居然就被夸奖到这个程度。
本以为那朱行书会受宠若惊的跪下,或者大受震撼的手足无措,可朱行书却站在那边用手挠头,满脸迷惑不解,甚至有些失礼的看了看赵进,这个表情大家熟悉的很,大体就是“这人这么年轻,靠谱吗”的意思。
到最后朱行书拱手为礼,很是恭敬的说道:“进爷,小说句冒昧失礼的话,小的这些事不过是小道,值得进爷这么看重吗?”
“值得,你做出的东西会让战场决胜,你做出的东西能节省下来无数人力,能带来黄金万两,这些难道不值得看重吗?能取得这些,都是因为你发明改进了这么多东西,你是源头,因为你才有这些,怎么不值得!”赵进正式无比的说道。
王兆靖和如惠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赵进对匠造相关看重,却没想到看重到这样的地步,这让他们有些不理解,毕竟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里,还是耕战为先,不过赵进的看重也给赵字营带来了种种好处,大家自然支持。
他们二人没有太多感触,可坐在下首的徐厚生却满脸激动,而站在那边的朱行书先是愕然,然后震惊,脸上有复杂的情绪浮现,沉默了会才抱拳说道:“进爷,各位爷,我从小穷苦,也就不记着什么祖宗,不想着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可学手艺养活自己之后,却总觉得这个丢人,在人前抬不起头,说出去也不怎么光彩,为这个连家都不敢成,听进爷这么一说,才知道这手艺人也可以这么体面,也可以传家立业的,我不记着祖宗,却可以让我后人以我为荣。。”
这边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句,朱行书又是郑重抱拳作揖,深深为礼,肃然说道:“本来还怪那李老海,强压着我来徐州做事,现在看,那李老海送我来到一个福地,以后要为进爷忠心做事了!”
只有身为工匠,才会被赵进的重视触动,才会有“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的念头,连走上匠造这条路的徐厚生都被说得激动,想法上想必和朱行书有些许相近的地方。
说透了这一层,屋中气氛就变得轻松了不少,赵进直接给那朱行书安排了座位,这个举动让大伙知道赵进的看重了,接下来本来是说闲话,不过徐厚生却顺着朱行书的话头说下去。
在其位谋其政,徐厚生的性子很是温和柔弱,可管着匠造厅就要给自己的场面争取资源和支持,这个不做,管不住下面,上面也不会看好,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被推着向前做事。
“大哥,这炒炼的法子对煤铁耗费极大,打造兵器铠甲还好说,可这火铳必须要用熟铁,二十几斤生铁能打出二斤熟铁就已经算是不错,而且还要大量的人工,徐家铁料那边还要做农具相关的生意,铁料供应上一直在争,这边学徒也不够,现在不安排人去学,紧靠着学堂里那些人,再过十年二十年,恐怕就不够了。”
听徐厚生说完,赵进就忍不住笑了,开口说道:“这是和农垦上争铁和争人啊!”
农具需求、劳力学徒,这些自然都是农垦厅下属农庄需要的,而且各个田庄初建,对于农具的需求也是大量,人力更是如此,别看赵字营手下几万几十万人,但每个人都有安排,三府一州的地面上平摊下来,也不怎么人多。
如惠跟着笑,语气也颇为温和:“徐公子这边也是有难处,不过咱们赵字营新建田庄农具还是不足,不尽快配齐,明年春耕就要被耽误了,至于这人上,我觉得徐公子可以去各处招募,咱们田庄内的庄户其实没那么多。”
话里内容却是丝毫不让,自家下面的资源本就紧张凭什么要让,而且这徐厚生没有仗着妻弟的身份压人,而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大家就按照公事上的规矩来。
“徐家这边目前最好是全力打造农具,至于这学徒工匠的人数,我觉得曹先生的提议不错,咱们可以去山东、河南还有南直隶其他各府招募,不管是这看重优待,还是这工钱和待遇,谁家能比得了。”王兆靖皱着眉头说道。
徐厚生转到匠造厅之后,基本上脱离了徐家的铁器经营,而且火器工场已经把徐家熟手主力都吸收过来,没道理再断了徐家其他的匠造力量,尽管徐珍珍一直建议赵进把徐家彻底吞下来,把能用的资源全部拿下,不过赵进目前还不想做的那么绝,徐家那边还有各房各支,还有偌大的煤铁生意,而且帮助赵字营算得上不遗余力,这么一口吞了,名声很不好听。
而且赵进这边还有别的考虑,在赵字营的制造体系之外,保持另外一家的存在,这个不是坏事,从某种意义上,眼下的境山徐家其实就是赵进手里另外一支制造力量,两处合并一处,固然会有好的效果,但同样会有弊病,目前来看,合在一处的弊病更多。
当然,徐厚生手下有自己的局面之后,就必然希望这个局面越来越壮大,吞并竞争者,增强自己,这是他自己的考虑了。
“三哥,曹先生,称呼我小徐就好,在二位面前当不得这徐公子的称呼。。”徐厚生起身先客气了一句,就要争执的时候,却被赵进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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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1章 只是你们没想到
赵进知道接下来就是争论,不过他有自己的考虑,索性打断插话:“你们刚才说是是池子,然后用砖石垒砌做底面和墙面,然后把铁水放进去?”
提出这个问题,坐在下首的朱行书也来了兴趣,徐厚生收拾了下了精神,开口回答说道:“大哥说得没错。”
“然后二十几斤生铁只能打出两斤多熟铁,其余的都是什么?”
“都是渣子,这生铁水里混着不少煤渣炭灰,有这个在,铁口就不好,太脆太容易锈蚀,只有不停的搅动锻打,把这些渣子弄出来才好,这损耗也就跟着大了,本以为洋人那边会有什么好法子,问过朱师傅之后,发现洋人那边也和咱们差不多,有几个法子却只能是小规模的炼钢。”徐厚生真正出众的地方,是他很懂煤铁的手艺,从小耳濡目染又感兴趣,这个就了不得了,徐珍珍身为女孩子,不方便去这些场所。
“炭灰?炭灰?”赵进对这个真是似懂非懂的状态,记忆中只有些支离破碎的东西。
“那些炭灰会不会是这些砖石被铁水烧灼出来的?”赵进问了句,徐厚生刚要开口反驳,却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朱行书,咨询说到:“朱师傅,炉前的东西我知道的不细,进爷说得有道理吗?”
