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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大为不同

    里里外外都是鸡飞狗跳,有些肆无忌惮的勾当,比如说自家操练乡勇,比如说私设的盐仓,比如说设卡拦路收钱,这些都要暂时停一下,免得被县尊看到拿问,要换一个寒门进士到这个位置,下面人甚至都懒得理会,可这位孙知县不一样,别的不说,就算撕破脸放对,他带来的十几名家丁上马结阵,只怕永城上下就没有挡得住的,官面私里,的确得罪不起啊!

    倒是没有人担心县衙里没人主持公务,孙县令带了四个师爷来,这四位任何一位都能把这个县管的井井有条,何况现在只有一位田先生跟着微服私访去了,其余三位还在..

    永城县内几个大户和相关人等尽管做好了准备,却没有谁看到县令一行人出现,可也没有人出声,大家都以为县令去了另外那边,或者以为还在路上,却没有人想到孙传庭一行八人骑马结队,从永城县东北方向的官道进入徐州境内。

    孙传庭完全是个富家公子的打扮,或者说脱掉官袍他本就是豪门公子,田先生扮作管事,其他六名家丁则是护卫模样,其实都是本色而已。

    说起来这还是孙传庭第一次离开县城到下面去看,毕竟刚刚赴任,最要紧的是先把衙门理顺,出城走了十几里路,他就颇为惊讶,忍不住和田先生感叹说道:“没曾想永城县这等地方,居然还有心思修整官道,看看这垫土和路基,这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比起这边,太原到大同那几条路,还是军镇命脉,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田先生也在眯着眼睛看,道路说不上宽,却很平整,能看出垫土修缮的痕迹,而且官道明显比两边高些,说明垫土修缮做了很久,听主家一讲,家丁们才注意到这个,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太原府那几条路,车辙都已经成沟了,路上走得人一少就能长草,走大车还要安排人在前面填沟挖土,这边倒是齐整。”

    一帮人疑惑着走了一段,看着路边有农户,那田先生下马问了问,他开口却是河南开封那边的口音,而他在衙门里只说官话,根本不会因为这个被人注意。

    “说是徐州那边要有大车什么的过来,路不好走,就没有人过来做生意了,所以乡里的老爷们安排人修的。”田先生上马之后说了答案。

    “原来是为了一己私利。”孙传庭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再走远些,就会发现某一段的道路变得破败,再走一段,又是有人修缮的样子。

    “看来这县内豪强都知道修路通商,但却没有什么统一安排,各个只顾着自家。”孙传庭闷声说道,更是不以为然了。

    守土官不出辖境,越界则是违法,要被降级丢官的,所以孙传庭一行人并没有在永城县内停留,加上县城距离徐州境内不远,清晨出发,天还没有黑就进入徐州境内。

    看到界碑之后,知道进徐州了,其实没这块界碑,大家也能觉察出已经不在永城县境内了,原因很简单,官道比永城县内宽敞一倍还要多,修缮的更加齐整,路边种的树虽然不高,可也能看出已经长了两年左右,道路两旁还能看到浅沟,这是用来排水的设置,不过徐州少雨,浅沟也足够了。

    距离界碑二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客栈,几根捆绑起来的粗大竹竿上挑着旗幡,旗幡上四个大字,前房后院,门前停着几匹马,两辆大车,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毕竟此时距离天黑不远,这个位置前后都没有什么村落人家,懂行的肯定会提前找好投宿歇息的地方。

    “公子爷,前面那客栈有些蹊跷,可能不干净,咱们再向前走走?”家丁护卫的头目开口问道。

    孙传庭却没接这个话,他翻身下马在那道路上来回走动,仔细端详,看了一小会,又对着这条官道的远方看了一会,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这般宽敞齐整,路边小树成行,沟也没有断绝。

    “田先生,这般规制,我在京师也看得不多,皇宫附近,富贵高门周围,官署左近也有这般的,也有不如这般的,怎么这徐州之地,在这偏僻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设置?”孙传庭满腹疑问,他只举了京师的例子,其他地方那是提都不要提了。

    “少爷,先赶路吧!”田先生温和的提醒了句,但大家也能听得出田先生同样很好奇。

    孙传庭点点头,又是重新上马,才走了两步,田先生开口说道:“其实这么做也不难,无非时常督促百姓就可以。”

    “的确不难,但如今又有谁会去时常督促,倒是在收税赋催逼徭役的时候勤谨的很。”孙传庭冷笑着说了句,田先生没有接话。

    家丁们骑马快走了些,把孙传庭和田先生围在了当中,先前说话那名家丁开口说道:“大凡客栈都是开在村寨之外,这般孤零零在路边的,肯定有诡异,门前那马匹和大车,搞不好就是诱人进入的法子。”

    “天气还不算太冷,若是找不到可靠的住宿地方,就露营一夜。”孙传庭沉声说道,家丁们点头答应,自家这位公子爷虽然是读书人,却不是娇生惯养的那种,明白事理的很。

    他们这一队倒也没有刻意的快走,那样反而会太招人注意,路过那客栈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大车上打盹,夕阳正好,还能让人暖洋洋的。

    听到马蹄声,这伙计就睁开眼睛坐起,看到孙传庭一行人没停,他没好气的吆喝说道:“几位客官,这边不是黑店,住下来吧!”

    嗓门不小,让马上的孙传庭一愣,随即笑着停住了马,他身边几人也都是跟着停住,家丁们彼此对视了眼,他们也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官道宽敞,真有不对打马就走,区区一个客栈能做什么?

    “几位客官,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家客栈孤零零在路边,又不是开在村寨之外,所以像是谋财害命的黑店,对不对?”伙计大嗓门吆喝着,看起来不是一个人这么以为。

    孙传庭笑容有些讪讪,田先生和那几个家丁却没什么表情,伙计继续在那里自说自话的吆喝:“几位客官,看看我们客栈这面旗子,看看这旗子上的四个大字,这可是进爷的产业,白的黑的,谁不长眼敢来这面旗下面撒野。”

    一直没来得及注意,到这时才看到旗幡上写着“云山客栈”几个大字,和县衙里几个小吏聊天的时候,孙传庭已经知道挂着“云山”二字的都是赵进的产业。

    “不用琢磨了,这店开着肯定赔钱的,要不是进爷为大伙着想,怎么会在这里开店,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得六十里外才有村寨,那都第二天早上了,虽说野外住一夜也没什么担心的,可那里比得上这店里舒服,进来看看再走也行。”那伙计为了兜搭这生意,很是滔滔不绝。

    孙传庭倒是意动,看了看身边几个人,田先生沉吟了下说道:“进去看看也好,小心些就是。”

    田先生对自家的这些家丁护卫信心很足,真有事步战也能冲出来,看着客人们答应,那伙计立时眉开眼笑冲着里面吆喝:“贵客八人,骑马,快些招待啊!”

    等走进这客栈的大堂之后,孙传庭几人就放下了很多心,很少见黑店收拾的这么整齐干净,桌椅用具什么的都不马虎,此外,还有两桌醉醺醺的客人,正在那里喝的高兴,一人笑骂说道:“就知道你小子住店是为了这酒,要不然今晚就回夏家庄了。“

    “徐州地面上,也就是这云山客栈里还有便宜点烧酒卖,我这也是为了节省。”另一人大着舌头说道,边上一阵哄笑。

    这几人口音都是永城县本地土著的,而且看模样都是行商打扮,这又让人放下了心,又有一个伙计过来客气说道:“几位客官,小的替几位把马匹牵到槽上喂料安置?”

    “不必,就放在门口。”一名家丁拒绝,坐骑在门前,真有什么事跑也方便些。

    伙计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可要喂料,精料粗料咱这都有。”

    牛马不能只是吃草,想要能跑能出力就得喂粮食,这就是所谓精料,带队的家丁头目倒是一愣,皱眉问道:“你们这店里还有精料,是粮食的?”

    “没错,是高粱掺着麸子。”伙计理所当然的回答说道。

    “精粗三七掺着喂。”这边安排,那边就过去准备,家丁头目也满脸奇怪的说道:“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位置,居然还有用粮食喂马的。”

    那边掌柜的也是过来,摊开本子记录下几个人的姓名、来历和去处,孙传庭一行人当然用的是假名,但掌柜还是记录的很仔细,然后询问想吃什么,孙传庭一干人倒是遵守江湖住店的规矩,点的都是干粮和腌菜,听说店里刚收猎户打的野兔,才敢放心的点一只,没有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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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几位第一次来徐州

    等到天黑之后,他们倒也放下了心,按照家丁头目的话说,如果这是黑店,这里里外外的布置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进去。

    “我看这路真不错,是新修的?为什么要修?”吃过晚饭店里没什么人,家丁们留下三个,其余三个去闲逛消食,孙传庭和田先生拽着伙计聊天,聊天的伙计就是大车上揽客的那个,活泼话多,有问必答。

    “客官第一次来徐州吧?看到这路就说好了,客官要是看到徐州到砀山、到萧县、到邳州的几条大路,那才叫好,比这个宽出一倍去,路面平整,隔三差五的修整..当然是新修的,两年前进爷发话要修路,这才修起来..为什么要修,为了客官们方便,为了车马走起来方便,客官你是没去过何家庄的集市,啧啧,那每天进进出出的大车和牛马骆驼,数也数不清啊!没有好路,根本不行。”

    “这么长的路,这么大的工程,要用多少人,你们徐州百姓苦啊,肯定有不少逃走的吧?”

    “客官这你可就猜错了,修路是给粮食的,百姓们巴不得去做,做一天吃饱一天,给家里省两顿饭,还能凭着这个减免徭役,谁不愿意去干,还有为这个打破头的。”

    “谁给粮食?”

    “进爷啊,他老人家慈悲,徐州收上来的粮食有他一份,他自己不要,不但修路的时候拿出来,自己还要贴补进来,多少过不去冬天的人家靠这个撑下来的。”

    “这店铺开着要赔钱吧?”

    “可不是..”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柜台后面的掌柜出来打断了,吆喝了声说道:“去看看门外挂着灯笼,风大别吹灭了,就知道在那里胡咧咧。”

    伙计干笑着站起跑出去,孙传庭和田先生对视了一眼,知道是这个问题可能有些犯忌,所以掌柜的撵人了,看看天色也是不早,也到了回房休息的时候。

    孙传庭和田先生在一间,这个位置的客栈,再怎么整齐干净,家具摆设什么的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两人倒不在乎这个,坐在那里都是安静,刚入徐州境内,这见闻就和别处有很多不同,先开口的是孙传庭:“滥用民力,借国家税赋施恩百姓,这赵进所图非小..”、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拍门,却是出去闲逛的那家丁头目,进来之后,那家丁头目开口禀报说道:“公子爷,这家客栈应该不是黑店,不过有几处不对劲的地方,在马厩那边养着十匹马,看着不是客人的,除了这个,起码有五个伙计应当是军中精锐出身,年纪也不大。”

    这两点让人更加好奇,还没等孙传庭讨论,田先生只是摆摆手说道:“大伙早点歇息,晚上别睡的太沉,话留到明天去讲,这里毕竟不是自家地方,小心为上。”

    第二天大家起来的很早,店里倒是很体贴的准备好了早饭,马匹喂足草料,休整一晚状态也是极好,离店的时候,孙传庭特意打赏了一贯钱做小账,掌柜和伙计都眉开眼笑的收了,那话多的伙计更是说道:“几位客官,现如今天底下就是我们徐州日子红火,干什么都发财,几位来对了。”

    对这话,孙传庭一行人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感慨说道:“若是天底下的客栈都是这般,那何处不能去,何处去不得。”

    或许是这界碑附近的云山客栈让人感觉不错,孙传庭一行人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连边境都这样,里面肯定没有差的道理,那也不必要急着赶路,晚上投宿,走走看看最好。

    这一走却越走越慢了,若是平常客商,只会看到道路两侧田地规整,沿途的村庄整齐,没那么多规矩,可孙传庭对民政下过很深的功夫,在金榜题名之前,就曾跟着家中长辈历练过,也走过许多地方,见识经验都远比同龄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高出很多。

    孙传庭几次从官道上下来,去两侧的田地中观察,去村庄中找人询问,家丁们倒也配合,只是解释,说我家公子好奇什么的,至于那田先生,开始看着淡然,到后来也不催促孙传庭,反而跟着他去看去问,不时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水渠是进爷的庄子先挖的,各处想要用的,都自己去挖,但必须要按照进爷的规制走,要定时交粮食的,那边还要定时派人来看,不合规矩的就要罚,这是好事,大家都愿意交粮食,这庄稼有水才长得好..”

    “..进爷刚二十,规矩大的很,连大伙的方便都管,每个村子外面都有个池子,村子里不能随地方便,各家茅房也要清理,都送到那池子里沤着,加上草木灰,到时候肥田用,麻烦是麻烦,可肥力不小,庄稼长得好,村子里也干净,进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看不得脏污.。。”

    “..进爷慈悲,给俺们免了辽饷,听说那玩意一收,啥都保不住,俺家在山东曹县那边有个表亲,才逃过来,说是家里已经过不下去了,连房子都被收了..”

    聊了几处,孙传庭甚至还担心被骗,特意换了几个地方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孙传庭甚至还离开官道向着一个方向跑了半个多时辰,就是怕官道两边是样子货。

    随便吃了午饭之后,孙传庭没心思再去问了,因为越向前走,明显是越来越好的样子,太阳偏西,孙传庭他们所走官道并入了一条更宽的官道中,问询一下,这就是何家庄到萧县的大路了,本以为昨天那客栈伙计所说的夸张,却没想到和他说得一样,平整宽敞的大路,路上来来往往的行商百姓,热闹非凡,看起来完全是太平盛世的样子。

    “这赵进做这么多赔钱的营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孙传庭在马上疑惑问道,田先生在那里皱眉沉思不语。

    孙传庭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农事,民事,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虽说朝廷和官府不做,但他凭什么做?”

    “公子爷,你看前面!”一名家丁低声提醒道。

    打眼看过去,道路前方略有些骚动混乱,原因倒也能一眼看得出,虽说前面都是人流车马,可在人头马头之上,能看到几十根长矛矛尖排列整齐的行进,再没过多久,就看到八十余名精壮年轻人,肩扛长矛,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从官道边上走过,路过的时候,这队伍走得很整齐,每个年轻人都很健康很有精神,目视前方。

    这样的整齐,这样的精气神,大家在其他地方都几乎看不到,兵丁普遍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偶尔有些健壮的,都是飞扬跋扈的张狂太岁,可眼前这些没有横行霸道,只是自顾自的行走,但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会感觉到他们实力,真要打起来,这个队伍绝对很强。

    “公子爷,昨晚客栈里见到的那几个,和眼前这些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做派。”家丁头目低声说道。

    孙传庭缓缓摇头,脸上也有些不能相信的神情,在马上摇头说道:“真是没想到,大明内陆地方居然还有这等精锐,不知道是谁家的兵丁?”

    他在这里感慨,田先生沉声说道:“这身衣服也算齐整,为何不穿号服?”

    若不懂的人看这一队,只觉得走得整齐而已,孙传庭长在军州,毗邻边镇,练武知兵,自然能看出些门道来。

    官道上人太多了,刚才经过这一队青壮的时候,尽管这队青壮没有上官道,可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向内避让,难免拥挤了些,彼此靠近了些,孙传庭和田先生的对话也被旁人听到,当即有人嗤笑着说道:“几位是第一次来吧?”

    和外来不懂的人卖弄,也是个乐子,还没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开口,这位自顾自的笑着说道:“刚才过去的唤作团练,等若是徐州地方上的乡勇一流,别看他们现在精壮,几年前还都是差点饿死的苦哈哈,亏得落在进爷手里,把他们练成了这等样子,可他们在徐州只能算第二等第三等的,第一等精强的可是进爷手里的家丁,就算官兵都未必是对手。”

    若说刚才只是诧异,现在孙传庭已经是震惊了,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团练”已经比大同镇和太原府的边军要精锐许多,怎么在这徐州地方还不算第一等精强的?就连田先生都忍不住开口询问说道:“在徐州这等团练能有多少?”

