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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7章 一晚上就这么多

    马冲昊一脸郑重,肃然说道:“本官在南京接到急报,说那徐州赵进意图谋反,事急从权,本官一边向京师急报,一边先行出发,防患于未然。”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刚才三人的神态动作都落在连平安眼中,也看懂了很多事,连平安神情依旧是恳切,言语却急促了很多:“几位大人这次是来做大事的,想必事情紧急,下官也不便打搅,车马劳顿,先奉上白银两千两,这平叛杀贼的耗费太大,这多少也是个补充,若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请尽管开口,下官若能办到一定去做..”

    言辞悲切的来,干脆利索的走,这个变化让大伙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不过“白银两千两”这个数目却让屋中三人眼睛亮了起来,这仓库大使连平安也看出来这次师出无名,只不过借势压人,觉得不怎么牢靠马上要走,在这样的判断下,还能拿出白银两千两来,算上盐商们的供奉,这一次已经没有白来了。

    如果能做成那好处能有多大,每个人心里都是一片火热。

    那连平安来的时候马冲昊没有出来迎接,送却主动出去送了,快要出门的时候,连平安迟疑了下,开口说道:“不瞒大人,那云山车行本来是下官的产业,却被赵进霸占,若是大人愿为下官主持公道,到时这车行还需要大人多多帮扶。”

    马冲昊脸上露出微笑,淡然说道:“事不成罢了,事若成,我要两成。”

    连平安也没有表示的太过激动,只是抱拳说道:“此去徐州,大人有几分把握?”

    “你若知晓兵事,就知道我这近两千的精骑到底是什么力量,话说回来,我锦衣亲军大张旗鼓去捉拿反贼,谁敢相抗,他或许不怕我这百余人,难道他不怕我这两千精骑,他即便胆大包天,难道不怕这朝廷,不怕大明天下间的百万大军吗?”马冲昊说得自信满满。

    连平安被说得停住了脚步,长吐了口气感慨说道:“天威浩荡,乡下鼠辈如何知道天威啊,大人这一席话,当真是拨云雾见青天,下官明白了。”

    本以为这位要说告辞的话,却没想到连平安又是作揖,笑着说道:“对于大人这边,下官还有喝茶住店的银子送上,区区千两,大人莫要嫌弃。”

    马冲昊心里明白,若没有外面这席话,连平安也不会有这一千两银子,他笑着说道:“这一千两就算在给本官这一队人身上了。”

    看着连平安还要再说,马冲昊悠然说道:“连大使,事成之后,咱们眼里还有这三千两吗?”

    连平安恍然大悟,笑着作揖告辞。

    话没说太多,银子却是实打实的送了过来,三千两银子也不是太大一堆,直接就在堂中摆开,灯火映照下,白花花的很是耀眼。

    “奶奶的,这就是三千两?”徐铁彪喃喃说了句。

    施坪敖眼睛离不开银子,却在那里故作镇定的摇头晃脑,感慨说道:“总是听说此处富甲天下,却一直感觉不到,今日见识到了,见识到了。”

    马冲昊的呼吸也有些粗重,在那里闷声说道:“这还是被赵进那厮吓住了,他们不敢明着来,若是咱们在徐州的大事做成,金山银海都不稀罕。”

    还没等几个人说话,外面却又有通报声传来“..清江浦王家某某到了..”

    三人一愣,随即镇定下来,然后就是哈哈大笑,马冲昊却是招呼马六进来,开口说道:“快把这里收拾了,别让客人看到。”

    说完这句之后,马冲昊忍不住心中得意,笑着说道:“一会儿这里又要放银子了。”

    王家来了之后,和那连平安所作所为差不多,也是先说自家被赵进欺压,总算盼来了主持公道的人,然后奉上礼物,也没什么虚的东西,实实在在的纹银两千两,然后提出一件事,如果反贼赵进被拿下,清江大市和徐州的集市他这边要占股,具体分润和价钱都可以商量。

    或许每家都在这驻地外面安排了人手盯着,一家走了又来一家,彼此之间都不会碰面,可前后顺序又把握的很好,杨家、谢家、白家、李家,这清江浦最顶尖的几家依次来到。

    大家先是哭诉,然后询问根底,送上银子,提出自己的条件,都是走了同样的套路。

    清江大市、清江大市周围的产业,云山车行、徐州的集市和盐市、汉井酒坊、赵进在徐州的各处庄园产业,还有荒草滩上的庄园人丁,甚至还有蛤蜊港的港口,隶属于赵进,和赵进有关系的每一项产业,这些清江浦的豪商们都知道,而且都要分润,他们的胃口大的很。

    他们送上的银子都很丰厚,每家都是两千两,相比于这些银钱的付出,如果可以做成赌中,他们所得的远不止这些。

    每一位客人的迎来送往都是马冲昊自己进行,主客带进屋中,自有番子和外面的随从听差去套话聊天,没过多久,马冲昊就得到了些消息。

    敢情从马冲昊大队进入清江浦的时候,清江浦各路豪商就已经派人过来观察了,看完之后,各个都有个想法,那就是这干官军要比赵字营强很多,各路精锐汇集而成的队伍都是兵甲齐全,战意高昂,人人透着一股悍然杀气,让人敬畏凛然,而且在各家各户的认知里面,不管知兵还是不知兵,大家都觉得一个骑兵起码顶三个,一个打十个都是有的,略微懂些的甚至以为这千把骑兵可以以一当百!

    在这样的比较下,那些穿着粗布袍服,手持长矛,每日里总是做些枯燥无趣操练的赵字营怎么会是对手,有了这个判断之后,大家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但又不能太弯腰低头,大家也知道自己身家丰厚,稍软一点就会被人啃去一大块肉。

    可白日里见到马冲昊带队前去清江大市的声势,大家更是知道该怎么做,这么声势浩大的宣布赵进是反贼,这可是一个锦衣卫管事管差的指挥佥事领着精锐部众,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的,那么此事即便不是板上钉钉,也是差不离了。

    看到这些,想到这些,还有最后的观望风色,等盯梢的人看到连平安进了这个驻扎之处,大家就都知道怎么做了。

    马冲昊的亲信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兴奋之色,马冲昊自己倒是淡然,马上又有客人来到,马冲昊转身进屋,脸上却有笑意浮现,他情不自禁的攥了下拳头,事成了,按照自己的谋划走下去了!

    最后李家的客人离开之后,摆在堂中的礼物急忙收了下去,大家还觉得会有新客拜访,等听到外面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才知道已经太晚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再没有客人上门,外面的护卫也紧来禀报,说外面已经没有人盯着等候了,马冲昊这才吩咐人把门关上。

    门关上之后,几个头目都没有急着休息,反倒把刚才送过来的银子都摆在了客厅之中,灯火映照下,白花花银闪闪的一片,看着十分耀眼,可马冲昊、徐铁彪和施坪敖几人却没有刚才的兴奋了。

    “这帮人居然比本官查的都仔细,有几项生意我都不知道。”马冲昊随口说道。

    徐铁彪俯身捞起一块银锭在手里抛了抛,闷声说道:“这帮做生意的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们这么舍得花钱,说明那些肯定能让他们大赚,咱们可别被眼前小利弄花了眼。”

    施坪敖也是郑重点头,马冲昊笑了笑说道:“这银子咱们要,到时候分润的时候,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到那个当口,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吗?”

    三人都是笑,施坪敖盯着银子说道:“一个晚上,一万三千两现银,若不是亲身经历,怎么我也不信的。”

    “娘的,劲头上来了,老马,咱们明天早上就走,早去徐州,早去发财!”徐铁彪把银锭朝着银堆里一丢,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干劲十足的吼道。

    马冲昊嘿嘿一笑,却依旧端坐,他在那里悠然说道:“明天让这些商人送来酒肉,好好犒劳下面的弟兄,再分出三千两赏下去,让大伙口袋里有点硬货,跟咱们干也有底气。”

    “不去徐州了?”

    “急什么,大的来送银子了,明天中的,小的都得过来送,要是不收他们的银子就走,岂不是让他们提心吊胆啊!”马冲昊悠然说道。

    徐铁彪竖起个大拇指来,再也忍不住,坐在那里哈哈大笑。

    到了第二天,天气依旧湿热,可先前垂头丧气的南京和狼山来人,都是兴奋起来,酒肉的香气弥漫整个营地,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银钱,各个喜笑颜开,若不是上司严令约束,这帮人恐怕就要出去狂嫖滥赌了。

    到现在,过江之后的忐忑和怨气早就一扫而空,在这清江浦都能拿到这么多好处,要去了徐州把事情办成又能拿多少好处,一想就让人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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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二更,明天更新照旧!

第708章 形势大好

    下面高兴,上面同样喜悦,和马冲昊所想的一样,那几位最顶尖的豪商的所作所为都被清江浦的商人士绅们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立刻会跟上,何况清江大市里又不止这么几家,不仅仅他们对赵进的产业垂涎,上面吃肉,下面跟着喝汤,可这块肉太大了,汤里也肥的流油。

    那些大豪商们还有所顾忌,不敢白日前来,可后来这些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始时也怕被赵字营和其他人看见,可第二天晚上外面已经挤满了人,什么消息都传了出来,比如说谁早点进去,谁就能在赵进的产业上分一块,晚进去就分不到的好的,甚至分都分不到了。

    一听这个,再看到这么多人,还听说什么那位锦衣卫的大佬待人客气,不是那种吃干抹净的人,愿意和大家分润好处,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看到全副披挂、衣甲鲜明的锦衣卫骑兵来到清江大市门前,就在清江大市那里吆喝着查办赵进谋反,对大部分人来说,这赵进已经是个死人了。

    锦衣卫说你谋反,那你就算是良民也是反贼,何况这赵进做了那么多无法无天的事情,从前有人捂着还罢了,现在有这么厉害的大佬来当众揭开,就算你有后台都缓不过来。

    只不过在一开始大家还没觉察出细节,等到清江浦的豪商们去见过了那位锦衣卫指挥佥事,大家猜反应明白,这时候要抓紧去讨好,没准还能分一点好处。

    连续五天,马冲昊几人每日里所做的就是见客收礼,这千把精骑的供应被清江浦几大豪商给包了下来,好吃好喝流水一般的送入,营地附近甚至还有了兜搭生意的暗娼,当然,马冲昊几个头目的房里都有了姿色出众的女人伺候,这点小事商人们自然会考虑的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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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进爷刚在清江浦打开局面,这门前也没有这么热闹过,这帮人还真是会凑热闹。”在距离马冲昊这一干人营地不远的地方有家茶馆,雷财、聂黑和魏木根坐在一张桌子上,边看边是点评。

    那边魏木根说完,雷财苦笑着说道:“当时我从南京急忙往回赶,生怕不能和兄弟们一起开打,结果我到这清江浦,这帮杂碎居然舍不得走了,也好,留在这里盯紧了。”

    三个人都是低笑,聂黑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按照咱们眼线送出来的消息,这几天他们起码收了四万六千多两白银,这么多银子到手,他们怎么舍得走,你们还不知道,现如今咱们赵字营里里外外的产业已经被这些人分干净了,连孔家庄的油坊都是被四个人拿的,因为拿的银子太多,牵扯的产业太多,南京和狼山那边都已经派了自家的账房过来,要把账目算清楚了,不能让办差的人全都拿光。“

    雷财和魏木根很是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魏木根禁不住开口问道:“这还没打,连徐州都还没去,就派账房过来了?”

    “有什么奇怪的,要不是为了发财,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聂黑年纪比他们两个大,见识广些,倒是明白着关窍。

    一个青衣小帽的汉子走进来讨了杯茶喝,这打扮是大户人家里听差办事下人的装束,这些天在这营地附近不知道有多少,没人觉得奇怪,倒是魏木根站起来走了过去,看着也随意的很。

    没过多久,那汉子喝了茶离开,看似闲逛的魏木根也是转回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坐下来低声说道:“这帮杂碎捞钱捞的震动四方,凤阳守备太监也派了二百多骑兵过来,是个千总领着的。”

    雷财低骂了一声,伸手想拍桌子又是忍住,只是端起茶碗来掩盖表情,聂黑却站了起来,开口说道:“我安排人把消息传回去。”

    凤阳是大明中都,又是皇陵所在,号称天下重地,设守备太监,以及凤阳巡抚,凤阳巡抚兼管漕运,一直都在凤阳府和扬州府两处办公,最近则是常驻在泰州,算是负责南直隶江北这片区域。

    守备太监手里有一支规模不大的标营,但这队兵马是镇守整个皇陵和凤阳府以及周边的核心,所以颇为精锐,这次能派来二百多骑兵也是下了本钱了。

    聂黑走了一会,魏木根和雷财的情绪才平复下来,魏木根却不像雷财那么忧心,他开口说道:“雷爷,去多少也是给进爷送菜,赶一头羊是赶,多一头也是赶。”

    雷财只是摇头,闷声说道:“多一人就是多一人的风险,这是最要紧的时候了。”

    正说这话时候,却听到街面上一阵惊呼,两人顺着看过去,发现一番子打扮的骑马正在小跑,街上百姓纷纷闪避,这里已经好像集市,不少摊贩都过来赚个小钱,临近百姓闲汉也都来看,早就热闹非凡,这等地方,人都走不快,何况是马匹。

    只是如今清江浦各处都知道这伙锦衣卫番子猖狂,谁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是向两边闪避,可之所以惊呼,却是因为在马前有个孩子,乍见高头大马,已经吓呆在那里,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踩踏了。

    就在此时,骑手却双脚离镫,单臂环抱着马头,直接从马背上转下来,一把抓住那孩子丢到了路旁,借势蹬地跳起,又是转回马背,人在马上大骂道:“不要挡路!”就这么扬长而去,直到这时候,摔在一边的孩子才反应过来,哇哇大哭出声。

    沿途百姓摊贩都松了口气,孩子父母急忙过去,可看这一幕的雷财和魏木根神色却慎重起来,区区一个番子骑手,居然就有这等马术,若是这一千多都有,那么..

    两人沉默一会,等店伙计过来续完水,雷财才开口问道:“老黎去见鲁大和李和,你这边安排人了吗?”

    “安排了,他们随从里就有咱们的人。”魏木根低声回答说道。

    那边雷财点头,魏木根又是放低声音问道:“雷爷,那都是自己人,还要盯这么紧吗?”

    “鲁大是自己人,眼下这个局面,原来和咱们一起发财的那些人都给番子们送银子了,老黎和李和当初是被咱们俘虏过来的,天知道他们这时候还是不是一条心。”雷财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冷漠。

    魏木根笑了笑,颇有把握的接口说道:“雷爷不用担心,别看现在赵字营的大队都回了徐州,在这清江浦谁敢异动,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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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最后,你不要有任何异动,不然就是死路一条。”黎大津肃然对李和说道。

    三人碰面要说的不多,鲁大是个闷葫芦,又急着去操练刚到手不久的团练,根本没和他们聊太久,黎大津和李和的关系大家都清楚,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也不奇怪。

    李和已经收拾的颇为利索,胡须也修剪整齐,一身短打扮,看着就是个护院武师的样子,天气闷热不雨,也穿不了太厚实的。

    听着黎大津的话,李和干笑了两声说道:“动个鬼,这团练里面看着都是些憨厚小子,天知道安排了多少盯我的,别人乱动还好,我一动身上肯定多几个窟窿。”

    两人说话时候,声音都不自觉的放低,尽管身边没有什么人在。

    “老黎,你觉得赵进能扛住吗?真要朝廷大军会剿..”

    “会剿个狗屁,别人信这个,你带过营头的,你也信?黎大津闷声骂了句。

    说完这个,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的向前走,走两步转头看看,四下张望到底有没有跟上来的人。

    看到没有什么盯梢的,李和继续低声说道:“老黎,那赵进练出这么强的营头,以一打二,就算他以一当十,可朝廷真要发了狠,几十倍,上百倍的人派过来,蚂蚁多了咬死大象,再说了,他营头再强,区区两个州的地盘能供给多少,等到粮草支撑不下去的时候。”

    黎大津背着手叹了口气,一时间无话,拐过个街角,咳嗽了声,两个人却一起转身回头,如果有人盯梢的话,这时候很可能会暴露。

    没发现什么不对,黎大津迟疑了下,低声说道:“你还是等着,等到最后定局再动,这次我说不准什么,可也觉得那赵进不太会败亡,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比很多四五十岁的要沉稳,不会做什么没把握的事情。”

    “老黎你放心就是,这点事我还看得透,不会自己找死。”李和答应了一句。

    黎大津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清江浦的这些团练算是孤军,赵进把这里当闲棋,一时间也顾不上,官府只做是普通护卫也不管,你安稳守着不会有什么风波,我过几天就回徐州,你那个吴大姐,我替你照顾着,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赵字营这方面敞亮得很,不会对无辜妇幼动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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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章 邳州周参将

    李和沉默了会,开口扯开了话题,他狞笑着说道:“清江浦这伙生意人也在打这些团练的主意,昨晚还有人拿着银子来找我和鲁大,说什么这本就是商会的护卫,商会出银子供养的,以后还会加倍供应,让我们安心做事,听商会的吩咐,他们倒是敢想,这支团练,莫说我个副手没办法乱来,他鲁大想乱来也动不了!“

    “上面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安排你在这里也是好事,不管怎么样,你都有个出路,都牵扯不到你,等一切落定,再做打算不迟。”黎大津还是很沉稳的分析,李和信服的点点头。

    说完这个,黎大津停下脚步,静默半响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道越来越不对了,不管什么人都想着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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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这凤阳守备太监的马队汇合,等于是增强马冲昊这一队的力量,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管南京那边,还是狼山那边,都表现的很冷淡。

    眼下局面一片大好,多一个人来,就多一个人分润好处,装进口袋里的银子向外掏,谁也舍不得。

    何况这凤阳来的队伍过来之后就明确提出,大家共襄盛举为国锄奸,就不能分彼此,先前清江浦各处供奉上来的银子他们也有一份。

    那可是白花花的几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巨款几位头目和下面的骨干已经商议好怎么分了,别看南京的魏国公府和狼山副总兵没有亲自前来,可都派了亲信的管事和账房,就是怕下面人贪墨。

    这突然冒出来一队,说他们也要拿一笔,凭什么?你看守中都皇陵的守备太监尊贵,我魏国公府和狼山副将也不卑贱。

    已经七月十六了,可大伙依旧没有动身的**,清江浦上上下下供应的这么充足,多享受几天多好,都说那徐州是个荒僻穷苦地方,去了也无趣,再说那赵进也跑不了,担心什么呢!