“..。这个说不好,有人说搅和铁水的营生不该用柳木,那东西被烧化了也是渣子,这砖石底子,这些东西铁水也烧化不了,应该..”朱行书说得很迟疑。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我也是听人讲过这个法子,说是那接住铁水的池子,如果用生铁做地面和墙面,然后再铺上炼铁出来的矿渣,放入铁水之后炒炼,那渣子就会少很多,出熟铁的数量也能大不少。”
这个对于赵进来说真是很模糊的记忆,小时记录的本子上也不过提了一句话,他这个提议说出之后,徐厚生和朱行书对视,脸上却都有犹疑的神情,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对错,过了会徐厚生才开口说道:“姐夫你这个法子可以试试。”
赵字营比起其他作坊工场来有个优势,那就是敢去去试,有本钱去试,哪怕是错的,赵字营也亏得起,其他作坊工场都是为了赚钱,那里舍得去进行没有先例的尝试,所有的改进和创新都是因为经验的累积和偶然的遭遇,没有什么试验,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比不了赵字营。
“小徐你不用担心,大哥的这些法子还没有不好用的。”相比于徐厚生和朱行书,王兆靖的信心却足的很,因为这么多年相处,赵进拿出过太多的好主意了。
此时的赵进却又是陷入沉思中,其他人也不敢打搅,等过了会,赵进开口说道:“那纸笔和炭条过来。”
等外面的家丁把这个拿进来之后,赵进拿着炭条在纸上画了个大概的图形,像是一个空箱,一端有向上的孔道,一段则是有向下的孔道,这空箱并不是完全的长方体,而是曲面,赵进在靠近下方孔道的地方圈了个圈,开口说道:“这边放煤炭。”
又在靠近向上孔道的箱体下面画了个圈,开口说道:“这里放着生铁或者铁水,我记得有人讲过,说烧煤不如烧炭,你把煤闷成炭,然后再放入这个炉子里,炭火的热气向上,始终烘在这炉子里,那边的铁水始终热着,铁匠在一边拿着铁钳把熟铁捞出来,这样可能比你们直接倒在池子里好用。”
赵进边说边用手比划,大家大概明白了赵进所说的东西,大体是一个炉子,那向上的孔道就是走烟气的地方,箱体则是冬瓜形状的炉膛,炉膛一边放煤,一边放铁,在侧边开有孔洞,那边就是搅和和取铁的地方。
王兆靖和如惠满头雾水的听着,听到最后,王兆靖忍不住咳嗽了声,还对赵进使了眼色,心想大哥虽然有很多好点子,可在这个上面却露怯了,尽管王兆靖自己也不懂炼铁,可也知道炼铁要用炭火把矿石烧成铁水,那火和铁要靠在一起才行,这个炉子一边是炭,一边是铁,怎么能烧化了,看来术业果然要有专攻。
可刚示意完,王兆靖就发现不对,他发现徐厚生和那朱行书的表情都是骇然,看着赵进的眼神就好像看鬼神一般,朱行书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先探头看了看赵进画的草图,那线条勾勒的很潦草,没有刚才的解说,还真是看不懂那是什么。
“这法子,这法子..。”朱行书在那里喃喃说道,却没个完整的字句,徐厚生也没什么礼数可言了,整个人都趴在那个草图上了,根本不理会身边的几个人,琢磨了好一会才抬头起来说道:“姐夫你这个法子怎么想出来的,我从前听师傅们说过什么山西铁生沟那边有类似的法子,可怎么试也试不出来,姐夫你这个法子就点明了,知道怎么放铁,怎么烧火,对,对,还要用炭,用煤焦,那个烧起来的火稳,而且煤火和木火要热..。”
赵进在这个时候咳嗽了几声,顿了顿才开口回答说道:“太细的我也不知道,是我二叔去大同时候看到的这个法子,回来后和我讲过,具体怎么好用,还要你们琢磨,我说的这个也未必就是对的。”
“有这个法子就好,这法子就把所有的东西给打通了,无非是这炉子要耐热,瓷窑的土烧砖就可以砌起来,徐州这边一定有上好的师傅,搅和铁水的家什用熟铁棍就好,上面用木块套上,使用的人再穿上皮手套,大不了烧坏了再换,只是有一个难处,进爷你说这个要看火,这火和铁水都伤眼睛,老盯着看几年就要眼瞎,能摸准了火候懂得看颜色的可都是老师傅,这么耗费可惜了。”朱行书已经兴奋了,也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就在那边想起来什么说什么。
徐厚生这个时候也是兴奋的很,听到朱行书的话,却笑着搭话说道:“朱师傅这个就不用愁了,我们徐家有自己的法子,墨晶掠眼你知道吗?”
那边朱行书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开口说道:“你们徐家是用这个来看火吗?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境山徐家号称天下煤铁第一,原来有这样的法子。”
他们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议论,王兆靖和如惠在旁边瞠目结舌的观看,赵进含笑旁听,他最喜欢这种匠人技师争论细节的场面,这样的场面总是让他觉得很愉快,这墨晶掠眼听起来是个很高深莫测的东西,不过在座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无非是黑色的水晶打磨成圆片镶嵌到铜丝上,说白了就是眼镜的一种,这个时候叫做掠眼,是调养双眼的工具之一,江南人家用的很多。
这种器具用来观察明亮的铁水和火光最为合适,对眼镜的伤害也很小,徐家这边的铁器质量出众,没想到有这样的原因在,而且还能用在这个时候。
很多发明创造和革新都是这样,未必是什么惊才绝艳的构思,或许很多东西早就被人掌握,可很少有人去另辟蹊径,换个方向考虑,或者拘泥于所谓祖宗成法,觉得从前的就是对的,也和这个时代的需求没那么大有关系,全天下几处产铁炼铁的所在,已经可以供应所有的需求,甚至供过于求,自然没必要想什么改进,如果需求巨大,必然会有人琢磨出新的方法来提高生产效率。
赵进说出这个意见之后,徐厚生和朱行书震惊归震惊,却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他们对这一套东西都能想通,无非是没有想到而已,后面的工具搭配则是赵进从来没有想到的了。
“进爷,这个法子一定要守住,如果让别人偷去,那可就是大麻烦,靠这个法子,徐家可以吃百年,进爷,一定要用死罪来威慑!”朱行书已经想到了这个方面,他这时候只能说是兴奋至极了,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如果要杀人保密,最该杀的就是他这个新来的外人。
王兆靖摇头失笑,点头说道:“朱师傅放心就好,这个事情我们会有安排。”
如惠脸上也有兴奋神色,他身为农垦厅的厅正,下面田庄和相关各处对铁器甚至兵器的需求都很大,如果赵进的这个法子可以大规模出熟铁的话,对他这边也大有好处。
那边王兆靖笑着侧身,开口说道:“大哥真是能人无所不能,居然还知道这等技艺。”
“是二叔讲给我的,二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说的我都记在册子上了。”赵进干笑着回答说道,不管别人信不信,现在一切都是二叔赵振兴的功劳,说出来也好解释。
“二叔真是用心良苦。”王兆靖赞叹了一声,他那神色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似乎就是全心全意的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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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2章 纣王的象牙筷子
刚才所说的那个炉子是反射炉,赵进翻阅小时候的记录,时常看到这个,却没什么太深刻的记忆,如果不是今天和懂行的徐厚生以及朱行书两人聊的深入,只怕还想不起这个点。
在当时主要读的主要是军事方面的东西,之所以提到这反射炉,是说欧洲那边因为战争繁多,对武器、铠甲的需求增大,特别是需要熟铁打造的火器需求量极大增多,为了满足这个需求,西欧和中欧各国开始对冶炼铸造技术进行改进,这反射炉就是其中一项,因为减少了铁水和炭的接触,同时又在生产过程中时刻保持高温,所以在生铁转化为熟铁的过程中,减少了损耗,大大增加了产量,所谓战争推动技术发展的实例之一。
赵进也不确定这个技术现在出现没有,刚才徐厚生提到了“铁生沟”这个地名,徐家因为财雄势大,所以一直在用心的收罗天下间煤铁技艺,并且整理成书册传世,徐厚生即便没有出过什么门,靠这个也能做到见多识广,这么好的法子为什么没有推广,不过细想想倒也正常,这等秘法都要父子相传,搞不好儿媳妇和女儿都不能传的,自然流传不广,不过按照朱行书的话说,现在白人用的什么精炼法子,和大明的炒炼法是一个意思。
“这水力机械在欧洲那边已经用的很多,不光是节约人力,而且还可以加工更大的物件,匠造之术上,咱们落后番人太多了。”赵进感慨说道。
对赵进的感慨,王兆靖和如惠都是点头附和,但脸上还是不小心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他们看来,那有什么落后,不过是一些机巧法子大明自己没有想到,现在这不就追上了吗?