    那人看到卖弄得逞,很是得意,自然有问必答:“这个谁能知道,大一点的村镇都有,路口也有,这边一百,那边二百的,两三千总是有的,可能更多,说不准的!”

    震惊的次数太多,也就有些麻木了,就这么又走了一段,田先生才摇头感叹说道:“若不是虚言,有这么两千人,横行一府之地,不,横行几府之地都是从容。”

    孙传庭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说了句道:“只是人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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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莫要大惊小怪

    话说到这里,却被家丁头目插嘴说道:“公子爷,若是两千多都是这样,他们可以威逼出一万人甚至几万人,这两千人真不少了。”

    “..也是,这不能当成兵卒看,而是家丁一等了..”孙传庭喃喃说道。

    “话多夸大,也当不得真,一州之地的豪霸,怎么可能有两千这等,而且还不是第一等的,评话传奇罢了!”田先生说了句,孙传庭和其他几人都是点头。

    接下来众人都是无话,就这么跟随着人群一直向前走,他们倒是知道徐州如今的核心区域不是州城,而是何家庄,这次的目的地就是那边。

    没走多远,就看到在某处路口,又有一队团练巡视戒备,这队二百人左右,居然还有几名骑马的,看着和先前那队没什么区别,看到这个,孙传庭一行人再次无言,开始有些相信路人所说的话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又看到了粗大竹竿捆绑起来的旗杆,上面写着“云山客栈”四个字,规制和界碑附近住的那个一样,却大了很多,但却拥挤太多太多,门前边上,到处都是车马客商,伙计们不断吆喝指挥,嗓子都有点哑了。

    有了昨日的经验,孙传庭一行人当然要住在这边,可过去一问,却被抱歉的告知,说是没有房间了,就算花高价找个独院什么的也都没有,不过伙计倒是说了,可以在客栈附近露宿,柴火什么的客栈可以提供,食水也可以在这边拿,在客栈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贼人之类。

    孙传庭向着周围看过去,已经有不少商队或者旅人占好了地方,看来是准备露宿一晚,伙计说完这个,又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愿意多花几百文,可以牵线在附近村落里找一户民居住宿,一切也都干净,村子里还有乐子可以找。

    这个倒也平常,此处生意这般好,附近的百姓自然也想分润沾光,伙计们先说自家的生意再兜揽私活,已经算规矩严的了,这乐子什么的孙传庭他们不感兴趣,也不愿意细问,但没有拒绝,反倒是村里也要,这空地也要。

    “我想多看看多听听,田先生回去休息,你们也轮班休息。”孙传庭有他的目的。

    估摸着这边经常有露宿的人,客栈一切都周到的很,缴纳不多的费用之后,伙计们就赶着大车把柴禾草垫什么的送过来,还询问想要吃喝什么,并且嘱咐一定要彼此隔开,注意防火什么的,还有猎户打扮的人过来卖野物,无非是野兔之类,有眼尖的能看出来是家兔,不过大家也不在乎,直接买下让人猎户收拾好。

    太阳落山,天光还很明亮,不过已经有人把篝火点了起来,在上面架锅烧饭,还有人从店家手里买了酒,呼喝谈笑,周围好像集市一般,时不时的还有人吆喝自家的货物和价钱,说有愿意交易的过来问询,但有趣的是,客栈里的伙计每过一段时间就敲锣出来走一圈,喊的内容也简单,说此处不在集市中,一切成交都是自愿,云山行、孙家商行不予作保,风险自负。

    这场面固然喧闹,可对于不少心情轻松的商旅来说,却比住在店里有趣,孙传庭一行人就是如此,几个人都来到这边,买了几斤羊肉和烙饼,又打了两葫芦烧酒,就这么团坐在草垫上吃喝起来。

    “这等热闹,就算大同边墙的那几处边市,也不过如此了!”孙传庭感慨说道,田先生也是点头,边上一位家丁喝了两口酒,摇头说道:“公子爷,边市那里没规矩的,鞑子、边兵还有那些做生意的,各个不消停,每天都得死人,这里虽说热闹,却规矩的很,明里暗里都有人盯着的。”

    孙传庭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大同边市,边将在里面不知道捞了多少,这么多商人云集徐州贸易,这赵进居中取利,倒也能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

    田先生默然不语,他知道白日里所见让自家公子想得很多,到现在一定要找个理由出来。

    正在这时候,围坐在一起的家丁各个神色大变,一人伏地,其余几个人都紧张站起,倒是把旁边那一堆吓了一跳,伏地侧耳的那位听了听,压低声音说道:“最少八十骑正靠过来。”

    “难道是马贼!”惊讶和酒劲双重作用之下,田先生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听到他的惊问,边上一安静,随即响起一阵哄笑,然后就有人问出了这两天常有人问的一句:“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徐州吧?”

    不用他们继续问,那边自己说了下去“进爷的马队巡夜而已,在徐州地面上那里还有贼,谁敢在这里犯事,那是上辈子不开眼。”

    话是这么说,可孙传庭几人却不敢放松,再过一会,不用趴在地上也能听到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蹄声轰鸣,客栈外面,有些客人开始惊慌,也有的似乎见怪不怪,在那里哄笑。

    出门在外,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孙传庭和田先生都已经站起,家丁们围绕周围,低声嘱咐着等下朝那里走,退路都已经选好了,这时候,客栈里面又有十几名伙计跑出来,手里举着火把灯笼在那里张望等待,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名家丁低声嘀咕说道:“会不会是客栈和马贼做好的局?”

    “这么多南来北往的,有很多外来的不担心,应该不是。”田先生低声说道,但该小心的一定还是要小心。

    又会一会,马队到了,隐约间能听到为首有人吆喝说道:“..。第四分队和第五分队..”

    伙计们也有人高声答话:“文书到此了,但请报上文书上最后一句。”

    “秋高气爽!”莫名回了一句,看着火把灯笼晃动,马队逐渐靠了过来,看到这个样子,原来惊疑不定的人都已经坐下了,只有孙传庭一干人站在那里,到现在倒不是担心什么内外勾结,而是纯粹的好奇。

    到这时,孙传庭的护卫家丁们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四下张望却看到了些东西,一个人低声说道:“他们这里规矩倒是严,敢情客栈已经做好了预备,几处都有人拿着器械守备,真要是马贼,也未必能占了便宜。”

    在客栈跟前,马队骑手纷纷下马,在伙计们的引领下,牵马去往后院,骑手们看起来很轻松,有人在那里大声谈笑,有人随意的看着空地上的客商们。

    “这些倒是没想的那么好,不过也不差了,难得这马具齐全..”孙传庭的一名护卫说道。

    他这一说,边上立刻有人反驳:“这还叫差,你非得拿总兵、副将那几个的伴当亲兵来比?放在大同和山西那边,也算够格的。”

    “..你们觉没觉得,他们虽说骑马,可看着是步卒的规制?”家丁护卫们议论不停,孙传庭凝神细听,他知道家里派来的这些家丁护卫都是边军中出身,除了身手不错,军兵中的勾当也都是见多识广。

    正在这时候,听到那马队里有人吆喝着说话,这话却不是汉话,另一人马上用生硬的官话说了回去:“你忘了规矩了,说官话!”

    先前吆喝的那位缩缩头,连忙换回了明显不怎么熟练的汉话。

    “居然是鞑子?”有家丁肃声说道,他们身在边军,和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征战,对这些话自然能听懂,在内陆有鞑子还做家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出声说话的是田先生,田先生皱眉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太原府、大同府里面,家里养着鞑子伙计的难道少了,鞑子做主母的难道稀罕吗?”

    那家丁一愣,咂摸了下干笑着说道:“也是这道理,大同和宣府鞑子参将游击都不下五个,我大惊小怪个什么。”

    倒是那家丁头目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在那里沉声说道:“公子爷,田先生,小的倒是明白过来客栈为何要养马了,他是做个驿站和兵站用的,马匹在这里休整吃草料,甚至还以换马。”

    孙传庭点点头,随即一愣,压低声音说道:“区区徐州,他做这些要干什么?”

    “公子!”田先生提醒了一句,孙传庭又是继续问道:“这赵进到底要做什么?”

    田先生用胳膊碰了孙传庭一下,略微加重了语气说道:“公子,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明天路上再说。”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长吐了口气之后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明日还要赶路,都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起赶路,已经能感觉到天气转凉了,说起来有前两天的经验,今天应该没那么新鲜了,可孙传庭一行人还是被更加热闹的官道震惊了下,这次留心听路上商人的口音,当真是各处都有,并不仅仅是他们惊讶,也有很多人震动异常。

    “..自从运河废掉,这徐州不是败落了吗?怎么还这么兴旺!”这话和差不多意思的言语,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

    尽管昨夜说今天谈论,可大家都没去提赵进要做什么这个话题,只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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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路遇不平事

    早起出发走了两个时辰不到,眼前却有一个大市镇,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全是店铺,看那酒楼饭庄的格局,都是只有府城才会有的,不时有伙计打着牌子走过,边走边吆喝着报出自家的店铺名字和经营的货物,请来往客商过去看看。

    “这就是何家庄吗?这可比永城县城繁华富裕太多了!”孙传庭感慨说道。

    正这时,边上一个中年人听到,禁不住停下脚步,笑着说道:“这位,你是第一次..”

    “在下是初次来徐州,的确人生地不熟,刚才说得可有什么不对?还请赐告。”孙传庭加快语速,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一路实在是听太多了。

    那中年人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说道:“这里距离何家庄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你们骑马还能快点,下午就能到了!”

    “这么繁华的地方还不是何家庄?这不是集市吗?”一名家丁错愕的问道,对他来说,眼前这片景象已经很了不得了,山西代州城内恐怕还要比这里冷清些。

    看到他们的惊讶,中年人愈发愉快起来,笑着说道:“这边是曲里铺,原来就不差,这三年是占了何家庄的大便宜,跟着兴旺了几倍十几倍,你们不知道,原来这曲里铺去何家庄要走最少半天路,可进爷前年修了路,现在快太多了,连带着在何家庄那边的不少生意也都到这边来,这才跟着兴旺发达了,可这边比起何家庄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了不起,了不起..”那中年人自去,孙传庭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尽管他依旧不信,可心里却不得不信了。

    自顾自的说了两句,孙传庭的神情变得严肃,沉声说道:“如此大才,放在正途那就与国大利,可走歪了,那就是天下大害!”

    他这话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说给自己听,边上的田先生迟疑了下,还是凑近了低声说道:“公子,这一次是为了挡住辽饷的名份,别的都是小处,公子一定要分清轻重。”

    孙传庭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感慨,既然已经下了马,索性牵马在这曲里铺走一走,顺便吃过午饭再赶路,走不几步,索性将缰绳交给家丁,孙传庭和田先生一起去店铺里面看看。

    “都是杂件杂货,说起来也是应该,这徐州本就是三省交界,陆路通衢的所在,货物汇集分销自然有利可图,就算赵进看不出这个,其他人也能看出来。”田先生点评说道。

    连续走了几家,两人就没有兴趣再看了,原因是这些地方其实和府城、省城、京城的繁华之地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边是以乡镇之地,辐射周围州县而已,这边刚要上马,却看到前面一家店铺门前排了长队,什么生意居然这么红火。

    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到了跟前一看,才发现有点不对,上百人的队伍,每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稀奇的是,这队伍里的人是五花八门,有穿长衫的士绅,有满脸油光的土豪,还有愁眉苦脸的农户,小地方的贫富贵贱居然都有,而另一侧还有顾客进出,看着和这个队伍是两码事,孙传庭二人彼此用了个眼色,装作顾客慢慢走了进去,抬头看看这店铺的招牌,却写着“云山商行”,正是赵进的产业,

    店内果然分成两拨,排队的队伍排到角落的一处柜台,在那柜台后面坐着三名文书账房模样的人,有人在打着算盘,有人在提笔记录,还有人在问询,每个站在柜台前的排队人等,都情不自禁的弯腰低头,做出一副极谦卑的态度来,而那三人则丝毫不见缓和,时不时的呵斥几句,这一看,分明是欺压百姓的白描丹青。

    这场面让孙传庭看得很不舒服,想要问却实在厌烦那句“..是第一次来徐州..”,不过不光是他在看,很多进进出出的顾客也在看,对那边奴颜婢膝的排队众人却没什么同情的意思,有人还冷笑着说道:“这就是活该,进爷拼了多大的风险,给他们拦住了辽饷,他们不去磕头烧香,还在那里耍花样,想要少报瞒报,这点花样还能瞒得过赵字营?得亏进爷慈悲,还给了他们个最后的期限,不然让他们去尝尝这辽饷的滋味,倾家荡产那都是轻的。”

    听到这个,孙传庭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在下从别处来,也是第一次来这徐州,刚才仁兄所说的少报瞒报,到底是报什么,这最后的期限又是什么?能否告知?”

    看孙传庭仪表不凡,说得又是客气,那冷笑的倒也不敢怠慢,加上几分卖弄的心思,咳嗽了声就开讲,朝廷要征辽饷,这是彻底祸害百姓的事情,进爷冒着天大的风险要把这件事扛下来,可总得对朝廷有个交代,所以要知道徐州有多少人多少田,拿到个精确的数目之后,才好和上面去讲,免得被上面诈了,挡住辽饷,这是多大的恩德,现在外面已经有破家破产逃到徐州来的,讲述征收辽饷的情形,那真是惨,进爷替他们挡住这么大的祸事,却不按照进爷的吩咐做,活该!”

    没等孙传庭接话,顾客里又有人吆喝说道:“有进爷在徐州,是咱们的福气。”周围响起一片应和的声音。

    “..赵家岙赵六,家中一共男丁六人,妇女八人,孩童四人,田地六百亩..”一边响起了战战兢兢的禀报。

    随即响起一声拍桌子的大响,柜台后坐在当中的那名文书已经站了起来,指着一名老汉的鼻子骂道:“拿着个糊弄谁,你家收容的那几十个逃荒灾民那里去了?你家向西三里外的那两千亩地是怎么回事,那田地主人死了百多年了,怎么年年还有庄稼长出来!”

    那老汉直接就瘫在地上,随即爬起来拼命磕头,哭喊着说道:“小老儿昏了头,不该欺瞒进爷,可怜小老儿一家几十口活得紧巴..”

    “放屁,你家的租子放出去比市面还高一成,这日子还叫紧吗?”那文书直接把手里的毛笔砸了下去。

    那老汉就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另一人冷笑着说道:“既然说自家六百亩,那就记你六百亩,除此之外那都是无主的地方,等着辽饷加派吧!”

