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在徐州的番子
“勇爷,属下觉得谢家和白家的嫌疑不小,这两家不是一直对大市的分配不满?不如抓几个人过来问问?”魏木根看出刘勇脸上难色,开口问道。
谢家和白家都是清江浦第一等的大商人,一方在京城有根脚,一方是苏州某大族出身,财雄势大,官面上背景深厚,他们一直对大市的分配颇有怨言,而且也不怕赵字营知道。
尽管生意就是生意,可赵字营在清江浦已经如此威名,他们两家居然不怕,足以说明心中怨气和实力仗恃。
刘勇低头沉吟,安静了会咬牙说道:“结仇因果不是性命,就是钱财,被咱们杀伤那些早就杀干净抓干净了,剩下的就是生意上的,这两家嫌疑肯定不小,可现在咱们不能乱动,真要做了什么,被锦衣卫抓到把柄,那就是给徐州招来大祸了。”
“勇爷..”魏木根想要坚持下。
“抓他们家主事那几个人,你有几分把握不闹大了?”刘勇冷声问道。
魏木根想了想,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刘勇在那里只是沉默摇头。
自从锦衣卫来到清江浦,开始假模假式的查案,到招揽证人上门,然后进去的那个证人在门外被抓走,在这之后,锦衣卫番子们的门前立刻变得冷落下来,连饭菜这一等都得番子们自己去采买,没有人敢送进来,一去问原因也让人无奈,万一送饭菜进去被以为是告密,那性命甚至全家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虽然人迹断绝,但消息却始终向这个院子里传递,开始时番子们还觉得奇怪,头天打扫的干干净净,第二天就多了纸团什么的,后来才发现里面写着赵字营的各种罪状,几乎每天都有,零零碎碎,笔迹各不相同。
赵字营杀伤大批江湖角色,直接夺人财产,私自囚禁良民,威吓朝廷官员,在漕运枢纽屯驻大批武装,意图不轨,写信的人文采颇为不错,说是只要上差动手缉拿,必然万人响应,人证物证俱全。
不过锦衣卫番子们一直没有动作,他们只是把这些纸团平整了钉在本子上,定期给南京那边送过去,
罪名一条条列的很清楚,可都是断根的案子,连苦主都找不到,怎么去查,当然,真正让这些番子们不敢动作的,是很多纸团里都提到的一条大罪证,屯驻重兵!
什么赵字营一团就有千余人,什么匪盗爪牙就有四五百人,什么护卫团练就有近两千人,这里里外外加起来差不多是三千多人的数目,而清江浦本地能依靠的兵马也不过几百人,都在山阳守备手里放着,根本不管用。
再怎么忠于职守,也得为自家姓名考虑,虎狼在侧,稍微乱动就有被吞了的危险,还是谨慎些好,既然上司吩咐来这边放风声,搜集罪证,那就沉住气慢慢来吧。
赵进不在清江浦这边的时候,在这里的事务分成几方面,每人独当一面,遇大事几人商议,自从锦衣卫来到清江浦这边后,几人聚会商议的次数就多起来。
本来周学智人在清江浦,主持的是赵字营的商事,打交道的都是士绅富贵,大家对他都奉承的很,也算是春风得意了,每日里总有个笑脸,忙也忙的高兴,可自从锦衣卫一来,他就没怎么笑过。
今天的合议是周学智发起的,石满强不能擅离营房,所以周学智和刘勇都来到了这边。
“四老爷,七老爷,老爷那边没有信来吗?”一进屋子,周学智就开口询问。
刘勇和石满强都是摇头,石满强闷声说道:“有信不会瞒你,老周你不用每次都问。”
以石满强的憨厚,在眼下的局面里都有些焦躁不安,倒是刘勇还能沉得住气,他开口说道:“大哥那边说是以静制动,不要让番子们抓到了把柄,既然没有新的说法,大家就按照这个来做。”
石满强和周学智都是闷闷的点头,周学智脸色依旧难看,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王家、冯家、杨家、谢家、白家、李家,还有那仓库大使连平安,都来到我这边,他们说得倒是很客气,讲什么若是咱们周转不灵,大家都愿意帮忙,一起发财这么久了,让咱们不要见外,不要硬撑..”
话没说完,刘勇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石满强愣了愣,开口问道:“这不是好心吗?”
“好什么?他们这是露出尾巴了,这帮混账!”刘勇恨声说道。
周学智阴沉着脸点点头,继续说道:“七老爷说得没错,他们这话的意思就是等咱们走的时候,这大市他们要吃下,要卖不能卖给别人。”
“你以为到了那一步会有买卖吗?只要你露出想卖的口风,咱们性命都难保!”刘勇咬牙说道。
石满强瞪大了眼睛,随即满脸怒色,低声吼道:“这些混账杂碎,这些日子的事情是不是他们干的,番子是不是他们带过来的。”
说了两句,石满强从座位上站起,盯着两名同伴说道:“那还啰嗦什么,带着小的们洗了这帮杂碎。”
对石满强的反应,刘勇无奈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四哥,这段时日大大小小的事情未必全是他们做的,可和他们脱不了关系,可这几家就是清江浦最大的那些了,动他们动静太大,京城南京都要惊动,更给那些锦衣卫落了把柄,以静制动,以静制动,大哥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做吧!”
石满强张张嘴,最后还是坐下,只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恨声说道:“就这么忍着?任由这帮番子陷害咱们?”
周学智也是沉声说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各个店面的掌柜伙计什么的都有些心慌了,咱们的人不断报上来消息,现在其实还好,可日子久了肯定要出大麻烦,咱们联名给老爷写封急信吧!”
三人之中,论地位年纪,刘勇都不算最高最大的那个,可三人中,明显以他为中心,周学智说完,大家都看向刘勇。
刘勇沉默,就这么安静了会,刘勇神色变得很坚定,开口说道:“信肯定要写的,实话实说就好,咱们不用急,不用慌,按照大哥吩咐的去做,就肯定吃不了亏,大哥什么时候错过吗?”
这话说完,屋子里紧张沉闷的气氛立刻消散不少,的确,赵进没有错过。
“锦衣卫的番子也到了徐州,不知道老爷那边如何?”周学智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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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锦衣卫去过徐州,暗地里去的吗没有回来,明路上去的吃了大亏,这一次马冲昊安排番子去往各处搜罗赵进的罪证,徐州这边是没有人愿意来的。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对这个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安排到徐州来的人,就是他在京城里叫过来的那些亲信,连同几个南京锦衣卫里不得不来的倒霉鬼,一起到了徐州这边。
几个南京土著心惊胆战,离开南京前就和家里交待了后事,但马冲昊的亲信们却是不怕,倒也不是无知无畏,而是他们在京城办差久了,很懂得利用锦衣卫的名头和大义。
外人又不知道马冲昊的亲信没有锦衣卫的身份,他们穿着飞鱼服,挂着绣春刀,腰牌文书都是齐备,大张旗鼓的进城,去了知州衙门那边打了招呼,然后找了官府在城内的客栈住下,每日里去外面打听赵进的罪状,询问是不是有什么谋反的迹象。
显然,徐州州城内没有人敢接话,大家看到锦衣卫的人出现就跑,想要进屋进店,直接关门拦阻,这可不是畏惧锦衣卫的威风,而是怕得罪了赵字营。
这伙番子白役们也不追根究底,没有人理会,他们就在门外吆喝“你知不知道那赵某人造反的罪证?”“你知道不知道赵进谋反,朝廷要派大军来会剿,有什么说什么吧!”
他们根本不是来查访查案,而是来散布消息,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来到徐州的这帮番子白役做事也很有分寸,动嘴不动手,且不说住店吃饭都给现银,在外面也绝不用强,天大亮才会出门,天还没黑就抓紧回到客栈,尽管徐州这边烧酒出名,可大家绝不喝酒。
也由不得他们不小心,一路过来,一路被人盯着,现在每天上街,后面还有十几个神色不善的汉子跟随,第一天刚在街上查访罪证的时候,还不知道深浅,才不耐烦要动手,四面八方来了近百余号,各个拿着兵器,大有当街杀官的架势,还是知州派出来的一位长随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大伙散了。
“这见鬼地方,连衙门里的官差都不敢和咱们打交道,邪性了,京城那些大珰大佬的也没到这个地步,得小心些!”这是番子们议论时候的话。
锦衣卫们在到处宣扬,徐州地面上却一直很安静,但现在这个安静却让人有些焦躁,上上下下都等着赵进的反应,可赵进始终没有动,就任由锦衣卫的番子们每天在大路上骚扰遛弯,这些人从不敢去小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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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徐州平风浪静
徐州的士绅百姓已经忘了,徐州还是大明治下,大明朝廷的官差,在徐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内走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他们没有做什么违法的勾当,仅仅在办自己的差事,一切都合理合法的很,放在别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还有人会说这伙番子风纪不错,知道收敛,可在徐州,大家都觉得别扭。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从天到地,从水上到陆上,一切都归进爷来管,徐州地面上,没人敢说进爷什么坏话,现在各家各户有什么底细,有多少男女老少,种几亩地,甚至几头大牲口进爷都知道,谁还敢违逆。
所以这伙南京锦衣卫的做派言语让大家都觉得别扭,然后赵进和赵字营没有什么动作让大家觉得更古怪。
大多数人觉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雷霆霹雳的,该躲远躲远些,免得被波及到,现在进爷没反应,不代表以后不下手,前面那几路番子的下场大家又不是没见到过,别犯傻掺合进去。
可也有人消息灵通,心思活泛,也知道扬州、清江浦、邳州这一路上,到处都有锦衣卫的番子在查赵进的罪证,而且赵字营都没有什么大反应,大家就在想了,难不成真的要变天?
尽管平日里赵字营做的那些事已经不在乎什么王法体统,可那个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现在官家真的大张旗鼓查起来了,赵字营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造反不成,看着就要败了..
想归想,何家庄那边的生意却还照旧,集市依旧红火的很,不过和清江浦那边有些不同的是,盐市上只有纯粹的私盐了。
原本扬州各家盐商都在盐市上有自己的铺面,他们的盐说白了就是官盐私卖,价廉量足,可现在出身扬州的各家盐店都没有开业,只有那些徐邳之地的盐枭的局面还在。
“扬州和海州毕竟离咱们这边远,欺负咱们现在不敢大动,咱们奈何不得他们。”赵进给了判断。
“没了盐上的生意,徐州和周围的联系就要变弱,别的商货都是商人们贩运,只有这盐和土豪士绅们相关,靠着他们在本地和各处买卖,这也是孤立咱们的一种手段。”都是阳谋,也很容易分析出这个路数,但堂堂正正过来,束手束脚的赵字营应对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他们觉得咱们做什么要一呼百应,却想不到咱们靠着眼下这个局面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但这个盐市一定要维持着,不是为了做什么大事,而是为了生意,盐市以后也要开的,还要做的越来越大!”赵进和伙伴们说道。
他的话就是命令,清江浦的严黑脸和齐二奎都被调了回来,这二位原本就是私盐路上的好汉,这时候正好用上,他们的任务就是拦阻从徐州和徐州周围过境的盐货,一律带到盐市上来卖。
扬州盐商们抵制盐市,可他们也要向原来盐市涵盖的范围卖盐,没了光明正大的交易,就只能走从前的私盐路子,还不敢像从前一般,大张旗鼓的走徐州,而是分成小批从徐州这边绕过去,或者走水路逆流而上。
只不过能走的道路也就是这么几条,各处的江湖人或许也知道番子们到来,赵字营没有什么反应的事,可现在的赵字营对他们来说依旧是恐怖的庞然大物,只要发话,就会乖乖遵从,何况赵字营的条件丰厚,谁抢来截下的盐货就归谁,可以直接带到盐市上来贩卖,这可是坐地发财的门道。
这条件一出,十几伙胆子最大的发财了,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江湖匪类,就是坐地的土豪窝主,直接把过境的私盐盐车扣下,赶到徐州那边去卖,立刻发了财,还得了盐市上的一个位置,日后好处那就不必说了。
扬州盐商在正月末的时候没有来,到二月末的时候就已经顶不住了,能做生意脸皮薄不得,过来后找了各种理由,想要重新开店,没有人敢亲自过来,甚至连各家有体面的管事掌柜之流也不敢过来,生怕赵进起杀心。
不过赵进和赵字营一方的反应很是云淡风轻,允许他们回来开业,但每家店赵进要有三成的干股入进去,总归还是有得赚,还不会丢了外面的地盘,大家也都捏着鼻子认了,可暗地里也在琢磨,以这位小爷的做派,这次居然没杀人见血,看来这锦衣卫追查谋反的事情的确让他有了顾忌,不敢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
赵进做出偌大局面之后,他做什么大家唯唯诺诺,根本不会有人琢磨这么多的细节,可现在却不同了,锦衣卫表明这样的态度后,接下来的赵字营何去何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虽说大家和从前一样看不出,可却都有自己的推测和判断,并想从赵进和赵字营系统的细微表现中寻找答案。
每一件小事,都会被徐州以及相关地方的各个势力翻来覆去的咂摸解读,做出各种各样的判断和猜测,不过现在赵字营整体都在沉默,他们不方便去问,自然也就得不出什么答案..
南京锦衣卫来的番子们在徐州折腾了半个月之后,从没有去过小路,从没有去过城外,徐州百姓从开始的惊骇到习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轻视,这那里是来办案,分明是耍猴献丑的,没人把这个当回事。
但有心人看到的却不一样,他们看到的是,锦衣卫的番子们在这边折腾了整整半个月,赵字营居然没有做出什么有力的反应,的确有人在锦衣卫活动的时候盯梢,的确有人守在番子们住的地方,让大家不敢靠前,可也仅此而已了,虽说这些番子自己也知趣的很,但放在从前,早就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怎么会留到今天。
想归想,敢动的人依旧极少,知州童怀祖每日里闭门读书写字,在这几年里,童怀祖的书法大进,据说有人拿他写的字去江南,不少人惊叹说是名家风骨。
在这段时候,童家内宅却不安宁,几名童家族人都被动了家法,而且童知州亲自盯着打,下面差役板子上也不敢偷懒,打的这几个童家人都是几个月恢复不过来,衙门里面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大伙私下议论说道,得亏童大人明白轻重,真听他那些贪心不足的亲戚说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徐州方方面面大体如此,没有人昏了头想做什么,都在等着赵字营如何动。
万历四十八年的徐州和往年终究还是有点不同,在城池外,在大的村镇附近,自然也包括何家庄这样的地方,都多了一个人市,那里面倒没什么买卖人口的人牙贩子,而是各处的灾民难民自卖自身。
去年到今年年初,连续三次加征,不仅把百姓们的家底刮光,也让他们撑都撑不下去了,只能和前些年的大旱一样,逃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活路。
这次没有闻香教在里面作用,大家不知向何处去,就那么靠着本能再走,很多人半路就被截留,也有人饿死在半路上,运气好的,则是来到了徐州的各个地方。
但徐州也不是人间天堂,不是说你来了就能活下去,各处人市,每天都要焚烧尸体,如果没有人收容买下,老弱妇孺没办法靠着粥厂的稀粥活下来。
好在云山寺和各处庄园对劳力还有需求,还在不断的吸纳人口,都说徐州土地贫瘠,可挖沟渠引水灌溉之后,水浇地的收成总不会太差,多少各处流民为了糊口在挖沟挑土,在江北煤窑里挖煤铁场打铁,这才让徐州看着没那么凄惨。
看到这样的情景,大家谁不念着赵进的好,若不是他挡下了这天杀的辽饷,恐怕现如今在各处插标自卖的就是徐州百姓了,这份恩德实在是太厚重了,
除此之外,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做活吃饭,有闲暇的还要喝几口酒,汉井名酒在城内的几家酒庄生意一直不错。
自从何家庄兴旺起来之后,徐州城内的有钱人大多去了那边,繁华安全方便,而且距离赵字营不远,奉承或者看风向都方便的很,留在城内的无非是走不了的,比如说知州衙门,比如说驻防参将,这两处也是买酒的大户。
尤其是徐州参将周宝禄这一边,武夫好烈酒,耗用一向不少,如果不是汉井名酒的价钱一直没有下来,他们的量还能更大。
“楚三哥,今天过来打酒吗?”徐州城西酒庄,掌柜满脸笑容的招呼说道。
城内几家酒庄,懂行的和老住户都愿意来城西这家买,因为这家是老酒坊的酒,虽说区别不大,可大家都觉得这里的酒地道醇厚。
一名穿着便装短袍的精壮汉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人物,被叫做“楚三哥”的这位对掌柜的殷勤客气,只是点点头,四下扫了眼,闷声说道:“汉井名酒要两坛三十斤的,肉汤卤的豆干来个十斤,包好,我们自己带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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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人心有变
说完之后,这位楚三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掌柜连忙接了,用银秤称重,然后按照时价剪出碎银子找零,掌柜和伙计们各自忙碌,笑容和殷勤不减,心里却都在嘀咕,以往这位楚三哥来打酒可没这么牛气,总要笑着聊几句,给银子的时候也都是送到手里,现在这鼻子朝天了。
但说一千道一万,别人是花钱买货,没道理还让人饶个笑脸,大家心里有数的很,这都是那帮混账锦衣卫番子闹的,整日里说什么造反谋逆的大罪,这伙参将的家丁亲卫也不像从前那么客气了。
这一段日子倒是有伙计惶恐辞工的,掌柜的也不拦阻,上面早就有了交待,想走的就走,门外那么多人等着饭吃,还怕没人用吗?