徐厚生和朱行书甚至没有继续聊下去,急忙的就是离开过去准备,王兆靖这边也跟着忙碌起来,这法子如果真有大伙说得那么重要,那就必须要遵守秘密,连参与的人都要盯紧,不能出一点疏漏。
为了这个新造的铁炉,专门安排人建造了一座大院子,围墙高起,戒备森严,垒砌铁炉的工匠师傅都是选用徐家最可靠的人,做完这个活计之后就被变相的软禁在火器工场之中。
不过凡是参与过垒砌修建这炉子的徐家师傅,对烧煤炼铁这个行当懂一些的,自然知道这铁炉的意义所在,也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软禁,无论是谁来做这件事,都没办法彻底放心。
王兆靖和如惠自然看到徐厚生和朱行书,以及于山、路易,那些大明出身和外洋过来的那些工匠的激动,可在他们看来,这个只是细枝末节,赵进现在主持全局,应该把心思放在更大的事务上,甚至该胸怀天下了。
但让他们惊讶无奈的是,赵进对匠造厅的关注还不止铁匠这一块,火器工场的主力是铁匠和学徒帮工,但火铳、兵甲和各种器具也需要大量的木材和其他材料,所以赵字营匠造厅内的木匠和其他工匠也是不少。
赵进关注了铁匠这边很久之后,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木匠这边。
“大哥,天启皇帝整日里沉迷木匠玩意,不理政务,结果朝政被魏忠贤等人把持,和东林党人攻讦不休,天下纷乱,这可是前车之鉴,大哥千万要警醒些。”对赵进的这个做法,王兆靖忧心忡忡,这番话可以说是很重。
“他不管事,别人替他管的很好,你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要做这些是有我的理由,你们觉得匠造之术是小道,我却觉得这是根基之一,和咱们田庄上的耕种一样,把这个做好了,咱们的家丁团练才能百战百胜。”赵进笑着解释说道,不过王兆靖却冷了脸,而且直接挑明了说,如果赵进再这么下去,那就会请赵振堂和王友山等几位长辈过来。
对这样的耿直劝谏,赵进也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要表明自己所有的正事都没有耽误,赵字营也在照常运转。
“大哥见多识广,一定听过纣王用象牙筷子的典故吧!”王兆靖把话说得更重。
这话让赵进很恼火,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说道:“这些事情和玩乐没有一丝干系,我必须要做完,现在你或许不知道我为何这么关注,一年后,两年后,你就明白了,咱们兄弟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赵进从没想到兄弟之间的谈话还能到这样窘迫的地步,就差赌咒发誓了,王兆靖依旧不肯放松,最后可也有些无奈,只是说道:“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小弟很清楚,不过小弟也觉得大哥太过稳重,锐意进取的心思差了些,这个稳重不是坏事,可在这样的富贵局面下,很容易生出懈怠来,大哥莫要忘了,咱们现在是走在悬崖边上,稍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啊!”
“你且看着,你且看着。”赵进解释到最后也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劝谏归劝谏,赵进的日程还是由自己决定的,王兆靖冷着脸跟随,大家都不怎么舒服。
相比于火器工场那些繁忙无比的铁匠们,作坊工场内的木匠们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火铳、长矛、刀斧的手柄、握柄还有各项器具上的木件,都需要他们生产,因为境山徐家那边有大量的铁匠,赵字营一直是在流民筛选出工匠和学徒来补充,而木匠这一块,除了流民俘虏里的工匠,云山行最远跑到山西和湖广那边招募,只要是带着手艺的木匠,一律安家落户,报酬优厚,而且还鼓励学木匠活的学徒,对这些学徒也有这样那样的优惠,就这样,才勉强维持了一支够用的木匠力量。
赵字营的木匠们现在又有了新的活计,那就是为纺纱织布制造器械,松江余家早就送来了式样,压棉、纺纱、织布的各种器械,木匠们要照这个制造,赵字营各处田庄的种棉已经小规模的开始了,来年要大规模的铺开,这些器械也是必须的。
除了式样之外,赵字营还从松江和流民那边请来了熟悉纺纱织布的匠人,让他们和木匠们一起造器械,对这个木匠们觉得不怎么舒服,心说那些器械都简单的很,大家认真制作,怎么也不会出漏子,为什么还要让这些不懂木匠活的人来盯着,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对这些怨言,赵进心里有数,不过这些纺纱织布的器械就是给那些织工们用的,自然要听取他们的意见,这样才能合用好用。
赵进来到之后,木匠作坊上下都是抖擞精神,要在自家恩主面前好好表现,有几个心眼活的还特意把自己巧手做出的玩意陈设在身边,不过他们却没想到,王兆靖看到这些玩意之后脸色都要黑了。
出乎大家意外的是,赵进却在制造纺车的地方停留最久,而且还做出了很多很孩子气的举动,比如说那纺车是竖着转的,可赵进却不断的把他推倒放平,这就让人很糊涂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这一个纺车只能带一个纺锤,你们想想,如果推倒放平了,能不能一个纺车多带动几个纺锤,你们不用担心费工费料,做不出也没关系,可只要你们能琢磨出来,我这边就会有重赏,子弟也会有好待遇,我赵进说话可是算话的..”