    老汉哭着只是磕头,额头都碰破出血了,店铺里面也安静下来,刚才觉得活该的也看到这场面不忍,都不出声了,孙传庭只觉得热血冲头,向前迈了步就要说话,才上前一步,就被身边人拽住,田先生神情极为严厉,冷声说道:“不要多管闲事,咱们走。”

    孙传庭想了想,最后还是长吐一口气,跟着田先生和家丁们一起出了店铺,出来之后,孙传庭也不说话,径直上马,鞭打坐骑快走,一行人连忙跟上,就这么出了曲里铺这个镇子之后,这才停住了马。

    “赵进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他一定有反心,这等食人的禽兽,是国家大害,是百姓大害!”孙传庭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手一直在发抖。

    他这句话却没有引起什么共鸣,田先生神色淡然,家丁们则是知趣的看向周围,把自家公子和路人隔开,路上人太多,难免有人听到什么的。

    “公子,辽饷的害处咱们都知道,不管赵进有什么目的,做了什么,能给徐州和周围百姓挡住这一件祸事,那就是莫大的功德,百姓不会觉得他是禽兽大害的。”田先生淡淡评点道。

    “可孙先生你看到没有,那姓赵的一家人马上就要完了。”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你看到一家惨,却没看到百家笑,话说回来,那赵老汉难道不是官府的祸害,藏匿土地人口,如果不是这个赵进强横,你以为他那六百亩地就会交十足的税赋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在店铺里看到的都是真的!”骑在马上的田先生接连提出几个问题。

    义愤填膺的孙传庭立刻被问住了,好似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默然下来,只让坐骑向前慢走,边上的家丁头目插言说道:“公子,田先生的小心没错,别看这曲里铺热闹人杂,却是个外松内紧的局面,江湖人不少,可又不是来赚钱发财的,看着不太对。”

    孙传庭回头瞥了眼曲里铺,继续打马前行,在那里又是说道:“别的不去讲,但这搜检户口人丁的勾当却是**裸的谋逆之举,百姓万民都是天子所有,他这是想变为私有,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那边田先生脸上却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出现,略微抬高声音说道:“伯雅,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他折腾的再厉害,也不过是徐州一地的豪强,天底下多少个徐州,这徐州在天下又算得了什么,他若真有反心,自然有朝廷兵马会剿,关我们何事,咱们这次来就是要看看有无机会敲定拦阻辽饷的名目,其他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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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何家庄

    说完这个可能显得有点严厉,田先生又是放缓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胸中有很多不平之气,但你没到高位之前,做或者不做都没有丝毫用处,甚至会适得其反。“

    孙传庭良久无言,就那么骑在马上走了一会,这才吐了口气说道:“天黑之前就应该到何家庄了。”

    随着行进,沿路景色还真是变得越来越好,农田整治,沟渠纵横,尽管此时已经过了秋收的时候,可也能看得出今年的收成不错,道路上大车也越来越多,上面都装着满满的货物,骑马来去的武人也越来越多,让孙传庭身边的护卫愈发紧张,到后来才发现跟他们没有关系。

    “相比曲里铺,似乎没那么热闹。”孙传庭心情平复,也有心思去关注周围了。

    田先生在马上点头,只是回答说道:“但没有那么多的百姓了,行商居多。”

    因为心情激荡,这一路也没太有心思关注周围,所以一行人就没有停下,路上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到何家庄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

    看到何家庄的外围之后,孙传庭和身边众人情不自禁的停住了马,愣愣的向前看去。

    好大的市镇!好繁华的地方!好齐整的所在!

    “这是不是徐州城?可城墙那里去了?”有人喃喃问道,没有人理会他这句话,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没有城墙包裹的地方,居然会有这等所在。

    笔直的街道,样式划一的房屋,间或有二层或者三层的楼宇,街道平整宽阔,行人车马进进出出,偏西的夕阳阳光洒在这片建筑上面,让人感觉这里是黄金铸就!

    远远看过去,也只能看到这些,但每个人心中都被震撼,在他们想来,城池所在才是中心之处,只有那里才可以繁华富庶,可眼前这个好像是凭空做成的海市蜃楼,大家想不出如何出现的,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奶奶的,就不怕响马土匪的过来,这都得被人洗掉..”一名家丁情不自禁的说道。

    没有城墙阻拦护卫,怎么挡得住匪盗和兵灾,这等繁华所在等于是把金银就那么摆放在路中心,等着别人来抢夺,做生意的商人们难道意识不到这点吗?怎么敢放心在这里经营,还有,这运河改道之后,徐州不是彻底败落了吗?怎么就能做的这么齐整兴盛,没有了漕运带来的商业便利,靠着种地收成,又是徐州这样的荒芜地方,肯定要凋敝败落,怎么就做到这个地步。

    各种各样的想法,可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不过这样的情形,何家庄附近的人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了,平地起城,任谁看到在没有城墙围绕,又不是运河枢纽的地方,有这么一处整齐富丽的市镇,都会愕然呆立。

    “几位客官,我家客栈干净宽敞,厨子一手焖羊肉连丰县和沛县都有人过来吃,还能喝到汉井名酒,过来住吧!”没呆多久,立刻有客栈的伙计过来兜揽。

    “看公子爷这样,一路上肯定辛苦了,我家有独院,院子里还有丫鬟伺候,一切都舒服的很,想吃什么可以去隔壁振兴楼叫菜,包您满意!”又有人过来。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怅然若失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我们去云山客栈。”

    这一路两夜住的都是云山客栈,已经觉得这里规矩干净便利,住着放心,没想到这话一出口,下面揽客的伙计都是哄笑,一个人说道:“公子爷你们第一次来何家庄吧,云山客栈在咱们这边算不得最好的,虽说不差,可一个大车店改的,地方不够宽敞。”

    孙传庭也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伙计们倒也没有纠缠,自顾自散去招揽下一拨客人,孙传庭他们准备去街道上看一看,还没等进入街道,就有一名乡勇模样的年轻人过来拦住,孙传庭的家丁们彼此交换眼神,有人戒备,有人掏出散碎银子,防备着是本地丁壮敲诈好处。

    “几位客官是新来的吧!这里街道规矩不准骑马,要么先住下寄存马匹,要么牵马入内,不然重罚。”那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孙传庭眉头一皱,不让骑马入内,这是什么规矩,本以为是借机敲诈,可看到所有人或者下马或者步行,他就知道对方只是提醒,当下点点头,翻身下马。

    他们这边一下马,却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笑着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位公子爷肯定是第一次来何家庄,咱们这边和别处规矩不一样,做买卖也有些新鲜地方,没个带路的很不方便,小的齐五,就是做带路解说的营生,离天黑也就一个半时辰了,一百文小的就愿意带路,怎么样?”

    那出来提醒下马的年轻人脚步停了下,看看这边,扬声说道:“在这片地方,被人欺负了,被人骗了,或者遭贼什么的,都可以找云山商行和孙家商行要公道,肯定给你个交待。”

    “小连,你这话说得的,哥哥我是那种人吗?”齐五回头笑骂了句。

    孙传庭一行人没什么犹豫,直接雇了这齐五。

    这齐五一开始的时候先问孙传庭一行人想做什么生意,说自己有很多熟悉的介绍,孙传庭等人说只是看看,齐五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说自己知道那里皮货卖的价钱更高,集市上那一家收货的喜好,还说若是想要买酒,他这边也有路子,不过量大不了,因为去往山西那边的烧酒都被王大老爷包下了。

    “你倒是有见识,我们山西过来的就是贩运皮货和买酒。”田先生笑着说道,到现在大家也明白这齐五的身份,除了赚个向导的钱,还在找机会做个掮客。

    看着孙传庭一行人没有接茬的兴趣,这齐五又说自己熟悉这附近的客栈,领着大家过去可以打个折扣,当听说客栈已经定下之后,他也没什么失落,笑嘻嘻的领着大伙逛荡,按照他的话讲“先前有作奸犯科的,在这里设局坑害客商,可做了一次就被拿了,直接送到境山煤窑里,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所以小的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

    “江湖绿林上就不管?”一个家丁故作诧异的问道。

    “进爷就是南直隶江北边的大龙头,这赵天王可不是白叫的,他老人家发话,谁还敢来折腾!”齐五说得很实在。

    “..这两旁都是盐商们的宅子,一年到头他们在这里能住两个月顶天了,可这帮人银子多,好享用..”

    “..盖这些宅子的时候,进爷给他们立了规矩,只能在一片地方盖差不多模样的,都说进爷讲规矩魔怔了,可这一模一样的规整,看久了也舒服..”

    “..你们说那个背着筐的?那个是捡垃圾的,街面上还有人盯着,乱丢东西的也要罚做苦役,还有公用的茅房让大家方便..不怕你们笑话,进爷这爱干净也有点魔怔,他老人家说这么做没有疫病,咱们就听着呗,反正干干净净的也舒服..”

    “..这边的路可下了力气大价钱,这边还好,就是碎石子的路,那边供牛车走的,还有青石板铺成的,附近有两个庄子的劳力,现在专门做这个修路护路的营生,不比种地差!”

    “..这些小宅院都是集市上掌柜伙计们的住处,院子不大,里面分隔出很多间,反正给人做活的,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这齐五对这片街市熟悉的很,口才也好,当真知无不言,孙传庭一干人倒是觉得大开眼界,外面觉得不凡,入内一看也就是干净些的宅院街坊,可这么聊下来却发现,这里也不是平常的市镇,“..这边所有都是为了生意,为了更好做生意..”田先生这么总结说道。

    再走了走,却看到一座大宅院,这大宅和别处不同的是,在院门前搭了凉棚,凉棚下立着几大块黑色木板,两个小厮正拿着刷子把木板上涂抹的白字刷掉,周围围着一帮账房文书打扮的人,背着笔墨纸砚的箱子,在那里东一堆西一堆的闲聊,看到这一幕,齐五笑着说道:“公子爷你来得巧,这边可是何家庄一景,今天正好赶上了。”

    说完这句后,齐五抬头看看天色,又是笑着说道:“在这里稍等就好。”

    大家自然无所谓,太阳西沉,差不多落入天际半边,这里也有些昏暗,又有人从那宅院里挑出灯笼来,让这边更加明亮些,齐五指点着说道:“集市和盐市的一切,全在这宅院里面管着,大总管手底下几十个管事账房,上百个伙计小厮,每时每刻都在忙活,听说,连进爷的庄子和别处的买卖都在这边算账!”

    “大总管是谁?”

    “曹如惠,当年还是出家人的时候就拜在进爷门下,当时这曹如惠可是云山寺里的知客,大家都说他没眼力,可现在看看,真是神机妙算,进爷手底下,除了这大总管之外,还有大掌柜周学智,这位爷就在清江浦那边了,听说局面比眼前的还要大!”说起徐州的英雄谱,每个人都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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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夜惊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孙传庭等人一愣,不是说这片街坊里不许骑马吗?还没问出这个疑问,就看到那些聊天的文书账房们都紧张了起来,先是散开,那前后位置似乎早就排定,每个人都把木箱放在地上,熟门熟路的翻腾出笔墨纸砚,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

    马蹄声在附近路口处停下,马上骑手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来,他背着个皮口袋,每个人的眼神都盯在皮口袋上,一名精干的管事站在黑板之间,他正在等待那位骑手,骑手把皮口袋交到管事手上,管事拿着一个本子,朝着皮口袋上看了看。

    “。。每次火漆都不一样,如果对不上,就不开口袋的。。”齐五小声说道,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过来,很多好奇的看着场中这一幕,也有人手里拿着纸笔,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一幕。

    管事打开口袋,拿出里面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在灯火下看了看,朗声念诵起来:“大米一石.”

    他每念一个,黑板下的小厮就拿着笔沾着白灰水在上面写一个,下面的管事账房们也快速的记录,外围不少人也在那里记。

    “每三天就有快马从清江浦那边来,那边大宗货物的价钱都会过来,这边就会订出自己的价钱,盐货那边的价钱则是在扬州传过来的,有这个公道的价钱,周围的商户才会来这边买,大家也愿意来这边卖,公道放心啊!”齐五在那里解释说道。

    粮食、布匹、各项大宗杂货,都有价格被写在黑板上,只有铁器和煤炭以及木材的价钱,则是从里面递出来的,对这个齐五也有解释,这铁器和煤炭都是进爷夫人家的产业,至于这木材则是陈二爷家的买卖,这两项货物他们都能提供出大宗来。

    等一切报完,那些记录的管事账房都是快速的收拾完毕,然后小跑着离开,外面还有人接着他们的木箱,想来是这边不能骑马,所以要跑的快些才好。

    看完这些之后,外围那些记录的人立刻跑向黑板那边,记录黑板上的内容,然后也匆匆离开。

    “莫要看这坐在那边和外面听着的没什么区别,能坐下听着记的几家,拿到价钱之后还要彼此商量,定下这徐州的价钱来,外面站着的就没这个资格了,整个徐州都按照这个价钱卖,要高要低都差不到那里去,小的没出去见识过,听说咱们徐州定下的价钱,河南、山东甚至北直隶南边几处都要按着做。”说到这个时候,齐五脸上颇有自豪的神情。

    夜里的何家庄没有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门前反倒都挂起了灯笼,让各处街坊都通明一片,丝毫不影响行动,但比起天光未落的时候,街面上却多了些拿着刀棍的壮汉,三两结伴走在街头,警惕的看着街上的行人。

    “咱们这夜间是不宵禁的,公子爷,再向前走两条街,就是这里最好玩的地方了,吃喝玩乐,什么都能找到,特别这吃上头,有真鞑子的烤羊,还用了南洋的香料,味道的确是好,汉井名酒在这里也可以管够喝,还有从山西和绍兴那边来的老酒,徐州地面上,还有扬州那边的,甚至还有河南山东的富贵人来这边住,公子爷若是觉得夜里寂寞,小的暗地里也有关系,咱们这边虽然严禁,可也能找到大同和扬州的。。”齐五笑着低声兜搭。

    前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丝竹声声,这边已经能听得到了,这一路上大家也知道了,这齐五是抓紧一切机会牵线搭桥,想着能不能在其中赚点好处,不过看完黑板报价的那一幕之后,孙传庭却没什么兴趣继续看下去了,只是说道:“带我们去云山客栈就好。”

    齐五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领着众人拐出了这片区域,路过一个路口时候,能看到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另一边却又是一片高大房屋,看着像是仓库模样,晚上黑漆漆的,只有几点灯火,给人阴森森的感觉,齐五说那边就是盐市所在,那里晚上是宵禁的,而且严禁灯火。

    他们这一行人所走这一路上都很明亮,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大家忙碌了一天,此时都来放松休闲,孙传庭的家丁们兴冲冲的看着周围,连田先生也很是好奇,只有孙传庭自己闷头走着,那齐五的嘴倒是一直没有停下,没完没了说个不停,他这边也没心思听。

    正走着,突然听到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声音很闷,又很整齐,好像能震动心扉一般,孙传庭没来由的感觉到紧张,猛地抬头,他发现身边几个经验丰富的护卫也是同样的反应,各个脸上露出肃然神情,可看看前面带路的齐五,再看看路上谈笑不禁的路人,孙传庭又觉得奇怪,闷声问道:“这是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齐五下意识的反问了句,那声音依旧有节奏的响着,甚至更响了一点,孙传庭肃声说道:“就是这个!”