    在清江浦呆了这么久,该送银子的都送完了,豪商和各家甚至都谈好了各处产业的分配,谁家占多少股,今后怎么支付红利,这些都已经谈的很明白了。

    到这个时候,马冲昊又是焦头烂额。

    “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快有十多天,再不去徐州,恐怕会有变数!”

    “沿途一定要大张旗鼓,把捉拿逆贼的声势散布开去,这可是马大人你自己说的,现在怎么要变卦?”对马冲昊的咆哮,徐铁彪和施坪敖都丝毫不惧。

    对这些回答,马冲昊当真是哭笑不得,他盯着几个人说道:“别觉得现在拿到手的丰厚,别被那些分配的红利晃花了眼睛,等去了徐州,拿了赵进,我们所得十倍百倍于此,我们若是不动,这些都是虚的!”

    “马大人,熊公公可是说了,缉拿反贼的勾当,他老人家也是知道底细的,可现在我们来了这么多人,每个人才拿了不到二两银子,这交代不过去啊!”凤阳守备太监熊海派来的千总姓胡,站起据理力争。

    看这位虎背熊腰的胡千总,屋子里众人都没有什么好气,马冲昊的脸色也是沉了下来,这个混账每日里就知道嚷着分钱,他在这边折腾没完,结果徐州参将周宝禄那边也给引了过来,现在周宝禄的儿子和账房一天到头朝着这边跑,可偏生周参将不能得罪,他那边好歹也有三百多号骑兵,而且是徐州本地武将,不管带路还是之后的收尾,都要这周宝禄来帮忙操持,所以周家已经分了一块走。

    在七月十八这天,满不情愿的各路人马总算从清江浦出发了,一路上那位胡千总还是絮叨不停,因为他没有拿到想要的。

    不要说凤阳来的人不停埋怨交涉,其他各路人马也都是怨气满腹,原因无他,在这清江浦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有酒有肉有女人,每日里也不用操练,妙的是还有银子发下来,这日子过得好像神仙,恨不得一辈子如此,去徐州做什么,抓了赵进又能怎样,好处还不是被上面拿了。

    马冲昊之所以能把这些人马带走,原因也很简单,再不走的话,南京镇守太监也要派人过来了,这就是要多个分钱的,而且魏国公府和锦衣卫那边都带来了不少消息,说是南京兵部尚书和应天巡抚以及凤阳巡抚这段时间书信往来颇为密切,已经注意到了徐州有人谋反的传闻。

    再不快走,南京镇守太监的人过来都算好的了,因为这个最多分一份,等文官们掺合进来,且不说大家还能不能分润到,甚至都有可能事后背上黑锅,有明二百余年,这个门道大家早就清楚了。

    出清江浦,过清河县,经桃源县、宿迁县,然后就是邳州,清河、桃源、宿迁三处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可拿,反倒沿路有不少过来告状的,说是现在盗贼频发,大案连连,请朝廷兵马扫清贼匪,平靖地方。

    这几处赵字营没有插手,只不过放置了云山客栈作为中继,可因为赵字营在,当地的江湖绿林人物也不敢乱动,但赵字营一撤,大家却肆无忌惮起来,而且赵字营给大家一个先例或者说错觉,让各路牛鬼蛇神觉得自己只要能打,也能建立这个局面,这更让各处烽烟四起,虽然没什么大乱子,可和辽饷催逼出来的流民难民混杂在一起,让地方上也苦不堪言。

    过来告状恳求,除了士绅之外,还有地方官吏,对这些,马冲昊他们当然不会理睬,推辞的理由也很简单“本官公务繁忙”。

    这么一路清汤寡水的走过来,到邳州境内的时候,他们这一队上上下下都是摩拳擦掌,邳州自从运河改开迦河之后,也是兴旺富庶起来,在清江浦大伙都已经刮了一次地皮,在这里是不是也有不小的收获。

    不过带路的周参将属下,甚至没有让他们进城,而是直接去了邳州城池西侧的营盘里。

    “不是我家将主藏私,而是这边的豪强心向赵进,偏生家家好武,真要闹将起来,那可就是大麻烦,也多亏马大人的手段高明,用平叛抓贼的大义压过来,这才让他们不敢妄动,不过大事在即,还是不要撩拨了。”

    听这带路的人说得恳切真实,大家也就暂时按捺住了不满,马冲昊更是豪情万丈的说道:“这等地方豪霸都是墙头草,别看他们现在虎视眈眈,等我等抓了罪魁回返,跪在马前的就是先前这等。”

    在邳州这个营盘刚刚安顿下来,就有人听到马冲昊和周参将大吵了起来,弄得其他不相干的几方面颇为紧张,按照大明营头内的规矩,双方接下来拔刀火并都有可能,不过马冲昊和周宝禄的手下倒还和气,只是聚在周围待命。

    吵闹的原因在晚上大家就都知道了,只不过在酒宴上没有人提起,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和分守徐州参将周宝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言谈甚欢。

    参将周宝禄原本要派出亲卫三百二十人,可到了邳州才知道他只能拿出一百五十人了,虽说现在已经近两千的精骑,不差这一百多人的数目,可事先答应好的却不做,更过分的是还按照从前商量的份额拿了一笔银子走,没那么多的本钱却要那那么多的分红,当大家脑子不好用吗?

    之所以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无非是周宝禄把银子退回来了一部分,居然还能退,这让其他几路也惊讶不已。

    徐州参将周宝禄这么好说话的原因很简单,他自己也觉得惭愧丢人,他手里的亲卫家丁,用银子喂饱了,每日里训练不停,用起来和自己子侄一样的那伙家丁,居然人人告假,有抽刀不小心把手划破的,有开弓拉伤了大筋的,还有骑马不小心摔下来断了腿的,理由林林总总,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实在不能跟着平乱抓贼了。

    “在马贤弟面前,这脸丢干净了,我这些儿郎整日里看见那小贼的营头,已经没了胆气,实在不敢去打,甚至连照面也不敢,为兄也不敢奢望多些,就听马贤弟安排吧!”周参将自己把话说得很明白。

    马冲昊自家却纳闷了,禁不住追问说道:“周兄,你手底下的这些亲卫看着不比边军什么的差,怎么连一个土豪的团练都怕,是不是被那赵进拿银子买通了?”

    “那小贼要是舍得花银子给我倒好了,徐州内陆地方,没什么大战,他们也惫懒惯了,加上和徐州三卫千丝万缕的,动不了手也正常。”周宝禄却不肯把话说透,讲了两句就绕开。

    马冲昊眉头皱的更紧,他又是追问一句:“几年前城下平定流贼那一战,也算朝野轰动,怎么..”

    他也是知情知趣的性子,看着参将周宝禄脸色难看,就没有继续问下去,毕竟在这个徐州地方,还要依靠着周参将的指引带路。

    在清江浦松懈下去的骑兵们,经过这一路北上,到达邳州东边营盘的时候,总算将精气神收拾了回来,有些临阵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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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710章 赵龙

    但在这边,可就没有清江浦那么好的供应,近两千骑兵的人吃马嚼,耗费当真不小,盐商们虽然有钱,但在邳州之地却根本没办法,他们只能依靠参将周宝禄和邳州知州衙门的供应,很是吃力的。

    “要速战速决,这里距离那何家庄快马不过一天半多些,咱们要直捣腹地,当众宣布那赵进的大罪,让其部众惊慌离散,然后抓人问罪,快去快走,等徐州纷乱之后再来收拾。”马冲昊定了规矩。

    贪财归贪财,扯皮归扯皮,带着精骑来到这边的几位还是懂的行军布阵,也有中规中矩的应对,对马冲昊的话,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有了周参将这个本地渠道,关于徐州的消息也不断传了过来,第一个就是反贼赵进已经聚拢手下近五千,盘踞何家庄,准备对抗天兵!

    听到这个消息,周参将的亲卫又有二十几个“受伤”退出的,其他人却不屑一顾。

    “不足五千人,马队还不到六百,他一个土霸的马队充其量也就是响马土匪那种,怎么比得上咱们这精锐骑兵,咱们可是足足一千八百!何况这徐州还是平地,咱们大伙领着儿郎们摆开阵势一冲,慢说他一个豪强,就算杨镐带着那十万大军,被咱们这么一冲恐怕都吃不消!”徐铁彪自信满满的说道。

    一打这个比方,众人都是哄笑起来,大明军制到现在,军中最精英最强悍的就是主将身边的亲卫家丁,而亲卫家丁中又以骑兵最强,可以说马冲昊聚拢而来的这些人就是整个南直隶的军中精华,自然有这个自信。

    只不过马冲昊听到这个笑话却皱了下眉头,不过什么话都没说。

    第二个消息就是城内百姓出城的不少,或者去亲戚家,或者去能投宿的地方,反正都要暂时躲避,这些人都是家丁们的家人亲属,他们害怕被这次的事情牵连到,另外,徐州上下依旧畏惧赵进的淫威,不敢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就连周参将的人几次去暗示知州衙门那边,那里都在装聋作哑。

    另外一个纯是传闻,说是赵进的妻子临产或者已经产下孩子,但因为大军到来,消息一直秘不发布。

    “到了如今,大家不能心存大意,徐州就是敌国,我们要步步小心,真要动手,也不能顾忌那些坛坛罐罐,没有抓获赵进之前,什么都做不得准,只有拿住那小贼,一切都成定局之后,那些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这话说得众人都是赞同点头,但接下来马冲昊的话就让大家笑了起来:“连生了孩子都不敢张扬,这分明是怕了我们,已经做好了败亡的准备,到时候还想留一丝骨血,他们已经丧胆,此事必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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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进的第二个孩子是男孩。

    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赵进没有什么概念,把记忆中的生产套在了此时,却没想到孕妇生产的时候极为危险,母子双亡的事情并不少见。

    知道了这些,接下来这段时节耳闻目睹,很是知道了些例子,徐珍珍这次怀孕的时候,赵进就很担心了。

    “夫君忙自己的大事去,女人小子的事情少管。”徐珍珍不愿意让赵进操心太多这个。

    可赵进怎么可能不去想,偏生在临产的时候,一条条急信不断的传到手上,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率队过江了,大队人马已经到达扬州了,已经到达清江浦了,清江浦的商人们已经投靠输诚了..

    在徐州赵字营并没有封锁消息,事实上也封锁不了,就按照预定的打算,坐视徐州众人的表现。

    这消息也同样被父母知道,被徐珍珍知道,赵振堂倒还好,只是和赵进要了一千团练充作萧县守备的兵丁,可母亲何翠花却担惊受怕,又怕耽误了赵进的事,晚上偷偷摸摸的哭,结果孟子琪和他哥哥说,他哥哥孟志奇又把消息传递到赵进这边。

    一向坚强的徐珍珍情绪也没有控制住,夫妻两个晚上闲谈,经常说着说着就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哭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别把小凤吓坏了。”赵进这时候当真是无可奈何,骂不得,说不得。

    偏生这个时候赵凤多少懂点事,看见自己母亲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着嚎,让赵进更是焦头烂额。

    “夫君,你还是把小兰妹子找回来吧,妾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兰妹子也能好好照顾凤儿。”徐珍珍边擦拭眼泪边说道。

    赵进一边安抚自己女儿,一边哭笑不得,他无奈说道:“你知道不知道,那马冲昊带着番子过来我都没觉得如何,可你说这个我真是头疼,这根本就扯不上。”

    “莫非夫君想要让孟家那个丫头进门,那姑娘倒也水灵,难得的是还有教养,可我担心她进门后小凤会吃亏啊!”徐珍珍这边的人选敢情不止一个。

    到这时候,赵凤倒是不哭了,含着手指头好奇的看,赵进晃晃自己女儿,皱眉说道:“不要胡搅蛮缠,外面人人忙碌,好不容易抽空陪你一次,结果倒是陪你说给女儿找后娘的事情,这不是笑话吗!”

    感慨完这句,赵进也是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孟子琪进来,小凤会吃亏,不用这个脸色,我就是奇怪而已!”

    “孟家妹子是有哥哥的,他那个哥哥看着也精明懂事,将来肯定要有出息的。”徐珍珍没有直接回答。

    赵进双眼望天,倒是明白徐珍珍的意思了,木淑兰无依无靠,和自己又是青梅竹马,进门之后只会关心爱护赵凤,会当成自己的女儿,而孟子琪外面有兄长,这个兄长将来还要在赵字营内大有前途,这样的情况下,就会有权变算计,就会有风险了。

    “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为我外面的事情担忧,现在真正要保重的人是你,我能和你保证的事情很简单,孩子出生后,不会没有了爹。”赵进说得很是简单粗暴,可偏生这么讲,徐珍珍却喜笑颜开。

    临到要生的时候,母亲何翠花不但要求各处保密,甚至还想让徐珍珍躲到外地去生。

    “我不在了,他们母子也活不成,我在,那何必走。”赵进对自己母亲也说得很实在,不过老人坚持要保密,这个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去了。

    都说女人生完第一胎之后第二胎的风险就小很多,可那也是相对而言,而且天气闷热到现在,恢复什么的都很麻烦,赵进也放不下心来。

    更让人郁闷的是,马冲昊那一队在清江浦留下不走了,总是这么等待也让人心情烦躁。

    到了时候,赵进更是提心吊胆,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守在那边等消息的孟志奇快跑了回来,满脸笑容的告诉在练家丁的赵进,主母生了个儿子。

    因为何翠花的要求,消息被封锁的很严密,接生婆和伺候的丫鬟都不能出内宅的院子,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赵进和身边最亲信的伙伴们。

    “这次咱们赵字营的局面稳了!”说这话的人居然是陈昇,其他人也都是满脸郑重和兴奋。

    赵进本想开个玩笑,可看到大家这个样子,只是点点头,他一直不太理解子嗣传承的重要,可现在却越来越懂了。

    “有些话妾身现在可以说了。”生完孩子赵进去看徐珍珍,却没想到徐珍珍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来。

    起名字的事情,依旧是赵进自己决定,这次的名字依旧很简单。

    “既然姐姐叫凤,那么弟弟叫龙,赵龙,喊起来也方便。”

    这名字让家里人和兄弟们都有些哭笑不得,这龙字倒是威风,可评话里面被英雄豪杰收拾的恶霸往往就是这个名字,可这等事讲一次笑话也就罢了,大家也不好多说,而且赵进在这等事上简略惯了。

    不管赵进这边有多大的把握,刚刚生产的徐珍珍和孩子们在这边也不方便,所以有两个计划,看马冲昊那些人在清江浦的耽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如果能拖到孩子满月之后,那就将徐珍珍和一对儿女转移到砀山那边,随时过河去孔家庄那里,徐家在黄河北岸也有自己的势力,足可以安定,但如果提前发动,也只能在何家庄附近的庄园里休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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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早上,天上的云彩越来越多,预示着一场夏雨的到来,可是已经在闷热当中翘首以盼了多时的人们却依旧没等来久违的雨滴,天空的烈日尽管被乌云慢慢遮挡,但是空气中的闷热却没有减少半分。

    在徐州和邳州交界的官道上,几名青壮汉子坐在路边石块上,拿着草帽不住的扇风,徒劳地想要尽量驱散这股闷热感。葫芦里的凉开水已经被喝的差不多了,显然他们已经赶了不少路。

    说来也奇怪,这帮人打扮虽然简朴但也十分干净,看神气不像农夫,但也不像什么心怀不轨的贼匪,却又不像匆匆行路的商人。但是如今的年景不甚太平,一帮人成群结队走在一起,怎么都让人有些发憷,所以路人们都匆匆来去,不敢在他们旁边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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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来了

    其实真要推究起来,比起早已经盗匪横行的其他地界来,徐州还算是太平的,并没有听说有什么绿林响马的大杆子。反倒是曾有小贼觉得官府顾不上自己,在半路偷摸行商的包袱,结果当天夜里就被人抓了起来打断了手脚,然后被直接丢在官道边示众。还有一股在河南和北直隶边境拦路劫道的贼人流窜了过来,觉得自家是过路的做事快走就犯了案,没成想犯案不足三个时辰,就被马队追上杀了干净。

    也正因为如此,在赵字营的强势威吓之下,前阵子稍有躁动的场面又是平静了下去。不过如今路上也看不见什么人,谁不知道徐州马上就要大打出手,是要闹兵灾的地方,谁还不开眼到这边来送死,比起往常来路上已经冷清了不少。

    或许因为暑热难耐的缘故,一个汉子拿着草帽用力的扇了几下,却不耐烦的把草帽丢在一旁,嘟囔着骂道:“这鬼天气,真是要热死人了啊,扇个风倒越扇越热了!这老天爷什么时候给下场雨啊!”