赵进给出了这个承诺,木匠们自然跃跃欲试,实际上在这纺车放倒之后,赵进提出了要求,很多人就已经能想出如何做了,接下来无非是和那些织工们研究,怎么把这个东西造的合适合用,到时候拿下这个彩头。
“..。奇巧好玩的东西我不要,能造出来让人省力,让做事做得更快的东西,有多少要多少,一定会有重赏,你们可以打听下,铁匠们因为创新得了多少..”在临走的时候,赵进对这些木匠们做出了承诺,也提出了需求。
让王兆靖松了口气的是,赵进在做完这些之后,叮嘱徐厚生及时汇报进度,然后就不怎么去那边了,王兆靖倒是有些明白,赵进从一开始就为了这几个目的过去,现在已经完成,自然不用在那边浪费时间。
第二旅的授旗校阅,第三旅的授旗校阅都要赵进亲自前往,在淮安北区那边还好,但是对第三旅的授旗校阅就不同了,家丁第三旅本身没什么,清江浦地方上却是轰动不已,赵进又来清江浦,想要沟通奉承的可都是要抓紧了,连扬州那边都有人赶过来。
原来在徐州举行的比武大会,会在清江浦这边举行,由云山行和清江浦商会合办,收益按照比例分成,这个是赵进在这边做出的安排,这个安排让清江浦的豪商们颇为振奋。
比武大会上那些人武技较量很精彩,可清江浦商人们关注的不是这个,他们都能敏锐的看到这比武大会带来的各种商机,客栈、饭庄酒楼和各处院子青楼的生意会火爆,也会有别处的商人来这边,大家贸易往来,方方面面都是收益,会让这清江浦更加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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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反射炉是在更晚的时间出现,不过反射炉的建造和运行所需的各项技术,在这个时代都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所差的无非是个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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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3章 李子游的悲声
原本很多参加商会的商人都是图个身份,生怕自己不在这商会中会有麻烦,现在却是看出这商会的好处了,能承办这个比武大会,要有多少好处到手,更何况还有几分体面在,在人前人后显得光彩,清江浦很多豪商虽说对金银热衷,可这钱赚得多了,他们对名声威望之类的更看重,这比武大会就是个上好的扬名机会。
“..有徐州人埋怨,说比武大会这样招财进宝的机会怎么能让出去,可小勇和十一郎他们巴不得把这个比武大会让出去,因为一举行这个,不知道多少武人前来,人多事多,那边又是靠近咱们的核心地方,风险太大,倒是在这清江浦,能引出更多的富豪贵官前来,让咱们赚的更多..”赵进和董冰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少解释了几句。
“第二旅和第三旅要准备对调一下,本来准备放大香领着亲卫旅出来做事,可他这个人实在让我不放心。”说起这个的时候,赵进显得很无奈,当然说这话的时候,吉香并不在场,而是去和那位送女人的豪商讲清楚,以后各不相干了。
两个旅的对调并不是全员调动,专门针对各自区域的大队不会跟着动,这样的调换大家也都明白,就是放着清江浦豪商们的拉拢和渗透,虽说规矩森严,可在金山银海的好处面前,总有人坚持不住,即便营盘安置在清江浦城区之外,可也要防备一二。
赵进来到这边,也去检阅了下清江浦巡丁团,很多巡丁都是家丁和团练转变,校阅的时候,还能看出许多肃杀森然的气质,而那些各地子弟做的巡丁,因为是用赵字营的法子训练,也显得杀气腾腾。
“不知道这样的气势能保持多久。”赵进这话只是在心里说的,维持地方的巡丁和用来作战守备的家丁完全不同,这样的气势也不能说是正确。
检阅完之后,赵进单独见了黎大津和魏木根,他们两人虽然一明一暗,却都是巡丁团和内卫队的头领,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单独禀报的。
“..在进爷来之前,承北号李子游那边就有很多不对,先是家里经常有人带着银子出去,然后又来了不少练过武的人士,都是辽镇那边的口音和出身,这些人很不安分,在地面上和人打了不止一回,几次甚至见血,属下和小魏那边合计,已经准备上报进爷,彻底清查这李子游..”黎大津捡着重要的事情说了。
李子游的承北号和赵字营的关系很近,不光是生意往来,家中还有子弟在赵字营学堂内历练,而且还给赵字营提供了很多辽东那边的消息,算得上是同盟身份,如果是其他人,估计黎大津和魏木根直接就要动手了。
“犯了我们的规矩,那就查,没什么人情可讲,如果这李子游和学堂那几个李家子弟勾结,岂不是会有大麻烦吗?”赵进说得很严肃。
魏木根连忙站定领命,那边黎大津也是点头答应,黎大津和一直在赵字营做事的魏木根不同,他可是明白“恩自上出”的道理,不过黎大津做事也是周全,就算不动手,也有措施让对方没办法为害。
“现在南京锦衣卫在山阳县内已经常驻一名百户,三十几个番子,在这清江浦各处打听消息,按照进爷的吩咐,都已经盯紧了,这南京锦衣卫的番子们也是在应付差事,每次来都主动招呼一声,不敢暗地行事,他们这么做咱们倒也不好下手了。”
“其他各处有番子派过来吗?”听到这个呈报,赵进忍不住问道。
“回进爷的话,现在清江浦的客栈什么的都知道咱们的规矩,也知道知情不报的后果,若是有官差过来,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不过这清江浦实在太大,真要有探子认真做事,不露出官差做派,潜藏在民家的话,咱们很难察觉,巡丁团几千人放在这几十万人里显不出来的。”黎大津说得很实在,这些话却让魏木根很忐忑,心想这不就是说自己无能吗?
不过赵进没有责怪训斥,只是点头说道:“把我们该做的事情做好,认真仔细,那就不会有什么差错,或者说真出了什么纰漏,我们也能挡住拦下。”
说来也巧,就在赵进单独见黎大津和魏木根的时候,在会面中被提到的李子游上门求见,而且还说“有要事商量”,等这边聊完,赵进立刻把李子游请了进来,这样巧合加上刚才的禀报,倒是让赵进来了兴趣,一定要见一面。
看到李子游进来,赵进笑着起身准备见礼,可走近了之后,看到李子游的模样却是愣了下,前次见李子游还是富贵人等的雍容气度,这才没有多久,可这次看到,这富商李子游已经变得憔悴异常,须发都有不少花白的,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几岁的样子。
难道在他家那些辽东口音的武夫不是李子游招揽,而是过来找他麻烦的?难道这李子游是过来求人帮忙,清除那些麻烦?赵进在这里猜测,刚要抱拳拱手,那边李子游快走两步,在牛金宝已经摸出短斧的时候,直接跪在了地上,抱拳凄然说道:“求进爷收容辽东难民,求进爷收留这些可怜人吧!”
赵进恍然大悟,原来在李子游家中那些人是从辽东过来的难民,估计和李森他们差不多的来历,难怪会有那样的表现,不过赵进另有感慨,自家这边内卫、巡丁人数越来越多,可还是很难在其他势力的内部安插眼线,很多事只能观察到表象,却没办法知道底细,李家的事情就是这般。
“李东家何必这么客气,这是小事。”赵进笑着把李子游搀扶了起来,原本以为这李子游是只知金银,不知大义的商人,现在看,最起码还有几分真情在,这样的人物值得帮忙。
没想到才把李子游搀起来,那李子游却又是跪下,重重磕头说道:“进爷,小的家中现在有七十余人,可辽东和山东那边还有十万百万的难民,他们都是活在十八层地狱里面,请进爷救救他们,收容他们!”