    说这话的时候,护卫们却分散了些,各自把孙传庭和田先生护住,有人手都摸到了刀柄上,做了上马作战的准备,一向表现伶俐的齐五这时候却有些愣怔,眨眨眼犯糊涂了,周围行人依旧各走各路,谈笑风生,孙传庭焦躁的刚要再说,那齐五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说道:“小的知道是什么了,公子爷想看看,跟小的来,快走几步就好。”

    看到这齐五这个样子,孙传庭也大概知道自己想错了,自己惊讶的可能是对方觉得司空见惯的东西,但也忍不住好奇,牵马跟着走出了街口。

    这边已经出了何家庄的内圈范围,外面虽然也有灯火,但能看到停靠车马的空地和放置粗重大包货物的货场了,外围外圈这条路格外宽阔平整,可以三辆大车并排的,那有节奏的闷响越来越近了。

    不用齐五指点,孙传庭一行人已经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脚步声,一队人列队齐步行走的脚步声响,因为太过整齐划一,所以听着好像是一声声的闷响,一个横五竖二十的百人纵队,队伍里都是年轻人,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厚皮底的布鞋,每个人都打着绑腿,肩扛长矛,腰间佩短剑,就那么向前走去,为首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比长矛略短,像是宣花斧般的兵器,带着头盔,身上的铠甲不像是锁子甲或者皮甲、棉甲之类,倒像是个铁桶扣在身上,队伍里还有大概十个披甲的,甲胄也都是这个模样,只不过他们拿的是长矛。

    这队人就这么走了过来,还能听到为首那人嘴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和昨天见到的徐州团练不同,这次过来的队伍年纪虽然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一点,却没有那么紧绷着脸,在灯火映照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情,或许还有一点厌烦,就那么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刻意走的很整齐,但长久的训练和严酷的纪律却让他们自然而然的做到这一点,每日每天都是如此,早就是习惯了。

    附近路人的谈笑都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很多不常来或者刚到此处的人都好奇的看个新鲜,而这队伍里的每个人却目不斜视,根本懒得关注队伍之外的东西,这样的气质,却不该出现在这么年轻的人身上。

    刚看到这队伍的时候,孙传庭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呆立在那里,而他身边的几个家丁也都是安静,只有一人禁不住低呼了声,看着队伍向前,孙传庭只觉得有山一样的巨物压了过来,下意识的双腿发软,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踉跄了步,直接朝着后面跌坐,好在后面家丁反应不慢,直接伸手搀扶住。

    等这百余人的队伍过去之后,周围才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又都是恢复了正常,那齐五笑嘻嘻的回头,看到孙传庭差点跌坐的样子,立时一愣,边上田先生脸色倒还正常,只是摆手解释说道:“我家公子不小心绊了下,无妨。”

    孙传庭深吸了口气,起身站定,伸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方才片刻,他额头全是冷汗,背心也被汗水湿透。

    “这难道就是赵进的家丁?”孙传庭开口问道,听起来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可熟悉的人却能听出来一丝惶然。

    齐五盯着孙传庭看了眼,笑嘻嘻的点点头回答说道:“这就是进爷的家丁,每天都有几队在各处巡逻值守,天黑后回到营盘里。”

    孙传庭看向那队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却强笑着说道:“这位赵进倒是有趣,每天把手里最值钱的家底拿出来晃晃,就和日头好的时候晒箱底皮裘一般,也让人知道他的富贵。”

    天气好的时候,北方有钱人家都把值钱的皮衣裘衣拿出来晾晒,有时候是防虫防霉,但也有借这个机会炫富的,时人笔记文章颇多讥刺,说是一到天气好的时候,朱门前五颜六色,值钱的毛皮锦缎之类琳琅满目,不为晾晒,只为炫耀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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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我想不出

    孙传庭说得有趣,田先生和几个家丁都跟着笑了起来,倒是那齐五有些摸不到头脑,那个家丁护卫的头目换手拿缰绳,笑着说道:“这般精锐,能有百余人也是了不得的,刚才那一队放到大同去都可以做兵样子了,手里有这么一队,再加上咱们看到的那些徐州团练,真是两千多虎狼。”

    边上一家丁接口说道:“这赵进把手里最强的一队每日在这边招摇也有道理,三山五岳的朋友,连同官军上下,看到这么一队肯定就缩了,谁还敢来闹事。”

    “这么说来,这么一处富贵所在,就靠着这一队精锐威慑保全,不然早就有麻烦了。”田先生连连点头。

    站在边上的齐五满脸愕然,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道:“公子爷,各位,你们说这一队是进爷手里最好的家丁?”

    向导不知道规矩贸然插话,让孙传庭颇为不满,他闷声反问说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就是最一般的营头,比团练是强,可在赵字营里不上数的。”齐五争辩说道,大凡本乡土著,说起自己家乡的事情,都是不容外人贬损一分,即便不是他自家产业,也是要争论争论的。

    听到齐五这话,孙传庭和田先生愣住,边上一名护卫家丁却忍不住问道:“都叫家丁了,还算不得数,我们虽是外乡人,可兵马上的事情也听说过的!”

    齐五连连摇头,继续争辩说道:“家丁就是个叫法,进爷手里近四千人,都是叫家丁的,这百多人最多也就是陈二爷和董六爷手下的,若是进爷手底下的巡夜,百人一队,全身是铁,陈二爷和董六爷手里最好的营头,一队里面也得有一半人全身是铁,走出来那个威风,身上铠甲碰撞就和鼓点一样!”

    沉默,孙传庭看看田先生又看看自家家丁护卫,一直没有出声,齐五说完这个之后,满脸自豪神情,好似赵进的赵字营这般威风,他也跟着光彩一样,但孙传庭这些人沉默的时间太久,齐五忍不住咳嗽了声。

    孙传庭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艰涩:“刚才那样的队伍,赵进手里有四千?这样的队伍,还算不得最强的?”

    齐五自然感觉不到孙传庭此时复杂情绪,只在那里笑嘻嘻的说道:“公子爷不信也没错,小的这样空口白牙一说,也没得凭证,不过,公子爷若在这边呆的久,尽可以白天晚上守着看看,若是小的有一句假话,今晚的酬劳一文不要,还要倒贴给公子爷你们。”

    这话说得田先生笑了,指着齐五说道:“小账少不了你的,不用拿乔提醒,带路去云山客栈吧!”

    那边齐五喜滋滋的答应了声,田先生挥挥手,家丁们继续前行,可孙传庭依旧呆立在那边不动,田先生走了两步,回过身扯了孙传庭一把,压低声音说道:“公子,先去客栈住下。”

    拽了下孙传庭没有动,又拽了一下孙传庭才反应过来,田先生盯着孙传庭肃声说道:“公子,这里是龙潭虎穴,要小心!”

    孙传庭震动了下,晃晃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牵着马跟随大家前进。

    和拉客的那些伙计说得一样,这云山客栈的位置很一般,在何家庄的角落,后面好大一块空地,堆满了各种粗重货物,按照那齐五解释,这边原来是大车店和牛马商人的畜栏,现在骡马市迁到何家庄东南三里左右的地方,这边就改建成货场了。

    进了云山客栈的大堂,齐五熟门熟路的领着一名孙家的护卫到了柜台前,掌柜的摊开账本详细记录,这里的云山客栈算是总号了,比界碑附近那一家自然热闹,可比起半路住过的那一家来,却冷清了些,毕竟何家庄周围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且这里让人感觉不像是客栈,更像一个商号的店面,这个齐五早就解释了,说云山客栈虽说不是最好最大的,却是这边最让人放心的,而且有什么事这边可以最快的联系到赵字营相关各处,所以各处外来商家,即便在外面有了住处,也会在这里长包一个房间。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那田先生直接拿出个银锞子给了齐五,这差不多得有一两多,齐五眉开眼笑的谢过,告辞前还说若是第二天有什么要招呼的,尽管过去找他,他就在某处那边等活。

    云山客栈这边该有的都有,食水招待也很齐全,包了一间独院,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让店家把饭菜什么的送过来,下午到达,一直溜达到晚上,大家也是饿了,直接大口吃起来,可孙传庭却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呆坐在房中。

    田先生知道自家公子的想法,也不去催促劝解,只是单独留了一份出来,云山客栈厨房灶上始终有火,可以温热饭菜,倒也不急。

    等大家都吃完了,田先生走进孙传庭的房中,屋中只点了一根蜡烛,孙传庭就盯着摇曳的烛火发呆,田先生叹了口气,坐在孙传庭的对面,还没等他说话,孙传庭就开口说道:“田先生,若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不虚,只怕这赵进就是天下第一大害,来日必将祸乱天下。”

    田先生却哂然一笑,摇头说道:“不过徐州一地的豪霸,做得再怎么出挑,也仅仅是徐州一地而已,公子你也是知兵的人,他就算真有几千上万的人,在内还好供应,若是想要图谋外处,他拿什么供应,他拿什么支撑,他手底下的这些虎狼之士又会听从吗?”

    说完这个,田先生又是说道:“而且这等乡民说话多有夸大,真假还未可知,你理会他作甚,公子,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敲定辽饷之事,若能敲定最好,若不能咱们也不强求,徐州的局面是田某意料之外的,等回到永城就要给山西和京城那边去信,给公子调换一个地方,仕途长久,晚一年也耽误不了太多事。”

    孙传庭好像没听到田先生的话语,还有些恍惚,喃喃说道:“我也算熟悉地方,也算知兵,家中经商的事情我也知晓些,田先生,你说这赵进怎么做到的?这般局面,这般人丁,这般整饬,我想不出啊!”

    田先生愣了下,迟疑片刻才叹了口气,有些颓丧的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那齐五油嘴滑舌的,一看就是奸猾之辈,他的话一分也信不得,公子不必太在意了。”

    这话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齐五关于何家庄的话或许都是假的,可大家亲眼看到的那些又算什么,沿路看到的那些又是什么?

    天色已晚,被他们念叨的那位奸猾齐五还在何家庄转悠,在北边最繁华的地方闲逛看热闹,从一个小贩手里卖了三个烧饼,又和边上的汤面摊子上要了碗面汤,蹲在路边有滋有味的吃了晚饭,街面上的人跟他也熟,那面摊的摊主笑着调侃说道:“齐五哥,今儿生意不好啊,只能喝面汤了,往日里可要让我加块骨头的!”

    “那骨头你自己叼着吧!”齐五笑嘻嘻的回了句,大家哄笑,齐五摆摆手自去了,看着他背影几个摊子还闲谈议论:“这齐五怕是又去赌了吧!”“好在那边赌不大,赌大了,今夜就要管了!”

    在何家庄里也有两处赌场,但下注都有限度,玩玩可以,而且午夜前必须要关门,不能让人倾家荡产,不能让人昼夜颠倒,当年还有人想在附近开设大赌坊,结果直接被赵字营严禁了,齐五晃晃荡荡的进了赌场,看场的伙计笑着招呼,齐五开口说道:“吃多了羊肉下面急,得去方便。”

    伙计点点头,齐五熟门熟路的走进了伙计身后的小门,赌场伙计又挡在那个前面,人进进出出的也没有人理会这一幕,那小门后面却别有洞天,却是个小宅院,齐五没有方便,直接走向那屋子,屋子外有一人守卫,看到齐五之后点点头说道:“里面没人,进去吧!”

    屋中点着三盏灯,倒是明亮的很,有一张方桌,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坐在那后面,一看到齐五进来,脸上却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开口埋怨说道:“老齐,你倒真是古怪,邳州给你个盐店管着你不去,整日里在何家庄里面闲逛瞎晃,这里眼线这么多,不差你一个,你玩什么呢!”

    齐五笑嘻嘻坐在那方桌前面,把摆在中年人面前的兰花豆拿起几颗丢在嘴里,边嚼边说道:“进爷在盐上的生意有多少齐家人管,不差我一个,在这里整天看新鲜看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说得都是长见识的勾当,顺便还能赚点银钱,我高兴着呢!”

    那中年人摇摇头,拿起手边的本子打开,又磨墨几下,润笔准备,开口说道:“今天没什么事吧?”

    “太平得很,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来这边,不过今天碰上一桩好生意,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拿了一两多银子,真是豪客,改日咱们一起吃酒。”齐五笑嘻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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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赵进有请

    那中年人笑着把笔放下,开口说道:“还真是好运气,如今这何家庄豪客越来越多,你瞅准了,总有好处,可你要是去盐店那边,这又算什么..”

    “别提盐店那事了,今天这豪客有点古怪,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师爷先生,六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是山西口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富贵气很重,已经住在云山客栈了!”齐五琢磨着说道。

    中年人重新把笔拿了起来,在账簿上记下,然后轻松说道:“倒也寻常,山西那边越来越多的豪商过来,家中子弟来到也应该,不过值得记一笔,带这么多护卫做什么。”

    “不光是这个不对,小刘,你想,他们从山西过来,穿州过府的肯定要带足了盘缠行李什么的,可他们这八人八骑很是轻装,包袱褡裢都没装太多东西,坐骑的精神也不错,看着倒不像是走了太远的路。”

    “没准走走停停,没准换了马匹,再说了,这一路上有银子什么干不了,但是得去看看,今晚我就去禀报大总管,安排人去盯着。”小刘边写边说。

    齐五脸上已经没了嬉笑的神色,若有所思的说道:“关于做生意的事情他们几个倒不怎么关心,还说什么团练家丁的,还有一桩事,看到巡逻的连队回营,那个公子明显被吓了一跳的,满脸冷汗..”

    “咱们赵字营这么威武,谁看到都得被吓一跳。”中年人小刘笑嘻嘻的调侃一句。

    “不对,能这么被吓倒的,只有懂行的,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看新鲜的有多少人,谁被吓到过,只有懂行的才知道这是猛兽,你记不记得周参将手底下那个人来这边办差?”

    听到齐五的这句话,中年人小刘神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你是说那个被惊到坐在地上的?”

    看着齐五点头,小刘沉思起来,片刻之后起身说道:“你先回去,我这就去细查禀报。”

    何家庄内有一处宅院原来是赵进私宅,自从在附近的庄园里重建营盘之后,这宅院就成了赵字营办事的一处所在,如惠和王兆靖都时常来这边,非内卫队传递上来的消息就在这边汇总,而现在,这里还是整个徐州普查的中心,夜里也是灯火通明,灯笼不要钱一般的点亮,各处汇集来的账房们双眼通红的打算盘记账,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在这宅院还有专门的两间房,则是五名文书常在那里,他们汇集的不是普查的消息,而是徐州各处赵字营相关产业报上来的消息。

    “..齐五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要留意..”

    “..。刚才去了云山客栈,这位在名簿上登记的名字是王通,说是来自山西汾州,可巧店里就有汾州来的,事后和咱们掌柜讲,他那口音是太原府北边的,安排人过去听了听,都称呼这个人叫孙公子,还说什么永城..”

    “..按说隐姓埋名也不算什么,可谈论的都是咱们赵字营的家丁和布置,而且他带着的那几个护卫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探子,所以报上来请求详查..”