可走了的没过多久又得回来,这也没办法,眼下徐州除了赵字营的产业,哪里还有做工的地方,土豪士绅们连佃户都不愿意用了,各处逃难过来的百姓有一口吃的就可以出力干活,何苦用本地那些耗费大的,但走的时候痛快,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位置被人顶了,也不会单独给你留个饭碗,何况大伙还都加了工钱..
“口渴,口渴,买了这么多,掌柜的还不送点!”几个跟着那楚三过来的参将家丁在那里鼓噪。
这倒也是酒庄规矩,别人过来照顾生意,总得送点好处,比如说白喝几杯酒,参将的亲兵家丁都愿意过来打酒,都是为了白喝几口烧酒。
只不过汉井名酒价钱贵,不会让你白喝太多,而且不开口是不送的,可现在这边说了,自然不会怠慢,伙计笑嘻嘻的端了一个木盘过来,上面五个小碗,碗里斟满了酒,一碟肉汤煮出来的黄豆。
看到酒来,连那楚三哥都拿起,就着肉汤煮的豆子,一口口的喝了,喝完之后,大伙都是哈了口气,一人意犹未尽的说道:“好酒,每次喝都喝不够,就是价钱太贵,咱们这帮人拿的还是足饷,可也没有个喝痛快的时候。”
“掌柜的,再来一杯,再来一杯!”有人吆喝着说道。
每次来买酒都有这样的场面发生,掌柜的也照例笑着说道:“小号这酒卖的贵,送一杯已经是坏了规矩,送多了,账目对不上,东家那边要怪罪下来的。
这样的对话说了好多次,这好多次里掌柜的说完之后,买酒的参将亲卫们笑骂几句,也就这么走了。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一名亲卫不依不饶的说道:“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掌柜的有些为难,赵字营最重规矩,盘货查账又是严格,自己如果坏了规矩,很容易被人盯上,他陪笑着又解释了一次,心想对方要再坚持,自己掏工钱请一杯就好,毕竟是常客。
没曾想又解释一次,那亲卫却直接翻脸了,拎起酒桌上的木盘猛地朝掌柜砸了过去,指着骂道:“爷在你这边花了多少银子,多喝你一杯酒都不愿意,真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别仗着赵进就无法无天,那小子马上就要被灭门诛九族了,你们还跟着猖狂个鸟!”
木盘飞来,掌柜下意识向着边上一闪,那木盘却砸在一个坛子上,这位毕竟是亲卫出身,手劲不小,把个坛子砸碎,然后上面叠放的酒坛也跟着掉下来,掌柜和后面的伙计慌不迭的去扶,结果还是有个没有扶住,在地上摔个粉碎,整个酒庄里全是浓厚的酒香。
酒庄里的掌柜伙计脸色都变了,迎客的那掌柜先看向那楚三,他是这伙人里的小头目,听说叔父还是统领参将亲兵的千总,地位不低,闹出这个事情来,居然也不管管。
楚三看着那亲卫眉头皱了下,随即训斥说道:“你小子胡闹什么,一碗酒就撒疯?”
说了一半,话头却转了,转过来对掌柜笑道:“你说这酒不是浪费吗?直接给我们兄弟们喝了哪有这些是非,今天对不住了。”
他这不痛不痒的一说,来这边的几个参将亲卫也都放松的很,嘻嘻哈哈的向外走,可这么一来,掌柜的不干了,两坛酒六十斤,将近十两银子的价钱,一年工钱才多少,看着人向外走,他快步转出柜台追了过去,在对方要出门的时候抓住那楚三哥的衣服喊道:“打碎了两坛酒要赔.。。”
才说半截,就被那楚三哥转身挣开,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打的那掌柜登时愣了,楚三哥直接又是一脚踹过去,把人踹翻在地。
酒庄掌柜被打的岔气了,坐在地上指着那伙参将亲卫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们..你们..敢打人..。”
楚三哥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皱眉说道:“打你怎么的,你们这帮狗不如的东西靠着个杀才无法无天,现在还不知道缩头,放在从前,爷拿刀宰了你谁又敢说话!”
本来群情激奋的伙计们都走出柜台,可看着这么蛮横的参将亲卫们,却都不敢动弹了,刚才摔木盘的那个转身又是走回来,走到酒庄伙计跟前,那些伙计只是后退,这亲卫用拳头不断的敲最前面那个伙计的胸口,边敲边狞笑着说道:“怎么?想动手?也想跟着赵进一起造反吗?”
一说到“造反”两个字的时候,伙计们动作都僵住了,那亲卫脸上笑容更盛,翻手一个耳光,伙计捂着脸也不敢动作,亲卫哈哈笑着说道:“真以为你们那个赵进是三头六臂啊!滚开,爷还没喝够呢!”
就这么推开不敢动作的伙计们,这亲卫又是抱着一坛子酒走了出来,其他几个人看着有便宜可赚,也都是嘻嘻哈哈的上前,一个人抱了一坛酒走,还念叨着说道:“这次的小车装不了那么多,等下次过来的时候多搬几坛。”
让酒庄上下愤怒无比的是,搬运的时候,这几个参将亲卫还故作不小心的砸了几坛,店里酒水横流,狼藉一片,有几个想要进来买酒的都被吓走了。
看着这伙人扬长而去,有人上前把掌柜的搀扶起来,尽管有人挨打,有人受了欺负,可大家一时间却都很茫然,不知道做什么是好,掌柜的总算恢复过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去衙门那边告诉人。”
“小王已经跑过去了!”人群里有人回答说道。
大家还是安静茫然,过了会才有人低声说道:“也不知有用没用。”
那楚三哥一行人在路上兴高采烈,自从赵字营崛起之后,徐州参将这边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今日里却是扬眉吐气了。
“咱们回去可不能到处说,叫上咱们自己人,把能捞到的东西捞到手,又有面子,又有好处!”
“我就说这赵进在硬顶,锦衣卫都派人来了,他还装什么不动,无非就是个纸做的老虎,一捅就破,这层纸今天咱们兄弟来戳破了!”
你一言我一语,彼此吹捧,才走出三条街左右,就听到脚步声急响追了上来,然后路上的行人急匆匆逃散,还没等反应过来,大路上两头都堵上了人,路旁人家店面都是匆忙的关门打烊。
两边路口都是穿着粗布袍服的精壮汉子,手里拿着长矛,死死的盯着楚三哥一行人,他们一行人得意嚣张顿时不见,一人倒吸了口凉气说道:“居然把团练派来了!”
“他还真有胆子,居然敢派团练过来,就不怕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吗?”有人喃喃说道。
在徐州城内除了一个连的家丁之外,还有四百徐州团练,这些人的名目是酒坊和云山行的护院。
“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干什么,想要杀官造反吗?”那楚三哥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迈出一步大喊说道,可距离近了,都能从他的言语里听出颤音来。
“谋反”这个罪名能吓住酒庄的伙计和掌柜,却吓不住这些团练,他们从各处到徐州,厮杀之后被收容,本就是大明的弃民,在赵字营的庄园村寨里,用的是赵字营的规矩法力,被赵字营督促训练,吃的是赵字营的供给,他们心里可没什么王法。
团练们只是沉默不语的盯着道路中间的五个人,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这样的态势,让这五名参将亲卫一面紧张,一面却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可即便如此,他们却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稍有不对,就被长矛戳几个窟窿。
这么安静没有多久,却又听到马蹄声响,外面吆喝几声,东边路口的团练们让出一条路来,六名捕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人年纪不大,瘦瘦高高的,捕快们平时都是带把刀或者铁尺做做样子,这位却实打实的背着一柄厚重的鬼头刀,和他的身材很不相称。
如今徐州城内有体面的人物都认得这个捕快,这位是赵振堂的远方侄儿,名叫赵十一的,代管州衙的事务。
赵十一阴着脸走到这几名参将亲卫跟前,开口发问:“你们打了人,砸了酒坛,还抢了东西?”
“我..”那楚三哥说了一个字,然后梗着脖子硬声说道:“对付反贼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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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赵家子弟
话说了半截,却看到那赵十一抬手就抽了过来,楚三也是亲卫出身,动作不满,直接就是格挡后退,可刚动手,却觉得劲风扑面,赵十一的左拳重重捶在他的胸口,顿时岔气了,动作慢下,赵十一紧跟着就是一脚,正踢在两腿之间。
这楚三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捂着要害跪了下去,其他四名亲卫看着不好,吆喝着跳起要动手,跟着赵十一来的那几个捕快动作同样不慢,只不过他们身手未必那么好,少不得用了铁尺锁链之类的家什,重重抽打在人身上,直接把人打翻在地。
“当街殴打官兵,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那楚三艰难说道。
赵十一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殴打良民,抢劫财物,我这是依法办案!”
说完之后,却是直接从背上拿下那柄鬼头刀,开口问道:“那一条胳膊打的人?”
楚三身子一颤,后面两个捕快已经把他牢牢架住,赵十一也不追问,只在那里开口说道:“不说的话,两条胳膊都打断了!”
也不等下面分辨,点点头,一人按住,一人拽起这楚三的右臂放在小车上,赵十一没有丝毫的迟疑,双手握住刀柄,猛地砸了下去,带着刀鞘这就是一根铁棍,砸下去胳膊哪里能抵挡,立刻就断了。
楚三登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嚎,那几个捕快脸色不见异样,反倒是顺势把另一条手臂也是强制板起。
“就这一条胳膊打的人,就这一条胳膊!”那楚三疼的声音都变调了。
赵十一只在那里阴着脸,冷声说道:“不是还踹了一脚吗?是那条腿?还是两条腿都给你断了?”
楚三疼得五官都已经扭曲,可听到这个之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在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叔叔是周参将下的..”
他这边结结巴巴的说话,赵十一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言语,只是一扬下巴,就有人直接把楚三架到了小车上,赵十一这次没有动刀鞘,只是抬腿狠狠踩下。
“喀嚓”又是一声,这次楚三没有痛叫,而是直接疼昏了过去,赵十一又转向战战兢兢的其余四人,还是平淡着问道:“砸了酒坛,扇了伙计耳光的是那一只手?”
刚才楚三的处置他们都已经看到眼里,此时那还有什么侥幸的心思,那个被点名的人哭丧着脸举起自己的胳膊。
这次楚三没有亲自动手,站在这参将亲卫身后的一名捕快,直接把这亲卫的胳膊捞起来一拧。
“啊”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赵十一盯着这亲卫又是说道:“安静了这么久,倒是让你折腾出是非来,背后有没有人主使,有没有人撺掇?”
他问的平淡,拧断这亲卫胳膊的那名捕快却默不作声的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横在了惹事那亲卫的咽喉上。
现场只闻到一阵腥臊之气,被问话的那亲卫已经被吓得失禁了,还说什么当街围攻官军是不是要造反,现在前后堵着都是赵字营的人,家家关门闭户的,真杀了还不就杀了。
匕首紧了紧,这参将家丁吆喝着喊了出来:“没人指使,是小的馋酒,却一直捞不到多喝,心想你们已经要被锦衣卫查了,还牛气什么,这才昏了头,这才昏了头。”
“****娘的,你个杀才,你自己心气不顺,扯着我们倒霉!”没等赵十一他们出声,边上那三个魂不附体的亲卫先喝骂出声了,当时一起折腾的猖狂,可现在血淋淋的离死不远,再想想赵字营从来的杀伐果断,那个不心惊胆战!
听到这理由,满脸冷漠的赵十一也愣了愣,忍不住笑了声,摇摇头说道:“糊涂混账,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吗?再断一只手,都带回大牢,偷了什么,砸了什么,折十倍的价钱赎人,你去参将门前说一声就好。”
两只手都被打断的那位也是昏了过去,一名捕快自去通知参将那边,赵十一喊来几个团练把人都押上,跟过来的团练分为两队,一队回返,一队跟着去衙门。
小车上的酒还在,两个痛昏过去的人丢在小车上,其余几个垂头丧气的跟着走。
大家速度走得不快,沿途不少人大着胆子张望,徐州平静太久了,有赵字营在的时候,大家老老实实按照规矩做事,没有一个敢乱来的,即便是锦衣卫番子们来到,也没有什么人敢乱来乱动,今天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家都想凑近了瞧个新鲜。
团练们都是外人,大家不敢凑到跟前去,可捕快们整日里街头巷尾的走动,大家却熟悉的很,少不得问问究竟。
一个人知道,立刻会和周围的人讲,迅速的在整个徐州城传开了,这件事是白日里发生,那边锦衣卫番子们还在假模假样的查案,本来两帮要迎面遇上,结果不知道谁给番子们通报了消息,番子们居然主动避开,惹得大伙哄笑不停。
这边距离知州衙门不远,等人带回来,送到大牢里面去,衙门里这些消息灵通的地头蛇头目们早就知道了,大家都没什么可说的,倒是赵十一去刑房那边办文书报备的时候,李书办亲自安排人办的,还简单说了句:“动动手也好。”
赵十一是赵振堂带到衙门里来的,大家都知道这是隔一层的族亲,还有人知道,这赵十一没在赵进身边手下呆过,这就算很远的关系了。
也不知为什么赵振堂对他看重,赵十一做事倒是不差,年纪不大,性子沉稳的像是个老头,对衙门里这些勾当开始不熟,上手却很快,而且心狠手辣。
时间久了,才渐渐有点传闻,说赵十一那个百户里有人强暴良家女眷,因为有些靠山所以一直没有人动得了,可一天晚上被人摸到家里杀了,大家都猜或许和这个赵十一有些关系。
现在衙门捕房里的捕快差役,不是赵字营的亲信班底,就是亲近赵字营的人物,而这一干人对整个州城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赵十一抓了参将亲卫家丁回来后,他们立刻到处的打听消息。
“参将周宝禄那片宅院都已经闹腾起来了,他那些家兵家将都闹腾着要来抢人,有些人已经上马了。”
消息很快传了过来,在捕房的赵十一只是点头谢过,报信的人也很快知道,说是这位小爷已经安排人去请赵字营在城内的连正了。
自从赵振堂得了萧县守备这个官职之后,赵字营轮换来徐州的连正就只有三个人选了,李灿、赵完、赵松三位连正轮流在城中,城内江湖和衙门之类的勾当则是交给赵十一来做,陈昇的父亲陈武也会帮忙。
这次在城内当值的是赵完,论起来他比赵十一小几个月,要叫一声十一哥的。
如今的赵完也是膀大腰圆的粗壮身材,他来的时候明显有些急躁,这段时间番子们一来,赵字营内部的这些头目都憋着一股火。
听到他进来,捕房里的人都知趣的离开,赵完一进去就闷声说道:“十一哥,进哥不是说让咱们谨慎小心吗?不要被番子抓到把柄,这要紧时节,你怎么能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言语里带着质问的意思,两人在城里的地位本就是平的,谁也管不了谁,赵十一依旧是没表情的样子,在那里淡然说道:“周宝禄那边又不是番子?他砸了咱们的店,打了咱们的人,为什么不抓,任由别人踩在脸上?”