    “老天爷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这些年来总拧着劲要跟大伙作对似的,哪一年风调雨顺过?”蹲在边上的一个汉子说道,“也得亏进爷这几年带着人挖沟挖渠,引水浇地,不然庄稼都要旱死了。”

    “哎,进爷的事情还用你讲?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嘿!这世道..”丢草帽那汉子说了句,说了半截却停住,又是烦躁无比的抹了把汗,然后重重地一甩中。“这贼老天!真是热啊!”

    骂了一句之后,这汉子从石头上站起来,继续骂骂咧咧:“这该死的马什么,搞的什么?来不来的给个痛快,让咱们平白无故地在这里等了快有大半个月,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是要消遣大爷们吗?!”

    “之前不是说已经到邳州了吗,这还不到一天的路程!”旁边一个人也抱怨了一句,“怎么就拖了这么久还没来?”

    “上次就说到清江浦了,可在那里耽误了多少天。”起头的这人烦躁无比,说完这句之后,低头去拿葫芦,那东西放在石头边上靠着。

    弯腰低头,却看到葫芦已经翻倒在地上,方才忘了塞塞子,水已经流干净了,人一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顿时就吼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踢倒的,找揍吗?!”

    他边咆哮边要直起身,却突然看到地上那葫芦跳了下。

    难不成是眼花了?这汉子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地上那葫芦还在剧烈地颤动着,甚至有时还在从地面上微微弹起,葫芦上带子不住摇晃拍击到葫芦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难道见鬼了?

    下一刻这汉子就反应了过来,不,是地面在震动!

    “怎么回事..”这汉子起身抬头问道,可是他的同伴们却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东边,他连忙也顺着同伴们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不由得也呆在那里。

    不知何时,在东边天际线那里已经有烟尘扬起,而且烟尘越来越大,正朝这边滚滚而来。地面上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不仅葫芦在不住地乱颤,这些人心头也在砰砰直跳,人都感觉好像有些站不稳了,路上原本就不多的几个人也急忙逃开。

    虽然烟尘遍地,但是他们已经看清楚了,这是一大队骑兵正朝他们疾驰而来。此时在他们面前,蹄声如雷,烟尘若云。而这些骑兵在行军当中也极有章法,五骑当头奔跑,身后大队跟随。

    前面的百余骑都是穿红色飞鱼服,挂着赤红的披风,背弓带刀,口鼻处为了防尘还绑着红巾,胯下马匹也是雄健,马具的铁件铜饰都被擦的闪亮,这一队骑兵滚滚而过,好像红色的火焰在原野上燃烧过去一般,威风凛然,让人不敢直视。

    不仅前排的骑兵威风凛凛,后面跟随的人也都是人马如龙,精锐异常。披坚执锐,人身马背上都能看到光闪闪的铁器,而且每个骑士都露出一副精神充沛的面孔,每副装具擦得锃亮,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每匹战马都受到精心饲养,毛色像绸缎般闪耀着光彩,油亮的马鬃给梳得一丝不紊。

    在这几个人看来,骑在马上的兵士们好像个个都长得一模一样,连勒马驰骋的动作都差不多,看起来好像是个整齐划一杀气腾腾的大队,朝他们排山倒海般地碾压了过来。

    呼喝连声,一千几百精锐铁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入徐州,走过的时候,为首的骑兵只是冷冷瞥了路边一眼,就这一眼,路边旁观呆立的那几个汉子就有两个跌坐在地上,也没有人耻笑。

    在现在这个场景下,他们耳边全是雷鸣般的蹄声,眼前是迷眼漫天的尘土,听不见,看不清,只看到眼前恍恍惚惚的威猛骑兵一个个过去,好似无穷无尽,开始身颤,后来心战,那还顾得着别的。

    这几个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可是他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现如今官军里又能有多少披甲的,可这里又有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队好像无穷无尽的骑兵队列,终于从他们身边穿行过去去了,然而扬起的烟尘却没有落尽,路边的人或站或坐,都是呆若木鸡的模样。

    “穿这么多,不热吗?”有人喃喃说了句,随即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大喊:“快去禀报进爷,快去禀报,番子来了!番子来了!”

    ..

    “..马冲昊率众离开邳州,携带两日干粮,进入徐州了..”

    七月二十这天,一匹快马将最新的急报传递到赵进手中,果然天不遂人愿,看来徐珍珍和儿女也不用走了。

    尽管事先很多人表了忠心决心,但是在马冲昊率领的近两千精骑出现后,这支部队恐怖的威压感面前,再也没有人敢妄动。在这样的骑兵面前,小股人马根本不值一提,之前土豪杆子积攒的那些家底实在算不得什么。

    “桌子上的水碗都被震落了,还以为地震..”

    “远远看着都觉得浑身发抖,尘土飞扬,无边无际,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人,我们庄子里的狗开始疯叫,后来都不敢出声了。”

    “娘咧,看着的时候浑身发凉,心想这么闷热的天气咋还会冷,过后才知道满身冷汗!”

    “那十万流贼我在城头见过,比不得这官家的马队,当真天崩地裂。”

    沿路上的茶肆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这支宛如天兵天将的骑兵队,看到过这马冲昊率领的马队的人,都觉得震撼无比。身在徐州的人,不是没见过官军精锐,可谁也没有看过这么多的。

    即便是对赵字营有信心的,这时候也都迟疑起来,按照事先表的忠心,这一伙官家来的人到达徐州,各路说是据守原地的人都要传递消息过去,可等着马冲昊真进了徐州之后,只有成家和姜家派人照做,甚至各自派来了二十几名子弟,说如果进爷真要开打,他们都会全家来援,而其他的人家则没了声息。

    是的,徐州和周边的土豪之辈,也只来了这两家,其他各家都在保持沉默,显然是想观望成败然后再下注。不过,在赵字营之前一次次的梳理之下,徐州这边能帮忙支援的豪强大族也没几家了。而徐州卫那边的大户们,则是没有丝毫的动作,他们对跑过去投奔暂避风头的一概收容,而且也十分礼遇;可也没有派人到赵进这边表态,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孙家商行的大东家孙甲,带着他的夫人以及子嗣,在七月初的时候就全家来到了何家庄,他们还带来了手头能动用的所有金银,这可是一个巨量的数字,如果不是赵字营本来就派人在他们那边沿路护送,带着这笔财富走在路上还真是有风险。

    “在你们这里住下来安心,怎么也要一起的,不差那早晚。”孙甲这么说道,话说到这里,那也没有什么可劝了。

    正如同马冲昊之前的判断一样,徐州境内即是敌国,到处都有赵进的眼线。他们这大队人马在徐州境内只堪堪前进了不足十里,周围远远就有一些零散骑手跟随,始终也不靠近距离,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的马队后面,观察着这些队伍。

    “这他娘的就和出了边墙一样,这里还是大明的天下吗?!”有人禁不住骂脏话了。

    “赵进这厮看来早就把这里经营成铁桶一块了,上上下下都已经是他的人,朝廷要不趁早把这厮给灭掉,这要让他成了气候还了得?”旁边一个人也大声附和,“爷爷们这次一定要把赵家打下来,倒要看看这厮在家里聚敛了多少财货!”

    “没错,就是要踏平赵家,替朝廷除掉一个心腹大患!立大功!发大财”听到了部下们的话之后,马冲昊暗暗点了点头,深感士气可用,吆喝着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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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712章 只有两个

    前面就是赵进的老巢了,难道这等土霸还能跟我们抗衡吗?他在心中暗想。

    就在这时候,突然起了一阵微风,风轻轻地拂动矛上的小旗,迎风招展的军旗拍打着旗杆,骑兵们仍旧以整齐的步调向前行军,盔甲上不时闪耀的刺眼光线,更加衬托得他们虎虎生威。

    马冲昊突然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豪情。

    能得军势如此,这人生还有何求?

    然后,他抬起手来,扬起了马鞭摇摇前指,“大伙都听着!赵进这厮横行乡里,在家里早就堆满了金银财宝,大伙儿赶紧加把劲儿!只要把赵家踏平了,到时候大家随意三日,老子不闻不问!”

    “好!”

    “拿下赵进!”

    在骑兵们中间,一阵阵欢呼越来越高,越来越强烈,终于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这些高喊声汇合起来,形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高喊声,驱走了官兵们在来到陌生地界之后产生的最后一丝忧虑。

    不过,虽然心里觉得这是必胜之战,但是马冲昊仍旧谨慎地指挥着部队。在他的建议下,各路人马混在一起行动,而马冲昊和各路带队的头目则是位于锦衣卫马队的身后,一边行军,一边注意着周边的情形,随时准备好应对突然的状况。后面跟着的那些窥视着他们的零散骑兵,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

    “大人,要不要派人扫了这些探子?”有人过去禀报询问。

    “不必,咱们大队人马来不是打仗的,是办案的,摧枯拉朽一举拿下赵进就行了,没必要和这等杂碎纠缠。”马冲昊下了结论。“这要是分了兵马留在这里,等下拿下赵进分不到太多好处,他们怎么会服气?莫管他们,径直前进就行了。”

    这话一说,立刻得到了其他头目的赞同。这一路上各路虽然各有主意,可在行动中已经习惯听马冲昊的指挥了,这位虽然是内卫出身的,对行军布阵却不含糊,再说了,这一路北上西去,也没有什么战斗,就是正常行动而已。赵进这厮难道还能和这样的大军抗衡吗?

    不过,对于下面这些骑兵来说,在这样的大热天下行军,可不是什么好受的差使。那一身大红的飞鱼服配上披风,看着威风凛凛,可在这个溽热的天气里却是发汗的利器,穿着的都是全身大汗,更别说还要不停地行军了。再混杂上扬起的尘土,露在外面的脸孔就是个花的。

    其他人即便没有锦衣卫那么披挂齐整,可也差不太多了,因为上司有严令,必须要穿戴完全,显露官军的威严威风,亏得提前有关照,葫芦里有加了盐的凉开水,每人还有解暑药,不然这半路上恐怕要有中暑的。但是即便如此,人也有不少感到不舒服的,已经有马匹倒毙在了路上。如果没有一路上“拿下赵进分钱分女人”的激励,恐怕坚持不住的人会更加多。

    马冲昊自然也不好受,不过他现在满脸都是兴奋,本以为进入徐州就要开打,却没想到这么顺利。不过,他当然知道,现在越是顺利,就越是应该行事稳妥,不应该给赵进任何的可趁之机。他也看出了大家行军这么久之后的疲惫,所以就打算先停下来休息下。

    “大伙辛苦些,这徐州城变数太多,咱们骑兵进去很容易被人暗算,这徐州城向西十几里,有个云山寺的庄园,咱们直接征用了,然后那边扎营休息!”马冲昊大声说道。

    周围响起了有气无力的回应,马冲昊却又抬高声音吼道:“弟兄们,马上就要拿了赵进,咱们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果不其然,这话和往常一样让众人顿时激动,几乎是嚎叫着回答了出来,然后又有精神继续行军了。

    近两千精锐骑兵开过来,又是刻意彰显声势,的确已经震动整个徐州。尽管他们没有进入州城,可还是很多人被震撼到了,再加上不少人沿途见过这军势之后回城宣传,所以现在州城内早已经人心惶惶。不过倒也有不少人对赵进的末日将要到来而拍手称快。

    那个被马冲昊指定为扎营地的庄园,本来就是云山寺的庄子,在赵进拿下云山寺之后,这个庄子低头的早,所以一直也就这么放着没有大变动,只是换了个缴纳贡献的主子而已。里面甚至没有驻扎什么家丁团练,也没有安置流民。

    这样的地方自然没什么抵抗之力,庄头们看着如此大队的骑兵到来,哪里还敢多话,只得乖乖的打开大门把军爷们请进。

    辛苦了两天的各路骑兵人马,总算能够暂时歇息一下了,可在这里毕竟还算是敌境之内,他们当然不能像和其他地方那样轻松自在休息。在下马整顿的时候,各家头目就吆喝着布置,指定好了哨兵,也指定好了人巡察四周。

    虽然这里距离何家庄快马不过三个时辰,不管这边去那边,还是那边过来,都很近了。不过晚上很安静,没有过来袭扰的人,连侦缉刺探的数目都少了很多。他们还在远远的挂着,天知道是路过还是探子。

    天黑下来之后,马冲昊布置在庄园周围的骑兵还真抓住了人,只不过这人不是赵进的探子,而是知州童怀祖派来的使者。

    “..若大人擒获赵进那逆贼,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这位使者只带了这么一句口信,连个纸面上的东西也没有,本来心情不错的马冲昊也是阴着脸,因为这句口信也有玄机,若擒获不了,那就什么都不说了。

    堂堂一府之尊,在别的地界上那可是天老爷一般的人物,结果在赵进的淫威下竟然畏畏缩缩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朝廷大军过来了都不敢明着表态,这官当得不比狗还憋屈吗?马冲昊心里暗哂。

    从南京出发,过江到扬州再到清江浦再一路北上,沿途那些曾经臣服赵进的势力,看到这几千精锐骑兵,知道锦衣卫抓捕反贼之后,都是明里暗里的讨好巴结,乖乖送上金银女子,谈论以后的分肥分配,哪里还敢有别的念想?

    按说这徐州知州,更应该知道这赵进手里有多少好处,看着大势确定,应该过来细谈,结果却这么不咸不淡的递个口信来,别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让大队进城的客气话也没有一句,供应什么的更是不提。

    这徐州到底还是不是大明天下?此种情状,就连一直情绪高昂的马冲昊也变得阴了脸,心里却只在发狠,等老子拿了赵进,一定要告你这个知州从贼的,这要是不算从贼什么才算?到时候莫说这狗官官位保不住,家产什么的也都不要想了,大伙连他的那一份一起分了。

    听这使者说,原来知州童怀祖派来的使者甚至都不是天黑之后,用竹筐从城头放下来的,而是城门关闭前就偷偷摸摸出城,一直在附近藏着,天黑后才敢过来,送他走的番子有意问了问原因,答案也很简单,要从城头上下来,必然会被赵进知道..这徐州城到底是谁知州啊?

    更让马冲昊和各路带队头目郁闷的是,除了这个知州派来的使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来了,明明庄子周围的骑兵已经戒备森严,不会有什么赵进的手下过来盯梢,可还是没有人过来,这本地土豪都是耳聋眼瞎了吗?平常他们不是该屁颠屁颠跑过来犒军了吗?怎么那么大的声势来到徐州,结果四处没有一点的反应?

    不过,等到了到了深更半夜的时候,连惊魂未定的庄户们都睡了,倒是有哨兵来禀报马冲昊等人,说是有人要求见,这才终于让一干头目精神一振。

    可是等求见的人跑了过来,他们又是心里一沉。原来这位在白日里他们已经见过,就是这庄园的管事。一看到这些官爷们,管事立即跪下来磕头,还赌咒发誓拍胸口,说自己早就心向朝廷,只是惧怕那赵进的淫威,所以才一直忍辱负重潜伏在此,就是等拨云雾见青天的时候。

    他还说自己从前的师父和师祖都是得道高僧,慈悲关怀,却被大贼赵进谋害,自己只能俯首服从,保存有用之躯等到了今天。

    他说的这些东西,说实话这些头目都不太关心,谁在乎你云山寺的那些秃驴啊?不过这位管事接下来的话却吊起了这些人的胃口。

    这位管事拍着胸脯说道,只要朝廷大军拿了赵进,大势底定,他就可以带着这些头目们去发掘那些云山寺寺内的藏宝,这些藏宝的地点,还有云山寺现在隐匿在各处的产业,他全都清楚,领着各位大老爷全部接收过来,他只要城外这个庄园还有东边那两个庄子就好。

    对这位的投靠,大家也就捏着鼻子听了,谁都知道这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只是看着现在朝廷大军的赫赫威势,想要从里面分一杯羹而已。他嘴里说得这些也是做不得准的,不过千金买马骨,眼下有人表态总是好的,所以应付着说了两句,让这位欢天喜地的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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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深夜出发

    因为没有土豪大户来投献,所以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女人,喝酒之类的也被马冲昊严禁,应付完两个来客之后,大家都觉得这夜里过得实在太没有滋味儿,所以一个个早早都去睡了。

    可到了三更天的光景,各队带队的头目首领却都被马冲昊喊了起来,每个人都是睡眼惺忪的,脸上都有些烦躁。这倒也怪不着他们,眼下应该已经是下半夜了,正是好睡的时候,却突然被叫起,任谁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他们还以为有敌袭之类的勾当,各自都有些紧张,结果却说只是马冲昊叫他们议事。

    “各位,我派到何家庄的探子赶回来了,说是那边这几日没有出兵的打算,一直都没什么动静..”马冲昊先说了句,“你们说说看,这赵进倒是在闹什么打算啊?”