    此时已经很晚,那中年人小刘条理分明的说了自己的判断,五名文书坐在那里仔细听完,一人沉思了片刻,起身去一边的箱笼里拿出一叠纸张,翻检了几下说道:“西南一线,自永城到萧县那条官道上,大概走到一半的时候,客栈里就有人觉得不太对,看着不像是寻常经商游学的富家公子,倒是有几分官家气派,他们想会不会是官家派来的探子,但又琢磨着是不是过境的,而且这伙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只是照例传递消息过来。”

    那位文书拿出一张来大概看了看,点头说道:“就是老刘你说的这几个人,看来不是寻常过境了,得派人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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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凤,你要有弟弟妹妹了,你高兴不高兴?”赵进对小床上的女儿问道。

    别的婴儿睡醒就哭,可赵凤精神却好得很,起床也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她当然听不懂父亲的话,只是看见赵进之后,笑着不断挥手。

    “她这么大,能听懂什么?”徐珍珍在床头嗔怪了一句。

    为了操持徐州普查的大事,赵进在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何家庄,夫妻相处的时间就比从前长了很多,就在半个月前,徐珍珍感觉不适,找来郎中一看,有喜了。

    这消息传出,赵字营系统内一片欢腾,徐珍珍有喜,生男生女虽说还不一定,可毕竟有了可能,有了子嗣,赵字营这局面就会彻底稳下来,就算这一胎还是女儿,可也说明夫妻两个年纪都不大,还有再怀再生的可能,子嗣越多,局面越稳,赵进这一支越是枝繁叶茂,赵字营上下就会跟着兴旺发达。

    赵振堂和何翠花那边就不必说了,何翠花忙不迭的又从萧县赶到了何家庄这边,徐家也安排了婆姨过来,就要把徐珍珍伺候好,让她安安稳稳的生下这一胎来。

    对这件事,赵进也是高兴,他已经习惯了身为父亲,对多几个子女的事情很是期待,但也觉得奇怪,因为从前的记忆,他习惯性的觉得自己只该有一个孩子,除此之外就是担心,这个时代的生育风险很大,赵进已经越来越认识到了这一点,周围长辈倒是很乐观,他们都说生第一个没事,接下来就容易很多。

    “..二叔家若有孩子,肯定是个稳重敦厚的,也能让着小凤,也能护着小凤,三叔家估计是个有心气的,估计过不好..”徐珍珍晚上的时候说了这番话,这话让赵进很恼火,虽然听着好笑,陈昇和王兆靖都还没有孩子,徐珍珍先考虑联姻结亲的事情了,可细听下来却能听明白,这又是在交待后事了。

    赵家这边是喜事,陈家那边却是白事,清晨起来聚在一起议事的时候,陈昇端坐沉稳,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祖父平时看着身子壮健,可年纪大了,稍有风波就彻底垮了下来,接陈宏过来的时候还好,没几天就告急,快马赶回家中的时候,老人已经糊涂了。

    糊涂归糊涂,人还是认得清,却催促着陈昇回去,吆喝着说道:“哪有领兵的将军不在营里的,出了事怎么办,快回去。”

    一向是沉稳的陈昇只是在祖父床前泪流满面,陈宏嚎啕大哭,陈昇却没有哭出声,只在那里抹眼泪,说完这句没多久,老人似乎是回光返照,拍着床板哈哈笑着说道:“谁能想到咱们陈家也有这样的富贵,列祖列宗肯定不信..”,老人就这么带着笑容停止了呼吸。

    老人的确是糊涂了,一个乡勇团练的头目,地方豪霸的次席,怎么就算是富贵,严格论起来,还不如老人当年那个巡检官职,甚至比陈武这个总捕头总班头都差,陈家上下连同来到的亲戚,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哭泣着磕头告别。

    作为长子长孙,按照本地规矩,是要在守灵七日,陈家也算徐州大族,肯定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不过陈武在第二天就把陈昇和陈宏赶到了赵字营,说按照你们爷爷的吩咐去做,这就是大孝。

    现在赵进住处之前的这个议事厅如果赵进在徐州的话,每天早晚都会有议事,赵字营的核心谁也不会耽误了这两次聚会,而下面一层层的连正、队正,掌柜、管事之流,都以能参加这议事为荣。

    “大哥,还记得咱们在京师时候遇到的那位山西举子孙传庭吗?”王兆靖先开口问道。

    看着赵进点头,王兆靖又是笑着说道:“说来还真是巧,这孙传庭居然在永城那边做知县,就是今年赴任的那位。”

    “这么巧?”赵进也笑了,王兆靖又是继续说道:“更巧的事情还在后面,来之前小弟去云山客栈那边看了眼,这位孙伯雅来到咱们的何家庄了。”

    赵进眉头一皱,开口说道:“我记得有规矩,这等守土牧民的主官不能离开辖地,越境即去职,有这个说法吧?”

    看到王兆靖和如惠点头确认,赵进的疑惑更重,纳闷的说道:“既然这样,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干什么?”

    “按照布下的探子回报,说是为了辽饷的事情来找老爷,永城那边今年不是不收吗?”如惠跟着说道。

    赵进“哦”了一声,随即笑着说道:“不知他来找,是想要收,还是不想收?”

    “昨天晚上的冰峰的信送过来了,说流民新寨..骆马湖庄园那边开始有新的人丁涌入,都是山东兖州府那边过来的,还有,第三团在骆马湖庄园那边完全可以自给,对第三团的军需供应,庄园完全可以供应,也不需要挤占庄户们自己过冬的存货..”

    议论了小半个时辰前后,就听到聂黑在门外禀报,说是那孙传庭已经请过来了,聂黑带着几个人去,态度很是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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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志向是什么

    不过叫开院门说明来意之后,孙传庭一行人还是很紧张,他带着的那几名护卫明显有动手的意思,聂黑倒是得了王兆靖的吩咐,提前把话说明,说我家老爷就是想要见见朋友,没必要紧张戒备,如果动手,且不说跑不出去,只要传扬出去,这永城知县的官位也保不住了,权衡之下,大家都知道怎么做。

    “那个叫孙传庭的脸色很是难看,而且不愿意来见老爷,是那个田先生和身边护卫劝了几句才肯,跟着那孙传庭的护卫应该是边军路数。”聂黑特意提了一句,说完之后看了眼站在赵进身后的牛金宝,意思倒也明白,孙传庭或许有些问题,不过在这里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这边等聂黑出去,赵进沉吟了下说道:“这人毕竟是官面上出身,当时看到很有些书生意气,我和兆靖见他就好,大家就没必要露面了,大昇你调一队人去徐州和永城边境那边,盯紧些。”

    安排完之后,孙传庭他们也被领了过来,赵进刚要起身,王兆靖笑着说道:“萍水相逢的来客,大哥没必要去迎,小弟把人接进来就好。”

    那六名护卫家丁自然带不进来,本来还想要争辩几句,有赵字营的人冷声说到,你们来了又能做什么,我们想动手你们还能拦住吗?话说得这么实在,这些护卫也是无言,而且赵字营的亲卫到底什么样子,他们也算离近看了,除了铁甲长兵的家丁之外,还有些明显是身手出众的江湖好手,不管哪一种都是他们对付不了的。

    孙传庭一直没有出声,脸色也很漠然,田先生却能看出自家公子眼神中的烦躁,所以田先生出声叮嘱安抚,和孙传庭一起进了院子。

    “..不过是绿林..”孙传庭走在带路人的后面,侧身对田先生说道,田先生微微摇头。

    在行进间,孙传庭一直在打量各处,赵字营的家丁和护卫们,这个宅院的布置和景色,他看着看着脸上就有诧异的神情,按照孙传庭的想法,不管这赵进在京城表现的如何朴实,在徐州行这般不轨之事,又有这等实力和局面,肯定是骄奢淫逸之极,手下亲信自然也是张扬霸道,可一路走来看来,这些都没有发现。

    每个人都很严肃,但绝不骄横,宅院很整洁,可和骄奢没有一点关系,即便是那个宦门世家出身的王兆靖,穿着打扮也可以说成是简朴,那做到这么大到底是图什么?看到这些的孙传庭非但没有轻松些,心里反倒更加沉重。

    “没想到在徐州见到孙兄,真是稀客。”虽然没有出院子,可赵进还是在屋门前等候,笑着抱拳致意。

    对于赵进来说,孙传庭是个有趣的客人,京师会试时候遇到,本以为萍水相逢,再无相见的可能,怎能想到这位来自山西的孙进士,会到永城来做知县,这可是紧挨着徐州,更没想到的是,这位身为知县的孙伯雅,居然还冒着丢官的风险来到了徐州,至于来意如何,实在是无关紧要。

    赵进身上穿着齐膝的短袍,套着黑色的比甲,都是土布粗布,只不过手工不错,针脚细密,远看还能入眼,离近了之后就能看出材质,这些放在赵字营上下是司空见惯的,可孙传庭看到之后又是愕然,赵进也没有浑身绫罗绸缎,他身上唯一的佩戴就是左侧腰间一把短刀,看着像倭刀样式,也不是富豪人家买来装饰的那种精品,似乎常用的样子。

    看到这一切让孙传庭更是无言,赵进这份打扮老实说还不得孙家的护卫头目,面对赵进的问候,孙传庭甚至忘记了回应,有些失礼的盯着赵进,这衣服很合身,能看到袖口处的磨损,说明赵进并不是临时找一身衣服过来,实际上,孙传庭已经知道这简朴实在就是赵字营的风格,从进入徐州到来何家庄,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如此,可孙传庭不信,或者说他不想相信。

    安静的时间很短,可也足够失礼了,站在他身后的田先生眉头又是皱起,用力的碰了下孙传庭,在他想来,自家公子有远超同龄人的沉稳气度,怎么在这边却如此失态。

    这一碰让孙传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有些尴尬的抱拳回礼说道:“来的冒昧,实在是叨扰了。”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不过还是把人让进了屋中,孙传庭明显有点神不守舍,一进屋看到站在旁边的牛金宝,吓得身子一颤,等落座之后才算恢复镇定。

    “当日京师初见,真是没想到找兄弟居然是这般豪杰,当日有眼无珠,真是怠慢了。”孙传庭的口气不太对。

    还没等赵进回答,田先生却咳嗽一声站起,郑重其事的抱拳作揖说道:“赵老爷,我家大人这次来,是想求进爷帮忙,关于永城辽饷..”

    田先生直截了当的把要求说完,说是请赵进允许,永城那边阻挡辽饷的事务对外说是知县孙传庭主持的,如果赵进这边需要什么报偿也请提出来。

    说这个的时候,孙传庭有些窘迫的低头,不管自己说什么想什么,这次来归根结底还是要求赵进帮忙,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他觉得这个请求很丢脸,田先生说完这些之后,虽然脸色平静,可心里也颇为忐忑。

    “可以,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开口便是。”出乎孙家二人意料,赵进答应的干脆利索。

    孙传庭刚要开口,又被田先生打断,他知道自家公子此时已经失了分寸,还是先把正事都料理完再说话的好:“赵老爷,这请求有些惭愧,既然永城不收辽饷的事情是赵老爷定下,能不能劳烦赵老爷再和永城六房和衙门上下打个招呼,让他们配合我家公子,免得泄露真相。”

    赵进笑着点点头,对边上的王兆靖说道:“兆靖,记得安排人去打个招呼。”

    坐在赵进右手边的王兆靖笑着答应,到这个时候,连那位田先生都是愕然,怎么答应的这么快,孙传庭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赵兄弟,不,赵公子,你为何要阻拦辽饷,这是朝廷王法旨意..”

    说到这里,又被田先生用眼神制止,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直接回答说道:“孙兄既然是宦门出身,现在又已经做了知县,想必知道这辽饷对地方上的残害,赵某是徐州人,自然不愿意本乡本土和邻近地方遭此荼毒,所以出面拦一拦,别的倒是也没多想。”

    这话让孙传庭下意识的躁动平息了,他坐在那里短暂沉吟之后,又是问道:“疆臣代天牧民,可这徐州的牧民之事赵兄却做了,这是为何?”

    赵进笑着摇头,开口说道:“赵某经商置产,偶尔帮着衙门里的官吏做些事,何谈牧民,孙兄说得太高大了。”

    没等田先生开口阻拦或者动作,孙传庭只是在那里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就这么安静了会,孙传庭站起来抱拳说道:“这次多谢赵公子的照顾,孙某将来必有回报,孙某这次来徐州已经坏了规矩,要急忙赶回去,希望来日有缘再见。”

    这告辞无论如何都显得突兀,不过问答几次,双方也的确没什么话题可以继续下去,赵进笑着站起答礼,客气了几句,此时的气氛的确让人觉得古怪,就连站在那边不动声色的牛金宝都有些诧异。

    双方就这么沉默的出了屋子,赵进也不会送出这个院子,在院门就是告别之时,即将告辞的时候,孙传庭犹豫了下,不顾身边田先生的阻拦,还是肃声问道:“赵公子,你如此大才大能,不知道有什么大志,可否说给孙某听听?”

    田先生暗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沿途所见所闻已经足够让人猜出很多东西,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犯忌讳的,可在对方地盘上偏偏要明着问出,这不是自找没趣吗?甚至还会招来祸患..

    “大志?赵某的志向..”赵进也沉吟了下,此时连王兆靖都注意了过来。

    不过赵进没有沉吟多久就笑着说道:“和家父以及去世的叔父都曾经过,几位长辈也曾问过,赵某始终是一个回答,想要在这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让后世人牢牢记住!”

    这话是用记忆中的方式讲出来的,赵进极少这么说话了,孙传庭和田先生开始有些没听懂,不过字词的意义很好理解,孙传庭缓缓点头,开口说道:“这便是青史留名的意思了,赵公子这等大才大能,若为国家效力,青史留名岂是难事,现如今这天下看似太平,实际上却潜流暗涌,也正是用人之际,正是赵公子报效国家的好时机,赵公子的家丁若是能用在辽东地方,建州鞑虏又何足道哉!”

    赵进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点头,孙传庭慷慨激昂的说完,再看赵进的反应,却是不再说话了,只是长吐了口气,拱手告辞,倒是田先生的态度很是恭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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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重税

    看着孙家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王兆靖脸上的笑容收去,沉声说道:“大哥,这孙传庭这般言语作态,肯定是沿路看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就这么放他们走吗?要不要..”

    “说出去谁会信?何况他们还有求于我,再说了,就算他们说我谋逆做反,又有什么证据,这等书生,还是放他去吧!”赵进笑着说道。

    孙传庭的来到从见面到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对赵字营来讲,实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何况在永城县内外全是赵字营的外围和眼线,各种消息不断的传递往复,也不担心这孙传庭会做什么说什么,区区一个知县,也没那么大的本领和影响。

    让赵进等人意外的是,孙传庭离开徐州后,在永城县又呆了一个多月,然后就调任商丘县做县令,商丘县是归德府城,做府城的知县远不如外面的独立小天地自在,但新任知县的进士,能说动就动,而不用装模作样的熬个两三年资历,足以证明孙家在官场上的背景深厚,孙传庭也一直没有把挡住辽饷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只是一味拖延,拖延到自己调动到商丘。

    孙传庭来过徐州之后,赵字营明暗两处都在永城安排人手和买通眼线,毕竟知县的大部分事务都要在县衙内进行,在那些吏目差役眼观耳闻之下,也隐瞒不了什么,孙传庭和田先生曾经说“..永城近虎,不可久留..”“..赵进有大才,必将招大祸,关于赵进,万事不可沾身,免得沾染因果..”

    等等话语都是传入赵进的耳中,但赵进和伙伴们对此也就是一笑而过,归德府本就是徐州的外围,赵字营控制的也都是县城府城之外的乡绅土豪,城池之内懒得伸手,以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过了十月下半之后,徐州盐市、集市还有清江浦大市就开始了一年最后的繁忙期,等水路封冻之后,各处商人差不多会少一半以上,大家都趁这个时候,抓紧备齐春节要销售的货物,就连王自洋都多带了一倍的骆驼和大车来赵字营这边,草原上已经冷了,现在把烧酒卖过去是利润最高的时候,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农忙时候结束了,不管这一年日子过得怎样,这时候总归有了一点有心或者无奈的清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辽饷的威力开始显现出来,在连续大旱之后,山东、河南和南直隶北边已经连续三年没什么大灾,民间缓慢恢复,赵字营的流民营寨也没什么新人流入,可就在这个冬天开始,山东方向和孔家庄那边的村寨又开始有流民涌入,问问原因,都是破产的农户..

    眼看着到了腊月,徐州普查之事终于结束,扣除赵字营直属的庄园人口,云山寺庄园人口,徐州共有八万一千多户,三十六万人,而赵字营所控制的徐州庄园,邳州庄园,三省交界处的孔家庄,以及骆马湖附近以流民为主的庄园,还有凤阳府和徐州交界处的宿州庄园,人丁合计十一万,这个数目字一出,赵字营上下人人腰板直了几分。

    徐州一州四县衙门里的文吏,凡是参与这普查的,各个按照查出来的户口人数自备了一本册子,而且都做了一样的事,回家后和子侄传人交待,把这个册子保存好,赵字营在,咱们给他办差,用这个册子会方便很多,赵字营若不在,这就是你们发财的根本,地方上的地主农户谁也没办法藏私了。

    到了腊月,徐州和清江浦集市上依旧热闹,可有些店铺已经提前关门了,剩下的都是买卖本地年货的本地商家,在腊月,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的京师来信又开始恢复了。

    “..。天子从兵部左侍郎杨应聘之请,令征湖广永顺宣慰司兵八千人、保靖宣慰司兵五千人援助辽东..”