“进哥说了不要惹事!”赵完吭哧了句,加重语气说道。
赵十一冷哼了声说道:“那是让咱们不要做让番子抓到把柄的事情,而不是什么都不做!今天这几个混账砸了店我们不管,明天就有人闹出更大的乱子,到时候我们管不管?要是番子抓人,我们管不管?”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一个不管,人心就没了,看到你怕了,其他人全都怕了,到时候,你就算有办法也要出乱子!”赵十一开口说道。
赵完被反驳的说不上话,只在那里气哼哼的说道:“怕?怕个鸟,无非就是亮明刀枪动手,番子顶个鸟用,来一个灭一个,来一百灭一百,看看他们的德性,真以为自己是个事了。”
听到这话,赵十一只在那里摇头,盯着赵完说道:“咱们赵家人自然什么都不怕,到这个地步,想什么都没用,进哥想干什么,咱们跟着做什么就是,陈家、王家、石家这些家也不会怕,可进哥手底下又不光是自家人,又不光是兄弟们,徐州这边多少人在看,徐州外面多少人在看,咱们一旦露怯,马上就要崩盘!”
正说到这里,一名捕快在外面吆喝说道:“十一哥,周宝禄那边越闹腾越厉害,看着有到咱们这边的意思。”
赵完这个时候不出声了,看向赵十一,显然等这十一哥拿个主意,赵十一咬牙骂了一声站起,随手把鬼头刀拿上,开口说道:“进哥不动,还真有些混账昏了头,你把你那个连都叫起来,把你能管着的团练也都叫上,我把我这边的人也都喊上,咱们去周宝禄那边找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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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围逼(感谢盟主“暮鸣)
这边赵完愣了愣,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嘟囔着说道:“你就没和进哥见过几面,学这个做派倒是像。”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赵十一听见,赵十一拎刀沉默着走了出去,现如今赵进和几个兄弟,还有两个总管,下面这一层就是几十个连正和同级别的队正,不好好表现,以后机会可是越来越少,自己这隔着一层,一开始没当上连正的就更要抓紧了。
距离太阳落山还早,可徐州城迅速的安静下来,街上几乎见不到人了,路人商户都急忙回家,连衙门里的吏目差役都缩在官署里不动,更加好笑的是,锦衣卫番子们也急忙忙的回到客栈把大门什么的都是紧闭,大家都知道,徐州参将的人砸了赵进的店,双方搞不好要火并了,可别被殃及池鱼。
还有不少闲汉一边在家,一边心里像猫抓一般的好奇,徐州城有了赵进,多少年没有大打出手了,今天这样的场面真想去看看。
很多人倒没有觉得这次和番子们所查的谋反什么相关,觉得就是大家遇事开打,周参将的人喝多了撒疯,赵字营自然不甘心,双方少不得要打过一场才能分高下。
怕被殃及的人急忙回家,还有更多的人朝着衙门那边聚过去,赵字营城内这个连队来最快,其次的就是分散在各处的团练,当然,赵十一自己手底下的亲信差役打手也有百余号人,除此之外,城内江湖市井中的汉子也急忙赶过来。
对于徐州的江湖人来说,赵字营被锦衣卫调查谋反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心里再有什么打算和心思也要等一切定局再说,现在有任何违抗赵字营的举动,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赵十一发下号令,这号令明白着说要去找徐州参将周宝禄的好看,大家都没有丝毫的迟疑,调集能用的人手,急忙赶过来。
谁知道这是不是进爷借机试探,如果有一点迟疑,如果能去十个只去了九个,你难道想试试进爷手里的刀快不快吗?
半个时辰不到,徐州知州衙门前就堆满了人,来到的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谁也不敢走路,都是跑过来的。
赵十一没有等太久,等赵字营的连队和团练聚齐,直接就朝着参将驻地而去,沿途不断的有人加入,那些稍微来晚点的江湖头目,过来时候都是满脸惨白,战战兢兢,生怕自家被认为是有别样心思,很有几个跌跌撞撞到赵十一和赵完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的。
等过千号拿着兵器的丁壮到参将驻地的时候,徐州参将周宝禄的人马还没有出来,看到这个样子,赵十一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赵完眉头皱着,也看出些东西,转头说道:“十一哥,看来那挑事的几个没人指使,就是自家混账,咱们现在回去?”
赵十一咧嘴笑了笑,样子并不好看,衙门内外早有公论,这赵十一是无常脸,不笑更好:“为啥要回去,他们难道没有砸店打人?番子没来的时候,砸了赵字营的产业是什么处置?凭什么这次要放过?”
话说到这般,赵完点点头,森然说道:“他娘的,咱们安静点就被别人当病猫了,这次就得给他们几分颜色!”
说完这句,赵完却露出心虚的表情,放低声音说道:“十一哥,若是进哥怪罪,你可得顶着,咱们这可是自作主张!”
“我来顶着!”赵十一干脆利索的说了句。
徐州参将是方面大将,气派规制当然不会小了,何况他手边近四百的亲卫家丁,住处是个巨大的宅院,算得上个小军营,门前自然也有兵丁守卫。
几个兵丁本来正在门前聊天,看着大队人马从几条街道走过来,而且还是杀气腾腾的模样,登时吓得脸都白了,连吆喝几声的胆量都没有,转身就朝着门内跑,慌不迭的把大门顶上,没过多久,墙头也有弓手的兵丁出现。
忐忑归忐忑,真到了现场这边,赵完就显露出赵字营连正的素质,立刻接过了指挥权,大声命令。
来到这边的人数虽多,可真正的骨干也就是家丁和团练,在赵完的安排下各自守住路口要道,而江湖人们则散在四周,随时待命。
这么相持了没多久,一名披甲的千总在墙头出现,手里举着一面盾牌,满脸愤恨的对下面喊道:“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说吗?动刀动枪的干什么!”
色厉内荏的质问,这千总甚至都不敢说出“造反”两个字,真要挑明了,下面的人若是破罐子破摔,这院子还真守不住,虽说里面近四百的家丁精锐,但在这个环境里,马队根本没办法冲起来,步战相斗,根本没有把握。
本来围着徐州参将驻地的一干人还有些紧张,听这个千总一说,立刻是放松下来,然后群情汹汹。
“你们的混账砸了进爷的店,打了进爷的人,坐下来说个什么!”有人大声叫骂说道。
墙头那千总的脸色更加难看,回头不知道和谁说话,转过来又是喊道:“这是我们的不是,该赔多少银子,该怎么处置,请衙门里的人做主就是!”
徐州知州衙门从来管不到徐州参将这边,今日里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虽说一边在墙头,一边在街上,可墙头那位已经是磕头求饶了。
“你退一分,他进三分,你进一分,他退三分。”赵十一念叨了两句,在下面扬声说道:“那酒庄人被打,店被砸,赔偿养伤的花费一共四百两,五个人在大牢里押着,赎人的话每人五十两,明天一早把银子送到捕房去,过了正午,一切就要翻倍,大伙可就围着不会走了!”
说话间,就是小一千两银子的价码开出来了,墙头那千总五官抽搐,回头或许是询问,没过多久,这位千总在墙头说道:“请诸位兄弟放心,该给的一定会给,明天一早就送过去,各位,散了吧,乡里乡亲的,这实在是不好看!”
下面响起一阵哄笑,赵十一对赵完低声说了几句,赵完又开始发号施令,家丁、团练开始准备整队回撤,衙门里的差役和江湖汉子们也得了吩咐,各自散开回返。
从来到围再到散开,也就一个半时辰不到,可徐州参将这边服软低头的情景,却让很多人意识到了很多事,番子来查案怎么着,说是谋反怎么着,这城内还是进爷说得算,徐州参将那边不长眼想伸手,这就狠狠的抽了回去,在这徐州里外,谁还能和徐州参将比,又是朝廷方面大将,手里又有万余人马,还不是狠狠被抽了回去,大家还是擦亮眼睛,沉住气慢慢看吧!
“将主,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现在城门还没关,属下这就去城外调兵,平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
“将主,他们一帮团练乡勇,居然围住咱们朝廷官军,这还有没有王法,这就是造反..”
在徐州参将的府邸之内,大家也都是群情激奋,几个千总把总,围着参将周宝禄几乎是声泪俱下了。
徐州参将周宝禄阴着脸坐在中间,等听到造反那句话的时候猛地一挥手,咆哮着骂道:“调兵,调兵,掉你娘的兵,城外那一千五百人管个什么用,真要动手还没等进城,赵进的人就能把他们灭在城外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办?那赵进手底下的马步营头你们谁能动得了,想找死不是这么个死法,都给我滚下去,把大伙约束好了,老子吃穿花用都没缺他们的,出去占什么酒庄的便宜,真是出息了,都滚!”
把下面的人痛骂一顿,刚才激愤的几个都灰头土脸的下去了。
人都走了,徐州参将周宝禄还在那里阴着脸端坐,没过一会,他的儿子从后面转了出来,快步走到跟前,满脸都是担心的说道:“爹,看这个局面,咱们家也太凶险了,那赵进什么都不管不顾,真要按照那姓马的谋划,咱们家可能什么好处都拿不到,最后反倒被赵进害了,何苦来啊!”
这次参将周宝禄倒是没有发火,只是闷声说道:“这次咱们理亏,下面的混账胡来,被赵家借机发作了,真要有了大义的名份,那姓马的能把精骑汇聚,这事的把握还是很大。”
“爹..”
“老子都没有怕,你怕个什么,这赵进手里多少钱财产业,别人不清楚,你难道不清楚吗?事后分润,咱们就在徐州本地,谁能有咱们拿的多,这是咱们家几代十几代吃用不尽的,值得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徐州知州衙门那边就有人探头探脑,这还不是徐州参将的手下,大家都过来这边看风色,看看参将那边到底会不会交银赎人,这件事可是能看出很多东西来。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徐州参将那边一位千总带着两名随从,满脸晦气的来到了徐州知州衙门,大家都知道做主的人在那里,也没有花费口舌,谁都看到他们拿着个包袱进了捕房,然后一名差役领着他们去大牢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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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7章 巡城
看到这一幕,谁都知道徐州参将那边确实服软给钱了,大家的心思也都跟着安定了下来,敢情这天还没变。
就连住在客栈里的锦衣卫番子们,在这一天都没有上街演戏,乖乖的缩在客栈里不敢动,乖乖,这可不是一般的张狂,坐镇一方的大将驻地,说围就围了,而且这大将到末了还回服软,这是什么见鬼规矩。
“昨天跟着去围的那些人,每一伙给十两银子,就说是进爷赏给他们喝茶买酒的。”赵十一在捕房里吩咐说道,陈武现在基本上不来这边了,老资格的捕快们也都知趣的拿常例分润,做主的就是赵十一。
徐州参将那边送来的银子被分成许多份,几名差役拿着纸包起来,还有一名文书在那里校核名单。
户房的刘书办走了进来,刘书办如今也是赵字营这边的自己人了,赵十一不敢怠慢,起身叫了声“刘叔”,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
刘书办很和气,也不会在赵十一这个赵家人面前真拿出什么前辈长辈的架子,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十一你昨天做的没错,可这样的事情一定得慎重,眼下这个当口,稍有不慎,很容易给进爷那边招祸,也很容易乱了进爷那边的谋划,我看不如准备几个骑马的,快马询问消息,几个时辰也耽误不了什么..”
正说话间,却看到赵十一站了起来,刘书办正纳闷,就听到身后赵进的声音响起:“该打的就打,该抽回去的就抽回去,十一做的没错,到时候你和刘叔李叔陈叔他们多商量商量就好。”
屋子里的人都忙不迭的行大礼问候,赵进、陈昇和王兆靖三兄弟走了进来,赵进先笑着和刘书办打了个招呼,又走到赵十一跟前,指着沉静的赵十一说道:“我爹真是好眼光,为我挑了这么个好人才。”
被赵进这么说,即便以赵十一的沉定也有些激动,赵进用手拍了拍赵十一的肩膀,笑着说道:“以后这城内的事情,交给你也就放心了,好好干,别丢了咱们赵家人的脸面!”
赵十一用力的点点头,赵进转头又是说道:“总呆在何家庄那边忙活,难免有些人会胡思乱想,想我怕了,却没想到自从有了何家庄,我就不在城内呆着,没想到现在却有风言风语,却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屋子里大家都是笑,赵进对赵十一又是说道:“不要无事生非,有理有据,把握住这个就大胆去做,你记得,咱们赵字营不去惹事,但别人逼过来我们也不会怕,狠狠的打回去就好。”
赵十一点头领命,边上的刘书办若有所思,赵进又是挥手说道:“以后赵十一有什么事直接找我或者找王兆靖,什么都可以说,为了做事,花钱要人都会给你支持,你们继续忙着,我既然来了,就得在街上转一圈看看,也给别人看看。”
捕房里众人又笑起来,可这次的赵十一却没笑,他满脸涨红,激动的浑身发抖,刚才赵进那句话,已经把他的位置和权限提高了不止一级,赵十一犯下案子,长辈求到赵振堂这边,让他来徐州城内做事的时候,赵十一没有太看得起赵家这个场面,他心思也很野,也想出去闯荡,可看到赵进做下的场面之后,赵十一却后悔自己来晚了,而且进来的渠道也不对,虽说赵振堂和赵进是父子,但毕竟隔着一层。
好在赵十一一直沉得住气,用心做事到现在,终于让赵进看到了自家的表现。
那些正在分装银子的差役们只是兴奋和惶恐,倒是刘书办明白着意味什么,送赵进离开衙门回来的时候,特意和赵十一道了声恭喜。
昨天夜里,赵进就得到了城内的消息,赵十一和赵完都不会隐瞒什么,各自呈报了一份消息,除了他们之外,城内内卫队的眼线和衙门里的李书办也各自写了一封信。
“咱们也该去城里露露脸,咱们自己做的事,的确和往常一样,可现如今风吹草动的,很多人脑子乱想,难免自己吓了自己,去一次,让他们安安心。”赵进开口说道。
天不亮就从何家庄那边出发,带着一百马队同行,城门开的时候赵进他们这一队正好赶过来,进城直接来到衙门。
等赵进他们走出衙门,骑马准备去货场那边,可根本走快不了,半路上过来打招呼的人实在太多,有些人的确是巧遇,可有些人就是从家里赶过来装作巧遇的,很多人深深作揖,还有不少人直接跪在了路边。
礼数归礼数,更多人其实想看看赵进此时的反应,等发现赵进泰然自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的时候,最后一丝不安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
赵进他们还特意从锦衣卫番子们居住的客栈门前走过,番子们闭门不出还好,倒是把客栈的掌柜吓得魂不附体,跟头把式的从店里跑出来磕头,赵进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个,笑着说道:“花钱住店没什么不对,你安心做你的生意。”
掌柜的千恩万谢把人送走,他可想不到店里的伙计有人是赵字营的眼线,有人则每天出卖番子们的消息换点小钱,番子们的风吹草动,赵进都是清清楚楚。
从这边离开,赵进又去了昨日出事的那间酒庄,进去之后,掌柜和伙计们大礼迎候,不少人都激动的泪流满面。
“昨天他们要白喝白拿,你们拦了,这个做得对,我们正经做生意的,要赚钱养家糊口,堂堂正正,有什么可心虚的,你们做的好,这个月工钱翻倍,年底分红加一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都知道怎么做了吧!”赵进在这些人面前说得很直白。
他这边说完,王兆靖却转头吩咐随行的一个人,在这个店铺里所说的和奖励的,要让城内所有赵进的产业都知道,让他们知道在眼下这个情形里该怎么应对。
其实在这城内要做的事情并不多,赵进和伙伴们在城内轻松露面,这就已经足够了,很多人自然会从这里面看到自己想知道的。
从酒庄出来,又去了货场,马队安顿在那边,十几名护卫跟着赵进他们几个又去了陈家,陈家的气氛有些沉闷,陈宏如今也是各处乱跑,清帐核算,加上这普查之后,他的活计更加繁重,所以也不在家了,陈昇那边就不必说,加上最近陈昇的祖父去世,家里气氛自然不太好。
在小辈们面前,陈武倒是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中午就不留你们吃饭,早来早回!如今这个时节你们也别到处乱走,免得有什么事不能及时做处置!”