李子游再次跪下,让赵进眉头皱起,可听了这话,赵进却满脸苦笑,又是把人搀扶起来,开口说道:“李东家,明人不说暗话,赵某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山东登州府那边的辽民我可以收容,可辽东那边的我是真没有办法,赵某现在的地盘有多大,你想必也是清楚的。”
“进爷,现在辽东那边的百姓过得就是牛马一般的日子,不,连牛马都不如啊,辛辛苦苦积攒这么多年的家业田产,一下子都被鞑虏抢光了,好好的人家,男的永世为奴,女的被糟践祸害,朝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兵,进爷你要救救他们啊!”李子游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
清江浦这边的豪商都是世情精通的角色,说笑就笑,说哭就哭,他们的情绪往往当不得真,不过李子游此时的表现倒是真的,大家都能看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收容辽民,救助辽东的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一点的好处。
“进爷,辽民惨啊,心向朝廷的更是惨,金州和复州那边举义,被鞑子把整个城池都屠了,那真是尸山血海,有人被抢走了粮食,没奈何只能和鞑子拼命,夜里行事为了怕被察觉,把自家的孩子都先掐死,可就这样,还是打不过鞑子,这边几百人,那边几千人起来和鞑子打,指望朝廷能派人过来,可朝廷顾不到,大多都是被杀个精光,少数运气好,能弄船逃出来,都是好人家的子弟,怎么就要遭这样的祸害和折磨,进爷,朝廷指望不上,进爷你去救救他们吧!”
李子游说得语无伦次,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边说边哭,赵进也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看身边的几个人,黎大津站在赵进身边,魏木根则是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他已经提前离开,黎大津的脸上也有不忍之色,看到赵进望过来,却是低声说了句:“朝廷连山东的难民都顾不上,又怎么会顾上辽东的。”
要说凄惨,山东数次灾荒,流民大乱,山东的不少地方那真是人间地狱,可也没见朝廷怎么赈济救助,辽东那边有气焰嚣张的建州女真,辽西走廊已经封锁,山东和辽东之间又有大海相隔,更是没什么办法。
赵进缓缓摇头,看着在那边悲伤失态的李子游,他知道这李子游恐怕这些日子听得见得多了,心里总是在压着,求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是压不住,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情绪也就没办法控制。
屋中就这么沉默下来,气氛变得很压抑,李子游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想要说几句歉意的话,却看到赵进在那边沉思,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山东的难民流民我管了,辽东的难民流民我也要管,但李东家,我这边也不是开善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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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4章 辽东百姓
..我这边能给辽民温饱安定,但这些也不是白给的,我能救助他们,但我也只能救助来到山东的辽民,辽东之地,我实在是顾不上。”
“这..这..这个最好,这就是进爷的大慈悲了..”那边李子游语无伦次的说道。
赵进点点头,又是肃然说道:“我这边有我这边的规矩,和官府那边的不一样,和平常习惯的也不一样,这话也要说在前面,如果到时候我这边要做什么,李东家你别有什么埋怨,你还要帮着我解释。”
那边李子游已经站了起来,连声说道:“这都理所应当的事情,进爷愿意收留他们,已经是他们的福气,若有什么想不通的混货,进爷直接打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不对。”
说到这里,李子游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脸色有些发红的说道:“请进爷放心,李某这边绝不吝惜家财,愿意倾尽全力帮助进爷安置收容辽民。”
站在边上的黎大津这才轻哼了声,李子游也算是本地大富之一,过来就恳求赵进帮忙收容,自家那么多银子却不提一句,现在说这个话还算懂些人情。
赵进在那里想了想又是问道:“记得李东家你讲过,说建州女真不怎么会操船,海上就没那么大本事了,是这么回事吗?”
“没错,老林子里出来的蛮子,吃东西都要吃生的,怎么知道操船航海。”李子游开口说道,谁都能听出他言语里的恨意。
赵进点点头,他神色淡然,不过心里却有些感慨,前几次见面,这李子游对辽东战事虽然有慨叹,可大部分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表现,甚至还说这样让他赚到更多,没想到这次表现就完全不同了,看来当时没有切身相关,人在南直隶,远离辽东的尸山血海,根本没有切实的感受,现在听到见到,自然又是不同了。
不过赵进要说的不是这个,他斟酌着说道:“我这边不用你出什么银子,你若是愿意花钱,那就雇海船去辽东那边收拢难民,运送到登州府那边,然后再行收容。”
听到这话的李子游身体一震,却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会才满脸恍然的说道:“进爷你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实在是高妙,只要雇船过去,不光可以收拢难民,还可以贩运货物,那些鞑子也是见钱眼开的货色,到时候走一船货,就能带一船人回来,辽东的特产压舱就好。”
他这番话说得屋中人人神色怪异,心想怎么突然转到赚钱的营生上了,好生古怪,赵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子游,商人为了追逐利润无所不为,清江浦这边的豪商们很配得上这句话。
“多谢进爷指点,多谢进爷慈悲,现在李某家中有八十多名辽民,有人出身军伍,有人就是普通百姓,不过都是和李某这边有些瓜葛的,他们都是从山东登州那边逃过来的,不如就让他们和进爷你回山东,帮着进爷去收拢在登州府的百姓,这些人的花销吃用都由承北号包了,先按照每人一年十两银子算,银子今晚就会送过来。”李子游侃侃而谈。
一旦恢复正常,李子游立刻恢复了生意人的本色,他手里不缺银子,直接开出了价码,这价钱可不低,按照徐州温饱之家的标准,一人一年花费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如果自己有田地耕种,那所需就更少。
这件事他也做得体面,刚才情绪激动,一叠声的请赵进收留流民百姓,可赵进那边几个人都是皱眉,原因也很简单,收容辽镇难民也是要花银子的,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让徐州这边伸手,现在提出给银子,这事情也就做妥当了。
赵进在那里沉吟片刻,笑着说道:“我的百姓,不用你的银子来养。”
李子游错愕一下,随即连连点头说道:“进爷说得是,倒是李某不知道轻重了。”
那边黎大津在赵进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然后起身说道:“李东家,你回去要把话和那些辽民说清楚了,来到徐州那边,就要守徐州的规矩,不要不知道好歹,白白没了性命。”
“多谢黎团正的叮嘱,也请进爷放心。”李子游知情知趣的回答说道。
送走了李子游之后,黎大津立刻对赵进说道:“进爷,属下先派人过去查一查,按说这些辽东来的难民先到登州,但顺着登州来清江浦,必然会路过徐州,他们的模样行迹肯定会被咱们的人发现,没道理到了这边属下才知道消息。”
赵进点点头,开口说道:“你好好查一查,辽民对咱们很要紧,说来可笑,要不是这李子游今日请求,我根本想不到这桩事。”
这个查访就不用瞒着李子游秘密进行了,所以很快就有了回信,却是他们从登州那边乘坐海船直接南下,在海州那边上岸,然后一路来到清江浦这边,没有路过徐州,怪不得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据说过来这八十几个辽民为了上船下了大本钱,捎带他们的船队和李子游那边又是旧识,这才能过来,不然根本没这个机会。
要单独面见赵进的人不光是内卫和巡丁这边,周学智也有机要的事情禀报:“老爷,总督漕运的崔太监,凤阳郭巡抚,南京镇守刘公公还有魏国公那边,都想要在清江大市这边开设店铺,都是按照市价出钱,不过清江大市的位置实在紧张,这个到底给是不给?”