    当时熊廷弼提出征调西南土司兵丁援助辽东,这个政策倒是让朝廷上下一致觉得可行,一直维持进行。

    “也真是可悲,在兵部名册上,天下吃军饷的兵马只怕要过百万,可文武官员都觉得这百万兵马不可用,要去征调西南那些没有开化的蛮人土著,更可悲的是,这些蛮人土著的所谓‘狼兵’,比起大明的兵马来的确好用。”王兆靖冷笑着评点说道。

    现在每次读邸报书信,赵进尽可能的都安排在早晚议事的时候,让所有的伙伴们和亲信们来听,每个人都听得很仔细。

    “辽东经略熊廷弼于十一月二十四日上书奏陈辽东战事方略,曰今日制敌之策有三:一是收复失地,二是出兵进剿,三是因守险要。收复、进剿为时过早,上策应是固守,派重兵布防清河、叆阳、抚顺、三岔河等各个险要之地,积极防御,以守为战..”

    “..。熊廷弼并具体陈述了其方略,提出了为便于征行居守,对付后金十万名军队,需要召募和征调官兵十八万人,马九万匹。每名士兵年饷银十八两、十八万人,该银三百二十四万两。又每名士兵月给米五斗,该粮一百零八万石。马每匹日给豆三升,九万匹,该豆九十七万二千石,草每日一束十五斤,每年除四个月有青草可食不给外,八个月共该用草二千一百六十万束,若小束则倍之。此皆不得裁减..”

    听到这个做法之后,屋中诸人都是沉默,赵进、陈昇和吉香以及王兆靖都算懂得些兵法,平日里也琢磨攻守之道,这熊廷弼提出的法子看起来很闷,丝毫没有进取之心,可却是此时最稳妥的法子,原来的辽东辽镇是大明领土,除了边墙之外,内部并没有什么防线也没有什么准备,建州女真金军每次金军都是长驱直入毫无抵挡,要攻何处便攻何处,肆无忌惮,而现在熊廷弼就是在内部设置防线,先不急着去收复被建州女真打下破坏的区域,而是修建一条防线,把那些区域隔离在外,建州女真金军一来,这条防线能把他们挡在外面彼此相持,给大明积蓄准备的时间,到了可以反攻的时机,再打回去。

    以往在辽东的每次失败,朝野总是惊愕,连王友山的书信上都是感慨,说建州女真是边鄙一府之地,蕞尔小邦,怎么就把大明的大军打的这般惨败,那意思是,大明这么大的帝国,对付建州女真这种部落一等的小势力,居然还会失败,这实在是荒谬,而熊廷弼这次则把大明放在了一个弱势的地位上,他的安排很明确,一定要有绝对优势的兵力,要有充足的给养,保正守御的安全,进攻不提。

    这等方略细听很是“自甘堕落”,又颇有些猥琐的意思,但对于知兵的人来说,这才是最合适的,这样的方略,最起码可以保证不败,可以保证建州女真金军来袭,不会每一次彻底歼灭大明一支军队,彻底灭掉或者吃掉这股力量,不会一直保持这种此消彼长的态势。

    “大哥,各位,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很稳妥?”王兆靖苦笑着问道,随即摇头继续解释。

    “..御史刘国缙募辽人为兵,所募十七万四千余名,分置于辽东地区镇江、宽甸、叆阳、清河等处,半月后,清河新募之兵逃散,镇江、宽甸、叆阳等处亦逃亡过半..”

    听到这个,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也就是说,熊廷弼的方略很对,可根本实行不下去,保持优势的兵力,有些地方的新兵都已经逃散干净了,那还保持什么优势。

    “..巡按辽东御史陈于庭在其奏疏中亦言,所募新兵逃亡严重,仅据各处将领呈报:熊锦部逃亡一千九百余人,杨于渭部逃亡一千五百余人,卞为鹏部逃亡二千六百余人,李如桢部逃亡四百七十余人,赵率教部逃亡四百九十余人,由于逃亡数多,兵力单弱,请急命增募..”

    接下来这句话让大伙的脸色更加古怪,军将吃空额的习惯大家都是知道的,麾下兵马比实数少个几百上千的并不稀奇,但现在这些吃空额的都要报逃兵了,那么可见逃散的情况,这些军将所带兵马和前面的新兵又是不同,他们都是辽镇宿将,带着的营头也被认为是辽东的骨干,是有战斗力的,可这样的部队也逃亡这么厉害,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前面还听那熊廷弼的方略稳妥可行,可一和后面的这些对照起来,这就是个笑话。

    不知道谁叹了一声,大家都没什么兴趣说话,王兆靖咳嗽了声,神色变得比刚才还要严肃,闷声说道:“这里是有个核算,也要和大家说说,辽饷这桩事,咱们挡住之后就懒得理会了,衙门那些人也不在意,现在看,倒是有些大意。”

    “..九月,以辽东军饷不足,每亩加赋银三厘五毫,全国共派银二百三十一万两,十一月底,天子又从阅视辽东兵马给事中姚宗文之请,令每亩再加银三厘五毫,全国增派二百万两,信笺发出时候,户部有消息,天子有意再令各直省田地每亩复加银二厘、以补兵、工二部不敷之用,此外另有车三万七千辆,牛七万四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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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小弟有个法子

    赵进等人的表情还好,在边上的如惠和刚回来的周学智两人脸色都变了,他们总管庄园和商事久了,自然能明白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数目,王兆靖长吁了口气,沉吟片刻说道:“大哥,今年田赋定额本来不过三百一十万两,加上这辽饷之后,要多收五百多万两。”

    这个数目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了,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赵进摇摇头,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才说道:“如果再把下面人要得的好处算进去,千把万两总该有的,只怕还是不止。”

    “怪不得现在这天寒地冻时候,往咱们徐州跑的百姓难民反倒多了,宁可冻死也不愿意留在本地饿死,这第二年还不知道怎么惨呢!”如惠喃喃说道。

    众人依旧无言,又是这么安静一会,吉香却在那里咳嗽了几声,赵进看过去,知道吉香有话想说,他点点头,吉香上前一步,看着大家说道:“大哥,小弟又要冒失了,朝廷收这么重的税赋,民间肯定会受不了,当年那样的流民大乱肯定还会再有,这肯定是咱们机会,大哥,咱们是不是要做好这个预备?”

    这话依旧含糊,依旧莽撞,不过没有人斥责他,大家沉默一会之后都是看向赵进,赵进也是沉默,就这么安静一会,赵进开口说道:“不急,我们等,眼下处处叫苦,可也没真听到多少人叫苦,说明还忍得住,等真的乱起来再说,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不急,咱们等一天就会壮大一天,把握就会大一点。”

    每个人都在点头,周学智颇有些百感交集的神情。

    辽饷第一次征收,民间和百姓还能咬牙忍受,即便这征收的过程里少不得官吏差役的加征和盘剥,大家忍耐了这么多年,这次也不是不能过去,大不了就当成又遭了次大灾,可这十二月的第二次征收却让人受不了了,这时候已经临近过年,过年之后正月二月则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现在手里的物资,不是为了过年就是为了来年渡过难关,此时再刮走,每个人当真是忍无可忍,想反抗,个人势单力薄的没办法对抗官差,不反抗,家里什么都被搜刮走了,不想饿死就只能逃亡。

    只不过辽饷第一年征收,很多人心里还有幻想,觉得忍过这一年后或许有转机,还有的人不知道要逃到哪里,除了南北直隶几个府县被赦免之外,其他各处都在推行辽饷,都在搜山检海一般的刮地皮,逃到哪里又有活路,就算知道徐州那边不收辽饷,可东西都被刮走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没到地方就会在半路上冻饿而死..

    所以这一年年底,逃向徐州的人数不少,但也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赵进拨付下粮食,把逃难过来的难民编组到清淤挖沟的队伍里面,现在赵字营或者说整个徐州范围内,一到冬天也没有闲下来的,处处都在忙碌,为了来年更好的收成做准备。

    在腊月二十五的时候,雷财又是回到了徐州,他这时候回来并不是为了过年,雷家的情形和刘勇家里差不多,父母亲人早就死去或者离散,只剩下孤身一人,他这次回来,是有关于马冲昊的要紧事禀报。

    “..冯奇几次想要拿银子去收买,小弟都给拦住了,只怕万一有什么错漏,那就全完了,所以只是让他花钱去和别人交好,这冯奇平时人缘不错,有了银子之后不少人都靠过来,大哥若觉得此时不妥,小弟回去就改。”

    “既然你在外面,那这个你做主决断,稳妥些没有错。”赵进回答的很直接。

    “大哥,现在能确定的消息还是不多,而且都太散碎,也不知道这些和咱们到底有没有关系,第一是,扬州盐商不断给马冲昊送银子,而且数目不小,南京锦衣卫几个千户都曾被抓了押送的差事,第二是,马冲昊的家人彻底不见了踪影,这马冲昊第一年来的时候,过年收礼,凡是没给他家送过的全都被收拾了,以后南京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就吃了这个教训,年节再也不敢怠慢,今年中秋时候,马家人就已经不在南京了,锦衣卫那几个头目想着就算回京师那边,送过去也不麻烦,无非是托人捎信罢了,结果马家人也不在京师了,有熟悉的托人向马冲昊的亲随打听,说是不知道,大家才觉得不太对。”雷财说得很慢,他现在已经开始学认字,但进度不快,所以一切全凭记忆,自然不会太快。

    不过他话中意思赵进自然听得明白,听得眉头紧锁:“马冲昊已经做好了准备,连个牵挂都没了?”

    雷财点点头,赵进不是善男信女,马冲昊步步相逼,双方真是撕破脸了,拿家人要挟也不是不能做的,刘勇和雷财也一直在准备这个,前段时间马冲昊的家人就已经不见,还以为过段时间回来,现在临近年关依旧不见,说明这马冲昊早就有了安排。

    “这还就是对着我们了,靠近南京的地界,除了我们还想不出有什么人物值得马冲昊这么做。”赵进冷笑着说道。

    雷财也是笑了两声,又是继续说道:“徐州参将、狼山副总兵这两人肯定和马冲昊见过,而且达成了什么说法,现在马冲昊经常和江北来的人密谈,除了这个之外,再就是和南京那几位大佬的家将头目吃酒演武,混得很是热络。”

    赵进又是沉吟,点头说道:“周宝禄现在在清江浦有个铺面,徐州这里定期有人过去,可能就是传信的,这半个月已经停了,到时候把人绑了问问。”

    “大哥,看眼下这个局面,这马冲昊是不是要纠集各路大军会剿咱们赵字营?”尽管屋中只有二人,可说起这个,雷财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赵进摇摇头,闷声说道:“大军会剿,要动咱们,凤阳和应天两个巡抚都做不了主,怎么也得朝廷商议,然后下旨调兵,他马冲昊一个锦衣卫的头目能干什么,而且他这么动,文官反倒是会避开,免得和厂卫扯上关系,针对我们,十有**,要说动用大军,那绝不可能。”

    雷财这才松了口气,显见这个大军会剿的猜测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雷财迟疑了下又是开口问道:“小弟和老黎那边商议过,实在不行就在南京城内对马冲昊下手,内卫队安排几个老弟兄过去,就不信这个多事的混账有三头六臂。”

    赵进神色变得严厉起来,肃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有几分把握?”

    “三分,大哥,三分就值得试试,这人一死,万事皆消!”雷财咬牙说道。

    赵进伸手拍了雷财肩膀一下,沉声说道:“他马冲昊的性命不如你的性命值钱,我何苦为了这三分,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

    “大哥,小弟这条命..”

    “我运气好,你和小勇都是认真细心做事的,现在你们就管着一大摊子了,将来还有更大的局面交给你们去管,你去打打杀杀?那太浪费了!”赵进笑着说道。

    雷财低了低头,抬头时候说道:“大哥,不能放着那马冲昊不管,总不能让他在那里谋划,到时候咱们猝不及防。”

    “不会猝不及防,咱们已经戒备起来了,但也不能主动,我们如果在南京动手,对一个实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动手,那就是公然谋反,到那时候,可就真是大军会剿了,现在咱们一切的以静制动,都是为了防备出现那样的局面。”赵进语气很闷。

    的确很让人郁闷,赵字营从起家到现在,对付敌人的法子都很简单,那就是灭杀掉,或者明着推过去碾压,或者暗地里动手,即便彼此相持,那也是赵字营凭着强势威风逼退对方,可现在却只能弄什么“以静制动”,只能等对方动作再来反应。

    大家也知道不这么不行,在自己力量薄弱的战场上对出身京师的锦衣卫高官下杀手,太容易招来过大的反应,毕竟赵字营到现在,还都是以自强为先,并没有大张旗鼓做什么事情。

    听到赵进的说法,雷财在那里沉默了一会,赵进还以为他要告辞的时候,雷财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小弟小时候不懂事,等长大了过了几年狗都不理的日子,是大哥让小弟做人,又让小弟做人上人,这份恩情小弟怎么也还不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一次两次就够了!”赵进没想到会说这个,皱眉不满的回应道。

    “大哥,小弟不是要表什么忠心,小弟这条命就是大哥的,小弟想说的是,虽说徐州这边不少人知道小弟,可见过的,打过交道的也不多,外面更没多少人见过知道。”雷财声音语气都已经正常,说得很缓慢。

    赵进脸色阴下来,开口问道:“你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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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又要过年了

    “大哥,小弟如果把脸划烂,到时候兵器上淬毒,任他严防死守,只要被我靠到跟前,一刀刺中,必死无疑,小弟也不会留活口给别人,到时候一了百了。”雷财坚定的说道。

    赵进阴沉着脸说道:“我刚才那番话你没听到吗?你的命比马冲昊值钱,他死了或许还有后面人继续来找咱们麻烦,你死了,我哪里再去找一个雷子?”

    雷财咬咬牙,直接跪了下来,先重重磕头,抬头说道:“大哥,小弟说刚才那番话不是为了表忠心,而是实话,大哥手里这么大的局面,小弟帮不上太多的忙,也就是谨慎仔细些,可这马冲昊是咱们赵字营,是大哥的心腹大患,小弟没什么用,却有一条命能用上。”

    赵进摇摇头,上前抓住雷财的肩膀,直接把人拽了起来,拽起之后,双手在雷财胳膊上重重一拍,肃声说道:“当日我问牛金宝有没有把握,他说不足五成,那我就消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我倒是想要看看这马冲昊布下了什么局,到底要怎么对付咱们,甚至要看看这里里外外的人怎么对付这件事,你去动什么手,我用你就是为了杀人吗?”

    “大哥,咱们不能大意,真要被他钻了空子,咱们大好局面恐怕要全完了。”

    “这话我只和你讲,这几年我们太顺了,太闲了,各处大把的赚钱,家丁团练除了演练没有见血,从我到所有的人都该经历一次考验,我想试试,我想看看。”

    “大哥,是你让兄弟们不能大意,不能把这些事当成儿戏,不能赌啊!”雷财言辞恳切,说话间又是要跪下,不过他的身材瘦削矮小,被赵进牢牢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赵进盯着雷财说道:“慎重是对的,可你也得知道咱们的本钱,咱们赌的起,何况这还不是倾家荡产下注,现在试试,也可以看看有多少人跟我们一起,免得我们真下重本赌的时候,大伙都不敢跟了。”

    “大哥..”

    “这话你不要和别人讲,也别自作聪明去杀那马冲昊,我自有安排,你懂了吗?”赵进的话语严肃之极。

    雷财盯着赵进一会,缓缓点头,郑重的回答说道:“请大哥放心,既然大哥不许,小弟不会去做。”

    “雷子,日子还长,咱们这个年纪还要活很久很久,要做许多的事情,不要贸然说什么生死,明白吗?”赵进放缓了语气说道,雷财用力的点点头。

    屋中密谈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不过说完之后,雷财也没喘口气放松,也没留下来过年,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南京,还有两名内卫队的年轻人比雷财晚出发一个时辰,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南京,任务就是盯紧雷财,别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这是雷子送的,你看用的石料颜色鲜艳,说是南京特产,没有太大的。”送走雷财,安排完跟随的人之后,赵进回到自己家中,把一个指头肚大小的石虎放在床头。

    “看着倒精致,小叔有心了。”徐珍珍笑着说道,刘勇和雷财在徐珍珍嘴里都是“小叔”。

    “这东西一是祛邪护佑,二是求子的。”赵进随口说了句。

    徐珍珍把这个红色的石虎放在掌心端详,笑着说道:“现在夫君这边,从公公婆婆,到下面的几位叔叔,再到手下的那么多人,都盼着妾身为夫君生个儿子,若还是女孩,就算夫君不肯,大伙也要逼你纳妾了..”