“陈叔,现在城内这局面也不用小侄说了,你看是不是搬到何家庄那边,或者去萧县、砀山都行。”赵进也开门见山的询问。
“去什么,那里都不去,就住在这边,我要是一走,外面那些碎嘴多心的一看,还不知道传出什么混账话来,我就留在这边了,你们不用操那么多的心。”陈武不在衙门,可很多事一样看得很通透。
陈昇也不出声,他在家的时候更沉默,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了眼,赵进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安排些人过来伺候,城内就算真有什么变化,别人也翻不了这天,陈叔只要小心些,其他无妨。”
陈武拿起茶水喝了口,抬高声音说道:“你们几个小子心思都安定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就别想着回头,一门心思的走下去吧!”
听到这话,赵进和王兆靖一愣,都是笑了,笑得陈武有些摸不到头脑,禁不住看向陈昇,陈昇咳嗽两声说道:“爹,这话孩儿也和赵进讲过的。”
从陈家出来,赵进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对随行的孙大林说道:“你去衙门里对十一说,陈叔这边,安排三十个人护卫,日夜轮值,现在就要安排。”
孙大林答应了声,骑马急忙朝着知州衙门那边而去,看着孙大林的背影,赵进却对牛金宝笑着说道:“他学的怎么样?”
“有力气,有底子,肯下功夫,就是没经历过杀伐,见血太少,遇到什么应急的场面怕是不成,多历练几年就好了。”牛金宝闷声回答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这是刘勇的安排,按照刘勇的说法,还是得真正的自己人跟着护卫让人放心,孙大林体量什么的和牛金宝都很合适,正好学他的本事。
除了这个之外,赵进还知道刘勇叮嘱过孙大林,说要留意牛金宝,万一有什么不对得挡在,内卫这一块就是要怀疑和小心,赵进也没有去细问。
大家没急着离开陈家这里,反倒是打马绕着走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的街道和地形,赵进对陈昇说道:“真要有人昏了头,那三十个护卫加上你们家自己的家人,能顶半柱香就好,其实都用不了那么多的时间,只要能示警就好,就怕有人昏了头,偏生又做的隐秘,那就难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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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
陈昇点点头说道:“徐州城内这么大,你在这里已经放了一百多团练,又有江湖人盯着,哪还有什么不长眼的过来,不用担心了。”
在这个时候,赵进才叹了口气,闷声说道:“现在这局面真让人发闷。”
正说话间,那边有路人拎着菜篮走过,随意向这边瞥了眼,却是愣了下,然后摆手招呼说道:“公子爷,公子爷今天回府里吃饭吗?”
赵进几个人里,也只有王兆靖会被人这么称呼,向那边看过去,却是王家留守的一位下人,王兆靖笑着打马过去,聊了几句后,又是转回。
“大哥,二哥,今天中午不如就在我家吃饭,河叔正好从京师带了信回来。”王兆靖脸上带笑,笑容里还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当日拿不定主意询问,陈昇和王兆靖当场给了答复,王兆靖又说给京师去信,问问他父亲的想法,徐州和京师这边通信,从去信到回信,最多也不过一个月时间,结果足足近三月时间没有一封信回返。
开始时王兆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父亲在京城那边遇到了什么事,派下人去京师那边看望,结果被告知无事,也可没有提那个书信询问的事情,这让王兆靖有些尴尬,直接和赵进那边讲明,好在赵进也不在意这个。
而且到了现在,各方都是紧锣密鼓的准备,书信什么的也就顾不得了,却没想到会在今天碰巧碰上。
等到家里吃饭的时候,那河叔也是满脸诧异,原来这一路走得急,半路跑死了马匹,临时拿着银子买马继续赶路,人到徐州城的时候,身无分文,而且已经饿了一天,急忙先回家休整拿钱吃饭,然后再去何家庄。
“还真是巧了,不然这又要耽误两天的工夫,老爷让属下把信快送回来,怕耽误了事情。”河叔很是疲惫的说道。
书信上很少见的点着火漆,河叔把信交给王兆靖之后,也顾不得聊天什么,自己直接回住处补觉去了。
下面准备饭菜,王兆靖却急忙打开了信,看了几眼就笑着说道:“家父很早就收到信了,却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件事,说是十几天前总算想通,急忙让河叔带着信赶回来。”
“你不会说咱们要造反了吧?”陈昇突然问道。
王兆靖哭笑不得的摇头,无奈说道:“小弟说话有分寸的,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个时机吗?不过小弟该说的都说得明白,家父应该看得懂。”
有些话现在还没挑明的时候,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道理,赵进和伙伴们都懂,不过外面人是不是懂,这个实在说不清楚,即便是身边的父母亲人。
“怎么就一句话..”王兆靖突然抖了抖第二张信纸,赵进和陈昇都能看到上面就写着几个字。
赵进笑着摇摇头,轻松说道:“王家叔父名士做派,还真是有趣。”
不管王友山说什么,也影响不到赵进要做或者不做,无非是个参考而已。
“..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王兆靖喃喃读到。
“怎么讲?听不太懂!”陈昇开口问道。
“宋时候,酒和醋之类都是官府专卖,就和如今这盐一般,后来也包给豪富之辈承销,不过民间私酿私卖有大利,不少人冒贩私盐一样的风险去做。”说到这里,王兆靖抖抖信纸,又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这话应该是个对仗,我记得小时候还在家父藏书里翻过,二位兄长稍等,小弟先去查查。”
王兆靖匆匆离席,等他出了屋子,陈昇摇摇头说道:“他自己心里明明有主意的,却偏要去问他爹,他那个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他爹就算说不行,他也会做的。”
“王家叔父大才,兆靖从小被教导,自然觉得问问才稳妥。”赵进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王兆靖拿着一卷书走了进来,脸上带笑,显得极为开心的样子,进门就说道:“小弟没记错,也多亏家父这次去京师没带那几本笔记,是宋时庄季裕的《鸡肋编》,说建炎年间俗语‘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
“杀人放火受招安,家父想说得就是这一句了。”王兆靖笑容满面的说道。
“我们俩虽然没你那么有学问,可这个关节也能想明白。”人少的时候,陈昇总是要和王兆靖斗斗嘴。
说完这句后,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三人坐在那里都沉默不言,脸上的笑意却都越来越浓。
王兆靖先笑了一声,赵进也笑了,陈昇摇头失笑,三个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开怀大笑。
这动静让外面的牛金宝和更外圈的护卫都探头过来张望,赵进这几人虽然年轻,却稳重的很,极少有这般张扬肆意的时候。
大笑一阵,赵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杀人放火受招安,杀人放火受招安,王家叔父说得真好,他身在中枢之地,见识放在那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是明白。”
“这个道理,大哥二哥想必都已经想到了,小弟不是自谦,小弟也隐约想到,只是做到什么程度,会有什么后果,这个却不知如何把握,家父这封信这句话,却让小弟茅塞顿开!”王兆靖笑着说道。
赵进点点头,看看陈昇,又看看王兆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好好做一场!”
“做一场!”以陈昇的稳重,此时也是豪气大发,跟着站了起来。
王兆靖笑着站起,三兄弟对视而笑。
赵进带人进城走了一圈,原本准备天黑之前就回返何家庄,临到走的时候却改了主意,就在城内住下,虽说赵振堂和何翠花在萧县和何家庄那边,但老宅子还在,就是赵十一和赵完领着家丁在那边,当成个简易军营用,赵进他们就住在那里,还在云山楼摆了几桌丰盛的酒席,和城内方方面面聚了聚。
“来了就走,让外人看来也是心虚了,住一晚上就是,谁还怕谁不成。”赵进想得很周到。
那酒席进行到一半,周参将身边一位千总带着两个人来到这边,客气的给赵进敬酒,说我家将主军务在身,实在是不便到来,委托在下给进爷敬酒,下面小的约束不严,也请进爷多多包涵。
喝完这酒之后,这千总客气几句就是离开,席面上就有人嘿嘿笑着揭短,说周参将根本就没出城,看来是没脸来这里了。
按照道理,被斥之为谋反的赵进应该害怕参将周宝禄,呆在城内更是自陷险地,可看眼下这个局面,怕的似乎是那个参将周宝禄。
这一幕很快就在徐州城内传开,大家更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徐州州城这边凑巧,遇到了送信回来的王家河叔,晚上没有回何家庄,却错过了连夜赶回来的刘勇,刘勇带回了南京的急信。
说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已经明目张胆的开始动作了,公然集合南京城内勋贵的家兵家将合练,而且关于徐州这边有人有意谋反的消息到处乱传。
“关于南京那边勋贵的家将家兵,这个我倒是听二叔讲过,说是魏国公徐家还有其他几家始终维持着几百几十人的精锐队伍,平时在家护卫,到了出外带兵的时候,这些家将家兵就是部队的骨干,这些人银子喂得饱,兵甲也不缺,整日里练,肯定不会太弱。”赵进开口说道。
王兆靖沉吟着说道:“那马冲昊的意思,应该就是说咱们要造反,到时候带兵过来平乱,他现在散布消息,是为了师出有名?”
“他一个锦衣卫的番子头,有什么资格出兵带兵?”陈昇反问说道,这个关节大家都明白的很。
赵进缓缓摇头,沉声说道:“他的谋划我大概能想明白了,谋反谋逆是第一等大事,他马冲昊事急从权,带着纠集起来的骑兵过来平乱杀贼,事后谁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然后这谋反谋逆是要杀头抄家灭族的,提前把这个罪名放出来,足以吓退那些心思不稳的,让咱们尽量的势单力薄,然后他纠集这些骑兵过来,大义大罪之下,不怕咱们不束手就擒。”
“南京他能有多少人?”陈昇开口问道。
刘勇立刻回答说道:“里外算起来,差不多有六百骑。”
陈昇听到这个数目却冷笑了声,不屑的说道:“给他凑个整数也不过千骑,来了能有什么用,我一个团的阵势摆出来,他千骑就冲不动!”
“参将周宝禄手里还有四百,狼山副总兵那边也有小五百的数目,一千五六百还是有的,而且都是喂饱的精锐亲卫家丁,这些人可不是咱们平时见到的叫花子。”赵进开口说道。
吉香脸上全是激动,极有自信的说道:“那也才一千五百而已,大哥,咱们在徐州可以随时拿出来万把人。”
赵进看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很有自信,赵进肃然说道:“料敌从严,我们要从最坏的情况去准备,而不是先觉得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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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你们倒是心宽的很
看他脸色,听他语气,大家都是安静下来,赵进继续说道:“谋逆大罪,灭门抄家,在这等大罪威吓下,你们以为会有多少人跟着咱们,徐州、邳州、清江浦还有宿州和归德府,平时跟咱们连接紧密的那些人,锦衣卫率领近两千精骑压到,你以为他们会怎么办?连袖手旁观都是可靠的了,落井下石,想要借机赚些便宜的你们以为会少吗?”
屋中安静了会,刘勇接口说道:“大哥说得对,乡绅土豪之流见利忘义,他们只看自家好处,可不会讲什么义气。”
“义气?在这大罪压迫下,不讲义气和规矩那叫大义,做起来更是坦然,不会有丝毫的内疚。”赵进冷笑着说道。
“那马冲昊真要发动,真要压迫过来,我们就会看到一个众叛亲离的场面,到那时候,紧跟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只有我们的家人,还有这些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家丁,到那时候,这些土豪们靠不住,那些靠着我们的外围们靠不住,甚至连大部分团练也靠不住,说得再难听点,那些没见过血的家丁们到时候可能也靠不住!”赵进语气森然的说道。
众人都是无言,赵进这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可每个人都知道赵进所说的是实话。
赵进又是继续说道:“到了这样的场面,你们以为敌人只有那一千几百的精骑吗?周参将就近能调集四千步卒,甚至还可以纠集团练乡勇,凤阳府那边也会支援,那些为我们所用的,可能就是我们的敌人,到时候我们可能是用几千,用两千,用一千面对几倍甚至十倍的敌人,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怎么能轻松的起来?”
其他人沉默,吉香脸色涨的通红,依旧激动万分,赵进刚说完他就忍不住说道:“大哥,小弟这六个连加上马队,生里死里都不会背叛大哥,二哥那边的第一团也都能牢牢抓在手里,石头和冰峰那边最起码有一半人能在手里,这样咱们手里还是三千多人,有这三千多人,那些叫花子一样的十倍又能如何,当日里流贼十万,大哥领着咱们几百弟兄就杀败了他们,如今咱们这么大,有什么可怕的!”
通通通说完,吉香长吐了口气,却有些后悔了,他因为冒失言语被训了可不止一次,吉香有点迟疑的看向赵进,却发现赵进脸上有笑容,吉香更反应不过来了,赵进却对陈昇说道:“你今天若是不在,大香也会说你手里最起码能有一半人能抓得住了。“
吉香咳嗽了声,比起赵进,他更怕陈昇,不过这次陈昇脸上也浮现笑容,开口说道:“咱们手里的家丁,跟咱们出生入死,还在咱们手里拿到了田地,全家温饱,还能挺起腰板做人,没了你,没了赵字营,这些他们拿到的都没了,为这个,就值得拼上性命,大香说得也不错,咱们现在光家丁就有近五千人,就算里面有软骨头,咱们四千总能有的,有这四千人,我们什么都不该怕!”
“大哥,今年新进了不少连正队正,授田的事情本来安排在年中,其他加田的也在那个时节,不如就在四月前做完吧!”王兆靖开口笑着说道。
赵进皱眉笑了笑,无奈的说道:“我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你们倒是心宽的很,这次一旦应对不慎,很可能瞬时间崩散,我们出生入死辛苦经营起来的场面,就会彻底完掉,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陈昇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开口问道:“真要打,咱们能打,但要打多久,咱们在徐州和邳州倒是都有粮食存着,可也支撑不了一年以上,而且一旦开打,这些粮食可能还要有波折。”
“打起来的话,邳州那边的骆马湖庄园,清江浦的大市,几处的庄园集市恐怕都会停歇,或者被别人夺了去,耽误的时间越长,麻烦就越大!”王兆靖也沉着脸说道。
刘勇迟疑了下,也附和说道:“一旦动手,那些土豪和响马杆子之类的很不好说,这几处被咱们管的太严,这伙人心里也都有怨气的,到时候我们管的不那么严了,难保会出乱子,这帮人要是和官军合流,真是麻烦。”
到这时候,吉香才算是冷静下来,等着赵进那边拿出决断。
又是安静了一会,赵进开口说道:“我们的根本是徐州,能保住徐州,其他各处都可以拿回来,既然已经豁出去要做一场,有些细枝末节也不能在意了,事后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至于什么时候打完,也是简单,咱们从徐州打出去,占住邳州,掐住隅头镇和骆马湖,不出一个月,就要招安了!”
听到这里,吉香倒是愣住,纳闷的问道:“这么简单?”