    “看来就是等咱们上门拿人了!”旁边的一个人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了我们这等大军,赵进自己也知道没法以卵击石,其他人也不肯陪着他送死吧?我猜他现在正忙着到处挖地埋财宝呢!”

    “就是啊!我也这么想!”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大家纷纷同意。

    “从现在的消息来看,他们怕是确实已经胆寒了,本来大爷还想多拿些首级了,这下怕是没法尽兴了,可惜..”接着,马冲昊又冷哼了一声,“哼,赵进这厮就算真埋了宝,又能怎么样?我们拿下赵进之后,掘地三尺,还怕找不出财货吗?”

    说完马冲昊的这些话,大家都是松了口气,毕竟在南直隶江北地方,他们接触的人越多,听到赵进的事迹也就越多,杂七杂八的传言混杂起来,简直把赵进这厮勾画成了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虽然大伙儿都觉得是市井妄言,必有不少的夸大之处,可心里也觉得多少也有几分底子,赵进恐怕不是个容易的善茬。因此他们事前都担心这次行动会有些麻烦,而进入徐州后马冲昊的如临大敌,更让大家紧张,这深夜被叫起也是加深这个情绪,

    可此时,马冲昊传递过来的消息却让这等情绪都是烟消云散。大伙多少也是知兵的,敌军来到,身为本地土著,最起码也要趁大伙立足未稳打一个措手不及才是,再不济也要来几次夜袭或者鼓噪来磨损大伙的气势和精神。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出兵的意向,这说明赵进这厮根本就不知兵,或者他的人是已经吓破了胆,只敢龟缩不动,坐等大伙前去剿灭而已。这样的废物鼠辈还有什么麻烦,不值得担心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再怎么样大伙也得认真一点儿..”在大伙的情绪都沉稳了下来之后,马冲昊又沉声说道。“咱们既然来到这边,那也要做好最麻烦的准备,虽说现在太平,可也不是说就不打了,咱们提前要去看看究竟,这才万全。”

    战前观阵,这是主将武将必须做的,马冲昊这话倒也没错,可此时距离何家庄实在是太近了,去观阵的话,必然会有危险。

    “马大人,那赵进最是狡猾凶恶的,咱们大队人马若是有动静,在这里盘桓不去的那些苍蝇肯定会禀告给他那边,咱们若是小股人马去了,恐怕这风险太大了吧?眼看就要竟其全功了,大伙要是有什么闪失,怕是不值啊!”

    这是施坪敖的话,众人听了都是点头。毕竟,眼看就可以毫无波折地打下赵进的地盘了,大家都等着打完分钱呢,这当口谁还愿意拿自己去冒险?深怕到时候分不到赵进的大笔家财呢。

    马冲昊笑着摆摆手,又是说道:“要去就是现在走,我有我的法子,而且不瞒大家,撒出去的眼线回报,说是赵字营只在大道上有几个人盯着,其余各处的都撤回去了,根本没有人盯梢,所以我们小股人马出动的话,只要不经过大道,他们根本看不着。”顿了顿之后他要加上了一句,“诸位别不信我的眼线,这可是宣府蓟镇的夜不收出身,打探敌情都是精熟着呢!”

    大家都知道,夜不收是探马侦骑的精锐,宣府蓟镇的兵更是官军精锐中的精锐。既然有这样的人物来打探敌情,那这个消息自然也是靠得住的。不过,这等人物怎么被马冲昊收罗过来,大家都能猜到是逃兵的来历,当然谁也不会去提这茬了。

    听了马冲昊这话之后,大部分人都放了心,可还是有些人生性要谨慎一些。周参将派来带队的楚千总就咳嗽了声,低着头说道:“马大人,不是我们信不过您这个眼线,只是这凡事都有些万一啊,看上去再稳当,可这也有去了回不来的风险..万一碰上了赵进的游骑或者小股人马怎么办?”

    听到了对方的质疑之后。马冲昊的神情变得严厉起来。

    “凡事都是有万一,这话没错,但是总要杞人忧天那就不对了,我这眼线禀报的消息如果属实,我们就去看一下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什么风险都不想要,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不把该做的功课做足了,怎么有把握拿住赵进,怎么去发财?现在都已经到了徐州,难道还要功亏一篑吗?”

    说着说着,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的神情已经无比认真,他扫视一圈,肃声说道:“就算街上卖果子的还要辛苦走动,费力吆喝,现在这么大一注财源就在眼前,又不用动什么刀兵去做,咱们这点辛苦都不愿意费吗?难听的话说在前头,不是派人来了就有的分润,做事多少,出力多少,才有底气要得多!”

    他是故意说这席话的,倒不是真想今晚一定要跑过去遛一遛,就是为了扫扫其他头目的面子,确立自己在这些头目中做主说话的地位——这样到时候分赵进的财产时,才会说话算数。这样看来,他半夜把大家伙叫起来,也未尝不是个杀威棒。

    听了马冲昊的话之后,大家明白这大半夜的是免不了要走一遭了。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那楚千总和施坪敖都有些迟疑,而魏国公府出身的徐铁彪和凤阳守备太监手下的胡千总则是满不在乎,徐铁彪粗声说道:“别拿话激人,老马你做事稳妥,想来也不会领着大家去犯险送死,去就去了,拿刀子吃饭,还怕这个吗?”

    徐铁彪也是粗中有细的人,他这话几重意思,在座诸位却都听懂了,也都明白了勋贵、太监们已经和锦衣卫站在了同一战线上面,这支兵马就是他们做主了。

    他们都一鼻孔出气了,我们还能再说什么?只盼到时候他们分财的时候有点良心吧。楚千总暗暗叹了口气,施坪敖也不出声了。

    “咱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送死的,我做事你们放心。”重话说完,马冲昊又是变了口气。

    打赢了这一场暗仗,杀了杀其他人的锐气,这下他的心情倒是变得极好。

    不过到了最后,楚千总和那施坪敖也没有亲自去,只是安排了身边的亲信人跟着马冲昊。虽然马冲昊先前话说得明白,这就算日后分润的时候要少拿一份了,徐铁彪和胡千总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注定要分不到大头了。

    就这样,以马冲昊为首,一行一共二十余人,就在这深夜里悄悄离开了庄子。他们没有骑马,而是都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

    虽然之前说得豪气冲天,但是马冲昊毕竟也是个惜命的人。在他们出去之前,他还特意调动夜里巡防的骑兵,把要去的方向巡查了几次,直到确定了没有人后才出发。

    半夜的原野早已经凉风习习,这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前行着,虽然有些疲乏,但是他们在凉风中毕竟也感到了一阵舒爽。毕竟是轻装简从,比之之前坚盔重甲的暑热行军,那简直是两重世界,一时间大伙都放松了下来,虽然互相间交谈不多,但是行走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距离这庄园不远处的一个村子,按说此时应该四处黑灯瞎火的,可这村子里却点着灯火,热闹非凡。这一伙人本来心里有些犯怵,但是看着有村民主动迎上来,带着马冲昊向里走,这才放下了心。

    “何家庄那边有家卖咸货的店,拿的是海州那边的咸鱼和虾米什么的,买卖一直很兴旺,赵进那伙人也很照顾这个生意,每隔几天,那家咸货店就要到这里来接货,海州那边送货送到这边也就回转,已经成了规矩,赵进的手下也过来查过,就是正经做生意的,没什么错处,他们却想不到,这家店是我开的,开店的人是我的老部下,平时绝不主动打听什么事,只管看到听到的,然后把消息通过海州商队里的一个人送到南京去。”马冲昊很用心的给大家解释,这也是让大伙放心过去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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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714章 七月二十二

    马冲昊知道自己虽然明里暗里确立了一个做主的地位,但是那只是用日后分赃来诱惑他们听话而已,自己没办法完全指挥其他各路人马,遇到事情了只能商量着配合。

    可为了这事情能够做成,就算配合也得一切妥当,主将不去观阵,临场就容易出乱子,这等事一点岔子都出不得,必须要万全,所以该做的都要做到,不管何家庄那边是平地还是怎么简单,一定要去看看,回来具体商议,现在来看,赵进没有胆量打过来了,自己主动过去就更要做这个准备。

    虽说主帅主将可以让自己的亲信和探马之类的查探,但临战之前,主帅主官如果不亲身前往,那就不是合格的,这次行动筹备了这么久,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可见的收益这么大,实在容不得一点差错!至少这一点上,马冲昊还是自认为自己是个合格将领的。

    “到底是锦衣亲军,这等乔装刺探的勾当就是了得!”那胡千总笑着说道。

    他话里的讥刺马冲昊也没有理会,反正日后自己要拿那一大笔浮财的,何必跟着这等小人置气?

    “一次要运几车的货过去,咱们就当成赶车搬货的伙计,跟着就好,何家庄那边只是大概看看,对人盯得紧,兵器就还好,大伙到时候一定记得低头,拿出对着上司的态度对查车的贼人,兵器不要随身带,马车车板上有夹层能放,这拉车的马匹能骑,真到了要紧的时候,骑着这个走!”马冲昊叮嘱的很仔细。

    其他装货卸货的伙计得了掌柜东家的吩咐,也不理会这边,只是自顾自的忙碌。

    听马冲昊解释的这么清楚,大家更放心了不少,这样的布置,不但很难发现,而且也有退路。

    “都已经这个当口了,那小贼还敢让集市里的生意营业?”徐铁彪纳闷的问道。

    “故作镇定罢了,从消息传过来开始,那个集市上他家的店铺就没有停业过,其他继续开业的,他们还给些优惠,照顾生意,还真有些见钱不怕死的在那里开着。”马冲昊笑着说道。

    众人哄笑,那胡千总开口说道:“年轻气盛好个面子,气派了这么多久,不愿意别人看着他败落,硬撑也对!”

    等马车将货物装卸完毕,乔装打扮的马冲昊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在这村子里还留了四个人,然后把装卸货的那些伙计关在院子里。虽然这样有些粗暴,但是看在多加了一倍的工钱份上,那些伙计又急着在深夜睡觉休息,倒也没有人计较这种安排。

    此时已经是丑时的深夜了,路上已经完全陷入到了黑暗当中,只有借助马灯,马车才能够缓缓前行。而且,更让这一行人觉得难受的是,先前那莫名刮起的凉风已经停了,,又重新变得闷热起来,疲倦和闷热的双重折磨之下,这队人都觉得焦躁无比,难受异常。

    “真他娘的鬼天气,这大半夜的连点凉风都没,热死人了!总这么闷着,什么时候下雨啊!”

    “别着急啊,你看看这天上,连个星星都没,阴着呢!估计真快要下雨啦!”

    他们为了打发时间在闲聊对答,马车却没有片刻的停歇,一直在朝着何家庄的方向驶去。车夫伙计的打着灯火在前面走路,马冲昊一行人有的跟着走,有的则是坐在车上。

    黑夜行走安静无聊,而且毕竟是要去那小贼赵进的老巢刺探,所以有人紧张的睡不着,而另外有人因为车上难闻的咸鱼气味受不了也睡不下去,也有的人难忍睡意,在车上迷糊了一路。就这样一路前行,他们折腾着差不多到了清晨。

    果然是阴天,天亮的比别的时候都晚不少,天上全是乌云,看着的确是要下雨的样子,那位咸货店的老板吆喝了声,把大家都是弄得清醒,大家于是都知道就要到了。

    在走下马车的那一刻,仿佛是经过了训练时的,大伙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有些急促,然后四下张望,生怕周边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毕竟事先再怎么大胆,等真到了这边也难保有些紧张,这下就连马冲昊都刻意深深呼吸,以平稳自己的心情。

    和之前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赵进一党现在千方百计想要稳定住人心,所以对现在还在集市上营业的店铺,何家庄的值守家丁格外的宽容,对运送货物的马车也并没有多加阻挠。再加上乔装打扮的一行人低眉顺眼恭敬的很,所以那些家丁和团练在草草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违禁物品之后,就直接把车队放了进去。

    这半夜里大家走的是官道,一路上经过几个时辰,到天亮后马车肯定已经经过了很大一段路,可是大家都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路上巡察的骑兵和哨兵都很少,就连这何家庄周围的值守家丁也太少了,和之前那些来自蓟镇的夜不收们报告的情况完全吻合。

    更加让这行人感到疑惑的是,即使到了赵进的根本重地,这里的设防以他们的眼光来看仍旧不是很严密,更没有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大家都是带兵的人,自然知道规矩,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家丁也太少了。

    马冲昊安排在这边的那个暗线是个眉眼通挑的精明人,当然知道大伙在疑惑什么,于是他招呼着大车队过去,貌似随口地问了句:“今天值守的人怎么这么少啊,平常可不止这么点儿?”

    “嘿,您是不知道啊!进爷前阵子下了通告,要在东边的大场上校阅家丁,所以大家都集合过去了,谁敢耽搁片刻啊?不过,看时间现在那里大概还在操练,临近十里八乡的村寨,不少人都早早地赶过去看热闹了,等你们忙完了,也过去瞧个热闹吧!”值守的家丁满不在乎的说道。“可不是我跟您吹,那里的声势可厉害着呢,谁初见了都得发憷!”

    听到了伙计的话之后,大家心里恍然,明白了这里设防薄弱的原因。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冷笑了起来。

    然后车队继续前行,徐铁彪走在大车边上,愤愤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冷笑着说道:“这帮人倒真是傻大胆,到现在这个局面了,他们居然不怕!还把赵进的那些个乌合之众吹上天了,说得好像跟天兵天将似的,嘿嘿……老子到真想看看,这些盗匪难道还能和朝廷的天兵来比?”

    “徐大人,可别跟他们置气啊?这些人都是乡下村夫愚妇,一辈子没出过身边三十里的地方,在他们眼里,这赵进就是天了,赵进的爪牙们,那自然就是天兵天将啊!他们自然不知道朝廷天兵一来,这天就要塌了……”马冲昊笑着说道,大家都是跟着笑起来。

    也怪不得他们冷笑,在这大敌当前的局面,赵进一伙居然还这么懈怠,不在外面严密防守,紧盯着自家的动向,反倒要把大部分丁壮集合起来搞什么校阅,哪有这样打仗的?看来这次大事成功了,也太轻松不过了。

    就连一贯心思沉稳的马冲昊,此时心里忍不住兴奋无比,大事就要成了!

    “不要急,等咱们忙完了,也去看看热闹,也倒要看看能操练成什么样。”马冲昊开口说道,众人都是神情轻松,点头答应。

    “这都七月二十二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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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二凌晨,穿着铁甲,披挂完全的赵进先回了一次家,看了看襁褓中的儿子,还有摇篮里的女儿,叮嘱了徐珍珍两句,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营房所在地。

    就在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率领的大队人马到达邳州的时候,赵进就已经不在家里过夜了,尽管他的宅院本就和营盘连在一起。

    从得到了这个情报的时候开始,赵进的集团就已经开始全神贯注地商量起对策了。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这支队伍的动向,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在初次的会议当中,石满强和董冰峰以及吉香就想着先发制人,甚至考虑好了在房村集一带设伏的计划,然后这个计划却被赵进否定了。

    “咱们不能先动,要等着他们动。现在别看家丁对我们死心塌地,可如果我们带领他们去打朝廷的官军,而且是摆明车马来抓我们、要我们身家性命的官军,肯定也会有很多人会心惊胆战,缩手缩脚不敢和官兵正面对垒,甚至直接就溃散掉。”赵进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听到了赵进的考虑之后,石满强的神情很是急切:“大哥,也不用这么担心吧?这官军我们又不是没打过,之前还不是照样打赢了?下面的家丁咱们养那么久,又一起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早就是自家人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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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只当看猴戏

    “养了那么久又如何,说破天不过养了几年而已,他们从小到大就知道朝廷和官府,从小就见识官差官军的威风,听人讲什么你说谁在他们心里更加要紧?从前的确和官军交战过,但那时我们并没有挑明,到现在他们也不过是隐隐约约知道,依我看,他们心里这个障壁,没那么容易打破,的确,我们真要做什么,下面肯定会有人跟随,可如果下面有人不愿意去呢?觉得不敢去对抗朝廷官军,一人不敢,十人不敢,就这么鼓噪起来,原本敢做的也不敢了,没过多久就会满盘崩溃,到时候就剩下咱们兄弟几个还有一两百忠心部下……这样能跟上千的马队去拼?”赵进的语气和所说的内容很完全不同,颇为淡然。

    听赵进这么说,平时不怎么顶嘴的石满强都忍不住打断了:“大哥,你说得这个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咱们马上要做的事情,任谁看来都有杀头灭门的风险,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石头我问你,我说的这些事听着离谱,可有没有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赵进肃然追问说道。“这些家丁,你能打包票说他们个个愿意明知道是杀头灭门的活儿,还要义无反顾跟着我们干的吗?”