    这话是夫妻之间的调笑,说出来之后,不管赵进自嘲或者焦躁,总归会让徐珍珍笑一阵,赵进每次也都会回应,可这次赵进却没有出声,徐珍珍有点诧异,视线从虎雕上移开,却发现赵进在那里发呆走神,似乎在那里想什么。

    “夫君?夫君?”徐珍珍问了两句,赵进晃晃头才回过神。

    难得看到赵进有这样的走神,徐珍珍又好奇的追问了句:“夫君在想什么?”

    赵进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说道:“我刚才和雷子说了几句话,这话把雷子说服了,只是这些话我自己却不太信..现在一是不能动,二是太早..早一分多一分的风险..不过,早动其实也不是坏事..”

    话很不连贯,说得断断续续,徐珍珍凝神细听,也是听得有点糊涂,等赵进停下半天之后,才意识到赵进说完了,徐珍珍直接捂嘴笑了。

    这笑声让赵进从出神中再次反应过来,好奇的看向徐珍珍,徐珍珍轻笑着说道:“这些事夫君拿来问妾身这等妇道人家做什么?去和二叔三叔商量,去问问公公那边。”

    赵进伸手拍了下额头,也是笑了,站起身摆手说道:“想多了,想左了,我这就去问。”

    没有什么大事的话,陈昇和王兆靖一定会在徐州这边,而且会和赵进呆在一处,赵进回到议事厅那边,没多久,两个人就赶了过来。

    “雷子过来说了马冲昊那边的动向,现在看,这马冲昊针对咱们的可能越来越大了,我有几个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咱们现在不能动,还要积蓄力量准备,动的太早,风险太大,可总这么不动,也会让很多人摸不清局面,你们觉得呢?”赵进缓声说道。

    雷财和他禀报的,以及他刚才对雷财说得,都不会直接告诉兄弟们,有太多的不方便。

    这话让陈昇和王兆靖惊讶了下,彼此对视一眼,自从赵字营崛起到现在,万事都是赵进决断,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正确,也习惯了听从他的指挥,今天赵进问出这样的问题,的确和平常不太一样。

    陈昇很快反应了过来,肃声说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还想着回头?”

    这严厉的质问倒是让赵进笑了笑,陈昇又是说道:“我没什么主意,只知道眼下要做什么只能做到底了。”

    赵进缓缓点头,王兆靖倒是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看着大家都没有再说,他缓声说道:“大哥的意思小弟能猜到,是不是担心到时候还没有准备好,咱们猝不及防?”

    “大哥,小弟冒昧问一句,真要是事到临头,难道咱们还有不动的可能吗?”王兆靖顿了下又问。

    “若是到时候不动,咱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赵进回答一句。

    “那就是了,若不能谋定后动,咱们除了动没有别的选择,大哥还有什么可迟疑的,无非是在动之前,尽可能的做好准备!”王兆靖说道。

    赵进在那里沉默了一会,摇头失笑说道:“你们的话说和没说一样。”

    “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说这些话本就无用。”陈昇说得依旧很不客气。

    倒是王兆靖同样笑着说道:“大哥这几个问题,小弟会写信问问家父那边,家父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多年为咱们考虑,或许有更恰当的法子。“

    赵进点点头,陈昇一直是极有主见的人,他从小是祖父教养,然后又是跟着赵进一起打拼,遇事做事都是自己想和判断,而王兆靖则是一直遵从他父亲的意思做事,即便现在放弃功名科举路跟随赵进,这也是得了王友山的默许,毕竟对于王兆靖来说,王友山太高大了。

    “快过年了。”赵进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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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十七年,大明很多人都过得很糟心,朝堂诸人因为辽东边事,天下百姓因为这辽饷和两次加征苦不堪言,不过,对于江南地方的世族高门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们大多有功名,不必担心辽饷征收到自家头上,他们的财源都是在经商海贸上,和年景没什么关系,这一次春节,照例又是休闲和狂欢。

    和江南大多数富贵人等相比,权势正盛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却过得很冷清,他的家人据说都已经回到京师,南京这边自然没什么人会特意留意马冲昊家人到底去哪里了,锦衣卫里面很多南京土著,反倒对马冲昊这冷清过年暗地里幸灾乐祸。

    虽说没和家人在一起,可马冲昊这年也不是一个人过的,秦淮河边上一家酒楼的后厨都没能回去过年,而是带着帮工和材料来到马冲昊的住处,操办酒席,“马都堂”要款待从北边来的老部下。

    正厅内摆着三桌席面,近四十个人分桌围坐,大家都是穿着便服,这些客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没有一个发福臃肿的,各个散发着剽悍之气,兵器都堆在门边,要用随时可以拿到,上菜的是酒楼那边的帮工,第一次端着菜进屋的时候,被这伙人齐齐盯着,吓得站都站不稳,直接把木盘翻在了地上,瓷碟粉碎,凉菜散落一地,惹得满屋子哄堂大笑。

    “当时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就和小时候在野地里遇到狼一样..”满头冷汗的伙计和自己同伴解释说道。

    按照锦衣卫的规矩,指挥佥事这等亲军内的高官除了自家仆役之外,还要有锦衣卫番子们值守伺候,对这些南京本地的土著,马冲昊从来都是信不过,他们连院子都进不去,只在院门前后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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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自家人面前

    马冲昊宴请的这几十人,门前值守的番子们自然也看到了,当时只是把人朝着里面相请,等人都进去了,脸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鄙视神情,嗤笑说道:“马瘸子也就配和这等粗汉来往,打打杀杀的没个体统,这些沾血的帮役和那些厨子马夫有什么区别,居然还请到一起过年吃饭,传到外面去,丢咱们南京锦衣亲军的脸面!”

    锦衣卫一代代传下来,绝大部分温饱不愁,自然也没什么勤练武艺的劲头和心思,结果天长日久的,除了官面文章之外,真本事全丢了个干净,真要遇到打打杀杀见血的勾当,都成了软脚虾,根本派不上用场,可事情总还是要做的,所以就和大明各处衙门一样,也请那些不吃俸禄的白役帮役做事,捞来的好处分润就是他们的报酬。

    这等为锦衣卫做事的白役帮役之流,或者武艺高强,或者心狠手辣,总之都有一技之长,锦衣卫的赫赫威名,很多都是他们闯出来的,可这等人能做事能做成事,在锦衣卫内部的地位却很低,被视作仆役一等。

    比起被权力中枢驱使的京师锦衣卫,南京锦衣卫舒服日子过习惯了,自觉的高人一等,就更看不起这些白役帮役,而今日里马冲昊请这些不入流的在里面喝酒作乐,却让他们这些有根脚挂腰牌的在外面看门喝风,实在让人心不平的很。

    “偌大锦衣亲军,在名册上吃饷,穿着飞鱼服,腰里挂着牌子的,这满天下几万人也该有了,可能做事的有多少,还不是咱们兄弟们!”马冲昊端起酒碗,大声说道。

    宴席上的气氛已经很热烈,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哄然站起,有人端起酒碗吆喝着说道:“老爷从京城一走,小的和弟兄们都受了不少闲气,都念着老爷的好处,都念着跟老爷一起时候的痛快,这次老爷召唤,小的们立刻就过来了,生里死里,水里火里,但凭老爷一句话!”

    有人起了这个头,其他人立刻跟着吆喝站起,马冲昊哈哈大笑,把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粗声说道:“这次那里用得上生里死里,水里火里,这次喊兄弟们来,就是一起发财的,咱们的人越多,能盯住的东西也就越多,省得我辛苦做下一个局,却让别人摘了果子走。”

    大家都是跟着干了这杯酒,满堂大笑,气氛热烈的好像要把房顶掀开,马冲昊已经是兴起,边上人见缝插针的给他斟满,直接又是喝干,把酒碗朝着桌面重重一放,大声说道:“等咱们这次做成了,我领着兄弟们回京城去,把那烂了根子的亲军衙门和南北镇抚司给端了,都换上咱们弟兄!“

    下面哄然叫好,给马冲昊斟酒的马六有意的放慢了倒酒的速度,马冲昊却不耐烦的端起酒碗催促,倒满了之后喝了口,又是开口说道:“现在京师这帮人能干什么事,整日里满嘴狗毛的撕扯,弄那些狗皮倒灶的勾当,可打不赢仗,收不上银子,**毛的事情也做不得,等咱们回去,把这些官儿都掀翻了,换一批能做事的上来,辅佐万岁爷保咱们大明万万年的江山!”

    七荤八素的说了一通,下面叫好继续,边上的马六皱眉凑过去低声说道:“老爷,喝多了,说多了不妥!”

    马冲昊把碗里的酒再次喝了个干净,嘿嘿笑着说道:“怕什么呢,在这里都是我最靠得住的弟兄,那赵进过家家过上瘾了,居然敢去清丈田亩,统括民力,这谋反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坐实了,等他那家产拿到,这泼天的银钱到手,咱们上上下下打通了,就可以回京城做大事,发大财了!”

    说着说着声音又是抬高了:“兄弟们都知道辽东为啥老是大败,那些酸子翻来覆去的胡说八道,要是老子讲,就是银子没有花下去,朝廷拨下来的军饷本就是个八折,在兵部拦腰又是七折下去,那些督抚道臣人人要剥一层,到下面营头手里能剩下多少,就这一折两折不到的零碎,还要扣着不发,没钱没粮,打你娘个胜仗!”

    “马爷说得没错,当兵吃不饱肚子,拿不到军饷,一想家里娘老子还在饿着,老婆孩子连件遮盖的衣服都没有,谁还有心思打仗,结果就这德性,连件可用的甲胄兵器都没有,你们听过没有,杜大胆在萨尔浒被人一箭射穿了头盔,那可是铁盔,怎么就这么不抗用,杀牛的时候刀把断了,大家都知道,要军饷没有军饷,要兵器没有兵器,还打个什么胜仗,不降了鞑子,就算对得起良心了!”

    下面不知道谁吆喝说道,身后马六眉头皱的更重,自从徐州赵进做的那些事传到这边,老爷就兴奋至极,已经有点过头了,不仅把在京城的旧日人马都喊了过来,平时的做事说话也不那么谨慎了,完全是大功告成的样子。

    马六还清楚的记得当日,说是赵进普查徐州土地丁口的消息传到这边,马冲昊听完之后就哈哈大笑,满脸轻松神色,只是在那里拍手说道:“自己送上门来了!”

    眼前这个场面,在马六看来,未免有些过了,有些话是实话,却不该在这里说,马六想要开口劝解,张张嘴却又停下,只是叹了口气,自家老爷心思太重,难得有个开怀的时候,在场的又都是自己人,说说也无妨。

    马六给马冲昊又倒上一碗酒,站在背后却摇摇头,在京师做锦衣卫番子,本来也有根脚出身,这就是荣华富贵一生的根本,后来跟了郑家人,这更是前途无量,就算郑家失势了,积攒下来的银子也足够几辈子不愁,可自家老爷不甘心,除了发财之外,总想着做一番事业,好好过富贵日子有什么不好,非得自找苦吃,他也不想想,如今这天下是读书人的天下,那还有武官什么事。

    “..弟兄们,咱们到时候抄那些混账的家产,抄来了大家分润,国家发下去的军饷,一文钱都不能克扣..”马冲昊又在那里大着舌头喊道。

    这汉井名酒管够喝下去,酒劲的确不少,大家又都是放开了喝,有人已经大醉趴在桌子上昏睡,其他人也都是强睁着眼睛,这伙人的确是打打杀杀出身的粗汉,根本不知道体统规矩,丝毫没有节制。

    看到这个场面,马六多少放了心,估计第二天大伙都会醉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下面有人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要发足饷,要发粮食,家里经常揭不开锅,逼得我出去劫道,好不容易宰了几个商人,回去时候我妹妹都饿死了..”

    “折腾,真是胡闹!”马六皱眉连连摇头,不是为了发财吗?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乱七八糟的。

    一夜就这么过去,和马六判断的一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稀里糊涂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昨夜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几个酒瘾大的在那里念叨着好酒,还没喝够的样子。

    不过马冲昊不再让下面人喝酒了,“等做成了这桩事,大家想怎么喝都行,在酒里洗澡也随你,但在这之前不行,大伙是知道我规矩的!”

    这伙人在京城跟马冲昊做事这么久,自然明白这规矩和道理,各自强打精神开始忙碌。

    马冲昊对这些人也不含糊,每人一百两银子的辛苦钱,吃用花销全都由南京锦衣卫包下来,事成之后的重赏就不必说了,大伙都知道,“马都堂”从不亏待自家人。

    除了那天饮宴的,零零碎碎还有十余人过来,一共四十九人,这些人马冲昊都安排了下去,把南京几个千户能做事的人马都归拢到了自己手里,虽说有些架空那几个千户的意思,可谁也挑不出什么不是,主官用自己的私人去管下面,本就是大明的体制,家兵家将就是做这个的。

    凡是要做事的,饷银一概实发,各项使费都是上面贴补下来,而且还明白开出了赏格,只要能做成了那件缉拿反贼的勾当,每个人几十两银子是少不了的。

    银钱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倒是让人对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的家底咋舌,不过明白人倒也不奇怪,扬州盐商们拿着大笔的银子贴补过来,自然有银子来用。

    “..不要怕什么打草惊蛇,现在就是要把风声放出去,就是要吓到他们,这赵进做得这么大,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攀附巴结,现在这谋逆做反的罪名放出去,看看谁还贴上去..”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咱们在查吗?若是有心些,总能试着些风吹草动,到现在隐瞒已经没什么用处,真刀真枪的做吧!”

    马冲昊话说得很明白,风雨欲来,狂风暴雨之前总要有昏黑压抑的阴天,对很多人来说,真正难受的是这阴郁和压力。

    在行动之前提前放出风声,可以让赵进惊慌失措,可以让赵字营的旁支和支持者心惊离散,这么持续一段时间,等真动手的时候就会少很多麻烦,那就是瓜熟蒂落一般的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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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690章 造声势

    马冲昊不怕赵进逃跑,因为他知道赵进不会逃,赵字营的局面和根基就在徐州,赵字营这些年打打杀杀,压服四方,不知道结了多少仇敌,不逃还有根基可以仗恃,一逃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且马冲昊很有把握赵进不会走,谁都经历过年轻气盛的时候,赵进正在这个年纪,他年纪轻轻就做下这么大的局面,肯定觉得有把握能应付过去。

    “..任你有天大的胆量,碰到这谋反谋逆的勾当也要缩头,你看他做事,处处都要个名目,自己假模假式的弄个保正名号,自己爹和朋友老子弄了个守备的衔头,说什么家丁,说什么团练,还不是为了不犯王法,这个局面下,只要一挑明了,他们自己肯定就要先乱起来..”

    “..现在不用担心什么文官作梗了,这赵进昏了头,居然去挡住辽饷,还让周围几处也跟着不交,这是拦着多少人发财,咱们这一去,多少人乐不得看着,事后只要分润到了,打点周全,什么后患也不会有..”

    “..不用管什么都察院的御史,那个王友山早就是个冷灶了,从靠山到朋友,死的死,倒的倒,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还能管得到徐州,到时候借着徐州的事情连他一块掀翻了..”