“漕运是天下命脉,占住邳州和骆马湖那边,漕运就被咱们掐断了,北地就有断粮的危险,到那时候,自然会招安咱们。”王兆靖开口说道。
吉香还是糊涂,又是问道:“不是说还能走海运吗?那个什么余家那么多船!”
“走海运,运河上的好处怎么办,从南到北,一年上千万两银子的好处怎么可能丢下,比起这些好处,比起在这好处里分润的上上下下,招安个反贼算什么。”赵进冷笑着说道。
吉香此时才是恍然大悟,屋子里又是安静了下去,赵进端起早已经冷下去的茶水一饮而尽,擦擦嘴又是说道:“那个马冲昊那么多骑兵,要合练,要过江,人吃马嚼的也要预备,如果他不搞什么突出奇兵,最早也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动,在那之前,我们能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
“大哥,要不要先下手!”刘勇开口说道。
赵进又是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咱们已经要做一场,可大伙一定得记住,我们不能先动手,是他们逼的,如果他们没过来,我们大刀阔斧的先操弄起来,那么就是早有反心,那时候恐怕真的会人心离散,可如果是这伙番子无事生非的逼迫,那么道理就在我们这边,别人会同情我们,事后招安,也会有个转圜余地。”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刘勇连连点头说道,不过,陈昇却呵呵了两声,赵进哭笑不得的回头看过去,开口说道:“心里有数的事情何必说出来,我们是给别人看,很多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到底怎么想。”
屋子里众人都忍不住笑,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不少,赵进摆摆手把话带上了正题:“徐州是根本,冰峰和石头都撤回来,三个团都要屯驻在何家庄,张虎斌那六个连也带回来,存在各个庄园内的粮草和储备,马上就要开始清点,朝着就近转移,车马什么的也要开始预备,王自洋那边的牛马牲口,还有集市上的大车,最近不要跑太远的地方了。”
王兆靖在一边已经摊开了纸笔,开始记录,等赵进说完后,王兆靖笑着说道:“曹先生和二宏已经在做这个事情了。”
赵进又是摇头,边上陈昇皱眉说道:“几个团都撤回来,那几个地方怎么维持?”
“那边还有团练,带着团练的是我们的家丁骨干,这就是束手束脚的地方,调家丁回来还说得过去,若是把团练们都动起来,那样的动静太大,而且徐州和其他各处就真的镇不住了。”
万历四十八年三月十六,徐州何家庄快马四出,去往各处召回兵马,大家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和紧张。
在徐州与之对应的有两件事,一个是盐市上的扬州来人,除了两家店面还开着之外,其他人纷纷回扬州去,他们回去的时候只带了细软,宅院里面的粗重家什却都没碰,谁都能看得明白,这个意思是还准备回来,第二就是周参将带着手下四百亲卫,去往邳州驻防,说是要巡查那边的防务,这个大家都觉得正常,如果周参将的兵马一直在徐州城内,赵字营随时可以憋着他出不来!
最先回到何家庄的是张虎斌,他那六个连全部带了回来,和别处相比,他的大队有个优势,那就是会有徐家的全力帮忙,车马辎重什么的都有徐家来操持,这一路走的都很快捷。
队伍一到何家庄,赵进就把张虎斌叫了过来,除了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之外,院子里只有赵进和张虎斌两人。
“我始终不让你有自己的骨干,总是把你调来调去,心里有没有怨气?”赵进开门见山的询问。
张虎斌在赵进面前站的笔直,听到这话摇头说道:“这是老爷的关照,属下没有怨气。”
“说说你怎么想的?”赵进笑着问道。
“属下资历不算最深,功劳也不比几位前辈大多少,可却独当一面,手里有人有地盘,如果老爷不怎么做,属下必然会被众人记恨,现在风光,以后肯定会有大麻烦。”张虎斌口齿清晰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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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 李和
赵进点点头,却收了笑容说道:“你想的很明白,这次我还是要收了你的兵,等下你就去营盘,你的六个连交由吉香指挥。”
“遵命!”张虎斌大声回答,干脆利索,没有丝毫的迟疑。
“你明天就出发,去骆马湖那边的庄园,重新替我管着那边..”说到这里的时候,张虎斌的脸上却有了迟疑的神色。
赵进一直盯着对方,看到这神色变化,就开口问道:“你不愿意去?”
“老爷,调各处兵丁回来,是不是要大打了,不管跟谁打,跟贼人还是跟官军,小的都能去拼命,小的想留下来跟老爷去打,做个连正队正都行,跟在老爷身边做亲卫也好,小的怎么也比别人放心!”张虎斌说得很恳切。
赵进脸上笑容更浓了些,这个张虎斌的确忠心,当然,功名心思也很重,但不管怎么说,张虎斌的表现让人很满意。
“你独当一面这么久,用你做亲卫岂不是浪费,咱们的确可能要开打了,你也不要急着参与,你有更大的用处,明天去骆马湖的庄园那边,把那边给我管好,我现在不给你家丁,你自己编组出来一千团练,但也不用耽误了农时,兵器什么的你直接通过孙家商行去买,花销这边来担着!”赵进安排说道。
张虎斌又是肃然领命,赵进继续说道:“你去那边要做的就是稳住庄园,让他们安心种地,若有人骚扰就把他们打回去,但不用主动出击,需要你那边做什么,我会给你命令,能做到吗?”
“老爷放心,小的品德这条命不要,也要把那边看好。”张虎斌闷声说道。
赵进笑了笑,他已经习惯手下以生死作保证了,赵进点点头说道:“好好做,做好准备!”
大家也都知道张虎斌过去后不会有什么麻烦,那边的庄园本来就是张虎斌在管,离开的时间也并不是太长,过去很快就能上手。
至于团练这个也很简单,那边庄园里的流民青壮们一直按照军事化在管理,耕作和训练,他们的生活只有这个,之所以他们一直坚持下来,是因为骆马湖东侧的荒滩相对封闭,因为这些流民见识过大灾和饥饿的可怕,还因为赵字营给了他们上进的希望,驻扎在那边的第三团,出身流民的家丁不少,甚至还有流民出身的连正和队正..。
安排人领着张虎斌去和吉香交接,赵进又喊了第二个人进来,在那人来之前,在赵进的牛金宝却开口说了话。
他这一开口,连赵进都很惊讶,牛金宝可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时一直是闷头做事。
“老爷,现在这局面不太稳,请老爷预备几套僧袍。”
“哦?”赵进眉头皱了下。
牛金宝神色却坦然的很,继续说道:“老爷,就算老爷不穿,小的这边也要备一套,还得找人把头发剃光,真遇到什么事,一个出家人不管来去总归方便些。”
“我给你安排。”赵进随口说道,牛金宝这么做有他的考虑,倒不会是见势不好想要走,牛金宝也是个有城府的性子,真要做什么,肯定不会这么声张。
第二个被叫来的人却让大伙有点意外,张虎斌不管怎么说也是家丁里最出色的,可这第二个居然是平时不怎么起眼,甚至有点浪荡随便的角色,而且在赵字营系统里,这位绝对是不靠前的,甚至也不主动靠前。
不光大伙意外,连这位自己都纳闷的很,被带进院子的时候,还是满脸糊涂的神色。
看到赵进之后,这位愣了下,才连忙上前准备跪下磕头,赵进摆摆手示意不必,开口说道:“咱们这里不兴磕头,抱拳行礼就好,你还没习惯吗?”
那人挠挠头,干笑了声说道:“进爷,小的的确不习惯。”
赵进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下,摇头说道:“你的确还没习惯。”
面前这位头发简单扎起,胡须乱糟糟的,身上衣服也有点脏污,看起来极为潦倒的样子。
“李和,没有人克扣你月钱和常例吧?”赵进冷声问道,被带来这位就是当初和黎大津一起投过来的李和,黎大津被派到南京那边,李和一直被限制着,去过清江浦,不过马上又是回到徐州这边。
被赵进这么不客气的质问,李和在那里干咳连声,低头说道:“老爷发下来的钱财粮食,没有人敢克扣。”
“你去见吴家姑娘的时候,也是这个邋遢样子?”赵进没好气的又质问说道。
李和登时瞪大了眼睛,不过随即又是低头下去,闷声回答说道:“老爷说笑了。”
关于这李和的消息,内卫队一直报到赵进这边来,在曲里铺附近庄子里有个殷实人家,家里独女本来已经许了人家,结果嫁过去之前对方暴病而死,就这么成了望门寡,还有什么克夫的传言,就这么在家呆了六年,已经不想着嫁人,开始帮家里经营田产生意了。
李和也被内卫队安排在曲里铺那边,盯着几家江湖上的场面,结果有天,村里混混调戏这吴家姑娘,吴家父母老了,家里的长工也打着人才两得的心思,一时间吴家姑娘竟然没有人管,事情被李和撞上,三下五除二把人都收拾服帖赶走。
结果这见义勇为却成了牵线搭桥的红线,缘分这事也说不清楚,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越走越近。
别人说克夫,李和见惯了杀伐的人,那里在乎这个,比起本乡土著,李和这个做千总的见识谈吐都不差,眼见着就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你要和鲁大一起清江浦,那边石满强的第二团要被撤回来,你和鲁大在那边主事,那边我有一千六百名团练,做成一个大队,鲁大做大队正,你做大队副,把那边给我看好了!”赵进开口说道。
李和先是一愣,随即愕然抬头,愣愣的盯着赵进,他在赵字营呆了这么久,可知道这团练不是寻常的乡勇庄丁之流,那训练和素质比起寻常官兵来强出许多,赵字营系统内家丁出身的或许没感觉,不懂行的或许无所谓,可李和这种是带过兵的经制武将出身,自然明白能带一千六百名徐州团练,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跟着黎大津投奔到这边,黎大津去南京提着脑袋做事,自己则时刻被提放,整日里做些差役混混们才料理的勾当,已经心灰意冷,遇到那吴家姑娘后就一门心思想要成家了。
李和比旁人经历多,看得也比别人明白,乱七八糟的传闻之下,李和知道可能要真打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带着吴家人躲避兵灾,以李和的经验来看,打输不太可能,可搞不好要打很久,却没想到今天被赵进叫了过来。
别人遇到这事会狂喜,李和却犹豫了起来,只在那里挠挠头,这么个动作,连带着赵进身后的牛金宝和孙大林都看了过来。
“不想做?”赵进淡然问道。
李和这才反应过来,直接跪了下去,开口说道:“进爷的恩典,小的怎么会不想做,只是想知道进爷要做到那一步,这个..是想着..”
“无事最好,大不了图个招安。”赵进回答的很直接。
李和又是愣了一会,这才长吐了口气,闷头说道:“那就好..。”
话说出半截才意识到不妥,急忙摆手解释说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进爷现在要那什么还早还早,慢慢来,早晚有那一天的,小的一定用心做,请进爷放心。”
赵进看了看跪在那里的李和,这位是不是被闲置的灰心了,倒是个能做事的好手,可惜了,赵进示意李和站起:“我也不想留什么人质,如果你觉得是牵挂,我来给你们做主,这两天和那吴家姑娘把亲事办了,然后带着你老婆去清江浦。”
一个望门寡,又是在徐州地面上,赵进的话就是父母之命,不合规矩也没人说什么,两天内肯定能办完亲事。
地上的李和却又是一震,满脸愕然,在赵字营系统内,他和黎大津是两个另类,因为经历复杂,想的也比别人要多很多,尽管一直潦倒,可刚才赵进指派他去管着清江浦的团练,李和第一反应不是感恩,而是直接想到了吴家姑娘,心想自己无牵无挂的时候赵进不用,现在有了牵挂就能用了,归根到底还是有了人质能够控制。
但听到赵进说把吴家姑娘也一并带过去,李和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就在那里不顾失礼的咂摸了会,然后重重磕头下去,闷声说道:“既然进爷信小的,那小的一定用心去做,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把清江浦那边看好,将来清江浦那边也不是太平地,吴大姐去也不方便,等小的办完差事,回来风风光光娶她进门!”
赵进笑着点点头,继续开口说道:“用你去帮着鲁大,就是因为你在官军里做过,明白这个分寸,你们在清江浦要做的就是守,如果真有什么事,敌不动,你不动,敌若动你,你只要在那边守住六天,大队就会过来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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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 成大器
“小的明白这个,不过也请进爷放心,小的听说那边只用骑兵,在清江浦那遍地是人的地方,马队根本不能大动,和咱们打就是死路一条。”李和开口说道。
赵进满意的点头,对赵字营体制和编练的了解,李和远不如那些一起成长起来的家丁,但他有个别人难比的优点,那就是经验和分寸,和相对粗直的鲁大在一起,两个人正好是互补。
“不错,我没看错你。”赵进赞许了一句。
又是交待几句,李和再次磕头谢过,起身就要出门准备,临出门前赵进却把人叫住,皱着眉头说道:“赵字营讲究风纪,你去之前找个剃头师傅把自己收拾利索了,这摸样难道吴家大姐就喜欢看吗?”
李和又在那里愣了愣,然后干笑着告辞离开。
虽然鲁大为正,李和为副,可跟李和要说得很细致,而鲁大这边则是简单的命令,不那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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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要从清江浦回来,估计他现在也是锦衣卫要犯名单上的,放在那里等着人抓吗?”这封信也是快马传递了过去。
一处动,处处动,张虎斌的几个连从黄河北岸回来,徐州各处的徐州团练不再分散驻扎,而是聚成三千、四千这样的大股,在赵进的各处庄园里驻扎,那边房屋和粮食都是现成的,供给也容易。
对于徐州上上下下来说,消息更灵通点的还知道赵进正在将骆马湖和清江浦两处的家丁团回撤,这些迹象组合起来,足以让人做出各种各样的判断。
“大哥,曲里铺的蔡举人已经带着全家开封了,说是探望旧友,他留下来的管家正在低价出兑曲里铺的那些店面。”现在每日里进出的款子和物资都是大宗,陈宏每隔一天就过来和赵进禀报一次。
赵进只是笑了笑,陈宏看着没有答话,又在那里说道:“大哥,小弟觉得不如咱们把这些店铺收了,将来肯定要大赚的。”
最初投奔赵进的这一批士绅土豪,得了赵字营很多的优待,比如说这蔡举人,他家在曲里铺是首屈一指的大族,而赵字营的云山行、孙家商行则没有在曲里铺这边开设太多店面,不和这蔡家争利。
“都不看好我们啊!”赵进笑着说道,边上几个人脸上却没有笑容,陈昇面色森然,吉香脸上则有愤愤不平的神情,王兆靖面沉似水,只有如惠从容自若。
如惠看了看赵进,转头笑着说道:“二宏你觉得可以买,那咱们就拨一笔银子下去,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把整个徐州洗一洗,咱们把地面经营的这么好,却让这帮没良心不感恩的发了财。”
赵进只在那里点点头,这件事就算定下,接下来开口的是王兆靖,他咳嗽了声说道:“昨天邹家寨的邹秀才找到了我,说家里现在人丁不足,想把学丁队里做事的六个子弟带回去帮忙,和他一起来的是家父当年的同窗好友,小弟也不好说太多。”
“这个事情不是早就定下了吗?谁要走,由他去。”赵进摆摆手说道。
“这等文人士子,最是凉薄,若没有大哥,他们怎么能生发到这个地步,情况稍有危急,一个个的就缩了。”这话却是王兆靖说的,说到最后张张嘴,嘴型明显是要骂脏话,到最后还是忍住。
赵进看了如惠一眼,两个人都是忍着笑,王兆靖这话可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老爷,有商户在集市上散布消息,现在除了咱们本地的商贩之外,外地的也都关门停业回家了,不过老周那边的消息,清江大市一切如常,可惜年前就把该收的租金什么的都收了,现在也看不出他们的念头。”如惠开口说道。
“这次其实也不是坏事,起码可以让咱们认清那些人,平日看着死心塌地的跟随,一到要紧时候就见真章了。”陈昇淡然说道。
吉香的神情却没有大家这么从容,说话的语气很是不善:“狼心狗肺的人全蹦出来了,我爹为了照顾亲戚,几家店铺都让亲戚来帮忙,每年给他们分红,可现在他们居然说要退股,让我爹把股份折成银钱给他们,真是荒唐,当初就没要他们一文钱,现在反倒欠他们的,我爹当时就翻了脸,结果那几家亲戚居然说什么我家造反大罪,这些家产反正也留不住了,不如周济他们..”