    石满强顿时闷住无言,脸色涨红,憋闷了半天才吭哧着说道:“大哥,要这么说,的确有可能。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对这么家丁这么恩义,他们绝大多数还是会跟着我们干的,只要您一声令下……”

    赵进脸色严肃说道:“你说的我也信,但是既然要做这种事,既然有把握更大的法子,那就要选稳妥的手段为先。没错,我们不怕冒险,但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冒险。”

    说完后扫视一圈,众人都在缓缓点头,每个人都看到了赵进的神色,大家相处久了,都从赵进的神情中看懂了,现在赵进所说的不容辩驳,只能执行。

    “那您说吧,我们现在该用什么样的稳妥法子?”大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赵进,等他拿主意。

    “我也没有什么奇计,这打仗,无非就是人心而已。这徐州是我们的地界,天时地利我们已经拿到了,那只要人心向着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赵进肃容解释了起来,“人心是什么?人心就是要吃饱饭,要过好日子!这些家丁和他们的父母亲人,因为我们吃饱了饭,因为我们有了产业,挺直了腰板,眼看着过上了好日子。结果到现在,却有人一步步地欺压了过来,想要让他们失去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甚至还要令他们过得连从前还不如,这事他们能忍下去吗?不要说那些得了大好处的连正队正,就连下面的普通家丁也忍不了,所以,人心迟早也是要站在我们一边的。”

    “那现在就要把他们的劲头鼓起来吗?”刘勇又问。

    “不必,发动的太早,到时候反倒是泄气了,先操练好部队再说。”赵进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肃声到,“等到事到临头,再动员就好,让他们战意勇气充沛的去战!我就不信这样的兵,官军还挡得住!”

    接着,赵进环视一圈,又开口说道:“我不说大家也知道,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谁也不许懈怠,都去吧!”

    伙伴们轰然站起,各自就要出门,赵进在身后扬声说道:“你们要知道,我这么安排不是自大,而是自信!朝廷现在无非就是泥塑的菩萨而已,样子看着大,却早就松垮了!”

    等到汇集过来的各路精骑到达邳州的时候,已经得到了上面指示的赵字营,依旧是忙而不乱,各自反复的整备和复查,静静地等待着战斗的来临。

    而等马冲昊这一大队骑兵到达徐州城外的那个庄园的时候,赵进直接下令,七月二十二日,校阅赵字营!

    这次的校阅并不是毫无防备,在各个交通要道都有人在监视,一有消息就会回报,这次的校阅就是临战前的动员,如果今日大队骑兵过来,那么今日就可以开战。

    平常日子里,每年的何家庄到了这个时候,东边的空场上都会是停满了车马,甚至还有不少空地要用栅栏隔开,用作堆放货物。可今年却是因为这事而冷冷清清,不过空出来的地方正好用作校阅。

    当赵进走上台的时候,鼓声开始响起,在这单调的鼓声中,一队队家丁进入场中,亲卫队、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次第而入,在木台前早以划定的位置上站好整队。

    尽管天气闷热,可凡是有资格穿着铠甲的人都是全副披挂,各团各队的主官这次没有站在台上,而是各自站在队伍的第一排右首,率队进场。

    木台上站着几个人,赵进站在当中,王兆靖和刘勇分别在他的身后左右侍立,赵进身上的铠甲却是黑色,这个却是徐家冶铁打铁的秘法,经过处置之后,铁甲变黑,却很难生锈了,这法子一直是秘传,但在兵甲上用得也不多,因为黑色不吉,可赵进却喜欢这样的颜色,这次正好用上,而孙大林站在刘勇的身后,替赵进拿着他的兵器长矛,这根长矛通体漆成了朱红色,人人都能看得清楚。

    竹木为材料新搭建的木台在整个空场的北边,亲卫队和内卫队的家丁环绕周围,其余各队则是在木台前方列阵,除了护卫赵进的家丁之外,以这木台为中心向下面各队的间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家丁站立。

    这边开始校阅家丁,周围则是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乡民,还有集市里少数不走的掌柜伙计之类。

    局势虽然紧张,可人都已经不走了,过来看看热闹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很多不走的,和附近那些百姓,就不觉得赵字营能败——看着这么森然有规矩的兵马,哪处还能再有?肯定要千年万年长存的,什么朝廷,什么锦衣卫,这都是啥?用一位粗通文墨的乡民的话来说,那不就是土鸡瓦狗吗?

    马冲昊一干人也混在人群中跑过来了,虽然眼前就是赵进的核心武装,但是他们全无紧张神情,也是嘻嘻哈哈的混在人群中。甚至为了能看的清楚点,他们特意找了个地势相对高的地方,还把马车拉了过去,又是高了几尺。几个头目站在上面,其他人围在两旁,这边正好是各队朝着场中开进的地方,因为距离近,他们正好看的仔细。

    跟着马冲昊来这边的几个,即便不是武将,也是武将身边的亲卫,阅兵校验的场面不知道看了多少,看眼前这些也不觉得怎么新鲜,反倒有闲情点评几句。

    “大队有战鼓就罢了,这千把人还有个唢呐和盘鼓是为什么,难不成等下还要唱戏?”

    “这旗帜也不太不吉利了,红底黑字,就没有个别样的,看着和棺材铺一样。”

    “穿着黑甲的就是赵进这厮吗?忒也土气了,穿了个黑色的甲胄,也不怕不吉利……”

    他们倒也未必是真看出什么门道来,就是在这里说个俏皮话,让大家笑出来,外面人看着这边不时哄笑,只觉他们看得高兴。

    “还真别说,这一身铁倒是不含糊,看来赵进这小子真是置办了好大家业,居然能这么败坏。到时候我得给手下儿郎们都弄几副过来。”

    “你可是不知道啊,这小子的婆娘家可是全国都有名的大铁商,产业不知道有多大,周围几个省都是用那个徐家的铁,不然赵进哪里能给喽啰凑齐这么多甲胄。”

    “我估摸着当时那家人觉得有人娶她家那个大脚大姐,还觉得运气。不过这几年下来,这家不知道得后悔成什么样子了,赵进这样泼天一般的糟践娘家家业,谁吃得住?再加上现在又是个反贼了,她家就算不说匪首,怎么说也是个从贼吧?连宗族都保不住喽!”

    “嘿,也不能这么说啊,命应该还是能保住的,就是要出一次大血孝敬京里的老爷们罢了。再说了,你要不嫌弃那娘们,等事后也可以娶了,虽说是个二手,可架不住那是一大笔嫁妆!”

    “呸!等拿了赵进,秦淮河上的娘们大同的婆姨任老子随便挑,谁还瞧得上这种大脚婆娘。”

    几人说笑完了这边又是哄笑,仿佛把赵进的检阅当成了耍猴戏一般。

    说这种轻佻话的都是下面亲卫,马冲昊、徐铁彪等人则是面露笑容不出声,事到如今,他们的把握越来越大了,看看眼前这个场面,无非就是多一重仔细罢了。

    刚才走马观花的看过来,工事布置之类的没什么可看,甚至没有工事,无非围住营盘的墙壁栅栏还有深沟,这些根本没什么阻碍防御的能力,不值一提。就算赵进想要据守这里垂死挣扎,拿下他也不会很费事。

    真正让马冲昊一行人注意到的不是这些简陋的工事和防务,而是何家庄的规模,那个盐市和集市,还有这看起来依稀有清江浦模样的房屋和街道设置,尽管这个时候已经冷冷清清,但能想见只要经营起来会有多么繁华,代表着怎么样的财富。由此可见,赵进这些年的积攒应该不是个小数目。

第716章 我自巍然(七千字)

    要不是大伙见过场面,城府深沉,此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兴奋之情依旧掩饰不住,这要拿了赵进,能有多少好处,甚至有人嗤笑那没来的楚千总和施坪敖,这是被那赵进吓坏了,白白放着这么多银钱没拿。

    徐州参将周宝禄派着跟来的人一直好似惊弓之鸟一样,走路时候也是左顾右盼,唯恐被人发现,这紧张样子让马冲昊很是看不过眼,已经提醒了几次,而狼山那边过来的人则是满脸焦急和后悔,总是不住的说,我家施先生的确有事来不了,这次我们家派人不少,分润的份额可不能任意减少。

    大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无非是看到大笔的好处进账,生怕这次不来分的少了,一定要再争些回来。

    利在眼前,他们的小心思当然不能轻易满足了,有人马上调笑回去几句,这位急呲白咧的争辩,闹到后来简直就快拔刀相向了。最后还是马冲昊看不下去,皱眉训斥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议,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等到这时,赵进的检阅已经到了队列阶段。下面各队还在吆喝着整队,连正队正盯着每一排每一列,生怕有一丝歪斜,这让旁观的众人又是笑了出来。

    “这些年轻人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手下的兵站得再正又能怎么样,难道打仗就是比站桩吗?真是没见过世面,现在站桩,到了战场上还得散开去见真章,光会站有什么用?他觉得威风杀气,有这工夫多练练武技不好吗?”胡千总闷声说道。

    “赵进要真有这等手段,我们拿下他不就要多费事了吗?这样正好正好。”

    “这话说得倒也对。”

    正说话间,马队进场了,若是大明官军阅兵,这骑兵马队都是第一等的营头,又是主将的亲卫家丁,无论装备还是精气神都是各营中最好的,自然摆在最前面让人观看,说难听点,这种和摆摊卖菜卖果子的一个样,想要留客卖出东西去,当然要把好的摆在前面。

    “……前面没有空了啊!”看到马队的队列之后,有人念叨了句,赵字营各团各队之间的距离很近,已经没有马队靠前的余地了。

    在这支马队出现后,马冲昊、徐铁彪、胡千总还有过来的各个人神情都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些耗费甚大的马队,肯定是赵字营里最精锐最难缠的,真要动手搞不好就要和这个马队对上,所以每个人下意识都认真起来,仔细观察。

    看上去近四百的骑马家丁,队伍也很整齐,马匹也是不错,但徐铁彪看了一会儿之后,却看得不住摇头:“怪不得说这贼人手里有鞑子,我看马队里至少得有四成是,样子真摆得不错。可这年纪也太轻了,想必是没有练出来本事的,至于剩下六成那些不是鞑子的,很多人应该没学几年。”

    骑马是要训练的,而且在马背上的时间越长,骑术越精熟,和坐骑的配合也就越熟练,战斗力也就越强。年纪轻轻的再怎么马背上长大,骑术也是不行的。而且,看其他那些人纵马的样子,明显有些人没上马几年,这样的马队在战阵上能有什么用。

    “也不要太小瞧他们了,什么时候徐州这里的豪强和匪盗,恐怕也能动员个几百骑!”马冲昊肃然说道。“至少这个财力是挺可观的了。”

    听到这话,徐铁彪嗤笑了声,颇为不屑的说道:“看装具,钱财倒肯定是花了不少,不过练出来的这些马队又值得什么,不过土鸡瓦狗而已,他们也算骑兵?有头骡子就不错了。”

    听了他的话之后,众人都是点头,显然也持有相同的看法。而在这时候赵字营的马队也落位了,看到那位置,大家立刻就放松下来。

    敢情这赵字营的马队没有排在最前面去,反而在最右边的位置,大家的紧张之情尽去,马冲昊和徐铁彪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亏得我们先前还担心了那么多,原来马队在赵进眼里竟然还不是最顶用的!这等心思能打个什么,他能靠着的就是这马队,偏生不给这马队上等对待,真动真章的时候,还能指望上吗?军心早就被他寒透了……”马冲昊边说边摇头,显然现在就连他对接下来的胜利也不抱任何怀疑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鼓声再次响起,掩盖了一切声音,大家能看到木台上那朱红色的长矛举起放下,往复几次,大家也都跟着安静下来。

    接着,鼓声停下,朱红长矛也是放下,整个校场安静了,一切在这一刻都好像静止了。

    先前在兵士们缓缓入场的时候,围观的百姓和看客们都在评点闲聊,不光是马冲昊他们在说,其他人也在聊,不过他们只是在聊热闹并非和马冲昊一样“看门道”。偶尔还有提着竹筐卖零食的,真和唱大戏的场面一样,可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安静了,想要说话的人也觉得嗓子发涩,下意识的不敢说了。

    亲卫队目前指挥十二个连,三个团共三十个连,马队也有四个分队的编制,这些队伍都是整整齐齐的站在各处,刚才各位在评点的时候,说这是无用的勾当,华而不实,可现在看起来,整齐排列的长矛队列森然无比,光是站在那里就等让人感觉到一种压迫,好像喘不过来气,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不过是花花样子,不顶事的……”不知道谁硬撑着说了句,可嗓音干涩,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

    马冲昊、徐铁彪还有那胡千总,已经收了笑容,那些过来跟着看的亲信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都是神色凝重的看着场中。

    他们都是带了多年兵的,这些军容气势他们不会看不出来。正因为看出来了,他们的心里都在疑惑,徐州怎么也算是神州繁华之地,怎么这里的土豪私兵却能有九边精锐的气势,甚至还犹有过之?

    还没有等他们说出话来,在他们这个位置,能看到木台上那个穿着黑甲的人,骤然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轻轻抬起手臂,好像是要训话似的。站在台上身穿盔甲的赵进此刻威风凛凛,顾盼之间凛然生威,就连这些敌人,也不由得承认赵进确实是有个好卖相。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能吃饱吗?..”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家里人能吃饱吗?..”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在别人面前能站直了说话吗?..”

    隔着这么远,马冲昊他们当然听不到木台上那人说话,赵进说话的节奏很慢,每问一句都有个停顿,然后站在从木台到队列深处的一干亲卫队家丁次第重复赵进的话。好像是传声筒一样,将赵进的声音放大了,最后居然汇聚成了排山倒海一般的质问。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可曾有什么体面,是不是见到衙门里没身份的差役都得磕头?”

    下面肃静无声,马冲昊下意识的身子前倾,这等挑动的话语,下面就没有一点反应吗?是不是自己听不见,可除了家丁们的一句句重复,没有其他的一点声音。

    马冲昊突然觉得很憋闷,好像喘气都喘不足,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一般。明明只是土豪私兵,这支部队军纪居然肃然至此!

    “..山东河南大灾,无数流民涌过来,若不是我们,这里怎么会保住..”

    “..各处征发辽饷,抽筋扒皮,活都活不下去,只有咱们这里..”

    环绕在赵进的身旁的家丁,开始将自己生平一件件事说出,虽然各人经历各异,但是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在成为赵字营家丁之前,他们身份卑贱,每个人都难求温饱,可加入赵字营成为家丁之后,这一切全都变了。

    “..这些是凭空有的吗?这些是朝廷官府给的吗?都不是,是我们打生打死拿过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赵进的语气如何,可复述这句话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抬高声音大吼。“是我们打生打死拿过来的!”

    台下的士兵们虽然没有答话,但是个个都已经神情激动,几乎情难自已,甚至还有人小声哭了出来,显然都已经热血沸腾了。

    然而,即使如此,队列依旧安静,肃然不动。

    这难道是赵进的鼓动没有作用?没有人这么想,没有人这么自欺欺人,大家只在那里安静。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帮了自己,帮了家人,帮了乡亲,让家里有脸面有产业,让徐州变成了太平地方,你们不自豪吗?别的地界现在水深火热,我们的徐州现在却一片太平,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功劳吗?..”

    “可现在,却有人硬要说我们谋反,我们想办法富起来了就是谋反吗?我们保住家乡的太平就是谋反吗?他们不是为朝廷捉拿反贼,而是眼红这里的太平繁华,想要把这里抢个精光!他们要夺了我们挣下的这一切,让我们重新做牛做马,把让我们家里人受穷挨饿,让徐州变成从前的穷苦,让我们徐州人再被别人瞧不起,你们能忍吗?..”