    马冲昊一个个命令发出,同时做出一个个解释,他就是明白着做出一个姿态,老子要对徐州动手了。

    懒散了好多年的锦衣卫番子们已经被马冲昊操练了几年,这一次动的颇有效率,大批的番子去往扬州,去往清江浦,甚至还有远赴凤阳中都那边的,各个都是大摇大摆的查案查访,他们出现在那边倒不是真查什么,而是穿着飞鱼服,带着绣春刀,碰到个人就把自己的腰牌举起来让人看,唯恐周围人听不到,用很大的嗓门说查问徐州赵进谋反一事。

    番子们这么折腾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在追查赵进谋反的大案。

    以扬州、清江浦的习惯,上元过去之后,尽管没有出正月,可年已经过完了,清江浦那边是商户要为一年的开始准备,而扬州淮盐的大宗生意都在春天决定,到了二月,别处春节的余韵还未过去,这边已经忙的热火朝天。

    而在万历四十八年的初春,清江浦和扬州,或者说整个南直隶的江北部分,甚至还要算上南京,除了繁忙之外,还多了一种莫名的躁动,让人不安的杀气腾腾。

    天子、朝廷、大义、谋反,这四个名目组合在一起,足可以震住大多数人,在这几个名目下面,连赵字营的威名都不管用了。

    南京锦衣卫派到清江浦这边的是一名副千户张浩亮,刚刚三十出头,还没有被富贵温柔乡毁了身子和心志,还有向上的奔头,也算能办差做事,和马冲昊走得近些,这次就被派过来这边。

    这个副千户一行人来到清江浦之后,发现这里的人根本不认锦衣卫的权威,甚至很冷淡,这让他们很是火大,稍一打听就知道原因了,大伙只认赵字营一个,连求个公道都要去找什么,赵家武馆、云山武馆和云山行之类的地方。

    当副千户张浩亮说明自己的目的,并且开始查访办案之后,局面立刻不同了。

    从前赵字营的所作所为大家也看在眼中,也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作为稍微细心的人就能看出其中不臣的迹象和谋反的线索,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出声,因为赵字营虽然做的张扬,却还给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名目,同时用强势和其他各种手段压制众人或不敢或不愿出声,赵字营所作的勾当和明目张胆的谋反之间只差一张纸,可却从没有人挑破。

    现在南京锦衣卫来了,这层纸被挑破了,这种沉默立刻就没办法维持下去。

    清江浦可不比徐州,赵字营对这里的掌控只能说是江湖绿林层面上的,在生意上又有很大的参与,但这里并不是赵进的地盘,不管是商人还是百姓住户,都知道这是大明的土地,是淮安府山阳县所辖的清江浦,这里不光有府衙县衙,还有户部分司的衙门,还有巡抚的分署,还有漕运上的各处,清江浦是大明王土。

    一发现自己敬畏的原来是反贼,而且还是锦衣卫番子们指明的反贼,大伙的心思立刻不一样了。

    在锦衣卫众人意料之中的是,白日里没有人一个人上门,反倒是天黑了这边才热闹起来,而且大家绝不结伴,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外面值守的人讲,说是有些人小心翼翼的过来张望,看到没什么外人盯梢之后就那么离开,到了天黑时候才有几个人,而且这些人彼此惊吓,刚来的看到先来的,扭头就跑,还要番子们招呼吆喝才肯停下。

    这关节大家都想得明白,无非是怕赵字营的人在这边盯梢,没想到在这里,赵字营的威风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过无妨,只要有人首告,赵字营这样的草台班子就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人怕了!”副千户张浩亮说得很有把握。

    第一个来的一进门,这门自然是后门,直接就磕头下去,哭喊着说道:“大老爷,那赵字营血债累累,光在清江浦,手上就有几百条人命啊!”

    “几百条人命?”听到这个数目,问话的锦衣卫番子悚然而惊。

    虽说死一个两个,甚至十个几十个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几百条人命的血债,又是在清江浦这等通衢大邑,只要存在,那就必然轰动四方,朝廷和官府不可能不去管,怎么现在才知道。

    不过“马都堂”吩咐的很明白,不能道听途说,一切的罪证都要查实,那赵进滑不留手,如果己方稍有做差的地方都有可能让他逃过去,那就满盘皆输,所以一定不能弄虚作假。

    “..栽赃那样的勾当不是对付这等豪霸的,只管去查,这赵进在南直隶肆无忌惮这么多年,只是实情就足够灭他满门了..”马冲昊给各路人马的交代都很明白。

    “到底有什么血债,你一样样说出来。”锦衣卫的名头响亮,真做事的流程和衙门里审案的区别也不是太大。

    “大老爷,那赵进初来清江浦,就大肆勒索各处商人,商户们不堪其扰,报官无用,值得带着自家子弟和因为义愤助拳的本地民壮去和那赵进的爪牙火并,却没想到那赵进纠集了数千匪盗,大打出手,当日血流成河,在大车行左近,足足死了六百多人,还有近千人不知所踪,这些都有人证物证。”跪在地上的是个中年人,看着流里流气的样子,说这个的时候泪流满面,倒是情真意切。

    文书本来记录的很流畅,可听到“六百多人死,近千失踪”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颤了颤,转头看了看张副千户。

    张副千户脸色也不好看,只在那里故作威严的拍了拍桌子,肃声说道:“不要夸大其词,实话实说,本官这次来清江浦,不会放过一个反贼,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大老爷,小的所说句句是实啊,小的还没说完,事后,那赵进做事更是猖狂,领着手下的家丁团练,满大街抓人,随便安上个罪名就杀人抓人,全家发配到荒草滩上做苦力,一辈子都回不来,武威武馆的大侠想要仗义出手,晚上被人射了火箭进去,大砍大杀,又是上百条人命。”

    文书记录的笔又是停了下来,这次锦衣卫都是带着自家人过来,这文书也是南京锦衣卫里的,在锦衣卫里见识眼界都比别处要高不少,听到这个就觉得不对劲了。

    副千户张浩亮低声骂了句,边上几个随从都听得清楚,这位爷说得是“咱们锦衣亲军啥时候能这么痛快”,大家只当没听见了。

    说完这句,张浩亮皱着眉头肃声说道:“你说得这些死伤,可有尸首,可有伤员,人证物证可靠吗?”

    报案的那中年人立刻结结巴巴起来,开口说道:“尸首都被烧了,残废的也都抓到荒草滩那边去了,现在找不出什么人证物证来,大老爷们不动手,没人敢出来的。”

    “这不就是毫无证据吗!”张副千户恨声说了句,重重拍了桌子。

    边上一名百户盯着那中年人看了几眼,闷声说道:“你先下去,若有什么可靠的证据再来禀报,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若是虚言欺骗,官法如炉这个词你听过没有?”

    那中年人重重磕头在地上,诚恳无比的说道:“小的句句是实,若有一句虚假,天打雷劈,让小人不得好死!”

    这也是重誓,派过来的锦衣卫诸人也懒得理会太多,直接让人打发出去,这中年人一出门,那百户脸色却不太好看,不光是他,大伙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文书直接把手中的毛笔恨恨一丢,牢骚着说道:“我就知道马瘸子没安好心,还以为来这清江浦能快活一段,没曾想来到个大虫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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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1章 束手束脚的坚壁清野

    张副千户虽然求上进,可也不是不懂事的傻子,也皱着眉头说道:“难不成刚才这人说得话都是真的?”

    “这人未必是什么本地看不下去的百姓,搞不好是谁派来的,可话是真话,有些事隐约听过。”一名百户沉声说道。

    屋中顿时沉默了一会,虽说锦衣卫靠着朝廷靠着王法,谁敢招惹就是谋反谋逆,但对付的是普通百姓或者普通江湖人物还好,锦衣卫番子们成群结队,兵甲齐全,倒也不怕,可对付赵进这等大物,就算事后朝廷发大军会剿,把赵进和属下们杀了个干干净净,但在那之前,大家已经被赵进灭杀了,一死百了,荣华富贵就不提了,什么都没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大家都能想明白这个关节,脸色都不好看了,张副千户更是焦躁,琢磨半天也没什么解决的法子,马冲昊下决心要做的事情,而且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想要改变根本不可能,再想想那位“马都堂”的手腕,还有他手底下那些北边的汉子,这也是得罪不起的。

    “还愣着干什么,外面不是不少人等着吗?快把人喊进来!”张浩亮冲着门前的番子喊道。

    那番子脸上也有奇怪的神色,听到这个忙不迭的躬身回报:“大人,外面刚才还有不少人影影绰绰的在角落里等着看着,可刚才送那个人出去,街面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县衙派过来值守的差役也不见了。”

    众人一愣,文书捡起桌面的毛笔,可手却在发颤,捡了下没有捡起,还是掉在了桌子上,开口时候,声音也在抖了“那赵进不会这么猖狂吧,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都知道咱们锦衣亲军的人来了..”

    屋子里又是沉默,不止一个人低声嘟囔骂了脏话,那张副千户也只能拍拍额头说道:“他们不敢进来,那可就是撕破脸谋反谋逆了,肯定要惊动朝廷,这赵进做了这么多遮掩,不会再这样的小事上犯错。”

    这些话马冲昊和出来的每一队都交代的很清楚,在南京锦衣卫这些人里,要么是对赵进知道的太清楚,心惊胆战不敢来,要么就是不怎么知道,趾高气扬的想着作威作福,对这两种,马冲昊都说得很直接,让前者放心,让后者别太肆无忌惮。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大家也不是三岁孩子,也知道有些道理说说就好。

    “今晚轮班值夜,预备好锣鼓,真要有事,敲锣打鼓,把声势弄大,他们还真敢杀进来不成?这里是有王法的!”张副千户粗声说道。

    天气还很冷,那位报信的中年人出门之后就带上了帽子,把头脸遮盖的严严实实,天黑昏暗,也没什么人能看清他的长相。

    这中年人走出后门,借着灯笼的光芒,扫了眼街面,看到了七八个人人影,大都是躲在角落里,彼此都相隔很远,而且都用帽子围巾什么的遮住头脸,锦衣卫虽说过来了,可赵字营也还在,大家总归要小心点,不能被人认出相貌来。

    中年人暗笑一声,快步朝着一边走去,他也没去看路边的人,大家都是冒着风险做事,何必彼此难看。

    走了十几步到了拐角处,路边有人走了出来,告密的中年人以为是赶着进去的,也没理会,反倒向路边让了让,可等到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人却停住了脚步,一把抓住了这中年人的肩膀,中年人下意识的一挣,却没有挣开,那手好似铁钳一般。

    不好了,在清江浦这片地面讨生活的角色,都对赵字营心存畏惧,何况来锦衣卫这里做的,正是针对赵字营的勾当,心里有鬼。

    这中年人下意识的就要尖叫,可刚张嘴还没有发声,嘴里就被人塞了块破布,然后又被人在肚子上重重打了一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再也没有挣扎的能力,就好像一条死狗般直接被拖走了。

    门前看不到,可路上其他人却能看得到,都是一愣,瞬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就看到两名刚才还鬼鬼祟祟的“告密者”,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前。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懂的,大伙的第一反应都是拔腿就跑,赵字营这帮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这锦衣卫都过来找谋反谋逆的证据,他们居然还敢在外面抓人。

    后门后街相对偏僻,可这也是街道,来告密的这几个倒是身手都不错,跑出这条街道就看到周围几个路口都被堵住,一辆马车横在那里,有人挑着灯笼,几名大汉冷笑站立。

    大家都不想着束手就擒,回头肯定不行,那边有人堵着,居然有直接爬墙翻墙的,破空声骤响,就看到那上墙的惨叫一声,直接摔落下来,大腿上已经中箭,连弓箭都动用了,也亏得这夜里只有灯笼照明,他们居然射的这么准!

    被射中的人倒在地上痛叫,嘴里喊着救命,谁都知道现在不好了,这前脚告密,后脚赵字营就来抓人,不用想就知道下场如何。

    喊归喊,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明明锦衣卫的门前有番子把守,可也不见人过来查看,这黑灯瞎火的,只听到视野不及的地方惨叫怒吼,番子们也觉得心惊胆战,上面交待是来查案,可不是抓人的..

    ************

    “宋棒子,这求饶的话也不用讲了,有什么说什么,这边给你个痛快的,要是一句隐瞒,你平时消息灵通,咱们这边的手段你也知道。”在赵家武馆靠东的一间屋子里,几名大汉盯着地上的中年人。

    在锦衣卫面前声情并茂的那中年人趴在地上只是发抖,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痕,可耳边已经传来了隔壁的惨叫声,屋子里倒是看不见刑具,可大汉腰间的短刀,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竹签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在赵家武馆门卡边上有个小屋,刘勇正在这屋中呆着,他和在南京的雷财有个共同点,神情都相对憔悴,顶着个黑眼圈。

    刘勇有些焦躁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没过一会,魏木根通报了声进来,走近低声说道:“抓到的几个都是市井中的混子,有人找到他们给了银子,让他们去锦衣卫那边告密。”

    “我那边拷问的也是这个结果,这背后有好几家在煽风点火,但都不愿意先站出来。”刘勇阴着脸点头说道。

    魏木根等刘勇说完,又是问道:“这几个人要不要?”

    说话间做了个手势,刘勇摇摇头说道:“送到徐州那边,现在咱们这边要小心,别被那伙番子抓到了把柄,徐州那边有拷问的强手。”

    魏木根这边刚答应,刘勇突然懊丧的拍了下手,闷声说道:“咱们这边做的急了,应该再等等,让这些有心思的人都跳出来!”

    “勇爷,咱们盯着清江大市就好了,看看谁不来做生意,谁家店铺不开,这都二月了,谁这么做,肯定有古怪!”魏木根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刘勇只是冷笑了声说道:“在这上面,咱们什么也看不出,谁也不会不开店,谁会和银子过不去!”

    正月二十前后,南京锦衣卫来到清江浦,开始查访求证,说徐州赵进有谋反谋逆嫌疑,按说这等泼天一般的大罪,抄家灭门的处置,一旦弄到明处,立刻就是个哄堂大散的局面,可清江浦充其量也只能说是潜流暗涌,明面上一切如常。

    元宵之后,清江大市就要重开,正月二十五,就没有关门过节的店面了,这些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照旧。

    大家依旧用云山车行的马车,依旧在赵字营系统里面采买烧酒,连清江大市今年的各项费用都没有耽误片刻,大家都争先恐后的交齐。

    在大市周围的那些青楼赌坊之类的局面,除了缴纳常例之外,主持局面的头目还过来拍了胸脯,说一定会约束好手下,绝不给赵字营添乱,有什么需要大伙做的,只管言语一声。

    道理谁都能想得明白,大市开业,大家在里面都是发财赚钱,何苦跟银子过不去,现如今大明越来越多的地方都要依靠这清江浦大市确定商货价格,能在这大市里经营,每日里不知道要赚多少,断自己财路,那不是傻了吗?

    说是赵字营谋反,大家在这里会不会被牵连到,能在大市里开业的豪商,谁家背后没有最低三品的官员撑腰,能攀扯到内廷太监的也是不少,赵进不谋反,那就是大家发财,如果这罪名坐实了,那大家就把这里分了,想要用罪过冤枉人,那就是个笑话,还不一定谁收拾谁呢!

    至于江湖上这一等角色,大家更是心知肚明,眼下还没到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如果自家真有什么异动,甚至是被赵字营怀疑有什么异动,那就是灭顶之灾,活不下来,万事休提,眼下这局面看似安全,实际上却有大凶险。

    在清江浦这边主持对锦衣卫相关的就是刘勇,具体安排去做的则是魏木根,不过,两人都感觉不太舒服,尽管锦衣卫除了放出风声之外没做别的,可刘勇和魏木根还是觉得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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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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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