南直隶江北江南的人都知道,这清江大市就是个聚宝盆,只要在里面有一个店铺,等于自家后院有了一座金山,等着发财就好,可清江大市再大,总归是有限,先来的人尝到甜头自然不愿意退出,其他人则是紧盯着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铺面空位给后来人了。
听到周学智的话,赵进也有些无言,还真是“财帛当先,万事皆后”,那太监崔文升在徐州如此大义凛然,却没忘了带银子回去,在清江大市这边,也看不出有什么顾忌。
“你先手里还有能腾挪的位置吗?”
“还有六个,进爷,如果给他们让出来这几个位置,这个口子一开,后面再有权势者进来,那就不好拒绝了。”周学智对这个事情很发愁。
“这不是银子的事情,拿了咱们的好处,很多事就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或者能提前打个招呼,咱们也可以买通他们下面办差的那些人,不然内卫那几处也不好下手渗透..去查查这四个人的任期,要离任的就先不用理会,给能坐长久的人。”赵进略一沉吟后,下了决定。
赵进没有在清江浦停留太久,李子游那边准备的很快,说是随时可以跟赵进这边回徐州,在临行前,赵进把清江浦的核心人物都叫到了一处。
“如果有人找我们的麻烦,或者有所针对,那就要坚决回击,绝不能迟疑手软,更不能在乎什么人情交情之类的,如今咱们是个什么情况,大家想必清楚,不能心存侥幸,我们退一步,我们一个疏忽,就会让我们粉身碎骨。”赵进说这个话的时候很严肃。
清江浦这边的富贵繁华实在是太浸染人了,让人很难紧张戒备,变得放松下来,而赵字营现在根本没有放松下来的可能,尽管在这边看起来像是官府,但毕竟不是,这也是赵进要把第二旅和第三旅进行调换的原因。
这番话让黎大津和魏木根这边都禁不住低头,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李子游那些辽民的事情上去,赵进的话还没有说完:“在这清江浦,在咱们赵字营控制的各个地方,都不能觉得自己太过理所当然,要记住官府和官军仍在,还没有到和他们撕破脸的时候,所以也不能太过气盛,事事对他们寸步不让,如果对我们有好处的,不妨一起做做,如果对我们没好处但也没坏处的,不犯原则的情况下,可以行个方便。”
他说得这些可以说是模棱两可,不过相关的人都知道赵进话中所指,赵进这些话等于是告诉大家将来如何做,如今徐州赵字营和大明官府官军还没有形同敌国,除了身在其中的人,外面还觉得这里处处太平,看来赵进是想把这个状态继续保持下去。
赵进在清江浦这边没有呆太久就要回返,但这回程路也不会走得太快,因为有近百辽民跟随,此外,吉香回程路上还带着三辆马车,车上装着女人和财货。
按照内卫那边的消息,吉香和清江浦几位豪商划清界限的时候,那几位都被吓得魂不附体,因为吉香告诉他们,赵进已经知道这件事,而且让吉香和他们断绝来往,那几位豪商还以为要被清算收拾,等到吉香把女人和财货带走之后才略微安心。
辽民们一共八十六人,全是青壮男丁,也只有青壮男丁才能从辽东逃出来,女眷孩童的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些辽东军民气色看起来还好,李子游那边自然不会饿到他们,可神情都颇为阴郁,有几个人脸上带着恨意,看起来就和个疯子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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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5章 内讧还是火并
“进爷,这些人要打要杀都请随意,现在他们是进爷的人了,进爷若有收拢救助辽民的计划,也请告知李某,李某愿意倾尽家财相助。”李子游把这些人送来后,和赵进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
赵进笑着点点头,李子游前后的转变太大,上一次来时,也送了几个人到赵进身边,那时候还觉得辽东乱局对他的辽货生意大有好处,而且也不避讳和建州女真的生意往来,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生意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了滔天恨意,什么让他改变,或许就是这耳闻目睹的国仇家恨了。
李子游临走前,当着赵进的面,特意去辽民那边交待了下,说你们过去徐州,比呆在清江浦这边要好,而且还能救助那些登州府和辽东的乡亲们,要珍惜这个机会,别惹是生非,给自己招祸,也耽误了对那边的救助。
对李子游的训话,辽民们参差不齐的答应了,嘴上答应,表情上却很敷衍,赵进和随从诸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吉香皱眉说道:“看着是些不知好歹的,要收拾收拾才能用。”
赵进没有接这个话,只是笑着说道:“兖州府那边死人太多,荒废的田地也是太多,你也看到那边的消息了,现在不是没有田,而是没有人,山东本地的士绅豪强为什么默许教门和我们闹,就是因为咱们田庄占了人口,而他们手里人力不足,对咱们徐州来说,这人力不足同样是吃大亏的,收了那么多田地,还有更多的田地等着去收,却没办法耕种,只能撂荒。”
“大哥的意思是,这些辽东难民可以收容?不过从登州府到兖州府这边也是要走些日子,当地官府能不能让?毕竟这么多人过境。”吉香跟在赵进身边久了,立刻就知道赵进的意思了。
“这些年除了山东灾荒大乱,徐州周围其他各处还勉强维持的过去,自然没太多人愿意给咱们做佃户,可辽东的难民不同,他们从辽东过来,又有几个人能去投奔李子游,还不是在登州府那边苦熬,这么多难民过来,登州府各个衙门,还有地方上的士绅豪强肯定觉得麻烦,安置他们就要自己出钱出力,对方人多势众,想要盘剥占便宜容易引发众怒,这么多人聚集在登州府,早晚也要生事,有人愿意把人带走,他们肯定高兴。”赵进心情很不错,详细的跟吉香解释说道。
吉香连连点头,赵进在那边又是笑着说道:“何况这山东兵马是咱们的手下败将,他们敢管吗?”