    话刚说到这里,平地突然起了一阵风,让人觉得一阵清凉,闷热潮湿了这么多天,这让大家都感觉到舒服起来。

    就这一阵凉风,也让马冲昊等人松了口气,刚才赵进的这一通训话,再配合上地下兵士们的激情,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被扯进去一样。有人看了看旁边,发现那些围观的乡民们此时居然也有人已经脸现泪水,显然已经和赵进的这番话起了共鸣。

    这徐州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地界啊!他们心里又是一凉。

    就在这时,大家眼前突然一花,乌压压的天空中猛地有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雷声炸响,轰鸣无比。

    阵列有了些许的骚动,而在右侧的马队则是马匹嘶鸣,明显有坐骑被雷声惊到了,尽管远远的看不清楚,可也发现那边的混乱。

    “这雷来得好,让他在那里蛊惑人心,一打雷就要乱的队伍,还有什么可说的。”徐铁彪冷笑说道。

    已经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憋闷了这么多天,总算要下雨了,雨滴不小,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

    赵进不再说话了,队列又是恢复了安静,四周有些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里有人已经急忙向回头,这校阅看着不舒服,而且没什么花样,早些回去躲雨的好。

    半空中又是闪亮,紧接着连续几个巨雷打响,雨已经有点大了,只看到在队伍最右侧的马队开始绕回来,明显是要回马厩的意思。

    马队的队列没有来时的整齐,队形有些散乱,每个人都很急忙惊慌,好像怕被雨浇到一样。

    旁人个个忙于躲雨,但马冲昊等人还站在马车上,笑嘻嘻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才受到震撼后心头上的沉重和压抑已经全然不见,心想面前的这些兵毕竟也只是**凡胎而已,终究还是会怕的。

    当然,骑兵躲雷躲雨也正常,马匹可受不了雷声轰鸣的惊动。

    “刚才看着整齐,等下就要满堂大散了,真是好热闹啊!以前光听说营啸炸营,却没见过,没曾想白日里也能见到。”那胡千总讥刺着说道,众人又都是哄笑。“还有那赵进,刚才还说得慷慨激昂呢?这下焉了吧?连老天爷都看不上他啊……”

    如此阴天,如此闷热,雨势没有什么过程,电闪雷鸣之后,雨立刻下大了,立刻就是倾盆大雨。

    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急忙跑散,马冲昊他们没有动,他们倒是不怕被淋湿,一个个都在兴高采烈,准备看这些赵字营家丁的满堂大散,出个大洋相。

    然而,事与愿违,即使已经大雨倾盆,但是这些兵士的队列仍旧丝毫不动,暴雨淋下,每个人都被浇了个通透,刚才的那些闷热瞬时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丝丝凉意。

    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暴雨仍旧在持续,但木台下的队列还是不动,雨幕下看不太远,马冲昊眯着眼睛看向木台,木台上那个黑色的身影没有动,台下排列整齐,被讥刺为无用花花样子的各队仍旧不动。

    巍然不动!

    “这他娘的也太愣了,我们可不能学。大车下面挡雨,咱们去下面躲躲。”马冲昊的身边有人说道。

    马冲昊、徐铁彪和那个胡千总也都没有动,暴雨淋在脸上,雨水止不住的向下流淌,他们好像没有感觉到,每个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呆滞,就那么看着暴雨中的赵字营各团各队,在他们所看到的队列中,每一个人都不动,任由这暴雨把人浇湿。

    雨势没有丝毫的减弱,甚至还有些加大,暴雨的水气形成了雨幕,让人看不清太远的地方,可就在这不远处,能被马冲昊几个人看到的地方,赵字营的队列还是不动,依旧不动如山,仍旧在给他们以震撼!

    “当年的戚家军,听说也是这样的。”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

    “..你们能答应吗?”这话赵进说完了,却被轰鸣的雷声掩盖。

    雷声轰鸣,雨点落下,在木台上能注意到马队的混乱,人在雷声下或许只是吓一跳,马受惊却很麻烦。

    赵进回头叮嘱一句,立刻有人传令到马队那边,马队急忙撤走。

    台下的家丁们都在看着赵进,各个全神贯注的看着,是台上这个穿着黑甲的高大年轻人。就是这个身材挺拔、威风四溢的年轻人,给了他们的温饱,给了他们的体面,还领着他们出生入死,并且取得了一次次的胜利。?

    眼看雨越下越大了,王兆靖在身后小声说了句:“大哥,雨大了,要不咱们躲躲..”

    赵进回头瞥了眼,王兆靖立刻不说话了,边上的刘勇则是背手站直,一言不发,陪着大哥淋雨。

    这时,转过身的赵进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是站住不动。

    他现在并不舒服,现在大雨淋下,铠甲根本没有办法挡雨,雨水从铠甲的缝隙内渗入,很快就浸湿了内衬和中衣,很快上上下下都好像泡在水中一般,难受异常。

    不过赵进没有动,他依旧站在那里,看下面的亲卫队,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看着自己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心血。而他的兄弟们,陈昇、石满强、董冰峰还有吉香也都是站的笔直,在那里肃然待命。不光最高层是如此,下面的军官们也同样如此,每一个连正,每一个队正也都是按照军姿站得笔直,就连每一名家丁,也都是一样。

    赵进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赵进,众人都是肃立不动,好像时间已经凝固在了这一刻一样。

    眼下是倾盆大雨,水气弥漫,所以赵进能看清的不过是木台前最近的几排,不过这已经够了。自己军队的气势让赵进很满足,满足到忘掉了身上的所以不适,只在那里站得笔直,雨水带走了闷热,也将身体上的热量一点点带走,可赵进却觉得浑身火热,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有这样的兄弟,我有这样的家丁,我有这样的力量,我怎么会败!

    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一炷香左右的工夫,雨势迅速的变小了,变成了小雨,视野也不会被水幕阻隔,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站在木台上的赵进没有动,下面列队的家丁们依旧没有动,肃立如山。

    赵进扫视一圈,场中除了赵字营的家丁队列之外,只有远处一辆马车上还有看热闹的人,似乎是没来得及去躲雨的,赵进也懒得理会这样的小事,他抬起了手臂大吼说道:“我们现在有的,是我们拿着性命,出生入死打下来的,谁想过来强夺,就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刀枪答应不答应!”

    复述传话的家丁们声嘶力竭的把这些话喊了出去,赵进又是大吼说道:“谁也挡不住咱们,咱们赵字营无敌万胜!”

    一直肃立安静的队列终于骚动了起来,第一团的陈昇抽出挎着的长刀,高举大吼说道:“赵字营万胜!”

    “万胜!”“万胜!”

    下面逐渐跟着喊了起来,开始有些稀落,但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些杂乱,可到后来却越来越整齐,每一个人都在喊,山呼海啸。

    赵进回头看了眼,王兆靖和刘勇也都是声嘶力竭的在呼喊,孙大林满脸涨红,已经把打雷时放平的长矛再次高举,拼命的大喊。

    “这样的赵字营,这是我的赵字营,会跟着我所向无前,把挡在我面前的一切都彻底粉碎!”赵进喃喃自语。

    在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注意到,在另一边看热闹的那辆大车已经走远了。

    **************

    雨势停歇之后,躲在大车下面的一干人都是爬了出来,看着淋成落汤鸡的马冲昊几人,都是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搀扶,一边搀扶他们一边心想这几位老爷难不成是傻了?这么大的雨就这么干淋着也不知道躲躲?

    倒是马六心思缜密,只是对大伙使了个眼色,没有上去搀扶,只是推了推,示意先从大车上下来。

    这一推才知道不只是傻了,马冲昊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动一下都没反应,而边上的徐铁彪和那胡千总脸色铁青,难看之极,看起来好像刚才被冻坏了一样。

    “老爷..都堂..”动了一下没有反应,马六顿时急了,也顾不得此时在敌营附近,直接就喊了起来。

    在他叫出这一声之后,马冲昊才反应过来,他晃了晃头,脸色灰败之极,马六还要再说,马冲昊却摆摆手,闷声说道:“咱们先走,先回去!”

    也就是一阵雨的工夫,马冲昊的声音已经彻底沙哑了,马六点点头,此时赵字营的阵列正在山呼海啸,其他人也没有了再看的心思,各个跟着离开。

    那位卖咸货的眼线做事很是周到,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空下的大车,还装满了这边的货物,这也是这边商户的习惯。

    马冲昊一行人情绪无比低沉,耳边还响着刚才校阅场上震耳欲聋的“万胜”的呼喊,仍旧好像如影随形,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压力,他们就这么乘坐大车向着徐州州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仗看来还是得有些波折,我们可不能太托大了啊。”闷了半天之后,有人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难道就不打了吗?大伙好不容易聚齐,天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就指着打下赵家分浮财了,就这么回去的话,不说面子的事,这钱谁来负责?”另一个人没好气地回答。“别怕东怕西的,赵进不就是个土财主吗,难道还能在朝廷大军面前翻天不成?也不看看我们这次来了多少马队,都是精锐啊,赵进才多少!”

    “说得也是……我就不信赵进这厮能和朝廷抗衡。他练的什么兵,不就是一群农夫而已吗?也就是会摆架子而已,真上了战场,早就抱着头屁滚尿流逃了,哈哈……”前面那个人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最后还干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没有再附和着笑了。

    大家就这样沉默着跟着马车一直出了何家庄,走出去好久之后,才有人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惊叹了起来:“也真邪门了!刚才下了这么大雨,这马车居然还能走!这可是装满了货物的啊,要是在别处恐怕早就陷进去路里了,这路还修得真是不错。”

    “几位第一次来徐州,恐怕还不知道吧,这是那赵进带着人修的好路,修的时候路面有人不断的培土,路边还有排水的沟。他们还说路边这树对路也有好处,可以固本培土。虽然这些云深雾绕的到底咱们不懂,可是这路的好坏是实打实的,大伙都看得出来,要不然,大伙也不会置办这么多的大车,好路走起来就是方便啊!”车夫随口感慨说道,说罢还再催了一次缰绳,让马车动得更快了些。

    刚才这雨下得确实不小,路边的沟渠里已经快被雨水填满了,路上倒还好,装满货物的大车一路走来停了没有几次。

    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和马冲昊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徐铁彪突然开口说道:“老马,不,马大人,对你不住,我要带着人回南京了。”

    这话一说出口,满座惊愕,但是马冲昊没有任何反应,并没有回答。走在马车边的马六看了看自家好像还在浑浑噩噩主人,心里一急,忙开口说道:“徐将军,这是何意?大家一起来的,你们南京那边又要分大股,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旁人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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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合一大章七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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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哄堂大散

    徐铁彪根本也不理会插话的马六,只是盯着马冲昊说道:“老马,事情你肯定也明白,公爷派我带着人来,是给你壮壮声势,或者顶多打个太平顺风的仗,然后就把好处银子拿了回去分润,不是叫我们来真打的!你看看眼下这个局面,他那几千兵吓人啊,我从军这么多年了,就听说当年戚大帅当年带的兵是这个样,你想想,戚少保,那是何等的人物!如果这赵进的兵能和当年戚家军媲美的话,我们带着的这小几百骑兵去就算了也是送菜不是?虽然不济事,但这些人是我们公爷和其他几位爷的命根子,死一个,死十个我担得起,要是死的再多,我这脑袋都不够赔的,别说我脑袋了,就算我家公爷那位置都未必稳啊!如果你要是不服我这决定,你找公爷说理去,只要公爷点头了,我徐铁彪刀山火海都给你冲,绝没二话!”

    听了徐铁彪这话之后,马六张张嘴没有再说了,他心里知道虽然看上去对方说得豪气,其实是吃定了魏国公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带兵去冒险。说来也对,这些勋贵们的家兵家将,即是自家的产业,某种程度上也是国家的编制,用去做没有任何名义的私斗,如果轻松赢下还好,要是死伤太多,本就会有大麻烦。更何况武功勋贵的立身之本就是这些家底子,如果损失太大,难保国公一族和其他勋贵家族的内部会有发难,到时候物议汹汹,如果闹到朝廷去,换了个人来袭爵都有可能。

    再说了,即便没有这么多朝廷法度上的事情,平日里公爷起居仪仗里,这些亲卫精锐也是要的,太平时节,南京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勋贵,就算是国公之尊,但是人在南京不在京城,在朝廷里活动不下什么事情,再加上家里有没有女人在皇宫里得宠,还能靠什么来保住国公的体面和威风,靠什么聚敛好处呢?还不是依靠着几百家兵家将,那是绝对不能轻易折损的。

    勋贵们在城外圈占田地的时候,需要家兵家将,在城内撕破脸彼此相斗的时候,要靠家兵家将,轮换上做南京守备的时候,想要做事顺便敛财,想要抓住营头,还是得要靠着这些家兵家将。

    这样重要的家底命根子,平时拿出来摆威风赚好处还罢了,如果真要冒险去拼,而且还是没名没分的拼,那就完全犯不上了,就算徐公爷本人在此,恐怕也是同样的话吧。

    刚才雨中观阵,赵字营巍然不动,这等森然杀气,让懂行的徐铁彪已经胆寒了,他可是明白,面对这样的兵马,自己这几百骑兵根本没有什么胜算,说骑兵对步卒居高临下优势巨大,可阵列如山,如何撼动!如果冲不动阵线,骑兵失去了冲击力,陷在了步卒的战阵里,那怎么还能保住性命?

    看到这样的军阵,先前那些离谱的传闻一下子就变成了实情,这一路上联想到那些,徐铁彪更不敢动了。所以他很快就横下一条心,不顾面子和交情,直接向马冲昊提出了自己要打退堂鼓。

    他本以为马冲昊会急眼,因为这一路上他们分润到了多少好处,马冲昊为了笼络徐铁彪他们这个最大的一伙,着实多分了不少,如果马冲昊认真起来,还真是为难解释。但是徐铁彪已经横下一条心了,比起马冲昊来还是国公府的家底重要,到时候就算火并起来,有些事也顾不得了。

    徐铁彪心里不住的算计,却没想到低头坐在马车上的马冲昊呆愣半天之后,却缓缓点头了,没有生气,甚至连几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这动作顿时让徐铁彪松了口气,毕竟他也不想直接同马冲昊撕破脸。

    “老马,这次是徐某欠你的情,徐某会记着的。等你回来,下次徐某请你到秦淮河边喝两盅,好好给你告声罪!”

    说完,徐铁彪就不再说话了,情分他已经点到了,也给了马冲昊面子,至于老马还回不回得来,他就管不着了。

    可马六却急了,因为马冲昊这点头的动作好像整个人没了魂一样,木讷的不像活人,之前那种意气风发的豪气已经完全不见了。

    “他娘的,你说大伙无冤无仇的,这个马冲昊不是设局坑人吗?这里明明是个龙潭虎穴,赵进的小兵个个如狼似虎,是难得一见的精锐,他却说什么过来就能抓人!这他娘的倒好,要是真听了他的话去打,别说银子捞补到,我们怕是还要把一大半人折在这里,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被公公责骂,不管了,反正老子是不干了,等下马上就点齐人马给带回凤阳去……嘿!这等混人,怪不得要从京师被踢出来,我看啊,在南京那边也呆不长......”

    在另一辆马车上,那为从凤阳来的胡千总,却在那里大声骂道,好像是故意要让声音被这边听到。在这种羞辱面前,马冲昊的几个亲信都朝着那边怒目而视,可马冲昊就那么呆愣的低头,没有做任何的反应。

    他们这些人就这么回到了庄园里,然后马上就给大军的宿营地里带来了骚动。一回到那边,楚千总和施坪敖派出来跟随的亲信,就急忙赶过去回报自己看到的讯息,而徐铁彪和胡千总的两个人则更是毫无二话,直接就传令下去,纠集起了自己的部众。

    留在这里的各路人马,原本个个都是兴致勃勃,都在那里等待自家人的好消息,等着有人来描述赵字营如何色厉内荏,如何外强中干,如何魂飞丧胆,只要大家到那边吓唬吓唬,立刻就可以把人抓到,然后就等着接收这金山银海。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好似一盆凉水,把每个人火热的心思彻底浇灭了。能来这边的,都是各家的精锐,虽然下面兵当成叫花子去养,但他们却都是懂行的,听首领和同伴描述那如山战阵,描述那暴雨中的队列巍然不动,这种精悍和锐气,大家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即便那不信不甘心、还要嘟嘟囔囔再去搏一把的,在自家头目的严令下,也只能住了嘴。

    徐州参将周宝禄派来的楚千总还有狼山副总兵陆全友派来的施坪敖,听到了手下的回报之后,早就对马冲昊的做派窝了一肚子火的两人,没有再做任何的迟疑,立刻纠集部众然后下令离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而从凤阳过来的胡千总,因为从头到尾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这次走得也很干脆,只是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堆冷嘲热讽,显然对这次毫无所获的远征十分不满。

    只有徐铁彪这一干人最多,纠集准备花费了些时间,可他们也在临天黑前离开了庄园,集结和开拔的速度竟然快得出奇。不过他们的想法也是简单,既然已经摸清楚了那边的情况,那自然还是走得越早越好,留在这边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何家庄那伙虎狼扑过来怎么办。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回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马六伺候着他换上了干爽衣服,还喊人熬了姜汤送过来,可马冲昊只是喝了一口,整个人就晕到了。

    看到自家主人这个样子,马六当时就慌了,连忙喊人把马冲昊抬到床上,然后安排人去城内请郎中过来,抬的时候摸了下额头,那边已经是火热滚烫,显然是着了风寒发烧了。

    不过马冲昊练武之人,一直打熬身体,风吹雨打都没什么事,这次昨日还好好的,今日里突然就得病了?这只能说是心病了,还是因为看了赵字营的阵势,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之前谋划一切成空,所以才急怒攻心......