听到这个,屋子里的人或是嗤笑,或是冷笑,赵进沉默了会说道:“这次之后,徐州完全是我们的地方,没有士绅土豪,没有王法,只有我们。”
正说话间,外面却有人通传,说是邳州成家庄的成大器到了,赵进没有让人先进来,只是开口问道:“成大虎撤回来了没有?”
“聂黑已经去清江浦了,小勇会带着成大虎回来。”王兆靖开口说道。
赵进点头,这次的风波一来,消息传开,最靠不住的就是这些依附的土豪士绅,现在不是明哲保身,就是缩头装死,反倒是家丁们的心思很稳,虽说也有慌张的,却没有什么开小差的。
不过大家也明白其中的关节:“咱们是进爷家丁下人,出生入死的事情做了这么多,朝廷要抓进爷,那咱们不得全被抓进去,这等抄家灭门的大罪,根本就跑不了。”
成大虎在清江浦表现出色,又因为是亲近的家族,在那边权力不少,刘勇不在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他和魏木根两个人了。
可这次豪强们的表现让人根本没办法信得过,成大虎这一种都会被暂时替换掉,出身闻香教的聂黑更值得信任。
“那成大器还带了五十多骑,都是披挂齐全的,已经被拦在三里之外了,只让成大器一个人来。”外面又有消息传来。
对于赵字营来说,区区五十多骑看不在眼里,只是在这个当口,成大器带着人过来实在是古怪。
“都留下来看看,现在都是往外走,难得还有人来。”赵进轻松的说道。
没过多久,成大器就被带了进来,他的武器已经被留在外面,进来一看,成大器连忙拱手施礼,很是客气的说道:“各位爷都在这边。”
“这当口各处都在忙,你来做什么?”赵进直接问道。
成大器站直了之后回答说道:“进爷,里里外外消息都说要打了,小的带着家里五十六个能用的过来帮忙,为进爷出一份力!”
屋子里众人听到这个都是一愣,外面都是躲得远远的,这位却主动凑上来。
“外面可都是说我要造反,这样的大罪名你也敢凑上来?”赵进笑着问道。
成大器嘿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进爷造反,小的难道不是从犯,到时候还能跑的了吗?”
屋子里哄然,大家都忍不住笑,成大器又在那里继续说道:“且不说这些年舞刀弄枪的得罪了多少人,那冯家就恨不得吃了我,不跟着进爷走下去,成家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就会被别人吃的一干二净,我们长房二房的这些,也得被人杀个干净,这还拎不清吗?这些年进爷做什么也没吃过亏,现在也不慌不忙的,老成我当然看得明白。”
赵进缓缓点头,陈昇却开口说道:“真聪明和小聪明,在这上面就能看出来。”
“进爷,小的知道这点家底不在各位爷眼里,可真要开打,多一个敢拼的总是好,俺们这五十七条命,俺们成家满门三百七十五口,全交给进爷了!”成大器粗声说完,郑重其事的作揖。
众人脸上都有赞许的神情,赵进脸上也有笑容,开口说道:“留十个人给我,其他的你带着回你的成家庄去,替我看着邳州,看看有什么人不知好歹,在这当口上不安稳,都记下来!”
“进爷,小的们回去可以,可小的们这几十条命,挡不住大军啊,邳州那边还有千把官军,这些过来,成家也撑不了几天。”
“他们怎么会动你,他们怎么敢在路上耽搁时间,你留在邳州就好,我也不想等事情了结,各处没有咱们自家的人了!”赵进笑着说道。
听赵进说得这么实在,成大器郑重的抱拳答应,赵进又是补充了句说道:“若是来的人到处扫荡,你也来得及带着全家来我这边,放心就是!”
这话说完,成大器才放心下来,施礼告辞离开,刚才议论的气闷,这成大器的到来,倒是让大伙的心情好了不少。
人一出去,赵进想了想又是说道:“别让成大虎回来了,清江浦那边暗处正是用人的时候,让聂黑,成大虎和魏木根三个人管着暗处,这样更稳妥些,信现在就送出去,半路或许还能拦住。”
王兆靖答应了声,立刻写信去做,赵进拿着自己的花押在上面盖上,这才快马发出。
众人散去各自忙碌,成大器那边好说歹说,放下了二十五骑,这也是表达自家的心意,然后才率众离开。
结果这边成大器刚走,房村集的姜木头领着百多骑过来了,求见的时候,脸上很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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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渐乱
“不瞒进爷,小的那边过境的人和货都太多了,不盯紧了不行,小的早就点齐了人马准备过来,可不是有心耽误。”见到赵进之后,姜木头急呲白咧的辩解。
赵进摇头失笑,可这笑容却让姜木头更误会了,姜木头抬高了点声音说道:“进爷,成大器那人鬼的很,一直在打听大伙什么时候来,他自家好占个头彩,可他这么一搞,却弄得大伙好像有别的心思一样,进爷,大伙都是忠心耿耿啊!”
这番话让赵进也是无言,不过也没有留姜木头的人在这里,留下三十五骑之后,其余的都被打发了回去。
成大器和姜木头的到来,好像是发了信号,接下来的两三天之内,陆陆续续来了很多队,甚至连云山寺都派了两队共四百的青壮。
这些人都是徐州各处的土豪或者杆子,都是在赵进允许下保有武力的豪强之流,他们来到何家庄这边和成大器以及姜木头做的事情类似,都是拍着胸脯表忠心,愿意和赵字营同生共死的。
对这些小股武装,赵字营都象征性的留下几十人,然后把他们打发回去,叮嘱这些人不用惊慌,只要静观静等就好。
“他们手里有刀兵,但在咱们面前又什么都不是,抬手翻手就灭掉的,即便是官军来了,哪怕官军把咱们打败了也是一样,他们最怕的就是被咱们怀疑,那就立刻烟消云散,所以宁可过来和我们一起去造反,这样还有赌成的可能,若不然,那什么都不要剩下。”赵进看得很明白。
王兆靖也有自己的见解:“这等人离不得徐州,不在这本乡本土,他们什么都不是,倒是那些文人士子,只要身上功名在,天下间能去的地方太多。”
和这等土豪差不多的还有一州四县的吏目差役,他们虽然有官府的身份,可眼下却和赵进赵字营结合的更紧密些,再怎么担心和惶恐,也只能忍着,至于那些被赵字营淘汰掉的,也知道赵进的厉害,心里再怎么期待,也不敢表露在外,最多也就是写几封信之类的。
至于衙门里的朝廷命官,则是抱着等死的态度,眼下这局面他们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要是造反,他们只有两条路选择,或者从贼,或者自尽,不过私下里也在骂娘,番子们来查赵进的谋逆大案,可赵进和董冰峰的老子还稳稳坐在守备的位置上,这到底是怎么查案做事的!
董冰峰的第三团先回到了徐州,这样大规模的家丁调动,不管来去都麻烦的很,只能是假作车队护卫,分为五队进行回转。
而石满强的那边的第二团动作更慢,他们分成连队来走,大车行的大车装着辎重粮食,就这么沿着运河北上,足足比董冰峰的第三团晚回来半个月。
在这两个团回来之前,各项物资就已经调拨完成,以何家庄为中心,足有四十几个连驻扎,算上弓队和马队,已经接近五千人的规模。
以往这几个团分在各处,由各处分别供给,集中在一处,消耗实在是巨大,即便赵字营这样的积储,也感觉到不容易,看着粮食物资流水一样投入进去。
赵进的母亲何翠花一直在这边照顾徐珍珍,外面的事情她懒得去打听,却很心疼自己儿媳,说肚子都这么大了,每天还是忙个不停。
这么多家丁时刻预备,他们使用的兵器和备用的存储也是巨量,赵字营在这些年一直和徐家购买,一直有存货,可到了这个时候,为了放心,还要再多加些。
而徐家那边却有点想划清界限的意思,徐珍珍的父亲和弟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管人管事上也差很多,结果又被架空了。
这让徐珍珍感觉很无奈,她私下里和赵进抱怨过,说是徐家这些人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如果赵进真是谋反,不管成败,作为赵进的妻族都逃不了干系,这时候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结果这些人居然想扯后腿。
怀孕的女人总是敏感,徐珍珍甚至还埋怨自己,说要不是徐家是自己家族,赵进早就可以下狠手整治,不至于留下这么多不知所谓的白痴亲戚。
不过要整治也很容易,赵进安排了内卫队的人去了徐家,稍微展现了下手段之后,上下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的不配合。
赵进在黄河上那个小船队,整日里也不得闲,把大批的铁器物资从北岸运到南岸,王自洋的大车队再把这些运到何家庄和各处庄园的仓库里。
从头到尾,最坚定的就是这牛马商人王自洋,他把自己所有能骑马的伙计都动员了起来,让赵进的马队来指挥,还准备拿出自己放在徐州的金银积蓄,准备贴补给赵字营,他现在每天都是写信给山西那边,让那边尽可能的支援这里。
王自洋心里很清楚,没了汉井名酒,自己什么都不是,没了赵字营的武力庇护,他甚至没办法好好的出入河南,自己在山西经营的局面也会被人夺走。
难道自己要回到那种每年赶着几百头牲口贩卖的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自洋现在也是晋地有名号的大商人,他实在是不甘心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徐州这边的商事已经冷清了下来,农户百姓们虽然提心吊胆,但也没有别的去处,只能继续种田,现在这个年景什么都做不得,这边即便要大打,可毕竟没有辽饷,大家还算过得去,真要离开了徐州,受那辽饷的盘剥,只怕就是生不如死了。
何家庄的集市和盐市都已经停了下来,除了赵字营自家的店面还在营业,其余的或者关门停业,或者回乡躲避。
可清江大市却依旧开业,在那边赵字营的产业都已经关门了,掌柜管事伙计什么的都得了三个月的工钱,让他们等待消息,重开后回来上工,但别家的店铺却依旧营业,而且赵字营定下的规矩还被遵从。
“坏了规矩就赚不到银子,他们当然不会自乱阵脚。”赵进评价说道。
刘勇和周学智回到徐州后,清江浦还有信笺来到,说是清江浦商会居然拿着银子去赵家武馆那边,请那些江湖汉子维持大市的秩序和规矩,另外,鲁大和李和那边率领的团练护卫们也被找到,商会说得很明白,这些护卫都是为了大市内的商家预备的,大伙也都给了银子,那团练护卫就有义务保护清江大市。
“做生意的人可不讲究什么大义,他们只看重银子,价钱足够,他们什么都能卖。”周学智的评价也很刻薄。
按照清江浦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原本清江大市这边是想把赵字营彻底撇开的,尤其是石满强带着第二团离开后。
可石满强一走,清江浦立刻混乱了起来,这里本就是江湖市井人物捞金的所在,从前有赵字营镇在这边,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大家谁也不敢乱动乱来,可赵字营一走,大家都觉得空出了好大一块地盘,谁能抢下来就是谁的。
群殴,杀人,放火,各种恶性的案子开始出现,一直安全的清江大市里也出现了小偷和设局的骗子,本来请山阳县的捕快差役来管,结果过来之后局面更乱,反倒勾结在了一起。
构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市周围这一圈,那些赵字营名下的产业一直很太平安全,原因很简单,既然是给了赵字营的银钱做生意,那么赵字营就要负责,成大虎、魏木根和聂黑几个人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开始狠狠的收拾了几个冒头的,后面都老实了。
看到这样的场面之后,清江商会迅速的改变了做法,只要不耽误自家赚钱发财,造反不造反的,谁去理会。
在清江浦这片地方,只要豪商们是这个态度,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因为他们承认并且支持赵字营留下的势力,所以清江浦还能维持安宁。
可其他各处就不同了,自清江浦到邳州这一线,现如今都是乱成了一团,原本大家都是对赵字营低头,乖乖做事赚钱,可现在赵字营一走,大家自然要争个高下,特别是扬州那边,从冯家到下面各大盐商,都在重建自己的私兵武力,他们也要自己的地盘,彼此厮杀争斗,地方上都是苦不堪言。
不要说那些本份种田的农户百姓,就连土豪乡绅们都觉得吃不消,原本有赵字营在,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匪盗,也不用管什么火并,可现在必须要集结青壮,随时准备战斗或者护卫,每一个青壮就是一个劳力,每日里舞刀弄枪,还得吃饱吃好,耽误农时还花费不小,任谁也撑不起。
不要说是地方上,连官府也都是焦头烂额,没了赵字营的确可以重新作威作福,可案子比从前多了太多,而且有了赵字营做例子,下面的豪霸一流眼里根本没有官府,大不了摆明车马拼一场,谁怕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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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谁说的
邳州那边还好,有赵字营的外围势力镇守,加上徐州参将也改驻在这边,没有人敢于乱来,可邳州和清江浦之间的各处却都有大麻烦,这边征收辽饷本就让民间破败流散,大批的难民和流民,现在豪霸们互斗,除了自家子弟之外,还大量的收拢这些流民难民作为前驱。
人越多,乱子就越大,睢宁、宿迁和桃源三县这周围的区域,处处烽火,好像在火堆边上的油桶,随时都有烧起来的可能。
这几处的吏目差役们暗地里居然念着赵字营的好了,有这么个大虫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乱动,那里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有什么可念的,等赵进被平了,一切都是老样子,从前那些年大伙怎么过来的,现在就不过了?”有老成人这么说道。
“那里是老样子,清江浦的粮价一直在涨,这都七月出头了,再过一个月就要秋收了,往年早就跌价了,可现在还没落下来。”
“亏你还是当差的,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些盐商一直在收购粮食,粮价怎么可能落下去。”
从三月开始,从扬州沿着运河北上到邳州,在这条线路的两侧盐商产业里,都开始积储粮食和各项物资,那些盐店和仓库都堆满了各种物资,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兵站的设置。
也有官府的人觉得不对去过问,没曾想却被锦衣卫的人挡了下来,既然番子们都觉得可以,那就没有人去管了,反正侦缉刺探不法之事是锦衣卫的职责,他们都这么说了,别人还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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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城内要放两个连,再加六百团练,加上能帮忙的,关键时候拉出一千五百人拼命问题不大,这还不算那些跟咱们站在一起的人,有这股力量,起码能守住城池几天,或者占住一个城门,倒也不用太久,大队马上就会过去了..。”赵进在校场上和伙伴们说道。
有亲卫直接背着文房四宝和木箱,王兆靖招呼一声,立刻取出笔墨纸砚,木箱做桌面,直接记录下来。
“就安排赵完、赵松两个过去,反正他们两个在城内熟悉,你家那个赵十一也聪明的很。”陈昇开口说道。
赵进点点头,语气却突然变得严厉:“你们几个在后天之前,一定把家人接到何家庄这边来,让叔伯们不要逞强,都明白吗?”