这话说得吉香豪气大发,笑着点头,赵进沉思片刻又是说道:“得给余致远那边去封信,去辽东那边收容难民,咱们自己的船队也要过去,在这个上面,要舍得花银子。”
李子游在的时候,那八十几位辽东难民还算安分,等李子游一走,立刻就不一样了,看着赵进这边的眼神很是不善。
“大哥,咱们如果势单力薄,就是寻常富户的话,这些人半路上恐怕要动手劫财,咱们性命都未必能保住。”吉香看到对方的这个表情,很是反感。
赵进来到清江浦有几百马队护卫,不过清江浦核心区域街道狭窄,不方便马队进出,护卫的任务就由第三旅的连队和巡丁团接过,到离开的时候,这些护卫要在清江浦外围和马队做交接,此时马队还没有来。
轰隆的马蹄声响起,那些桀骜不驯的辽民们各个脸上变色,甚至部分人四下张望,在那里找逃跑的退路,看到赵进他们镇定自若,这才多少安定下来。
等见到赵字营的骑马家丁连队出现,坐骑是高头大马,骑马家丁各个上身铁甲,长刀短矛和弓箭齐备,人人都有精悍森然之气,这样的队伍将赵进等人拱卫在中央。
见识到这样的实力之后,辽民们才变得温顺了许多,尽管李子游很大方,让这八十几位辽民带了两辆大车,携带本就不多的行李,可他们还是要步行跟随前进,有这些辽民的拖累,大队的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不过走得倒是悠闲。
赵进最先关注的并不是那些辽民,他回头看了几眼吉香的马车,笑着说道:“清江浦这些人还真舍得下本钱,不说别的,这几辆马车就要不少银子。”
原本南直隶江北一带的牛马大车并不多,也就是徐州有骡马市,清江浦这边有几家大车行,可赵字营拿下清江浦之后,大量的使用畜力,连带着地方上也跟着流行起来,原本出门讲究坐轿,现在都是做马车了,而且这马车车厢都是装饰精美,看着华丽异常。
赵进一说这个,吉香就有些惭愧,汗颜说道:“大哥,小弟知道错了,送人送东西那几个各个吓得要命,一看就是心里有鬼,当初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还是大哥你看得准,不然就酿成祸患了。”
“他们是做生意的,花出一文钱,起码要赚回一文,花这么多银子在你身上,当然是有所图,但也未必存了什么为祸的心思,可他们这般,却难保后面的人怎么想,到那时候收不住手,可就是大麻烦了。”赵进淡淡说道,内卫已经查的很清楚,给吉香送女人拉关系的几个豪商和赵字营的关系走得都很近。
这些人未必有什么阴谋,不过是按照时下的方式做事,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不百般讨好巴结,他们自己都不安心,却没想到赵字营的办事规矩根本就不是那样。
他们沿运河慢慢走着,河面上往来的漕船民船很多,沿岸道路上行走的商旅百姓也是很多,看到赵字营他们这一大队走过,都是敬畏的去路边暂避,再看看道路两边的村寨田地,当真满眼太平富庶的景象,这景象对于徐州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可对于那些辽东难民来说就不一样了。
看到这一切,辽东难民个个神情复杂,一名身材高壮的辽民汉子看着赵字营的马队,又看看沿岸景色,却在那里冷笑说道:“看着精良,没准就是样子货,他们在这太平地方,那里经过什么场面,真要是鞑子来了,恐怕就是猪羊,被人砍瓜切菜的收拾了。”
他这么一说,边上一人附和说道:“彭大哥说得是,这说破天也不过是乡勇团练一等,咱们官军就算穿着破衣烂衫,也比他们强不少。”
周围几个人都跟着笑,而赶车的车夫却眉头皱起,议论的这几人自然不知道,李子游送来的两辆大车,赶车的车夫都是内卫队的人,就是要混在他们队伍里听风观色。
“说得好听,你们这些人天上地下的,从前就知道骑马显威风,可杀了几个鞑子啊?还不是一块跑到这山东来了,家里人带来没有?在这里胡吹什么?你们还真有这个脸面。”那边正在议论,边上有人冷言冷语的说道。
一说这话,先前鄙视赵字营的那几个人顿时大怒,顺着讲话的方向看过去,恶狠狠的骂道:“你懂个毬,鞑子那是打不过的,那都是老林子里面出来的虎狼,整日里吃生肉喝血长大的,浑身都是力气,咱们能打得过,要不是我们兄弟拼死去打,你们都跑不出来!”
“放屁,我又不是没去过建州,那边的鞑子也是住在村寨里种地做生意,怎么就成了虎狼,靠你们拼死去打,你们大凡能去拼死,大伙又怎么会有今天,谁能指望你们这些官军,你们杀了几个鞑子?我们矿上的兄弟可都是人人见过血的!”那边吼,这边也是毫不怯场,粗声吼了回去,说出这话的却是一位铁塔般的粗壮大汉,黑黝黝的脸庞,对那边怒目而视。
“对,熊大哥说得对,我们和鞑子拼的时候,你们去什么地方了,咱们和鞑子打生打死的时候,哪见过什么官军,也就是毛帅派人支应了下,要是有官军,金州和复州又怎么会被鞑子洗城,我们十三山的兄弟现在还在苦撑,不是说你们官军在辽西还有几十万吗?在哪儿呢!”
“..也就是毛帅还是条汉子,你们这些官军顶个毛毬,我们那边领着闹的还是个秀才,你们官军那去了!”
一人喊许多人应和,各自都在说自家的境遇,边上人又是补充,没多久就开始怒骂起来,大家也不赶路了,污言秽语叫骂不停,那彭大哥身边聚着二十几个人,此时也是急了,在那边骂着说道:“你们居然去过建州,那一定是私通鞑虏的奸细,等到了衙门那边,咱们一定要告官,你们就是通贼通匪的奸细!”
“你们还有脸说这个,你们身为官军却逃到这边,你们临阵脱逃就是死罪,见官就见官!”又有人粗声说道,丝毫不惧,双方却是彼此分开,准备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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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6章 几个人
在这道路上叫骂火并,那些商旅行人看过来的不少,连运河漕船上都有人向这边好奇打望,而赵字营的骑马家丁则是赶过来,却没有急着进去弹压,里面也有人在打圆场,开口说道:“大伙消消气,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说这些干什么,能一起来这边被李员外收留,咱们都是有缘的,以后还要互相扶持着,怎么能给外人看笑话呢?”
“侯秀才,你闪一边去,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些人。”
就在这时候,一名家丁狠狠对空抽了下鞭子,鞭花炸响,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那家丁用鞭子指着下面几十名辽民,怒声说道:“都给我老实点,谁再不知好歹,老子这鞭子不饶人。”
“你张狂什么,老子在辽镇的时候,你这样的..”那彭大哥气哼哼的说到,话刚说了半截,那家丁直接催动马匹冲了进来,吓得周围辽民纷纷闪避,那彭大哥也慌不迭的要逃,可盯着他追,又能逃到哪里去,刚跑了两步,就被鞭子重重的抽到了后背上,“啪”的一声脆响,那皮袄都被直接抽裂了,第二鞭子又是跟上,直接把人打翻在地上。
就这样还没算完,家丁身体扬起,手臂高举,猛地又是抽下,重重抽在那彭大哥的身上,好在这人反应不慢,直接双手护住了脸,可鞭子掠过手掌,打的血肉翻起,可见这力量之大,没有破相,可疼痛却是免不了的,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
“你们怎么欺负我们辽民,我们可是李员外安排过来的!”那个先前打圆场的侯秀才怒声说道,他这么一说,先前彼此对立的两伙辽民倒是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都是对那家丁怒目而视。
家丁被人群包围,却是凛然不惧,在马上冷笑着说道:“不守规矩就要挨打,再不守规矩,杀光了你们又能怎么样?”