    郎中过来一看,只说是感染了风寒,诊脉之后开了药,说得也很明白,这病人身强力壮的看着像是练武的,昏着也没什么大碍,等醒了之后吃药休养很容易就会能恢复过来。

    等处置完了病情后,郎中急着走,说是进爷那边派人进城,征发郎中过去看病,城内所有生姜和治疗发热风寒的药材全部被买走,据说进爷的家丁今天都淋雨了,虽然没有几个病倒的,可进爷慈悲,要确保没有万一。

    事到如今,马六如何顾得了这个,只是花了两倍的价钱,又说了一大堆的威胁的话,才把郎中留了下来,再让他仔细地给马冲昊看了,又抓了几服药备着,就在那里等着马冲昊醒来。

    锦衣卫这一百多骑里,有六十几人是从南京锦衣卫那边征调的,这帮人当然想着跟随马冲昊建功立业发财,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欢天喜地,可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他们也明白一切都已经成空了。既然如此,那还不走,还等着这里干什么?

    这马瘸子就算回到南京之后也会有大麻烦,现在不走,难道等着沾染更多晦气吗?现在谁还在乎这个指挥佥事。

    抱持着这种想法,几个头目稍稍合计了一番,也都是上马走人,来个哄堂大散。对这些离心离德的人,马六也没有理会,而且就算想拦也拦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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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凄凄惨惨戚戚

    就这么一夜过去,到了七月二十三这天,天气重新变得晴朗,先前的溽热也都一扫而空,居然隐约间有了点秋意的凉爽。

    也就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庄园外却来人了,来得不是什么赵字营的家丁,而是徐州知州衙门的捕快们,一下子就来了百多号人,各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管什么锦衣卫,只说这庄子的管事勾结邪教妖人,要抓回去问罪。

    虽然给出的是捕拿妖人的名义,但是这声势未免太大了些,又不是下乡征粮,又不是缉拿剿灭什么杆子,居然是百多号全副武装的青壮,也不管还有几十名锦衣卫在庄子内,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来要抓人。

    看着那些捕快一脸蛮横的挑衅样子,众人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个就是针对番子们来的,可如果阻拦动手,恐怕正和这些人的心意。

    这么一想,现在谁还有心思去拦阻,即便是马冲昊带来的那几十名亲信也没有动手阻拦。所谓亲信,也是要靠银子和好处笼络住的,这一切成空的局面,又知道了赵字营到底是如何的大虫,就算他们也要考虑后路,不会有人想要给转眼就要没落的马冲昊陪葬。

    结果,那名哭喊求救的庄园管事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捕快给抓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被抓走的管事没有被带到城内去,直接就在庄子门口被吊死在树上,一名捕快大喊说道:“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

    做完之后,捕快又把魂不附体的庄户喊过来,说是挂三天以后烧了,然后扬长而去。

    这些捕快到底是朝廷的,还是赵家的?这徐州到底是朝廷的,还是赵进的?恐怕已经不用问了。

    “六哥,现在看来,这徐州的案子怕是不成了,估摸着南京那边也有麻烦,咱们就不跟着走了。也请您体谅下,咱们兄弟也有家小,也得弄银子养活老婆孩子,不能轻易就把自己给断送了。现在回北边还能找到差事做,对不住了,将来要是有机会,咱们再来报答老爷的照顾。”

    看到庄门外挂着的尸体,马冲昊从北边带来的这一干亲信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好在从前的情分还在,客气的和马六打了个招呼,然后自行散掉。

    马六原本是个沉稳的性子,不过此时更像是心如死灰,这些“亲信”的离开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和最后剩下的四个自家亲卫说道:“若是那赵进来抓人,咱们豁出这条命不要,也得护住老爷周全!”

    每个人都是郑重其事的答应,不过大伙也知道无非是把这条命交代在这里,算是对得起自家老爷的厚待了。

    但他们如临大敌的戒备,可根本没有人来理睬他们,倒是这个庄子原本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庄丁庄户,此时也对他们虎视眈眈,显然是恨他们把灾祸给带了进来,还想要抓了自己一行人给赵进表功,如果不是顾忌他们的官袍和手里的刀枪,恐怕就是要动手了吧。

    先前来的那郎中虽然匆忙诊断,可医术却不差,和他的判断差不多,马冲昊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在临天黑的时候醒了过来,连烧都退了。

    马冲昊醒来的时候,吓了床边的马六一跳,不过马上就惊喜了。他连忙询问老爷现在身体如何,但是马冲昊却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一丝反应,就那么呆坐低头,好像整个人傻掉了一般。

    “老爷,老爷......”这可把马六吓坏了,急忙去喊,老辈人可有个说法,人急病后容易掉魂,要喊回来才行。因此他根本不敢停下来,一直大声喊着,喊得嗓子都快嘶哑了。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马冲昊总算反应过来,他缓缓地转过了头,眼神呆滞的看了马六一眼,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一看老爷这浑浑噩噩的模样,马六的眼泪都忍不住了,刚要急切询问,马冲昊的神情却活动了起来,呆滞变为了悲戚和绝望,张开嘴“嗬嗬”两声,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这大明的天下,怕是要完了!”

    老爷不着边际的突然一句话,却让马六愣在那里,看着自家主人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马六的眼泪不住的流淌下来,边擦边说道:“老爷,他们都走了,咱们亲军里的,南京那边的、狼山那边的、徐州和凤阳的都散了,就连咱们自己从北边喊回来那些,也有不少狼心狗肺的走了......”

    喊完那句话之后,马冲昊又是出神,听着耳边马六在那里絮叨,他只是摆了摆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本就是为了利才过来的,现在一切成空,不散又能怎么样?”

    “老爷,咱们怎么办,这徐州是龙潭虎穴啊!您是不知道,今天知府那边还派了个官差,当着我们就把那个投靠的管事给吊死了,这还是官府的捕快吗?老爷,听我一句,这里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咱们还是走把!”马六语无伦次的说道。

    坐在床上的马冲昊突然抬起手,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下好大力气,半边脸都跟着红肿起来。

    这动作一下子让马六愣住了,还以为自家老爷真的失心疯了,马冲昊接下来深吸了口气,用力的晃晃头,肃声说道:“这徐州是不能呆了,咱们要走。”

    “咱们去那里?”马冲昊的突然正常,而且同意了自己的建议,让马六惊喜莫名,可一旦想到接下来何去何从,马六也是仓皇无比。

    “当然是回南京!”马冲昊笃定地回答。

    “可咱们......”马六有些犹豫了,“咱们还能回去吗?”

    “咱们做错了什么吗?无非是消息有差,那赵进不是反贼,我们就不抓了,这有什么不对吗?”马冲昊冷声说道。

    这官府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地方了?马六心里一酸,但是他晃了晃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语。

    接着,马冲昊冷笑了声说道:“我还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我不过是领着部下出来一次再回去,有什么不对吗?可有什么公文,可有什么旨意非要我拿下赵进来?没有吧!现在我回去,谁也挑不出不是来,什么国公府,什么副总兵,什么守备太监,他们派人出来和我有什么干系,难道他们还能追究我?一追究大家都要灰头土脸,妄动兵马,难道不是错处?本官可有侦缉的职责,回去,咱们现在就回去。”

    这些言语好像是强词夺理,听得马六有些发愣,可久在锦衣卫办差的马六马上就听懂了,脸上有泪,笑意却禁不住浮现。

    大伙合力来徐州抓人,有说什么赵进谋反,不管私下里怎么勾兑联络,不管对外怎么说,这些都只是大伙私相授受,没有任何公文能够证明,说破天这只是一次众人私下的行动,既然不牵扯到公务,那么就算无功而返也没有什么罪责,甚至相反,锦衣卫还能揪住其他几家的把,官场上的推诿扯皮,用在这个时候很恰当。

    再说了,聚集了这么多精兵强将,赵进不是反贼谁还是?锦衣卫这绝不是诬告,只是小瞧了赵进而已,深究起来能有什么错呢?

    “老爷,咱们要不要明天早晨走,您这身子还弱,也得防备赵进那贼子谋害。”一想通了这些关节,马六就感觉身上重新有了劲,连忙说了起来。

    “谋害什么,真要害我,昨晚上咱们都没命了,怎么会留到今天,给我准备吃的,咱们吃完就走,免得在这里碍眼。”马冲昊已经撑着床板下地,不耐烦的说道。

    说到这里,马冲昊自嘲的笑了笑,站起来说道:“放心吧,他不会怎么样的。如今咱们已经是落水狗了,那赵进雄才大略,眼里怎么会有我们。”

    “老爷说的是。”虽然不是完全同意马冲昊的见解,但是既然老爷已经发了话,马六觉得自己也只有服从的份了。

    “真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个雄才大略的啊......”突然,马冲昊看着门外,自言自语的又说了句。

    这庄子里虽说没有酒肉,可汤饼什么的置办倒快,给银子后还算殷勤,没多久几个人的饭食都送了过来,大家狼吞虎咽的吃饭。

    马六倒是吃的不多,他还是有心事的,在那里开口问道:“老爷,这次咱们亏空很大,就算把清江浦那边的存银算上......”

    轻骑轻装行动,那几万两银子肯定不会随身携带,就那么放在清江浦存着,各方都留下人共同保管,按照事先说好的,属于马冲昊这边也有两万两上下,不过,两万两说起来是比大数目,但是用这两万两来支付这次无功而返的开销的话,恐怕还是不太够的。

    听到这话,马冲昊只是冷笑了声,摇头说道:“你以为还有咱们的?”

    老爷这样说了一句之后,马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脸上也骤然涨得通红。

    “那帮先走的混账畜生,肯定先把咱们的银子也吞了!难怪一个个的都走得这么急,原来都是去存了抢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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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居然如此

    这些人来徐州本来就是来分钱的,如果徐州分不到,肯定也会去到清江浦分,一想到这么多银子被人平白夺走,马六也是急了。“老爷,咱们别呆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真抢走了?”

    “现在走还有什么用?别人可比我们快了一天!再说就算赶到了又怎么样?不过你放心,徐铁彪他们也得不着好。”可马冲昊脸上的冷笑更重,不屑的说道:“做成了有好处拿,做不成还想占便宜,你以为清江浦那些生意人是吃素的吗?”

    “老爷的意思是..”

    “那帮生意人知道消息肯定比他们到的时候早,等他们到清江浦拿银子,只怕就要撕破脸不认了。”马冲昊冷声说道。“哼,这些无情无义的混蛋,到时候也别想讨到好!”

    清江浦豪商有自己的靠山,有自己的武力,拿了赵进大家分肥自然一切好说,拿不了赵进,从前商议的东西当然不会再当回事,徐铁彪胡千户他们若是想要强抢那就必然要火并一场,现在士气精神全都消散,还有事后的手尾没有收拾干净,谁还敢硬来,而且看当日里大市外的局面,只怕硬来也未必就有便宜赚!这个亏,这些人是吃定了!

    一想到这里,马冲昊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

    吃完东西之后,马冲昊的精神好了很多,那边马六花了三倍的银子,让庄客们把自家的坐骑伺候好,还补充了些干粮,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马冲昊看了看还自己的亲信,摆摆手说道:“脱了衣服吧,来时候穿着飞鱼服是威风,这当口穿着就是招祸了,脱下来吧!”

    看着马冲昊还是这么镇定自若,大家也不那么惊慌失措了,各自照办,然后上马沿着官道向东而去,这就是要连夜离开了,也多亏赵字营在徐州的路修得好,不然突降暴雨,他们骑马都未必能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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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二十二赵进雨中校阅,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而近五千家丁在下面巍然不动,这场面没多少人看到,这些赵进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只不过这个场面却赵字营自家变得更加凝聚奋进。他没想到,只是一场阅兵,居然就在敌军那里产生了如此大的震撼,直接就让他们打了退堂鼓。

    但雨停不久,赵进还是让各队回归营房,抓紧换上干衣服,伙房急忙烧水烧制姜汤,头疼脑热感染风寒在这个年头可是会要人命的。

    平时待遇最好的亲卫队则是不动,等前面各团各队准备完毕之后,再行收拾,就是害怕马冲昊这一队的突然袭击。

    幸运的是没有什么袭击,同样幸运的是,赵字营的兵丁平时吃得饱,训练的精壮,身体都相当硬实,暴雨淋头大家大多都没什么事,只不过晾衣服烘烤衣服是个麻烦。

    就这么到了夜晚,天气虽然变得凉爽,可赵进等人却是战意昂然,没有丝毫的懈怠,只要对方过来,等待他们的就是迎头痛击。

    几名伙伴轮流值夜,随时准备战斗,不过在夜深时候,却等到了那边的消息,说是锦衣卫的这伙人马已经踏上回程了,庄子里面最多不到百人。

    难道是兜了个大圈子,准备迂回攻其不备?赵进等人当时就想。

    可从这时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从各处不断的快马回报消息才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兜圈子迂回,而是一路朝着邳州方向去了,看样子是在撤退。

    等到七月二十三日夜中的时候,大家终于得到了确定的消息,过来的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邳州境内,而马冲昊也从那个庄子离开,同样是朝着东边去了。

    这些消息让赵进和伙伴们面面相觑,愕然不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天还气势汹汹的扎营临战,突然间就走了,这实在是古怪诡异。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集合起来的官军,已经放弃了打下赵家的想法,而是各自归营了。

    即便如此,赵进依旧不敢大意,提防着官军可能在玩什么诡计。可是小心归小心,原本全面收缩待战的策略却是要改了,在他一声令下,赵字营的各路侦骑探马蜂拥而出,传信的快马也是朝着四面八方而去,要消息,要动向。

    此时,沿途的各家豪族也得知了官军无功而返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是能让如此实力的官军无功而返本身,就足以让这些豪族给吓破胆了,他们连忙又重新同赵家军合作了起来,也让赵进的耳目更加畅通了。

    南京来的大队人马沿着运河一路南下,马不停蹄,而凤阳府的人马在邳州和大队分开,在睢宁县进去了凤阳府境内,锦衣卫的番子们跟着南京的大队一路走了,狼山副将的人也是这个方向,而徐州参将的兵马则是在邳州军营就地驻扎。

    这些消息和动向不断的传回来,到这个时候,赵进和伙伴们才相信,官军阵营中的确出了变故,这次针对赵字营的行动无果而终了,而且结合从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的确没什么新的针对赵字营的大行动。

    赵字营松了口气,但徐州境内和周边各处的土豪士绅们紧张起来了,原本情理之中的翻盘和变天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依旧不变,那他们之前首鼠两端的表现,在赵进眼里会被当成什么?不止一个人在这样想。

    为什么气势汹汹来了,又好似雪崩一般的急退,这个大家都是好奇,各路人马撤退的沿途上多是豪强和江湖杆子,打听消息容易的很,加上徐州参将的兵马本就在徐州邳州之间,相熟的人不少,自然要去打听,要去询问,然后很快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军阵如山,巍然不动,电闪雷鸣丝毫不能撼分毫,这样的强军谁敢去碰,大家都是为了发财为了养家糊口,何苦要在这样的强军阵势面前粉身碎骨,若有一丝胜算大家也敢拼命,可怎么看都是十死无生。

    然后这些消息越传越是离谱,什么那些官面上的人在雨中看赵字营的校阅,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间,能看到一条黑龙在阵势上空飞腾蜿蜒,什么雨声中听到虎啸阵阵..

    这等荒诞的传闻自然有人信有人不信,可有一点大家都能确认,这汇集了南直隶军中精锐的近二千精骑,被赵字营的力量震慑,不敢进,只敢退!连打都不敢打一仗就作鸟兽散了!

    消息和真相迅速的蔓延开来,一直在为官军的行动而深深迷惑的赵进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刘勇很是惭愧的请罪,说是自己无能让敌人居然混进了离这么近的地方,差点就造成了闪失。而赵进回答的却很简单,他说他们也只能在这个距离了,不可能再进一步,这不是你的差错。

    既然官军已经退走了,那赵字营就没必要客气了,内卫队和城内的捕快去那个庄子又是重新梳理了一遍。当日宰了那个投靠的庄园管事是赵十一的自作主张,免得再有更多的人出纰漏,这次则是共同的行动,一个个庄客问下来,总有人听过这些骑兵们的谈话,验证了真相。

    赵字营的家丁居然这么强?原来大家都知道他们强,现在大家终于知道他们强悍到了什么地步,这可是魏国公府、狼山副总兵、徐州参将、锦衣卫衙门、凤阳守备太监一起凑起来的精锐骑兵,这么一股可以横行南直隶,甚至横行江南的强大力量,居然在看到了赵字营的军势之后,连战都不敢战,直接就被吓退了?赵字营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了?