大家都是答应,其实这话主要是和陈昇来讲,因为他父亲陈武很倔强,说你爷爷在徐州城内好不容易置办了这么多家业,我就要在这里守着,谁也不让动,大家也都明白,这是陈昇祖父去世,陈武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可如果陈武落在锦衣卫手里,那对于赵字营可是个大麻烦,既然这个麻烦可以避免,那赵进就要严厉督促了。
话说得更明白些,之所以要在徐州城内放近千人马,就是为了让徐州城不落在别人手中,因为赵字营家丁的家人大部分都在徐州城中居住,这个其实和陈家是一样的道理。
“弟兄们的家人有去处的毕竟不多,能让徐州卫那里收容些最好,那些没去处的只能留在城中,咱们有义务让他们平安。”赵进闷声说道,兄弟们都是点头。
大家站在木台上看下去,几个团排列成整齐的阵型,正在肃立待命,刚刚集合不久,就已经是这般肃然如山,赵进和伙伴们看向家丁团队,都情不自禁的有自信涌起。
“今日起两日一练,伙食上要管饱,要有肉,你们都要点检各自统领的兵甲装备,兆靖、曹先生,你们二人要组织起三千团练,负责大队的辎重和粮草,银钱物资只要账目清楚,该用就要用上,如果这三千团练不够,你们去雇佣民夫。”赵进继续布置。
“大哥,咱们徐州能调用的团练那么多,为何要去雇佣民夫?”王兆靖开口问道。
“因为我们早晚会用到民夫,先学学怎么用,有个经验也好!”赵进回答。
众人一愣,随即都是笑,如惠摇头说道:“老爷还真是举重若轻,眼下这个场面,居然还惦记着学习和积累。”
赵进脸上同样有笑容:“总得想长远些,都各自忙碌去。”
众人答应,临下去的时候,石满强嘟囔了一句:“快点打吧,这都七月了,还不见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折腾什么..”
大家又都是笑,赵进看着远方,低声自语说道:“没想到会是这么早。”
各团各队的主官落位,刚才还安静的校场顿时沸腾起来,主官下令,唢呐和鼓声响起,旗号摇动,连正和队正们大声呼喝,家丁们喊着口号执行命令,尘土扬起,一时间让人觉得校场上何止几千,说是几万也有人信。
“这天这么闷,可却不见一点雨,真是让人不舒服。”站在赵进身后的王兆靖开口说道。
赵进抬头看看天,天上有云,可已经十几天没有下雨了,换在往年,这又是一次小旱,不过这一次对徐州影响却不大,兴修水利,大挖沟渠,能保证大部分的田地得到灌溉,今年收成不会太差了。
“大哥,家父信上说,至今不见兵部有什么消息,那马冲昊恐怕是要来个先斩后奏..”
“你父亲说得有道理,咱们赵字营金山银海,可身后又没有什么大佬支撑,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拿着钱财走路的小孩,谁都忍不住上来抢,在这帮人眼里,没有官身,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两人刚聊起来,却看到一名学丁快步朝着这边跑来,学丁队中这一次走了不少,但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可靠的,他们被用在传令传信上,服装什么的和普通家丁都有不同。
“老爷,黎大津有急报。”学丁开口禀报。
赵进和王兆靖都是怔住,随即示意让黎大津过来,南京已经有五天没有传递消息过来,清江浦那边报过来的都是依靠行商们打听,赵进还以为南京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已经安排内卫队的人过去了。
没想到在七月初六这天,黎大津赶了回来,往日里可都是雷财回来报信。
“进爷,雷爷骑术不好,这次消息紧急,属下先回来了。”一见面,黎大津就解释了这个疑问。
黎大津快马带来的消息也很简单,七月初三这天,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率精骑八百出南京,渡江北上。
八百骑兵都是轻装,过江时候大肆征用民船,黎大津能这么快赶回来,还是因为余家用船帮了忙。
黎大津一路上没怎么休息,这天气又是湿热的时节,不提乱糟糟的胡须头发,浑身上下都有一股酸臭味,不过没有人顾得上这些,黎大津禀报的时候,却在仔细观察赵进的神情。
等说出这马冲昊带着八百骑从南京出发的时候,黎大津没从赵进脸上看到紧张,反而看到赵进笑了。
“他娘的,总算出来了,让人等着真是心烦。”赵进难得骂了一句脏话,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心情很轻松。
黎大津脸上也有笑容出现,赵进立刻开始了布置:“老黎你回南京,这次回去,就是把雷子和咱们的人都带回来,留两个老成稳重的,其余的都交给余家人来管,一路小心,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喊小勇来,让他把内卫队和平时收拢的眼线都撒出去,盯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随时急报!”
黎大津带回来的消息当然不止这些,..
七月初一的时候,马冲昊自称收到了徐州眼线的急报,说是徐州土豪赵某纠集部众欲反,士绅求救,百姓哭号。
徐州乃是天下枢纽,此处一乱干系巨大,若是牵扯到漕运,必然京师震动,从南京去往京师,快马尚且要半月以上,若等到回复,一月已过,到那时局势已经糜烂,必然酿成大祸,无法收拾。
事急从权,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宁愿被上峰追责,也要先行平定乱局,好在南直隶各处也都是识大体的英杰,都愿意全力配合。
南京勋贵以魏国公徐家为首,凑出家兵亲卫六百余,会合马冲昊自家家人和锦衣卫精干之辈八百,渡江北上。
扬州士绅百姓感怀马佥事高义,纷纷出钱粮捐纳犒劳,并有义民自带兵器坐骑以及粮草景从。
对外都说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带队,可队伍里却有些古怪,八百多骑分成两股,一股六百余人,一股一百余人,彼此间都有些距离在。
“马大人,我家公爷交待的很清楚,这个忙我们徐家会帮,也会听马大人的号令,可这些人马也是我们徐家的根本..”勋贵家兵带队的家将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名叫徐铁彪,说是家生子,都传这位和公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没有外人在,马冲昊脸上全是笑容,轻松自在的说道:“徐兄弟别担心太多,咱们这次去是一起发财的,又不是去打生打死的,我问你,锦衣卫领着大队精锐骑兵来到,说你犯了谋反的大罪,谁还敢抵抗,谁还敢跟着你,天下间有这么胆子大的吗?”
这个问题让徐铁彪愕然了下,随即闷声说道:“那徐州的土霸赵进不是已经反了吗?”
“谁说的?”马冲昊含笑反问,徐铁彪愕然,随即哈哈大笑,再也没什么担心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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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捷足未必先登
轻装出发,每个人只是带了一天的粮草,加上各自互不统属,队伍里明显有些焦躁不安的气氛,渡江时候,锦衣卫的番子和魏国公的家将在船上还差点打起来,好在被各自上司喝止。
等过江靠岸,八百人马下船也折腾了好一会,等一切完成,天也差不多黑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扬州盐商组织的人马过来迎接了。
距离渡口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就是扬州盐商们设置的兵站,里面人吃马嚼的物资都是齐全,酒肉也是丰盛,甚至还为几个头领预备了女人。
到了这里之后,马冲昊队伍里的焦躁不安烟消云散,在南京城中一切安稳,不用考虑什么补给后勤,可这么没名没分的出征,又只带了一天的补给,如果补给用完怎么办,每个人都有这个担心,可看到盐商们的准备,大家都放心了。
“马都堂,赵进那厮实在是该千刀万剐,在他压迫之下,扬州这边连看家护院的护卫都不敢预备,最多只能拿出三百骑跟随,还望都堂不要嫌弃。”扬州冯家的家主冯金德委婉说道。
盐商们送来的女人可都是扬州城内的上等货色,本以为马冲昊这些头目会笑纳,却没想到马冲昊说是路途疲惫,就不要在外面折腾了,直接拒绝他们的好意,这让过来迎接的各位盐商很是忐忑,等安顿下来就私下求见。
马冲昊的态度倒是很和气,摇头说道:“你们真是糊涂,这里距离扬州城还有半天路,在这里就送上女人,那从这边到徐州要走几天,你们伺候还是不伺候,不送了,他们就觉得你们怠慢,送了也没什么人情。”
听到这个,大家才放下心来,马冲昊又是继续点拨说道:“等到扬州的时候,你们尽力供应就好,其他的就按照预先说的办。”
说完这些,冯金德才敢说护卫人数这一茬,马冲昊对这个却顿了顿,然后笑着说道:“这次来是抓反贼犯人,不是为了打生打死,用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就出个二百吧!”
“都堂,徐州盐市大家已经商议好分配了,都堂就拿个两成干股如何?”这才是谈到了正题,盐商们可不会去和这帮番子兵丁抢什么金银产业,但那个盐市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马冲昊笑着点点头,冯金德和边上盐商杨家的家主交换了下眼神,又是说道:“清江浦那边的盐市初建,又有别处要分润,就给不了两成了,留给都堂的只有一成,还望都堂莫要嫌弃。”
“既然这边只给我一成,那淮安府北边的荒草滩上那些庄子咱们再议。”马冲昊脸上笑容不减,柔声说道。
邳州和海州之间的偌大地方,都是为了煮盐而留置的荒草地,这盐碱荒滩完全是蛮荒之地,基本没什么人烟,盐商们只顾着盐业上的暴利,也不愿意理会这里。
可现在赵进把这里开发成为一个个整齐兴旺的大田庄,有越来越熟的田土,有熟悉耕种的人丁,还有四通八达的道路,已经和县城的规模差不多,而这么多的田地和人口都是私产,近乎无价的传家私产,这些东西在赵进覆灭后自然就可以被大家瓜分,盐商们的海州一线和荒滩地距离很近,自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这一块,他们本以为马冲昊注意不到,却没想到直接被提起,冯金德和边上的那位神色立刻尴尬了起来。
不过当晚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说等大事做成后再议,马冲昊也知道此时不可能逼得太紧,毕竟盐商背后也有这样那样的人在撑腰。
等到了扬州之后,马冲昊这队人的待遇就更好了,城外就有豪商们的庄园,可以轻松安置这几百人马,供应更是不必提,酒肉女人,应有尽有。
下面的兵丁吃喝的满足,带队的头目们也都放开胸怀,玩了个痛快,在南京城内上面下面那么多人盯着,那里有这么快活。
“老马,你说咱们这八百人能不能把这个扬州洗了,这他娘的遍地金银,只要动手弄一次,几辈子花用不愁,女人玩到玩不动!”
醉生梦死两天,徐铁彪和马冲昊的交情迅速变好,喝多了之后,徐铁彪大着舌头和马冲昊说话。
这等话和锦衣卫说,真是嫌自己活得命长,不过马冲昊却不以为意,笑着回答说道:“这扬州城虽然有个守备,可那里能看到城防,咱们八百精骑对付这等地方,那就是杀鸡用牛刀,可咱们若动扬州,东南西北的大军都来对付咱们了,咱们现在是等着狼山老陆过来汇合,可要是动了,狼山老陆就是来打咱们的。”
“随便说笑罢了,我们徐家世受国恩,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勾当!”徐铁彪或许酒后失言,但也知道弥补。
说完这句后,徐铁彪皱着眉头纳闷说道:“按说信什么的早该送到了,咱们到扬州,老陆也应该到扬州了,这都耽误了两天多,怎么还没来。”
醉醺醺的时候,提一句也就罢了,没有人会在意太多,不过第二天早上,徐铁彪还搂着女人睡得香甜,门却被人不客气的拍响。
徐铁彪被惊醒之后,第一反应是摸出了枕头下的短刀,不过紧接着就放松下来,门外是马冲昊的亲信马六。
“徐老爷,我家老爷得了消息,说陆全友的人两天前就走了,直接赶往清江浦的。”马六禀报说道。
听到这个,徐铁彪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等他急忙穿戴整齐去见马冲昊,发现马冲昊的神情并不比他好多少。
“这老东西打算的倒精,想先去清江浦发财了。”马冲昊咬牙切齿的念叨了句。
”喊弟兄们准备走,再留在这扬州,只怕各个腿软了!”徐铁彪没好气的吆喝说道。
马冲昊这时候也没了好脸色,闷声说道:“不用急,他在那里也发不了什么财,最多就是借着谋反的罪过讹那帮富户,想得倒美,那帮大户背后都有人撑着,他没名没分的,谁会理会他。”
早晨起来得到了消息,本应该十万火急的出发,而且这八百骑兵都是轻装,不需要补给和粮草,按理说应该很快就能拔营出发,可这几日的放纵让大家的效率都已经低了很多,折腾到太阳偏西,这一队才沿运河向北前进。
这一队骑兵倒是顾不上扰民,路上的行商百姓自然也不敢去招惹,都是远远的避开,很是好奇的看着。
一听说狼山副总兵的亲卫家丁已经赶到了清江浦,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花天酒地,大捞钱财,马冲昊这一队上上下下都激动焦急,尽管舍不得离开扬州,但在接下来的路上却没怎么浪费时间,过高邮州,经宝应县,很快就来到了淮安府境内,而清江浦就在淮安府和扬州府的边境地方。
在出发前,马冲昊已经谋划了很久,不仅有人在徐州安静的刺探观察,清江浦这边也有他的眼线,所以他们这一队人马一到,立刻就有人过来禀报接应。
“..陆大人的亲卫已经到了,刚来的时候,就派人去往各处豪商住处,说是他们勾结反贼,朝廷已经派大军前去会剿,如果不想从贼从逆,就要捐纳军资,到时候自然会帮着缓颊说情..”
“..不过清江浦这里的大商人靠山太硬,对官面上太熟悉,根本不理睬这话,他们直接就让陆大人拿出公文,还说妄自出名,这个罪过同样不轻..”
“..这伙商人就是清江浦的土皇帝,那山阳守备秦某本来是狼山副将的统辖之下,结果他的兵丁反倒和陆大人的亲卫对抗,有几次差点打起来..”
“..赵进在这边还留了将近两千人,是次一等的兵卒,叫什么团练的,这伙人不知道是投了豪商,还是被那帮大户用银子买通了,现在也是张牙舞爪的,陆大人的亲卫根本不敢乱来..。”
本来马冲昊一干人很是焦急愤怒,可听到这个说法之后,开始是耻笑,后来则是愕然。
“当真是无法无天,这还是大明天下吗?”马冲昊怒喝说道。
马冲昊所带的队伍和狼山的四百骑兵都在一个营地,那里也是扬州盐商们置办的兵站,双方见面的时候,马冲昊这一队人颇有些幸灾乐祸,而狼山的兵马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狼山兵马带队的人物让大家很是意外,居然是个中年文士,自报姓名说叫施坪敖。
对这个人物,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马冲昊也有所了解,知道是狼山副将陆全友的心腹幕僚,所以态度上很是客气。
施坪敖对马冲昊也是不卑不亢,但话说得很直接:“马大人,这次去往徐州,咱们没有名义,要得就是一个气势,不光让士绅百姓知道咱们师出有名,还要让咱们自家人觉得理直气壮,不然的话,吓不住人,那些依附赵贼的逆党就不会逃散,那赵贼也不会心生怯意,清江浦这一处,一定要压服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赵进谋反,若是现在还这么模糊暧昧,那就是从贼附逆,将来要大罪下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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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5章 堵在路上的马车
马冲昊听得不住点头,施坪敖继续说道:“在这清江浦能把人压服了,消息自然会向着四面八方传开,到时候连那赵贼也会心虚胆颤。”
“施先生,你们狼山和赵进这逆贼打交道不少,你觉得咱们这次把握大不大,你觉得有什么要做的?”马冲昊问的也很直接。
施坪敖脸上有些尴尬,他立刻就能想出关节,对面这位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搞不好已经知道荒草滩上的战斗,还有俘虏赎人的事情。
不过对面不说,施坪敖自然也不会挑明,只是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学生觉得把握有十成!”
“这么大的把握?”马冲昊愣了下,开始见这施坪敖就能看出失望和丧气,在清江浦吃瘪的滋味可不好受,却没想到居然这么有信心。
施坪敖重重点头,肃声说道:“别看赵进那大贼行事猖狂,但他也顾忌朝廷,也害怕王法,不然不会事事谨慎,都要有个可以蒙混过去的名义,又常在官场上借力,找个胡搅蛮缠的理由,这等贼人不管做得如何大,心里还是知道朝廷的体统和威势,平日里猖狂嚣张,可真要摆明车马说他谋反,大人的锦衣缇骑大队过去捉拿,他必然丧胆,那些狐朋狗党也要烟消云散!”