说完这话,直接抽刀出鞘,已经赶过来的骑马家丁们都是拔刀平矛,森然对准了这一队人,周围围观的商旅行人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向着远处闪躲逃避。
“你们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吗?”那侯秀才抬高声音说道,却不住的朝着前面看过去,这局面已经有些没办法收拾了,只能指望那位进爷过来阻止,不过前面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
他这话却让骑马家丁们一阵哄笑,一人恶狠狠的说道:“光天化日杀人算什么,老子夜里杀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围众人又是哄笑不停,侯秀才设想的几种可能都碰了壁,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此时却有些发呆,这时候后面有人拽了侯秀才一把,低声说道:“秀才,这些人的话是真的,再不服软,他们真要杀人的。”
侯秀才没有回头就知道谁在说话,这些人在辽东见识的杀伐场面太多,自然对这个看得准,就算侯秀才自己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气森森,可侯秀才心里纳闷,看着南直隶地面这么太平富庶,怎么能养得出这一身杀气,纳闷归纳闷,他还是走几步,到趴在地上装死狗的彭大哥面前低声说道:“老彭,别管什么脸面了,活着最要紧,要是不怕死,咱们还过海干什么!”
这话说得很实在,那个彭大哥却是满脸丧气的起身,在家丁面前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这位老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再犯。”
“我们徐州是有规矩的,守规矩无事,犯规矩就要挨打,没命也怪不得别人,自己琢磨清楚,别让我赶过来说第二次,快些赶路!”那家丁倒是没有逼迫太紧,只是训斥两句就催促赶路。
这个时候和前面的赵进队伍已经距离有些远了,骑马家丁也没有全部离开,而是留下部分押送,这么一来,有几个想着逃跑回清江浦的也是打消了念头,跑得再快,还能快过骑马的和射箭的。
那彭大哥手上还在流血,这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其实倒还好,有人在地上抓了把土想要那伤口糊上,却被骑马的家丁喝止,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布丢过来,开口说道:“用开水弄湿了给他擦擦伤口,然后把伤口包上,记得用点盐。”
有车夫从车上拿出皮囊装着的凉开水,还有点瓷瓶里的盐末,就这么简单弄了弄,将伤口包扎完毕,这个举动倒是让辽民们安静了不少,简单收拾一下,低头向前赶路,没走几步,却又有人哭出声来,边哭边说道:“俺带着爹娘到了海边,可船上就能上一个人,我爹娘说去边上的礁石看看风景,就在那边跳了海,俺不孝啊,该天打雷劈啊!”
他这一人哭,其他人情绪更加低沉,又有人说道:“鞑子要把我们村的粮食都搜过去,我们周围几个村子要和鞑子拼了,夜里去偷营,怕孩子哭闹,家家都要把孩子先弄死..”
自从建州女真席卷辽东各处以来,辽民无论反抗与否,下场都是极为凄惨,来到这边的虽然是幸运儿,但人人都有自己的凄惨经历,越说越是伤心,还有人在那里大骂李永芳,说他投靠建州是汉奸。
边上押送的骑马家丁听得烦躁,怒声喝道:“就你们惨,老子在山东的时候,全村的孩子都被换着吃了,老的不是饿死就是去自寻死路,我爹舍不得我,一路送我出去,他自己饿死在半路上,我..”
说到这里,这家丁有些说不下去,却让下面变得安静了些,被建州女真鞑虏凌虐和山东这种绝望无比的灾荒饥荒比起来,谁更凄惨苦难,还真是说不清楚,辽民之所以哭喊这个,其实也是被赵字营家丁弹压之后心中有怨气,借着诉苦抒发出来,却没想到被这么直接堵了回去。
赵进所在的大队虽然没有停留,已经和后面拉开了距离,可后面的反应和消息不断的送到他这边来。
“这些辽民不好管,那些败兵和聚义起事的人之间有矛盾,他们彼此又都是自成一体,外乡人在外地肯定是要抱团自保。“赵进评价说道。
“那个什么侯秀才倒是不错,还知道平息说和。”吉香跟着说了句。
“相比于什么彭大哥熊大哥的,这个侯秀才是麻烦,他是想要让辽民整个抱团,然后再和外人打交道,到时候要是推举代表什么的,他这个读书懂事理的肯定要被选出来的。”赵进冷笑着说道。
吉香一愣,然后沉着脸点点头,回头瞥了眼开口说道:“大哥,那就除了这个祸害,免得日后麻烦。”
“现在还不必,千金买马骨,我们还要靠着这些人去登州府那边收拢人口,等人多了,可用的人也多了,就要看他们自己知道不知道好歹了。”赵进笑着说道。
到达登州府的辽东难民虽然人心惶惶,可在登州府毕竟勉强可以安身立命,山东的其他地方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更不敢随意前往,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大家都还是要小心,尤其是几千几万人聚集一处,人更是要从众。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辽东难民过去现身说法,那情况就完全不同,而且这些人能坐船逃到清江浦来,想必是有身份有身家的体面人物,这样的人过去招揽劝说,效果肯定会更好,赵进也不担心招揽来的人会聚众抱团,甚至要挟恩主。
赵字营的农垦田庄体系已经相对成熟,对安置流民百姓的经验更是丰富,辽民来到翻不起来天。
尽管有闹事的插曲,可赵进心情倒是很愉快,他笑着对吉香说道:“过来的这些人无牵无挂,有兵卒,有矿工,想必也有其他工匠和专长之人,而且都是年轻力壮的,这些人对咱们大有好处啊!”
吉香也明白这个道理,笑着点头。
赵进他们在云山客栈内住下之后,过了大半个时辰辽民们才跟着来到,这么一天走下来,虽说食水充足,可也累得精疲力竭,没什么力气再去争竞了。
而且那些辽镇败兵出身的人各个胆寒心战,这一路走得不快,护卫赵进的大队骑兵动作他们也能观察的到,即便距离拉开,骑兵大队短暂停留休整,前进队列,这些都是看得到的,从出发到现在,能一直保持如此森严规矩,队伍不乱,起止严谨,而且晚上在客栈这边相遇,赵字营的骑马家丁们也见不到有任何懈怠样子。
“要是咱们辽镇那些大爷有这个本事,未必会败给鞑子。”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
“你们仔细看这个客栈,只要守得牢,几千人未必能打进来,不比咱们辽东的砖堡差。”又有人观察着周围说道。
边上内卫队安排的车夫沉默的装卸货物,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这些辽镇败兵恐怕不是寻常兵卒,恐怕也算是个军将角色,寻常兵卒哪有这个心思观察这么仔细,而且寻常兵卒,在这一天的行进下来,又怎么会精神这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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