    从北到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消息,然后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赵进不久前有了个儿子,名字叫做赵龙。

    这时候又有传闻出来了,说是当日校场大阅,暴雨倾盆,正在襁褓中的婴儿赵龙,突然大声啼哭,伺候着的奶娘和保姆看到一条黑龙从窗户钻了出去,还有什么降生前梦到神佛,什么半夜发光,什么香风阵阵之类的。

    荒诞不经的传闻没有人理会,可整个南直隶和徐州相关的地方都已经疯狂起来了,进爷有了儿子,那大家肯定要送礼,这次锦衣卫领着人北上徐州,大家多少都有观望风色,见风使舵小动作,趁着这个机会,快送重礼弥补关系,别耽误了以后发财,别耽误了以后活命。

    尽管七月二十二之后,南直隶处处有雨,可每天官道上都是急忙赶路的马匹和大车,比原本还要忙碌了不少,大家都是急忙去徐州送礼,去徐州磕头。也亏得进爷修的这么好的路,才没有让道路被这些送礼的大车给瘫痪掉。

    除了这些考虑之外,大家都意识到一件事,赵进有了儿子,赵字营的盘子更稳了,看来将来至少也能够成为一方势力,眼看这天下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说不定以后就……更有考虑长远的,开始琢磨赵进的几个伙伴,这可都是值得结亲的好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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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回程

    冷落了没有几天的何家庄集市和盐市重开,大家争先恐后的回来了,那些盐商们不管赵进提了什么样的条件,都是满口答应,连讨价还价都没有,一个劲儿地想要讨好进爷。钱财是小事,性命是大事,得罪了赵进,事后想想就浑身冷汗。

    在这样纷乱喧闹下,已经没有人注意到马冲昊等人的动向了,这等人理会他作甚,害得大家陷入险境,这等人死活和大家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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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冲昊一行六人,从徐州城西的庄园到邳州用了一天不到,但从邳州到清江浦,却走了整整七天。

    为了不让人注意,为了尽可能的掩人耳目,换成便装,甚至连马匹都丢弃不要,在这片区域,纵马疾奔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马冲昊一行人戴着斗笠,背着包袱,看起来和普通行商没什么区别,甚至走得也不是那么急,就这么来到了清江浦境内。

    在清江浦这边打听消息很容易,果然如同马冲昊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前面几路人马来到这边,想去存银的地方拿银子,却和商会组织的大队人马对峙,到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什么也没捞着。

    据说当时场面很是盛大,所谓的大市护卫都已经刀枪出鞘,然后大车行的马车把周围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让骑兵根本跑不起来,看上去随时准备火并的样子。更离谱的是,山阳秦守备也带着兵马来了,说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要是谁敢白日抢劫良民,就要问问他们的刀枪答应不答应。

    商会纠集了近四千人,而徐铁彪的骑兵加上狼山副将的骑兵,也就是一千出头,而且双方还不是一条心,盐商的那二百余人早已经跑回了扬州了,狼山这边和山阳守备本就一路,根本就没办法指望,再加上这些官军又要想着接下来怎么应付赵进,更是没心思打了,灰溜溜的离开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虽说在马冲昊的预料之中,可这也不值得高兴,因为钱还是落不到他们的手里,只能进入商会头脑和山阳守备的腰包。

    顾不得想这些丧气事了,马冲昊一行六人在清江浦直接换乘民船,乘船一路到南京,这是最方便的走法,骑马的话,想在江岸那边带马上船很是折腾,也太过扎眼。

    清江浦是漕运节点,北上的民船到此为终点,只能折返,从清江浦发往江南和水路沿岸的船只成千上万,搭船上路的人也是成千上万,混在这里面,肯定没什么可注意到的。

    上船之后,客人还没有坐满,船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行,马六本来想花银子把船包下,不过却被马冲昊制止,眼下这个局面,一切引人注意的事情都不能做,一定要小心才是。

    陆陆续续又来了客人,有一名僧人身材高大,看着很是显眼,却是说一口河南话,自称是去福建那边挂单的,这来历也是清楚,估摸着就是嵩山少林去泉州同宗那边的,还有一个让人注意的是个年轻书生,布衣青衫,长得虽然俊秀,看着却不是世家富贵人,京师口音,自称去南京访友求学。

    大家萍水相逢,少不得攀谈几句,不过交浅言深,大家也都不是初次行走,说几句也就沉默下来。

    船只启航,一路向南,雨后涨水,船行水上走得也是很顺,大家一路无言,就这么走走停停。

    等经过扬州的时候,船只过江要补充些食水,还有些人下船,有新客上船,在这边要耽误了一天,船家和乘客交待了,可以上岸游玩,只需要在开航前回来就好,马冲昊带着人上了岸,打听了下消息之后,又是回到了船上。

    一打听才知道,扬州城眼下就有一桩大事发生,原来的扬州第一家冯家这几年一直不顺,夜里遭贼,老少两代家主暴毙,然后这现任家主冯金德也得了急病,这两天没撑住也去了,正在出大殡。可让扬州百姓唾骂的是,继任的家主居然不在家服丧,反倒带着人去什么徐州,说是要给当地一个什么土豪去贺喜,真真没有良心。

    听到这消息之后,马冲昊和马六也是无言,他们在江北见过冯金德,年纪大了些没错,可身子骨硬实得很,喝酒玩女人样样在行,怎么就暴毙了,要说老人身子骨有风险也不奇怪,可结合这个继任的朝着徐州赶,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满盘皆输..”马冲昊黯然叹了口气,不过这阵子他都丧气得有些习惯了,所以很快就强打起了精神,早早的就回到了船中准备休息。

    尽管船上没有什么人认得,应该已经安全了,可事关性命,马冲昊几人还是小心异常,他们六个人在船舱中分做两班,一班睡一班醒,随时保持警惕,而且睡觉绝不脱掉外衣,兵器也不离手。

    一夜过江,看着不远处的江岸,马冲昊神色阴沉,心里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辛辛苦苦筹划近一年,在六月末出发,在外一月,本以为是必成,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一开始自己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在途中自己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景象,马冲昊都有些觉得恍若隔世了。

    如果能把赵字营钱财和产业全部拿到手里,自己就有了大本钱,然后可以回到京城,靠着这笔巨款开路,不管是和内宫大珰还是东林党人,都可以搭上关系,他们肯定也要借重自己在锦衣卫里的人脉和办差的手段,还有财势,绝对会信重自己。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借势上行,做成一件件大事,一展心胸抱负,做功业,求富贵,成大名。

    到了现在,万事成空,什么谋划都已经付诸流水,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想未来的飞黄腾达了,连现在的地位能不能保住都还心中无数。

    更别说尽管已经过去了快有半个月,可当日观阵所见依旧清晰无比,好像片刻之前,马冲昊无比清楚的记得,当阵列站成的时候,自己已经胆寒,等看到雨中的巍然不动的时候,自己已经丧胆。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兵马?大明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这还不是官军,还不属于朝廷。

    看到这一支兵马的时候,马冲昊瞬时间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有赵字营在,自己能回到京城又如何?能巴结上大珰,能搭上东林又能如何?能够打赢这样的兵马吗?如果打不赢,那根本就做不了功业,根本求不得富贵,有这个赵字营在,那就万事是空!哎,万事皆休了!

    “老爷,就要到码头了!”马六在身后说道,他语气里有如释重负,在江北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好似敌国,现在到了南京,总该万事无忧了。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点点头,咬牙说道:“等咱们回去,一定要砍几个脑袋,不然这帮没眼色的肯定要翻天。”

    徐州这件事没有做成,不要说什么国公和其他勋贵,南京锦衣卫内部也要闹起来,所以马冲昊早在船上就已经准备了雷霆手段,稳固住地位之余,顺便拿他们来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就在他还在遐想到时候如何处置那些浑人的时候,船身突然一晃,然后船家吆喝,这船已经靠上了渡口码头。

    因为是早上,码头上没有多少人,所以马冲昊一行人下了船,都是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好像有一种重见天日再世为人的感叹。

    他们一路上紧张提防了半个月,生怕一不小心就失陷在江北,提心吊胆这么久,这下总算回到了自家地盘,那赵进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把手伸到这边来。

    其他的乘客也从船上下来了,那名高大的河南僧人下了船,合十谢过船家,那位青衫年轻士子则是笑着下船,好奇的张望四周,边上又有一条小船靠岸,不过船上只有两个壮汉下船,而且没有离船太远,僧人和士子不漏痕迹的看了眼那船,然后朝着马冲昊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渡口上响起惊叫,沿岸船只也是一片慌乱,却看到一艘大船靠岸而来,似乎没什么章法,惹得大伙都纷纷闪避。

    “碰”的一声闷响,船舷挨到了渡口石头沿,心细的都能看到船板已经碰裂了,船上急忙放下跳板,却有人急火火的牵着马向下走,这人居然穿着飞鱼服,是锦衣卫的番子,难怪在路上这么横行无状。

    大家细看之下,他牵着的马匹浑身是汗,口鼻喷吐之间都有白沫,懂行的都知道,这马匹已经接近脱力,再折腾眼看就要累死了。

    可那个急火火的番子却顾不得这么多,他牵马下船,然后用马鞭又是狠狠一抽,驱动坐骑前冲,惹得渡口上刚下船的众人急忙闪避。

    只是那马匹根本撑不住了,跑出去十几步,就哀鸣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眼见已经活不成了。那番子却好像顾不得这么多,也没有拍打身上的尘土,扔掉了马鞭,爬起来就要朝着南京城池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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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回家

    这时候,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是谁的马冲昊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就抓住了那番子,那番子下意识的一挣,嘶声喊道:“谁这么大胆!我有十万火急的公务,耽误了要杀头的..。”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清楚了拉住他的人究竟是谁。

    “大人?”他脸上满是惊诧,“是马大人!”

    “是我,小周。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马冲昊镇定地问,出于谨慎,虽然已经来到了南京这个安全的地界,可他还是想要多知道一些信息。

    可巧这番子马冲昊认得,却是自己在京师时候的一个属下,而且得过自己的关照,不知道什么急事来到这边,这么不管不顾的,看衣服破旧,脸上全是尘土,这一路肯定没有怎么停歇。

    被叫做小周的番子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马大人是一身便服打扮,但是旧日的情分还在,所以他也不打算瞒着对方,反正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深深呼吸几口,平复了情绪之后,他左右看看,凑近了低声说话,嗓音已经完全哑了:“大人,万岁爷驾崩了。就是在七月二十一归天的,现在太子即位了,准备改年号为泰..”

    马冲昊只听了前半句,整个人就好像被雷劈中,站在那里呆住了。那小周说完之后,看到马冲昊还是泥塑木雕一般没有反应,也顾不得再细说什么了,只是轻轻挣开后,朝着南京城方向撒腿狂奔而去。

    完了,全完了。

    此时在马冲昊心中翻腾的,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虽然人已经不在京师了,但是他的政治嗅觉还是没有退化的。他知道,自己的靠山是郑家一系,而郑家的仗恃就是万历天子对郑贵妃的宠爱,可争国本之后,郑家和朝中势力结仇的厉害,现在万历天子一死,太子登位,他可是被郑家欺负惯了的人啊!

    就算新的天子再怎么宽厚,也不会在朝臣对付郑家的时候保着郑家的,现在没准针对郑家的清算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树既倒,枝叶也留不住了。自己这次北上徐州之行,原本可以压下,现在也成了大罪状,那些想要对付郑家的人,肯定是不会放过郑家的走卒的,甚至还会拿着自己的罪状作为攻讦郑家的借口。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在这个时候,马冲昊真正的心如死灰,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的身体都佝偻了下来,看了看南京城,巍巍巨城就在眼前,可却觉得距离无比遥远。

    “老爷,你..你怎么了..”马六真急了,不明白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想到已经到了南京地界,自家老爷却突然这样的崩溃模样。

    “老爷!”喊一句,马冲昊没有反应,马六又是加大了声音喊道。

    因为声音太大,惹得渡口上其他人都是看过来,连正向这边走的那僧人和书生都停了下。

    “完了,全完了,全完了,回到南京城又能怎么样,抓咱们文书马上就要来了,完了..”片刻之间,马冲昊的嗓子已经全哑了,脸色灰败无比,他也不理会在边上惶急无比的马六,只是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

    眼睛没有焦点,就那么无神的张望,回头方向,却正看到那僧人和书生迈步弯腰,这个动作看着古怪,可练武之人都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这是动手攻击的前奏!

    马冲昊浑身一震,在这个时候明白过来,这和尚,这书生,是来要自己性命的,他深谙此道,路上对方隐藏的好没有发现,到此时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扫视一圈已经看懂了,不远处那小船就是接应的,这边杀了自己可以直接上船离开,等官府反应过来一切都迟了。

    呵呵,赵进看来是铁了心要自己的性命了,也对,自己跟他这样作对,他肯定早就恨上了。

    怎么办?要死在这里了吗?怕是跑不掉了吧……

    虽然说过无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话,但是马冲昊却痛苦地发现自己完全不想死。

    没错,我还有那么多功业没有完成,怎么能死,怎么会死!他在心里怒吼。

    只有死到临头的时候,一个人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怕死。

    此刻马冲昊脑子转得飞快,一心想要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来。

    那高大僧人和书生与马冲昊目光对视,也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两人也不掩饰,对视一眼后脸上都露出冷笑,却各自站直了准备拿出兵器,好歹马冲昊这边有六个人,他们二人居然不惧。

    不过这时候,小船那边的几个汉子也都拿着长条包袱走来,马冲昊倒也能看出是什么,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里面是朴刀。

    马冲昊身边马六那四名亲信已经觉得不对了,也都摸到身上的兵器,准备动手。

    高大僧人和书生越逼越近了,显然想要快点完成任务,也亏得他们在船上忍了这么久。

    “咱们上船!”马冲昊此时却正常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后沉声说道。

    这话说得马六一愣,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咱们不回家了吗?这里已经是南京了啊?”

    “家?什么家!咱们在南京城内本就没有家,回什么回,上船,咱们去徐州!”马冲昊说话的声音很大,马六和亲信们相顾愕然,连那边的和尚和书生也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停下了脚步。

    马冲昊却不管不顾的向那二人走去,边走边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打的意思,边走边说道:“二位,你们这船是要去徐州的吗?在下想要跟着一起过去,可方便捎带我这个客人?”

    那书生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剑抽出半截,这根本不是游学士子的装饰佩剑,而是狭锋细剑,专用来杀人的,而那僧人背着手,显见武器在后背上挂着。

    他们面面相觑,搞不懂对方这是失心疯了还是怎样,明明看出了自己是要来取他性命的,还要自己跑过来送死。

    “二位,在下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愿去徐州投靠赵进,不,投靠进爷,请二位领路。”马冲昊话说得很快,声音也是不小,渡口上来来往往的客人也有不少听到,都是不自觉的躲远了些,这人失心疯了?连番子的大官都敢冒充?

    书生眼睛眯起盯了马冲昊一会,顺手把剑放回了剑鞘,淡然开口说道:“把身上的铁器都丢下,跟我走吧!”

    边上那僧人的双臂也放在了身前,马冲昊看到了一把短斧一柄短刀,僧人倒持着用大袖掩盖,这也是防备,只要马冲昊异动就跑不了。

    那书生的京师官话已经变成了徐州口音的官话,马冲昊也大概猜出来是谁,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只是后退一步将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刀和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取下,丢在地上,用脚踢给了对方。

    “多谢。”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爷,你这是..”他身后马六惶急的问道,马冲昊的几个手下完全糊涂了。

    马冲昊回头扬声说道:“局面已经变了,咱们现在不管回南京还是去京城,都是死路一条,郑家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咱们,跟着我去徐州,那还有一条生路,不愿意跟我走的,也不要回南京了,自寻生路去吧!”

    跟着他的几个人在那里都是愕然,谋划了一年,大张旗鼓的去徐州抓人,摆明了就要赶尽杀绝,几乎将对方逼到了绝路,然后就彻底崩掉,一路奔逃,好不容易过江安全了,怎么还要回去,还要回徐州,去寻死吗?

    马六没什么犹豫,只是把自己身上的短刀匕首丢过来,然后走到了马冲昊跟前,而其他四名亲信护卫,有一人跟着过来,其他三人彼此看了看,却对马冲昊抱拳说道:“老爷保重,我等自去了!”

    在眼下这个局面,转身就走才是最正常的选择,马冲昊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又是转过了身。

    那边靠在小船边上的几个汉子已经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给马冲昊三人搜身,然后却从怀里掏出牛筋绳,把三个人的双手绑了,用袖子遮盖,看着好像是背手一般,捡起地上的兵器,押着马冲昊三人向小船走去。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中秋时节,官府民间都准备庆祝佳节,就在这时候,京师快马传信到了南京,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万历皇帝驾崩于弘德殿,南京全城缟素,禁宴饮聚会,禁一切娱乐之事..

    ?**************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京城中心的皇城,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凝重气氛。

    虽然官方对此三缄其口,但是皇城根下耳目灵通的小民们早已经将真正的原因传遍了:万历天子已经病入膏肓,即将龙御归天。

    虽然大家不敢大声传递这种消息,但是北京城内外已经为天子的离去而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位皇帝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接近五十年,多少子民从他登基之后出生,又在他统治期间离世,人们心中早已经习惯了万历这个年号,甚至已经难以想象会有要换个年号的一天,然而,这一天终究即将来临了,整个京城,整个帝国都屏息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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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