“正是如此!”马冲昊大有知音之感。
马冲昊原本有些看笑话的心思,却没想到对方分析的这般通透,一时间观感大好,笑着说道:“自从我来了南直隶,看到江北里里外外都怕那赵进,只觉得可笑可悲,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土豪恶霸,怎么就能猖狂到这种地步,无非是有几分勇力,又知道勾结官府,不断的钻空子罢了!”
“大人说得不错。”
“赵进这样的人物,天下间不知道多少,他有几千丁壮,可南直隶就有几万官军,天下间就有过百万的大军,他不过占据一州内的乡野之地,可大明比徐州富庶的地方何止万千,他又算得了什么,能到今天,无非是没有人理会,没有人认真罢了,这次一去,摆下堂堂之阵,让他见识到朝廷的威严,不用打,自然就会束手就擒。”马冲昊说得也有些激动。
施坪敖郑重其事的拱手作揖,又是肃然说道:“大人,咱们做得是堂堂正正之事,所以不能在清江浦这边怯场,退一步就是退万步。”
这些话马冲昊也对徐铁彪讲了,尽管狼山副将陆全友派人偷跑想要先赚便宜的事情让人耻笑,可施坪敖所讲的,徐铁彪也认同。
“什么天王佛母的,闹哄起来的时候说几万几十万的,朝廷大军一到,立刻杀了个干干净净,这天底下的事情就要看朝廷认真不认真,区区一个土霸,在朝廷大军面前算得了什么!”
“咱们人虽然不到两千,可这都是骑兵,这些人马在江南施展不开,可去了北边,那就可以横行,徐州那周围一马平川的,咱们真要冲起来,莫说是几千团练,就是几万官军步卒,咱们这些骑兵也能杀他个干净!”
双方汇合之后,也没有马上行动,各自休息,几个为首的头目彼此见了见,马冲昊在清江浦布下的眼线也不断的传递消息过来。
“真是无法无天,这伙豪商和赵进又有什么区别!”马冲昊很是气愤。
清江浦这边没有直管的衙门,所以这些最顶级的大商人自成一体,实际上是他们和户部分司、常盈仓和漕运上一起管理这个繁华都市,他们在这里做的事情,实际上和赵进在徐州所作异曲同工,只不过他们不那么倾向于武力。
赵进对他们武力压服,用财势笼络,他们臣服于赵进,但赵字营回撤徐州之后,他们所作的和赵进一样。
偌大的清江浦,朝廷和地方伸不进手来,做主的人只有这些豪商。
他们背景深厚无比,有南北大佬做靠山,本就不在乎地方上的官府,更不会在意这种没有名目的缉拿,狼山副将陆全友本以为可以唬人讹出银子来,自然不会如愿。
你口说无凭,我凭什么要理会,你狼山在偏僻角落,我这里四通八达,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这里甚至比山西河南都能更早收到消息,你说我们和反逆有勾结,拿出文书来,不然的话,这诬陷良民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若是从前,这些拿刀骑马的丘八大爷来到,清江浦的江湖武人抵挡不了,大家为了防备这些粗人发狂行凶,多少也要拿出些银子来应付,可现在他们手里有近两千人的队伍护卫,你敢动手吗?只要你敢动手,这边挡住了,下一步你就是谋反,这狼山副将的衔头保不住,还要株连满门!
何况连山阳守备早已经被清江浦上下用因为喂饱了,在关键时候,这支兵马会实实在在的守备本土,这里里外外的一掐,陆全友的四百亲卫怎么敢动手,灰头土脸也是难免了。
“马大人,徐大人,其实这也是好事,说明那赵进走得仓皇,连自己的徒党都没来得及撤走,自然被那些别有心思的豪商收容,此处虽然麻烦,可徐州那边却会变得简单了。”施坪敖分析的很有道理。
到了第二天,马冲昊带着自己的亲信,以及锦衣卫出来的番子们,各个全副披挂,在向导的带领下,骑马去往清江大市。
锦衣卫的全副披挂倒不是说披甲,而是将飞鱼服什么的全套穿上,这一身衣服颜色鲜艳,纹样华丽,走在街面上当真是显眼的很,何况一次还是百余人的队伍。
这些人出现在道路上,着实引人注意,即便是清江浦这样的繁华通衢之地,也不是人人都认得锦衣卫,但能认出的人也比别处多很多。
知道这些就是威名赫赫的锦衣卫、就是番子缇骑之后,路人们明显躲远了些,眼神中也多了不少畏惧,即便是南京的锦衣卫,也对这种畏惧很习惯了,马冲昊只是沉着脸,骑马在最前面。
开始时候还好,越走跟着的人就越多,大家不敢靠近,却远远跟着看热闹。
随着逐渐靠近清江大市,跟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些人看到锦衣卫后,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就跑。
马冲昊也能猜到这等人的来路,无非是豪商甚至是赵字营残余的眼线,看到这一幕之后急忙回去报信。
“这那里还是大明王土!”马冲昊咬牙骂了一句,却不急着催动马匹,还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都堂,前面就是清江大市了!”向导禀报了句。
说这句话的时候,百余骑的马队已经前进不得了,本来热闹的清江浦街道似乎变得冷清很多,整齐宽敞的街道也变得拥挤起来。
不少辆大车横七竖八的停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刚过来的,因为卸了辕的牛马就停在一边,面前还放着个麻袋,探头进去吃草料。
车夫们都在车边,有人坐在车上,有人站在那里,还有人忙着伺候牲口,这一条街笔直,他们自然看到衣着华丽的锦衣卫骑兵,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同,有人脸上有惊惶神色,有人却满不在乎,更有人脸上有挑衅神色,冷冷看着这边。
“无法无天!”马冲昊能听到身后有人在骂,在这大明天下,不管何处的锦衣卫都是让人惧怕的身份,只要一出现,不论官民都得低头畏惧,可眼下这个却把路堵上了,摆明了是要硬顶。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没有咆哮发作,只是侧头示意,立刻有人打马向前走了几步,手拢在嘴边大声吼道:“锦衣卫办案捉拿反贼,你们拦在路上做什么,还不闪开!”
有的车夫脸上已经浮现惊惧神情,可却没有动作,而是转头看向一个人,这人二三十岁年纪,倒是个粗壮汉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杠,正在那里翻倒草料,根本不理会外面的咆哮。
“你们这是想要造反吗!”马上的锦衣卫又在那里大吼道,这等喊话也是有套路的。
话说到这里,有的车夫已经想要把牲口套在车上了,可就是刚动,就被同伴用严厉的眼神制止,那个被车夫瞩目的粗壮汉子也转过头了,他脸上带着些不耐烦,抬高声音说道:“大老爷,小的们这牛马车刚拉完活,人和牲口都累得很,一时半会动不了,劳烦大老爷们自己过来吧,这路又不是走不了!”
说完之后,这粗壮汉子低头忙碌,丝毫不在乎外面衣甲鲜明的锦衣卫骑兵。
要是分散开走,自然能够通过这些马车的阻碍,可这样一来,锦衣卫骑兵队列的威势就消失了,而且前后没个照应,凶险太大,而这回答听着实在太混账了,大家穿着这身皮,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在马冲昊身后的一干番子都是横行惯了,那里受得了这个对待,当即就有人去抽刀。
正在这时候,却看到有几队人从街道另一头赶过来,几十人一队的样子,每个人都背着一根长杆,长杆末端用布包着,这几队虽说要避让马车,可都走得很整齐,即便散开也有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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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不知可有旨意
谁都能猜到那布下面是长矛的矛尖,现在这个局面,这条街道已经被马车堵的很狭窄,马匹根本冲不起来,现在又有一队队的人过来,再也不可能进去了。
马冲昊举起手摆了摆,南京那边跟过来的人不知号令,可看到马冲昊的亲随护卫们各自稳了下来,他们也只能不动了。
刚刚停下,却在后面有两骑急忙上前,看着身穿百姓服色,有番子想要阻挡,那二位却把腰牌拿了出来,原来是自家人,直接就放到了前面去。
“都堂,山阳守备正领着五百人急忙赶来,是被清江浦李家喊过来的。”
马冲昊咧了咧嘴,却没说话,心里却在暗骂,狼山陆全友到底怎么带的兵,自己手下的守备不听军令,反倒被这伙豪商随意指使,锦衣亲军都摆明车马出来了,这守备居然不怕担上谋反的罪名要带兵相抗。
心中恼怒,可马冲昊的城府极深,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看向另外一人,那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都堂,清江大市周围最起码堆了两千人,赵字营的残余,还有各家的护卫,江湖人也有不少,还有消息说,不少家都派出人南下北上去找靠山帮忙..”
“真是无法无天!”听到这里,连马冲昊都忍不住了,低声骂道。
清江浦这边的豪商背后都牵扯到京师和南京的大佬,财雄势大,又有那么滔天的权势,什么案子都能压的下来,何况这帮人没有谋反,连这个牵扯都算是莫须有的,真要在朝堂上闹将起来,或者有什么人上奏,马冲昊知道自己得不了好,一个半失势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是在南京的,在真正的大佬面前,真和蚂蚁差不多了。
马冲昊深吸了口气,先是回头说道:“都稳住了,没我号令,谁也不许乱动!”
说完之后,他缓缓一抖缰绳,催动坐骑向前,等到最外一辆马车的时候停住,又是深吸了口气,在马背上放声喊道:“本官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本官这次率队北上,是为了查办徐州赵进谋反大案,你们不认得本官,你们难道不认得本官这身飞鱼服吗?”
场面变得安静下来,只听到马冲昊的声音回荡:“本官是天子亲卫,专司缉拿不法反逆之事,看到本官统领锦衣亲军前来,你们就不要再有什么侥幸之心,不然擒获罪魁之后,你们皆是从犯,你们以为眼前这些手段能拦住一时,就能拦住一世吗?真等到朝廷大军一到,尔等全都要化为粉碎,好自为之!”
这么喊完,马冲昊冷冷的扫视了面前一眼,有的马车车夫面如土色,浑身不住的颤抖,可那些扛着杆子过来的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那个接话的粗壮汉子车夫也面沉似水,丝毫没有惊惧。
扫视完之后,马冲昊一带马匹,却是回转,他身后的一干番子还有些纳闷,在马冲昊严厉眼神的逼视下,也都是纷纷回转。
“都堂,咱们就这么算了?”有亲信低声问道。
马冲昊神情紧绷,控制着坐骑不紧不慢的前行,肃声回答说道:“还能怎么办,真要硬冲,如果冲不进去,还有了死伤,咱们就难看了,真到那撕破了脸的时候,这帮做生意的官面后台都硬得很,咱们要吃大亏的,现在喊出那一番话,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轻重利害,他们自己会好好掂量。”
就这么走了一段,马冲昊又是低声说道:“这次最要紧最关键的还是徐州,拿下了赵进之后,清江浦这边就任我索取!”
听到这话的人都是点头,可马六却心细的看到马冲昊抓着缰绳的指节已经发白,显然是用力极大。
等马冲昊一干人回到驻扎之处的时候,徐州参将周宝禄的使者已经到了,他带来的消息不少,先说参将周宝禄手下三百五十名亲卫家丁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和大队汇合,然后还说赵进赵字营如同惊弓之鸟,现在收缩队伍,团聚在何家庄一代,准备负隅顽抗,但徐州百姓心向朝廷,只要大队一去,必然马到成功。
这样的客气话听听就罢了,马冲昊一干人也不怎么当回事,只是安排那使者回报,并且继续打听消息,关于徐州那边,马冲昊也有自己的眼线,让他郁闷的是,到现在徐州还没有乱,方方面面都稳的很。
上午去了一次之后,不管是南京过来的还是狼山来人,情绪都不怎么高,不用催促,上上下下都在收拾整装,准备早些出发去徐州。
马冲昊倒是安排人放出了风声,清江浦的豪商和内廷外朝都有勾连,靠山硬实,向来无法无天,莫说是旁人,就连南京和凤阳两位太监大珰过境这边也刮不了地皮,只不过有些人送上程仪客气而已。
这消息一出,大家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连这样的大佬都讨不了好处去,自家也不用想太多了。
“咱们这么多刀兵,这么能打,凑一堆洗了这清江浦不行吗?到时候银子、女人要什么没有,何苦低声下气的?”
“你脑子坏了?洗了清江浦之后你往那边走,各处兵马都来打你,难道跑到海上去,你有船吗?”
“奶奶的,老子有刀,老子能打,还要受这帮富户肥猪的气,就算不能洗了这地方,咱们逼过去,想要让咱们不动刀兵,就乖乖的把银子拿出来,我就不信了!”
“小声点,这话传回南京,不用公爷出手,别人就要把你抽筋扒皮!”
“这不是说笑吗?这清江浦大好地方,没有城墙,也没有兵丁护卫,看着就是一块摆在桌子上的肉啊!”
下面议论纷纷,什么样的话都有,这些话也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马冲昊的耳中。
“小的们越来越难约束了。”晚饭时候,马冲昊和徐铁彪、施坪敖几个人在一起,议论起这个,忍不住感叹说道。
“上面不发粮饷,一切都得自筹,我们在南京城内几年十年都没个差事,拼死苦练,却不如这帮做生意的豪奢,看着肯定有气,别说小的们,我有时候都恨不得拔出刀来去痛快痛快,看他们平日里鼻子朝天,见真章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牛气。”魏国公府带队的徐铁彪恨声说道。
这话说出,就连文士出身的施坪敖脸上都有赞同神色,马冲昊端起酒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咱们这些拿刀办差的没好处,务虚空谈的大把捞钱,又是说好话,又是能生发,什么银子都捞,却被叫做清流,咱们倒好,粮饷都没有足额到手的时候。”
“不过等这次做成,就不用担心什么粮饷的混账事,那赵进年纪轻轻怎么能聚敛这么多,办成了,咱们大伙都可以几辈子吃用不尽,不管公事私事,都能做成。”马冲昊末了笑着说了几句提气的话。
徐铁彪嗤笑了声没有接话,倒是那边施坪敖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马大人还是想回京师啊!”
“南京虽好,却只能养老,想要做事,想要经营,还是要去京城的。”马冲昊回答的也很实在。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却说是清江浦常盈仓仓库大使连平安到了。
区区一个仓库大使不过九品,徐铁彪自己身上还有个卫指挥同知的衔头,那可是从三品的武将,又是出身国公府中,徐铁彪眼里哪有这等小角色,根本无所谓。
可马冲昊整日里钻研南直隶的局面,施坪敖身为狼山副将的亲信幕僚,却知道这连平安的份量,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的笑意。
“老徐,不要小瞧这连平安,他身家未必比国公府里差了,他背后起码有个太监和尚书撑着。”马冲昊笑着说道。
话讲到这个地步,徐铁彪也郑重起来,马冲昊却一改平时的沉稳,喜滋滋的说道:“白日里那番话果然有用,现在这清江浦的局面打开了。”
彼此品级相差太多,大家即便重视,也没有出去接待的道理,只是安排人将那连平安请了进来。
别看连平安只是九品的仓库大使,可马冲昊和徐铁彪这等武将,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可在当口,一进屋子却做足了低品的谦卑,挤出几滴眼泪,立刻就要大礼跪下。
大家都是逢场作戏的行家,自然不会让他跪地,马冲昊抢先一步将人扶起,连平安大胖子,这份量当真不轻,以马冲昊身手险些没有扶住。
“我们清江浦被那赵进祸害的不轻啊,大家都在忍辱偷生,就盼着朝廷派人下来主持公道,今日终于见到,下官感激涕零。”连平安的场面话也说得熟练。
还没等马冲昊几个客气,连平安就把没有出来的眼泪擦干净了,哽咽着问道:“不知可有旨意,也让下官跪迎。”
都是官场中人,这里面的关节都是心里明白,连平安一问就问到了关键处,施坪敖神色不动,徐铁彪直接看向马冲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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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晚了,感谢“智胜建材装饰,元亨利贞,吴六狼,书友1287208672、叶落满天”几位书友的打赏,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